小鹦鹉温顺地趴在了沈素发间, 雪白的羽毛整齐又顺滑,在微光下落了些细小的光泽,应当是因为林水嫣她们笑得太过于肆意了些, 小鹦鹉额心有了些绯色的羽毛, 黄褐色的细嘴微微低着,瞧着是有些回避林水嫣她们的注视。
许久不见, 她倒是想她们的, 只是看不见又张不开口, 倒不知该如何寄托相思了。
卫南漪是只学不了舌的鹦鹉。
林水嫣她们倒是不嫌,她们孜孜不倦地跟卫南漪说着话, 也不管卫南漪回不回应, 一股脑地跟卫南漪诉说着她们这些年的不易。
面对沈素, 她们还想着为了颜面遮遮掩掩。
面对卫南漪就真的只剩下委屈了。
阿然最为夸张, 那委屈的眼泪盈满了眼眶,热泪滚落时, 肚皮轻轻叫了声,她便立刻从储物袋里拿出了烙饼, 大口大口咬了起来, 还是阮桐推了推她,她这才想起来还有只饿着肚子的鹦鹉。
阿然立刻碾碎烙饼,在沈素震惊的目光下将碾碎的皮子洒在了沈素脑袋上:“师父,你快吃,这个饼子可好吃了。”
沈素不可置信地盯着那大口咀嚼的刺猬,她很显然还没有反应过来哪里做错了, 她软乎乎的手抓着香喷喷的烙饼往嘴边送, 空着的一只手轻轻点了点小鹦鹉的翅膀:“师父,你快吃啊。”
凝气期五重, 远远没有到能辟谷的境界。
小鹦鹉的确是饿了,尤其是当食物的香味缠过来的时候,她不由自主地低下了脑袋,黄褐色的小嘴慢慢啄了啄烙饼碎。
多年不见,贪嘴的姑娘依旧贪嘴。
不过亏得她有良心,知道将吃的分给卫南漪,就是她的头发算是遭了殃。
若是能动,沈素此刻必定要掩面痛哭一番。
她余光瞥见阿然腰间的储物袋,沈素忽然想起来她从前只留给了阿绫一只储物袋,可她刚刚就看到林水嫣手里有,现在阿然身上也有,这都是哪里来的?
“阮桐,你们这储物袋哪里来的?”
沈素问话是有技巧的,问仇人得问善于记仇的林水嫣,想听实话就得问唯一还坦诚的阮桐。
林水嫣也心知肚明沈素怎么突然问阮桐,阮桐还没有说话呢,她就插了一嘴:“从死人身上捡的。”
沈素狐疑地瞧着她,也不吭声,只是将目光转到了阮桐身上。
阮桐搓了搓柔白的指腹,有些绵软的声音缓缓落着:“他们追杀我们,我们杀了他们,看着他们身上有东西就顺手拿了。”
沈素就该知道的,依着林水嫣她们的本事不可能一直都在吃亏,她也不是要责怪她们,阮桐就是心太好了,这才为杀人掠货的事感到羞愧,可这原本就是那些人先懂得手,既不是主动招惹的,何错之有?
“你们做得很好。”
沈素不掩夸赞,那脑袋上的小鹦鹉忽然用力啄了下沈素,瞧着是跟沈素意见相左。
只是她刚刚啄完沈素,不知想起来什么,忽然又点了点头,不过瞬间而已,她好像又支持起了沈素的意见。
卫南漪变成小鹦鹉后,这脾气好像也见长了。
沈素倒是不疼,就是觉得卫南漪靠尖尖的鹦鹉嘴来传达思想还挺有意思的。
“咚咚”巨大踩踏冰层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一时间吸引了沈素她们所有人的目光,结界被撕开的口子那奔跑进来两只高大的妖物,跑在前面的是一只老虎,正是林水嫣的那只寄生妖小虎,它看着像是受到了惊吓,四条腿迈得飞快,好像身后有什么洪水猛兽一样。
它身后没有猛兽,倒是有一只毛发乌黑的黑狐,黑狐脖颈处还挂着一个铃铛,随着铃铛颤动,狐狸跑得越来越快,那可不就是当初陪着她们勇闯禁地的妖傀黑狐。
沈素不知道卫南漪带着黑狐离开禁地后发生了什么,只是在禁地里的一幕幕还依稀眼前。
她看黑狐,只觉亲切。
那种生死共存,命悬一线的感觉很是难忘。
林水嫣她们并不认识黑狐,她只瞧着刚刚被自己放出去玩耍的白虎被这只黑狐吓破了胆,林水嫣立刻冲上了前,护短地将白虎挡在了身后:“哪里来的狐狸?”
黑狐却没有理会林水嫣,她越过了林水嫣和白虎,径直抛向了沈素。
阮桐她们都害怕黑狐会一瞬间咬断沈素的脑袋,连忙动手去拦黑狐,没想到黑狐自己停了下来,她盯着沈素,狐狸爪朝前伸了伸,而后又轻轻拍了拍脖颈上挂着的铃铛,好像在问着沈素什么。
沈素诧异地盯着黑狐,满是怀疑地问道:“你在等我吗?”
妖傀是没有自主意识的,在离开主人的控制以后,她们只能像未生灵智的动物一样生活,可黑狐之前就与众不同,二十年不见,她好像意识更为清明了一点,她好像听懂了沈素的话,忙不迭地点了点狐狸脑袋,只是很快她又摇了摇头。
狐狸爪用力拍了拍胸口的铃铛,松开铃铛后,胡乱比划着个人的高矮,神情看着有点着急。
沈素越发怪异了:“你在等夫人?”
这次黑狐安静了下来,用力地点点头,而后又指了指沈素。
沈素算是看明白了,这只黑狐在说,她不止在等卫南漪,还在等沈素。
黑狐的意识清晰到已经不太像只妖傀了,再想想刚刚黑狐追赶白虎那一幕,在没有控制的情况下,黑狐似乎不该有这样的速度,除非……沈素将刚刚的铃铛声想了起来。
除非这只黑狐自己在用铃铛控制自己。
黑狐不知道盛涟门的手段,但她知道铃铛发出怎样的声音,她会乖乖听话。
可这样未免太不合理了,抛开揣测中的她血脉特殊原因,是不是还有沈素给她喝了那么多血的原因?无论是哪种,黑狐是友不是敌。
沈素幡然醒悟,立刻道:“黑狐,杀了她们!”
既然都有了援兵,沈素当然不想她就这样死在璃破珠下。
她要黑狐杀了同用一副躯壳的姒桦和林青槐,黑狐也不二话,她张开狐狸嘴立刻咬上了姒桦,巨大的狐狸口将姒桦整个脑袋都吞了进去,牙齿在那皙白的脖颈上磨着。
阿绫扭扭捏捏搓了搓衣角,她咕哝道:“宗主,你怎么不喊我们动手?怎么就信任那只狐狸?”
她一直以来的愿望都是守护身边的人,她自然是希望沈素能够让她多信任她一点,多指使她一点。
沈素没有想到阿绫会在这个上面斤斤计较,她讪笑一声:“阿绫,她有金丹巅峰的修为嘛。”仙著府
这还是保守估计的,黑狐能够带着她们从禁地闯出来,虽然大都是沈素在发挥,可黑狐也功不可没的,她的天赋能力在不刻意探查的情况下,就连那些老怪物都发现不了,黑狐在成为妖傀以前,必定是个一等一的大妖。
听闻黑狐有金丹巅峰的修为,阿绫有短暂的落寞。
她们一行十二人,只有阮桐因为修炼功法特殊达到了金丹高阶,林水嫣因为有白虎共生,修炼成效是一般人的两倍,这才也突破到了金丹,其余人则是还在结丹期。
阿绫毕竟年纪最小,纵然天资最好,但一路上也没有什么好机缘,这才结丹高阶巅峰,还一直没有找到突破好时机。
她委委屈屈地扁扁嘴:“宗主大人,虽然阿绫才结丹期,可阿绫能打赢金丹巅峰。”
沈素实在是没有想到阿绫会这么介怀她指挥,不指挥黑狐,一时间倒是不知该如何回应她,她也没有看不起谁,只是姒桦毕竟是个分神境,还是她遇见的人当中仅次于江蕊平的存在,她比巅峰期的卫南漪都强,落入困境,可依旧让沈素感到不安。
她不否认阿绫她们有了实力,可阿绫她们就算变强了,在沈素眼里还是像孩子。
她盯着黑狐,阿绫她们也盯着黑狐。
黑狐的尖牙在姒桦脖颈处磨蹭很久,也没能如愿咬断姒桦的脖子,她整个脑袋都坚硬的像铁,黑狐松开姒桦脖颈后,将她整个脑袋都咬了个遍,硬是连道血口子都没有咬开。
黑狐万分沮丧地松开了姒桦,挪到了沈素边上,趴在她旁边,指了指几乎咬松了的牙口,委屈异常。
居然没咬断!
黑狐完全展露妖身力量的时候,那两颗尖牙会变得又粗又锋利,堪比灵器的攻击性,足以咬碎巨石的咬合力,竟是不足以咬断姒桦的脖子。
阿然吞下最后一口烙饼,问道:“宗主大人,她什么境界啊,皮怎么这么硬?”
沈素顿了顿,这才慢悠悠道:“分神境。”
“也不强啊,也就分神境而已……”阿然下意识地呢喃一声,而后很快就反应了过来,她尖叫一声,立刻趴在了姒桦跟前:“哇,我头次见到分神境!”
别说她了,阮桐她们都是第一次见到分神境,一时间她们对沈素的崇拜推到了最高点。
阿然离姒桦太近了,姒桦眼底浮出淡淡的绯色,分明只有颗被林水嫣踢得满是鞋印的脑袋露在外面,阿然在这一瞬竟像是看到了个身姿窈窕,肌肤雪白的美人,极轻的薄纱从她眼前划过,她伸出手,仿佛触摸到了细腻温软的肌肤,她眼神痴呆了几分:“好美。”
沈素最是了解姒桦的来历,她暗叫不好,连忙大呵一声:“阿然,别看她!”
阮桐紧跟着脸色大变,她一把扯起阿然:“阿然,你怎么样?”
阿然双眸间的灵动消散,她无意识地咽了咽口水:“好美,别伤害她。”
阿然身上一根根尖刺冒了出来,扎破了阮桐握着她手臂的手,滴落的血滴让姒桦下意识地动了动鼻尖,扑鼻的香味让她眼眸亮了亮,她跟沈素不同,她还能动用灵力,只是因为卫南漪的术法,她没办法施以全力。
阮桐跟沈素不同。
她的血液香到人都可以嗅到的地步,神灵之体血液里裹挟的力量对于活人来说也是不可抗拒的存在,姒桦的灵力吹拂着血滴子偏移,她急不可耐地张开口,等待着鲜血滴落进口。
就在阮桐的鲜血即将滴入姒桦口中的时候,忽然间一双小手出现在了她眼前,那双手接住了血滴,血滴没有顺着她的指缝继续垂落,而是在她手心幻化成了一粒粒的红色冰晶,这人正是阿绫。
阿绫抖了抖手腕,满满的一捧冰晶在姒桦眼前晃了晃,随后就被她放进了储物袋里:“想喝我师姐的血,老妖婆你还是等下辈子去吧。”
阿绫的手放在了姒桦的脑袋上,她掌心浮出一片雪莲花,随着雪莲花出现,姒桦的脸上开始覆盖上浅浅的白霜,而后白霜越来越厚,眼看着就要阻断姒桦的呼吸了,她身上的皮肤忽然间变成了红色,诡异的艳色火焰冒了出来,阿绫的手心很快就被烫红,可那白霜一点点消散的痕迹都没有,阿绫微微抿唇:“笨蛋,我不怕火。”
姒桦的皮肤艳色忽然又变了,掌心的肌肤渐渐变得滑不留手,竟像是涂了一层油水,阿绫的手很快就从姒桦的额心,滚落到了姒桦唇间,就连白霜都开始一层层脱落,姒桦唇瓣朝前动了动,温热的触感吓住了纯情少女。
阿绫尖叫一声,连忙缩回了手,气得满面通红:“你耍诈,你不讲武德,我要杀你,你怎么亲我?”
沈素的一声蠢丫头硬生生地憋在了心里,哪有人直接告诉敌人弱点的。
眼看着阿然失了心智,阿绫被占了便宜,林水嫣终于是发现了不对劲:“宗主,这老妖婆来路不正吧!”
“她是合欢宗老祖。”
可不就是来路不正嘛,姒桦对付这一群纯情少女可太有手段了,她们可不是人人都有沈素这样坚定意志的,所以说还是没有意识的黑狐去动手最好,可惜黑狐咬不断姒桦的脖子。
阮桐和另外一个姑娘合力才算钳制住了阿然,阿绫则是将手心在冰层上蹭了蹭,才平复掌心的热意,她红着耳尖:“宗主大人,她能动用灵力,那原本封着她的冰怎么不化?”
当然是因为璃破珠不惧火也不惧水,只能靠绝对的力量破开,姒桦又被卫南漪摆了一道,没办法动用全部的力量。
书里没有将十二璃破珠分为神器,但十二璃破珠每一个都有堪比神器的绝对力量,加在一起应当有胜过神器的力量,这可是原书男主的第一外挂,自然拥有越级克制的本事。
就是沈素现在也没有想明白,本该出现在井中林和雁碧山的十二璃破珠,为何会有一个出现在辟幽谷。
姒桦舔了舔唇瓣,那残余的寒意让她看阿绫的目光有了变化:“天生恶种。”
她低骂一声,倒是惹怒了护短的林水嫣,林水嫣指挥着白虎朝着姒桦脑袋就来了一爪,虽然没能拍断她的脑袋,可也让姒桦的脑袋有片刻的眩晕,她堂堂合欢宗老祖被一群蝼蚁欺辱,自是满心不甘。
她怨毒的目光落在了罪魁祸首沈素身上,连同望向小鹦鹉的目光都带着狠毒:“卫南漪,你倒是好本事,师叔是天生恶种,盟友是天生恶种,收个徒弟还是天生恶种,你居然还能活下来!”
姒桦什么意思!
沈素自然明白姒桦口中的师叔是江蕊平,盟友是林青槐,而徒弟是阿绫。
江蕊平和林青槐的最大共同点就是九杀断灵根,难道说阿绫也是?
“你是说阿绫也是九杀断灵根?”
阿绫的脸色微微有了变化,就连阮桐她们都跟着脸色变了变,阮桐连忙将阿绫拽到了身后,她小声道:“宗主,阿绫不是恶种,你别将她赶出宗门。”
她们也知道?
沈素皱皱眉,不太明白地问着阮桐:“谁说我要将阿绫赶出宗门了?”
阿绫从阮桐身后惊喜地探出头:“宗主你不赶我吗?可是那些修士都说九杀断灵根是天生恶种,恶种是不配存活的,无论是哪一门哪一派都是容不下的,等待我们的结局只有加入魔宗,亦或者被宗门驱赶杀死。”
看来姒桦不是第一个发现阿绫血脉的人,阮桐她们也是从别人口里才知道了阿绫血脉有问题,阿绫这些年比阮桐她们遭遇的追杀更加猛烈些,落下了一些阴影,她没有变得偏激,只是有些担心沈素会将她赶出宗门。
沈素并不是因为血脉就会断定好坏的人,她也不会将阿绫赶走。
“不过是个血脉而已,我知道阿绫是个好孩子。”
阿绫眼眶红了红,她将脑袋埋在阮桐肩上,乌黑的眼眸渐渐变成了冰蓝色,骨子里的软弱又浮了出来,她呢喃道:“可他们都说阿绫该死的,分明我不想伤害他们,可他们要杀我,我就只能杀了他们。”
她好像被勾起了些不太好的记忆,她每说一个字,半空中就会落下一些雪花来,细细碎碎的雪花迷了沈素的眼睛,还是跟小时候以后,情绪激动后就会无意识地伤害到同伴,只是没有那么严重了。
那落下的细雪让姒桦露出了几分癫狂:“没错,不会错的,就是这样极致的力量,满阶九杀断灵根的力量,不过我不明白,你一只半妖为何会是九杀断灵根的血脉?”
关于九杀断灵根,沈素又在姒桦口中听到了更完整的版本,九杀断灵根是只存在于人修的一种血脉,血脉也会因为灵根等级而有所不同,拥有这样血脉的人天生就更难感知到情感一点,性格也生来就会更极端一点,她们偏执又难以感受到爱,所以她们将出现在生命里的每个人都视为仇人,然后伸出罪恶的手。
她们生来就会杀人,所以说是天生恶种也是情理之中。
灵根品阶不同,天生拥有的杀人力量也不同,满阶的九杀断灵根生来就有极端杀人力量,在见血以后就会苏醒。
江蕊平和阿绫都有这样的力量,但林青槐是没有的。
拥有这种极致力量的九杀断灵根在魔宗里又被称为“人形兵器”,她们生来就是世上最锋利的刀,能够轻易杀死比她们修为更高的人。
可阿绫是只半妖,按理说这样的力量是不会出现在半妖身上的。
姒桦不知道原因,可沈素是知道原因。
阿绫并不是先天的半妖,而是后天的,她是被慕灵改造成半妖的,她当然能够拥有九杀断灵根的血脉。
听起来她和卫南漪一开始搞错了,阿绫并不是拥有两个天赋能力,那个随意幻化气息才是阿绫真正的天赋能力,异瞳操控冰雪的能力是九杀断灵根的力量,极致的伤人力量,沈素就觉得奇怪,哪有妖物的天赋能力是会伤害到同伴的,原来这是九杀断灵根的力量。
想必会跟她天赋能力一起觉醒,也是因为阿绫看到了村民吞噬阮桐血肉的场景。
不过阿绫看着没有无情无爱,相反她能爱许多人,她对她身边的所有人都在用心呵护,无意中的伤害怪不得她身上。
难懂说注进去的血脉改变了九杀断灵根的情感?还是说从小就跟这些孩子生活在一起,让她觉得守护阮桐她们是一份职责?
不过很难感知到情感,也不是感知不到情感。
江蕊平和林青槐也不像完全没有感情的人。
雪花飘得越来越厉害了,那极致的寒意让阮桐轻轻推了推阿绫:“阿绫,姐姐冷。”
阿绫如梦初醒,冰蓝色的眼眸渐渐变回了墨黑色,她不好意思地抓了抓脑袋,瘦小的身躯趴在了沈素跟前,怯生生地看了看沈素,又瞅了瞅小鹦鹉,怯懦却又坚定的模样像极了她小时候:“宗主,师父,你们不会不要阿绫的对不对?”
沈素点了点头,卫南漪则是伸出了翅膀,轻轻拍了拍阿绫的头。
只要沈素不在意,卫南漪当然不会在意,她可是个各种帮着九杀断灵根说话的人,师叔都常年维护着,又哪里会不要这个徒弟。
想到师叔……江蕊平怎么样了?
沈素记得她进禁地的时候,江蕊平就已经是将死之身了,这都不是十年过去了,而是二十年,江蕊平还活着吗?
“阮桐,你们这些年有没有听到关于临仙山江蕊平的传闻?”
“没有。”阮桐和林水嫣对望一眼,轻轻摇了摇头:“不过临仙山的事倒是听到了不少,一年前四大宗门大比选七位天骄去参加星粱殿历练获取传承,临仙山一门就占据了四个名额,更有天骄之子夺得魁首,力压同辈俊才,风头正盛。”
什么!四大宗门大比都结束了!
四大宗门大比在原书可是非常关键的剧情,原书里四大宗门各出二十位弟子,先是八十进二十的预选赛,而后是二十进八的决赛,最后则是八进七的排名赛,决赛是抽签对抗,输的再斗争末位,赢得再斗争上位,男主余暮寒为了获得女主白箬衣的芳心,在两人对上的时候放水,让白箬衣获得了胜利,自己拿下了第三名。
可女主技不如人在争夺一二名的时候,输给了盛涟门的天骄弟子盛迂风。
虽然七个名额,临仙山最后拿下了三个,但因为第一的名头给了盛涟门,身为天下第一宗的临仙山被嘲讽了许久。
白箬衣和余暮寒都被罚到了后山关禁闭,在关禁闭的时候,白箬衣半推半就地跟男主发生了关系,这一战男主输了门派声誉,但拿到了神女芳心,也为男主日后会杀盛迂风铺垫了剧情。
可现在听来这第一好像不是盛迂风。
沈素琢磨出了几分怪异,问道:“第一名叫什么?”
“好像是叫余暮寒。”
男主拿了第一?那女主呢?盛迂风呢?
沈素很是奇怪地问:“第二名是谁?盛涟门的人?”
“不,第二是江绪,也是临仙山的人。”阮桐仔细回忆一番,这才跟沈素说,脸上带着几分唏嘘:“听说同门争斗,他们两打得却比对抗外敌还要凶猛,连骨头都打碎了,那骨头碎都溅到围观人身上了,很是吓人,不过宗主放心,我们归一宗上下团结一心,若有这种时候,阮桐身为大师姐必定先认输,让下面的师妹们取得更好的名次。”
林水嫣轻哼一声:“那是自然的,我们可跟她们不同。”
跟阮桐一同扶着阿然的姑娘说:“不是听说那江绪姑娘和余暮寒有旧仇才打成那样的嘛,最后还是她们宗主出手制止,这才没有造成死亡嘛。”
“……”沈素知道没有按照原书走向堕落的江绪很难跟余暮寒产生感情了,可他们这比试台上将同门往死里打,这得多大的仇怨啊 。
只是没想到江绪拿着裕灵剑居然都没有赢余暮寒,男主光环果真十分强大。
沈素还在琢磨呢,头顶的小鹦鹉倒是站直了小身躯,翅膀不停地拍打着,瞧着有许多话要说,沈素倒是明白女儿受了重伤,卫南漪这个亲娘当然是免不了跟着着急的,不过四大宗门比试应该早就结束了,星粱殿历练的应该也结束了,男主应该已经拿到了独一份的传承突破到金丹巅峰,达到突破元婴的条件了,不过因为害怕力量不稳,走火入魔,男主选择了压制修为,暂时不突破元婴。
原书里接下来的剧情应该就是雁碧山剧情了,男主和女主率领门内弟子进雁碧山采摘药草,因为男主之前在雁碧山之前吃过大亏,差点死在雁碧山,这才再临雁碧山,他偷偷斩杀了不少妖物作为报复,没想到招来横祸被雁碧山的大妖追杀,而后无意中撞进了雁碧山深处,无意中触碰到了机关,打开藏在雁碧山深处的秘境,引起了天地异象,一个从未出现过的秘境出现,由江谙等一众长老以阵法窥视秘境里的宝藏,宝藏丰厚程度让各大宗门都红了眼,所以联合起来围住了雁碧山。
只可惜此秘境只能容纳元婴以下的修士进入,最后雁碧山的妖和人修达成了协议,举办修仙界大比,无论哪门哪派,也不分妖修和人修都可以参加此此次比试,比试获胜的前两百名可以进入秘境争夺宝藏,这也导致魔宗也来横插了一脚,江绪也成功进了秘境。
就是在那个秘境里,江绪为了搭救男主身受重伤,碰上了同样来搭救男主的女主白箬衣和花费手段压制修为硬是进来秘境的江谙,眼睁睁看着江谙杀死她那时候化身兔子的母亲的剧情。
那秘境是卫南漪的死地。
在那段剧情里,男主还顺利捡到了五颗璃破珠,获得了无尽的宝藏,而江绪唯一的亲人被仇人夺走了性命,从此疯魔到一发不可收拾,最后成了毁天灭地的大反派。
死地……那她们肯定是不能去的。
沈素将原书剧情回想起来,惊出来了一身冷汗。
阮桐看着还在挥动翅膀的小鹦鹉,有些摸不着头脑:“宗主,师父怎么了?”
沈素终于是回过了神,她深呼了一口气,这才说:“江绪姑娘便是你们师父的女儿。”
阮桐她们知道卫南漪过去往事的大概,也知道她有个女儿,倒是没有将两者联系过,她有些恍惚,喃喃道:“啊,这个江姑娘啊。”
阿绫在一双眼眸恢复平常以后,性子也变了回去,她呀了声,怯懦懦地搓了搓衣角:“大家都传这江姑娘可凶了,她虽是临仙山宗主的弟子,但一直都是临仙山的某个太上长老在教,常年都在灵阵里闭关,不与人交谈,十分不好说话,性情极差,她怎么会是师父的女儿呢?师父那么温柔。”
她嘟嘟囔囔说了好多,又及时反应过来这样说卫南漪的女儿好像不太合适,她神情复杂:“宗主大人,她不会因为师父对我好就打我吧。”
江绪不愧是江绪,就算不走反派路线了,这恶名还是传的人尽皆知了。
她一直在闭关?想必是因为她在拜师仪式乱说话的事,江蕊平她们变相将她关了起来吧?
看阿绫害怕江绪的模样,沈素想到了她自己,憋着笑:“说不好。”
沈素从未当着卫南漪说过江绪的坏话,可现在又不是她在说,是阿绫在说,她只是附和两句而已,希望卫南漪不会怪罪她。
阿绫脸色就更不好看了,分明也是九杀断灵根,她看着可比江蕊平和林青槐胆子小多了,她一副很怕江绪害她性命的模样,细细嘀咕着:“江姑娘是师父的女儿,那她要是打阿绫的话,阿绫能不能还手呢,阿绫只会杀人,不太会打架,要是伤到她了,师父会不会难过……”
沈素还没来得及将阿绫的话听完,耳边忽然响起来了一道诡异的笑声:“人形兵器现在为我所用了。”
她朝着姒桦看去,姒桦眼底居然浮现了淡淡的绯雾,那暧昧的雾气缠上了阿绫的手掌,阿绫的声音戛然而止,就连气息都发生了改变,她身上的气体开始跟阿绫交融,阿绫的目光也开始一点点涣散。
坏了,姒桦刚刚亲阿绫那一下有问题。
林水嫣她们还没来得及阻止,她们就看到阿绫的身体浮出了奇异冰蓝色光芒,眼眸也再次变成了冰蓝色,她的身体竟是慢慢融进了冰层里,整个人在冰层下灵活的像鱼一样朝着沈素手边靠近。
手掌虽已失去了知觉,但沈素很清楚那只就是她握着璃珠的手。
沈素反应了过来,姒桦肯定一开始在阿绫替沈素破开喉咙处碎冰的时候就相中了阿绫的能力,所以她一开始控制阿然也只是为了吸引阿绫,她的目标从一开始就是阿绫,只是没想到阿绫是九杀断灵根,这控制她花费的时间久了一些罢了。
阿绫的体质太特殊了,她这样极致的能力让她能够在冰里穿梭,让她连璃破珠的能力都能够消融。
林水嫣跪在冰层上,用力拍打着冰面:“阿绫,停下来!”
在冰下穿梭的阿绫充耳不闻,继续朝着沈素靠近,眼看着就要掰开沈素的手了,沈素忙道:“没用的,冰层要破开了,你们快控制住姒桦!”
林水嫣暴躁地踹了脚姒桦的脑袋,喊了声:"阮逾!快!"
落在阮桐身后的姑娘朝前迈了一步,她身上的皮肤很快就生长出了藤蔓,脚下开始长出一根根根须,她一抬手,袖口生长出青绿色的藤蔓朝着姒桦缠了过去,随着缠上姒桦的身体,细细小小的颗粒顺着她鼻腔和口腔钻了姒桦的身体,姒桦的身体开始往外冒出一根根新嫩的枝丫。
阮逾是个树妖,天赋能力是寄生,让种子寄生在血肉,渐渐用植物取代内脏。
这对于姒桦的威胁微乎其微,但短时间内困住姒桦还是能做到的。
沈素感觉到手掌处的冰霜开始融化,然后手掌被一股力量压迫着打开,璃破珠脱开手的瞬间,那封了沈素和姒桦二十年的冰湖立刻松动起来,几乎在顷刻间就化成了流水,溃散一地,随着身体下落,林水嫣她们终于看清了沈素将她自己封在了怎样一个地方……
黑漆漆的沼泽散发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味道,哪怕有流水的冲洗也盖不住尸体腐臭的味道,林水嫣嘴角一抽:“宗主大人,还真是挑了处好地方。”
沈素知道林水嫣在阴阳她,只是她现在没空跟林水嫣斗嘴。
四肢封了太久了,刚刚摆脱寒冰,此刻还难以活动,她喊了声:“阮桐,帮我!”
阮桐赐福的力量落下,沈素身体多了些暖意。
她咬着牙转动了筋脉,灵力充裕起来的瞬间,沈素也终于是看到了自己如今的境界,她望了望天,快速将她之前散落的扳指,青火双刃,还有冥凤炉都捡了起来。
姒桦从冰层里逃脱的一瞬间就遭受到了林水嫣她们的围攻,因为被冻已久,身体里还种上了种子,姒桦的行动很缓慢,纯靠修为硬撑,这才没有受伤,她冷笑连连:“以为这就能控制住我了吗?人形兵器还不动手!”
阿绫在姒桦这里连个名字都没有,阿绫从地上爬了起来,手里还握着璃破珠:“你在叫我吗?”
那颗璃破珠毕竟是堪比神器的存在,它的属性还完全跟阿绫一致,这几乎是为阿绫而生的兵器,它的力量让阿绫恢复了理智,她也反应过来了自己刚刚做了什么,愤恨的眼眸死死锁定了姒桦。
“轰隆隆!”
没等阿绫动手呢,半空中忽然聚过来片片雷云,雷云很快就锁定住了姒桦和沈素 。
姒桦不可置信地抬起头看向刚刚挣脱冰层就引来雷劫的沈素:“你又来这一套?”
沈素笑了笑:“姒桦前辈,这次是突破金丹了。”
姒桦恼怒地拽住自己胸口,她无力地低骂道:“林青槐,你到底沾了她多少血气!”
“轰隆隆!”沈素的雷云还没有聚完,那雷云间渐渐多了些偏蓝色的雷云,这次的雷云锁定了阿绫和姒桦,阿绫握着璃破珠,有些迷茫地道:“宗主,我好像也要突破金丹了?”
她原本就可以突破了,一直没找到机缘而已,此刻拿着璃破珠,好像机缘就这么到了。
姒桦一怔,望着头顶两种截然不同的雷云,整个五官都扭曲了起来,她歇斯底里地骂道:“沈素,你们宗门的人都喜欢让别人替你们受雷劫是吗?”
第102章 惊雷
这雷劫不是她们给的, 而是姒桦自找的。
她为了更好的操控阿绫,花费了更长的时间去交融血气,在血气交融后, 她也更难将两人拆分开, 只是没想到阿绫会靠着璃破珠挣开她的控制,还一举达成了突破的契机, 这雷劫她受定了。
金丹期人修是九道雷劫, 妖修是十一道雷劫, 半妖则是一共十八道雷劫,姒桦顶上了两个人的雷劫, 自然要受下三十六道雷劫。
这对于她来说也是大劫。
沈素将小鹦鹉从头顶上捧了下来, 慢慢放到了林水嫣的手心:“林水嫣, 带着你师父走。”
接下来将会落下十八道金丹期雷劫, 十八道分神境雷劫,绝不是林水嫣她们能够对抗的, 她和阿绫也不知是死是活,卫南漪最好还是跟着林水嫣她们离开这里。
林水嫣从不是优柔寡断的性子, 她刚想应好, 小鹦鹉便在林水嫣掌心扑棱两下,盘旋到了空中,明摆着是不愿意跟着林水嫣走。
她漂亮顺滑的羽毛在雷云下被蒙上了一层黑灰色的光芒,在雷云下停留,就算不是渡劫的人也会被误伤的,卫南漪之前就已经被误伤过了一次, 而今却像是伤痛全都忘记了的样子。
她浑然不觉危险的靠近, 还是固执地朝着沈素飞过去。
沈素瞪了眼没有握稳小鹦鹉的林水嫣,林水嫣看着空荡荡的手心, 僵硬地扯了扯嘴角:“瞪我又有什么用,师父不愿意跟着我,我难道还能绑着她走,那岂不是大不孝!”
林水嫣一天天,小话倒是一套套的,就是没见着有什么实际用处。
沈素没有理会她,脑袋尖漂亮的狐狸耳朵再次冒了出来,火红的毛发被风一吹,倒是被吹散了几根。
沈素连忙捂住了耳朵,而后又揉了揉,这才伸出手接住了飞到她肩头的小鹦鹉。
卫南漪看是看不见的,找她倒是以找一个准。
卫南漪认得她的味道,这让沈素雀跃的同时,又有些悲伤。
她不太愿意在这种时候,卫南漪还跟在她身边。
雷劫的恐怖应该是每个修士都很清楚的才对,她小声跟卫南漪商量着:“夫人,你先跟着林水嫣她们离开好不好?等我渡完雷劫就来找你。 ”
这样的话,小鹦鹉听过类似的。
听得多了,也就不可信了。
小鹦鹉沉寂了一会儿,就在沈素怀疑她天赋能力是不是还没恢复,暂时还听不到卫南漪声音的时候,她突然发出了颤音:“小素,你不是说我不是累赘吗?那为什么每次都要将我丢给别人?”
听着小鹦鹉的控诉,沈素不由得苦笑,她好像在卫南漪这里已经没有信用了。
她知道她不对,不是想将卫南漪留给林水嫣她们,就是想将卫南漪留给冷茹,甚至连黑狐都能成为她托付的对象。
可她只是想让卫南漪活下去。
只不过比起苟活,卫南漪好像更愿意共死。
这让沈素的心颤了颤。
怎么能说卫南漪不在意她呢,没有给予她一些偏护呢?
她连跟她一块死都是愿意的。
沈素眼睫垂落,朝着掌心的小鹦鹉看去。
那只落在掌心的白色小鹦鹉,红润的爪子死死扣着沈素的手指,她不愿意像个货品总被沈素交接,她坚持的模样还是让沈素有些动容,沈素知道卫南漪不安的来源,她现在还看不见,当然只有守在沈素身边才觉得安心。咸逐敷
沈素咬破了指腹,将柔软的指腹抵到了小鹦鹉唇边,一点点血丝染红了小鹦鹉黄褐色的小尖嘴。
别的妖物对沈素的鲜血求之不得,恨不能将她拆之入腹,这只小鹦鹉倒是不太领情,她小尖嘴在沈素指腹间轻轻啄了一下,而后就别过了头,好似生了气。
看来卫南漪是绝对不会跟着林水嫣走的了。
沈素轻轻叹了口气,她将小鹦鹉放进了怀里,温柔地隔着衣料抚了抚小鹦鹉的背:“夫人,我不丢下你。”
小鹦鹉缩在她怀里,小小的爪心蹭了蹭她的衣料,雪白的羽毛很快就因她怀里的闷热泛起来了红,小鹦鹉不知是不是怕热,很快就在怀里扇了扇翅膀,勉强飞出来一点,小小的舌尖从小尖嘴里探出,贪婪地呼了口残余的寒气,这才心满意足地缩了回去。
总觉得卫南漪变成小鹦鹉以后幼稚了些。
沈素颇为无奈地点了点小鹦鹉的翅膀:“夫人,待会儿可不能再出来了。”
她倒是还有闲心哄着卫南漪说话。
姒桦冷哼一声,飞身就朝着沈素扑了过来,她就算要死在雷劫,她也要让沈素死得比她更为凄惨,可她忽视了她是一个人,沈素她们可是一群人。
都不用沈素动手,阿绫就窜到了姒桦跟前,她身形才不过十四来岁,身材并不高大,就连手掌都小了姒桦一圈,可她握住姒桦手臂的手分外有力。
阿绫骨子里还藏着些怯懦,可守护同伴,她从未退缩过:“老妖婆别动。”
姒桦目光往阿绫身上一撇就瞧见了那双冰蓝色的眼眸,这是一双异于常人的眼眸,因为这样一双眼睛让阿绫多了极致的杀戮力量,在得到跟她同属性的璃破珠以后,她的力量更是变得令姒桦都胆寒的地步。
她生来就是杀人的兵器,这跟修为的高低无关。
姒桦仿佛看到了另外一个江蕊平。
她嘴上是轻贱她们这类人的,可心中又是畏惧着她们的,这样纯粹的杀戮力量是没有人性的。
或许,她真能杀了她。
姒桦眼皮子颤了颤,她的心中竟是升起了两分怯意。
逃出禁地的时候,她就在想一定要找江蕊平复仇,可等着同样一份极致力量摆在眼前,朝着她步步紧逼的时候,姒桦才发现她的身体比她的灵魂更惧怕江蕊平的力量,她缩了缩脖子,竟是有逃走的冲动。
姒桦迟迟没有反应,雷云已经做好了准备。
两道截然不同的雷劫落了下来,几乎同时砸向了姒桦的身体,一道属于沈素雷云,一道属于阿绫的雷云。
这才不过金丹境界的雷劫,姒桦不用动就能轻易化解,可阿绫她们这类人的雷劫都跟平常人的雷劫不同,属于她的雷劫里也蕴含着跟她体质一样的极致力量,被这样的雷电穿透了身体,等待姒桦的不仅是雷电带来的酥麻感,还有股寒意钻进了身体,她只觉得每一根骨头都被裹上了层寒霜,身体里的血液在慢慢跌降落冰点,她吐出的气息都裹上了寒雾。
她余光瞥着阿绫,阿绫也被雷劫打中了身体,她皮肤表层被劈开了一道口子,露出森森白骨,寒霜缠绕在她骨头上形成了密密麻麻的冰花,只是随着她身上冒出莹白色光泽,那些冰花竟然在消融。
阿绫居然在吸收雷劫里的极致力量!
怪不得人人都惧怕九杀断灵根,怪不得松逾常说这世上的所有九杀断灵根都该去死,原是对力量的恐惧。
姒桦一直都知道她们该死,今日才知她们的体质竟是到了可以吸收雷劫里力量的地步。
姒桦在心底发问,就算江蕊平将死,难道她就赢得过江蕊平了吗?
不,她赢不了的。
眼前的阿绫不过是个满阶灵根,可江蕊平有十二阶灵根。
她不想报仇了。
姒桦在这一刻将自己藏起来,等待江蕊平死亡的心达到了巅峰,她甚至不想跟眼前的阿绫动手了,她目光轻飘飘落在了沼泽地上,那黑漆漆的沼泽竟是让她觉得安心,她甩开了阿绫的手,竟是快速将自己的身体沉入了沼泽地里。
阿绫看着落了空的手心,有些不知所措,她轻轻抬起眼眸:“宗主大人,老妖婆逃了。”
逃?姒桦又能逃去哪里?
雷云已经锁定了她,她这样不抵抗地将自己埋进沼泽地里,等待她的不是解脱,而是活生生被雷劈死,那沼泽地里也有水,甚至会助长雷劫的威力。
姒桦疯了吗?
林水嫣她们还没来得及退去雷云区,眼看着姒桦逃进沼泽地里,阮逾掐了掐鼻子,不可思议地问道:“她不嫌脏吗?”
阮桐逃亡这些年是跟阿绫待在一起最久的,她一副了然于胸的样子道:“阿绫,你好像又吓疯了一个。”
人会畏惧力量几乎是本能,更何况是这种极致的杀戮力量。
姒桦不是阿绫吓到的第一个人,也不会是最后一个,自从有人点出她是九杀断灵根,她便总能招惹来一些无妄之灾,一些奇奇怪怪的人追杀,可他们其中有不少人,还没等跟她动手就被那极致的寒冷吓破了胆。
可姒桦的反应还是有点奇怪,阿绫再怎么特殊也是跟她隔了多重境界的,她不该如此反应的。
“宗主,她真的是分神境吗?”
阮桐的疑惑也是阿绫的疑惑,她眨巴着漂亮的大眼睛等待着沈素的恢复,甚至躲都没躲,又用身体硬扛下了一道雷劫,沈素避开了落到她身上的第二道雷劫,喃喃道:“她是分神境,她……她应该不是被阿绫吓到了。”
沈素将江蕊平想了起来,倒是将姒桦的反应理解了几分。
恐惧江蕊平的人有许多,姒桦也不过是其中之一,没什么好奇怪的。
雷劫当然不会放过姒桦,它们在沼泽地上炸开了一道口子,迅速钻入了黏糊糊的黑泥里,电光闪烁间,沈素听到姒桦发出闷痛的声响。
沼泽地下的雷电久久不停,剧烈的颤动让沈素的心又再次提了起来:“不对劲。”
可不就是不对劲嘛。
就算阿绫的雷劫再奇怪,那也不过是金丹境界拥有的雷劫,对于姒桦来说应该是能轻易化解的才对,而且沼泽地下的雷声响的未免太久。
她这边还在听沼泽底下的动静,这第三道雷劫就又落了下来。
手握冰属性璃破珠的阿绫仿若神兵降临,她不躲不偏,硬生生接下来了第三道雷劫,瘦小的身躯疯狂汲取着雷劫里蕴含的同种力量。
沈素怀中还揣着小鹦鹉,她不敢像阿绫那样硬扛雷劫。
为了以防万一在第三道雷劫的时候就拿出了青火双刃,随着沈素的力量增强,灵器能够为她所用的力量也在增强,红刃一挥就斩断了雷劫,让其变成了细小的雷虫,沈素小心翼翼逼着雷虫,身体刚刚站稳,就屏住气息,让全身妖力在一瞬间汇聚到了双眼。
随着灵眼出现,沈素再次见到了那一只只灵魂所化的黑光鸟,那些黑光鸟身上不知何时也缠上了黑色的雷电,雷光闪烁间仿佛有只狰狞的猛兽在抓住黑光鸟的脖颈,仿若下一瞬就能掐断它们所有生机一般。
那黑色雷电渗出的地方正是来源于沼泽底下。
第三道雷劫劈了她和阿绫,自然不会放过姒桦。
随着雷电钻入沼泽地里,那黑色雷电竟是在瞬间变得更为闪耀了一点,它们的雷劫好像在助长这诡异雷电的力量。
“宗主大人,你发现了什么?”
她盯着黑色雷电的来源怔愣的瞬间 ,阮桐悄无声息出现到了他的身后,她下意识地回了一声:“沼泽底下有东西。”
沈素慢腾腾地回过头,刚想问上阮桐一句怎么还不离开这,不怕被雷劫误伤吗?
她这都还没出口,就看见了阮桐炸开的秀发,上面还缠着些电丝,一闪一闪的,整个脑袋像是盏灯,还是时燃时不燃的灯。
她摁着嘴角才憋住了几乎溢出来的笑意。
阮桐是个细心还体贴的好孩子,她瞧见了在憋笑的沈素,手指微微弯曲朝后一指:“宗主大人,你想笑就笑吧,那还有比我更惨的。”
沈素顺着阮桐所指看去,只见阮逾她们个个都被雷炸到了。
除了林水嫣由白虎挡下了雷劫,其余个个都狼狈不堪,几个修为低的连身上的衣服都被炸破了。
这是她和阿绫的雷劫,外人在此,天道感知到的力量太多,这雷落得就越没章法,她们会被误伤都是情理之中,沈素无奈地推了一把阮桐:“还不快走。”
“这就走!”
阮桐她们这下不敢犹豫了,一个个爬上了白虎的后背,带着黑狐一块跑没了踪影。
雷劫还在降落,沈素朝着怀里摸了下:“夫人,你……”
沈素话都没有说完,卫南漪就拒绝了她:“我不走。”
沈素开始反省,她过去的做法是不是给卫南漪造成了不小的伤害,以至于她渡雷劫都会让卫南漪觉得她会被遗弃。
她像是个恶主人,可卫南漪也不是真正的小鹦鹉。
卫南漪很依恋她,这不是她的错觉。
沈素的思绪被第四道雷劫打断,雷劫本就是一道威力更胜一道,第四道雷劫落下的时候,沈素没有前面那样轻松,她一手握着青刃,一手握着红刃,两手同时用力,两剑相融,像是一只两色蝴蝶挡在了沈素胸前,拦住了雷劫,不过她整个人也被雷劫的巨大力量推得往后连退了两步。
“噗噗”连续两声怪异的声响在沼泽底下响起,那轰进去的第四道雷劫竟是又在沼泽地上破开了个大口子,底下更肮脏腐烂的泥土被推了上来,其中还包裹着两具腐烂的尸体,尸体被炸飞半米高,又重重落下,竟是被雷电的力量轰的四分五裂,几根碎骨落在了沈素脚边,沈素忙退了两步。
她反应更快些,阿绫只顾着吸收雷劫里的力量,倒是没有注意到底下的动静,刚刚回过神,那尸体腐烂的脑袋就径直朝着她砸了过去,阿绫看着那半张脸被腐蚀殆尽,又注入了黑泥的面容,惊恐地瞪大了眼睛。
掌心的璃破珠在瞬间迸发出夺目的光泽,那颗头颅还没有沾到阿绫就被璃破珠冰封了起来,最后砸向阿绫脑袋的变成了个巨大的冰球。
“砰!”冰球在砸到阿绫的瞬间,应声而碎,被包裹在其中的头颅也碎了个彻底,只剩下几根头发还裹挟在碎冰里。
阿绫的破坏能力,恐怖如斯。
沈素余光打量着阿绫,阿绫揉了揉泛红的额心,气呼呼地转过来了脑袋:“宗主,这下面怎么会有尸体啊?”
沈素轻叹一声:“这些尸体应该是被黑光鸟引来此处诱杀的修士,他们也是可怜人。”
当然也有独俊财那样被她暗杀沉尸的,不过这被掀翻上来的尸体很显然不是独俊财他们。
沈素悲叹两声旁人的命运,阿绫揉着额心的手出奇的暴躁:“可怜什么,自己没本事识别危险,死了也活该。”
嗯?
这话很不像阿绫能说出来的话。
记忆中阿绫是个胆小却坚韧的好孩子,可这话虽是实话,但透着几分冷血,倒像是九杀断灵根会说的话。
沈素一边避着雷劫,一边问着阿绫:“阿绫你平时会有伤害别人的冲动吗?”
“一点点。”阿绫还算诚实,她没有对沈素说谎:“不过阮姐姐说阿绫不能见谁都杀,要确定是坏人才能杀,宗主你会赶阿绫走吗?”
阿绫和卫南漪一样都很怕被她遗弃,难道她长得很坏,且不可信?
通过和阿绫的对话,沈素也算是琢磨过一点味来了,九杀断灵根的确会比普通人自带一份恶和偏执,那是获得力量的代价,可她们本身也会根据生长环境不同而发生改变,不是完全无情无爱的冷血动物。贤主复
阿绫自幼跟同村孩子一起长大,因为年纪小,一直被大家呵护长大,没有人去点燃她骨子里的恶,再后来大家一起遭遇危险,更是次次率先护着她,她被许多人爱着,还小心翼翼护着,甚至连能力都来不及觉醒,那时候阿绫身上的确看不到什么恶意。
后来她们遇见了卫南漪和沈素,沈素搭救了她们,阿绫也将沈素和卫南漪划到了自己人的行列,视为了保护对象。
这些年阮桐拥有了神灵之体,还常常会给大家赐福,神灵之体拥有的力量纯净美好,一定程度上净化着阿绫的心灵。
她没有林青槐那样的明晃晃对世间人的恶意,也没有太极端,甚至没有产生什么偏执的想法,天生作为杀戮的力量也被她用成了守护同伴的力量,所以江蕊平应该也不是什么坏人,她在意师姐,在意同门,却不尊师长应当跟她的成长环境息息相关。
撞上阿绫满是渴求的眼眸,沈素摇了摇头:“不会。”
她又不傻,阿绫这种拥有顶尖战力,还十分听她话的好孩子,她打着灯笼都难找到第二个,哪有往外赶的理由,而且卫南漪一直都很喜欢阿绫,就算是她肯,卫南漪也是不会肯的。
沈素和阿绫有惊无险地渡过了前九道金丹期雷劫,身上落了些细小的伤口,但还不足以丧命。
不过接下来是分神境的雷劫了,再想平安度过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小心。”沈素叮嘱着阿绫,语气颇为凝重:“分神境的雷劫跟金丹期可是没法比的。”
阿绫乖乖点了点头,她朝着沼泽底下踩了一脚:“宗主大人,那个老妖婆还活着吗?”
沼泽底下藏着不知什么东西,雷劫每轰下去一道,那黑色的雷电就会凶猛几分,还会发出爆炸声,每次爆炸都会掀翻出沼泽底下的几具尸体,沈素她们现在几乎是踩着尸体在避雷劫。
随着黑色雷电变得凶猛,那沼泽底下的姒桦声音越来越小,阿绫正常人的耳朵已经不足以听到姒桦的动静了。
沈素的耳朵还是能听到些姒桦的动静。
她好像痛苦极了。
“轰!”第一道分神境的雷劫落了下来,沈素早年间就体会过一次了,这次还算准备充足,冥凤炉和青火双刃几乎同时迎上了那道惊雷,在巨大的力量相冲之际,那惊雷竟是慢慢被抵消了。
阿绫靠着璃破珠在身上覆盖了比石壁还厚的冰层,虽然冰壁被轰成了粉碎,她自己的身体也飞了出去,不过有惊无险地渡过了第一道雷劫。
只是后面的雷劫会一次比一次凶猛的。
沈素有些担心头回经历分神境雷劫的阿绫,她将手里的青刃扔给了阿绫:“阿绫,你还行吗?”
阿绫将青刃还给了她,自己从储物袋里拿出来了卫南漪当初分给她的灵器——一串数米长的银链子,银链子缠在她手腕上很快就冒出了莹白色的光泽,她身上纯粹的寒意也传染给了她的灵器:“宗主大人,我可以!”
就在沈素和阿绫准备抗下第二道分神境雷劫的时候,沼泽底下在瞬间发生了连续爆炸。
“砰砰砰”一声接着一声的爆炸,沼泽地上黑泥飞溅,底下的尸体也一具具被翻了出来,阿绫拽着沈素朝后躲了躲,手掌微抬,一堵冰墙替她们挡住了四溅的黑泥和尸体,沈素还在奇怪,就瞧见姒桦的身体一并被掀飞了出来。
她身上缠着跟黑光鸟如出一辙的黑色雷电,身上的皮肉早已层层掀开,就连那张林青槐偷来的脸也被雷电炸毁了大半,左眼珠子不知何时脱落,空荡荡的眼眶里被黑泥塞满,而她的手心还有一颗黑紫色的珠子,珠子里还有闪烁着的雷电。
她手是张开的,那颗黑灰色珠子竟像是镶嵌在姒桦血肉里了一样。
那颗珠子就是黑色雷电的来源。
怪不得姒桦刚刚就熬不过了,原来折磨她的不止雷劫,还有这颗珠子。
姒桦被折磨的面目全非,她唇边溢出低哑的声音:“杀了我!”
“轰!”她的身体在落地的瞬间,那黑珠子上竟是冒出一条条黑蛇,黑蛇没有阻碍地钻进了姒桦的身体,在她体内爆开,而后又慢慢回归平静。
相似的珠子,雷属性的力量。
沈素和阿绫都下意识朝着阿绫手中看了过去,那里也有一颗珠子,只不过是莹白色的。
沈素眼底绿莹莹的光泽闪烁,灵眼聚精会神地落在了姒桦手中珠子那,那上面覆盖着不少细小的灵魂光点,它们纷纷缠绕着黑紫色的珠子,却又不敢靠得太近,这也是件宝物,而且力量跟她们手里这个同源,都是自然属性的力量。
那珠子像是感知到了沈素她们在看它一样,竟是在瞬间冒出诡异的两条黑蛇,朝着沈素和阿绫扑了过来。
沈素瞳孔猛地收缩,她现在已经可以断定了,这黑紫色的璃珠就是本该出现在雁碧山的五颗璃破珠之一的雷破珠,她记得原书所记,雷破珠力量和天道同源,乃是十二璃破珠当中正面攻击能力最强悍的存在,一直以来都没有为人所用,男主拿到雷破珠的时候差点被雷破珠轰成碎片,靠着他不屈的意识,强健的体魄硬生生在雷破珠底下撑了一个时辰,最后得到了雷破珠的认可,暂时拥有了操控雷电的力量。
姒桦想必是刚刚钻入沼泽地就发现了雷破珠的存在,她自以为获得了宝藏,所以迫不及待将雷破珠捏进了手心,没想到雷破珠开始攻击她,雷劫和雷破珠的力量交融,她这个分神境也能变作板上鱼肉,任由雷电轰炸。
这会儿再想丢掉雷破珠都没办法脱开手了。
怪不得落得这幅凄惨的模样。
只是这东西怎么会在这里?
它不是该在雁碧山等待和男主的相逢吗?
不过原本该在井中林的冰破珠早年间也出现在了这里,还一早就被沈素拿到了手里,雷破珠出现在这里倒是也没有那么难以接受,只是它能不能不要无差别攻击!
黑蛇在瞬间就窜到了眼前,沈素刚想动手迎蛇,身边的阿绫朝着沈素胸口望了眼,倒是伸手将沈素推到了身后:“宗主大人,你保护好师父,我来!”
阿绫甩出了缠在她手臂上的银链子,银链子在瞬间捆绑住了两条黑蛇,薄薄的冰雾从银链子上飘落,以极快的速度覆盖在了那两条黑蛇身上,只是这样的力量还不足以困住两条拥有雷电力量的黑蛇。
黑蛇在银链的束缚下挣扎着,它尾巴每每颤动一下,阿绫握着银链子的手就会松上一分力,阿绫气恼地将冰破珠摁在了银链子上,在有了璃破珠的力量助威以后,银链子冒出大片霜雪在瞬间就缠住了黑蛇的身体,竟是在瞬间就封住了黑蛇全部的行动能力。
阿绫刚露出一点笑意,半空中又一道雷劫落了下来,
沈素急在心里,高喊一声:“阿绫!”
她冲上前替阿绫握住了银链子,推着阿绫的身体离开了些,那落下的雷电立刻追着阿绫的身体而走,阿绫在地上滚了个圈,而后双手交握,耀眼的冰雾从掌心不断钻出,那雷电的速度都开始减慢。
看来阿绫能够承下这道雷劫。
这让沈素安心了些,她头顶上浮着那冥凤炉,还有青火双刃抵抗着属于她的第二道分神境雷劫,双手紧紧握着冰破珠,手掌心已经覆盖上了厚厚的霜雪,接着是手背,哪怕她极力抵抗了,也控制不住霜雪的蔓延。
冰破珠克制着沈素的力量,哪怕是动用灵力抵抗,冰破珠在沈素手中能够停留的时间也是有限的。
每次动用冰破珠的力量也得思考时机,不然还没有打倒敌人,自己的身体已经僵硬到不能动弹了。
这冰破珠还是更合适给阿绫用。
在霜雪渐渐覆盖上她整条手臂的时候,阿绫终于是摆脱了雷劫,走了过来,她接过了银链子和璃破珠,喘了口气:“宗主大人,你有没有事?”
阿绫身上的衣服都被轰碎了部分,手臂上落下了一道长长的伤口,沈素心疼地看了看阿绫:“我没事,你有事。”
分神境的雷劫威力还是太大了,阿绫强悍在天赋和攻击力,防御能力不如沈素,也没有沈素那样的血脉和灵器,最多再落两道雷劫,阿绫就会撑不住了。
沈素有些着急了。
还没等她想好如何分开阿绫和姒桦的血气,第三道就落了下来,阿绫这次都没来得及避开,她整个人被落雷劈中,浑身冒着密密麻麻的雷电丝丝,一头长发都被雷电轰出了些焦糊。
沈素一边挡着雷劫,一边问着阿绫:“阿绫,你还好吗?”
阿绫吐出一口黑雾,呆愣愣地说道:“宗主大人,雷劫好像减弱了。”
沈素一愣,她朝上看去,那落在冥凤炉上的雷电,竟是只轰的冥凤炉后退半米就消失了。
这绝不是分神境雷劫该有的力量。
分神境雷劫的威力消失了,也就是说姒桦死了。
沈素急忙朝着姒桦刚刚所在的方向看去,姒桦躺在沼泽地上,浑身没有一块好肉,只剩下半张脸能够辨认原本的样貌,那颗雷破珠已经从她手心滚落,落在了沼泽地的黑泥间,它像是失去了支撑,没有再攻击沈素和阿绫。
姒桦真的死了,死在了第二道分神境雷劫,死在了雷破珠上。
阿绫用力一拽银链子,那银链子竟是生生将两条黑蛇勒了个粉碎,她拍拍手:“宗主大人,看来我们不会死了。”
分神境的力量消失了,沈素和阿绫也就能正常渡劫了,正常的雷劫自是要不了她们性命的,两人很快就撑住了全部的雷劫,只等着境界的改变。
沈素感受着雷劫消失后,力量的暴涨。
金丹初阶、金丹初阶巅峰、金丹中阶……金丹高阶巅峰……
嗯?
沈素朝着半空中望了眼,那雷云还没有完全消退,大有再来一次的趋势,阿绫稳固好修为凑到了她身边:“宗主大人,你怎么了?”
“我好像还能继续突破。”
这不是她的错觉,而是她真的拥有这样的力量。
阿绫也感受到了沈素气息的变化,她惊讶不已地张大了嘴:“宗主大人,你金丹巅峰了!同样是渡雷劫差距怎么就这么大,我才刚刚稳固金丹初阶而已。”
那是因为沈素有几乎用命换来的机缘。
不过她根基不稳,要是继续突破到下一个境界,难保不会走火入魔。
沈素还在想要不要继续突破,那怀里怕打扰她渡雷劫,久久没有动静的小鹦鹉顶开了她胸前的衣裳,从她怀里飞了出来,她看着有点着急,洁白的翅膀用力挥动:“小素,你不能再继续突破了,你现在的力量都是靠吸收妖丹来的,没有通过实战和修炼来稳固过境界,你要是再继续突破会走火入魔的。”
卫南漪比沈素还在意她的命一些,沈素总是很享受被卫南漪关心着的,她声音放柔了些:“好,我知道了。”
她将小鹦鹉捧回了手心,用额心轻轻点了点小鹦鹉的脑门:“夫人放心,我没有那么急于求成。”
小鹦鹉身上的羽毛很快就红了起来,似是害羞,小鹦鹉在她手心里跳动着,不知要将她自己藏去哪里,最后只能用翅膀将自己的鹦鹉脑袋遮住,可偏偏那翅膀上的羽毛也开始泛红。
沈素望着小鹦鹉发笑。
这一刻才真正有劫后余生的感觉,沉积在心底许久的气终于是散开了。
姒桦死了,她们都不用死了。
等着沈素压制好修为,雷云消失以后,阮桐她们也一个个盯着炸开的头发回到了这里,小孩终究是有良心,挨个上前将沈素慰问了一番,沈素心里是感动的,可看着她们炸开的头发堆积在脑袋上,很难完全憋住笑意。
林水嫣一眼就瞥到了她偷笑,她笑盈盈地瞧着沈素:“宗主大人,你现在可没比我们好到哪里去。”
沈素先是没懂,伸手朝着头上摸去,这才发现她原本顺滑柔软的发丝也被那些惊雷轰成了爆开的棉花,落了个满头。
她笑容一僵,尴尬地扯了扯嘴角。
等着大家都笑够了,沈素这才指了指那颗雷破珠,冲着阮桐说:“阮桐,你去拿那个珠子。”
“好!”阮桐当然不会忤逆她,立刻要上前捡起来那颗珠子。
阿绫见识过珠子的威力,自是惊慌不已地扯住了阮桐:“宗主大人,那颗珠子很危险的!”
“那是雷破珠,跟你手里的珠子一样,都是十二璃破珠之一。”沈素顿了顿又说:“那是件难得的宝贝,应当非常合适阮桐。”
沈素不是要害阮桐。
她在斟酌过原书剧情以后,真心觉得她们当中阮桐是最合适去拿那颗雷破珠的人。
沈素最大的优点就是不贪心,在信任谁以后的确会对她很好,她没有那种所有宝藏都归于自己手的想法,就像她拿到璃破珠的时候就会率先想到这可能会很合适阿绫,见到雷破珠以后也会想最合适它的人。
雷破珠在原书剧情里是跟天道力量同源的雷电,它比其他的珠子会更傲一点,可阮桐本身就是神灵之体,她如果都拿不下雷破珠,那她们应当就跟这珠子无缘了。
它连分神境的姒桦都劈死了,沈素可没有被它劈上一个时辰获得它认可的心。
阿绫还有些犹豫。
源自对沈素的信任,她还是松开了阮桐。
沈素预料的不错,那平等伤害每个觊觎它力量的人的雷破珠落在阮桐安分的不像话,就连那微弱的反抗都在阮桐展开那富有神性的灵力后消失。
看起来她又抢男主东西了。
不过这雷破珠很显然就更合适阮桐嘛,一直以来阮桐最大的缺点就是攻击手段不够,而今有了雷破珠,她从某种意义来说也是伪造的神灵了,躯体,落下神罚的力量都有了。
这要是被慕灵看到岂不是得嫉妒红了眼。
说到慕灵,她可是还没从阮桐她们口中听到慕灵的下落。
“慕灵呢?”
站在她边上的阿绫将储物袋拿出来在沈素眼前晃了晃:“反正她怎样都死不了,所以我把她封起来放到储物袋里了。”
没想到用来装死物的储物袋居然被阿绫用来装慕灵了。
沈素笑了声,割开了手指让小鹦鹉吸血,心中则是想起来了接下来的安排。
现在她突破了金丹达成了和江蕊平的约定,按理说就可以去临仙山见江蕊平了,刚好现在按照原书剧情,江谙和余暮寒都已经离开临仙山去雁碧山了,可她一个外人要怎样进临仙山也是个问题。
不过卫南漪现在才凝气五重境界,她们去临仙山还是不够安全。
而且宗门里的孩子丢了,也不知道还能有几个活着,这人肯定要找,仇也是要寻的。
沈素还没有想好要去哪,在姒桦死后恢复神智的阿然忽然尖叫了一声:“宗主大人,我们在下沉!”
沈素一愣。
她忙低头看去,果真如阿然所说,她们所有人都正快速朝着沼泽底下陷去,而且身体一点点被黑泥包裹,竟是连挣扎的力气都被剥夺了,沈素忙把小鹦鹉揣进了怀里,确定小鹦鹉没机会跟她分开以后才朝着四周看去。
阮桐和阿绫手中的珠子上滚动着杂乱的颜色,重重叠叠间能辨认出来的颜色不多。
它们冒着些细弱的光芒,光芒连接的就是沼泽底下。
那两颗珠子在让她们下沉!
“阿绫……”
沈素想伸手抓住阿绫,想让阿绫松开手里的冰破珠,可她们下沉的速度突然变快,所有人直接陷进了沼泽里,身体也丧失了重心,只能随着沼泽而动,沈素伸出的手最后只够到了黑狐脖子上的铃铛,在她一点点攥紧铃铛以后,渐渐失去了意识……
第103章 撒娇
“小素, 小素。 ”耳边轻柔的呼唤声让意识渐渐恢复,沈素先感受到的是胸前的一片柔软,还有拂上面颊的热息。
声音清晰又熟悉, 是卫南漪不会错的。
那她究竟压在哪里?
沈素身体有瞬间的僵直, 惴惴不安地睁开了眼。
卫南漪娇弱精致的五官很快就撞进了眼底,因为服食了驻颜砖的关系, 这二十年来卫南漪停止了衰老, 那一点点细纹都有减淡的痕迹, 她有许久不见卫南漪了,出于本能, 她朝前凑了凑, 离那张堪称完美的脸近了些。
那黑浓如墨的瞳孔印着沈素痴呆呆的眼眸, 在她靠近的时候出现了一瞬的凝滞, 她皙白的面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微微梗着脖子, 不知所措地瞧着沈素,动倒是没动, 只是有个不知趣的脑袋凑了过来, 黑漆漆的脑袋撞了撞沈素的脑袋,似乎想要将她推走,它脖子上还系着铃铛,可不就是黑狐。
黑狐的出现让沈素意识更清明了些,只是它这脑袋挡着沈素看卫南漪了,沈素下意识地将黑狐脑袋推开, 口中嫌弃着:“你别挡着我。”
卫南漪显然没有想到沈素能够推开了黑狐, 进一步往她跟前凑,她漂亮的瞳孔惊讶之余放大了些:“小, 小素。”
她说话都结巴了一点,落在面上的呼吸就更烫了些。
沈素被热感惊醒,她猛地反应了过来,她和卫南漪跌进沼泽地以后好像落在了一片药田里,大概因为她在落进沼泽地的时候,怀揣着小鹦鹉,手里拽着黑狐铃铛,所以她们三跌到了同一处。
卫南漪在她怀中幻化成了人形,自是撑坏了她的外衣。
沈素此刻外衣毁了大半,只剩下里面的亵衣,全身重量都压在卫南漪身上,连一点空隙都被她挤迫着,不留余地地感受着属于卫南漪的柔软。
再看卫南漪满面红云,娇娇怯怯半回避着她目光的模样,她活像个欺辱良家女子的暴徒。
也不怪黑狐都看不过眼了。
沈素在短暂的怔愣后,立刻就翻身坐起,她拢了拢胸前敞开的外衣,破碎的布料勉勉强强被她拢做了一团,就是不知道能挡住什么,还好这里除了她们就没有其他人了,这要是被别人看去了成什么样子。
她耳根有些发烫,胸前还能记忆刚刚压住的那一片柔软。
卫南漪不知是何时幻化成人形的,她竟是放任她这么压着她。
沈素嘟囔着:“夫,夫人,你怎么不推开我?”
卫南漪在沈素松开她以后就慢腾腾坐了起来,她就坐在沈素身边,一头青丝顺着耳侧垂落,几乎垂落到了地上,她扯动着秀发慢慢盖住了发烫的脸颊,微弱的声音从发丝间传了出来:“我,我怕你摔着了。”
温软的腔调缓慢提起,又轻轻落下。
不过一语在沈素心口掀起来了惊涛骇浪,她喜欢听这些,更喜欢被在意的感觉。
她急慌忙转过头朝着卫南漪看去,目光落在那张美人面上的时候又情不自禁转开,她搓了搓有些发烫指腹,难得的有些娇羞:“夫人,我没那么娇贵。”
沈素这一松手,那揉成一团的外衣便又散开了,娇软莹润的曲线隔着亵衣落到了卫南漪眼前,卫南漪红着脸将手伸了过去,替她将身上的衣服胡乱拽了拽,她本意是将沈素衣服拽回原处,只是本就是一些挂在身上的碎布,她这一扯倒是全数扯了下来。
卫南漪看着手心的碎布料,眼睫轻轻颤了颤。
沈素看着卫南漪手心的碎布,心中恍然大悟。
她不是什么暴徒,卫南漪才是。
这也不过是说笑的话,卫南漪从扳指里取了件新衣衫给沈素,沈素换好了新衣,这才将注意力完全放在她们现在身处的地方。
说是药田,但土地干涸,植被稀少。
瞧着像是处荒芜许久的药田,田中并没有什么珍贵的药草。
她们分明被吸进去了沼泽地,怎么会跌落进药田里呢?她身边只有黑狐和卫南漪,阿绫她们去了哪里?
沈素瞧着密密麻麻挤在一起的从草,瞧着破败的景色,竖起的狐狸耳朵听到了许许多多妖物的声音,
“大人,最近进雁碧山的人类越来越多了,我们还不行动吗?”
“狐王大人说近来进山的都是各大宗门的天骄之子,若是有个闪失唯恐像当年一样,现在雁碧山不如当年了,镜湖水干涸,我们新生妖物力量大大不如从前,还是该避开些大宗门的锋芒。”
“大人,有人偷听!”
“……”
沈素只觉得一道巨响起落,她在瞬间收回了狐狸耳朵,双手抬起捂住了耳朵,薄薄的灵力渗进了耳朵里,这才勉强控制住了耳朵受到的反噬。
镜湖水 ,天骄子。
这地方不太对。
卫南漪看沈素捂耳朵,忙问:“小素,你怎么了?”
沈素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淡淡道:“偷听被大妖发现了。”
这也是情理之中的,她的天赋能力本就还没有提高到顶点,现在身上也没有什么遮掩气息的物件,那些大妖没有顺着她的气息找过来都是万幸了。
卫南漪也将其中事想了个明白,她在黑狐身上摸了摸,果然将那条当初被沈素挂到黑狐身上的满星玉摸了出来,她重新给沈素戴好满星玉,这才说:“可有听到什么?”
“镜湖。”沈素将自己所听,记得最牢固的告诉了卫南漪。
卫南漪听到镜湖两字下意识地朝着沈素身上望了望,她忽然想起了什么,牵起沈素绕开药田朝着正东方走了一段路,直到看见一棵参天大树的时候,卫南漪瞧着那棵树上的刻痕,忽然道:“小素,这里是雁碧山。”
雁碧山!
沈素听到镜湖的时候心中就已经开始怀疑了,可真等着卫南漪告诉她,她们在雁碧山以后,沈素还是觉得震惊不已,很难想那片沼泽底下通往的竟然不是什么深渊之地,而是另一大圣地——雁碧山。
莫非三大采药圣地其实是连在一起的?
这样一来辟幽谷找到本该出现在雁碧山的雷破珠,本该出现在井中林的冰破珠倒是在清理之中了。
可独俊财他们曾经沉入沼泽底下,他们也没有通往雁碧山,亦或者井中林。
难道说……
沈素仔细将沉入沼泽地以前的一幕幕都想了起来,最开始是雷劫激活了雷破珠的力量,而后越来越多的雷轰进了沼泽地里……
问题出在璃破珠上。
璃破珠就是将三大圣地串联起来的关键,不过它们需要足够的力量才能连接起来三大圣地,最有可能的就是几颗珠子的力量同时被唤醒,这才能达到空间扭曲,达到传送的目的。
如果是这样的话,阿绫她们应该也是被传到了雁碧山来,毕竟井中林已经没有璃破珠了。
沈素记得在原书中十二璃破珠有两颗是江谙直接给男主的,分别是火破珠和风破珠,剩下的十颗分别在井中林和雁碧山中,井中林的五颗分别是金破珠、冰破珠、阴破珠、土破珠、还有最为特殊的一颗针对灵魂力量的灵破珠。
原书里男主和林青槐在井中林相遇的时候,两人加上伏媛和魏锦和一块找到了五颗珠子,作为报答男主还将最特别的灵破珠赠给了林青槐,也因为珠子去了林青槐那,脱离了男主掌握,所以灵破珠虽然是最为特殊的珠子,但书中没有关于它妙用的记载,通篇不过四个字——针对灵魂。
就算最后林青槐将灵破珠还给了男主,那时候的男主也已经修为大成,没那么依赖珠子的力量了。
不过伏媛和魏锦和一早就被她杀了,林青槐也被她困在了辟幽谷,现在跟着姒桦一块死了,没有红颜知己的相助,男主不知道找不找全珠子。
横竖冰破珠已经到了她手里,现在给了阿绫,他是无缘得到了。
沈素不想招惹男主光环,可她也不是会将到手的宝贝拱手让人的个性,她可是还要变强替卫南漪报仇呢。
宗门平均实力的提升有助于她提高审判江谙的可能。
落在雁碧山的五颗珠子则是水破珠、 木破珠、雷破珠、阳破珠,再有一颗也十分特殊的时破珠,时破珠能够时间短暂的回溯时间,男主后期多次翻盘,它都功不可没。
除了雷破珠到了阮桐手里,其他的珠子应该都还在等待他的主人。
毕竟这五颗珠子说是在雁碧山,但除了雷破珠和木破珠其他的珠子都在藏在雁碧山里的秘境中,男主是在秘境里拿到剩下的三颗璃破珠的。
只是……沈素现在有个很困惑的地方,她没有想明白原书里江谙临死交给男主的两颗璃破珠究竟是从何来的,而且究竟为何不到死,不肯交出珠子,但凡他早一点帮着男主集齐十二颗璃破珠,男主说不定就能更早地获得对抗江绪的力量,说不定也不会死那么多人了。
难道说江谙有什么难言之隐?
当然也有可能是为了剧情让路,不得不拖到最后一刻。
这种时候难免要吹嘘一番临仙山传承之物裕灵剑的强大了,一剑可抵十二珠。
融合了裕灵剑剑魄,还堕入魔道的江绪简直是个杀神。
刚刚那些大妖说是来的都是各大宗门天骄子,沈素倒是能对上名号,这些天骄子就是原书里获得了四大宗门比试前七,拿到星粱殿传承的七个人,现在剧情被更改,前七名里多了江绪,江绪应当也来了。
一想到她们现在可能跟江绪同在一处,沈素的心咯噔一声。
她将卫南漪往她身边拽回了些,忐忑不安地问道:“夫人,你会离开我吗?”
沈素问的话没头没尾,在卫南漪听来是有些莫名其妙的,可她是个好脾性的人,她会顺着沈素接上一句:“小素,你想我离开吗?”
“当然不想。”沈素答得又快又急,生怕她说得晚一点,卫南漪现在就能消失在她眼前一样。
她哪里是想卫南漪走,她是想不将人家阿娘还回去了。
沈素现在还记得她当时因为恐惧,信誓旦旦地跟江绪保证她要将卫南漪当做亲娘照看来着,她的确有好好照看卫南漪,只是没有当做亲娘,而是当做了……爱人,心生爱慕,自觉卑劣,可人心是最难控制的。
她总不能自欺欺人说不喜欢卫南漪吧。
等着见到江绪,她该跟江绪说什么呢?
总不好告诉江绪,她喜欢上了卫南漪,还没有追到呢,能不能继续将她阿娘寄养在自己这。
她要是敢这样跟江绪商量,江绪十有八九会将她碎尸万段,再把肉块剁成肉泥扔去喂野狗。
可将卫南漪还回去都不如被江绪杀了。
沈素问过话也没等卫南漪回答她,一声声叹息就从唇边冒了出来,卫南漪怪异地瞧了眼她,心中困惑,可还是应了句:“那我就不会走。”
其实就算沈素想她走,她也是不会走的。
沈素是个复杂的姑娘,她能将在她身边的卫南漪照顾的很好,可却不太会照顾她自己,她总是不太将她自己当回事的,这叫卫南漪怎么可能放心沈素一个人,她跟在沈素边上,沈素好歹会因为心中还记挂着她几分守好自己的小命。
“小素,扳指还是你拿着吧,它在你手里作用更大一些。”
卫南漪将扳指重新交还给了沈素,沈素顺势就握住了卫南漪的手:“夫人,你真的不走吗?”
卫南漪指尖留着些指甲,随着沈素一握,指甲尖会蹭过沈素柔软的掌心,落下些细微的痛感,可这样恰恰能证明这双手是真实能握到的,沈素似乎太渴求一句保证了。
卫南漪嗯了声:“其实,你想我走,我也不会走的。”
听到了想听的答案,沈素依旧有些不太放心,她没有松开卫南漪,而是将她手握得越来越紧:“如果,如果江姑娘来接你走呢?夫人也不走吗?”
又从沈素口中听到了江绪,卫南漪神情发生了细微的变化,她也不知道该如何来倾诉心中复杂的情绪,作为一个母亲她是思念江绪的,她常常会想江绪过得好不好,所以在阮桐她们口中听闻四大宗比试,江绪和余暮寒搏命的时候,她才会那么着急,可只要江绪的名字从沈素口中说出来,她这心口就像是多了把小锤,一下一下敲击在她柔软脆弱的心脏上,钝痛的感觉几乎会压断她呼吸,轻易就能红透双眼。
分明,没那么爱哭。
卫南漪空着的手搭上了沈素的手腕,在用力捏住以后,一点点将那双被沈素握紧的手抽了出来:“小素,你好像很想见绪儿。”
卫南漪别过了身子,沈素看不清她的神情。
在急于寻求答案的时候,当事人回避了她的问题无疑是最煎熬的,沈素从未在卫南漪跟前冒犯过江绪半句,可今日她满脑子都是江绪可能会问她要回去卫南漪,她终究是憋不住,心急了些,没能控制好一张嘴,急慌慌地喊了出来:“不,我不想!”
江绪又凶又蛮横,动不动就要杀人,还很有可能跟她抢卫南漪,她疯了心才会想见江绪。
话刚刚脱口而出,沈素就恨不得将话收回,尽数咽回去。
她反应太大了,万一被卫南漪看出来她讨厌江绪可怎么办,那可太糟糕了一点。
卫南漪擦了擦有些湿痕的眼角,不太敢相信地转过头,看向了脸上写满懊悔的沈素:“嗯?小素,你好像……”
沈素没有等卫南漪说完话,她就用力掐了她自己一把,咕咕哝哝地说:“夫人,我对江姑娘没有恶意的,我就是觉得……我就是觉得……”
手腕处的疼痛都不足以让说谎经验老道的沈素在短时间里编出个像样的理由,她知道她刚刚对江绪的抵触太重了,实在是找不到什么话往回补,她对江绪倒是没有什么恶意,只是她记仇,实在是没办法喜欢江绪。
听不进去人话,还掐人脖子的大反派实在是太讨厌了。
终于在手腕完全被掐红以后,沈素总算是找到了搪塞的理由:“我觉得夫人你……你现在虽然恢复了一点灵根,但还没有完全恢复,江姑娘身在临仙山,那里危险重重的,夫人要想自保会很困难,江姑娘要想护住夫人也很难,而且……而且江姑娘毕竟还是个孩子,她不如我会照顾人,夫人继续跟着我会更好。 ”
沈素每说一个字,卫南漪的眼神就会奇怪一分,通红的眼眸也没了泪光,她只是较为吃惊地点醒了沈素一个事实:“小素,绪儿比你大七岁。”
……
她拒绝她了,卫南漪变相拒绝她了!
理所应当的,可又有些难过。
她真的觉得她比江绪更会照顾人,可她如何能比得过人家的女儿。
难道说这么久了,卫南漪就没有感受到她一点点真情?
卫南漪这样好的人都会拒绝她的恳求了,那这世上又怎会有人愿意爱她呢?
或许沈冀是对的,她这样的人是不会被爱的,没有人会爱她,包括卫南漪。
她不该来的。
不,她不该降生的。
沈素失落地垂下了脑袋,出于回避难过事的本能,脑袋有一瞬的放空。
在她头脑放空的瞬间,沈素身体蜷缩成了一团,极致的悲伤让她身上不由自主地冒出了红色的毛发,毛发越来越多,卫南漪还没有来得及喊醒沈素,沈素的身体就已经变成了火红狐狸的模样。
她在瞬间蜷缩成一团,身体还在越变越小。
在小狐狸缩到只剩巴掌大小的时候,两只前肢在同时行动了起来,她用力地将脚下的地面抛开,尘土飞扬间,一个小小的圆坑就出现在了眼前,小狐狸也不犹豫,毛茸茸的脑袋顶开了已经松软的土粒,瘦小的身躯就朝圆坑里钻。
眼看着小狐狸即将把她自己埋了,卫南漪连忙伸出手扯住了小狐狸跟焰火似的尾巴,将她往外提溜出来一点。
卫南漪有一瞬间的恍惚,她记得沈素应该是只狐妖,是只湖妖,但不是只乌龟吧。
可这小狐狸一系列的行为,怎么像是只缩头乌龟。
难过的时候就要将脑袋缩进壳子里。
可这又有什么好难过的呢?
沈素本就比江绪小。
那只小狐狸像是被短暂夺了舍,直到狐狸尾巴被拽住,她才算回过了神。
她好像反应过来了刚刚行为有好笑,狐狸爪子捂住发烫的耳朵,迟迟不肯变回去人形,等着卫南漪看她眼神越来越怪的时候,她突然咕哝句:“夫人,我不是乌龟。”
卫南漪一手捧着小狐狸,一手出于讶异轻轻碰了碰唇瓣,她不记得有将心中所想说出口,那沈素是怎么知道她觉得她像只小乌龟的?
她很是怪异地问道:“小素你到雁碧山以后会读心了?”
这里是镜衾的地方,真要有些镜衾残余的力量,也是可以理解的。
“我猜的。”
在卫南漪灵根开始恢复,不再是个彻头彻尾的柔弱妇人后,小狐狸倒是有脾气了,她还是不肯变回去,就连脑袋都是耷拉着的。
卫南漪看得好笑:“小素真聪明。”
也不是她聪明,主要是卫南漪狐疑的目光太明显了,她就差明晃晃地告诉沈素,现在她怀疑沈素还有隐藏妖身了。
沈素倒不是要跟卫南漪闹脾气。
她很理解一个母亲爱孩子的心,就像她当年能够接受浮静只爱沈冀这件事一样。
主要是刚刚脑袋发昏闹了笑话,到了她自己都觉得好笑的地步,她现在只要一变回去,卫南漪就能看到她通红耳根和面颊,那岂不是更窘迫了些。
还好她不像卫南漪变成什么动物都是一身白毛,只要脸红害羞总是会分外醒目,她本来就是只红毛狐狸,只要她不变回去,卫南漪就发现不了,要是真被卫南漪看到她现在浑身皮肤都在发红发烫的模样,她清醒着也想将自己埋掉。
沈素想着想着,脑袋微微伸出来一点,将她刚刚晃神之际挖出来的圆坑瞧了瞧。
还没等她细看呢,卫南漪的食指就点上了狐狸额心,轻轻将狐狸脑袋推了回去,她小声说:“如果小素不想当妹妹的话,也可以当姐姐的。”
她才不是难过这个呢。
“我才不给江绪当姐姐。”
小狐狸趴在卫南漪手心,漂亮的狐狸尾巴落在了卫南漪手指间,狐尾扫动间会有些痒意攀上心头,卫南漪忽然很想问问掌心的小狐狸,不想给江绪当姐姐的话,要当什么呢?难道是爱人吗?
卫南漪还没来得及难过,那只小狐狸就在她掌心抬起了头,原本黯淡无光的眼眸,竟是在瞬间注入了光点。
狐狸嘴微动:“夫人,我发现你这样看也很好看!”
身体变小了,嘴倒是变甜了。
只是这好像不是重点。
小狐狸没有给卫南漪开口的机会,她刚刚扬起的头,很快就垂了下去,较为失落地嘀咕着:“好看也是江绪的。”
“……”难道身体变小以后,脑袋和心眼也会跟着变小?
沈素怎么怪怪的,讲出的话,她也一句都听不懂。
小狐狸颇为伤感地在卫南漪掌心翻了个身,她继续嘟囔着:“我真的觉得我比江绪会照顾人的多……”
她声音很轻,相比前几句,这一句话有刻意降低声音,可卫南漪将她捧在手心,举在眼跟前,声音再轻也听得清清楚楚,卫南漪好像有点悟过来沈素不高兴的点了。
沈素不想她跟江绪走。
可江绪的影子都没瞧见,沈素哪里来的顾虑?
再者说她不应该很喜欢江绪才对吗?沈素应该担心的该是她不让江绪跟她来往才对吧,为何会变成担心她走呢?
卫南漪想不通沈素的心思,只是轻轻应了句:“好。”
这个好字来的突然,小狐狸探了探脑袋:“夫人,好什么?”
“小素不是说让我跟着你吗?”
没有被拒绝!
她就说卫南漪那么好的人怎么会拒绝一个全心全意都为她着想,别无二心只想对她好的姑娘呢!
沈素重新燃起了斗志,就连心中对江绪的恐惧和怨念都跟着淡了些。
小狐狸眼底有了雀跃,就连狐狸耳朵都有了精神,原是耷拉着,这会儿也竖了起来。
沈素常说林水嫣是个别扭精,她自己也有几分别扭,常常针锋相对的两人还真有些相似之处。
小狐狸稳稳当当地趴在卫南漪手心。
抓着卫南漪的手,憋着笑,可那根红狐尾巴倒是晃得厉害。
化身狐狸的沈素比人形沈素憋不住事的多。
卫南漪余光瞥见晃动的狐狸尾巴,眼睫轻轻颤动,唇角都无意识地勾了勾。
沈素心情大好,完全没有注意到那根乱晃的尾巴,她甚至为了不让卫南漪瞧见端倪,还是等着心情平复了些,这才重新变回了人形。
变回人形的沈素没有跟卫南漪争扳指的归属权,而是乖乖抹去了扳指上属于卫南漪的印记,重新将自己的力量注入进去。
她习惯用扳指藏匿兵器,攻其不备出其不意,偷袭敌人,而卫南漪是个体面人,也没有称手的武器,她不需要这样,扳指在她手里的确更好些,不过沈素已经暗暗决定了,她也要学林水嫣她们在捡个储物袋回来给卫南漪。
至于兵器。
白箬衣应当也来了。
按着原书剧情,男主余暮寒应当已经将月煞长弓作为定情信物送给女主了,也不知道能不能帮卫南漪从白箬衣手中拿回那把月煞长弓。
那本就是卫南漪的兵器,她们取回来也不过分,就是不知道白箬衣愿不愿意给了。
可沈素不知道她该不该带着卫南漪在雁碧山停留。
接下来就是原书的关键剧情了,男主惹怒雁碧山大妖,秘境大开,各方势力齐聚雁碧山争夺进秘境的权利,而后江绪获得进秘境的资格,带着化身成兔子的卫南漪进入秘境,江谙压制修为偷进秘境,在秘境里斩杀卫南漪,江绪从此疯魔。
虽然原书的剧情已经有了很大的更改,沈素还是不敢在卫南漪死地上去赌。
她不确定现在危险降临,她有没有能力护住卫南漪。
现在她的修为基本跟男主持平,她们都停留在灵力充裕足够突破元婴,但因为害怕走火入魔刻意压制修为停留的金丹巅峰,可实力并不在一个水平线,沈素也很清楚她的非常不稳,两重妖身能弥补多少差距,她也不太清楚。
而且她要对上可不是男主,而是压制修为进入秘境的江谙。
获胜的希望渺茫。
不过雁碧山是三大圣地妖物最多的地方,卫南漪想要获得赐福的话,这里是个很好的选择。
是啊,雁碧山。
她们只要待在雁碧山,不进秘境,那也就不用担心卫南漪会死了。
再者说秘境也没有那么好进,修仙界最顶尖的弟子大都集中在金丹期,他们数量没有元婴以上的修士那么稀少,也没有金丹以下的修士那么弱小,在原书里藏于争夺进秘境资格的人可有三千来人,而这些人要争夺前两百名的资格进入秘境,哪有那么好争夺。
沈素就算想进,也怕是没那么容易进呢。
而且这是不同势力之间的对决,就算她一个人进去也没有意义,怕是很快就会被人杀死在秘境。
那等危险的地方,她和卫南漪都不去。
沈素下定决心以后,这心就慢慢平复了下去,接下来她应该先找阿绫她们,等着找到了她们再连手起来,想些法子让雁碧山里金丹以上的大妖给卫南漪赐福,以此来继续修复卫南漪的灵根。
沈素刚刚回过神,刚想和卫南漪说话,只看到眼前多了张放大数倍的狐狸脸。
她惊恐地连退两步,心虚不已地道:“你瞧着我做什么?是夫人答应我不跟江姑娘走的,我可没有耍无赖。”
沈素说完就捂住了嘴。
她也知道她刚刚变成小狐狸闹得那出幼稚还可笑,就连她自己都觉得自己不道德到下意识说出来,黑狐倒不是这个意思。
它听不懂她们话里的弯弯绕绕,它伸出手在沈素脑袋上轻轻拍了拍。
沈素怪异地摸了摸自己的头,这才发现她的头发还是乱糟糟的一团厚棉,那雷劫没把她人劈出事,倒是将她弄成了个怪异模样,就连黑狐都觉得她怪,伸爪来提醒她了。
眼看着沈素的手跟她头发较上了劲,卫南漪轻轻拽了拽沈素:“小素,我来吧。”
黑狐爬了下去,将卫南漪和沈素驮上了背。
沈素坐得靠前一点,卫南漪则是坐在她身后。
卫南漪会的术法种类繁多,就连幻化出根玉梳子这样瞧着不太有用的手段,她都是会的。
沈素没有想到卫南漪会想到帮她梳头,她看不到卫南漪的脸,可她能感受到落在她发间的温柔力道,她可以想象出来卫南漪是以一种怎样专注温柔的神情在替她整理这一头乱糟糟的发丝。
玉梳上有淡淡的冷香味,卫南漪袖口有属于她的味道。
嗅着两股截然不同的香味,沈素的脑袋有点晕乎乎的。
沈素的记忆里大概是有这样乱糟糟的时候的,在很小的时候,在自理能力不太足的时候,不过那时候没人会替她打理像一团乱麻的长发,当然也没有太长,只是没人管也就看着很乱,还有些脏兮兮的。
再后来头发就被剪了,剪到了不需要搭理的长短,没有人问她愿不愿意,更谈不上喜不喜欢,唯一有的大概就是那带着些厌恶的眼神。
她的头发一直很短,直到她自己能够照顾好自己。
卫南漪是她梦里才会有的家人,细心温柔还不会厌恶她,她有用不完的耐心,一点点将她沈素齐腰的长发梳齐整,这才问她:“小素,你要编起来一点吗?”
“好啊。”她是红着眼应的卫南漪。
卫南漪不知道那坚韧的姑娘在避开她视线的地方偷偷落泪,她只是在沈素同意以后,慢慢捋好了几缕细发缠绕编织,直到沈素转过头来跟她说:“夫人,如果你永远都能对我这么好,那该多好啊!”
她不知道沈素何时哭的,竟是连点细微的哭声都没有落到耳边。
那泪无声却震撼心灵。
沈素有些好哄的吓人,如果这就是好了,沈素一次次舍命搭救又该算什么。
卫南漪还是伸手将沈素抱进了怀里:“会的。”
她似是怕沈素不信,又重复了一次:“小素,会的。”
以前都是沈素哄着她,现在也终于是轮到了她来哄沈素,一直以来沈素都将她自己隐藏的太好。
她始终平静稳定,就连面对姒桦那样的敌人,沈素还是能够有个清晰的头脑去应对,在卫南漪赢弱不堪的时候,她甚至没有流露出半点负面的情绪,卫南漪一直都觉得沈素是明媚鲜活的,是个活在阳光下的少女,可经过守阵的考验,到如今她终于发现沈素也是脆弱的。
在有些时候她也会像只受伤的幼兽,等待着伤口抚平。
沈素任由卫南漪抱着她,坐在黑狐背上放任眼泪滚落,她觉得自己挺过分的,卫南漪也就在她照顾下恢复了一丁点灵根,她却想让人家永远都对她好,还耍性子让卫南漪承诺她就算江绪找过来了,也不能跟着她走。
她是个贪心的人,还是个破坏人母女感情的坏人。
泪水模糊了沈素的视线,听力倒是越发的灵敏。
虽然没有展开天赋能力,沈素还是先卫南漪一步听到了声响。
那窸窸窣窣的声响让沈素止住了眼泪,她抚了抚卫南漪落在她腰间的手:“夫人,有人过来了。”
避是避不开了,沈素轻轻拍了拍黑狐的后背,朝着跟前的枝叶繁茂的巨树指了指,黑狐心领神会地带着她和卫南漪窜上了树,借着繁茂的枝叶遮住了身体,沈素悄然转动满星玉遮蔽了她们的气息,远远地就瞧见一男一女走了过来。
为首的男子容貌俊美,身材挺拔,跟在他身侧的女子容姿秀丽,一袭白裙,宛若谪仙,目光时不时会落在他身上。
她看着像是一路沉默了许久,终于是忍不住开口:“余师弟,你究竟还要背着这具尸体到什么时候?”
沈素她们这才留意到,男子身后还背着一具断了气的女尸。
因为女尸身上所剩的完整皮肉并不多,远远看着极为瘦小,她们这才一时没有留意到。
沈素擦了擦未干的泪水,仔细将那具女尸瞧了瞧,那女尸只剩下完好的半张脸,但依稀可以辨认出昨日风姿,瞧着还有些眼熟。
第104章 秘密
短暂的静默过后, 那两人竟是在树下驻足。
沈素透过层层叠叠的树叶去看,那面容俊美的男子露出浓烈的悲伤,带着少许责怪, 轻轻开口:“白师姐, 我已与你说过许多次了,这不是普通的女尸, 她是盛涟门的少宗主林青槐。”
白师姐, 余师弟。
两人的身份呼之欲出。
沈素悄然抓紧了袖口, 心脏慢慢缩紧,竟是这般巧。
刚刚她才想到男女主, 现在她们就出现在了眼前。
确认两人身份后再看, 沈素心境全然变了, 余暮寒不愧是天选之子, 果然是处处带着两分桀骜,女主白箬衣也是如原书描绘一般是个神女模样。
白箬衣轻抚手背, 语气淡淡:“我不知师弟跟这女尸有何渊源,只是师弟莫要再将她称之为盛涟门的少宗主了, 你该清楚的, 林姑娘此次是与我们一同上的雁碧山,此刻还在等我们去汇合呢,余师弟让一具女尸顶了林姑娘名讳实在是不妥。”
提起盛涟门这位少宗主,余暮寒神情不悦道:“那贱人肯定是个冒牌货,不知用何等手段顶了青槐容颜罢了,师姐是个聪明人, 怎好被她蒙骗过去?”
白箬衣连连摇头:“师弟需得明白, 此次四大宗弟子共同参与雁碧山历练是四大宗宗主都认可的事,这一路上更有几大宗门的长老陪同, 余师弟说与我们同行的林姑娘是冒牌货,你背上的女尸才是真正的盛涟门少宗主,难不成盛涟门的宗主和长老都是瞎了眼,蒙了心,唯有余师弟是个聪明人?”
余暮寒一时哑口无言。
他将后背上的女尸放了下来,这会儿沈素才完全看清那女尸仅存的半张脸。
嗯?林青槐?
她也跟着她们一起来雁碧山了?
这倒是不奇怪,沼泽地下沉的时候,林青槐的尸体好像也有被裹进去,她被传送到此也并不算诡异,只是她为什么会跟男女主在一起?而且听着男女主的对话,这余暮寒明显是认识林青槐的,并且她们身边还跟着另一个林青槐,此次雁碧山历练就是那个林青槐在同行。
有问题。
沈素并不想招惹男女主,可明显察觉到了男主有秘密,她可就不能这样轻易离去了。
纵然她们无仇,男主也还是江谙的徒弟。
沈素悄然转动了满星玉将她们三人身形彻底隐去,在声音一同消失后,她将黑狐脖颈处的铃铛摘了下来递给了卫南漪:“夫人,待会儿如果情况不对,你就让黑狐带我们跑。”咸注富
黑狐虽然有些意识,但也不是次次都能听明白话的。
在逃亡的时候还是由卫南漪来控制更好。
卫南漪自是应了,她朝着树下两人指了指,问着沈素:“小素,你是认识她们两人吗?他们为何会带着林青槐的尸体?”
沈素这才想起来,原书女主白箬衣是在卫南漪失踪以后才被盛清凝收为亲传弟子的,纵然从前也在临仙山,可卫南漪那会儿早就被江谙幽禁了起来,卫南漪和白箬衣从未见过,她自然是不认识白箬衣的,至于白箬衣有没有见过卫南漪的画像,沈素就无从得知了。
沈素细想一会儿,还是又取出一块轻纱系在了卫南漪脸上。
这张脸还是藏起来的好。
雁碧山这会儿妖也多,人也多,保不齐就有认识卫南漪的,一旦被人认出,行踪一定会暴露,指不定会传到江谙耳朵里,那可不是什么好事。
卫南漪笑了笑,也没等沈素解释就明白了沈素的意思。
沈素这才回答卫南漪:“我刚刚听到那些大妖说,雁碧山近来有各大宗门的天骄在山上历练,他们应当也是哪门的天骄弟子吧。”
既是四大宗一起历练,他们身上没有穿临仙山弟子的服饰,不然卫南漪自己就会点出他们临仙山弟子的身份。
沈素也不是诚心要瞒着卫南漪什么,可她分明没有见过这两人,若是一下就点出了两人的身份,岂不是惹得卫南漪生疑。
不是卫南漪不可信,只是来自另外一个世界的事很难解释清楚。
余暮寒抱着尸体,几近爱怜,喃喃道:“白师姐,你是不会明白我跟青槐之间有多深情分的,我不会将她认错的,她一定就是真正的青槐。”
白箬衣轻叹一声:“既然如此,那余师弟就好好安葬林姑娘,我先去找郑师兄他们汇合了,还请余师弟不要将这具尸首带到林姑娘她们面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她转身就走,余暮寒不甘地拽住了白箬衣的袖口,低语一声,带着些责怪:“白师姐,你变了。”
白箬衣轻轻拨开了余暮寒的手,眼中有对余暮寒的无奈,亦有关心:“余师弟,这雁碧山厉害的妖物数不尽数,师弟一人还是小心为妙。”
余暮寒哀叫一声,人瞧着有些疯魔:“白师姐,你竟是连陪师弟一段路都不愿意了!”
白箬衣也很为难。
此次共上雁碧山为的是加深四大宗之间的合作关系,谁料想刚刚到雁碧山,余暮寒就跟盛涟门的少宗主争吵了起来,独自脱离了队伍,这本就是余暮寒不好,她因担心余暮寒这才跟了过来,原是快将余暮寒哄回去了,没想到余暮寒半路捡了个女尸就开始发癫,抱着尸体不断地喊着青槐,这要是被盛涟门真正的少宗主听见了,那怕是会让两宗交恶,这绝不是她想看到的,也不是盛清凝想看到的。
她只能是提醒余暮寒别将尸首带到林青槐跟前后离开,她是担心余暮寒的,可她身为临仙山大师姐自然不能一直跟在余暮寒一人身边,她还得去跟其他三宗的天骄弟子联络感情呢。
仔细想想她师尊盛清凝说得真是对极了,她这余师弟脑子瞧着不太好。
说到脑子不好,白箬衣就不由自主地将江绪想了起来。
她在心中连连叹气,也不知是不是江师叔的问题,他这一个亲传弟子,一个亲生女儿怎么成日里疯疯癫癫的,实在是难以管教,倒是为难她这做师姐的人了。
白箬衣转身就走,背影不带半点留恋。
在她走后,余暮寒瞬间泄了气,他将林青槐抱了起来,喃喃道:“青槐,师姐变了,师姐从前不是这样的,我不选她了,我选你好不好,只要你醒过来,我们就成亲好不好?那个女人又怎会是你呢,她身边没有伏媛,也没有锦和,甚至不爱说话,从见她第一眼,我就知道她是个冒牌货,可她为什么跟你长了同样一张脸呢?青槐,你该醒来的啊,你怎么甘心她就这样将你取而代之呢……我以为老天是给了我一次重新来过的机会,我可以弥补你们每个人,也可以阻止江绪入魔,只要她不入魔,你们都不会死,可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你还是死了,甚至死得更早了……”
沈素一惊,怪不得那位已经没机会在井中林遇见林青槐的男主会对林青槐表现出这样的深情,甚至一直坚持他背上的林青槐才是真正的林青槐。
男主他居然是重生者!
她选择留下偷听果然是对的,不然她不可能知道这样的秘密。
他本就有主角光环,还多了重生者的自带的经验,更是让沈素忌惮不已。现注付
那也就是他跟她一样知道所有的故事。
不,他是真正的男主,沈素只是个看书的人,原书里发生的所有事都是余暮寒的亲身经历,没有写下的细枝末节,他都知道的清清楚楚,余暮寒远比沈素要了解剧情,那他应该也发现剧情发生了改变吧。
是他有意而为,还是……
等等,他刚刚说他不选白箬衣,选林青槐?还有阻止江绪入魔的想法,所以说他在落月城的时候一定刻意找过卫南漪吧,沈素记得离开落月城的时候,她还从林青槐口中得知了一点余暮寒的消息,只知他那时候不知被扔去了猪圈里,该不会是因为他妄图改变剧情的代价吧,那会不会跟江绪有关?
如果真跟江绪有关的话,那沈素倒是明白为何四大宗比试她两会把对方往死里打了。
江绪恨男主是江谙亲传弟子,余暮寒恨江绪前世杀光了他的红颜知己,这一世还将他丢去猪圈折辱。
沈素很快就想明白了其中的弯弯绕绕,背后已经惊出来一身冷汗,余暮寒既然是重生来的,那也就是说他知道卫南漪这件事的全部真相了,他还是拜了江谙为师,在他眼里果然他的师父就算做了恶,也依旧是他的好师父。
他们是一个阵营的。
也就是说,接下来的路会更难,若要报仇不仅要让江谙身败名裂,神魂消散,还得斗过这个活了两世的天选之子。
沈素落下去的眼神多了杀意,可很快又消散了。
她记得原书女主知道真相的时候,还同情过江绪,或许白箬衣能帮她劝上两句余暮寒,说不定能够改变余暮寒的立场,毕竟原书里余暮寒还是很听白箬衣话的,就是刚刚看他们两人相处并不像已经定情的爱人,不知是发展到哪一步了。
若非万不得已,沈素不想挑战余暮寒这种气运之子。
拼命她不一定会输,可她运气一向很差,拼运气怕是会输到万劫不复,她身上还挂着卫南漪的命,没权利将两条命置于危险,有更温和些的办法,她肯定要选的。
她是越想越愁,卫南漪是越听越糊涂,她轻轻碰了碰沈素的手臂:“小素,他好像是临仙山的人,我刚刚好像听到他说绪儿,还有什么改变?他好像会什么预测未来的术法?”
不怪卫南漪听不明白。
她仅仅是活在这个世界的修仙者,无论是重生,还是异世界对于卫南漪来说都是匪夷所思的,她无法去了解到她根本听都没有听过的词汇。
黑狐就更困惑了。
它晃了晃脑袋,懵懵懂懂地望向沈素。
虽是没有声音传出,可她们毕竟站在树上,随着黑狐一动,树想不晃都难。
大片大片树叶落下去的瞬间,余暮寒立刻就警惕了起来,他一怔,立刻抬起了头:“谁!”
余暮寒抬起头,他这才发现树上并没有人,可他到底是活了两辈子的人了,他没有因此而放松警惕,而是从怀中拿出一颗透明的璃珠,璃珠在他掌心冒出光泽,它像是长了眼睛一样,三道光线直直地冲向了沈素她们。
沈素她们避无可避,几乎在瞬间就被珠子命中,珠子却没有给她们带来什么实际性的伤害,光线没入她们身体以后就消失了。
直觉告诉沈素没那么简单!
果不其然,在光线没入她们身体以后,余暮寒好像瞬间就能看到她们所在的方向了,他祭出一把墨黑色的长剑,眸光在瞬间变得冷漠至极:“我不知道你们是谁,但你们最好快点现身,不然我剑下无情 。”
那颗珠子则是被余暮寒随手挂在了脖颈上。
沈素很快就明白了过来,那颗珠子就是十二璃珠里的灵破珠,而她们被灵破珠锁定了。
灵破珠针对灵魂,所以对她们的身体没有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但在珠子锁定她们以后,她们灵魂也随即会和灵破珠呼应,这也是男主知道了她们所在位置,却还是没有办法辨认沈素她们身份的原因。
他看不到她们,只能看到她们灵魂冒出的气。
横竖没有被看到脸,沈素觉得以后还有的谈,她立刻指挥着黑狐:“跑!”
随着她声音落下,卫南漪也跟着晃动了铃铛,黑狐的速度在禁地不算快,在还没有升满级的男主这里可算不得慢了,余暮寒是眼睁睁看着三个碧绿色的光点在他眼前瞬间窜出去甚远的,他连忙背起来了林青槐的尸首,带着女尸一起追了上去,嘴里低骂一声:“什么东西速度这么快?难道是雁碧山的妖,可雁碧山的妖能有这样速度的大多自负,又怎会怕我一个金丹呢?”
他嘴上夸赞着黑狐的速度,可他不费吹灰之力就能不远不近地跟着她们,甚至后背还有具尸体。
余暮寒毕竟是两世为人,他早就修炼过一次了,修炼对于他而言少了许多非必要的门槛,之所以现在还停留在金丹巅峰的修为,不是因为害怕走火入魔,而是为了能够顺利进秘境,得到秘境里的宝藏。
他看似是金丹巅峰修为,可无论是实力还是心性早就超越了这个境界。
余暮寒不敢轻易改变原本的轨迹,他最早重生的时候就想过改变江绪,只要江绪不死,他的好友,还有红颜知己都不会死,所以那日他迫不及待地找到了江绪,他想等着江绪爱上他以后,慢慢劝解她,再让江谙和卫南漪重归于好,从根源上解决江绪的心理问题,让她变得不再仇恨江谙,不再偏执。县猪腐
江谙是他师父,还一直很疼他,他更是很清楚江谙的所有喜好,只要卫南漪肯听他的,就一定能够拿下江谙的心。
那蛇妖已经死了那么久,江谙都已经替她报过仇了,应当也没有那么恨卫南漪了。
他并不介怀多个需要他孝顺的师娘。
余暮寒想的很好,只要卫南漪不死,一切都有回旋的余地。
他之前就帮江绪找到过卫南漪化身的马儿一次,自是有信心能够帮她找到第二次,只是当江绪被他缠着找到原先那个马市的时候却被老板告知没有那匹白马,余暮寒还以为他找错了地方,便又带着江绪去了别的马市,没想到马儿没找到还差点撞上了白箬衣。显住福
余暮寒自觉没什么,在那时候也只有白箬衣能够护住她们母女周全,名正言顺带回临仙山跟江谙培养感情。
只是江绪在卫南漪被幽禁后也还是待在临仙山的,她跟卫南漪不同,她是认识白箬衣的,也知道白箬衣在她们离开临仙山以后被盛清凝收为了亲传弟子,她看到白箬衣就觉得余暮寒要害他,根本不听他解释,打断了他的腿,还将他丢进了猪圈。
余暮寒那时候就知道江绪没救了。
江绪就是个天生的恶种,就算他愿意爱她,愿意对她好,江绪依旧会伤害他,伤害他身边的人。
余暮寒那时候就决定要在个何时的时机偷偷杀死江绪,依着他的前世修行的经验,江绪绝无可能在修炼一途胜过他,可没想到江绪没有按照原本的故事那样带着她母亲亡命天涯,而是临仙山的太上长老带回了宗门。
他前世从未和江蕊平打过交道,也没有得罪过她,可她却破坏了他所有的计划。
她不仅一排众议,带着江绪回了临仙山,甚至还让盛清凝心甘情愿地收了江绪为徒,就连他控诉江绪打断他双腿,丢他入猪圈的事都无人愿意替他伸冤,那疼爱他的师父也一脸为难地跟他说:“好徒儿,你若想报仇,那就自己强大起来,事事比过江绪,事事胜过江绪,我倒是不怕为你得罪宗主,可若我替你出头,江蕊平就会替江绪出头,你来得晚,不知她有多不好惹,师尊我不是她的对手。”
余暮寒那时还不服气,直到拜师仪式上江绪发疯惊扰了满座来客。
他们总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不是说要审判江谙的,就是嘲笑当年的南漪神女生了个疯丫头的,就连临仙山门内都乱了起来,固然江谙早就一手遮天,可卫南漪在临仙山还是很有威望的。
那日能够坐在内殿的,修为最低的都是元婴中阶,这群人闹起来,就连盛清凝都稳不住。
眼看着拜师仪式即将成为一场闹剧的时候,江蕊平被惊了出来,她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将在座闭不上嘴的人挨个毒打了一顿,便没有人再敢出声了,拜师仪式总是完成了,等着拜师仪式一结束,江绪就被她丢进了灵阵闭关,阻断了余暮寒报仇的念头。
余暮寒是从杀死江绪以后,自己耗尽修为时日无多时重生回来的。
他杀死江绪的时候早已是巅峰战力,修为虽然才是合体境界,可能够动用的力量早已达到大乘,奇怪就奇怪在江蕊平动手那一刻,他觉得就算是他在巅峰期的他也打不赢,那时他才明白江谙所说的不好惹是什么意思。
余暮寒几乎觉得自己报仇无望了,可江谙只说:“乖徒儿,等她死不就好了。”
是的。
江蕊平让那些顶尖修士挨个闭上了嘴,可也暴露了她大限将至的事,而这都得感谢江绪的胡闹。
既然还有希望报仇,余暮寒自是比从前更为努力些,他是提前突破,提前去了井中林,结果没想到没有顺利在井中林遇见林青槐她们,就连本该找到手里的五颗璃破珠也只找到了四颗,那一颗冰破珠不知所踪。
余暮寒两次试图改变轨迹都以失败告终,也就不再敢轻易改变故事线了。
他早就可以突破了,也一直压制着修为等待着时间线滚动到前世他拿到剩下五颗璃破珠的时候,这五颗璃破珠拿到手后,他直接去问江谙要剩下的璃破珠就好,而后就可以放心突破了,对于余暮寒来说最重要的就是十二颗璃破珠和红颜,只要这些不变,其余的也就无关紧要了。
可偏偏不仅璃珠变了,就连红颜也变了。
在四大宗比试见到林青槐的时候,他就觉得不对了。
那个参加四大宗比试的林青槐清冷孤寂,沉默寡言,无论他如何搭话,她都带着疏远,跟余暮寒记忆里那个话痨的姑娘完全不同,余暮寒暗自观察过她几次,他发现那个林青槐不止对身在临仙山的他冷漠至极,就连对同门的盛迂风都很冷漠。
她不爱笑,连擂台上对手离她太近,她都会立刻将人踢飞。
面对女子的时候倒是会好些,她对白箬衣态度就还算不错,偶尔还能露出一点笑颜。
并非是余暮寒的错觉,那个林青槐看着厌男很严重。
只是他的青槐又怎么会厌恶他呢?
就因为这些,四大宗比试的时候他一直都在琢磨林青槐的事,没有按照原本所想那般将晋级机会让给白箬衣,还因为有江绪的加入,本该争夺前二名的白箬衣和盛迂风都被挤了下去,最后争夺第一的成了他和江绪。
没想到没有入魔的江绪比前世更强,她好像得到了那把该死的剑传承,实力大涨。
若不是他身上有四颗璃珠,怕是要落败。
他拿了第一,江绪拿了第二,临仙山出尽了风头,自是没人会去处罚白箬衣了,他也没有跟前世一样得到白箬衣的心,有机会跟她定情。
余暮寒觉得这一世的白箬衣虽然对他有好感,但不知为何,远远没有前世那样浓烈。
若要定情也总还是差了点什么。
说到底还是要怪林青槐,他是日夜苦想都没有想明白,今日见到这具女尸,余暮寒才算明白那个林青槐就是个冒牌货,他的青槐已经被人害死了,只剩下具残缺的身躯,若不是那仅剩的半张面皮,他甚至都认不出她。
一想到林青槐死相,余暮寒只觉得怒火中烧,他绝对不会放过杀死林青槐的人,而那个假林青槐是最有可能动手的人,这个仇他迟早会报的。
不过眼前还是将窥听到他秘密的东西杀死最要紧。
眼看着那三个绿色光点越来越近,余暮寒露出了胜券在握的笑容,可他的笑容没有持续很久,一道怪异的力量就朝着他卷了过来,他虽瞧不见,但能感受到空气的变化,他忙运转灵力防备,双手也护在了胸前,他想要挡住攻击,而后反扑。
暗红色的火球砸了过来,余暮寒不屑地笑了声,长剑挥出,轻描淡写地挑开了火球,只是在火球被挑开的瞬间,余暮寒眼前突然出现了浓郁的黑雾,黑雾的来源是块被烧毁大半的黑砖,余暮寒还没琢磨明白这是什么攻击手段,那黑雾就随着他的呼吸钻进了鼻腔,等着骨头发出抗议的声响时,余暮寒连忙离开了黑雾间,取出了另外的一颗纯黑珠子挂在了胸前,割开了鼻梁,黑雾被黑珠子引出,他才松了口气,捂住口鼻低骂一声:“竟然用毒!阴险小人!”
在余暮寒气愤不已的时候,一道低沉沙哑的声音撕破了寂静:“要说阴险,我等又怎比得过你临仙山的人阴险,过往你们临仙山弟子来我雁碧山掠夺药草的时候,怎样的手段没用过!”
雁碧山的东西,是妖?
余暮寒刚刚心生疑惑,一股力就朝着他砸了过来,他将灵力聚在胸口挡了一下,翻身而起,长剑朝着三道绿色的光点而去,竟是恰好追上了刚刚攻向他的动向,几根黑色毛发落了下来。
余暮寒伸手去接住毛发,用手指轻轻捻动。
狐狸?果然是雁碧山的妖物。
他先前在雁碧山差点丧命,这会儿再见雁碧山狡诈的狐狸,自是愤恨涌上了心头:“你们找死!”
余暮寒掌心运转灵力,直直地朝着三道绿色光点而去,那光点不避不让,竟是直直地朝着他迎了过来,余暮寒的掌落在了光点上,却没有想象中的鲜血肆意的场面,甚至没有感觉到掌心落在实物上,他不可置信的朝前一抓,竟是只摸到了一根木头。
余暮寒望着手中的木头发愣,忽然间觉得后背一空,对于危险的警觉让他立刻朝着身后拍出一掌,这次终于是落在了皮肉上,只是那冰冷的触感完全不像是个活人。
余暮寒转过眼的瞬间,看清了那只剩下半张的人脸。
他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垂下眼眸,果然瞧见了他落在林青槐腹部的手,那强劲的灵力竟是在瞬间轰碎了林青槐的尸体,余暮寒眼睁睁看着那具女尸在他要眼前变成了碎片,偏偏血肉像是薄纸一样垂落,余暮寒的双眸发红,几乎陷入了癫狂:“青槐,怎么会是你呢?怎么会是你呢?我不想伤你的,我分明是想娶你的,我以为重来一次,我能给你们所有人一个好结局,无论是你,还是阿媛,锦和,我都会给你们一个家的,哪怕不娶师姐,我也不想放弃你们了,可为什么会这样,你为什么要死?阿媛她们又去了哪里?为何,为何你竟是连一具尸体都不愿意给我留下!”
他转过头去寻找那害他打碎林青槐尸体的罪魁祸首,可他突然发现不仅他眼前有三个绿色的光点,他的身后,他的左侧,右侧都有一模一样的绿色光点,光点密密麻麻地聚在半空中,让他眼底都陷入了一片绿意中,绿油油的光在他眼底浮出。
这,这是怎么回事?
难道是幻术?
不,不可能的,她们又如何能知道他眼前所看到的东西是什么样的?
余暮寒抓狂地嘶吼着:“我要杀了你们,我一定要杀了你们!”
卫南漪她们的确不知道余暮寒眼中,她们是什么样的,可灵魂在不能完全直视面貌的时候,该是什么形态的,再没人比拥有灵眼的沈素还清楚了。
幻化之术并不太好学。
可只要卫南漪将手放在她额心,以她所想之物来幻化,一切问题就迎刃而解了。
余暮寒速度实在是很快,背着个尸体都能紧紧地追着她们,满星玉的时效只有一炷香的时间,沈素想在这一炷香内摆脱余暮寒就得多费点心思了。
沈素先是试了一下,果然看到余暮寒朝着她们布下的虚影冲了过去。
她没想让余暮寒打碎林青槐的尸体,只是卫南漪在余暮寒扑向幻影的时候就控制着黑狐靠了过去,不止余暮寒是眼睁睁看着林青槐变作粉碎的,沈素她们也是一块看着的,沈素是意外的,意外卫南漪会有这样的行径。
她怪异地瞧着还在增强幻化之术的卫南漪,卫南漪也才察觉到了她的目光,她回望过来:“小素,那具身体上有你的血。”
沈素恍然大悟。
还是卫南漪考虑的更为周全些,林青槐沾染了她太多的血气,若是给男主机会,指不定会顺着血气找到她,发现她是害死林青槐的罪魁祸首,现在林青槐尸体被毁了,还是男主亲手毁的,就算是他想查,也怕是无从查起了。
沈素立刻冲着卫南漪笑了笑:“还是夫人想的周到些。”
卫南漪沉默地移开了视线。
她大概猜到沈素为何突然夸她了,可她并不是出于周到,她是出于怨恨。
在碰上林青槐以前,她从不知道她可以那般厌恶痛恨痛恨一个人,就连对慕灵,她都没有恨到要拆其骨肉的地步,可林青槐不一样,她真的让卫南漪对她的厌恶到达了顶点,那具尸体继续留着,只会提醒她在辟幽谷的时候,沈素有多少次差点被逼死。
毁了,清静。
余暮寒陷入了癫狂,现在无疑是他们离开的最好的机会了,可………闲注付
沈素忽然问着卫南漪:“夫人,你有没有办法让他听得到我们的声音,还没办法顺着声音源头找到我们?”
卫南漪不知道沈素要做什么,可沈素要做的事,除了寻死,她大都是会支持的,她将沈素的手牵了过来:“小素,你落下水滴到他身上。”
沈素乖乖照做。
她控水的能力越来越好,圆润的水珠很快就在余暮寒头顶出现,径直砸向了余暮寒,一滴接着一滴,余暮寒以为是落了雨,嘴里喃喃道:“青槐,你瞧见了没有,连苍天都知我失去你后有多痛苦!”
余暮寒的疑惑发言让沈素控水的手都微微一顿,有短暂的僵滞。
卫南漪到底是见过大风大浪的,她不为所动,继续将细弱的灵力注入沈素手心,她的灵力实在是很弱,可无论是幻术还是传音的手段,一点攻击性都没有的,也耗费不了多少灵力和精力。
“小素,可以了。”
在卫南漪出声以后,沈素立刻轻咳两声张了口:“小辈,你莫要太过于狂妄,也莫要出言侮辱我等,这用毒的手段,我还是跟你们临仙山的江蕊平江长老学的呢!”
她的声音顺着灵力的控制落到了水珠里,在水珠爆开的瞬间落到了余暮寒耳边。
“江蕊平,江蕊平!怎么哪里都是江蕊平!”余暮寒情绪更为崩溃了一点,他还没有从失去红颜的痛苦中挣脱,现在是看谁都烦躁,尤其是听到江蕊平的名字只觉刺耳不已:“老不死的就该去死啊,总在这里给小辈添麻烦叫什么前辈!”
很好,江蕊平没死。
沈素打听到了想知道的东西,自然不会在这里继续逗留。
等着余暮寒发现那些光点都是骗局,那她们可就不太好脱身了。
四颗璃珠,难缠的很。
“夫人,我们可以走了。”
她招呼着卫南漪要走,这才发现卫南漪看着她在笑,就连眉尾都是轻轻扬着的。
沈素知道卫南漪在笑什么,她以前还嘲笑过林水嫣故作老成,没想到风水轮流转也轮到她故弄玄乎了。
不过,沈素觉得余暮寒更好笑。
沈素朝余暮寒望了眼,很难想他两世为人居然会完全控制不住他自己的情绪,简直像个疯子。
他大概明白余暮寒的心态,无非是觉得自己是重生而来,事事都了如指掌,觉得自己能够控制一切,所以当一件件事都发生偏离的时候会发出无能狂怒,重生来的余暮寒修为修为更强,心性却不如从前了。
再想想余暮寒一系列的疑惑发言,沈素连连摇头。
她以为这种重生的大男主应该会有改变众生苦难的念头,没想到他跟自己一样渺小,只顾得上那方寸地,甚至比她还差劲些,居然还想着将红颜知己都娶了,他想要后宫,怕是不能如愿了,死她手里的都三个了。
他还是好好守着白箬衣吧。
只是他看上去还没有追到白箬衣,那她想要白箬衣帮她劝男主的事怎么办?难道真要跟男主针锋相对?那她是不是应该先把雁碧山剩下的珠子抢到手?
可她不能进秘境啊!那可是卫南漪的死地!
第105章 狐族
在逃脱余暮寒追踪以后, 满星玉的时效也到了。
沈素攥了攥脖颈上的满星玉,脑海中还在回忆刚刚那一幕,卫南漪忽的喊了声她:“小素, 我们刚刚遇见的那人便是四大宗比试第一吗?”
卫南漪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余暮寒的身份, 沈素顺着卫南漪笑问了她一句:“夫人觉得他如何?”
“实力倒是很好,人有些怪。”卫南漪眉心轻轻拧起, 眸中似有挣扎, 在斟酌过语言后才说:“他还有些贪心, 听起来他似乎想娶许多人。”
卫南漪话不多,句句说在了沈素心坎上。
细风卷动了卫南漪遮面的轻纱, 她的声音透过轻纱穿了出来:“他不该有这样的想法, 这对于那每个对他有好感的女子都是不公的, 他那番话就像是那些姑娘都是他的附属品, 任他挑选一样。我虽不喜林青槐,可林青槐本身就是个修为高强, 天资颇厚的女修,那男修说不准修为还不如她些, 如何能将她视为货品, 随意挑选,就算结为道侣也该两情相悦才好,岂能只听他一人所想。”
卫南漪半张脸藏于轻纱下,露出的额心紧紧蹙着,眸中透着不悦。
纵然她脾性有所改变,比从前有脾气了些, 这次气恼也只是因为余暮寒说话太过于难听。
沈素比卫南漪多想一些。
她看过原书, 原书里那些女子,无论好恶总跟男主有一段情, 就算不是红颜知己,也是结交的好友,最后纷纷为了男主而殒命,在书中男主打着只爱白箬衣的旗号,可依旧有众多女子爱上他,愿意为他牺牲,愿意成为他和女主相爱的工具人。
余暮寒的一生只能用命好情多来总结。
作者偏心眼的产物。
卫南漪还是说得委婉了,她们甚至连附属品都算不上,她们只是作者描绘男主魅力的一种工具,甚至会以拒绝她们来衬托男主痴情的一面。
女主才能算是附属品。
哪怕白箬衣本身在跟男主相爱前是个天赋异禀的仙子,受到诸多的人追捧,实力超群不说,还美貌不凡,最后也只能沦为男主的附属品,她原本的交际圈消失了,整个人融入男主的交际圈,将他的朋友视为朋友,甚至将她的红颜视为好友。
敬爱强大的师尊也会被安排个身死的结局,甚至原本的实力都会被削弱变成遇事都需要男主搭救的人。
原书叫《神女垂爱》,可通篇读下来不过是配角的悲剧,所以沈素一直将它称之为虐文,平等虐到每个配角,每个人都是男主成功路上的垫脚石。
如果将白箬衣一直跟男主摆在一起看,那她的确是幸福的,拥有了世间上最强大男子的爱,尤其是那男子还经受住了四方八方的诱惑,只钟情她一人,事事迁就她,事事听从她,所有好东西都愿意给她。可如果将白箬衣和男主拆开来,还给白箬衣一个独立的人格,那曾经的天骄女是否甘愿成为另外一个人的娇妻呢?
白箬衣想不想呢?
沈素以前是没有想过这个问题的,站在读者的角度,男主和女主就是绑在一起的,没有谁是独立的个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可今日相见。
虽然只听白箬衣说了几句话,她也觉得白箬衣并非是愿意依附于人的。
她清醒还知进退,甚至拥有身为师姐的担当。
她的人格是足够自立的。
男主重来一次不愿再专情于她,这对于白箬衣来说也不一定是坏事,在没有全心全意爱时,神女或许不会垂爱,而男主也失去了将天骄女变成他附属品的机会。
沈素打消了让白箬衣帮她劝男主的念头。
她虽然很想息事宁人,将所有能够避免的危险都降到最低点,可也不想盼着个清清白白的姑娘跌落深渊。
余暮寒重生就想开后宫,无非是从前拥有过了,这才或多或少有些厌倦了白箬衣产生了歪念头,这种情况下白箬衣再跟着他,指不定连正宫的位置都保不住,那又是何必,不过是个运气好点的男人,又不是什么神器临世。
现如今看来,她还是去抢男主的珠子,断掉男主部分修炼资源更为靠谱。
可秘境她是真不能去,而且秘境一开江谙也会来雁碧山了,那时候她们连雁碧山都不能待,更何况是秘境,除非她现在就能让卫南漪灵根完全恢复,那还有一搏之力。
对了,她不能去,林水嫣她们总是能去的。
她们当中虽然只有阮桐、冷茹、林水嫣和阿绫达到了金丹期,可她们是半妖,手段比一般修士更多些,还有超强的愈合能力,真要去争夺那元婴以下前两百名的名额也不见得会输,可她们一旦动手,半妖的身份就会袒露无疑,难免被各方势力盯上。
而且就算进入了秘境,她们如何能够抢夺赢那拥有着前世记忆,知道每颗璃破珠所在的男主。
难道就真的没办法了?
沈素越想越头疼,脑袋忽然嗡鸣一声。
坏了!她得提醒阿绫和阮桐,别在余暮寒跟前用璃破珠,那男人瞧着就是个心眼小的,若是发现两颗璃破珠的踪影 ,也说不好会不择手段地争夺。
“夫人,我们得快点找到阿绫她们。”沈素将声音压低了一些,急切的心倒是不遮不掩。
卫南漪也是这个意思。
阿绫她们已经超出了需要她们担心的年纪,可这里是雁碧山,还有众多天骄在此历练,很是危险。
卫南漪有了修为,沈素她们当真是方便了许多,在找人的时候,沈素也不必像只无头苍蝇一样胡乱撞运气,直到侥幸让熟悉的声音撞到耳朵可听范围内,才能顺着声音找过去,现如今只需卫南漪动用些寻人的小术法就好。
再说雁碧山大妖可不少,沈素随意窥听雁碧山也不太方便。
至于寻人术法需要的血气,她们之前可是没少跟林水嫣她们接触,身上或多或少是沾了一点的。
沈素坐在黑狐背上,眼睁睁看着卫南漪绘制出了一只淡金色的蝴蝶,金蝶后背上用血线写着晦涩难懂的文字,沈素看是看不懂的,可她知道这术法大概是成了。
她刚刚想夸赞卫南漪,金蝶就挥动双翼飞了起来,随着双翼颤动落下星星点点的金色粉末,金蝶飞过的地方还会短暂的留下一道金线为她们指引方向,可当八条金线摆在眼前的时候,沈素陷入了短暂的迷茫:“夫人,这是?”
卫南漪指了指金线,轻声与她解释着:“小素,这是说明阿绫她们在八个不同的方位,我们该先去找哪个?”
卫南漪让沈素选,沈素又哪里选的出来。
她不太好意思地搓了搓手:“我听夫人的。”
阿绫她们的气息都交融在了一起,卫南漪也很难辨认出那条线后跟着谁,她伸出手将八根金线都轻轻触摸过后,点了点光芒最黯淡的一条:“先去这里吧。”
沈素自然是没有意见的。
黑狐驮着她们,朝着金蝶追去的时候,沈素坐在狐狸背上,目露崇拜地瞧着卫南漪:“夫人,你会好多术法,这都是夫人你自学的吗?”
卫南漪盯着金蝶,眸中露出几分思念:“有一些是自己学的,更多的还是师尊教的。”
沈素无法估计沈吟雪对卫南漪有多好,这才让卫南漪每次提到她,眼中总是会露出无尽的思念,卫南漪很少会直接说出对沈吟雪的思念,可她所说的话里,所露出的神情里思念正浓。
想象力这种东西,有时是过于充盈的,有时又是不太够的。
她只觉得沈宗主若是不死,卫南漪大抵会高兴许多。陷著夫
卫南漪紧紧蹙着的眉心舒展了一点,她似是有在笑,可眼眸里却落下秋日落红,满含悲伤:“师尊常说她天资不好,修为上无法精进也就只有在术法上多费些时间了,若能多掌握些厉害的术法,也好与人少添些麻烦。”
与人少添些麻烦?
是与谁呢?
卫南漪?盛清凝?江谙?亦或者江蕊平?
卫南漪她们三人都是小辈,那还是江蕊平更有可能一些。
沈素无心揣测沈吟雪心意,只是她对沈吟雪了解甚少,人在沈吟雪身边亲近又甘愿被拖累多年的,沈素只能想到江蕊平。
不过那对于江蕊平来说应该也不是拖累才对。
卫南漪迟钝,从未发现过她师叔对师尊的情谊,那在卫南漪口中蕙质兰心,心思细腻的沈宗主呢,她总不会什么都没有发现过,江蕊平还是爱人都有三分决绝的性子。
沈素已知江蕊平未死,可二十年前江蕊平就成了那副破败模样。
那二十年后,她就算还活着,又该是个什么模样呢?
江蕊平当然不会是易碎的花朵,她只不过是即将凋零而已,再锋利坚韧的枝叶也不知还能有几分挂在枝头了。
沈素偷眼瞧着雁碧山的一草一木,心中只觉雁碧山不愧是三大圣地第一,她们刚刚穿过那片荒芜就遇到了成群结队的小妖,不过她们不想平添麻烦,小妖自认不是对手,小妖只当是没瞧见她们,她们也只当是没有瞧见小妖,这也是心照不宣的事。
她们顺着金线走了有一段路,渐渐走入了一片黑森森的密林,那棵棵树木碗口大的粗壮,树皮黝黑皱巴,树叶也呈深黑色,若不是心知肚明她们身在雁碧山,沈素会觉得她们跌入了哪片深渊底,棵棵树木都是枝繁叶茂,就是瞧不见半点生机。
原本一点点吹在身上的细风都冷冽了几分,卫南漪打了个哆嗦,就连轻纱都被风吹得乱飘。
卫南漪还在控制金蝶,自是无暇顾及这些。
沈素忙将卫南漪圈进了怀里,一手摁住了她面上的轻纱,一手控制着红刃的细火落到了卫南漪周身,她的狐狸耳朵也随即竖了起来,细细听着这黑树林里的动静,只是狐狸耳朵刚刚冒出个尖就听到一声怒呵:“谁人胆敢窥听我狐族秘事!”
那声音又低又沉,落在耳边像是落了满耳的沙子,颗颗粒粒堵在了耳朵处,难受极了。
沈素捂住了耳朵,晃了晃。
只觉得这辟幽谷的妖物心眼果然是多些的,她们比禁地里的邪物更注重观察环境,也总能把沈素逮个正着。
妖物实力也是深藏不漏,说话的妖修为最低也该是分神境了,不然怎能这样轻易地发现沈素窥听的踪迹,沈素在禁地一口气遇上了两个分神境,她也没有愚蠢到觉得分神境到处都是的地步,说到底还是雁碧山的底蕴深厚。
她们又走了一段路,眼前忽然出现了一道黑色的屏障,屏障有黑色的虫兽在攀爬,密密麻麻几乎挂满了整个屏障。
金蝶穿过了屏障,消失了踪影。
卫南漪眉心一皱,忽的说:“小素,这地方我未曾来过。”
沈素明白卫南漪的意思,她从前的身份早在雁碧山历练过,甚至不止一次来过雁碧山,大部分的位置她都是去过了,连卫南漪都没有涉足过的位置,大概是隐蔽又危险的。
原不怪这根金线光芒最是黯淡,原是还有结界的阻碍。
这样一来她们越要进去了,那屏障后的也不知是谁,万一出事可就不太好了。
那帮孩子在苦难中爬行十五年都还要去辟幽谷寻她们的情,饶是铁石心肠都能被触动几分,更何况沈素还谈不上心有多硬。
没等沈素她们往里进呢,屏障里忽然传出来一道凌厉的女声:“我倒要瞧瞧又是哪个不长眼的。”
接着凌厉女声后又响起来了一道女声,这道女声更娇滴滴些,她咕哝道:“玉姐姐,今日也是奇了怪了,接二连三有瞎了眼的东西冒犯我狐族圣地!”
“既是不长眼的东西,杀了也就是了。”
凌厉女声刚落,那屏障后就走出来两名女子,一女子身着粉衣,一女子身穿蓝衣,嘴恶脸生得倒是不差,眼尾上扬带着些与生俱来的魅惑,皙白的脸上落着些稀疏,但根根绵长的毛发,脑袋上还有毛茸茸的耳朵,身后垂着一根长发尾巴,身上半点人修的血气都没有,竟是两只血统纯正的狐妖。
那两只狐妖刚刚叫嚣着要杀沈素一行,可当她们走出屏障将沈素一行看清后,瞳孔竟是在瞬间缩紧,哆哆嗦嗦打了个颤,恭恭敬敬地说:“大人,您回来了。”
大人?
沈素不明所以,仔细一看才发现那两女子目光所看不是她和卫南漪,而是驮着她们的黑狐。
她们瞧着还有些惧怕黑狐,刚刚耀武扬威的样子尽数散了,嚣张的气焰在一瞬间就微不可见了,话都有些说不利索了:“大,大人,您这些年去何处了,我们可是……可是一直在寻找大人。”
黑狐见了两人,不知触碰到了哪段记忆,用头撞上了她们,将她们顶飞了出去,带着沈素和卫南漪一跃进了屏障内。
这屏障内又是另一番天地,那漆黑可怖的树林竟是被片花田取代,入目的花种繁多,沈素一时间也难以辨认出几种,只觉得花生百态,花叶繁茂之际正是最美的光景,她还没来得及多瞧上两眼,黑狐就一不做二不休地踩了上去,眼看着那盛开的花叶被踩塌了一方,沈素跟着有些肉疼。
可黑狐迈过去以后,那塌陷的花叶很快就长了回去,竟像是无人触碰过一样。
沈素惊讶于眼前的一幕,卫南漪耐心与她解释着:“小素,我们现在进入的是一处结界,你所看到的繁花都是结界中的灵力所化,只要结界不毁,这些花叶便会永远存在。”
“原来如此。”沈素恍然大悟。
黑狐像是来过这里,却又透着些陌生,它每踩过一寸花叶,脚步就会慢上一些,竟是给了那两个被黑狐顶飞的狐妖追上来的机会,粉衣狐妖和蓝衣狐妖急得跳脚,忙不迭对望一眼,这才说:“你们,你们好大的胆子,居然将我们大人炼制成了妖傀,此事若是我们大长老知道了,你们必定要丧命于此!”
沈素觉得这话听着不太对劲。
她还没有弄懂黑狐的身份,不过以前就猜测过它可能血统不凡,眼下瞧着是猜对了,这两只狐妖看着好像是黑狐的下人,而那个大长老显然是个地位很高的狐妖,她们在发现黑狐变成妖傀后有愤怒,可更多的依旧是恐慌,分明在放狠话,可听在耳边竟像是在恐吓她们带着黑狐离开这里的样子。
沈素还没有琢磨明白呢,忽然听到一声清楚的喊叫声:“你们,你们别过来。”
那怯弱带着几分软糯的嗓音好像是阿绫的。
沈素听出来了,卫南漪当然也听出来了,她手中的铃铛晃了晃,还在沉浸在踩花的黑狐带着她们冲向了声音的源头,沈素朝着身后瞥了眼,入目的是那两只狐妖女煞白的脸色。
有问题。
沈素觉得这修仙界每一寸地方都像是有无尽的谜团,每个人,每只妖都不太简单。
——
“你们,你们离我远点!”
阿绫觉得她倒霉极了。
她不仅被传送到了处陌生地方,还跟阮桐她们分散了。
因为身怀极致杀戮手段,还拥有个动不动就会被那些修士喊打喊杀的灵根血脉,这么多年她们就算是一路逃亡,阮桐她们都没有放任阿绫落单过。
十五年的逃亡让阿绫坚强了许多,但大概是因为她一直没有落单过,习惯了依赖林水嫣和阮桐她们那些姐姐哥哥,外形变化了,运用的力量更成熟了,她骨子里还是个怯懦胆小的姑娘,所有的决绝狠厉依旧需要人指挥和鼓励,最重要的是需要陪伴,同伴陷入危机还能将她的力量拔高一些,这身边一旦没了人,她立刻变得惶恐不安起来。
那片沼泽地不知是不是诚心的。
居然将她一个人丢在了这里,她分明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做,就被一群狐妖指着鼻子骂她不该偷进狐族圣地,阿绫又是委屈,又是急躁。
看着越来越近的大妖们,她瞳孔早已陷入了一片冰蓝色,她细瘦的手指死死攥着唯一陪伴着她的冰破珠:“离我远点!”
阿绫明显感受到她在失控了,她心中有一股恶意在滋生,在这一瞬她觉得眼前的所有狐妖都该去死,她们都是恶妖,个个都在逼迫于她,极致胆小的背后藏着的是压抑的恶念。显猪付
她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这样偏执,可她这一刻真的很想扑上去。
在没了同伴以后,阿绫有些失控的趋势。
眼看着那双异瞳越来越冷,冰雾都从中渗了出来,为首的狐狸忙道:“她是成长起来的九杀断灵根,已经具备一定的攻击性了,慢慢靠近,别惹怒她!”
这道声音正是刚刚打散沈素窥听的人。
他穿着一身灰黑色的袍子,面容是狐妖一贯的俊美魅惑,黑红两色交加的狐狸尾巴落在身后,神采奕奕的一双眼眸细细瞧着阿绫的变化,他身后跟着一群狐妖,而两侧已经有不少露了真身的狐狸被冰霜封住,结成一具具冰雕了。
站在他身后的中年狐狸怨念深重的哀嚎一声:“大长老,我们已经够慢了,这样下去我们会有更多狐子狐孙被她冰封起来的。”
“冤孽,冤孽。”黑袍狐狸仰天哀嚎两声,久远的记忆再次被翻醒,他耷拉着嘴角:“上次我狐族圣地有九杀断灵根进入,万年根基都被毁了一半,妖族势力也跌落出了第一的宝座,现如今又来一个九杀断灵根,我们狐族不知还能否保住雁碧山前八的位置。”
中年狐狸探过来脑袋,很是困惑道:“大长老,没那么玄乎吧,她不过一个金丹,您应该能轻易制服她吧。”
“你懂什么!现在不能激怒她!”黑袍狐狸瞪了眼中年狐狸,依着他的实力当然能够控制下来阿绫,可怕就怕阿绫跟上一个九杀断灵根样隐藏了实力 ,黑袍狐狸吃过大亏了,自然不敢在这种血脉上含糊,也没等阿绫跟他讨价还价,他自己就将他自己说服了:“小姑娘你……我们不计较你私闯狐族圣地的事了,你松开这些被你冰封起来的狐狸,我们就放你走。”
他哪里是打不过,他分明是不敢动。
中年狐狸嘴角抽搐着,很是厌弃地将黑袍狐狸瞧了眼:“大长老,你这样惧怕一个孩子实在是有损我们狐族英明。”
“你怕是没好好瞧过狐册。”黑袍狐狸斜了眼他:“你以为这孩子在这里闹了这么久,狐族那些还活着的老东西为什么没一个出来的,上一个来狐族圣地的九杀断灵根是江蕊平!”
听到江蕊平的名字,那中年狐狸脸色大变:“妖族噩梦,妖族噩梦啊!”
他态度立刻发生了转变,恨不能原地给阿绫磕上一个:“姑娘,算我求你了,你快走吧。”
沈素和卫南漪是担心阿绫出事,这才火急火燎地赶了过来,可等着她们过来的时候就看到那些狐族那些长老,后辈浩浩荡荡站了上百只,皆是一言不发地望着阿绫,他们边上还有不少被冰封起来的狐狸,为首的黑袍狐狸一脸愁容,他身侧瞧着也能主事的中年人模样的狐狸,冲着阿绫卑躬屈膝的,恨不能原地就给阿绫磕上一个,嘴里重复着:“求你快走吧。”
嗯?沈素分明记得她们是听到阿绫求救的声音该赶过来的,可这她们到底谁在欺负谁?
他们注意力这会儿都落在了阿绫身上,倒是没有留意到沈素她们过来,还是那可怜兮兮抓着冰破珠的阿绫最先留意到了她们,她兴奋地抬起了头:“师父,宗主!”
阿绫喊了一声,那些狐狸纷纷看了过来。
中年狐狸刚刚还满是哀求的一张脸立刻冷了下来,他喉咙处溢出一声吼叫:“狐玉,狐云!”
低闷沉稳的声音高如惊雷,在声音落下的瞬间,一只粉狐狸和一只蓝毛狐狸立刻窜到了中年狐狸跟前,她们在强大的威压下,竟是连人形都不敢幻化了,四只爪朝前伸着,毕恭毕敬道:“属下在。”
中年狐狸强势的妖力压向了两狐,怒问道:“她们是怎么进来的?”
他想问罪两狐守门不利的罪,那黑袍狐狸倒是挥了挥手,示意中年狐狸闭上嘴,他双眸放光地望向卫南漪,笑盈盈道:“你是她师父,那快将她带走吧,我们这里不是很欢迎九杀断灵根,我记得虎族,熊族倒是很欢迎九杀断灵根,你们不如上那吧。”
沈素认出了这道声音,正是击溃她窥听的分神境,可他看着好像过于忌惮阿绫了些,眼底的渴望几乎要溢出来了。
有点怪。
沈素从黑狐背上跳了下来,她刚刚朝阿绫走两步,阿绫就带着冰破珠冲了过来,她扑进了沈素怀中,委屈极了:“宗主,他们都欺负阿绫,阿绫差点忍不住把他们都杀了。”
她说杀时,那黑袍狐狸打了个寒颤,目光几近闪躲。
沈素瞧她也不像是受了欺负,可偏偏是眼泪都落了下来。
这难道就是怕到深处的反弹?
她也觉得阿绫那话有点吓人。
沈素在心中胡思乱想,直到一股子凉意渗透她的衣料,侵占她触觉,沈素这才冒出点声音:“阿绫,我冷。”
阿绫应当是真怕,情绪已经失控到控制不到身体温度了。
听到沈素喊冷,阿绫急忙松开了沈素:“宗主,阿绫不是故意的。”
她当然知道阿绫不是故意的,真要是故意的,那可就不得了了,她非得跟卫南漪控诉阿绫欺凌她宗主不可。
沈素牵着阿绫回到了黑狐那边,卫南漪也已经从狐狸背上下来了,刚刚那两只狐妖女口口声声跟她们说,要让她们大长老知道沈素和卫南漪的恶行,可真等到大长老到了她们跟前,她们却一个字都不敢多说了,埋着头,恨不能沈素她们立刻从这里消失。
“阿绫,他们看起来好像很怕你。”卫南漪指的是那些黑袍狐狸。
卫南漪问出了沈素所奇怪的点,她也觉得一个分神境怕个金丹初阶,未免有些匪夷所思。
阿绫刚刚陷入了短暂的癫狂,可也没有做出以命相搏的冲动事,她有听清那些狐狸嘟嘟囔囔的话,她轻轻摇了摇头:“师父,他们不是怕我,他们是怕上一个进入狐族圣地的九杀断灵根。”
阿绫短暂的回忆了一下,这才将名字说出来:“好像叫江蕊平!”
听到江蕊平的名姓,沈素和卫南漪不约而同的对望一眼。
卫南漪从前在外行走,临仙山大师姐和卫南漪这三个字本身的威慑力就已经足够用了,从前很少会有人在她跟前提起江蕊平,她只知道江蕊平名声有些差,竟不知江蕊平名声能坏到震慑一族。
江蕊平到底是多少人的噩梦啊。
不过他们因为惧怕江蕊平而不敢冲着她们动手倒是好事,沈素可不觉得她们能对抗雁碧山的整个狐族。
她余光瞥着黑狐。
依着沈素的猜测黑狐应当是有身份的,而且应当跟雁碧山的狐族息息相关,不然说不通在沈素还没有喂她血的时候是,她就对镜衾血脉有一定的服从意识,不然那两只狐妖女也不会喊她大人,可她们在这里停留了许久,也再也没人点出黑狐的身份。
沈素是想帮黑狐找家的,可这里除了那两只狐妖女好像也没人认识黑狐。
沈素狐疑地瞧了眼依旧跪伏在地,不敢动弹的两只狐妖女,装着满心疑惑,带着黑狐她们原路返回。
在沈素她们即将走掉的时候,黑袍狐狸身侧的中年狐狸忽然指了指她们,急切不已地说道:“大长老,你看她们边上的那只黑狐。”
黑袍狐狸一直盯着阿绫,生怕阿绫原地疯魔,做出什么鱼死网破的事来,此刻终于是注意到了黑狐。
黑狐透着呆滞的目光并没有多在他们身上停留,它对黑袍狐狸远远没有刚进狐族圣地的那般热情,黑袍狐狸对它却热情难掩,他冲上前来,一把抱住了黑狐前腿:“小柔,小柔!这些年你去何处了!”
黑狐不认他,前脚微微一抬就朝着他胸口踹了脚,黑袍狐狸的身体被踹飞了出去,他也不觉恼怒,而是立刻站定,故作威严地走到了黑狐跟前:“小柔,我虽很高兴你回来,但今日我们得算算你姐妹私自离开狐族圣地,多年不知所踪,将狐族事宜都丢给我个老头子的过错了。”
任凭他如何说,黑狐还是懵懵懂懂的眼神,黑袍狐狸终于是发现了不对劲,他身上灵雾浮现,身上的妖力在瞬间压向了黑狐,余光也瞥见了卫南漪手中的铃铛,悲痛欲绝地扑向了卫南漪:“大胆贼人,居然将我族圣女炼制成妖傀,今日老夫拼劲全力也要将你的性命留在此地!”
他速度极快,却忽然间在即将抓到卫南漪的时候慢了下来,就像是被什么即将压制了速度一样。
黑袍狐狸还没弄清楚那股力量的根源,沈素就挡在了卫南漪跟前,她抿了抿唇瓣:“都说是狐族多智,你既是狐族长老就该更英明些才是,大长老,我只问你一句,我们一个金丹,一个凝气期五重,到底要怎样才能将你们狐族圣女炼制成妖傀?”
黑袍狐狸恢复短暂的清明,随即冷哼一声:“那可说不好,指不定是你们背后宗门所做下的恶行!”
沈素一把拽过了阿绫:“大长老,你没听见这孩子叫我宗主么,我便是我们宗门最强的。”
黑袍狐狸瞧着沈素这张过于青涩的脸,又瞧了瞧她身侧的阿绫,微微露出几分挣扎,倒是停了下来:“你们便说说这只妖傀是何处来的?”
沈素从一开始就知道了黑狐身份特殊,她还敢带着黑狐过来也不是自寻死路。
她心中有个声音让她寻到真相,而沈素要的真相就在这雁碧山狐族。
沈素并不担心她们脱不了身,她在黑熊妖和黑狐身上都验证过了,但凡吞噬过镜湖湖水的妖物会将拥有镜衾血脉的她视为母亲,在一定程度上会听命于她,就算不会听命于她也会被她克制。
这里是雁碧山,她们这些成了精的妖物大都沾过镜湖水。
对付妖物,尤其是雁碧山的妖物,于沈素而言会轻松很多,不说战胜他们,争取到逃脱的时间还是足够的。
她跟这只黑袍狐狸解释,他不一定信。
跑,他也不一定能拦住。
沈素还在心中措辞,斟酌着语言想跟黑袍狐狸理论,卫南漪已经朝前落了一步,她指尖浮出淡淡的青雾,青雾钻进铃铛中,铃铛发出一声脆响,钻出两缕青光,青光没入黑狐的身体,黑狐额心随即出现了一朵青色莲花。
“狐长老见多识广,应当认识这个印记吧。”
“盛涟门。”黑袍狐狸眸光一凝,骇人的威压从身上迸发了出来:“该死的盛涟门!”
卫南漪跟她待久了,行事作风倒是越来越像她了,说话留一半,剩下让人猜。
毕竟大家都一样,听着人说的半信半疑,自己瞧出来的深信不疑,妖狐也不能例外。
沈素顺势而上,立刻接话:“狐长老,这只黑狐便是我们从盛涟门弟子……刑玉手中夺来的,您不妨想想,若真是我们所为,怎敢明晃晃地带黑狐狸来此处。”
沈素没有说出林青槐的名姓。
不是她怕盛涟门,而是她已经隐隐约约猜到了现在冒名顶替林青槐的人是谁了。
林青槐那张脸原本就不是她自己的,那被她偷脸的人是她表姐林青绮。
林青槐虽然一直在被林恙晖利用,可林青槐没有被视为炉鼎,而是体体面面地做了上百年的盛涟门少宗主。
林青绮就没有林青槐那样好的运气了,她是因为林恙晖发现血缘至亲双修成效更好后的产物,她生来就是林恙晖的炉鼎,一个完完全全被圈养起来的被掠夺者,能够拥有修炼的权利,也只是因为修士做炉鼎的价值更好而已。
就连如花似玉的一张脸也要被别人抢去用。
她活在阴暗里未曾见过阳光,这次因为林青槐被沈素困在了辟幽谷二十年,四大宗比试不能没有少宗主出现,林青绮才得以用林青槐的身份从暗处站在有光的地方。
机会很是难得。
她本就不是林青槐,没必要为林青槐的错误负责。
只要沈素一口咬定是从刑玉手中抢过来的,那就是从刑玉手中,固然是身为少宗主的林青槐依旧会被迁怒,但也好过将罪孽全数背在身上。
沈素不是同情林青绮。
她读过原书,林青槐最出彩的就是最后为大义,一人带领众长老迎上入魔的江绪,给门内更小的弟子们争取逃亡时间,光荣赴死,之前猜测过那时赴死的就不是林青槐,而是林青绮。
与其说同情,不如说她佩服林青绮。
虽然活在阴水沟里,血肉都被腐烂溃败侵蚀,但在宗门大义,正派势力溃不成军的时候她却毫不含糊,毅然决然地站了出来,她的处境分明更为不堪些,可她没有堕落成魔,也没有误入歧途,她依旧愿意用她的命换更多人的生。
林青绮一生藏匿,最后轰轰烈烈了一次,却是用她的命换了林青槐的高光。
那样的人,那样的处境,能够不恨,不怨,就已经足够让沈素佩服了。
她不想让本就倒霉的林青绮被分神境盯上。
黑袍狐狸也没有在这上面怀疑沈素,他只是冷下声问道:“刑玉身在何处?”
“刑玉已死。”
黑袍狐狸目光一凌:“好盘算!这不就是死无对质!”
他身上威压更盛,卫南漪的铃铛没动,黑狐就挡在了她们的跟前,她挺着狐狸脑袋,看起来对黑袍狐狸很是不满。
黑狐都对他不满了,阿绫就更为不满了,她瞪了眼黑袍狐狸:“你这老头讲不讲道理,我师父都说了是抢过来的,如果不是我师父和宗主这只黑狐狸说不定还在盛涟门人手中吃苦呢,就算刑玉死了,这印记还在啊!怎么就是死无对质了!”
黑袍狐狸对黑狐主动挡在她们跟前举动,本就有些困惑,等着阿绫冲到跟前,则是多了些顾虑,可他很快就坚定了起来。
“那我又怎知你们是不是盛涟门的人?小姑娘,老夫虽忌惮你血脉,可你终究是没成气候,你们折辱我们狐族圣女,这笔账,老夫拼了狐族一脉老老少少的命,也得跟你们算算!”
这老狐狸长得还算不错,没想到是个怎么说都说不通的。
为了避免这只老狐狸发癫,沈素没有再指挥,而是自己化身了红毛狐狸,她将卫南漪和阿绫用尾巴裹起放在了后背,立刻拔腿就跑,只是她速度又如何比得过黑袍狐狸,很快就被堵住了去路。
沈素刚想用血脉压制一瞬黑袍狐狸,黑袍狐狸却站在她跟前,径直朝下跪拜了下去,老泪纵横:“老夫狐三白拜见族长大人!”
第106章 交易
圣地里有片刻的寂静。
沈素化身的红毛狐狸, 根根毛发红艳似火,清风拂过毛发就像是一簇簇小火苗在颤动。
要从外观而言跟黑狐还有些相似,只是她的身上并没有真正属于狐族首领的气息, 最多也就是只美貌些的红狐狸。
中年狐狸朝前走了两步, 伸出手就想将跪拜在地的狐三白扶起来,口中不掩埋怨:“大长老, 您可是老眼昏花了, 这只小狐狸怎么会是族长呢?”
眼睁睁瞧着个五十来岁, 满脸胡须的硬汉冲着个十八九岁的俊美少年卑躬屈膝,还怀疑少年老眼昏花, 狐三白眼镜好不好用, 沈素是不知道了, 她觉得她眼前有点花。
沈素拥有镜衾部分记忆, 她从一开始就知道这具狐狸身来历非凡,乃是雁碧山八大妖王之一, 不过她没有想到除却妖王的身份,她还是雁碧山狐族的族长, 若是每个妖王都是雁碧山一个种族的族长, 那就怪不得镜衾因为遭遇狐王和虎王围杀就已经伤心欲绝不想回山了。
对于镜衾而言,妖王的出现意味着一整个种族的背叛。
可还有一点很奇怪,这狐狸血脉不似镜衾血脉那样被禁制提纯了,远远没有镜衾血脉那样稳固的的好,还经过了近千年,沈家祖祖辈辈的传承, 沈素是继承了狐身狐血, 可气息也跟那位妖王达不到百分百的相似。
外观上也不是一模一样的。
尚无人将她错认为镜衾,又怎会有人将她错认为那只狐王呢?
没长眼的狐狸也就算了, 狐三白身为狐族大长老,他应该很是了解那位狐王,他没理由认错才对的。
狐三白不顾身后狐子狐孙诧异的目光,一双桃花眼眸将沈素瞧了又瞧,他忽然间抱住了红狐狸的腿,泫然欲泣:“族长啊,你可算回来了,这族长大小事可都还等着你处理呢!”
沈素将狐三白见到黑狐的反应回想了出来,她记得狐三白当时也有提到族中事现在是他在管来着。
看起来他不是老眼昏花了。
他是想撂挑子不干。
沈素很快就将狐三白的想法弄了个明白,镜衾杀死的妖王是他们狐族的族长,黑狐是圣女,地位应该也不低,应当也是狐族族长的顺位继承掌管人之一,然而她们两只狐狸前后脚消失以后,狐三白这个大长老不得不出面处理狐族事宜。
他是苦于处理了这么多年狐族事,眼看着黑狐傻了,狐三白也就盯上了血脉跟前族长类似的沈素。
沈素想明白这些,只觉得狐三白未免太草率了。
她来路不明,还顶着副和她们族长类似的狐狸身,就连血脉气息都有重叠之处,他竟是不问清楚就想撒手不管,当真是不负责极了,她要是另有祸心,这对于狐族来说就是灭族的灾难。
狐三白不怕沈素藏有祸心。
沈素来历都可以放一放,这样特殊的血脉是她们一族族长继承人特有的血脉 ,族里还活着的,拥有这样血脉的一共就三只狐狸,一只老的不能再老了,一只就是黑狐,再有就是消失已久的族长,好容易碰上只有此血脉,狐三白自然不想放过。
她年幼还修为弱,岂不是好拿捏的很。
哪怕是拿捏不住,也得立刻控制下来,到时候给她找两个族妻将血脉传承下去才是正经事,他总不好指望如今已经傻了的黑狐狐柔来传承血脉,亦或者将族中那老不死的东西找出来吧。
狐三白自觉计划还算周全,神情更是天衣无缝,可为何这小狐狸奇奇怪怪的。
她完全没有被封为狐族族长该有的兴奋,更没有按照狐三白预料的那般立刻承下这个族长身份,反而在用一种怪异的目光瞧着他。
旁的狐狸要是有这样的机会怕是会立刻点头应答,要知道他这狐族大长老说出来的话还是很有威慑力的,就算下面的狐狸心中有困惑,也大都会默认他的说辞,可偏偏沈素不应。
莫非她已经知道了狐族族长要处理许多糟心事?在处理族内事的同时还得跟别族族长周旋,因为族内力量减弱还得面对其他族长的冷嘲热讽?
不好不好,她才是只年轻狐狸,怎可如此懒惰!
一点点小事而已,很快就处理完了。
至于被旁族阴阳怪气的事,他是个老人家,年纪大了抹不开面,沈素是只年轻狐狸被挤兑两句就挤兑两句,这都是小事。
狐三白不肯被中年狐狸扶起来,他继续跪着,只盼望沈素能够尽快接下他的好意。
因为沈素的不配合,他这戏眼看着就要没办法往后唱了,这种节骨眼上还多了两个拆台的。
中年狐狸没有看懂狐三白的满心算计,他只瞧着眼前的沈素不太像那位消失已久的族长,他硬是将狐三白拽了起来,义愤填膺地瞧着沈素:“你不是族长!你是何人居然敢蒙蔽大长老的眼睛冒充我狐族族长?”
都说是狐狸多狡诈,这只中年狐狸倒是个例外。
他绝不是唯一一个看出不对劲的狐狸,却是唯一一个点破狐三白谎言的狐狸。
狐三白是恨得直咬牙,还没来得及埋怨中年狐狸,那边上还有个更实心眼的,跟着他一块张了口:“宗主才不是你们狐族长老,宗主是半妖,连只完整的狐妖都不是呢!”
这开口的姑娘自然是阿绫。
阿绫可不觉得狐族族长能是什么好差事,只觉得眼前这群狐狸都在各打各的算盘,绝对不怀好意。
被她们这么一搅和,狐三白这会儿是彻底演不下去了。
狐三白恼羞成怒,他一把抓住近在咫尺的阿绫,将阿绫整个人甩飞了出去,阿绫本就瘦小的身躯在半空中轻薄的像纸,随着清风一摆 ,人是越飘越远,直到完全消失在了视线里。
“阿绫。”沈素没想到狐三白会突然出手,防不胜防。
她要带着卫南漪追着阿绫去,狐三白也不多说,阴沉着一张脸挡在了沈素跟前:“姑娘放心,我不会蠢到惹怒一个九杀断灵根的,我只是送她出去。”
狐三白说完这一番话以后,立刻朝着身后的中年狐狸挥了挥手:“去加固结界封印,不要再让外人踏入我们狐族圣地了。”
中年狐狸诚惶诚恐地应了下来,立刻就去办了。
狐三白是忌惮阿绫血脉,可他并不忌惮沈素和卫南漪,在阿绫消失在圣地以后,狐三白的目光就渐渐危险了起来。
沈素不动声色地将卫南漪护在了身后,同时运转灵力,只要狐三白露出半点恶意,她就会立刻动用血脉压制,争取到一条逃生路。
“你要做什么?”
狐三白是变了脸,可他恶意倒是不明显。
起码他是不想杀沈素和卫南漪的。
他轻哼一声,俊美的容颜上露出赤|裸裸的恐吓:“既然姑娘不是我族族长,那我们就得说道说道了,还请姑娘如实告知,这一身血脉是从何而来?”
狐三白不像是要杀她们,倒像是刻意支走了两个搅合他计划的人,也似乎是料定了她血脉来路不正,准备靠着语言威胁,将族长之位强加于她。
这狐族族长怕是除了需要处理狐族事,还有其他糟心事等着在,不然狐三白也不会将这位置视为烫手山芋迫不及待也要往沈素手里塞,要知道沈素可连他们同族都算不上,他分明知道沈素是半妖了,居然还想将位置强塞过来,绝对有利用沈素的心。
不过沈素迟迟不走,也有点别的想法。
她现在眼前站着一只分神境的狐狸,而这只狐狸身后还站着上百只,沈素看不破修为的狐狸,也就是说他们的修为都比沈素要高,每只狐狸都超过了金丹期修为,那岂不是每一只都能赐福。
卫南漪需要赐福的力量。
狐三白一腔意愿拐弯抹角地传达着,沈素则是重新幻化成了人形,带着卫南漪站在了狐三白跟前,她直接将意愿挑明了:“狐长老,我大概知道你想要什么了,或许我们可以做笔交易。”
狐三白听着她话,笑出了声:“交易,你以什么身份来跟我谈交易。”
“我所拥有的筹码不多,这身血脉应该是够格的。”沈素漂亮的瞳孔微微颤动,眸中透着坚定,她已经摸清楚了狐三白大概得想法,自是敢大大方方将诉求说出来,横竖她们是有退路的:“狐长老,你们狐族族长应该有血脉限制吧,应当还是个辛苦活,不然你也不会缠着我了,你比我清楚我不是……”
“噤声。”狐三白没有想到沈素竟是能看穿他的想法,他一时间有些羞窘,张口也透着几分急躁,生怕沈素揭穿他觉得族长事不是什么好活的想法。
沈素既然想达成交易,自然是顺着狐三白将嘴闭上了。
她不再说话,只是笑盈盈地瞧着狐三白,等待着狐三白的答复。
狐三白现在在她眼里就不是什么凶神恶煞的狐族大长老,而是会动的赐福力量。
狐三白被她盯得发毛,抬手轻轻一挥,一道光壁就隔开了她们和那群狐狸的声音,这才跟沈素说:“你是能跟我谈,不过你是只半妖,这血脉……嗯……”
他不知想起来了什么,他一把掐住了沈素的手腕,妖力注入沈素体内的瞬间,脸色大变:“你血脉如此纯净,怎么会是半妖?不对不对,事关我狐族族长血脉传承,就算狐偲真跟人类生得孩子,她的血脉也该完全盖住人类的血脉才对,你该是纯正妖物才对的,嗯?你体内还有股血脉,这,这是……”
狐三白眸光一点点变得惊讶,还没等他好好窥探一番,沈素就抽回了手:“狐长老,我们现在可以谈了吗?”
沈素当然知道狐三白在震惊什么,无非是他察觉到了属于镜衾的血脉。
既然在雁碧山,沈素身怀镜衾血脉的秘密就隐藏不了太久。
可以说她一旦在雁碧山受伤流血,那身上的秘密就会立刻被发现。
镜衾曾经是这雁碧山的首领,这雁碧山有顺从她,听命她的妖,沈素还设想过等着碰上这样的妖,她就直接暴露镜衾血脉的身份,再然后让他们给卫南漪赐福,这样也好加快一些速度。
只是山中有认可镜衾的,当然也有反对她,暗杀她的妖。
狐族曾经的族长就是杀她的人,这狐族一脉大抵也全是叛徒的,沈素就算要选择一方妖族亲近,主动袒露身份,也不能是狐族。
她心中自有了退意,狐三白却不再跟她的血脉较劲,他问:“你想要什么?”
狐三白放弃了窥探她的血脉,沈素没有放下惊觉,可还是顺着他问话,说出了自己的诉求:“我想要你们狐族所有金丹以上狐狸的赐福。”
听闻沈素想要赐福的力量,狐三白立刻发出了尖锐的狐叫声,俊美的少年抓上了一旁的树,锋利的狐狸爪从指尖冒了出来,他用力在树皮上抓了抓,在失控的边缘徘徊。
好在他很快就发现了他虽阻隔了声音,可那些狐狸还能看见他们,在惊觉自己在小辈面前失态以后,狐三白终于是松开了那棵被他抓破树皮的树,抖了抖指甲缝里卡着的树皮,极度不理解地瞪了眼沈素:“你疯了吗?你体内有着那样纯粹强势的血脉力量,没有血统的妖物给你赐福都会玷污你的血脉,赐福力量多了以后,甚至会彻底毁掉你的血脉,你究竟明不明白我们狐族族长一脉的血脉有多金贵! ”
狐三白所说的,沈素之前就发现了,也一早打消了获得赐福来增强力量的想法。
倒不是怕影响到狐狸血脉,她是怕影响到镜衾血脉。
“你想要力量,难道不能依靠着自己苦修,脚踏实地一些,你的血脉摆在那里,天赋自是不俗,又何必用些投机取巧的法子!”
狐三白还在指责沈素暴遣天物,沈素已经听得厌烦。
她示意狐三白瞧瞧她身侧的卫南漪:“狐长老,不是我需要赐福的力量,是夫人需要。”
狐三白怪异地瞧了眼卫南漪:“她是人,怎么能接受赐福的力量。”
卫南漪虽然常常会幻化成妖物的形态,可那是因为妖魂的原因,她本身身上还是活人的气息最为浓郁,就算与人动手也很难有人窥探到她身体的秘密,沈素也不想跟狐三白解释,她只是追问了一句:“狐长老愿不愿意给?”
狐三白顿了顿,忽然说:“可以,但你得给我生个孩子。”
“什,什么?”沈素讶异地睁大了眼睛。
她已经做好了给她们狐族做族长的心理建设,可没想到狐三白不按套路出牌。
卫南漪原是静默的,这会儿立刻挡在了沈素跟前,毅然决然地拒绝了狐三白:“不行!”
卫南漪半张脸都在轻纱下,唯有眼眸袒露在外,那墨黑的瞳孔微微颤动,她将狐三白上下打量了一番,眼底满是厌恶,就像他是什么趁火打劫的混账,狐三白连忙摆了摆手:“我的意思不是跟我生,我只是说我要个孩子。”
狐三白原本的想法是让沈素当族长的,不管来历如何,起码血脉是对的。
可他发现沈素没有他想象的那么好拿捏,她很聪明,最要紧的是她体内还有股更纯粹的妖物血脉,那血脉甚至压制着她们狐族最为尊贵的族长一脉血脉。
她并非同族,心思还不单纯,倒不如跳开她,去培养更下面一代的族长。
狐三白眼看着卫南漪依旧死死护着沈素在身后,再想想沈素刚刚将她称为夫人,恍然大悟,立刻善解人意地说道:“她刚刚叫你夫人,你给她生也行,我们狐族有门秘术,就算是两个女子也可以孕育生命……”
“你闭嘴!”沈素咬牙切齿地骂了声,她从卫南漪手中拿过了铃铛,重新挂回了黑狐身上:“这才是你们狐族纯正的血脉,你别在我身上打歪主意!”
她气的满面通红,只觉得狐三白离谱至极。
黑狐眼见沈素将她丢出去挡灾,不满地踢了踢前足,凑过来贴沈素。
莫说她不可能有孩子,就算她有,她又凭什么把自己的血肉拱手让人,血肉至亲绝不能是随便交易的货品。
在这上面,沈素的情感会敏感许多。
沈素是想要赐福,可交换的东西触及底线也就没有了继续商量下去的必要。
她牵起卫南漪就要走,狐三白却阴魂不散地缠了上来:“姑娘不妨再好好考虑考虑。”
“让开!”沈素急火攻心,怒喝一声。
随着沈素暴怒,她皮肤上出现了一道道碧蓝色的波纹,碧蓝色的图案凌空出现,强大的血脉力量在瞬间克制的狐三白动弹不得。
沈素很少生气,大多时候都是在为卫南漪打抱不平的时候才会少见露出两分怒意,今日难得是因自己的事而生了气。
卫南漪被沈素牵着,跟着她的脚步朝着圣地外走。
沈素的脾气来得很急,可消失的更快,她不太好意思地看向了卫南漪:“夫人,对不起。”
交易不仅没谈拢,还谈崩了。
在眼前晃动的赐福都没有替卫南漪拿到手,沈素是有些愧疚的。
“小素不用道歉的。”卫南漪有时会觉得沈素对她责任感太重了,这种事上,沈素就算不管她也是说得过去的,她费力去帮她争取了,因为狐三白要求太过分没有谈拢,又有什么好道歉的。
卫南漪还是一贯温柔地看着她,眸光中有深深的怜爱:“小素,我觉得你生气是对的,生命又怎么能拿来交易。”
她和卫南漪志同道合,就连想法都是一致的。
活该她喜欢卫南漪。
沈素满腔怒火都尽数散开了,她现在只想离开这,省得看见狐三白心烦。
她们没走出多远,身前忽然升起面面黑旗,宽大的旗面朝着她们裹来,而操控黑旗的人是去而复还的中年狐狸。
还没等黑旗攻向他们,狐三白就已经挣脱了压制,快步跑了过来。
狐三白轻喘一口气,看向沈素的目光彻底变了:“镜衾大人,您不要赐福的力量了吗?”
沈素在彻底融合那颗白珠子以后,身上就有了镜衾血脉明显的标识,平时还能遮着掩着。
刚刚一瞬间的暴怒,爆发出来的力量引出了图案,一切都实在是太明显了,年纪小一些的认不出来,狐三白可不会认不出来,他从刚刚就在奇怪,究竟是什么样的血脉能够压制他们族长一脉的血脉,在镜衾血脉的图案出现的瞬间,他才恍然大悟,眼瞧着沈素还没有停下的想法,他忙说:“镜衾大人,您要的赐福我给,莫说是整个狐族,雁碧山上所有金丹以上的妖物赐福,我都能做主。”
整个雁碧山金丹以上妖物的赐福,这对于沈素而言,诱惑力实在是太大。
沈素终究是止住了脚步,她满面狐疑地看了眼狐三白:“据我所知,雁碧山上的妖应该没有这么团结吧。”
“大长老!不要轻易妥协啊!”中年狐狸凑了上来,他前后因果都不知道,可就是凭着本能劝着狐三白。
狐三白嘴角狠狠一抽,随即抬了抬手。
在他抬手的瞬间,一条黑线就缠上了中年狐狸的嘴。
狐三白为了不让他插嘴,直接封住了他的双唇,中年狐狸只剩下瞪大着他眼眸来表达对沈素的不满了。
耳边清净了下来,狐三白这才郑重地望向了沈素,眼眸里满是无奈:“从前不团结,现在也到了不得不团结的时候了。”
他苦笑一声:“镜衾大人实不相瞒,镜湖水已经干涸二十年了。”
镜湖水干涸。
沈素不是第一次听到了,她刚刚发现跌落雁碧山的时候就有窥听四周的动静,那时候就不知从哪只妖口中听到过这件事,没想到这居然是真的。
可这是原书里没有的剧情。
原书曾记镜湖水是雁碧山所有妖物耐以生存的根本,雁碧山的妖物能够比其他地方的妖物更强,很大一定程度上就是因为镜湖湖水,男主余暮寒曾经还特意去尝过镜湖水,所以不该枯竭才对的。
眼看着沈素琢磨起来这个事,狐三白立刻乘胜追击,他看了看沈素,道:“山羊族的大长老算过一次镜湖干涸的原因,说是新的镜湖主人诞生了,但镜湖新主没有同意我们用镜湖水修炼,所以将镜湖水封起来了。”
镜湖新主?难道是她?
二十年前干涸……二十年前好像正好是她跟姒桦共渡雷劫的时候,那颗镜衾留下的白珠子也是在那时候被分神境雷劫轰碎了,而后彻底融进她身体的。
狐三白说得可能还真是她。
沈素被狐三白盯着,她不太自在地错开了些视线,这才说:“我没有做过这样的事,山羊族大长老说什么就是什么了吗?那我还说是镜湖水到了干涸的时机了呢。”
“不会错的,老山羊的天赋能力就是窥探天机。”狐三白摇了摇狐狸脑袋,俊美的脸上浮起几分凝重:“镜湖水是我们赖以生存的根本,也是天道对我们雁碧山妖物的赐福,它不仅有充盈的灵气,还能像洗髓丹一样慢慢剔除妖物体内的杂根,镜衾大人,镜湖水在二十年前干涸,至今没有重聚灵水,我们这些老妖倒是无所谓了,可往后雁碧山的妖再想生出灵智可就没那么容易了,以后再来修炼的妖物天资说不定也会下降,以后指不定会被人修肆意欺辱,这难道是您想看的吗?你也是妖,你……”
“我不是妖,我是半妖,是人修容不下,妖界也容不下的半妖。”沈素实在不想听狐三白悲悲戚戚的语气,出声打断了狐三白:“你不必用情感来束缚我,我不是在雁碧山诞生的,我跟你们都没有什么感情,我跟你们都不太熟悉,现在我们在谈的是交易,你只需要告诉我,你们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又能付出多少就好。”
她也没有那么好骗,镜湖水消失远远没有狐三白说的那么严重,那么可怜,无非是失去了灵水的滋养,雁碧山妖物便没有高于其他两大圣地的资本,到时候也不会有那么多妖物甘愿在最底层生存,继续留在雁碧山了。
说到底狐三白他们这些大妖、大族无非是不甘心权利的分散罢了。
狐三白没有想到沈素竟然完全不为所动,完全没有被他哀痛的肺腑之言打动,可他到底是只老狐狸了,就算是如此,也能面不改色,继续道:“我知道的,您应该是镜衾大人和临仙山沈逸文的后人,他们应当是你的先祖?不知道大人您这是多少代了?这些年我们一直在找镜衾大人的后代啊。”
他还是没有放弃跟沈素联络感情。
沈素不知道表演是不是狐妖的天性,可她很清楚狐三白的心不诚,镜衾和沈逸文的事当初也是闹得沸沸扬扬了,不然狐王和虎王也不能得到消息半路去围杀她们,狐三白能够猜到她是镜衾和沈逸文的后人也不稀奇,后面的话就很假了。
他们对镜衾有几分真情,沈素倒是还能相信。
对她,那怕是没有的。
如果不是镜湖水干,他们指不定都不知道镜衾已死,更何况是她的存在呢。
原主还是个半大孩子的时候,家里长辈就都被螳螂妖他们害得死绝了,原主都不知道她是镜衾多少代子孙,沈素就更不知道了,也无从告知狐三白。
她倒是知道她小了沈逸文一千八百岁,毕竟她差不多是小卫南漪这么多的。
卫南漪又和沈逸文是同龄人。
狐三白倒是提醒沈素了。
卫南漪都不是高她一辈,卫南漪是跟他祖宗一辈的人,最少也该高她十几个辈分。
那卫南漪会不会嫌弃她小?
她便觉得卫南漪有时瞧她眼神是有些慈爱的,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沈素心中一惊,便想得更多了。
这若是卫南漪心中十分介意辈分,直接剥夺了她追求她的权利的话,那她岂不是哭都没地哭去。
等着替卫南漪修复灵根后,她真的能将心中埋藏的爱意说出口吗?万一卫南漪被吓跑了怎么办?
之前是顾虑卫南漪想拒绝她没能力离开,现在是担心卫南漪拒绝她后离开她。
卫南漪是承诺过不离开她,可那好像不包括她心有贪恋的情况下吧。
沈素不是个胆小的人,但第一次触摸爱意的人,总是处处在小心。
沈素偷偷打量着卫南漪,面对狐三白这只虚假的狐狸,卫南漪脸上少了些从前常挂着的笑容,可当她看过去的时候又会慢慢温柔下来。
近乎明显的偏待让沈素的心猛地一颤。
卫南漪肯定是不讨厌她的,可卫南漪喜欢不喜欢她呢?只要有一点喜欢,她也是有希望的。
思绪一旦偏离就越飘越远了,等着再飘回来的时候,狐三白已经是泪流满面了,那凄楚可怜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沈素如何欺负他了。
他长相是个俊美少年,这样一哭还真有几分柔弱美感。
果然,狐狸惯会骗人的。
沈素渐渐不耐:“狐长老,你能不能说重点。”
要是平时,沈素会很愿意陪着他演演戏,说说不痛不痒的谎话来达成目的,但沈素现在因为狐三白刚刚提议非常不悦,完全不想应付狐三白。
如果不是卫南漪需要赐福,她现在也不会站在这里。
沈素居然对一个美男子的眼泪视而不见,狐三白这眼泪算是白落了,他深吸两口气,责备沈素不懂怜香惜狐的心在瞬间泯灭。
他懒得再演,直接开门见山道:“我们需要你的血。”
听到要血,卫南漪果断摇头:“小素不会答应你们的。”
“不是全部,是部分,只要镜湖嗅到新主的味道,一切都会恢复的。”
“成交。”沈素倒是答应的痛快,她算着身上还有几颗凝补丹,到时候还有的用:“不过我不止要赐福,我还要你们八大妖族都欠我一个人情,而且你们得起誓。”
但凡修行就得遵从天道轮回,妖修天生得到的东西就会比人修更多一些,所以她们修炼的条件也会更苛刻一点,狐三白这个级别的妖物,一旦起誓就会被天道盯上,到时候不遵守承诺就会落下雷劫,一生修为功亏于溃。
狐三白目露挣扎:“这个,我独自做不了主。”
沈素当然知道他一只狐狸做不了主,若单单是狐族,他肯定就能说的算了,可雁碧山还有跟随着八大妖王的八大族,另外还有依附着妖王的势力们,那肯定不是狐三白能说得算的,不过他们既然那般想要镜湖灵水,那肯定会答应她的要求。
沈素并不怕狐三白他们强迫她放血,要是能这么做的话,他们大抵是早就这么做了,沈素从不高估任何一只妖,任何一个人的底线。
她淡淡道:“那就等你们商量好了,再来找我。”
狐三白自是要动身去商量的,可是在走之前,他还有一件事必须寻根问底,弄个清楚。
他敛去了脸上的亲和之意,拉开了和沈素的距离:“在我去之前,我有一事要问大人,大人如何会有我们族长的血脉,难道说是掠夺?”
凌厉的气势像是能化作剑刃,刮开人皮肉。
狐狸不仅会骗人,还会变脸。
刚刚还和善的狐三白,这会儿已经是在兴师问罪。
他是雁碧山的老人了,他自是很清楚镜衾天赋能力的,一个读心,一个是通过幻化妖物来夺取妖物躯体,在明白过来沈素是镜衾后人,再想到她身上的狐族血脉,哪里还能不明白是镜衾动用了幻化夺躯的能力。
狐三白是在问,可他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沈素不卑不亢道:“狐长老,你们族长是罪有应得,她围杀我先祖的时候就该知道的,她的下场绝对不会太好。”
狐三白有瞬间的失控,俊美的五官微微扭曲:“那只老虎都能回来,为何她不愿放我们族长回来!”
当然是因为那只虎妖聪明,他找上的不是镜衾,而是选择了引走卫南漪,那时候的卫南漪不是个杀伐果断的人,他才能侥幸保住性命。
不过正如沈素所料的。
狐族是背叛者,而狐三白是知情者。
“大长老!”沈素和狐三白的谈话过于让人惊讶了,那只中年狐狸竟是硬生生突破了狐三白的控制,再次发出了声音:“族长居然想杀镜衾大人!”
狐三白忙向狐狸群那些人瞧过去,一巴掌拍在了中年狐狸肩头:“狐四涟噤声!”
他生怕被下面的狐狸听到了他们族长的狼子野心,狐四涟一脸悲痛:“镜衾大人脾气虽然一般,但平日里对我们都很好,族长大人为何要杀镜衾大人,她可是也喝过镜湖水的,可以说是镜衾大人抚育她成长起来的。”
狐四涟在知道沈素身份后,态度极变:“请问大人名讳,此事是我们族长不是,我族愿意听从大人命令,不用大人补上镜湖水,我这就给大人赐福!”
狐四涟跟狐三白那只老狐狸不同,他实心眼到不像只狐狸,他立刻抬起了手,指尖轻轻点过卫南漪的方向:“以我福报,佑你平安。”
淡金色的光点在瞬间浮出,朝着卫南漪飞了过去,强大的赐福力量让沈素和卫南漪眼睛都为之一亮,这一直在捣乱的狐四涟也是分神境!
狐族里不全是背叛者。
卫南漪的力量突破到了凝气六重,眼看着一个活人真能吸收妖物赐福的力量,狐三白虽有满心困惑,到底是压了下去,于情于理,他现在都不能再得罪沈素。
狐三白吸了口气,他瞪了眼狐四涟,出于老狐狸的奸诈,他还是没有在拿到所要之前给卫南漪赐福,他语气淡淡,有不易察觉的悲伤:“我当初劝过她了,我劝过她很多次了,可她还是听了那只死老虎的挑拨,一意孤行要下山去杀镜衾大人,我虽知道内情,可此事实在是不光彩,我也不敢生张,过了一月那只老虎安然回了雁碧山,却不见她回来,我便猜到她出事了。”
“我去找那只老虎对峙,他却说一口咬定他们没有去刺杀镜衾大人,不知族长大人的行踪,没想到这番话被狐柔听去了,从那日起她就惦记着要下山找她姑姑和镜衾大人,她想没见到尸首,她姑姑和镜衾大人可能都没出事,也就还有回旋的余地,三百年前我一时不备被她逃了出去,找了这么多年,没想到竟然是被人炼制成了妖傀!她的修为,她的天赋,按理说是不该出这种事的!”
说到妖傀之时,狐三白难掩愤怒,这笔账他总是要跟盛涟门人算的,就算不是现在,以后也得算。
狐四涟深深地看了眼黑狐,心中涌起一腔悲痛,他喃喃道:“这可能就是报应。”
他果然是个会说话的,狐三白本就愤怒难掩,他一句话出来,更是火冒三丈,他瞪了眼狐四涟:“什么报应,分明是人修的贪婪害了小柔!”
沈素不合时宜地插话,她指了指那边依旧跪着的两只狐妖女,她们从见到黑狐开始就很反常。
“狐长老,狐柔怎么出的事,她们可能知道。”
第107章 背德
人修都还有血脉高低的论法, 妖族在这上面更为看重些,自古以来就极其注重血统传承。
族长一脉血脉之所以金贵,是因为根据狐册记载, 只有这一脉血脉才能突破妖族大限, 达到大乘期修为,进一步接近仙界。
换种说法就是狐族觉得只有族长一脉能够成为真正的狐仙。
事实也是如此的, 她们这一脉生来天赋就更高一些, 妖身也更为优异些, 天生就拥有灵智不说,还每一任血脉都会有拥有同样的两种天赋能力, 隐匿和狂暴, 隐匿能够完全藏匿身形, 而狂暴能够在瞬间增强数十倍的力量。
在修仙界绝对的实力是可以横行的, 但修为不是。
因为有丹药,修炼法诀, 还有术法,灵器的多重因素在, 人修存在越级获取胜利, 妖物也是一样的。
不过妖物的仰仗是妖身和天赋能力。
雁碧山的妖王看重的不仅仅是修为,而是整体实力,就拿当初的狐偲来说,狐偲比狐三白还小上千岁,可她就能在还算年轻的时候,靠着妖身的强悍和天赋能力就坐稳雁碧山八大妖王的位置。
这就是血脉的力量。
可这样的血脉是稀薄的, 一代能有两狐都是烧高香了, 还得面临其他妖族,或者人修恶意抹杀他族血脉的行为, 所以狐柔这一代,狐柔是独苗。
在狐偲死后,狐三白请了老族长出面,这才重新站住了妖王的位置。
可老族长早就年迈,靠着搜刮来的灵丹妙药这才吊住了性命,真要让他给狐族留个血脉,狐三白也提不出来,这也是狐三白那样想要沈素给他一个孩子的原因,他们狐族最为金贵的血脉若是断在了狐柔这里,未来的路怕是不太好走了。
狐柔血统虽然纯正,可现在毕竟是妖傀了。
一只妖傀来做族长,岂不是将整个狐族都置身到了别人的控制中。
狐三白是只狡诈爱骗人的狐狸,可他为狐族着想的心是真的,狐柔父母去世的早,可以说是他含辛茹苦养大的,他是眼巴巴等着狐柔成长起来,狐柔也没有让她失望过,她天资妖身都不输她姑姑,关键是她并没有她姑姑那样的野心。
狐三白个人而言是不太赞同狐偲那般偏激的。
镜衾是资历不够,实力也不够,可以说是完全依靠着血脉才登上首领位置的。
可妖族恰恰最重要的就是血脉。
他当然知道雁碧山不服镜衾的妖有很多,尤其是在她和沈逸文的情事传回来以后,大家都说不能纵容她带着一个人类坐上雁碧山掌控者的位置,他们是妖族,人不配在这里得到高位。
可狐偲没必要非要当那个冲在最前面的人。
她和虎妖算准了镜衾修为不如她们的,可她们自身都是靠着血脉才能年纪轻轻占住高位的妖却偏偏是忽视了血脉克制的问题。
狐三白是不愿与镜衾为敌的,狐柔的想法就跟他很像,甚至她还很愿意听镜衾的话。
她见过镜衾的次数并不多,可她觉得镜衾是个好首领,而且她生来就没有狐族的放纵,她十分愿意被驯服,而且她还有点天真,在得知狐偲去暗杀过镜衾以后就一直想着外出寻找镜衾和狐偲。
狐柔总觉得没有看到尸体,那就是狐偲和镜衾都还活着,只要还活着,那这种事总有调节的可能,奈何狐三白是个精明的,他早就猜到狐偲是回不去了,虽然也心存侥幸,可他不会冲动行事。
狐柔是他能看到的,族长一脉唯一一只可以传承血脉的狐狸,狐三白当然不会同意她下山。
她会在狐三白的监管下修炼,快速成长起来做下一任族长。
这就是不公的。
有些东西从出生时就决定好了。
狐柔生来就什么都有,还能成为狐族的掌权人,而狐玉和狐云生来就是狐族最普通的一员,她们没有天生灵智,也没有卓越的天赋,她们一生都将听命于狐柔。
那日里雁碧山来了一批寻找妖傀的修士,狐柔和狐云气运不太好,刚刚好被抓到了,她们不想成为妖傀,所以有了歹念。
她们跟人修做了交易。
只要将狐柔给他们,他们不仅会放过她们姐妹,还会给她们充足的修炼资源。
不过条件是就算她们回到了雁碧山,日后也要为他们打探情报。
狐柔一直都想出山寻找镜衾和狐偲,想要说服她出来并不难,最重要的是瞒过狐三白的眼睛,所以那些人做了个局,围攻了狐三白,在狐三白受伤需要闭关的时候,她们姐妹说服了狐柔动用藏匿的天赋能力,在狐四涟他们眼皮子底下出了山。
狐柔刚刚出了雁碧山就被抓了,一丁点蛛丝马迹都没有留下,所以狐三白哪怕是倾尽整个狐族之力也没有找到狐柔。
在狐柔被炼制成妖傀,原本的气息被压制以后就更找不到了。
狐云和狐玉在被揭穿以前是惶恐不安的,在被沈素拎出来以后,心知肚明逃脱不了,倒是坦荡了几分,不咸不淡地将事全数说了出来,唯有看向沈素的眸子带着几分阴毒,她们大概觉得如果不是沈素将狐柔带了回来,这件事永远都能隐藏下去。
狐三白早早就撤了灵力,她们姐妹两人的话,落在这里的狐狸都听得清清楚楚。
这都不用狐三白张口,便有别的狐狸张了口:“不公,你们觉得这是不公?”
“真是蠢货,狐族哪次遇劫,不是族长先上的,人家庇护你们祖祖辈辈,辛勤修炼为狐族在雁碧山占据了高位,到了圣女大人这一辈就剩这丁点血脉了,在你们口里就是不公了,你们甚至帮着外人来害她!”
“心肠歹毒,不配为狐!”
“我倒是希望族长一脉的血脉能够多些,到时候我们狐族的实力说不定能超越虎族那帮蠢货!”
“……”
这姐妹两的一番言辞引起了群愤,若不是狐三白压制着,他们恨不能立刻冲上来撕碎这姐妹两。
狐三白俊美的容颜上满布寒霜,他瞧着这姐妹两人,淡淡道:“你们听到了吗?你们口中的不公是族内大多数狐狸求着想要的,莫说族长一脉从未有人仗着血脉欺压你们这种小狐狸,相反次次都是将你们护得好好的,就算是有,你们仰仗着人家打下来的地位,才能在雁碧山生存,这就是你们该受下的。”
狐四涟也跟着沉下一张脸:“你们姐妹两人难道没有瞧见过,没有同族妖王庇护的小妖有多惨?”
“四长老,她们哪里是没有瞧见过,她们自己可都吃过别族小妖,我前几日还瞧见过她们姐妹吃兔子。”
“……”小狐狸的一声应和,让沈素不自觉地朝着卫南漪望了眼。弦驻富
她忽然又想起来了卫南漪化身小兔子的时光,伸出手的手想要搭上那一对长耳朵,刚刚伸出又缩了回来。
卫南漪现在可不是兔子!
沈素在心底嘟哝,埋怨自己不太懂事的手,卫南漪倒是朝着她边上靠了靠,她压低声音说:“小素,我们是不是应该回避,这是她们狐族内部的事。”
她声音虽轻,可也没有刻意遮掩,狐三白听得清清楚楚,他立刻说:“两位还请留下来,大人是我们雁碧山的新首领,雁碧山出了这等事,我们也想听听大人的意见,大人觉得这两只狐妖该如何处理?”
狐三白讨好的意味很是明显。
他不见得是个没有野心的,可他很清醒,不会随意将自己和整个狐族摆在危险的对立面。
狐云和狐玉背后忽然一痛,她们朝着狐群里瞧了眼,立刻朝着狐三白磕头,软声哀求起来:“大长老,大长老,我们知道错了,您饶了我们吧,我们姐妹愿意日后永生永世服侍圣女大人,日夜不休运转秘术,争取早日为狐族再落下些特殊血脉来。”
这倒是好事。
狐族最看重狐族团结和血脉,从来都不是一人说了算的种族。
狐云和狐玉必然是有罪的,可真要处死她们,还得上报族里的一些老狐狸,还得族中大半的狐狸都同意,过程繁琐。
狐三白并不惧麻烦,她们真正打动到狐三白的还是那句传承血脉,他想要个孩子的心当然是不会泯灭的,可妖傀神识俱灭,必然会疏于传承,可她们姐妹若是自己愿意去替狐柔孕育生命,那就要另算了。
现如今的化身妖傀的狐柔也需要狐狸照顾。
狐四涟皱皱眉,不是很赞同狐玉狐云的提议:“大长老,她们能伤害圣女大人一次,就能伤害圣女大人第二次,您相信她们跟相信九杀断灵根不杀人又有什么区别!”
他声声高昂,沈素听在耳边,只觉得这位四长老应当对江蕊平有不小的阴影,这种时候都将九杀断灵根拎出来了说事。
狐三白脸色变了变,他对这种血脉实在是没有好感,他低沉着嗓音问着狐四涟:“那我问问你,你可愿意将自己的儿女嫁给变成妖傀的小柔?”
狐四涟先是一怔,而后不太好意思地抓了抓脑袋:“大长老,我没孩子。”
狐四涟憨头憨脑的模样让狐三白颇为无语,他有些薄怒,伸手指了指群狐:“那你问问他们想不想!”
狐四涟瞧过去的时候,群狐纷纷避开了狐四涟的目光,皆是有些心虚的模样,良久才有狐狸敢应上一句。
“大长老,四长老,圣女大人再好,现在跟傻子也没有分别了。”
“刚刚倒是说得好听。”狐四涟撇了撇那两只狐女,还是觉得心中不痛快,他咬了咬牙,忙道:“实在不行,我嫁!”
他话音刚刚落下,狐群中就有狐狸喊:“四长老大义!”
狐三白气得吹了吹莫须有的胡子,先是瞪了眼狐群,而后瞪了眼狐四涟:“你都超出分神镜了,秘术早就对你没用了,而且你多大,小柔多大,你长得还这么老,你嫁?你嫁委屈的是小柔,我们狐族就没有出过第二只你这样粗糙的狐妖,你去照顾小柔?你照顾的明白吗?”
狐三白字字句句问懵了狐四涟,他只想着做个英勇付出的狐狸,倒是没想过他能不能做好。
他扬起的狐狸脑袋慢慢低了下去,连半句话都不敢再说,生怕将狐三白气得很了,万一不小心气死了,这偌大的狐族连个主事的狐狸都没有。
狐玉狐云是个会看脸色的,她两见缝插针,立刻表明立场:“四长老,您放心,我们姐妹是诚心忏悔,绝无二心,日后我们一定好好对圣女大人!”
这一下就连看不惯她们的狐四涟都犹豫了起来。
狐三白说得也是实话,狐柔固然血统高贵,终究是被制成了只妖傀,但凡是有良心些的爹娘就不会眼睁睁看着自己儿女嫁给狐柔,狐云狐玉做错了事,但现在想主动弥补,而且女狐也比男狐更为体贴入微些。
狐柔需要狐狸照顾。
她们认错的态度还是很诚恳的,看着倒像是真心的。
沈素站在狐三白和狐四涟边上,盯着那两只不住磕头,哀求连连的两只狐女,百思不得其解。
这也是怪了。
刚刚她们姐妹两还是一副生死看淡的模样,甚至面对指责也没有露出半分愧疚,不过一瞬,她们竟是心生忏悔,甚至愿意用这样的办法赎罪,刚刚还口口声声喊着要公平,这会儿竟是挑了这般折辱的方法活命,绝对有问题。
沈素体内妖力运转,狐狸耳朵冒了个尖,眼底也浮出了光点,几乎在妖力运转的瞬间,沈素就听到了一道低沉的男声。
“对,就是这样,大长老已经犹豫了,现在只要过了四长老这一关,你们的命就保下了。”
“等着逃过一死后,你们姐妹两也不必着急,先假意照顾狐柔一段,等着合适的时机一到,我就带着你们离山去投奔盛涟门。”
“狐柔能在此消失一回,就能消失第二回,狐柔加上镜湖新主的出现应该够我们在盛涟门换取个不错的资源,那时候我们想怎样逍遥就怎样逍遥,谁也阻拦不了我们。”
“……”
说来也是奇怪,沈素从前经历雷劫,天赋能力会迎来短暂的失效,不过这次可能是镜衾血脉完全觉醒了,而且她已经是镜湖新主,天赋能力都更稳固了一些,并没有失效,这倒是也让她发现了阴谋。
她就说这姐妹两为何会突然换副嘴脸,原来是有人在背后操控,算计都算计到她头上来了。
还好她一早就遮住了卫南漪的面貌,不然卫南漪的存在说不定也会成为她们交易的筹码。
这狐狸能够在狐三白跟前传音给那两只狐狸,应该是有些特殊手段在身上的,沈素的视线在狐狸群中搜索,他们一个都没有张开口,她倒是难以分辨出来是谁在说话。
黑狐在辟幽谷和禁地都帮了她和卫南漪大忙,沈素当然不会眼睁睁看着他们继续算计狐柔,也不会放任他们将主意打到她身上。
盛涟门的人既然敢将狐柔做成妖傀,不见得不敢打雁碧山最尊贵血脉的主意,一旦盛涟门的人知道她的样貌,她日后可能随便碰到一个盛涟门弟子都会对她喊打喊杀,甚至不止盛涟门的弟子,人修对半妖和妖物的态度都很极端,更何况是对她这种雁碧山主要修炼资源镜湖水的主人。
沈素可不想成为众矢之的。
沈素轻轻拍了拍狐三白的肩膀,在他犹豫要不要让狐玉狐云留下来为狐柔留存血脉的时候,低声说道:“狐长老,我想他们挨个应我一句话。”
她指了指下面的狐狸,狐三白立刻警惕了起来:“大人,可是发现了什么?”
沈素也不说话,只是指了指耳朵。
狐三白不愧是只聪明狐狸,他身上凶猛的气势在瞬间迸发而出,压向了那些狐子狐孙,脑袋在瞬间变成了狐狸脑袋,根根毛发迎风而动,冒着绿光的眼睛死死盯着那些狐狸,忽然间风云巨变,半空中忽然落下一颗巨大的狐狸脑袋虚影,他几乎占据了整片天空,光是一双眼睛就能压得他们喘不上气来。
碧绿色的光芒从狐狸眼中冒出,慢慢朝着狐群落下,忽然间锁定了正中间的一个青衣男狐。
狐三白眼眸微眯,他伸出手朝着青衣男狐一抓,那男狐整个身体就被提了起来,被动地朝着狐三白的方向飞了过来,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青衣男狐眼底闪过一瞬的怨恨,可很快就隐藏好了情绪,他抓了抓地上的青草,不解道:“大长老,我可是做错什么事了?”
这个声音没有错!
没想到狐三白没等沈素动手,分神境倒也名不虚传。
狐三白靠着灵力浮动抓出来了这只狐狸,倒是不能确定沈素要找的是不是他,在沈素点头以后,低笑一声,他挥了挥手,那空中的狐狸头就那么消失了,可就狐狸头消失的瞬间,一道狐狸虚影扑向了青衣男狐,在瞬间咬断了他一臂,他袖口里飘落了一根玉笛。
在玉笛出现的瞬间,青衣男狐脸色黯淡了几分,回过神难以置信地望向了沈素,刚刚那一瞬间他有看到沈素冲着狐三白点头,他知道这一切都是沈素在从中作梗。
狐三白将玉笛捡了起来,放在手心颠了颠,上手的瞬间就知道了玉笛的功效,他脸色立刻变得难堪至极:“狐坪暗,你就是靠这东西遮蔽我眼传音给这狐玉狐云的吧,我记得你跟她两并没有什么干系吧,竟然如此帮她们,你打的什么算盘?”
现在能站在这里的狐狸除了狐云狐玉都是狐族佼佼者,这狐坪暗也不是个泛泛之辈,狐三白和狐四涟都是认识他的。
他分明在质问狐坪暗,身侧的狐四涟想起来了一事,他忙说:“大长老,不是没有关系的,狐坪暗前几年不是又娶了妻,娶的是碧娘,碧娘不就是狐云狐玉的娘亲,算来狐坪暗应当算她们的继父。”
这刺耳的字眼在沈素耳边炸开,她惊愕不已地朝着两只狐女和青衣男狐再看了看,嘴唇一扁,坏心情达到了顶点。
卫南漪是最先发觉她情绪的,忙问:“小素,怎么了吗?”
沈素厌恶地瞥了眼狐坪暗,跟卫南漪说道:“他刚刚说要带着她两投奔盛涟门,而后逍遥快活地过日子。”
卫南漪这哪里还听不出,分明是她们之间有染。
她一时间也觉膈应:“这……”
狐三白他们倒是没有在这上面纠结,他对沈素的能力产生了好奇:“大人,您的天赋能力不是窥听心声?而是窥听所有发出的声音?”
沈素轻轻点了点头,狐三白眉飞色舞地道:“好能力好能力,大人可是帮了我们狐族一个大忙,一日之间将族内奸细都抓了出来,既然夫君,女儿都是盛涟门的奸细,那碧娘怕也是了。”
他抬抬手,指挥着狐群最后面的狐狸:“去把碧娘抓过来。”
狐三白在沈素帮他抓出另外一个内奸,还得知沈素天赋能力一角以后,对沈素的恭敬心诚了不少,那把玉笛也被狐三白放在了沈素手心。
这玉笛不仅能够超出修为做到传音隔绝,还能千里传音,居然是件上乘的好宝贝。
想着说不定哪天就能用得上,沈素也就没有跟狐三白客气。
在狐坪暗被抓出来以后,狐云狐玉就没有再继续为自己开脱求情,此刻听闻要抓狐碧娘过来,这玉姐妹两对望一眼,狐云低笑一声:“没错,她也是同谋。”
她话音落下,狐三白倒是轻道一声:“不对啊。”
他目光转向狐玉 ,狐玉在挣扎过后,说出了跟她妹妹完全不同的答案:“我阿娘不是同谋,我阿娘没有害狐柔,大长老,别人不知,您该是知道的,我阿娘做过圣女大人的乳娘,她一直将圣女大人当做自己的孩子,又怎会害圣女大人呢?”
“对,这次对了。”狐三白笑盈盈地应了声,他刚刚就是想起来狐碧娘做过狐柔的乳娘,这才觉得奇怪的。
一双狐狸眼滴溜转动,不知想到了什么主意,笑容越演越烈。
沈素揉了揉耳朵,很是奇怪地问着狐四涟:“你们狐族还有乳娘一说?”
狐四涟对沈素很是恭敬,他先是拱拱手,这才微微弯着腰只,应道:“大人有所不知,小柔刚刚出生,她爹娘就战死了,我们只能在族内找其他母狐来喂养她,那时候狐云狐玉刚刚断奶,我们也就找上了碧娘,与其说是乳娘,倒不如说是恩人。”
怪不得那两只看门的小狐女都能被族内大长老记住名姓,还能随意接触到身为族长继承人的狐柔,原来她们跟狐柔还有这一层关系。
狐三白将脑袋挤进了沈素和狐四涟中间,他忽然说:“大人,你觉得让小柔把她们母女一块娶了可好?”
“咳咳!”沈素猛吸一口凉气,唇边溢出剧烈的咳嗽声。
她不太确定狐三白说出这番话时究竟理智是否还存在,为何他能一脸得意将这番话说出来,就好像他想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主意一样。
卫南漪悄无声息地攥紧了沈素的手臂,感觉也被吓得不轻。
倒是狐四涟双眸发亮,连连拍手:“好啊,碧娘原先就照顾过小柔,再无人比她更能担当照顾小柔的责任了,而且碧娘是狐玉狐云的娘亲,也可以管着她们,一块嫁好,一块嫁好!”
嗯?他们真的没有狐狸觉得这有问题吗?大家的羞耻心去了哪里?
“狐长老……”终于有抗议的声音响了起来,只不过不是任何一只狐狸,而是在狐三白开始处理族内事后,出于尊重,一直保持沉默的卫南漪:“狐长老,母女同嫁一人实在是有违常理!”
沈素偷眼瞧她,只见卫南漪双眸发红,额心落汗。
看起来是挣扎了许久才决定开口的。
狐三白先是一愣,随即应道:“我们是妖啊,不讲究这个,别说是母女同嫁,就算是……”
狐三白话还没有说完,那狐云竟是从地上站了起来,她挺了挺背脊,肃然道:“我不愿意傻子,我只喜欢坪哥。”
“小柔成了傻子也是你们害的,你以为我在跟你们商量吗?”狐三白跟沈素说话还是有商有量,跟狐云这个背叛者说话满是上位者的威压,他字落有声,字字直逼心脏:“做错了事就该赎罪,这是对你们的刑法。”
狐玉比狐云要关心娘亲些,她抬着脑袋,不退不让地争辩着:“大长老,我阿娘做错了什么呢?”
“她错在养出来了你们两个背叛狐族的女儿。”
狐玉一时无言,她们是叛徒的身份倒是没办法辩驳。
她怨毒的目光落在了黑狐身上,双眸中冒着火星子,说到底还是怪狐柔,她究竟为什么要活着回来,但凡回来的是一具尸体,她们也不会被狐三白逼到这个地步。
这种时候还让她嫁给一只傻狐狸,她是不愿意的。
她和狐云都不愿意,自然是有人愿意的。
阴谋诡计全被揭穿的狐坪暗忽然朝前跪了跪,他抓住了狐三白的腿:“大长老,她们不愿意,我愿意的,我愿意给圣女大人生孩子!”
……
沈素脚下一个不稳,差点是摔下去。
她不太确定地拍了拍狐四涟,压着声音问他:“狐四长老,你们狐族男人也可以生孩子吗?”
“大人有所不知,因为族长一脉血脉金贵,血脉传承固然重要,可提高修为也很重要。若是怀孕还得养胎,难免耽误修炼的速度,所以我们狐族秘术是不分男女的,族长愿意娶男狐就由男狐来生育,若是愿意娶女狐就由娶回来的女狐来生育。”
沈素听明白了,也就是说无论是男狐还是女狐,反正只要不是他们族长来生,血脉还能继续传承就都可以。
狐坪暗毛遂自荐倒也有合情合理,为了保命并丢人,除了对沈素的耳朵来说不太友好。
这可能也伤到卫南漪的耳朵了。
从刚刚被狐三白拒绝抗议,卫南漪就再没了声音。
沈素搭上了卫南漪的手腕,轻声喊了句她:“夫人,要不我们还是先离开这吧。”
他们妖族实在是太邪门了。
这都不是有违伦常了,简直是混乱。
再听下去她和卫南漪的三观怕是都要被重塑了。
沈素决定挽救一下自己和卫南漪的耳朵和心灵,还没等她们走呢,狐坪暗和狐玉狐云她们竟是打起来了,纵然是妖族羞耻心比人修弱很多,还没有正常的伦理道德观,但那两只女狐都很难接受心爱的男狐要给别的女狐生孩子。
声声指责,浑然忘了这只男狐是她们娘亲的夫君。
狐三白和狐四涟他们都没有出手阻拦,沈素觉得他们好像是盼望着这三只狐狸打斗能打死一个两个,将被打死的踢出局。
头疼,胃疼,哪里都疼。
这里不合适她们待着,沈素还没动呢,卫南漪就牵着她朝外走了。
她两都不准备听下去,跟着掺和了。
可她们刚走两步,黑狐就跟了上来,她跑了一圈用尾巴将沈素和卫南漪裹上了背 ,驮着她们就要离开这。
痴迷于观看狐狸打架的狐三白看了过来,他注意到了黑狐脖子上的铃铛依旧挂得好好的,明显没有人触碰过,可她确确实实在动,看着还是按着她自己的意识在动,在狐三白震惊不已的时候,黑狐脖颈上的铃铛晃了晃。
这一晃,她的脚步就更快了。
可沈素和卫南漪都没有去晃动铃铛,那也就是说这是狐柔自己在晃动铃铛。
狐三白眼睛一亮,他拍了拍狐四涟:“快,拦下来!”
在狐四涟将沈素她们拦下来以后,沈素终于是反应过来了她好像有事忘记告诉狐三白他们了,没等狐三白问,她就带着卫南漪离开了黑狐的背,自己主动跟狐三白说了:“对了,狐长老我忘记告诉你了,狐柔是有自主意识的,虽然很弱,但她确实是有自主意识的,她现在比较依赖我和夫人,所以才会跟我们走的,我们没有操控她。”
听到狐柔还有自主意识,狐三白连管那三只狐狸的心都没有了,他抓了黑狐的腿,强大的妖力在瞬间朝着狐柔体内疯涌,他身后出现了只庞大的狐狸虚影,随着虚影出现,妖力朝着狐柔涌进的越来越多,他脸色也越来越差,鲜红的唇色在慢慢被抽空血色。
狐三白叫了声狐四涟:“搭把手。”
狐四涟连忙伸出手,搭在了狐三白肩头,自身妖力朝着狐三白涌进,妖力在通过狐三白的身体后,立刻朝着狐柔飞去。
沈素明显感受到狐四涟的妖力透着些狂躁,但在通过狐三白的身体以后,那狂躁的妖力立刻变得温和了许多,那些妖力缠绕着黑狐的身体,在瞬间没入被吸收,也没有因为吸收的不是自身妖力而被撑破那副躯壳。
狐三白的体质应该也有些特殊,大概跟阮桐有些类似。
在两个分神境的通力合作下,黑狐的身体忽然冒出一道浅灰色的光芒,光芒越来越耀眼,短暂的遮蔽了众人的视觉,在光芒消失以后,那里就不剩下什么黑狐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千娇百媚的大美人。
眸光依旧呆滞,可她满面生桃,满是媚色。
她只穿了件黑纱,秀发随意倾洒,皙白的肌肤上透着绯色,瞧着倒有些活色生香的意味。
狐四涟见了女子,面露欣喜:“小柔!”
狐柔并不认得狐四涟,她依旧呆呆站着,一双玉白修长的手都不知该放在何处。
唯有看到沈素和卫南漪的时候,她是笑了笑。
狐三白也不指望她能跟平常狐狸一样,能够再看到狐柔幻化成人形就已经很好,他几乎被抽空了力气,可还是要保持精神主持大局,他指挥着其他狐狸将狐坪暗他们三只狐狸再次控制了起来,这次是一不做二不休地绑了,挨个摆在了狐柔的眼前。
他看向狐柔的眼神是没有算计,也没有狡诈的,甚至会有些宠溺:“那既然小柔还有意识的话,那就让小柔自己选吧。”
狐柔果然是能将他们话听懂些的,只是她也就是茫然失措的,手指捏上了衣角,无意识地搓动。
一双狐狸眼不知所措地朝着四周乱看,瞥到又准备开溜的沈素和卫南漪,她目光竟是在一瞬间坚定了起来,她忽然迈开腿朝着沈素和卫南漪走过来,可能是因为常年用狐狸姿态示人,她太久没有双腿行走过了,走起来就像是个蹒跚学步的孩子,晃晃荡荡的,仿若随时都能摔倒一般,可方向是没有错的,就连沈素都感觉到她是在看卫南漪了。先主负
狐三白忙不迭过来扶着她,嘴里小声念叨着:“小柔,现在是给你选成婚对象,那个是首领大人的夫人,不能选的。”
狐柔没有听他的话,她继续朝着沈素和卫南漪走近。
看她跌跌撞撞地走过来,怕她真摔了,卫南漪竟是带着沈素停了下来。
在卫南漪停下的瞬间,沈素的心咯噔一声,呼吸都变缓慢了一点,她在狐柔真走到她们跟前后,小声嘟哝着:“狐柔,我拿你当朋友,你可不能……”
朋友之妻不可欺的道理,她希望狐柔能懂,可她自己都说不出口,其实沈素很清楚,卫南漪还不是她的夫人,无论谁想追求她都是自由的。
沈素抓着卫南漪的手紧了紧,她想将卫南漪拽开,可卫南漪还迎上去了一步,她看着狐柔:“狐柔,你是不是有话跟我说?”
狐柔点了点头,沈素的心跟着提了起来,她是真怕狐柔抢在她前头说出要娶卫南漪的话,在她即将冲动之下拽走卫南漪的时候,她看见狐柔的指尖浮出了淡淡的金光,她断断续续的声音随即响了起来:“以我……我福报,佑你……平安。”
赐福,竟是赐福的力量!
沈素提着的心放下了,下一刻竟是觉得自己有些小心眼了,狐柔真的也将她们当成了朋友。
她连神智都不是很清楚,但她知道卫南漪需要赐福,在恢复行动能力以后,第一时间想到的也是给卫南漪赐福。
这世上也不是每个人,每只妖都坏的。
就是心好的总容易吃亏。
卫南漪眼眶微微泛酸,嗫喏道:“谢谢。”
在狐柔抬起手以后,她身后的那些狐狸纷纷抬起了手,竟是争先恐后地要给卫南漪赐福,只是当狐三白一记眼刀飞过去的时候又纷纷落下了手。
狐三白扶着狐柔,低声道:“首领大人,答应您的赐福,我们会给的,但不是现在。这是整个雁碧山的事,我们狐族不能丧失跟其他妖族站在一起的筹码。”
沈素除了表示理解,也不能架着狐三白的脖子逼着他给赐福,这赐福她迟早会拿到的。
不过好消息是狐柔是完全向着她们的,也就说这个雁碧山,狐族是不会伤害她们的,毕竟包藏祸心的狐狸已经被抓了出来。
在狐柔松开手以后,卫南漪侧过头问沈素:“小素,你刚刚好像不高兴了。”
卫南漪未免对情绪有些敏感的过分,她分明已经极力克制还是被她看出了端倪。
沈素心一横,眼一闭嘟哝着:“我以为狐柔想选夫人!我当然不高兴!”
“为什么?”
卫南漪轻如羽毛飘过的声音落在了耳垂,沈素耳尖不受控制地开始发红,她刚想说话,刚刚离开的狐狸就押着一美妇人回来了。
“大长老,碧娘带来了。”
狐碧娘的到来打断了沈素想要往下接的话。
那狐碧娘生得丰腴窈窕,模样也很好,就是分明是狐妖,却生得副苦相,眉尾轻落就有化不开的愁苦。
她瞥了眼狐云和狐玉,慢慢垂下头去,眼尾洇红,眸中含着泪:“圣女大人,您……您受苦了。”
在来的路上,她就已经从押送她的狐狸口中听到了所有的事,她没有想到她的一对女儿会将族中圣女坑害到如此地方,终究是她教导无方。
她有满心愧疚,可道歉也没什么用了,所有的语言都泯灭不了狐柔受到的伤害。
族中最金贵的狐狸被人修制成了妖傀,这是何等可笑的事。
“人到齐了好,我们小柔可选的就更多了。”
不是沈素想骂狐三白,但狐三白真的很恨娶。
她知道狐三白自己有处理不完的事,他急需找个狐狸贴身照顾心智不全,神识不明的狐柔,可也不能谁都行吧。
这些狐狸不见得真心对狐柔好,狐柔也不见得会喜欢她们。
狐碧娘跪得离狐柔不远,她听到狐碧娘的声音,眉眼竟是弯了弯,她甩开了狐三白,狐三白刚刚帮她恢复人形,这会儿力气不足,竟是没有拉住她,眼睁睁看着狐柔脱开了他手,看着狐柔一个趔趄摔到了狐碧娘跟前。
别说是狐三白了,沈素和卫南漪都跟着吓了一跳,那狐碧娘就更为胆颤了,她是被押过来的,她修为不高,押送她的狐狸并没有绑她,她忙不迭伸出手去扶狐柔:“圣女大人,您没事吧。”
狐柔在她手搭过去的瞬间,顺势而为,一下扑进她怀里,抱住了她,亲昵地蹭着她颈窝。
她喊她:“娘。”
第108章 摸摸
该选谁。
狐柔抱住碧娘的瞬间, 狐三白心中就已经有了底。
她难得还认识什么人,碧娘从前还照顾过她,要论体贴狐玉她们也很难比得过碧娘。
狐三白觉得碧娘好, 狐四涟他们便不会觉得碧娘不好。
妖族本身的羞耻心和伦理道德都会比人弱一些, 可那是要分妖的,碧娘是做好准备来受刑的, 她没有想过狐三白给她的处罚是嫁给狐柔。
“大长老, 碧娘已经成过婚了, 碧娘的年纪跟圣女大人也……”
她的不般配没有说出口,狐三白就打断了她:“碧娘, 你也不想你这一对女儿丢了命吧。”
狐三白并不想跟碧娘好好谈。
他用碧娘所在意的, 绑住了碧娘。
碧娘来前有想过全家都会被处死, 可当生路摆到跟前的时候, 她又会渴望后者,狐妖的生命绵长, 狐玉狐云她们还有许多年岁可以过,活着总比死了好。
要说她看不上狐柔倒也不对。
狐柔是族内最金贵的血脉, 而她是狐族最底层的狐妖, 没有天赋,修为很难有什么大长进,还是个独自带着两个女儿的寡妇,先前就是想寻个庇护才嫁给狐坪暗的,她倒是没有想到她两个女儿都会喜欢狐坪暗。
狐坪暗样貌是不错,可狐族哪个不是容色上乘。
真要比起来, 狐柔远比狐坪暗要更美些, 她是族中最金贵的狐狸,不止天赋就连外貌都是最好的。
她是高攀了。
可真要她跟狐柔在一起, 她过不去心里那一关,她初见狐柔的时候,狐柔还是只在襁褓里的小狐狸,连狐狸眼都挣不开,只会贪婪地吸吮着奶水,对于碧娘而言,狐柔有些像她的孩子,就算抛开血脉的尊贵,狐柔在她心中也有一定的地位,所以在得知两个女儿将狐柔坑害到被制成妖傀的时候,她才会愧疚难当,恨不能以死谢罪。
碧娘是不太明白狐三白的。
狐三白难道不觉得将她这样的狐狸指给狐柔,是糟蹋了狐柔?
“大长老……”
碧娘犹犹豫豫要张口,狐三白小拇指尖落在了唇边,轻轻一划就割开了下唇,苍白的唇上有了血红晕染开:“碧娘,你别逼我动手。”
狐三白是有些不耐烦了,瞧着就要弄些极端的手段让碧娘服从他的命令了。
沈素还是有些看不惯这些强取豪夺的戏码,她分明觉得碧娘是愿意照顾狐柔的,在狐柔抱住她以后,她也没有推开狐柔,甚至是放纵了狐柔像个小孩在她身上蹭来蹭去的行为,若是没点感情也不能包容至此,她及时叫住了狐三白:“大长老,我看她对狐柔挺好的,你要是篡改了她的记忆,她以后对狐柔没这么好了,岂不是更糟了。”
狐三白是个听劝的,加上沈素现在说话的确有些份量。
在沈素开口以后,狐三白就放下了手:“碧娘,给我答复。”
狐玉像是诚心跟沈素作对一样,刚刚分明一言不发了,只等着她们娘亲妥协给她们换取个生机,现在倒是被唤醒了爱母的意识,泪眼朦胧地冲着碧娘喊道:“阿娘,你别答应老狐狸!”
这种时候想起来江绪,沈素觉得江绪都好了些,江绪是疯的彻底,还分不清场合,但江绪是爱她娘的。
江绪以自身血肉为她证道带给沈素的震撼感,至今还落在沈素记忆里。
不晓得的是不是她们狐族天生薄情些,狐云是完全不关心碧娘,狐玉的关心也透着几分虚假,她不张开口时,碧娘还在犹豫,她张了口,碧娘愈发纠结了起来。
狐坪暗眼见局势还有扭转的可能,立刻道:“大长老,碧娘天资有限,至今也才是个金丹,以后也怕是再难突破,能够照顾圣女大人的时日有限,再说她一看就没有我好生养啊!”
沈素嘴角抽了抽,她是又有些想脚底抹油了,可狐柔能在有自主行动意识以后第一时间给卫南漪赐福,这足够让沈素感激她,也足够让沈素将她视为朋友了,朋友的归宿,于她而言还是重要的,沈素很难不怕恨娶的狐三白给狐柔找到最坏的狐狸。
好在任凭狐坪暗说出了花,狐三白目光依旧落在狐柔紧紧抱着碧娘的手上,他对狐柔的关爱假不了,哪怕狐柔只有一点自主意识,他也愿意尊重狐柔,就是没那么尊重碧娘:“碧娘,女债母偿,你嫁给小柔,你的两个女儿都能活下来。”
碧娘还在斟酌,狐柔就替她应了:“好。”
她说好,依旧是拽着碧娘不松手,似是反应过来狐三白不是在问她,她抵在碧娘颈窝的脑袋轻轻撞了撞碧娘:“说……好。”
碧娘感受着那细微的动静,发现竟是连句完整的话都很难从狐柔口中听到,鼻尖一酸,红着一双眼,应了下来:“大长老,碧娘愿意照顾圣女大人到碧娘身死的那一刻。”
“这才对。”
狐三白现在是满意了,他目光轻轻一撇,碧娘身侧的狐狸就很有眼力劲地将碧娘和狐柔扶了起来。
站起来了,狐柔还是没有松开碧娘,她傻呵呵地笑着:“娘……娘,不……不死。”
话说的断断续续,她们倒是都听明白了。
狐柔不想碧娘死。
狐柔越是在意碧娘,狐三白就越是满意,他墨黑的狐狸眼转了转,忽然凑近沈素,一脸殷切地问道:“首领大人,是您将圣女大人带回来的,您觉得这些害了圣女大人的狐狸该怎么处理?”
沈素着实是愣了愣,她不明白狐三白怎地将这样要紧的事处理权交到她手中了,而且他刚刚不是已经答应了碧娘,不杀狐玉狐云,那能够让她处置的也只剩下狐坪暗了。
等着看清狐三白眼中殷切,又看到一只只狐狸眼巴巴望着她的眼神,沈素这才算反应了过来。
狐三白是答应了碧娘不杀狐玉狐云,可她们姐妹两终究是犯下了大错,若是没有处罚,难免不能服众,保不齐还会有狐狸效仿,总不能日后谁家孩子犯了错都将娘亲推出来顶事吧。
可狐三白也瞧见了狐柔对碧娘的态度,他心中烦忧若是他在死以外的地方处罚太重,碧娘记恨他,日后吹上枕头风。
反观沈素不是狐族的人,不必担心得罪碧娘,加上身上还挂着镜湖主人的名号,真要掺和他们狐族事,身份地位也是够格的,所以狐三白顺手就将事推到了沈素这里。
老狐狸!
心知肚明狐三白是个奸诈的老狐狸,沈素还是将此事应了下来。
赐福还没有拿到手,沈素也确实是不怕得罪碧娘 ,她不介意卖狐三白一个人情,而且她也想要替狐柔讨个公道。
她们害了狐柔,纵然是不死,也该经受不亚于狐柔的苦难。
沈素食指微抬,她先是指了指那依旧不肯闭上嘴的狐坪暗:“先把男的杀了。”
她给狐坪暗判了死刑,身侧的卫南漪眼眸在瞬间亮了一下,而后又默默点了点头,不知在记些什么。
沈素自然是没有发觉这一幕的,她顶着碧娘的注视,目光缓慢地落在了狐玉和狐云身上,指了指脑袋:“女的嘛,女的封了灵智做回普通狐狸 ,要是能活便活,要是不能活……”
她顿了顿,朝着碧娘瞧了眼。
果然看见她脸色苍白一片,就连被狐柔抱着的身体都在发颤,狐柔也像是感受到了这一点,先是歪头瞧了瞧碧娘,而后顺着碧娘的目光,跟她一同望向了沈素,满眼的懵懂无知。
狐柔都不是像个孩子,她就是个孩子。
真要封了这两只狐女的灵智,倒是她们也成了两个孩子,碧娘又哪里照顾的过来。
她没有得到过母爱,可不代表别人也不会有。
碧娘看着还挺爱孩子的。
沈素改了口:“女的封了修为,锁进冰湖里,狐柔要是能好便放她们出来,若是好不了就一辈子锁着吧。”
狐三白对这个处罚颇为满意,直到狐四涟拽了拽他:“大长老,我们狐族又哪里来的冰湖?”
听闻狐族没有冰湖,沈素不紧不慢地冲着狐三白说:“你将刚刚被你丢出圣地的姑娘找回来便有了。”
阿绫强悍的控冰能力,狐三白他们也是见识过了,他们知道沈素说得是事实,可他们压根不敢再迎阿绫进圣地,九杀断灵根带给他们的威慑力可以说比祖宗诈尸更为可怖。
他们一个个面露犹豫,沈素忙说:“只要你们不伤害阿绫,阿绫就不会伤害你们的,这点我可以保证。”
狐三白咬咬牙,终于是肯松口了。
“去,去把那个九杀断灵根找回来!”
狐柔是听不太懂复杂话语的,也不太明白抱着的狐狸在害怕什么,她只知道要控制下碧娘身上的颤意,她将碧娘拥得更紧,还是没能让她停止下颤意。
狐柔皱皱眉,看着在怀里颤抖不止的碧娘,手慢慢顺着碧娘外衣钻了进去。
她们狐妖本就穿的少,狐柔的手顺着摸进去,手掌落在了碧娘贴身的肚兜上,碧娘白净的面上飘上了两抹红云,搭上了狐柔的手腕。
狐柔倒是没有再乱动,只是将碧娘又拥得紧了些。
她似是觉得贴得更紧些抱着,碧娘就会稳住心中怯意一般。
站在沈素的位置,恰好能瞥见衣襟错开露出的一点点碧色肚兜边角,她急慌忙挪开了视线,眼眸在瞬间死死闭了起来,胸口起伏不定。
如果不是狐柔现在是个傻的,她总觉得这只狐狸像是蓄谋已久。
狐柔占便宜实在是有些轻车熟路,分明心智不如三岁小儿,就连说话都说不利索,这手倒是不安分。
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不要脸的人!
她暗恋卫南漪二十年,还没有狐柔一刻钟沾到便宜多,她时时刻刻不忘尊重卫南漪的意愿,狐柔身为她的朋友,跟她一点也不像。
可狐柔好像不是人,她是只大胆又放肆的狐狸精。
沈素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
她还是头一次见这么胆大妄为的,不仅视觉,就连思想都被冲击到了。
脑海中刚刚瞧见的一幕久久不散,沈素手腕都开始发烫,那里早就没了碧荷珠,这当然不是碧荷珠造成的,而是她浮躁不已的心。
沈素闭着眼睛,触感听觉都在瞬间提到了顶点,她能感受到有一个人在慢慢靠近她,温热的呼吸离她耳垂越来越近,直到个吐息能肆意倾洒在她肌肤上,那人才停下来,若不是嗅到了熟悉的香味,沈素一定会推开她。
她知道是卫南漪,又因为是卫南漪而不敢睁眼。
就在此刻,她也会想触摸卫南漪,还不是那种隔着衣服的触摸,也不是牵手拥抱。
她不知道该怎么跟卫南漪倾诉这些,只觉得这样的她好像不够尊敬卫南漪。
卫南漪唇息在她耳侧停留了小会儿,方才软声问她:“小素,你在想什么?”
“在羡慕。”脱口而出的话让沈素又急又羞,那样大胆的想法让她一时间有些窘迫,她睁开眼,满面通红地退了一步,拉开了和卫南漪之间的距离,她带着几分羞愧垂下了脑袋:“对,对不起。”
卫南漪被沈素一连串的举动吓懵了,她有些不明所以地望着沈素。
沈素在羡慕什么?她又为什么跟她道歉?
难道……
卫南漪忽然将狐三白刚刚的字字句句都回想了起来,初听闻时只觉得惊愕,这会儿再想又品味出来了不太一样的东西。
狐三白说她们妖物是没有那么强羞耻心的,莫说是母女同嫁一夫了,更有胜者还在突破更底线。
她和沈素一直在这,哪也没有去过。
沈素口中的羡慕当然也只有羡慕这里的狐狸们,难道说沈素羡慕狐族的风气?
难道说她也想母女都要?
这个女儿是江绪,那母亲岂不是她?
卫南漪急红了一双眼,她早年间就觉得沈素喜欢江绪,这些日子来又觉得沈素可能没有那么喜欢江绪,所以心中还跟着燃起了些许希望,可现在看来,似乎是她破坏了沈素原本对江绪全心全意的喜欢。
沈素……沈素那样好的孩子,居然开始有这样的邪念。
怪不得沈素要跟她道歉呢,原来她心中打着这样的主意。
卫南漪又羞又恼,一时间不知该高兴沈素真对她有些欢喜,还是该责骂她竟然敢生出这样的妄念。
卫南漪用力咬住了下唇,这才没有让眼泪落下来。
怪不得沈素那般不想她跟江绪走呢?原来沈素想要她跟江绪一起留。
卫南漪当然是期待过沈素会喜欢她的,可她也会一直在问自己沈素为何喜欢她?
喜欢那个低于尘埃,一无所有的卫南漪。
她自卑,所以很多话不敢启唇。
没想到有朝一日,她真的等到了沈素的喜欢,可沈素喜欢她的同时,还喜欢着她的女儿。
卫南漪挣扎了许久,这才极为认真地扯住了沈素的手腕,哑着声音道:“小素,不可以。”
她就算身体里被注入了妖魂,可她也不是妖,她从小就经受着很传统的教育,甚至一开始都不觉得女子和女子也能在一起,要不然也不会一千多年都觉察不到江蕊平对沈吟雪的爱意了,卫南漪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接受自己跟自己的女儿同嫁一人的,就算她真的很喜欢沈素也不行。
有些底线是不能被更改的。
沈素不知道在卫南漪心中事情已经偏离成了这样,只是当卫南漪红着眼,带着明显哭腔跟她说不行的时候,她会有小心思被看穿的羞窘,她吞吞吐吐地又道了一遍歉:“夫人,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想这些的。”
她也不好意思责怪狐柔,狐柔想如何都是狐柔的自由,狐碧娘都没有拦着她,她总不能指着狐柔的鼻尖说她不尊重人,让她赶紧松开狐碧娘。
终究是她自己的错的,是她觊觎卫南漪。
她在心中冒犯了卫南漪,自然是该道歉的。
沈素道歉的态度很诚恳,就连晶亮眸子里都有了泪花,她看着比卫南漪更手足无措,似是在忏悔心中贪欲。
心中的怒意减退了许多了,最后只剩下委屈:“小素,什么都好,什么我都能答应你,只有这个不可以的。”
沈素怔愣地抬起头,她细细凝着卫南漪娇弱的面容,皙白的肌肤,看着她眼尾的红。
原来卫南漪这么排斥她的触碰。
愧疚在瞬间到达了巅峰。
“夫人,你什么都不用答应我,这本来就是我不好。”
她该尊重卫南漪的。
她自己是那么渴望被尊重的一个人,又怎能在心中冒犯自己所爱的人呢。
沈素还是个好姑娘,是她不好,日日夜夜的纠缠坏了沈素纯净的心思,她本该好好喜欢一个人的,都怪她无意识地不知往前凑到了何等地步,她或许不该怪沈素的,而是该反省反省自己。
卫南漪朝前迈了一步,她忽然想问沈素。
她将话说得这样明白了,江绪和她只能选一个,她愿不愿意选她?
她刚进一步,阿绫她们就被狐妖接回来了。
阮桐带着林水嫣她们不知何时找过来了,一行人算上了冷茹足足有十二个,身后还跟着只身形巨大的老虎,看着颇有气势。
在有了阮桐她们助威以后,原本那个懦弱胆小的阿绫消失不见了,她手里紧紧握着冰破珠,恶狠狠地瞪了眼刚刚将她丢出去的狐三白,十分激动地挥了挥小手:“宗主大人!师父,我们来救你们了!”
她们的到来止住了卫南漪所有想说的话。
卫南漪终于是反应了过来,她几乎是在上百双狐狸眼的注视下在跟沈素谈情,她羞红了脸,脑袋也跟着低了下来。
林水嫣她们做好了大战一场的准备,可阿绫口中凶神恶煞的狐妖们居然对她们宗主恭敬有加,沈素也没有下令让她们攻击狐族的想法,她甚至摸了摸阿绫的头,缓缓道:“阿绫,刚刚都是误会,现在误会都已经解开了,狐长老他们并不是坏狐狸,这里还是狐柔的家乡呢。”
阿绫这才注意到已经幻化成人形的黑狐,她惊讶于黑狐的貌美,呆愣愣地瞧了一会儿。
林水嫣倒是一眼就看穿了狐柔的本质,她扶额叹息一声:“又是个傻子。”
“宗主,又是傻鱼又是傻狐狸的,你怎么就那么擅长捡傻子。”
林水嫣抱怨的声音唤醒了趴在她身后睡着的冷茹,冷茹睁开眼也不说话,照着林水嫣的脖子就咬了一口。
咬完就睡,她是片刻不耽误。
沈素朝着林水嫣脖子看了眼,挤压在心口的闷气散开了些:“你还是积点口德吧,咬得难道不疼?”
林水嫣撇了撇嘴:“她一条金鱼,咬合力一般。”
林水嫣这个人,全身上下嘴最硬。
她看冷茹还是下口轻了,再有下次就该咬穿林水嫣脖子,看她是不是还说不疼。
阮桐是个懂事的好孩子,她没有被美色所迷,也没有嫌弃沈素,她很快就注意到了沈素和卫南漪都有些发红的眼睛,她忙问:“宗主,师父,你们怎么哭了?”
阿绫听到阮桐的声音,目光终于从狐柔脸上收了回来,她将一双眸子瞪得圆鼓鼓的,气呼呼地瞪向狐三白:“你们做了什么?”
狐三白真是有口难言。
他们本就忌惮阿绫,阿绫发狠,他这隐隐约约倒是瞧见了几分江蕊平的疯癫模样,心中就更慌乱了些,一时间不晓得出于信任沈素让阿绫再次踏入他们狐族圣地究竟是对还是错。
沈素和卫南漪是狐柔的朋友,他们还有求于沈素,怎敢做出什么让沈素不高兴的事。
她们眼泪来得十分突然,就算是狐三白这样聪明的狐狸也还没有领会到其中精髓所在,只听得他两说了两句不痛不痒的话,沈素就开始道歉,而后卫南漪就开始落眼泪,语气还十分决绝,就像是生死离别一样。
眼看着就要抱头痛哭了,阿绫她们就进来了。
狐三白觉得她两话说得那么简短,她们自己可能都没有交流明白,更别指望他这个围观的能够听明白了,这都没有狐柔话说得清楚。
狐柔话虽少,还断断续续的,但表达出来的想法非常清晰,就比如她想要碧娘这事,狐三白是心领神会,就连那双手在众目睽睽下往碧娘衣服里摸,他也只会让狐狸们低头,不该看的别看,心照不宣。
他跟沈素和卫南漪可没有这样的默契。
阿绫这分明是在刁难他。
她果然是九杀断灵根,不讲理的样都跟江蕊平一模一样。
想起江蕊平,狐三白打了个寒颤,好在沈素是个言而有信的,她伸手就拉住了想跟他们算账的阿绫:“阿绫,这跟狐长老他们没关系。”
在沈素的劝说下,她们一群狐狸精和一群半妖终于是达成了短暂的和谐,阿绫她们也从沈素口中知道了事情的真相,听闻狐三白想让她帮忙惩罚坏狐狸,阿绫自是满口应下来了。
狐三白没有留情,他不仅杀死了狐坪暗,还将狐坪暗的狐狸脑袋挂在圣地结界口,让所有的狐狸进进出出时都能瞧见,也算是杀鸡儆猴。
处理狐玉狐云的时候,他倒是还假模假样地问了碧娘一声:“碧娘,我们这样处置她们姐妹,你可有意见?”
碧娘又能多说什么呢?
她不过是只弱小的狐妖,这还本就是狐玉狐云有错在先,就算是再重些的惩罚,她们也是理该受下的,
若不是她还能合上狐柔的心意,今日恐怕她们娘三都得命丧黄泉。
碧娘倒是不怕死,只怕是死了也赎不清因果。
颤着她的狐柔痴痴傻傻,只会搂着她笑,走路走不稳,说话说不清。
这是她们的孽债。
人修最信逆天改命,妖族最信孽债轮回。
这债也不知还不还得清。
碧娘不敢吭声,狐云被两只狐狸摁着,在一切将成定局的时候叫了起来:“你倒是张口啊,你难道看不出来这个傻子一辈子都好不好了,那只臭半妖和老狐狸就是要将我们关一辈子!狐碧娘这傻子从前就轻贱你,追着你讨奶喝,现在还是在轻贱你,想摸就摸,她又不是什么好东西,你后半生都准备照顾她了,难道不会多问她要些好处?你告诉她,我不要被冰封,我要入族长一脉,不然你就算跟着她也不会对她好的!你快说啊!”
狐云刚刚口口声声说着只爱狐坪暗。
可狐坪暗死了呢,她也没有露出多少悲痛。
刚刚装作生死不在意的模样,这会儿要受罚了,倒是疯了起来,居然还有了借着她阿娘改嫁换位置的念头。
她说狐柔轻贱碧娘,她自己更是句句都准确无误地扎进狐碧娘心窝子里。
狐碧娘本就生得副苦相,眉眼一垂就像是雨后孤荷,挂着新鲜的水珠,下一刻就会被水珠压断腰杆,再也抬不起,慢慢垂落,跌入淤泥里,失去傲人的花尖。
狐柔指腹落在了碧娘脸上,替她擦拭着泪水:“不……哭。”
狐柔不高兴了,狐三白也就不高兴了。
他抬抬手,招呼着小狐狸:“把她的嘴堵上。”
狐云的嘴被堵上了,狐玉忌惮地瞥了眼狐三白,她没有狐云那么偏激,可终究也是忍不住为自己张口:“阿娘,我不想被关一辈子,你既然都决定嫁给她了,那再求求她好不好,她小时候就很爱缠着你,也很听你的话,她现在傻了,跟小孩也没有什么区别,一定也会很听你的话,你……”
阿绫扯住了狐玉的衣襟,掌心浮出薄薄的一层寒霜,寒霜顺着她的掌心,慢慢蔓延到狐玉的衣襟,而后是她的脖颈,直到她完全张不开口。
她从沈素口中知道了真相,自是知道狐玉和狐云是怎样的背叛者。
阿绫空着的手,暴躁地抓了抓头:“他们都说阿绫是天生恶种,可阿绫觉得你们都比我坏,你们话里话外都在嫌弃狐柔是傻子,可她变成傻子不也是你们害得,你们娘亲真是倒霉,无辜被扯进谋害圣女的罪名里,为了帮你们赎罪,委身傻狐狸就算了,还得被你们步步紧逼,我看你们不如杀了她算了,她也解脱,你们也不用活了。”
“杀……”狐柔猛地抬了抬眼皮,她护住碧娘,急红了眼睛:“不……杀。”
傻是傻了点,可狐柔将碧娘护得还挺紧的。
阿绫不过是骂上两句狐玉她们,倒不是真想杀碧娘,眼看着傻狐狸急红了眼,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她是狐狸,我又不是狐狸,杀不杀的,我说的不算。”
“不杀。”狐柔都不像是狐狸,她就像是只没骨头的蛇,她只会缠着碧娘。
沈素还真有些信了狐云所说的,狐柔从小就爱缠着碧娘的事。
只是她现在无心担忧这个,她更担心卫南漪会因此讨厌她。
沈素心不在焉地指挥着狐三白他们搬了两口特制的大缸过来,注满水将狐玉和狐云放了进去,而后再由阿绫催动冰破珠的力量将里面的水都化成冰,狐玉和狐云也就被封存在了里面。
关不关一辈子的还得看狐三白她们,她不过是出了个主意替狐柔出出气。
她们只觉得自己凄苦,倒是从不想想狐柔给盛涟门做了三百年的妖傀,这三百年她完全被人控制的生命又是怎么度过的。
在做完这些以后,沈素她们也没有离开狐族。
狐三白似乎信了阿绫不会伤害他们的话,当下决定跟新一脉镜湖之主的势力打好关系,盛情留下了阮桐她们,自己则是跟狐四涟分开前往其他七大族地了,他们要去见其他七大妖王,还有各族族长,大长□□同商议镜湖水的事,顺便将沈素想要的东西跟他们说道说道。
对于沈素她们而言,也的确在这里等结果更快,不然狐三白她们就算说服了那些妖王,也没办法第一时间告知沈素。
狐柔被他们带下去休息了,就连碧娘都跟着一块走了。
沈素她们也被安排进了狐洞。
狐洞里灯火通明,一盏盏油灯布满了每个角落,狐洞里很大,布景也很奢华,精美的装点落满了每个角落,水果糕点也应有尽有,阿绫阮桐她们歪歪斜斜坐到了些奇怪的位置,倒是将桌边的两个位置留给了沈素和卫南漪。
等着四下的狐狸都退出去,阮桐靠着床坐下,这才跟沈素和卫南漪说:“宗主,师父,我们找到胥蓉和木远了。”
听到两个消失已久的名字,沈素和卫南漪同时抬起来了头,沈素轻咳一声才问:“怎么没有将她们带回来?”
林水嫣直接将冷茹放到了床榻上,坐在床边,跟阮桐对视一眼,由她说道:“她们暂时没有危险,而且她们现在跟四大宗上雁碧山历练的天骄弟子混在一起,我们没敢贸然上前。”
四大宗天骄弟子,那岂不是余暮寒他们。
白箬衣身为神女款的女主,身上还是有些耀眼之处的,她记得白箬衣原书里好像是不轻贱半妖的,那胥荣和木远跟在她身边暂时应该不会受到伤害。
沈素点点头:“你们这样谨慎是对的,我和夫人遇见过他们当中的余暮寒,很是不好惹,而且心眼十分小,既然胥荣她们没有危险,我们就等着狐长老带回来好消息再从长计议,最好是能让狐长老帮我们一块将胥荣她们抢回来。”
她说完,狐洞就寂静了下来。
更为准确的说是她和卫南漪没了声音,那些孩子依旧聊得热火朝天。
沈素和卫南漪坐的不算远,沈素都能嗅到卫南漪身上的香味。
呼吸慢慢有些发烫,有些念头在浮出脑海中总是没那么容易泯灭的。
沈素在瞬间朝着卫南漪凑近,隔着桌子,望着卫南漪,眼底会有一瞬的渴求:“夫人。”
卫南漪刚刚分明瞧着是生气了的,这会儿沈素喊她,她便立刻靠了过来,手臂搭在桌子上,身子微微朝前倾着,脑袋也离得沈素近了些:“小素,怎么了?”
离得更近了后,抚摸她的冲动就更重了。
在卫南漪化身兔子,化身猫的时候,她都摸过很多次了,可她变成人了就不能随便摸了。
如果……如果卫南漪现在还是小兔子就好了。
沈素胡思乱想,她眼前忽然真的出现了两根白绒绒的长毛兔耳朵,兔耳朵的尖尖碰到了她的手背,绒毛扫过肌肤,落下些痒意,沈素一惊,她定睛看去,卫南漪脑袋上当真钻出来了两只兔耳朵。
她近乎本能地伸手抓住了伸到了她的手边的兔耳朵,迟钝的脑子还没好好转动,手就在兔耳朵上摸了摸。
卫南漪脸色一瞬间涨得通红,红到隔着轻纱沈素都能瞧见的地步。
“兔子!”阿然她们叫了声,沈素这才算是反映了过来。
她终于是发现了问题所在,好像随着镜衾妖身完全觉醒,加上修为增高,她对卫南漪体内妖魂压制力也越来越厉害了,甚至可以控制起来卫南漪的妖身变化了,这……
沈素只觉得掌心发烫,在瞬间抛开了兔子耳朵:“对,对不起。”
她忙不迭在心中哀求着兔耳朵收回去,在兔子耳朵消失的瞬间,沈素几乎从座椅上弹了起来,她慌不择路地朝外跑去:“夫,夫人,我去瞧瞧狐长老他们回来了没有!”
沈素跑得太快了,卫南漪甚至都没有来得及叫住她。
卫南漪抬起皙白的手腕,白净的指骨慢慢落在了脑袋上,指腹摩挲着刚刚耳朵冒出来的位置,有些不知所措。
第109章 妖王
“首领大人, 大长老请您过去镜湖,各大妖王都在那等您。”
沈素刚刚从狐洞中出来,迎面就撞上了狐四涟。
狐四涟是急匆匆赶过来的, 衣角还沾染着些许墨黑色的液体, 散发着一股难以形容的味道,他自己也发觉了那味道有些难闻, 皱着眉望了眼, 却没有再管。
他瞧着沈素欲言又止, 面上多了些凝重。
眼看狐四涟面色并不太好看,沈素便问了他一句:“可是出事了?”
狐四涟跟狐三白不同, 他是只诚实的狐狸, 在沈素发问以后, 他心里就再也藏不下事, 将所知所闻尽数告诉了沈素。
并非是出事了,不过是有妖不信沈素的身份。
可真要说不信呢, 也不太见得,依着狐三白所猜怕是他们不愿意接受镜湖新主, 这才直接否认了沈素的身份。
沈素猜到了事情不会太顺利, 雁碧山太大,妖又太多,这些妖心思各异,哪怕有求于她也很难在瞬间达成一致,沈素不慌不忙地问了一嘴狐四涟:“难道他们不准备要镜湖水了?”
狐四涟拧着眉心,方才说:“大长老说他们可能是想为难您, 给您一个下马威, 让您心中生出几分怯意,那日后就算是您真成了首领, 他们也不会听命于你,他们倒是愿意给赐福的,但您要他们起誓,各族都欠您一份人情,他们是不太愿意的。”
沈素恍然,狐三白倒是替她将那些妖所谋算的都琢磨了出来。
她帮狐族处置狐玉姐妹没有白帮。
只是在明白那些妖心中盘算的时候,沈素又觉得有些好笑:“吓住我?难道我看着很好吓唬?”
狐四涟垂着眸子,擦着虚汗应了声:“大人瞧着有些年轻。”
沈素摸了摸自己依旧青涩的脸庞,嘴角笑意更意味不明了些:“狐四长老,那我们就过去吧,这路上你也跟我说说是哪些大妖反对意愿最为强烈。”
狐四涟也不含糊,他连忙要在前方带路,走了两步,这才想起来回过头问沈素:“既是为了那位夫人讨要的赐福,大人不将那位夫人一块带去吗?”
卫南漪吗?
此路凶险,她虽血脉有把握,可也不敢带着卫南漪去冒险。
再者说卫南漪的身份特殊,若是被妖认出也麻烦,她刚刚还冒犯了卫南漪,还是等她处理好了,先好好跟卫南漪道个歉,再带着她去接受赐福更好。
沈素心中有了决断:“不用了,我一人过去就好。”
她刚想跟着狐四涟往外走,身后陡然响起来了一道幽怨的女声:“小素。”
沈素身子一僵,慢吞吞地转过身子,瞧见戴着轻纱的卫南漪正望着她,水墨晕染的美眸包含着委屈:“你又丢下我一个人吗?”
她不太确定卫南漪是不是之前在辟幽谷的时候落下了阴影,她现在是去谈判,并非是送死 ,卫南漪却摆出了生死别离的架势,只觉得她现在这步子若是踏了出去,在卫南漪心中她就成了十恶不赦的负心人。
分明她们也并非爱人。
沈素扁了扁嘴,朝着卫南漪伸出了手:“夫人,你不与我生气了?”
卫南漪搭上了沈素的手心,轻飘飘地斜了眼她,声音中还是有些委屈:“你日后不再乱想好不好?”
她是哀求着沈素的,可沈素还真跟卫南漪保证不了。
若是心可控,她的情也不会落得这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了。
镜湖在雁碧山深处,狐四涟为了赶路也就幻化成了黄毛狐狸,背着她们朝着雁碧山深处去,在路上沈素和卫南漪也从狐四涟口中得知了现在的局面,雁碧山共有八大妖王,每个妖王身后都站着一个族群的势力,他们大都会同时担任族内的族长,庇护一族修炼资源,若是妖王的位置被挤了下去,也就意味着一方族群的修炼资源会大大缩水,所以出面争夺妖王位置的妖大都是族内杀伐最强者,修为高低不论,下手一定要够狠。
在族长之外最有话语权的就是各族大长老,大长老往往是最足智多谋,多数是族长的长者,站在族长身后充当军师。
这次找沈素谈话的就是各族族长和大长老,所以狐四涟待会儿只会送沈素和卫南漪过去,而不会跟她们一起进入镜湖深处,哪怕他是分神境,这一场交易也不是他能参与发表意见的,能够参与的都是各族最有话语权的两位。
狐族曾经的妖王就是狐偲,狐偲强悍还杀伐果断,她在位的时候,狐三白只需站在她身后就可,那也是狐族最为强盛的一段时间,整体实力踏入了雁碧山族群前三,狐偲消失以后,狐三白请出年迈的老族长重新占下妖王的位置,可老族长年纪大了,杀伐心没有那么重,狐族也从前三的位置跌落了出去。
现在雁碧山最为强大的三股势力,依次是熊族、虎族、狼族,现在反对沈素提议最狠的也是他们三族。
虎族现任妖王族长名唤庾景,庾景当年可是跟狐偲一同下山刺杀过镜衾的,他当年就敢觊觎镜衾血脉,现在不见得就不惦记沈素了,虎族大长老宿溯是他亲爹,当然他做什么,宿溯就支持什么。狼族现任妖王族长夜浣跟庾景关系极好,虽非同族,但好如亲兄弟,自是跟庾景站在同一条船上,狼族大长老九翠是夜浣亲姑姑,怕是也跟夜浣一条心的。
熊族自来就是雁碧山最强的一股实力,在杀戮方面她们有与生俱来的优势。
她们本身族人并不兴旺,所以招纳不少别族的小妖入族,依附她们一族的小妖也是最多的,妖王族长岑茵倒没有明确反对沈素的提议,反应激烈的是他族大长老蓑利,蓑利跟镜衾有私仇,镜衾已死,这笔账怕是被他算在了沈素身上,加上熊族生性残暴凶恶,不愿屈尊于人,所以蓑利一直都觉得雁碧山只需要八大族,而不需要首领。
蓑利是岑茵的亲叔叔,岑茵很是尊重蓑利的决定。
其余五大族便是狐族、水族、羊族、鸟族和虫族。
狐族沈素她们也见过了,现在暂时是没有族长的状态,现任妖王是上一任族长狐晋金,下一任估摸着会是狐柔的孩子,主事的人现在是大族长狐三白。
羊族沈素她们也听说过了,道出镜湖水干是因为新主没有认可雁碧山妖的就是羊族的大长老皈苍,皈苍算是雁碧山中唯一一个修为进不了前列,但大多妖王都愿意卖他两分面子的妖,只因为他能掐会算,能够看破天机,当然这是需要付出代价的。
现在羊族的族长是八大妖王中最弱的,可羊族的实力却不是最弱,也是多亏了这位大长老。
羊族的族长名唤竺仙儿,她是皈苍的孙女,她和皈苍是一条心,皈苍算出来镜湖有新主的时候便说万事该顺应天命,既是新主,供奉即可,所以羊族跟狐族一样是认可沈素身份的,也愿意跟沈素达成交易。
剩下三族就不再血脉统一了,而且里面的妖都有些奇怪。
水族的妖王族长铎樶是只章鱼,最爱喷出黑墨汁让别人变得脏兮兮的,爱作弄人,此事的态度并不明确。他们大长老舵挝是只胖头鱼,要说有多聪明也不见得,但他有两个脑袋。
鸟族的妖王族长邬绣是只乌鸦,她的天赋能力说好听些是诅咒,说难听点就是乌鸦嘴,所以她平时话都很少,至今还没敢发表对沈素提议的意见。她们大长老蘅苒是只白孔雀,她很信命,也就非常相信皈苍的话,所以她也很支持供奉沈素为新主。
虫族的妖王族长乐羡是只蜘蛛,乐羡嗜血狂妄,特别爱吃人,不太合适深交。大长老艳霄是只花蝴蝶,因为食物链对立的关系,虫族的族长和大长老关系并不能算好,若是有一方支持沈素,另一方便一定会反对沈素。
在听完狐四涟讲完错综复杂的雁碧山以后,沈素倒是明白了她最应该解决的就是熊族的岑茵,这将是她的突破口。
虽然蓑利记恨镜衾,可他毕竟不是族长,真正说话管用的还是岑茵,岑茵敬重她叔叔,所以站在了沈素的对立面,可她自己对沈素是没有什么敌意的,因为自身足够强大,她对沈素血脉应该也没有什么太大的渴望。
不过……这也不太好说。
想起禁地里的那只黑熊妖,沈素只觉得此事还有待考量。
这雁碧山三大最强势力若是无一妖支持她的话也十分难办,沈素搓了搓手心,压下了心底细微的忐忑。
卫南漪落在她身边,忽然小声与她说:“小素,九翠应当不会跟她侄子一条心,她并不喜欢她侄子。”
沈素好奇地眨巴着眼睛:“夫人认识她?”
“打过交道。”
轻飘飘的四个字落在狐四涟耳朵里,立刻升起来了满心疑惑,卫南漪在他眼中不过是个凝气期修士,隔着轻纱连美丑都没分清,更别提是认出卫南漪的身份了,他只觉得这样修为低弱的修士不该能跟九翠打交道才对的。
还没等他将心中疑问问出口,这镜湖就到了。
镜湖外早就落下了个结界,结界外还站着各族的护卫长老,他们见了沈素,笑地肆意:“四涟,这就是我们那位新主啊,长得倒是不错,就是看着挺弱的,到底是沾了人的血脉就是没镜衾大人威武啊!”
沈素也不在意这些调笑声,她牵住了卫南漪,看着那道结界,心中升起来了几分仓皇。
她凭着记忆开始清点着扳指里的东西,算着她带着卫南漪从结界里逃出来的可能,她产生了一瞬的迷茫,就连勇气都消退了许多,还是卫南漪拉住了她,顺着狐四涟为她们打开的通道进入了结界。
刚入结界,沈素就瞧见了个巨大湖坑,湖中一滴水都没有,湖中的生灵早已死了一片,此地连半点生机都望不见。
湖坑旁站满了人,见到沈素和卫南漪的瞬间神情各异。
他们没有跟沈素搭话,沈素也没有理会他们,她在挨个对着他们的身份。
他们当中,沈素唯一认识的就是狐三白。
此刻狐三白身侧多了个白发苍苍的老狐狸,老狐狸佝偻着背,微微抬着眼将沈素瞧了眼,轻轻咳了两声。
他应当就是现在狐族妖王——狐晋金。
听到狐晋金的咳嗽,他边上的中年男人在瞬间勾住了他的肩,低低的笑了两声,眸中满是戏谑:“老狐狸,你这又是何必呢,分明一把年纪了还在苦苦支撑,就算你再撑百年,千年,你们狐族也不会有第二只有隐匿和狂暴两种天赋能力的狐狸了,实在撑不住就早点去死吧,省得占着个妖王的位置碍我眼,要是你不介意,我可以帮帮你的,我不介意吃了你,那也算你们狐族为我突破立下了些功劳,日后我也能善待几分你的狐子狐孙。”
男人说话的时候,额心有王字浮动,琥珀色的瞳孔冒着精光。
他边上还站着个更年轻些的青年,自从沈素出现在这里,他的视线就没有从沈素身上离开过,眼见着沈素看过去,还耀武扬威地舔了舔冒出的尖牙。
这两妖应该就是虎族的宿溯和庾景父子两。
看着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沈素倒是有些担心狐晋金的处境。
可只不过眨眼的功夫,狐晋金的身体就从宿溯手心消失了,等着他再出现的时候,已经站在了沈素身侧,他抬着手臂,挡住了不知何时靠近沈素的大汉,白发随风而动,淡淡地睨了眼大汉:“蓑利,你想干什么?”
蓑利冷着一张脸,舔了舔牙:“老狐狸跟我作对,怕不怕我吃了你!”
他是熊族,生得天生就更为凶恶一些,身形远比狐晋金要高大许多,气势也很吓人,满口发黑的锋利牙齿,若不是狐晋金替她挡了下来,沈素现在怕是已经被咬断了脖颈。
狐晋金唇边溢出一声咳嗽,挡在蓑利跟前的身躯是半步不退让:“我怕你侄女,倒是不太怕你。”
蓑利眸色一沉,他朝着依旧站在湖坑边的黑衣女子望了眼,那姑娘皮肤黝黑,但五官艳丽,倒不像是只可怕的黑熊。
她也发现了蓑利在看她,无奈地耸耸肩:“叔叔,我是打得过老狐狸,可我不一定能抓到他,你也知道的,他们一族血脉里的天赋能力是藏匿,到了老狐狸这个境界,莫说是我,就算是仙人来了都不一定能发现老狐狸的踪迹,他总躲在暗处偷袭我,我也会很头疼的,叔叔我看你也别跟老狐狸打了,要是把他打急眼了,他带着镜衾大人的血脉跑了怎么办。”
岑茵长相艳丽,仿若朵盛开的黑曼陀,说话也并不凶恶,一般人很难想到她会是当代八大妖王里的最强者。
狐晋金不退不让,他昏暗无光的眼眸落下些温柔,慢慢转向了沈素和卫南漪:“族内发生的事,三白已经与我讲过了,若是谈不拢,我就带着你们走,我赢不了他们,可他们也拦不住我。”
等着看到了狐晋金,沈素才算明白狐三白为何那样渴望要个孩子。
血脉带来的底气确实是很足。
修为越强,天赋能力也会跟着越强,狐柔不过刚刚元婴就能带着她们在禁地穿行,更别提眼前的狐晋金了。
藏匿和狂躁是他们狐族耐以生存的根本。
蓑利冷哼一声,他退离开了沈素的身边,回到了岑茵边上。
果然是如沈素所预料的那样,就算蓑利再怎么蛮横,再怎么记仇,他们之中做主的还是岑茵。
原先搭着狐晋金肩,威胁狐晋金的宿溯收回了空荡荡的手,再次点了狐晋金一句:“老狐狸,你不会永远活着的,等你死了,你的狐子狐孙可不会太好过。”
狐晋金收回了手,苍老的手骨在袖口下微微弯曲:“所以我还得努力活着。”
妖修和人修的寿元算法不一样,他们并不会在某个阶段停止衰老,当寿元耗尽的时候,容色也就不会再在,他们也大都不会服用驻颜丹那样的东西,算着狐晋金的修为,再看狐晋金的状态,他应当比他们想象中还老上许多。
狐三白也站到了沈素她们身边,笑着道了句:“我们狐族的事就不劳你们操心了,纵然日后要死在你们手里,那也是日后的事了。”
看起来狐三白他们是隐藏了狐柔已经回到狐族的消息,这也可以理解,毕竟狐柔现在的状态,保不齐这些妖会有歹念。
有了狐晋金兜底,沈素紧着的心稍稍松开了些。
宿溯他们父子对沈素的敌意分明,可也不是每一只妖都对沈素带着敌意的。
“首领大人!”宿溯边上的少女,穿着一袭蓝裙朝着沈素跑了过来,少女扎着两根辫子,辫子上缠着银白色的铃铛,随着她跑动,落下些脆响。
狐晋金没有拦下少女,任由少女跑到了沈素跟前。
她脖颈处缠着些细软的羊毛,身份呼之欲出。
正是那羊族的妖王族长竺仙儿,她也是妖王中最小的。
竺仙儿抬起雪白的手腕子,抚了抚额心:“首领大人,我们羊族愿意起誓,也愿意给首领大人赐福,只是不知首领大人要赐福何用,首领大人该明白,若是接受我们的赐福,您的血脉会被稀释的。”
看来狐三白没有完全告知这些妖王,她索要的赐福力量是给卫南漪的。
竺仙儿的眼眸明亮如星,一张面容灿烂如春花,不太像是有什么恶意的,狐四涟也一早就说了羊族是支持她的,沈素跟着她笑了笑:“赐福是给夫人的。”
竺仙儿她们早就听闻狐三白说了沈素的样貌,从沈素她们进来就一直在看沈素,这会儿沈素主动提了卫南漪,她们才将注意力分给卫南漪。
她怪异地眨巴着眼眸:“可她分明是人。”
“仙儿。”沙哑苍老的声音响起。
竺仙儿立刻捂住了耳朵:“知道知道,仙儿知道顺应天道,不该问的不问,首领大人不想说的更是不能问。”
沈素朝着那开口的老人望了过去,他没有狐晋金这样衰老,只是留着极长的白色胡须,轻轻捻动,瞧着高深莫测。
他很是满意竺仙儿的懂事,冲着沈素笑了笑:“首领大人,我们羊族愿意奉您为新主。”
蓑利眉一横,当即浮现出几分狠厉来:“老山羊,谁说她是首领的。”
皈苍不擅争吵,可十分执拗。
他将胡须捻动,语气淡淡:“天道所言,不会有错。”
听闻天道两字,在竺仙儿走开后离老山羊皈苍最近的美人捂着唇低笑两声,再望向沈素时,眼神里多了尊重:“山羊爷爷都这样说了,我们鸟族也愿意支持新主。”
她眼睫是白色的,随着她颤动会留下些白色的残影,有种独特的美感。
在她身边还站着个身着黑袍的女子,她听到美人的话连忙就要张口,似有什么反对的意见要说,还没来得及说呢,白睫美人就半扑了上去,捂住了她的嘴,笑盈盈道:“我知道族长你也赞同我的想法,不过您还是免开金口的好。”
黑袍女子连连摇头,可她的嘴被白睫美人死死捂着,难以发出声音。
沈素当即也将两人身份对上了,那白睫美人就是鸟族大长老——白孔雀蘅苒,被她捂着嘴的黑袍女子就是鸟族族长——黑乌鸦邬绣,一切都如狐四涟所说的那样,蘅苒信命,所以基本上跟能掐会算的皈苍是一个阵营的,就是邬绣好像不是话少,而是蘅苒根本不给她说话的权利。
宿溯凌厉的目光将蘅苒扫视了一遍,挑拨离间的话脱了口:“邬绣,你们一族究竟谁是族长,你如今说话的权利都没了吗?”
蘅苒白色的眼睫轻轻颤着,眼底落下些狠厉:“好啊,我松开她,就是不知道放任她说话的后果,你宿溯受不受得起。”
庾景原是盯着沈素在看,耳边忽然想起他爹爹的声音,老虎脑袋猛地转了个方向,嗜血的目光不遮不掩,明晃晃地落在了蘅苒身上:“你敢不敬我阿爹!”
他化身一道白光,在瞬间消失,又在一个呼吸间出现在了蘅苒身后,宽厚的手掌在顷刻间化成了老虎爪,锋利的爪尖朝着蘅苒就抓了过去。
“砰!”的一声,落下的虎爪没有如愿落在蘅苒背上,而是撞在了黑色的翅膀上。
邬绣不知何时将展开了双翅,宽大坚韧的翅膀包住了蘅苒和她,她墨黑色的瞳孔飘起淡淡的灰色光芒,声音也从喉咙里钻了出来:“庾景,她毕竟长了你三千多岁,也算是长辈,你不敬长辈难道不怕天打雷劈。”
邬绣的声音很独特,冰冷寒凉还带着吟诵的肃穆感,像是久远的巫师在祈祷。
在邬绣声音落下的瞬间,庾景嘴角抽了抽,立刻抬起手臂挡在了头顶。
“轰隆!”他刚刚抬起手臂,分明她们还在结界中,沈素还是看到了一道落雷轰在了庾景身上,他手臂上的皮肤都被掀开了,露出些被轰成焦黑的血肉。
真的被劈了。
沈素震惊不已地望着眼前的一幕,不由自主地朝着邬绣嘴唇瞧了瞧。
她是想笑的,有妖已经比她先笑出了声:“蠢老虎。”
竺仙儿分明是八大妖王里最弱的,可她好像根本不怕得罪庾景,笑容肆意,不遮不掩,她也成功地将庾景激怒,庾景放弃了继续跟乌鸦嘴较劲的想法,在瞬间就出现在了竺仙儿身边,可他刚刚到,竺仙儿的身体就幻化成一道残烟消失了,下一刻她的身体在蘅苒身边出现,她掐着腰,气呼呼地说道:“蘅苒长老,虽然你是只漂亮孔雀,可你也就比我爷爷小三天,你怎么能叫他山羊爷爷呢。”
蘅苒骄傲地扬了扬下巴:“谁让他长得老,我长得年轻呢。”
竺仙儿就更气了,她刚想扑过去抓破蘅苒的漂亮脸蛋,庾景就又动了,竺仙儿轻叹一声,身体再次从原地消失了,庾景抓到的不过是一缕白烟,对上的也是蘅苒戏谑目光。
“庾景,这空有本事却抓不到小山羊,这杀妖的本事也是白瞎了。”
竺仙儿这次的身体出现在了皈苍身后,她缩了缩肩,委委屈屈地说:“爷爷,他欺负我。”
庾景抓了她许久,连她一片衣角都没挨上,又哪里来欺负一说。
眼看着庾景在暴怒的边缘了,皈苍在中劝说了两句:“庾景,我们这次是有事来跟首领大人商议的,可不是让你们打闹的。”
庾景还想发怒,一个青年勾上了庾景的肩:“算了,白虎兄,竺仙儿的天赋能力可是能随时出现在沾染过她气息的生灵身边,这一草一木可都是生灵,你要杀她就要将我们这些妖都杀了,还得将草啊,树啊都打碎了,这又是何必呢,她一个小丫头,笑笑也就笑笑了。”
青年后脖颈处挂着细密的狼毛,他便是庾景的好兄弟,狼族妖王族长夜浣。
沈素也算是看明白了。
雁碧山八大妖王依着杀戮的本事排位,可也不是名列前茅的就能轻易杀死后位的妖王,能够排进去的妖王就算是末位也有着特殊的天赋能力,能够保证自身对上最强妖王也不死的能力,这才是雁碧山八大妖王能够共存的原因。
这样一看,镜衾当初还能在受伤的状态下留住狐偲的命,血脉克制必定是占了很大的优势。
夜浣身后跟着的便是他姑姑九翠,跟其余妖都不太一样,九翠的目光没有放在沈素身上,而是饶有兴致地盯着卫南漪。
九翠在瞬间出现在了卫南漪的跟前,极致的速度让狐晋金都没来得及阻拦,好在沈素反应还算快,在耳朵感受到动静的时候,血脉便在瞬间迸发出无穷的力量,身上属于镜衾的图案出现,硬生生逼得九翠伸手要去扯卫南漪面纱的手歪了歪。
“我好像见过你。”
九翠笑了声,手一歪落在了卫南漪的肩头。
随着她手落下,卫南漪肩头竟是出现了密密麻麻的雷蛇,在瞬间没入了九翠的手掌中,她吃痛下缩回了手,在手缩回的瞬间,那钻进她的身体的雷蛇竟是发生了细微的爆炸。
九翠在完全没有防备的情况下,手掌心被炸得血肉模糊。
她有些惊讶,看着手心,久久回不过神。
沈素也很震惊,不太懂卫南漪身上怎么会有这样的力量。
卫南漪知道她在奇怪什么,她说:“我来时,小桐将珠子给我了,她用她的力量压制了珠子的意识,所以珠子没有攻击我,只会攻击想伤害我们的人。”
阮桐的天赋能力可是绝对感知,在狐四涟出现的时候,阮桐就感知到了他的到来,也不是卫南漪一个人偷听了沈素的说话,而是她们一群人偷听了沈素和狐四涟说话。
阮桐她们也是想来的,可面对的雁碧山的众妖王,实力差悬殊,阮桐她们也就没有再要求跟过来,而是将雷破珠给了卫南漪带过来,如果不是阿绫压制不好冰破珠的话,卫南漪应该是可以将两颗珠子一并带来的。
沈素这才留意到,卫南漪脖子上挂着一根细绳,绳子的尾端想必就挂着那颗雷破珠。
没想到阮桐居然能够压制雷破珠的意识,这珠子果然天生就该属于阮桐,在阮桐手中的雷破珠,远远比在男主手中要乖顺的多。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在场的大妖都变了变,夜浣搭着庾景的手一颤,立刻就松开了庾景,跑到了九翠身边:“姑姑,你没事吧。”
九翠手心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愈合,她收回了手,淡淡道:“眼睛挺像就是心太狠了。”
沈素明白九翠大概是真认出来了卫南漪,不过因为她在瞬间被雷破珠炸伤,让她立刻否定了眼前女人就是卫南漪的可能,她认识的卫南漪应当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神女,她心软,身上当然不会有这样极致的攻击性灵器,也不会在没有说上话的时候就动手,但现在的卫南漪会。
九翠不敢认现在的卫南漪当然是好事,卫南漪在雁碧山可不是没有仇家的,那庾景当年暗杀镜衾引开卫南漪的时候,可是被卫南漪打得落荒而逃,他看着心眼就不太大,这仇必然也是记得在。
卫南漪要是暴露身份,这赐福她们可是难拿了。
沈素瞥了眼庾景,忽然将脖子上的满星玉扯了下来,不动声色地挂上了卫南漪的脖子上。
她可不想这群妖看着卫南漪的实力暴涨,那指不定要出什么偏差呢。
在沈素刚刚给卫南漪挂好满星玉后,狐三白做着和事佬,他在其中调和着:“各位,我们该来谈谈正事了吧。”
他指了指空荡荡的湖坑,这次连带着庾景父子脸色都变了变。
“首领大人,您或许该让镜湖的水重新盈满起来了。”
这次说话的是水族大长老舵挝,他的两个脑袋落在同一个身子上特别好认。
沈素指尖微微一转,一根小水柱就从她食指尖冒了出来,她轻轻摇了摇头:“你们该先给我想要的,赐福还有起誓,毕竟你们个个都是强大的妖王,而我只是个小小的金丹,你们若是不起誓,我怎么知道我让镜湖水重新盈满水的时候,你们还会不会遵守承诺。”
舵挝张了口,他们水族族长章鱼铎樶当然也不甘示弱,他紧跟着接了句:“说得好听,我们给了赐福,起了誓,你要是违背承诺该怎么办?”
他腮帮子鼓了鼓,一口黑墨色的汁水就朝着沈素身上白净的衣裳喷了过来。
“死章鱼!”狐三白低骂一声,身后的尾巴冒了出来,用力一甩硬是将墨汁扇了回去。
铎樶不急不躁,他朝着墨汁团一点,那黑墨汁就瞬间散开了,零星点点的黑墨平等地朝着在场的每只妖飞了过去,一时间骂铎樶的声音不断。
沈素和卫南漪身上也沾了点黑墨汁,沈素皱着眉,掌心轻轻转动,细水就带走了卫南漪和她身上的黑墨汁,就连味道也一并消失了。
狐三白讨好地笑了两声,连忙将他那条被墨汁沾染的狐狸尾巴伸了过来。
他讨厌随便吐墨汁的章鱼。
沈素帮狐三白清洗着狐狸尾巴,语气淡淡地说道:“我很弱,就连天赋能力也不过是做些这种小事,你们想杀死我很容易,我不具备违背承诺的力量,你们大可以放心。”
空气中有灵水的香味在蔓延。
滴滴点点落在狐三白尾巴上的水都是他们所熟悉的味道,用镜湖水洗尾巴这实在是算得上一件奢侈的事,一时间众妖王望向狐三白的眼中都多了羡慕。
“首领大人放心,我立刻就起誓和赐福。”
狐三白早就想给沈素赐福了,他不过是在等着当着众妖王面开口的机会,这会儿当然立刻顺势而为做了众妖当中最先应下的人,他也不二话,立刻和狐晋金对望一眼,同时在手掌朝向了卫南漪的方向:“以我福报,佑你平安。”
在赐福以后,他们也干脆地立了誓,代表整个狐族欠下沈素一个人情。
眼见着狐族两人都带了头,皈苍自是立刻靠了过来。
他还没有走到沈素和卫南漪跟前,身后的庾景幽幽道了声:“你倒是跟镜衾不太像,你没她有骨气,身为镜衾血脉,你这么弱,你不觉得羞愧吗?”
她修炼二十年达到金丹巅峰,而且还能往上突破。
她都得羞愧了的话,最少也有九成以上的修士不用活了。
沈素在心中暗暗腹诽,不想理会庾景,可就在这个时候,她体内的血液快速流转起来,似是要从身体里喷涌而出。
她体内的血脉在叫嚣,在嘶吼,在渴望用庾景的命祭奠死去的亡灵。
那是属于镜衾留在血脉里的执念。
沈素心中黯然,面上笑了笑,连半点恨意都寻不到:“我确实是没有先祖那般强大。”
轻飘飘的语气打乱了庾景的发难,靠在湖坑边上走神许久的岑茵懒散地伸了伸腰肢,黑软的肌肤从袖口露出,她笑了笑:“不就是赐福吗,我先来。”
岑茵大步流星走到了沈素跟前,她没有先朝着卫南漪靠近,而是笑盈盈地瞧着沈素。
在沈素不太明白她要做什么的时候,岑茵传音的声音落在了沈素耳边。
“你去过禁地吧?你也不用否认,我在你身上闻到了我父亲妖丹的味道,你杀了他,还吃了他的妖丹?”
沈素心脏扑通扑通跳个不停,强大的威压逼迫着她的心脏。
她该说些什么的,没有想到那只黑熊妖居然是岑茵的父亲,可岑茵不是来跟她算账的。
“他是我族的叛徒,当日被他逃进了禁地,没想到他居然会死在你手上,你应该是沾了沈逸文的光跟江蕊平攀上关系了吧,看来江蕊平在辟幽谷留有通往禁地阵法的传言果然是真的,我只是有些好奇,依着你的修为究竟怎样从禁地全身而退的,难道说江蕊平跟你一块去的?”
岑茵每猜一字,沈素的心就更紧张一分,可岑茵说是要赐福就不会反悔,她说:“你杀了他,我便欠了你,这赐福是我该给你的。”
她并不是要从沈素口中探到个结果,她自顾自将话说了出来,呼了口气,朝着卫南漪伸出了手。
在半数以上的妖王都给了卫南漪赐福以后,铎樶立刻道:“现在可以了吧。”
沈素盯着那甚至自身赐福还没有给就已经开始催促她的铎樶:“我一开始便说我要你们八大妖族所有金丹以上的赐福。”
“你这是强妖所难!”
铎樶并不服气,狐三白斜了眼他,那还没有收回去的尾巴微微翘起,恭敬地冲着沈素道:“我们狐族所有金丹以上都在结界外候着了。”
分明是被半胁迫着妥协,那只臭狐狸却颇为骄傲。
铎樶目光一沉:“马屁精。”
在羊族已经派人回去清点金丹以上族人,鸟族族长被她们大族长死死堵上嘴默认下清点金丹事的时候,岑茵也将事应了下来:“好。”
岑茵一妖给卫南漪赐福,蓑利就没有张口,现在岑茵连这样过分的要求都答应了下来,蓑利终于是忍不住发声了:“岑茵!”
“叔叔,顺应天道。”岑茵目光淡淡,眼见着蓑利还不松口,她唇锋微抿:“您是要违抗我吗?”
她话中有了质问和威胁,蓑利的气势立刻弱了下去:“我安排他们回去清点金丹以上的妖。”
雁碧山妖族最强都应了,那一直在观察局势迟迟没有插话的虫族,悄无声息地也安排了人回去清点金丹以上的妖,九翠眼眸眯了眯,她已经愈合的手掌落在了夜浣肩头:“你也安排人回去清点金丹以上的妖。”
夜浣没头没脑地问了嘴:“姑姑,我们也要顺应天道吗?”
“天道,呵。”九翠低笑一声,轻飘飘地瞥了眼岑茵:“不过是顺势而为罢了。”
修仙嘛,谁不是顺应强者而生。
摇摆不定的水族也终于是派人回了,最后也只剩下孤单的虎族父子,夜浣搭上了庾景的肩:“白虎兄,顺势而为啊。”
“知道了。”庾景冷冰冰地应了声,幽冷的目光落在了岑茵身上。
如果不是这个女人临时倒戈,沈素的交易绝不会这般顺利。
他知道是岑茵帮了大忙,沈素也知道。
来赐福的妖太多了,沈素渐渐被从卫南漪身边挤走,她是镜衾血脉,赐福的力量不小心落入她体内都会污染她的血脉。
在结界里响起来一声声赐福的声音时,沈素走到了岑茵跟前,郑重地朝着岑道了谢:“谢谢。”
岑茵斜了眼她,目光有些诧异:“你跟镜衾真的不太一样。”
只是很快那嘴边的感叹就化作了一声声叹息,岑茵苦笑连连:“我该谢你才是的,你杀了我的心魔,我个人也欠你一个人情吧,如果有事求我,大可以张口。”
秘境,珠子!
沈素脑海中立刻就有了声音,思绪忽然一顿,她……想起来了,在原书里岑茵也是男主的红颜知己,不止岑茵,还有竺仙儿也是男主的红颜知己,当然因为戏份不太多,产生感情的戏份也在比较后面,还较为匆忙,加上最后的结局都很统一地被江绪杀了,沈素刚刚竟是一路都没有想起来这个事,她总不能让男主红颜安排妖帮她去抢男主的宝贝吧。
岑茵见沈素闭了口,有些奇怪:“你应当是有事求我的,怎么不说?”
“是有,不过族长你可能帮不上我。”
岑茵笑了笑,她忽然朝着皈苍的方向瞧了眼:“话不要说得这么绝对,老山羊常说命中缘分皆有因果,你杀了我的心魔,说不定有朝一日也会求我杀死你的心魔。”
她的心魔有些多了,带给卫南漪痛苦的一切都可能成为她的心魔。
卫南漪太好也太容易受伤,她没办法不去替她记恨伤害她的人,偶尔还会有点偏执。
沈素朝着妖群中央的卫南漪瞧了眼,她面上的轻纱每多一分赐福就会在卫南漪脸上贴得更牢固一分,她眼眸微微睁着,目光所及是沈素的方向。
黑亮如墨的瞳嵌入了淡金色的雾,为那双眼眸添入了温柔和悲悯。
她好像又变回去了。
变回了那个怜爱世人的神女。
今日过后,卫南漪应当再也不需要她保护了。
第110章 她好
心中所求所念真要实现了, 沈素晃了心神。
眸中印着的淡金色越来越浓,竟是渐渐被遮蔽了全部的视觉,就连岑茵在她身边说着什么, 她也全然不知。
恍恍惚惚间竟是连卫南漪是何时结束了吸收赐福的力量也是不知, 还是铎樶在结束赐福后的赐福唤醒了沈素的意识。
结界里不知何时安静了下去,那些来赐福的妖物纷纷退了出去, 这里只剩下了八大妖王和她们形影不离的大长老, 卫南漪像片薄羽, 不知何时飘到了她的身侧,没有声音, 就连喘息都很细微。
她眸光微微透着冷意, 细软的睫毛轻轻颤着, 光晕打在上面落下小片阴影。
仿若沈素刚刚再见那个悲悯众生的神女是场白日梦。
湖坑旁的妖还是太多了, 沈素没机会问卫南漪灵根是否完全恢复灵根和修为,她的注意力只能落在湖坑上, 既是交易也到了她兑现的承诺。
沈素在众妖的注视下割开了手臂,鲜红的血在空中散发着一股奇异的香味, 丝丝缕缕飘起, 钻入了每只妖的鼻尖。
章鱼铎樶和胖头鱼舵挝眼底在瞬间陷入一片鲜红,他们本就是靠水而生的妖物,自身对镜衾里血脉的抵抗力会更弱一些,他们几乎同时朝前靠了两步,贪婪地吸吮着空气里属于镜衾血液的味道。
卫南漪站在沈素身侧,在铎樶和舵挝朝前走的时候, 她也跟着朝前走了一步, 彻底将沈素遮挡在了她身后,气息骤然冷了几分, 一盏盏淡金色的莲花灯竟是在她身侧亮了起来。
莲花灯芯冒着细长的烛影,烛影晃动间在卫南漪柔白的肌肤上投下了一片暗黄色,她指尖轻轻颤动,那莲花灯就将沈素和她围了起来,垂下浅色的光布,飘散开的香味骤然减退了些,连他们的视觉都模糊了些,再难将沈素看清。
轻纱下的面容看不真切,可翻涌暴涨数倍的修为压迫让胖头鱼长了个心眼,他困惑地捏碎自己的其中一个脑袋:“那个活人好像真的吸收了赐福的力量,她的修为涨了。”
孔雀蘅苒难以置信地瞥了眼他:“蠢鱼,她如果真是大活人,首领大人问我们要赐福做什么。”
舵挝刚刚被他自己捏碎的脑袋,以快速长了回去。
这才刚刚长好,舵挝又再次将它捏爆:“这就更不对了,她要是妖,这么多赐福的力量,她早该被撑爆了才对,就算没有撑爆也该走火入魔了,我还从未见过有妖修炼这样走捷径的。”
当然是因为这不是捷径,卫南漪的修为都是她自己脚踏实地慢慢磨练出来的
她隔着莲花雾,瞧着众妖神情,眸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庾景身上。
莲花雾不仅能够遮蔽气息,还能感知杀意。
那只老虎的杀意就没有断过。
千年前他想杀镜衾,而今也想杀沈素。
蓑利跟镜衾有私仇,杀意都没有庾景这样明显,卫南漪得在沈素跟湖坑较劲的时候,防备着这只虎视眈眈的恶徒,从前没对他赶尽杀绝,现在想起来了竟是有几分懊恼。
没有哪只妖注意到卫南漪的不对劲,她们甚至不觉得赐福能够带给卫南漪太多增幅,她们都是这山中的强者,自是不惧怕卫南漪的。
竺仙儿俏皮地笑了声,晶亮的瞳孔里印着两颗胖脑袋:“胖头鱼长老,就许你自己长两个头,就不许旁的妖身体奇怪点了?”
舵挝摸了摸自己又长出来的脑袋,不阴不阳地瞥了眼竺仙儿,终究是忍住了,没有朝着竺仙儿发难。
竺仙儿的天赋能力很是难缠,祖父还是山中唯一个能窥探天机的,一般都不会有妖愿意跟她动手。
镜衾湖水恢复并非是一瞬间就能结束的事,蘅苒又站了一会儿,渐渐有些困倦,还有些渴求的欲念纠缠着意识。
卫南漪的莲花雾挡住了她和沈素,可没有挡住整片湖坑,落进湖坑里的血冒出的暗香实在是缠得她心发紧,这小镜衾瞧着就是个言而有信的,也没有什么不放心的。
蘅苒双臂一展,后背长出来一双雪白的翅膀,她伸了伸柔软的腰肢:“我要走了,这里太香了,不适合我这样没有意志力的妖待。”
听闻她要走,邬绣身为她的族长难免想嘱托两句,她刚刚搭上蘅苒的手腕,还没来得及张口,蘅苒就将她提起,带着她一同飞了起来,空着的一只手还捂住了她的嘴:“好好好,你不用张口,我知道你也是觉得这里太香了,我们一块走。”
邬绣被抓走的瞬间,还在不断挣扎着。
蘅苒次次都这样,分明能看懂她的想法,却故意将她的意识尽数曲解。
次数多了,邬绣都觉得自己不太会说话了。
蘅苒都走了,皈苍也不愿意待了:“仙儿,我们走吧,这镜衾血的香味,你怕是很难抵抗的,新主是个守信的人,她答应我们的事,她会做到的。”
“好的,爷爷。”竺仙儿是个乖孙女,皈苍说什么就是什么。
她才是族长,但她事事都听皈苍的。
竺仙儿痛痛快快地挽住了皈苍的胳膊就要跟皈苍一同离开这,皈苍却没有在她挽上去的瞬间就离开,而是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庾景,幽幽叹了口气。
他这会儿再要走,庾景就已经飞身拦到了他跟前:“老山羊,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没有告诉我?”
皈苍神情古怪地盯着庾景面相瞧了会儿,当即冷下了声:“庾景,万事皆有因果,沾染了因果可就难脱身了。”
庾景是个急性子,听不得皈苍含糊不明的话。
“你什么意思?”
“该是你的便是你的,不该是你的,惦记着只会害了自己。”皈苍点了庾景一句,也就不再多逗留了:“仙儿,走了。”
庾景望着皈苍离开的背影,狠狠地啐了口。
角落里话少静默的花蝴蝶艳霄瞧着皈苍离开的背影,急得眼泪都落了下来,她余光在留下这群妖身上转了一圈,急慌慌地追上了皈苍和竺仙儿。
鸟族已经走了,羊族也要走了,还在这里的就只剩她一个素食动物了。
她可不想跟一群嗜血的肉食动物待在一块,这对蝴蝶一点也不友善。
一直站在艳霄身侧的蜘蛛乐羡本想嘲笑两声庾景的,可回过头本族的大长老就一言不发,丢下她这个族长跑掉了,她不可置信地挨个揉了揉面上的八只眼睛:“不是……我还在这呢,她跟着老山羊他们跑什么?”
“你们这些族长做的还真挺有意思的,有的上千年露不出面,有的一句话都没机会说,有的就知道听爷爷的话,还有的天天被姑姑打,这还有个大族长跟她不一条心,眼看着就要入它族的。”
铎樶乐呵呵地笑了声,难闻的墨汁在他口中打转,还没有来得及吐出就被乐羡吐出的蛛丝死死堵住了口鼻。
乐羡本就脾气极差,这被铎樶一刺激,压着的脾气在瞬间都上来了。
八只眸子在瞬间都多了些猩红,掌心厚厚的蛛丝在颤动,她眼眸看着那隐隐约约已经要从眼前消失的背影,手中的蛛丝在瞬间飞了出去,眼看着她就要将艳霄硬生生绑回来了,岑茵轻啧了声:“铎樶倒说错了,这应该是头回见还有对大长老动手的族长才对。”
乐羡的蛛丝在瞬间收了回来,她的身体在瞬间窜了出去,追上了艳霄她们,就像是这样做,她们两个也是一条心了。
岑茵见人都散了,一把扣住了自家叔叔的肩头:“叔叔,我们也走吧。”
蓑利还是对岑茵行径有些不满的,他挣开了岑茵的手:“我有腿,我会自己走。”
岑茵笑了笑,倒是没有再驳蓑利的面子。
她眸光渐冷,轻轻扫了眼剩下的族群:“镜湖水恢复也需要时间,大家族内也还有事,还是各自散了吧。”
人修崇尚比试,衡量实力的根本是修为是战斗。
妖修崇尚的是鲜血和掠夺,她们衡量实力的根本是杀戮的手段。
杀戮讲究快、狠、准,还绝对不能心慈手软,这就决定了参与妖王争夺的妖绝对不能太年长,不然在速度上会落于劣势,而且逐渐平稳的心态也不再允许他们狠厉,最好是天赋能力也能带来些助力的,比如像狐族族长血脉的隐匿和狂躁,这两种能力都很合适杀戮,再比如竺仙儿随意出现在每个沾染她气息生灵边上的能力,这便很合适趁其不备,一击毙命。
所以其实选出来的妖王是雁碧山群妖眼中的最强者,但并不是按着人修标准的最强者,甚至他们的修为也不是族内最高境界的,竺仙儿更是只有元婴高阶巅峰的修为,但她们无一例外都够狠。
狠到能够服众,也能镇压一方。
可在妖王里岑茵是个例外,岑茵是她们这一代妖王里年纪最大,她足足有四千来岁,在她这个年纪依旧没有平稳心性,甚至越来越嗜血,杀戮的手段一点也没有减弱的趋势,这其实是并不合理的。
老山羊曾说除非魔族,不然灵长类都是年岁越大,杀心越弱的。
几百年看不穿的事,几千年总会看穿的。
鲜血的味道,有的生灵会欢喜一年,有的会欢喜几百年,有的会欢喜上千年,再长就该厌倦了。
岑茵是例外,所以她也自然而然她也成了这批妖王里境界最高的。
她狠,她修为高,天赋能力还是极致血狂术——见血越多,妖心越疯,她早就不仅仅是雁碧山妖王里的最强者,她可以说是雁碧山的最强者,无论是从妖修的视角来看,还是从人修的视角来看,岑茵都是最强的,所以哪怕同为妖王,或多或少都是有些害怕岑茵的。
岑茵出声后,铎樶连忙应下了:“我们这就走。”
九翠也不多说,她扯起夜浣就消失了。
眼见着被九翠抢先了一步,铎樶也不敢怠慢,他也立刻带着舵挝走了。
这结界里在瞬间只剩下曾经最强的三大族,熊族、狐族、虎族,狐晋金和狐三白当然不会卫南漪和沈素,狐三白恭敬地冲着沈素和卫南漪拱拱手:“我们就先走了。”
他们走得也很干脆,僵持的就只剩下她们两方势力了。
庾景不太甘心,他死死盯着岑茵:“岑茵,你怕不是天生就对跟临仙山沾边的东西有好感吧。”
岑茵依旧笑着,眼底寒光落了些:“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别跟我装糊涂,她是镜衾和沈逸文的后人,谁不知道沈逸文是江蕊平的徒弟,我听父亲说江蕊平先前上雁碧山乱杀无辜,你都没有出面阻拦,而且你分明嗜血成性却从不截杀临仙山的弟子,这其中必定是有猫腻的!”
岑茵忽觉好笑,端着一双黑亮的眼眸审视着庾景:“你怎么会以为我打得过她的,我要是出来,不过是多只妖死。”
她不再和庾景废话了,她一手抓起庾景,一手抓起宿溯,强行带着他们离开了结界。
蓑利终究是护着侄女的,不愿他们父子因为这事记恨上岑茵,他喃喃道:“茵儿没有骗你们,这世上怕是找不出来能胜过江蕊平的人了。”
——
卫南漪也听到了他们的对话。
她身为人修,对雁碧山的了解并不算多,她一直知道雁碧山有八大妖王是妖族最强,可若不是此次跟着沈素一同来雁碧山,她是不会知道雁碧山选妖王规则的,更不会知道她们具体的妖王是谁。
这些妖王,她以前也就跟九翠和庾景打过交道。
她很惊讶于岑茵的年纪,也很惊讶于江蕊平的过往,她所在的环境几乎听不到江蕊平太多的恶语,更别提她早年间在外做过的事了,她并不知江蕊平还上雁碧山杀过妖,原不怪狐三白他们都那么害怕江蕊平的。
以前她也知道江蕊平很厉害,师父不会的她都会,太上长老不会的她也会,可也不是很清楚江蕊平具体强到了什么份上。
她自己是比不过江蕊平的。
修士修行原就不是一蹴而就的事,但凡一点差错都会心神俱损,身死道消。
卫南漪是满阶灵根,不过她并非什么天选之子,没有什么快速成长的手段,加上她自己也只求稳固,她修炼的速度在很多急于求成的人心中并不算快,但实际上对于大部分修士来说已经很快了。
她从小就被捡回临仙山,但从八岁才开始修炼,半年完成筑基,三十岁岁突破到结丹期,一百五十岁突破金丹,八百来岁突破元婴,一千四百来岁突破出窍境,没有急于求成,很是平稳地在突破,加上她愿意花心思研究术法和阵法,她在同辈中就没有碰到过对手,哪怕是靠着机缘、靠着丹药强增修为,在境界上高于她的人,靠着那过于空荡,没有支撑的修为也会很快落败。
千年前镜衾夺她身躯的时候,她才金丹,镜衾的境界是高于她的,不然镜衾也不敢对她下手。可镜衾身为妖修,还是忽视了修为境界不是全部的道理,所以镜衾被反噬的很严重。
她本就没有那么在意境界,加上她一直以来都跟江蕊平学阵法、学炼丹,还爱研究术法,她并没有全心力都放在提高修为上,后面还将精力分给了书写妖物可以修炼的天之书法诀上,她修到了一千八百来岁时在修为上面倒是有些落后于其他满阶灵根的顶尖天才们了。
可那又怎样呢,他们依旧会输。
江谙不拿女儿算计她,也根本拿不下她。
卫南漪从前敢宽待大多数人是她的确有这个资本的,她有不弱的修为,精通上千种术法,擅长炼丹,了解大多数阵法,在跌落下神坛前,她是没什么败绩的。
江蕊平倒是说过两次她修为的事,不过沈吟雪是不会逼迫她去提高修为,她永远温柔,永远挂着笑容,只会摸摸她的脑袋,轻声告诉她:“南漪,修为不一定能让你取胜,但你学的每一个术法,每一种丹药,每一个阵法都将是你胜利的筹码,修为境界无非是让人多活两年。”
她也不知道是因为她不将修为视为全部,沈吟雪为了安慰她才这样说的,还是沈吟雪真这么想才这样说的,她只知不可能每个人都像江蕊平那样,什么都会的同时,修为还能快速成长到别人可望不可即的地步。
也因为自身的成长历程……她觉得沈素修为长进的太快,这并不是什么好事,相反有些糟糕。
沈素这一路都不像是在修炼,更像是在搏命,她的所有修为都是拿命换来的,几乎可以说成日里踩在生死边缘线上,强行拔高起来的修为,若不是她有两个妖身,两个妖身还都是极为强大的存在,她根本撑不到这里。
那些孩子也一样,因为身体被慕灵改良过,慕灵只想她们快速成长,她们的身体都会被动地寻找不断突破的机会,成长的会比一般人要快,但抽空的是她们往后修炼的命数,越是没有支撑修为,越是会容易走火入魔,所行之路也就离仙道越来越远。
她们都不太适合继续追求修为了,而是该停下来练练身法,练练剑术,稳固妖身,增强实力。
说到底是她不称职,她拖累着沈素,也没有教导阮桐她们多少东西,还因为无法为她们支撑起一片天让她们有安稳修炼的环境,只能眼睁睁看着她们超前突破。
尤其是沈素。
这一路上沈素为她的付出,卫南漪都是看在眼里的,甚至连江绪都做不到的事,沈素都一一做到了。
她是个好到不能再好的姑娘。
唯一不好的是她太喜欢独自经历痛苦了,甚至不愿意让卫南漪分担,可伤在沈素身上,远比伤在她身上来得快,沈素想保护她,她也想保护沈素。
从前苦于没有实力,现在终于是有能力了。
雁碧山的妖物赐福很充足,她不仅一举恢复了灵根和当初的实力,甚至找到了契机从出窍境中阶巅峰突破到了出窍境高阶。
卫南漪也不知该如何阐述此刻的心情。
早年间她自己都对恢复不抱期待了,可沈素真的带她找到了恢复灵根的办法,甚至她还做到了。
她柔弱,但坚韧,不仅是自身坚韧,沈素还会将身边的她也带的坚韧。
沈素唤醒了枯死的心,也救活了那破碎的灵根。
她是镜衾给她留下的福报。
——
赐福持续了许久,这会儿的天早已暗了下来,圆月挂上枝头,白净无暇的月光也倾洒了下来,落上鲜嫩的叶尖,落上雪白的肌肤,为这静寂无声的夜里添了些景。
沈素趴在湖坑边,喂了自己一颗凝补丹,一手继续往湖坑中放血,一手往湖坑里注入灵水。
因为失血过多,她唇色落下些苍白,白光衬着,越发虚弱可怜,她仰起头,可怜兮兮地舔了舔唇角:“夫人,你不理我了么?”
她等了许久,也没有等来卫南漪的一句话,心中不太确定卫南漪是否还在跟她生气。
卫南漪终于是回过了神。
她垂下眼睑,瞧见的便是虚弱可怜的沈素。
卫南漪面对沈素几乎可以说早就不剩什么底线了,就连觉得沈素觊觎她们母女,她也能在劝说沈素别再动妄念,听到她道歉以后原谅沈素,又怎会不理她。
她不过是走了神。
卫南漪蹲下了身去,四下无人,面上的轻纱也就被卫南漪随手摘了下来。
精美的五官落在了月色下,那张脸更美了,莹润白皙的肌肤蒙上了银纱,朦胧间竟是多了几分神性,眼眸中也多了些水雾式的温柔:“小素,我只是想到别的了。”
沈素落在湖畔边,苍白着的唇色让她瞧上去更像是弯折的娇花了,细风一吹都能被剥夺生机。
卫南漪忍不住搭上了她的手腕:“小素,你歇歇吧。”
“夫人,一点小伤而已,我不疼的。”
沈素手臂上有她自己割开的血口子,足足有一把断刃长,她还口口声声说着不疼。
她对她自己永远能下狠手。
卫南漪指骨攀上了她的手臂,在碧荷珠随着林青槐消失后,沈素手腕内侧就只剩下一片莹白如玉的肌肤,薄薄的指尖轻蹭过皮肤:“小素,你以后不会再受伤了。”
这不是她对沈素的许诺,而是她对自己的要求。
沈素庇护她二十年,往后余生也轮到她来守着沈素,只是她并不能确定沈素的余生是否只有她。
是的,只有她。
她终究是骄傲的,不会容忍沈素有两个选择。
沈素没有察觉到卫南漪怪异的念头又浮现了脑海,她趴在地上,满是期待地询问了卫南漪:“夫人,你灵根恢复了吗?”
“恢复了。”
卫南漪简短的三个字在沈素心口掀起来了一阵浪,这分明是她所求的,可当明白卫南漪以后真的不再需要她保护以后,沈素又变得有些怅然若失。
她还从未拥有过卫南漪,却像是失去了她无数次。
沈素在胡思乱想,卫南漪的掌心朝上挪了挪,在灵根恢复以后,缠绕着卫南漪的病态也尽数散去了,就连体温都恢复了些,温热的掌心落在肌肤上还能留下些余热。
卫南漪低语一声:“托小素的福还突破了。”
她抬眸恰恰是撞上了卫南漪含笑的眼眸,那温柔到能化开一切眸子,沈素都有许久没有见过了,她脑袋有瞬间的发懵,竟是问了句:“那夫人,你要报答我吗?”
沈素问完就满面通红地咬住了唇瓣,刚刚还有些泛白的脸在瞬间跟着红了起来。
卫南漪大抵是觉得她不要脸极了,竟是还主动讨要好处,可她分明不是那个意思,她只是觉得卫南漪或许该离她近些,近些,再近些。
卫南漪有些意外,可她很快就反应了过来,沈素问她讨要的可能不是物,而是人。
她垂下眼眸,瞧着涨红了一张脸,带着几分羞怯的沈素,这心口闷得发慌,她犹豫片刻,带着几分试探开了口:“我……我现在身无一物,若是小素想要福报,我将绪儿嫁你好不好?”
卫南漪目不转睛地盯着沈素,生怕露了她一丁点反应。
若是沈素是欢喜的,她也只剩下成全了。
为何会先问沈素愿不愿意娶江绪,大概是……大概是她潜意识中觉得江绪比她好许多。
嫁她?
沈素先是一喜,没想到居然让她等来了无以为报,以身相许的戏码,她本就喜欢卫南漪,卫南漪要是肯嫁她,那是再好不过的事,毕竟她既然主动提了,应当也不是全然对她没有好感的。
她刚想应,意识倒是被夜风刮得清醒了些。
卫南漪刚刚说得是许谁来着?
好像不是她自己。
似乎是……江绪?
没错,她说的就是江绪!
福报?
她居然说江绪是福报。
卫南漪爱孩子也不能这样睁着眼睛说瞎话吧,她承认江绪身世凄惨,可江绪心狠手辣,动不动杀人,还有暴力倾向,卫南漪这不是想报答她,这是想将她推入火坑去。
只要一想到江绪,沈素就觉得脖颈隐隐作痛,她渴望的是被爱,也没有受虐倾向。
江绪就算身世再惨,也不是她造成的,如果江绪不是卫南漪的女儿,她跟林青槐她们对沈素而言也没有什么差别,江绪不也要杀她吗?
沈素也不是要逼着卫南漪将她自己许配给她,只是卫南漪既然有以身相许的念头,那为何放着温柔似水,婀娜娇软的她自己不肯许给她,倒是要将江绪许给她?
难道说平日里夸江绪太多了,给卫南漪造成了什么误会?陷竹服
这样的误会可不能有,她还想追卫南漪呢。
“夫人,你就算是江绪的娘亲也不能……”沈素拨开了卫南漪的手,带着几分决绝站了起来,她正准备字字句句跟卫南漪说得个清楚明白。
卫南漪也在等她说明白。
那张脸不见喜色,满是幽怨,她似乎对她的提议不满到了顶点。
可沈素失血过多,刚刚站起来,都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狠绝的话,只觉得眼前一花,人就从湖坑边摔了下去。
“小素!”卫南漪连忙身体跟着沈素飘了下去,还没等卫南漪抓住沈素,湖坑中心忽然涌出根根水柱,水珠撞上了身后的后背,在瞬间将她裹了起来,碧蓝色的水流封住了沈素。
卫南漪连忙要将沈素从水中拉出来,可她刚刚伸出手,那水流涌得更快了,竟是在瞬间就让镜湖有了半尺高的水。
沈素隔着水壁冲着卫南漪挥了挥手,示意卫南漪后退。
在卫南漪将信将疑地退开后,湖坑里冒出来的水柱越来越多了,沈素也从碧蓝色的水柱里探出来了脑袋,她高喊一声:“夫人,我知道怎么让镜湖水恢复了。”
随着湖坑里的水一点点盈满,沈素的身体竟是开始融化,她皮肤一点点变成透明的,慢慢融进水里,就连脑袋和头发都在消失,卫南漪这下没办法再听沈素地退在一边了,她有些着急地朝着那消失的沈素扑了过去,可最后抓到了不过一捧流水,水流还很快顺着指缝重新落回了镜湖中。
卫南漪浮在镜湖上,不知所措地看着空荡荡的手心。
镜湖下也静悄悄的,刚刚还在跟她说话的沈素几乎是在瞬间就消失了踪影,卫南漪慌乱地朝着空气抓了抓,掌心什么都没有,她不敢相信一个大活人就在眼前消失了。
消失在了她可以保护她的时候。
卫南漪的眼眸在瞬间红了起来,晶莹的泪珠顺着眼角下滑,慢慢落下,滴入镜湖水中。
镜湖水中忽然鼓起来了一个流水聚成的水球,水球里冒出熟悉的声音:“夫人,夫人我在这里。”
卫南漪站到了水面上,慢慢蹲下了身,指尖缓慢落在了水球上,她刚刚戳到水球,耳边就听到了沈素的一声轻吟,还有声声哀怨:“夫人,你都要把我丢给江绪了,怎么还可以乱碰我。”
啊?什么?她乱碰什么了?
沈素总不会告诉她,这水球就是她?
只是她好像真的不喜欢江绪,甚至控诉起她了。
卫南漪松了口气,又有些迷茫,她一直都以为沈素喜欢江绪的,哪怕短暂地怀疑过沈素也很快打消了念头,总不会她以为的都是错的。
卫南漪不太确定地又戳戳水球,这次的触感更清晰了些,那水球分明是流水形成的,但戳上去居然软乎乎的,卫南漪面色一僵,就连口齿都不太清晰了:“小素,你,你出来。”
这不是沈素躲着卫南漪,而是她的身体出了一点意外。
沈素刚刚放血放水了半个时辰,竟是连镜湖底都没铺满,刚刚碰到镜湖里的水柱,骨子里属于镜湖之灵的意识才算是被唤醒,这才反应了过来,要想镜湖水恢复根本不是一味地放血,而是在放血过后,自己站进湖坑里,等着灵水嗅到了主人的气息自然会出现,不过接下来沈素就得融进镜湖中,等着镜湖水全数认清了主人的气息,这才能重新从水中离开。
所以说现在镜湖水就是她的身体。
卫南漪现在不仅踩着她在,也在触摸着她。
卫南漪听完沈素的解释,白净的面皮骤然红了些,她快步退出了镜湖面,站到了镜湖边上,而后结结巴巴地说:“小素,你,你现在没办法像人一样出现在我眼前吗?”
“倒是也可以,就是可能不太好看。”
沈素话音落下,靠近湖边的湖面鼓起来一个个水泡泡,慢慢的碧蓝色的水从湖面下涌出,形成了一个半透明的人,虽是缕缕细水所化,可五官精巧的程度不亚于人形的沈素,最奇异的是她有双碧蓝色的眼眸,她身上没有衣物,窈窕的曲线都一览无遗,发丝都是精细紧密垂落的,因为发丝处的水流太密竟是微微透着碧蓝色,跟她眼眸一样的颜色。
没有不好看,甚至算得上十分好看,就是落了些不能看的曲线在卫南漪眼前。
卫南漪脸更红了,她双手掐着指诀,快速布下个术法,让除她以外的人再难窥探到镜湖湖面的景象。
沈素现在都不太能算只半妖了,镜衾的血脉还是太强大了些,几乎压过了沈素体内另外两股血脉,硬生生让她继承了完整的镜衾妖身,竟是都能跟镜湖水融为一体了。
可她现在不该想这些,她该和沈素再谈谈的。
谈谈她们的事。
卫南漪不太敢看现在的沈素,连连呼了好几口气,这才勉强将思绪调整到刚刚的话上:“小素,我还以为你很喜欢绪儿的。”
……
果然是误会了。
卫南漪究竟为什么会觉得她喜欢江绪?
虽然她夸过江绪,但那不是怕卫南漪发现她是讨厌江绪的吗?
卫南漪难不成是忘了,初见面的时候江绪可是要杀她。
她怎么会喜欢要杀她的人!
她的心,卫南漪感受不到的话,那她对卫南漪的好,难道她都感受不到?
卫南漪还咬过她呢?怎么能乱想?
沈素纠结地看了眼那皙白温柔的娇弱美人,水做的手掌微微交握,没有虚汗冒出,也让那颗心生了些紧张:“你女儿不行,夫人倒是很好。”
她好。
卫南漪无意识地捏住了手腕,沈素说她好。
听起来沈素真的不喜欢江绪,所以说她一直误以为的喜欢都是错觉,沈素真有欢喜的人,但好像是她。
沈素也从未动过什么歪念头,她……
卫南漪以前也没有发现过她有着这样好的想象力,她一时间有些窘迫,可她等到了想要的答复。
墨黑的瞳孔颤了又颤,她不是单想沈素,沈素也在想她。
好像有些不可思议。
她或许该问问沈素喜欢她什么?
不,她应该先答应沈素。
应的慢了,她反悔了怎么办?
薄纱似的月光为那娇红的美人脸送去了些遮掩,她微微低头,目光流转,忙是应了:“好。”
她应了!
碧蓝色的眼眸陡然亮了亮,沈素欣喜地笑出了声,心中的幽怨一扫而空。
卫南漪真许她自己了!
卫南漪被她笑声惊扰,这才匆匆抬眸,朝着沈素望了眼,她没有错过沈素的欣喜若狂。
她忽然明白了,一直以来她都想错了。
她总想着老树怎敢攀新芽,却忘了新芽刚刚冒出头天生就会对早已经历过风霜的老树有一定的依赖性。
沈素对她好,从来不是因为她是江绪的阿娘,而是因为她是卫南漪。
望着沈素面上明媚的笑,她忽然有让沈素更高兴些的冲动,她红着脸,冲着水做的沈素招招手:“小素,你靠过来些。”
沈素很听话地靠了过来。
她站在湖面上,卫南漪站在湖边上,两两相望间,卫南漪红着脸朝前倾斜过去身子,滚烫的呼吸倾洒在沈素唇间,她不确定这样状态下的沈素能否感受到她的燥热,只是流水凝聚的唇瓣触碰到唇尖的瞬间,柔嫩含凉的触感让卫南漪有些走神,还没回过神呢,几缕细水就趁机钻进了卫南漪唇间,水流缠住舌尖,细水占据了口腔,呼吸凌乱了几分,卫南漪呛红了一双眼,这才急慌忙地将水咽了下去。
“咳咳……”卫南漪轻咳两声的间隙,眼前水做的人儿就散了开,她逃一样地钻回了水里,卫南漪半跪在了湖边,望着荡起层层波纹的湖面,飘了红的眼尾落下些委屈的痕迹:“你跑什么。”
湖面上钻出一缕细水,细水缠住了卫南漪的脚腕:“夫人,我没跑,我只是没控制好身体,我就在这,不然你踩踩我,应该能感觉到的。”
卫南漪有些想笑,又有些难过这些日子的误会。
沈素那么好,又怎会一颗心爱两个人呢。
卫南漪身体朝前倾了些,微微弯下腰,在月色下,虔诚地吻上了湖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