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0-120

    第111章 细水

    月色渐浓, 镜湖湖面上落着女人细弱的倒影,也印下了那双脉脉含情的眼眸。

    她凝视着湖水的神情温柔虔诚。

    沈素逐渐确定卫南漪真喜欢她。

    甚至喜欢到不在意她的形态。

    沈素虽化作了水,只剩下缩在这片湖中, 可意识清醒, 感官也未曾消失,她能感受柔润的唇瓣落在肌肤的触感, 能够感受到卫南漪愿意给予她的温度。

    就连探出的细水缠绕着卫南漪的脚腕, 她都能感受到衣料下的弱质纤纤。

    只恨不能将她再捆得紧些。

    昨日还是可望不可及, 今日就得到了靠近应允,甚至连唇齿间的芬香都尽数尝到, 食髓知味, 贪欲难抑。

    若是她现在还能幻化成人形, 卫南漪必将能看清她眸中的渴望。

    水泊的遮掩保持住了沈素的两分正经, 她缩在湖中慢声低喘也被水声遮盖,这让沈素在卫南漪跟前留下了几分薄面, 她终究是没经历过,处处小心, 就连一个细微的动静都需得想想卫南漪喜不喜欢。

    可她好香。

    沈素一直觉得卫南漪身上的味道实在是好闻的不像话, 足以勾乱她的心神。

    缠绕着卫南漪脚腕的细水渐渐变得粗壮了些,约莫一根柳枝条的宽度,在无意识地勒紧卫南漪,终于是抵不过心中贪图,朝着更深的地方挤进。

    湖中灵也还是水。

    柳树条般粗细的水流浸湿了卫南漪脚踝处的布料,在瞬间沾上了裤腿下的肌肤, 又以极快的速度重聚。

    它将卫南漪越捆越紧。

    流水落不下红痕, 却一点点挤迫着皮肤。

    随着水雾所凝的枝条在脚腕间缠绕,摩挲, 清凉的触感侵占了卫南漪的意识。

    湿漉漉的裤脚被流水挤着,朝上鼓起来一些。

    卫南漪本就泛红的眼尾更红了些,圆月方才能落下明亮银辉,也没能盖住那飘起的绯红,她眼中浮起薄薄的水雾,半跪在湖边的人咬着唇慢慢挪动了身子,她改为了坐在湖边,似是有意将被缠住的脚腕落得离湖水近了些。

    这无疑是助长了水绳的流势,整截小腿都被流水浸湿,裤腿也跟着落下些湿痕。

    细小的水珠顺着裤腿滴落,轻轻地捶打在湖面上,掀起一圈一圈微末的波纹 。

    融于水中的沈素仰望着卫南漪,卫南漪玉白的面颊几乎红透了,眼底沁出的泪花似是下一瞬就会垂落,眼尾满是红痕,像是胭脂刻意挑落下的艳色。

    她咬着唇,一言不发,湿漉漉的眼眸从上而下俯视着她。

    腿部的肌肤温软烫水,缠上去的凉水绳都渐渐有了温度,分明埋在水中,依旧觉得燥热难耐。

    “咕咕”湖面再次冒出了一个个水泡,水泡起伏间慢慢汇聚了一股新的水绳,水绳顺势而上,落在了卫南漪另外一边的脚腕处,两脚踝处凉飕飕的触感让卫南漪唇边溢出一点声音:“小素,你可知你在做什么?”

    她没有不高兴,可她也没有看清沈素高不高兴。

    沈素融于了湖中,连五官都难以辨认。

    唯有那两股缠上的细水绳好像是多了些温热,它们似是愿意的。

    卫南漪刚刚想到它们,脚腕间的水流多了几分湍急,裹着她的力道越来越紧,急迫地淌过每一寸肌肤,卫南漪的身体被水流捆住,朝下拽了拽,她小腿没进了湖中,鞋袜散开坠落了湖底,她踩上了一片柔软,分不清身在何处,也不太知道踩着何物,只觉得脚心软和的厉害。

    卫南漪有片刻的失神:“小素。”

    她大概是需要沈素回应她的。

    现在的她看不见沈素,只能从沈素的声音里来辨别她的心,她的情,亦或者她高不高兴。

    卫南漪没有再继续下落,落进湖泊的小腿上依旧缠着两股细水,在她心神乱颤的时候,另外一股水流从湖面再次探了出来,这次落在了她手腕处,细白如藕节的腕子被水流缠紧,潮湿的感觉在她腕间蔓延,心中浮出一丝丝异样来。

    耳边有夜风吹过的声音,有水流潺潺的声音。

    还有一道熟悉又期待的女声:“夫人,你好香。”

    她喜欢……应当说她爱沈素,所以轻轻的音节,简单地夸赞都会让她又羞又喜。

    她眸光朦胧了几分,沁出的泪花模糊了视线。

    裤腿湿哒哒的朝下坠着,潮湿的触感压迫着肌肤让卫南漪呼吸有短暂的停滞,她忽地想起来了,白日里和沈素的对话。

    “小素,我问你,你白日里在羡慕什么?”

    湖中妖寂静了下来,就连在她腕间肆意的水流都停了下来,沈素咕哝声:“羡慕……”

    她该如何说呢?

    沈素不太好意思张口,她总不好告诉卫南漪,她在羡慕狐柔占到了便宜。

    狐狸手探进人衣衫里,狐碧娘碧绿色的肚兜边角再次浮现了脑海,沈素忽觉羞愧难当,她意识清醒了几分,缠绕着卫南漪的水流一股股往回收着。

    她不吭声,而是朝回收着她水绳。

    卫南漪指尖浮出淡淡的金光,轻轻一抓就扯住了最后一点缠在她手腕上的水绳:“我又没有怪你,你跑什么?”

    沈素平日里面对敌人果敢英勇,就连满山的妖王都敢独自对上,这会儿倒是勇气到了头。

    水中的灵终究是没有胆量将她拖入水中。

    虽然她的放纵是沈素可以感知到的地步。

    沈素思绪有片刻的繁乱 ,她将卫南漪双腿拽了下来,水流包裹着她的脚和小腿,她能感觉到那滑嫩细腻的肌肤,能够瞧见那雪白雪白的颜色,卫南漪脚掌没有多少纹理,光滑白皙的像是软白玉雕,平滑的落入水中,仿若踩在了她胸口。

    紧迫缠绵,裹挟着熟悉的香味。

    她已经感慨过许多次了,可当距离越来也近,她脑海中似是只留存下了这一道声音。

    水流在慢慢凝聚,那湖泊间慢慢出现了一颗凝聚出来的人头,还是碧蓝色的发,碧蓝色的眼眸,异色的瞳孔像是她们得到了的那些璃珠,堪比珍宝,从下而上仰望着她时竟有些不太一样的感觉。

    怪异的模样没有引起卫南漪的反感,相反勾得她移不开眼睛,手腕下意识地朝前伸了伸。

    手指摸上了半透明的肌肤,感触到细微的凉意。

    化水的沈素不会脸红,可脸上聚拢的清水多了些温度,她小声咕哝道:“那夫人……夫人听到我说羡慕的时候又想到了什么?”

    卫南漪那时候无缝接上她的话时候,沈素还以为卫南漪是看出了她心中欲望,责备的是她心中贪图,现在一想却不该是这样的。

    卫南漪都以为她喜欢江绪去了,如何会看破她想抚摸她的心呢?

    碧蓝色的眼眸专注地瞧着卫南漪,连轻微的眼睫颤动都没有,卫南漪想要回避目光都很难,落在水雾肌肤上的手顿了顿,心中涌出一份浓重的窘迫,沈素能藏于水中,那她能藏到哪里。

    她当然不敢告诉沈素,她那会儿在心中污蔑她。

    污蔑她既要江绪,又要她。

    好姑娘成了登徒子,好心人也被赋予了贪婪罪。

    卫南漪指尖歪了歪,呼吸急了几分,她身体有一瞬间的失衡,差点是从湖边摔落下去,一股股水流从湖中探出,在瞬间缠住了她的四肢和腰腹就连脖颈上都落了一缕细细的流水,在瞬间将她的身体拖拽了回去。

    等着卫南漪安安稳稳坐回湖边的时候,身上几乎湿透了。

    她眸中多了些幽怨,更多的还是羞愧:“小素,我想什么不重要的,白日里的事都过去了,日后……日后我们不提了好不好?”

    卫南漪还真怕沈素将她那点小心思逼问了出来。

    她可不是沈素,不太能将瞎话编明白。

    沈素巴不得卫南漪不提,自是满口答应:“好。”

    一股股流水被收了回去,半透明的脑袋浮在水中,眼眸不太自然地瞧着湿透了的卫南漪,她在卫南漪指尖散开,再次化成水滴落回了水里,因为卫南漪没有抽回了腿,她依旧能感受到软软乎乎的一片,心思在慢慢走歪。

    这里是结界,沈素是被半胁迫着重聚镜湖水的。

    那些妖王随时都还会回来。

    湖面冒出几个装着沈素叹息的气泡,快速出现,又快速消失。

    脱不开水的湖妖,她连自己的筋脉都寻不到了,更别提修炼了,如今只剩下仰望湖边美人一件打发时间的事可做了。

    越看越怪。

    也不是卫南漪长得怪,而是她实在是想不明白,卫南漪究竟为什么会觉得江绪是福报?

    真要有福报一说,那卫南漪这样细软温柔的大美人才该是福报才对,江绪就是个疯子,莫说是当年掐她脖子的事,就说辟幽谷差点被她间接害死的事都足以证明江绪就是个做事冲动,不计后果的疯子。

    这要是换本权谋小说,江绪这脑子怕是都当不了大反派。

    不过这是强者为尊的仙侠世界,够强就行了。

    那重生的男主不也是最好的证明嘛,又疯又强还贪心,分明是在经历第二次生命,不珍惜过去患难与共的爱人,反而想开后宫。

    他不尊重白箬衣,也不尊重那些红颜知己,可偏偏这样的人能得到最好的机遇。

    原书里老一辈的修炼体系和男主他们是有偏差的,江谙费心费力方才改修无情道,达成修为的快速成长,后来还杀妻证道提高了境界,结果江绪融合了裕灵剑剑魄就将他一剑挑杀了,若不是男主及时赶到都尸骨无存。

    他修炼了近两千年,而男主和反派拢共才修炼一百多年,同样是满阶灵根,可命运却截然不同。

    江谙算都算错了,他该去抢裕灵剑,抢十二颗璃破珠才对。

    那样卫南漪也不必遭殃。

    他要是愿意坑上男主一把,他们师徒就此反目,沈素倒是省麻烦了。

    只可惜江谙是恶归恶,但他是个伪君子,他要修为要资源更要名声,他都能在临仙山门内装一辈子的好师兄,平等地对每个同门好,像余暮寒这样能让他名扬四海的好弟子,他又怎会不要,怎会不疼。

    原书他就将余暮寒视为亲子,凡事有求必应。

    沈素遇上的余暮寒还是个重生者,所以说江谙的好,余暮寒前世就经历过一辈子了,甚至最后看着敬爱的师父被杀不能阻止,心中悲痛难忍,此次能够重来一世,就算江谙对他没有原先那样好,他怕是都会原谅江谙,继续孝顺江谙。

    江谙做得坏事在他心中不值一提。

    人都是这样的,巴掌不落在自己的身上是不会知道疼的。

    现在的余暮寒对卫南漪是个什么态度呢?指不定会觉得反正卫南漪还活着,只要他阻止下江谙杀卫南漪,卫南漪日后原谅江谙才是情理之中的事吧。

    算了算了,看来还是得抢他珠子。

    虽然他这种气运男主,就算是被她抢了东西,天道还是可能给他更好的东西,但先抢了再说。

    秘境里的四颗珠子都得拿到手。

    卫南漪现在恢复了灵根和实力便不怕这个死地了,江谙就算是想杀她,也得有这个本事才行,就算是卫南漪体内的妖魂,现在应该也都归她管了,而不是江谙。

    可进秘境势必要参与比试,争取前两百名次。

    修仙界认识卫南漪的人那么多,光遮着脸是没有用的,她们可不如这些对卫南漪不太熟悉的妖王好糊弄。

    江谙原书里是靠着特殊办法压制修为进去的,但他也是在男主身上种了咒印才得以进去的,这种手段卫南漪可能也会,到时候让她将咒印种在门内能够进去的孩子身上,那她们应该也可以进秘境了。

    如果不行,那就她去参加比试,让卫南漪将咒印种在她身上。

    不过……她也得隐蔽一点,镜衾妖身可是不知多少人,多少妖在觊觎的东西。

    反正等着抢了他珠子,就放出慕灵将江谙做过的恶心事公之于众,让江谙身败名裂,含恨而死。

    做得隐蔽点,余暮寒不一定会发现。

    沈素看过原书,知道男主走哪都能捡到外挂的体质,除非真到了剑拔弩张的地步,不然她还是不愿意跟男主作对,起码不能正面作对。

    她就不是什么光明磊落的人,能够藏于暗中偷袭也是她的本事。

    沈素思路渐渐清晰,只是她好像忘了什么。

    等等!江蕊平!

    在秘境出来以前,她得去找一趟江蕊平。

    江蕊平间接帮了她那么多次,如今得知江蕊平没死,她肯定是得去临仙山找她一次的,也好知道江蕊平身上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说不定能够帮上她,她可不觉得江蕊平真是寿元尽了。

    湖面太久没有声音了,若不是还能感觉到那份柔软,卫南漪大抵会觉得她消失了。

    静默太久,这让卫南漪忍不住问她。

    “小素,你在想什么?”

    沈素是想告诉卫南漪,她准备去临仙山找江蕊平的,可话到嘴边竟是不自觉地变了味,变成了小声的质问:“夫人,你为什么会觉得我喜欢江姑娘?难道就因为我多夸赞了江姑娘两句?”

    横在心口的疑问还是说出了口。

    在片刻宁静过后,渐渐归回平淡的脸色竟是慢慢又慢了红尖,卫南漪呼了呼气,这才说:“这个,这个……小素,这个以后能不能也不要提了?”

    卫南漪怎么什么都不让提?

    生怕她再追问。

    卫南漪还没等沈素张口,腰肢就弯了下来,她的指尖在湖面上碰了碰,又问了一次:“好不好?”

    她声音放的很软,似哀求又像是在撒娇。

    沈素承认她不太有志气,卫南漪不过指尖轻轻撩过了,她到嘴边的话一字字咽了回去,只剩下顺着卫南漪的应话:“好。”

    只要是卫南漪说的就没有不好的。

    江绪是福报除外。

    沈素对卫南漪说江绪是福报这件事意见很大,她真是不明白江绪那种级别的疯子为何能跟福报搭上关系,卫南漪眼中的江绪这么好的话,那她准备再见江绪时候,质问她辟幽谷的事,问问她是不是没脑子的事岂不是泡汤了?

    坏了!

    沈素觉得她真是彻底变成水以后连脑子一同都变没了,她不仅忘了江蕊平,她还将江绪也忘了。

    她当日跟江绪说得是要将卫南漪视为亲娘照看,现在眼看着就往自己怀里照顾去了,不知道江绪再见她会不会先杀了她。

    现在的她应当不是江绪的对手,可卫南漪应该会护着她吧?

    “夫人,夫人……”她喊了两声卫南漪。

    刚想问呢,脑子转的更快一点,卫南漪以前就在江绪手下护过她,日后更加不会不管她了,她又何必这样多虑。

    虽然初觉卫南漪不需要她保护以后是有些失落的,心口更是空荡荡的缺了一块,可现在都被填满了,如果她保护不了卫南漪的话,那就换卫南漪来保护她好了。

    嘴上的夫人终究是成了她自己的夫人。

    夫人那么好,肯定不会介意她吃软饭的。

    “小素,怎么了?”卫南漪腰肢弯下的更深了些,似是要离得更近些来倾听沈素要跟她说什么。

    碧蓝色的湖水面荡起了波纹,沈素颇为兴奋地问道:“夫人,你会介意我以后吃一口软饭吗?”

    卫南漪一愣,不太明白该如何回应沈素。

    迟迟没有得到回应,沈素的兴奋慢慢转变为了沮丧,快速颤动的波纹也越来越慢了,似是在倾诉她不太美妙的心情。

    卫南漪似有觉察,腿部轻轻晃动惊扰了那逐渐要逃进自己小世界里的湖妖。

    “小素,吃软饭是什么意思?”

    沈素的心死得很快,活得也很快。

    她声音里再次有了期待:“就是……如果别人欺负我,夫人要保护我的意思。”

    卫南漪有点奇怪,可这不是什么要紧的事。

    她不会去窥探沈素的秘密,只要她是沈素就好。

    这次卫南漪就答应的很快了:“好啊。”

    她眉眼轻轻弯下,满是宠溺。

    原本就是她想做的事,当然不会不答应。

    再没人会比卫南漪对她更好了。

    半透明的脑袋再次从湖面冒了出来,她想短暂地凝聚起一副身体,然后热烈地拥抱答应她恳求的卫南漪。

    她刚刚冒出来半个头,卫南漪的手就忽然按在了她头上,用力一压就将湖水脑袋重新摁回了水里,随之响起的还有一声:“小素,别出来。”

    明润温柔的月色在瞬间添上了些黑雾,阴冷的风连卫南漪身上湿漉漉的衣服都吹动了,空气中多了些肃杀的气味,卫南漪落在湖下的脚慢慢缩了回来,她身体也跟着浮了起来,飘离了湖面,落在了半空中。

    淡金色的光雾在瞬间裹住了卫南漪,她身上的衣裙也在瞬间被烘干。

    在光雾出现以后,任凭妖风刮得再猛烈,卫南漪身上的衣裙也依旧纹丝不动,垂直落在腰间的长发随风轻轻颤动。雪白的玉足没有鞋袜的遮掩,在月光下泛着莹白的光泽,她唇锋微抿,语气淡漠:“出来。”

    跟沈素对话时的温声细语,满目宠溺都在这一刻消失的无影无踪。

    黑雾越来越浓,可依旧没有人露出头来。

    卫南漪将左手抬了起来,手掌微微一凝,掌心就浮出了一朵金莲:“惊莲,绝杀!”

    她掌心的金莲在瞬间花瓣四分五裂,从她掌心飘走,而后又化作一朵朵完整的金莲,金莲蕊心是一根根锋利的尖刃,它们纷纷朝着黑雾涌进,在靠近黑雾的瞬间,照亮了灰白色的根根毛发,尖刃在瞬间变长,朝着毛发所在的地方飞去。

    “刺啦”一声,尖刃刮过坚硬的外壳。

    闷痛声响起的瞬间,黑雾间落下了血珠,金莲沾上了血,花瓣渐渐变作红色,尖刃也从一根演变成了两根,金莲的数量也在瞬间翻了个倍,密密麻麻的金莲逼退了黑雾,露出了那藏匿在暗中的灰白毛发的老虎。

    竟是去而复还的庾景。

    庾景会出现在这里,卫南漪还真不意外。

    那些大妖都还在这里的时候,卫南漪就能从庾景身上辨认到的杀意,可见他得多想沈素死,多想拿到沈素的血肉,他不出现在这里才是奇怪的。

    庾景身躯在瞬间变得巨大无比,一掌掌落下,冒着被尖刃开膛破肚的风险,碾碎了一朵朵金莲,代价自是他身上落下的数十道血痕。

    白光闪过,老虎幻化成了人形。

    庾景望着半空中的女人,嘶哑的嗓音从喉咙里钻了出来:“卫南漪,居然是你。”

    卫南漪左手微微弯曲,身体慢慢从空中落了下来,她足尖轻轻点上了地面,落下一缕香风,淡金色的光雾也四下散开些,其中温和圣洁的气息让湖中躁动不安的人也慢慢平静了下去。

    跟白虎的怨毒和狼狈不同,卫南漪面对他显得淡漠:“是我。”

    “哈哈哈哈哈哈,好好好!”庾景仰天长啸,连道三个好字:“你消失几十年,我还以为你死了,没想到竟是藏匿起来变为了妖,还跟镜湖之灵里外勾结,合谋我们妖族的赐福,你卫南漪何时竟变得这般不要脸了。”

    “这赐福是你们自愿给我的,至于我变成什么样,轮不到你来管。”卫南漪声音依旧没有一分一毫的温度,甚至明显露了杀意:“庾景,你快死了,还是多烦忧些自己的事吧。”

    卫南漪随即咬破了指尖,一点点鲜血从卫南漪指尖渗出,在瞬间凝聚成了一颗血珠子。

    血珠朝着那碎掉的金莲飞去,速度极快。

    飞出去的分明只有一颗血珠,在沾上金莲的瞬间竟是变成了一场血雨,金莲在雨中活了过来,变作了一朵朵血莲,血莲比金莲更大,片片花瓣就是尖刃,一朵朵血莲朝向了庾景的方向快速转动起来,片片血莲花瓣竟是被莲座像是射弓箭一样,射向了庾景。

    血莲花瓣跟血雨摩擦,居然是磨出了火星子。

    等着血莲花瓣杀到庾景跟前的时候,那片片血莲上都烧了起来。

    庾景不屑地撇了撇嘴:“你从前就杀不了我,现在难道就能杀了我了。”

    他在瞬间撑开了身上的布料,坚硬像铜墙铁壁一样的皮肤暴露在了空气中,皮肤上流转着黑色的不明液体,他没有管血莲花瓣,而是在瞬间冲向了卫南漪。

    还没等他咬上卫南漪,血莲花瓣就追上了它。

    血莲花瓣本就坚韧异常,花瓣还沾上了灵火,密密麻麻的花瓣蜂拥而至,在瞬间将庾景烧得皮开肉绽,庾景终于是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他惊恐不已地抬起头,隐约可见其中的震惊:“卫南漪,你居然……你居然一开始就拿天阶术法杀我!”

    庾景在卫南漪手中吃过亏了,他自是对卫南漪的实力有一定了解的。

    这娘们修为是有的,但在一堆天骄子里面修为长进的速度并不算快,但她能占据天秀榜榜首长达数百年,还能坐稳临仙山大师姐的名头一千多年,她当年是有些手段的。

    当年刚刚元婴的卫南漪就能逼得他狼狈逃窜,让他留下了不小的心理阴影。

    可今时不同往日,他刚刚突破了分神境,妖身也更为坚固了,而卫南漪看着可是退步了,甚至变得人不人,妖不妖,还需要靠大妖赐福来增强实力,这种情况下的她应当大多手段都用不了才对的,为什么她还会天阶术法?

    庾景不通术法,可这样的压迫感就是天阶术法是不会有错的。

    可……这不对啊。

    他记忆里的卫南漪该是温柔有礼的,她甚至会愿意对一只手拿落月城护城玉髓的妖物客客气气地说话,分明有好几次杀他的机会也都被她放过,她怎么会上来就用杀招?

    哪怕不是从他记忆里看,卫南漪心慈手软在修仙界也是出了名的。

    谁不知道她平日里连杀只鸡都会犹豫,在绝境中遇上卫南漪,只要认错态度诚恳,没有在她眼前造杀孽,她都是会放人一条生路的。

    这也是他心中有些忌惮卫南漪,还敢动手的原因。

    他以为就算没成功吃掉沈素,到时候服个软也就没事了,可卫南漪现在就要杀他,他甚至还没有来得及朝着沈素动手呢。

    卫南漪淡淡道:“你要杀小素,我自是该杀你。”

    “你该死!”庾景连忙运转妖力,准备在瞬间反杀卫南漪,咬断她的脖颈。

    今时不同往日,他现在的天赋能力强悍到连岑茵都要退让他几分的地步,大不了鱼死网破,他就算是拼了虎命也不会让卫南漪好过,昨日仇今朝恨,他都得跟卫南漪一一清算。

    他想好了要鱼死网破,身体却没有如愿变成老虎形态。

    庾景僵在了原地,他不可置信地朝着四周看去,这才发现四周的血雨在以一种诡异的形式将他包裹了起来,除开扎入他身体里的花瓣,还有数十朵完整的血莲也在刚刚飞了过来,分别位于他的头顶、四肢、膝关节、腰背……血莲中心还是那尖刃,尖刃从不同位置扎进了他皮肤里,虽然因为他妖身足够坚固都只是扎破了一点皮肉。

    可他皮肤表层流淌的黑色液体还是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鲜红的血液。

    半空中的血雨还在垂落,它们没有浇灭血莲花瓣上的火焰,而是因为血莲的牵引,准确无误地滴落到了他身上。

    血雨每落下一滴,庾景坚硬的皮肤就会变得松软一分,扎在他身上的尖刃和血莲瓣都能更近一点。

    他妖身的力量在被剥夺!

    这不仅仅是一个天阶术法,还是个卫南漪以自身为眼,以庾景为引布下的小型阵法,

    这个娘们把他的妖身也封住了!

    该死,他太大意了。

    庾景的天赋能力是异化,这也是卫南漪从前就见识过的,可异化有个特点是只能在老虎身体下异化,妖身被封,等同于被封了天赋能力。

    庾景终于是慌了,他矢口否认:“我,我何时要杀她了,我只是过来看看她有没有遵守承诺将镜湖水填满。”

    卫南漪摇摇头,很平淡地说:“你骗不了我,我的术告诉我,你要杀小素,所以我得杀了你。”

    “句句不减杀心,你当真还是卫南漪吗?”庾景眼见否认没用,立刻改变了说辞。

    他想从根本上击溃卫南漪,可卫南漪早就变了,她自己也知道她自己变了,庾景的话给她带不去伤害了,她回应庾景的只有平淡:“是与不是,跟只死老虎是没有干系的。”

    庾景喘了口气,这才勉强稳住破口大骂的冲动。

    他压着心中怒火让语调听起来尽可能的平静一些:“好,你松开我的禁制,我们正大光明打一场,那就算是我死了,我也认了,你们临仙山不是讲究公平公正吗!”

    听起来江绪当日在拜师仪式闹出的动静都被江蕊平封住了,除了当日参加拜师仪式的修士,再无人知道那日发生的事,关于卫南漪被道侣坑害,跌落神坛的事也没有传到雁碧山来,无论是九翠,还是庾景心中的卫南漪还停留在久远的过去。

    卫南漪抿了抿唇,冷声道:“不好。”

    “你说什么!”庾景很是错愕,他没有想到卫南漪会拒绝他:“卫南漪,你难道就准备这样杀我?你这样是胜之不武!”

    面对庾景的责备,卫南漪显得很是坦然:“你轻敌是你的错,可我能封住你的妖力这是我的本事,我靠实力杀了你,为何要为你的错误负责,放了你再杀你岂不是会很麻烦。”

    “卫南漪,你何时变成了这样阴险卑鄙的小人了!”

    “卫南……”

    庾景的话还没有来得及说完,那扎破他皮肤的血莲花瓣开始一片片爆炸,几乎在瞬间那只被扎了上百个窟窿的老虎就被炸到了只剩下片片焦黑的熟肉了,一颗黝黑的妖丹从熟肉中滚落,慢慢滚到了卫南漪脚边。

    卫南漪收了血雨,弯腰将妖丹捡了起来,又烧了一把火,彻底将庾景的尸体烧了个干干净净。

    这会儿就算是宿溯找过来,也不一定能在一堆黑灰里认出他儿子了。

    妖王没有那么好杀,可庾景太蠢也太轻敌了,当然他也吃亏在卫南漪一早就知道了他的天赋能力是什么,不然也不会死得这么快。

    是的,他死得有点快。

    快到那镜湖中的小妖还没反应过来庾景是来做什么的,庾景就已经被烧成灰烬了。

    等着卫南漪走回湖边的时候,沈素还在愣神,她依旧有点不敢相信,雁碧山的八大妖王就这么死了一个,死的轻易到她都觉得憋屈,究竟谁教卫南漪这么杀人的啊?

    又快又狠还死戳人心窝子。

    想想卫南漪这些年接触的人,不是小孩就是傻鱼,那总不会是跟着她学的?

    不可能,这绝不可能。

    她只是因为实力不太够,平时会多算两步,这是她的生存之道。

    她要是有卫南漪的实力,她肯定不这样。

    沈素浑然忘记了,刚刚在卫南漪实力恢复后,她还在盘算着如何偷偷摸摸阴男主的事了。

    沈素咕哝句:“夫人,你真把他杀了啊。”

    卫南漪又在湖边坐了下来,她身上甚至一丁点血腥味都没有沾上,还是股好闻的香味,她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很认真地跟沈素说:“小素,他是男虎,可以杀的。”

    啊?什么?

    卫南漪为什么要说男虎可以杀?难道说雁碧山还有什么规矩是女老虎不能杀的?

    雁碧山的女老虎这样金贵吗?可再金贵也不能金贵过这个虎族妖王吧,那可还是他们的族长,沈素都想象到宿溯找不到他儿子的失控模样了。

    当然庾景死了,肯定是好事。

    庾景死亡的瞬间,就连这镜湖水都陡然出现了异样,那属于镜衾的最后一点执念也消散了。

    卫南漪的足还没伸到湖面,几缕细水就钻出来湖面。

    心中分明还在奇怪卫南漪奇奇怪怪的话,可是身体却比头脑更渴望靠近卫南漪一些。

    水流浮起抵上了卫南漪的足心,一缕缕细水缠上根根精巧的指头,卷走了刚刚沾上了的一点点污泥。

    水温在一点点上升,也变得越来越灵活。

    异样的感觉攀升,卫南漪的脸陡然是红了些,抓着妖丹的手无意识地松了松,她唇边溢出缓慢的喘息,柔白玉足上多了一点粉色,脚心多了些痒意,那痒意从脚心钻了进来,撩,拨着她每根神经。

    “小素……”

    她轻轻喊了声沈素,似是娇,吟。

    沈素却是猛地惊醒了过来,她控制着细水缩了回来,往回缩的时候,不小心将卫南漪小腿一块扯了下来,陷进湖水间的小腿被湖水包裹着,濡湿的触感侵蚀了每一个毛孔,异样攀上心头,卫南漪迷茫眨巴着眼眸,水雾在瞬间侵入了眼眸。

    卫南漪故作平淡,轻轻睨了眼沈素。

    她脸很红,气息也不太平稳,眸中随时能渗出泪来:“小素,你怕什么?”

    沈素方方面面都是佩服卫南漪的。

    她分明都快哭出来了,却还在问她怕什么,还在无意蛊惑她。

    卫南漪总不会分不清这里在何处的,就算她们现在是爱人了,她也不该跟她一样分不清场合的,这里能来一个庾景,待会儿就能再来个宿溯。

    不对劲,卫南漪很不对劲。

    沈素在水中抬着眼,仰望着在一味放纵她的卫南漪:“夫人,你又在怕什么?”

    沈素还是窥探到了卫南漪内心的怯意,她垂着视线,瞧着湖中的动静,说话磕磕绊绊的,竟是跟狐柔一样捋不清舌头了:“我,我……我怕……怕你反悔。”

    卫南漪总觉得她自己不够好,沈素又太好。

    刚刚拥有就怕失去。

    卫南漪兴致央央地朝着湖面伸出手,探出的指尖还是没有落在湖面上,她喃喃道:“你可以选择的还有许多,你只是见过的人太少了,你……”

    沈素在卫南漪逐渐有些说不下去的时候,及时阻拦了她更深的烦忧:“夫人,你都不知道我想了你多久,求了你多久。”

    沈素还没来得及问卫南漪究竟是何时对她动心的,可卫南漪刚刚张开,她就明白了卫南漪心中忧虑。

    湖中的水朝上涌起,印上了她递过来的雪白指尖,绕着指尖打转,虔诚又温柔。

    “夫人,我才舍不得反悔呢。”

    第112章 劫路

    等着沈素再从镜湖水中爬出来已经是两日后的事了。

    期间除了狐族和羊族以外, 各族妖王和大长老都轮番来看过。

    她们虽是口口声声说着放心沈素,也相信沈素的人品,可到底是心存忧虑的。

    宿溯更是连续来了三回。

    沈素和卫南漪都很清楚宿溯来看镜湖水是否盈满是假, 来找他儿子才是真的, 可庾景都化成灰烬了,他又怎么找得到呢。

    卫南漪再次将那张招摇的脸遮在了面纱下。

    人修和妖修自来不合, 卫南漪曾是人修中的天骄弟子, 自然不能再被雁碧山的妖认出身份来。

    如今庾景已死, 各族上位者当中跟卫南漪打过交道的也就只剩下了九翠,只要瞒住九翠的眼睛, 她们就不用担心身份暴露。

    沈素从湖中爬出来时候, 八大妖王和八族族长再次在镜湖边上重聚。

    沈素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宿溯身边站着的, 戴着面具的男子, 他身形和庾景差不多高,面具下唯有透出的眼眸也是一样的琥珀色, 沈素之前还担心过事情闹大了,总会有妖怀疑到她们头上, 现在看来, 倒是他多虑了,宿溯比任何妖都要不希望雁碧山的妖知道庾景失踪的事。

    竺仙儿是个活泼灵动还有趣的姑娘,她斜着眼将冒牌庾景打量一番:“怎么?两日不见,庾景长老脸毁的见不得人了?”

    ‘庾景’尚未言语,她身侧的皈苍就轻轻拍了拍她:“仙儿。”

    皈苍张口,竺仙儿就乖乖闭上了嘴。

    沈素忌惮地看了眼皈苍。

    老山羊会算, 在沈素看来有些高深莫测, 她忽然想到他会不会算到庾景的死因,她不可惜庾景的死, 只是担忧被虎族找上门,卫南漪再强也不可能承下整整一族的围攻。

    好在皈苍没有多言,除了竺仙儿说话,他会管上两句,旁人说什么,他都是不管的。

    白孔雀蘅苒在她身边憋着笑:“山羊爷爷,你也不要将孙女管的太严了,您孙女毕竟是一族之长。”

    她确实是如狐四涟所料的那般,信命信老山羊,两次妖王齐聚,她都不管黑乌鸦邬绣愿不愿意,死死拽着人邬绣站在皈苍边上,生怕错过了一点皈苍的动向。

    只是她年纪不小,一声声喊着皈苍山羊爷爷,竺仙儿是不太听得惯的。

    她冲着蘅苒龇着牙:“都说了,你才比我爷爷小三天,不许叫他山羊爷爷。”

    竺仙儿气势唬人,蘅苒也不跟她辩驳,她拽了拽邬绣,邬绣就自然而然地挡在了她跟前,她眸中灰色的光芒闪烁,几片黑羽鸦凭空出现。

    竺仙儿朝着邬绣的唇望了眼,立刻退到了皈苍的另一边:“邬绣姐姐,您还是免开尊口吧。”

    邬绣刚刚张开一条细缝的唇立刻闭上了,她有些泄气地朝后望了眼,蘅苒笑弯了腰肢,没有半点同情心。

    她一贯如此。

    邬绣轻叹一声,彻底没了声音。

    置身处地的想想,如果诅咒的能力放在别人身上,她也不一定会给那人开口的机会。

    蓑利还是一如既往地看沈素不顺眼,他将碧蓝色的镜湖水望了眼,语气淡漠:“你还算守信。”

    他和岑茵同为熊族,还是岑茵的长辈,却出乎意料的小肚鸡肠,没有岑茵那样好相与……不过,岑茵真的好相与吗?

    如果不是黑熊妖丹的味道,岑茵不见得会帮她们说话。

    结合原书来看,沈素也是不太了解岑茵的。

    在原书中岑茵是出了什么意外,没有控制好发情期,便是在那时候遇见男主的,男主靠着璃破珠控制住了她,却没有沾她的身子,给她留下了正人君子的印象。

    后来在听闻男主是临仙山弟子以后就说日后要嫁给他,再后来她就死在了发疯的江绪手下,没有太多的剧情。

    但她肯定是跟蓑利不太一样的。

    至少现在,沈素对她印象还不错。

    沈素没有搭理蓑利,她带着卫南漪走到了狐三白身边,两日不见,这位大长老脸上的喜色是藏都藏不住了,沈素狐疑地瞧了眼他,还是顺着心问道:“阮桐她们还好吗?”

    狐三白乐呵呵地笑了声:“首领大人放心,她们都在我狐族修炼,只等着瞧瞧狐狸娶亲呢?”

    狐狸娶亲?

    沈素先是诧异了一瞬,而后很快就反应了过来,想必是狐柔要娶狐碧娘的日子已经定下来了,

    狐三白果然恨娶,狐柔被她们送回狐族方才几日,不仅是有了狐妻的人选,狐三白还连成婚的日子都安排好了。

    她知道是狐柔要娶狐碧娘,旁的妖可是不知道的,那两个脑袋的胖头鱼舵挝看了看狐三白俊美的脸蛋儿,忽然低低地笑出了声音:“你们狐族又有狐狸要娶亲了?狐三白,不会是你老树开花吧?”

    狐三白笑盈盈地秃噜出来了一个字:“滚!”

    眼看着胖头鱼就要和狐三白打起来了,夜浣还看热闹不嫌事大,他伸手搭上了‘庾景’的肩,嬉笑一声:“好好好,最好变成妖身了再滚,他那圆滚滚的身子一定能滚很远。”

    ‘庾景’被夜浣搭住肩头的瞬间有一瞬的僵直,宿溯不动声色地在他后背拍了一下,他这僵直的身体才慢慢放松下去,他顺着夜浣的意思点了点头。

    他们快要闹起来了,岑茵笑了声:“这次找大家来,一是因为镜湖水重聚的事,二是因为那些来雁碧山历练的天骄子。”

    她出了声,旁的妖也就不敢再闹了。

    虽是都明白不会死在岑茵手上,可到底是忌惮着雁碧山最强的力量。

    黑蜘蛛乐羡听到那些天骄子厌烦地皱皱眉,八只眼睛冒着嗜血的光芒,她舔了舔嘴角,手掌露出一根黑漆漆的尖足:“是啊,我也觉得这些天骄子太嚣张了,不如杀了吧。”

    她上来就要杀光那些天骄子,她边上站着的花蝴蝶艳霄不安地缩了缩脑袋,她咕哝着:“你怎么动不动就杀了,一点也不考虑后果,万一他们身后的宗门围上雁碧山怎么办?”

    乐羡将眉一横,八只眼睛齐刷刷地看向了艳霄,艳霄的声音立刻就弱了下去:“虽然你是族长,可我是不会怕你的……”

    她看起来可不是不怕的样子。

    乐羡探出的黑足尖钻出一点蛛丝缠上了艳霄的脖颈:“那照大长老你的意思是要放任那些天骄子再无故猎杀我们虫族同族了?”

    艳霄是只花蝴蝶,生得玉瓷般白净。

    皙白的脖颈被乐羡微微一勒,红痕就印了上去。

    她吃痛地落下泪来,幽怨地白了眼乐羡,脖颈处忽然飞出一只只花色蝴蝶,随着蝴蝶越来越多,她的身体在瞬间溃散,漫天的花色蝴蝶在空中飞舞,算得上一大奇景。

    沈素和卫南漪牵着手,一同瞧着那半空中飞舞的蝴蝶,皆是目露惊艳。

    花色蝴蝶似是察觉到了沈素和卫南漪在看她,竟是朝着沈素飞了过去,越来越多的蝴蝶在沈素身侧聚拢,慢慢地又化作了艳霄的模样。

    艳霄眼尾别着两只粉蝶,随着她眨动眼睛会跟着她颤动:“首领大人,您说说我们该怎么对付那些天骄子?”

    乐羡身侧没了人,蛛丝落了空,泛着红的眼眸渐渐流转为漆黑的一片,她身上冒出些黑雾来,空气中裹挟着浓郁的血腥味,看起来狂躁又嗜血:“我可还没有认可她首领的身份。”

    艳霄有些害怕地朝着沈素身后缩了缩,她身上没有大长老该有的气魄和胆量,就连反驳的声音也不大:“她本来就是首领。”

    这也跟狐四涟说的一样,她们虫族大长老和族长不合,若有一妖支持沈素,另一只妖肯定是要反对沈素的,只是狐四涟也没有告诉她,这艳霄居然会将乐羡怕成这样吧。

    沈素能够感受到有一双手犹犹豫豫地拽紧了她的袖口,似是还有往她身上贴的想法。

    她身体一僵,背脊挺直,不敢轻易动弹。

    卫南漪余光瞥见了艳霄的手,她没有动,只是有一片莲花瓣飞到了沈素手边,灵光一闪,沈素袖口就缺了一块布料。

    艳霄紧紧握着布料被迫松开了手,望着碎布料有片刻的走神。

    在她走神的瞬间,蛛丝已经缠上了她的腰肢,艳霄的身体凌空飞了起来,等着她回过神的时候,人已经回到了乐羡身边,乐羡脸上有了笑容,颇为满意地点点头:“你瞧,你信奉的首领大人在嫌弃你。”

    不是……这只蜘蛛怎么污蔑人呢?

    沈素深深地看了眼乐羡,瞧着她眼中的得意是越看越奇怪。

    有人想听听沈素的意见,自然也有人想听听岑茵的意见,就比如水族族长铎樶。

    “岑茵,我们难道要一直放任那些天骄子在我们雁碧山乱杀小妖?”

    岑茵笑了笑,轻飘飘地将话抛向了沈素:“首领大人有什么主意?”

    她这一问,皈苍也跟着问了声:“首领大人怎么看?”

    岑茵是雁碧山最强,皈苍是雁碧山最有威望的妖,她们两都齐刷刷地认可了沈素的身份,还问询着沈素的意见,旁的妖就算心中有不满之处也尽数憋了回去,等待着沈素回答。

    沈素只想过继承镜衾血脉要面临的危险,她可没想过她有朝一日连雁碧山都能继承,她甚至没有将只有二十来人的归一宗管好,更别提是管理一个山头了。

    她大概知道来雁碧山历练的都有哪些人,其中还有几人是她不愿意伤害的,她还真不知道该如何处置

    沈素迟迟不张口,狐晋金也跟着开了口:“你既是镜湖的新主,那便是我们雁碧山的新首领,这种事也该与我们拿个主意。”

    她被架到了个依着她能力坐不稳的位置,沈素面上看不出太大的变化,唯有她才知道她心中有多忐忑。

    卫南漪像是有所感应,她将沈素的手握得更紧了一些。

    在有了卫南漪的力量相撑以后,沈素慢慢平静了下来。

    自来修士到雁碧山历练都是处处小心,躲躲藏藏的,就算是有妖被杀也十分隐蔽,而且因为数量不多,很难传到妖王的耳朵里,可这次历练因为是四大宗一起,阵仗极大,还有长老陪护,其中还有男主这样的气运之子,还心怀仇恨,伺机报复的存在,自是嚣张到主动挑衅大妖了。

    既然是他们主动挑起了矛盾,甚至不遮不掩行踪,雁碧山若是视而不见,未免落了下风。

    而且……沈素目光陡然亮了亮。

    若是能借着妖王的力量在这种时候斩杀男主,那她岂不是不用得罪男主,也能解决掉男主这个麻烦了。

    这跟沈素从前的想法倍道而行,可顺势而动也没有什么不好的。

    再说了江绪可能也在里面,虽然她不喜欢江绪,可也不能看着江绪在羽翼没有丰满前遭受什么意外。

    卫南漪会难过的。

    阮桐之前还说胥荣和木远跟男女主在一块,这会儿借着妖王的势去把她们接回来也好。

    “我明白诸位心中的顾虑,他们身后站着四大宗门,我们若是处理的不好,难免招惹麻烦,可他们明晃晃地挑衅我们,我们坐视不理也会被人看轻,可若是他们失手杀了诸位妖王的亲人,那就算我们将他们所有人都留在雁碧山,应当也不过分。”

    舵挝的两颗脑袋算是都白长了,他没有明悟沈素的意思。

    他嗤笑一声:“大人说得容易,我可没有亲人让他们杀。”

    狐三白俊美的脸上出现一瞬的厌恶:“蠢货,大人的意思是但凡死了同族的就将尸体捡回来,口长在我们身上,话怎么说是我们的自由。”

    沈素连忙顺着狐三白夸赞了他一句:“果然不愧是狐长老,够阴险!”

    狐三白咬了咬牙,埋怨地瞪了眼沈素,这可不是什么好话。

    不过……这主意好像是沈素想的,怎么就变成他是阴险的那个了。

    听到这样的主意,皈苍板正的脸上微微别扭,他朝后退了一步,淡淡道:“老夫不会演戏,便不去了。”

    他这一退就注定了蘅苒也不会去。

    蘅苒捂住了邬绣的嘴,强行拽着邬绣跟皈苍一同退了步。

    乐羡吐着蛛丝,微微挑了挑眉:“我不去,要杀就杀,又有什么好做戏的,丢人。”

    她不去,艳霄自然想去的不得了。

    艳霄朝前刚走半步,身子就猛地被蛛丝裹了个严严实实,十分突然地就又被拽了回去,她不满地挣了挣,只是到底是没有挣脱开这捆着她的蛛丝。

    舵挝他们连听都没听懂,自然是不想去的。

    夜浣刚朝前进一步,手就被‘庾景’拽住了,狼族和虎族的态度也是不去了。

    眼看着沈素要下不了台了,狐三白忙说:“我去!”

    他是个够意思的,当然这活也合适他,狐三白最会骗人了的。

    在狐三白应下来了以后,竺仙儿就也应了下来:“我去,听着就很好玩。”

    皈苍自己不想去,倒是不阻拦竺仙儿。

    一个妖王一个大长老对付天骄子是绰绰有余了,可他们身边还跟着各个宗门的长老,这也不知道能不能一网打尽,还得先去看看局势才行。

    她们刚想动身,岑茵居然是跟了上来。

    蓑利眼睁睁看着岑茵要跟着她们一块去,怒目圆瞪地喊了声:“岑茵。”

    他当然不愿意岑茵跟沈素她们亲近的,这样有落身份的事就更不合适她去做了。

    岑茵没有停下来脚步,她甚至走得更快了一点:“叔叔,我去看看。”

    沈素牵着卫南漪看着身边的三只大妖,产生了一瞬的迷茫。

    这是不是缘分?

    三只大妖,两只都是男主的红颜知己。

    但愿岑茵和竺仙儿别在接受命定的缘分,在这种时候看上男主,要是出现这种意外,她或多或少得骂两句天道瞎了眼。

    ——

    原书中来参加历练的是四大宗大比前七名,也是拿到传承的七个人,因为都是门内当做下一任继承人的弟子,自是宝贝的不行,所以才每个宗门都派了长老陪同。

    按着原书的话应当是三名临仙山弟子,两名盛涟门弟子,寒枫林和古云宗弟子各一名。

    可江绪的出现改变了四大宗比试的排名,也改变了最后的前七名弟子,按理说应该不会是四大宗一起历练了,可众妖口中还是四大宗一同历练、

    难道说他们往里加了人?

    沈素在路上忍不住问了句狐三白:“狐长老,她们一共有多少人?”

    回答沈素的不是狐三白,而是竺仙儿,竺仙儿身上还多了一只小山羊的尸体,断颈处还在朝下滴落鲜血,她一开始是为了好玩而出面的,这会儿看到同族尸体,脸色就不太好看了:“听下面的小妖汇报,一共是七名弟子,四名出分神境长老。”

    依旧是七名弟子,但原书中的四名出窍境长老换成了分神境,怪不得原书中只有男主惹怒群妖,而现在却有了妖王动怒的剧情,看来有四大分神境傍身的男主行事作风更为嚣张了几分。

    既然还是七名弟子,还聚集了四大宗的长老,那最大的可能就是临仙山有一个弟子是没来。

    余暮寒和白箬衣她们都见过了。

    那没来的可能就只有江绪,或者是原书中跟着男主她们一块来的楚遇晗了。

    依着原书剧情,在雁碧山历练的时候,因为男主多次搭救,楚遇晗也对男主产生了一定好感的,说来也是红颜知己之一。

    沈素朝着身边的两只妖瞥了眼。

    忽然觉得待会儿的场面会面临失控,简直是男主红颜齐碰头。

    余暮寒他们一路都很嚣张,行踪不遮不掩,并不难找。

    在耳朵已经可以听到男主他们声音的时候,沈素从怀里拽出一面轻纱,遮住了自己的半张脸,岑茵眼尾一挑,满声戏谑:“首领大人这是做什么?跟我们一同出行,难道有损大人颜面?”

    沈素擦了擦虚汗:“咳咳,我修为不高,怕被记住脸了,日后被报复。”

    这话半真半假,她是真觉得男主那个小心眼的会记仇,可也是担心那些人当中有江绪,江绪若是见面就问她要阿娘,卫南漪的身份就藏不住了。

    她可不觉得江绪是会深思熟虑,考虑局势的人。

    不过面纱轻薄,糊弄糊弄不相熟的人还好说,真要是熟悉的人就算遮住了面也是能认出来的,江绪要真在那里面,怕是一眼就认出卫南漪了。

    让她劝卫南漪不要去,卫南漪肯定也不会同意的。

    沈素很清楚,卫南漪之前落了阴影,现在很难放心她独自行动。

    果不其然,还没等她真劝卫南漪两句,卫南漪的手指就在她面纱上捻了一下:“小素,若是有人想报复你,我会杀了他的。”

    她声音不急不缓,清清楚楚地落在了耳边。

    沈素知道卫南漪说得是真的,可卫南漪究竟怎么变的张口就是杀人了啊。

    她看着可有点逐渐失控。

    沈素听到了,岑茵当然也听到了,她饶有兴致地盯着卫南漪瞧了眼,忽然笑了声:“首领大人有夫人在身边还怕被报复?那些天骄子可不会是夫人的对手。”

    她什么意思?她是不是认出来了卫南漪的身份?

    沈素有所察觉,小心翼翼地朝着岑茵看了眼,她并不记得岑茵和卫南漪有什么交集,卫南漪自己也没有说过她跟岑茵见过,按理说是不应该的,可岑茵的话分明像是知道卫南漪几斤几两的样子。

    岑茵在她看过去的时候,传音落在了她耳边:“她连庾景都杀了,难道还怕那些人修?首领大人应该很奇怪我是怎么知道的吧?忘了跟告诉首领大人了,我的天赋能力是敏察气味,她身上有庾景妖丹的味道。”

    敏察气味……出乎预料,身为雁碧山当下最强的岑茵,她的天赋能力居然是完全没有攻击性的手段,而且天赋能力的份量也不太重。

    不过这样一来,她岂不是知道那个‘庾景’是假冒的。

    她没有揭穿宿溯的谎言,也没有挑破卫南漪杀了庾景的真相。

    岑茵想做什么?

    沈素还没有想明白,她们就赶到了那群天骄子所在的地方,岑茵她们身上强大的气息很难不让人警觉,她们才刚刚靠近,四道身影就从暗处窜了出来,正是保护天骄子的四大分神境长老。

    这四位长老两男两女,站在主位的是个身着白衣的女子,她腰间系着一根玉色腰带,腰带上印着一个“仙”字,看清她面貌的时候,卫南漪牵着她的手猛地一滞,沈素基本上就能确定这女长老的身份了。

    她是临仙山的人,按着临仙山长老会随着宗主更换而更换的规矩,这女子应该是卫南漪的师妹。

    女子也在盯着卫南漪瞧,还是她身后跟着的人咳了咳,她才回过神,问着岑茵:“雁碧山的妖王都出面了,不知是要作何?”

    修士能从气息上分辨强弱,她们虽然没有见过岑茵,但也猜到了岑茵的级别和境界。

    岑茵淡笑一声,她似是刻意朝后瞥了眼将人修的目光都引到了沈素身上:“首领大人,那美人问我们是为何而来?”

    听到岑茵喊沈素首领大人,为首的女子一双丹凤眼微微沉下:“镜衾,我逸文师兄在何处?”

    她今时今日提到沈逸文也还是一声师兄喊出口,看来沈逸文在临仙山也颇具声望的,那声音里甚至还能听出几分思念,只可惜无论是镜衾,还是沈逸文都已经死了。

    被这样一个强大的修士盯着,沈素还是压力颇大的。

    “我不是镜衾。”她轻咳一声,唤了声背着山羊尸体的竺仙儿,竺仙儿竟是走了神,眼眸瞧着这些长老身后不远处的天骄子们出了神,沈素本就因岑茵将那些修士目光都引到她身上而不满了,现在看竺仙儿走神就更不满了,她推了推竺仙儿:“竺仙儿。”

    竺仙儿回过神,她激动地扯住了沈素的手臂:“首领大人,那个黑衣男修好帅啊。”

    沈素朝着那群天骄子看了眼,那白日里穿得一身黑衣,十分惹眼的男修可不是就是男主余暮寒吗?

    余暮寒他们也察觉到了这里的动静,连忙朝着这里跑过来,七人当中三女四男,并没有见到江绪。

    没来的是江绪。

    无论是对着余暮寒犯花痴的竺仙儿,还是消失的江绪都让沈素惊觉了剧情的可怕。

    狐三白嘻嘻笑着,在暗处却狠狠地掐了一把竺仙儿:“竺仙儿,你还记不记得我们是来做什么的?”

    被狐三白这一掐,竺仙儿眸中也就有了泪花,她在瞬间哭了起来,背着的山羊尸体也被她放到了地上,她抱着山羊尸体,哭喊着:“你们杀了我弟弟,却还来问我们来做什么,自是要你们偿命的。”

    那山羊尸体上的剑痕让那四位长老哑口无言,他们对望一眼,带着几分试探开口:“还请问姑娘的身份?”

    狐三白冷笑一声,正想带着三分凄厉四分苦楚四分质问开口,那跑过来的男主却在瞬间打断了他,他目不转睛地瞧着竺仙儿,满目深情:“仙儿,我怎么不知道你还有个弟弟?”

    眼看着竺仙儿就要穿帮,狐三白连忙将她脑袋往下摁了摁,冷冰冰地扫了眼余暮寒:“你们杀了仙儿同族不肯承认,竟是还随口编出瞎话来了,这不是仙儿的弟弟,难道还是你弟弟不成?”

    余暮寒见竺仙儿不理他,身边还有个比他还俊美的男子,眸光落在了狐三白落在竺仙儿发丝上的手,面色不太好看,眼中还有丝丝悲痛,那感觉就像是竺仙儿有什么对不起他一样。

    他身边的白箬衣欲言又止地瞧了眼他,终究是什么话都没有说。

    为首的长老倒是很快就反应了过来,她指了指在痛哭流涕的竺仙儿,问道:“慕寒,她是谁?”

    余暮寒对待长辈还有些礼貌,他答得很恭敬:“冯师叔,她是雁碧山八大妖王末位的羊族妖王竺仙儿。”

    冯银越脸色大变,她忙是拱拱手:“竺妖王,这其中可是有什么误会?”

    妖杀了也就杀了,可妖王的亲弟弟那可就要另说了。

    余暮寒认识的可不仅有竺仙儿,一旁没开腔的岑茵也被他看出了身份,他望向岑茵的眼眸也是同样的情深,只是其中多了些复杂,他说:“冯师叔,那位是雁碧山妖王之首熊族族长岑茵。”

    冯银越脸色更难看了几分。

    余暮寒丝毫没有注意到在他报出竺仙儿和岑茵身份后,同行人纷纷变了脸色,他依旧用他多情的眼眸瞧着竺仙儿和岑茵,一脸悲痛:“你们,你们是来找我的么?”

    他的话说出来以后,白箬衣还是忍不住扯住了他:“余师弟,不要再惹麻烦了。”

    白箬衣开口的时候,沈素留意到白箬衣边上的女子也欲言又止地看着余暮寒,那肯定就是楚遇晗了。

    剧情还真是强大,这些原书里男主的红颜知己,无论在她们眼前关心谁,她们瞧着都还是很关心他,就连还从未见过男主的竺仙儿都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对男主产生了好感,唯一改变剧情的好像只有江绪……不对,岑茵好像也对男主没什么反应,她倒是夸了冯银越一声,夸她是个美人。

    沈素余光朝着岑茵看去。

    岑茵不知何时躲到了她身后,在避开视线的地方慢慢打量着冯银越、白箬衣和楚遇晗她们,她对眼前三位女子的兴趣好像比对男主高得多。

    沈素脑海中忽然响起来了庾景那日骂岑茵的话:“岑茵,你怕不是天生就对跟临仙山沾边的东西有好感吧。”

    难道说岑茵虽然书中倒贴了男主,可她对男主不是真心的,所以她现在没有被剧情控制导致对男主有什么感觉,她真正感兴趣的一直都是男主临仙山弟子的身份,而不是男主本人。

    沈素越思越想越觉得有可能。

    岑茵实在是太反常了。

    她跟着过来不是想给那些妖报仇,怕是准备物色个妖侣吧?

    所以她们就没有一个靠谱的,正儿八经还记得任务的,现在好像也只剩下狐三白了。

    竺仙儿负责哭,狐三白则是负责替竺仙儿说话。

    “你们今日若是不交出凶手来,这件事我们是不会轻易罢休的,就算将你们都杀死在这也在所不惜!”

    沈素在狐三白跟她们对峙的时候,目光不住转动,寻找着木远和胥荣的身影。

    身边的卫南漪却忽地扯了扯她,示意她朝着白箬衣身后不远处的槐树下看去,树下的阴影处只站了一个女子,分明天色正好,十分炎热,女子却将自己裹得很厚,她站在树影下,垂着脑袋,半张脸藏于阴影下,似是在逃避着阳光,她怀中抱着一只黄毛小狗,而肩头则是站着一只金鹰。

    黄毛小狗和金鹰身上都有伤口,看着也都已经被包扎好了。

    沈素认得出来女子露出的半张脸,那是林青槐的脸……不,那张脸真正的主人是林青绮。

    林青绮对木远胥荣看着还不错,伤口包扎处很干净,一看就是经常在换药。

    分明是同行者,她却像根本融不进这群人一样,独自藏于阴影处。

    真正看到木远和胥荣,沈素这才放心一些。

    等着沈素收回目光的时候,狐三白已经跟冯银越她们吵了起来,分明此事跟余暮寒脱不了干系,可冯银越依旧下定决心要袒护余暮寒,而余暮寒只是痛苦不已地望着竺仙儿:“仙儿,你当真要杀我吗?”

    沈素听着他故作情深的口吻,实在是没忍住打了个寒颤。

    可竺仙儿还真犹豫了,她抱着山羊尸体的手微微一顿,抬起眼眸望向余暮寒:“你,你见过我吗?”

    那晶亮的眼眸装进去余暮寒以后都不再拥有璀璨光辉,里面多了些意味不明的情愫,岑茵都有些看不过眼了:“仙儿。”

    岑茵冒出了声音,余暮寒的目光又落到了岑茵身上。

    他吸了口气,喃喃道:“岑茵姐,你忍心让我死吗?”

    岑茵可不是竺仙儿,她目光一沉,眼底落了丝冷意:“既是如此也就没什么好谈的了,还是都杀了吧。”

    她率先动了手,目标直指冯银越。

    眸中不见杀意,倒是在离冯银越近了以后,陡然浮出一点笑意。

    岑茵看着不太像要杀人,她看着是想掳人。

    她果然不是来干正事的,她想要掳冯银越,不止是沈素看明白了,卫南漪也看明白了,卫南漪不知从何处捡了根树枝,树枝轻轻一挑拦在岑茵跟前,先一步对上了冯银越。

    岑茵还想继续跟冯银越纠缠,身后竟是有两个分神境长老同时找上了她。

    她淡笑一声,回过身跟他们斗在了一起。

    竺仙儿实在是不敢跟余暮寒对峙,她一个元婴主动对上了那剩下的一位分神境长老,将连同男主在内的六名天骄子都丢给了狐三白。

    “为什么要将小孩丢给我!”

    狐三白哀嚎一声,刚想让沈素来动手,余光就看到沈素朝着站在树下没有动弹的林青绮冲了过去,他只能又叫了声,硬着头皮对上了六个天骄子。

    眼看着沈素离她越来越近,林青绮愣了愣,下意识将肩头的金鹰取了下来,一并护在了怀中,一根长剑随着她灵力操控而动,朝着沈素冲了过来。

    金鹰在她怀中扇了扇翅膀,冒出一丁点声音:“林姑娘,她是我们宗主。”

    林青绮闻言慢慢停了下来,等着沈素到她跟前,她有些呆滞地转了转脑袋:“沈宗主,你离我太近了。”

    沈素看着两人之间超过半米的距离,较为沉默地朝后又退了一步,她明显感觉到林青绮松了口气,

    林青绮跟林青槐真的很不一样,她勉强冲着沈素笑了笑:“沈宗主,我很需要您宗门的这两位弟子陪着我,您能不能……”

    她似是觉得自己的要求太过分,不敢再往后说了。

    胥荣化身的金鹰晃了晃脑袋,问着沈素:“宗主,林姑娘救了我们,我们还没有报恩呢,我们能不能陪陪她?”

    沈素有些意外地也看向了木远,黄毛小狗也探出来脑袋,轻轻点了点头。

    她们都愿意跟着林青绮是出乎沈素意外的,沈素是来搭救她们的,而不是强行带走她们的,既然她们不愿意走,沈素也不会强迫她们。

    “当然可以,这是你们的自由。”

    林青绮不想跟她动手,沈素余光瞥了眼激烈的战局,她笑着问了林青绮:“我们要不要也打一会儿,不然你可能会有麻烦。”

    岑茵她们不会质问她为何不会动手,可盛涟门的长老不见得会不质问林青绮。

    林青绮摇了摇头,满是星光的一双眼眸都被瞧着黯淡不已:“没这个必要。”

    她情绪并不太好。

    怕是拥有了少宗主的身份,至今也处境堪忧。

    再想想木远和胥荣想要陪着她,大概就能明白那长老可能是知道林青绮真正身份的人,就算她今日和沈素动了手也不会改变什么,林青绮的日子依旧不会太好过。

    她既然不想演出戏来避免没必要的麻烦,沈素就该告辞了。

    沈素的目光追寻着卫南漪的方向,不知是有意还是无疑,卫南漪跟冯银越缠斗在一起,打斗激烈但方向正在偏离,慢慢有脱离这块战场的趋势。

    她耳边忽然响起一道卫南漪的传音:“小素,跟过来。”

    沈素忙要动身,只是余光瞥见林青绮怀中的两只动物还是不太放心,她从扳指里拿出来狐三白当时从狐坪暗手中抢过来,随手就递给她的传音玉笛,她转动玉笛,隐蔽的传音落到了林青绮耳边。

    “青绮姑娘,我还是要谢谢你的,谢谢你救了胥荣和木远,希望你照顾好他们,我先走了。”

    沈素在眼前消失了踪影,耳边却留下了她的声音。

    她喊得是青绮姑娘,而不是青槐姑娘。

    她知道她的名字。

    林青绮黯淡的眼眸有光彩颤动,却又慢慢回归于平静。

    她似是对什么都不太上心,包括如影随形的同伴们。

    林青绮冷眼旁观者混乱的战局,战局很激烈,天骄子就是天骄子,个个都很有手段,狐三白是分神境都不能在短时间内拿下她们,可实力差距太大,余暮寒也没有拿出他那些奇怪的手段,他们还是落着下风。

    林青绮怪异地朝着余暮寒看了眼,不太明白他在想什么。

    只是同伴的死活,跟她也没有太大的关系。

    可在白箬衣身体被打飞的瞬间,她还是动了,她接住了白箬衣,可还没等白箬衣站稳就松开了手。

    白箬衣还是摔在了地上,只是没有那么重而已。

    眼看白箬衣还是摔了,林青绮愣了愣。

    白箬衣倒是没有生气,她只是轻轻拍了拍身上沾上的灰土从地上站了起来,虽然受了伤,可她脸上还是挂着笑容:“林姑娘,我记得我教过你,若是好心搭救人的话,要等人站稳以后再松手,这是你第二次摔我了。”

    林青绮拉开一点和白箬衣的距离,轻声道了句:“对不起。”

    白箬衣也不是要听她这一句道歉的,她还是笑着,伸出的手原是想轻轻拍拍林青绮的,只是最后停在了半空中,默默收了回来,脸上的笑容更明艳了几分:“不过林姑娘已经进步很多了,这次没有将我扔出去。”

    第113章 宿命

    密密麻麻的光刃颤动, 唯独不见杀意。

    在脱离战场的瞬间,冯银越收了长剑,对着卫南漪叩拜下去:“大师姐!”

    依着临仙山规矩向来是门内最有声望的内门弟子方才能称为大师姐, 亦或者大师兄的, 能够争抢宗主之位的内门弟子,名分也会提到师兄师姐上。

    冯银越比卫南漪年纪要年长一些, 只是顺着规矩才唤她一声大师姐。

    她向来是个心宽的, 从前还在山中之时, 她就是如此的,无论是谁抢宗主继承人的位置她都是师兄师姐喊着, 也没有因为虚长些的年纪而心生芥蒂。

    冯银越能够认出卫南漪, 卫南漪并不觉得奇怪。

    她在临仙山大师姐的位置上待了那么久, 自是有一两个可托付之人的, 冯银越便是其中之一。

    久不见临仙山的人,卫南漪一时间竟是难以应下她这一声大师姐。

    她喉咙微哽, 难以发出丁点声音。

    忽然很庆幸,又生出许许多多的感激。

    若不是沈素帮着她恢复了灵根, 她现在可能也没有站在冯银越跟前的勇气, 卫南漪甚至不敢想她以破败身站在冯银越跟前的时候,冯银越会有多失望。

    卫南漪能够想象到那样的眼神,她曾在江绪眼中看到过。

    黯淡无光,灰蒙蒙的一片。

    在失望过后还有无尽的失落。

    卫南漪是害怕别人对她失望的,所经所历改变了她对外的棱角,可对内她依旧是温柔处处为人着想的卫南漪。

    她该回应冯银越一声的, 可面纱下的唇难以发出声音。

    冯银越以为她不想承认身份, 她依旧朝下叩拜着,她目光恳切, 含着泪光:“大师姐,这几十年你都去何处了?你既然还活着为何没有回来接任宗主之位,盛师姐再好,我心中的宗主也该是大师姐你的,这些年你一点音讯都没有,可是师妹得罪你了?”

    “银越……”卫南漪好容易钻出唇边的声音落着喑哑,她朝战场的方向望了望,如愿看到那急慌慌赶过来的人,这才觉得心安一些。

    她旧病刚好,这就落下了新病。

    片刻不见沈素在身边,这心就难以平复安稳。

    在卫南漪传音以后,沈素就连忙跟了过来,这才刚到就看到了冯银越给卫南漪下跪,两人皆是眸中含泪,不知在说着什么。

    沈素奇怪地问了一句:“夫人,冯长老这是作何?”

    冯银越耳朵很好,眼神也好,她自是瞧见了个同样戴着个面纱的姑娘在喊卫南漪夫人。

    她愣了愣,没等卫南漪辩驳什么就反应了过来。

    “师姐,这姑娘唤你夫人,难道她是你的新道侣?可是江师兄对不起你了,你这才离开临仙山的?”

    虽然这两件事搭不上什么关系,可冯银越还挺会劝她自己的。

    她能在对事情原貌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猛地听到一个陌生姑娘喊她师姐夫人时不先去想是不是卫南漪对不起江谙,而是想江谙是不是先对不起卫南漪,逼走了卫南漪,就可见冯银越是卫南漪忠实的维护者。

    卫南漪也有些意外,她却与沈素没想到一处,她是红着脸将冯银越扶了起来:“她……她的确是我的道侣。”

    沈素原是在想冯银越对江谙的态度,就听到卫南漪郑重其事地将她介绍给了冯银越认识,她忙不迭摘下了面纱,冲着冯银越鞠了个躬,语无伦次道:“冯长老,我是沈素,我是夫人的道侣。”

    冯银越被她吓了一跳,连忙给她也鞠了个躬:“你既是大师姐的道侣,那怎可拜我,还是我拜你的好。”

    可是……可是冯银越拜她,她是要折寿的吧。

    冯银越刚刚声声喊着沈逸文师兄,她跟她先祖是同辈人。

    沈素耳根沁出一点红珠子,她不太好意思地回避着冯银越的目光。

    冯银越在鞠完躬以后,可算是将沈素的一张脸看清了,比起大师姐伤心欲绝另投她人怀,还是个女子怀抱的事,更为让冯银越吃惊的还是沈素过于青涩的面庞。

    沈素早年间服食过了驻颜砖,容貌停留在了十八岁的年纪,她人生得娇娇弱弱,看着还比原本样貌年纪更小一些,冯银越着实愣了愣,而后反应过来修士面容大都跟年龄不同,掐了掐虎口,压低声音问着卫南漪:“大师姐,我瞧着,她好像是小你一些。”

    卫南漪是个诚实的人,冯银越既然是问了,她自是如实相告:“她小我大概有一千八百岁。”

    她说完,呼吸陡然烫了一些。

    口口热气喷洒在面纱上,面上都出现了凝聚的水珠,卫南漪干脆是将面纱摘了下来,面纱下的柔白肌肤早已绯红一片。

    大大方方承认着爱上了新芽,还是在熟悉的人面前,这也需要几分勇气。

    “也好也好,找新不找旧。”冯银越倒是比卫南漪想的开些,她嘀嘀咕咕地又瞧了眼沈素,认真点点头:“新的很,新的很。”

    ……

    沈素也没想到她跟卫南漪师妹初次见面在人那只落下了个新的很的印象。

    她难道就没有其他更为引人注目些的优点了?

    冯银越并没有久看沈素,而是很快就看回了卫南漪,她还有话要跟卫南漪要说,目光刚刚转过去,她忽的愣住了:“大师姐……”

    卫南漪那张脸依旧美丽无暇,就算扔进花群里也是最为耀眼的一朵,可明显跟从前不一样了,那张脸上面有明显衰老的痕迹,眼尾有细细的皱纹,冯银越毫无征兆地红了眼:“大师姐!”

    她拥住了卫南漪,豆大的泪珠一颗颗滚落。

    修士的容颜衰老意味着什么,冯银越比任何人都清楚。

    她的眼泪哭懵了沈素和卫南漪,卫南漪叹了声气,轻轻拍打着冯银越的背,依旧像上千年前在历练时遇险后那样宽慰着她:“银越,都过去了。”

    冯银越抽抽搭搭哭了一会儿,松开了抱着卫南漪的手,再次瞥见卫南漪面皮的时候,再次红了眼。

    “大师姐,江绪所说难道是真的?”

    她提起来江绪,人猛地反应了过来。

    冯银越再次朝着地上跪了下去:“大师姐你救救江师叔吧,江师叔快不行了。”

    卫南漪一愣,她再次将冯银越扶了起来:“师叔怎么了?”

    上次得知江蕊平的消息,还是从余暮寒口中,只知江蕊平还没断气,她们还不知道江蕊平现在具体的情况。

    涉及了江蕊平,沈素也跟着将耳朵竖了起来。

    冯银越眸光黯淡,满含泪水,她轻轻摇头:“我不知道……自从……自从江师叔将绪儿带回临仙山以后就一直在后山闭关,绪儿拜师那日方才出来了一次,她脸色很难看,长老们都说江师叔大限将至,可是她修为那么强,她怎么可能寿元耗尽呢,我那日想去后山看看她,可盛师姐说江师叔谁都不见,我猜……我猜她可能是不想活了,大师姐,她向来最疼你,你劝她,她一定会听的。”

    冯银越跟江蕊平并没有多深的交集,感情也谈不上多好,可江蕊平在她心中是值得尊重的长辈,也是临仙山的根基之一,她的强悍是临仙山要紧的底牌。

    她心中有临仙山,自是觉得江蕊平要紧极了。

    江蕊平不想活了?

    这倒是沈素和卫南漪从未设想过的原因。

    她们两都是求生欲望很强的人,自是没有想过衣食无忧,实力超群的江蕊平能有自杀的念头,可冯银越提起来了,沈素倒是想起来了,江蕊平在每个人口中都不太一样,唯独有两点是一样的,强大和疯。

    江蕊平是个疯的,她最在意的无非是死了的沈宗主,她要是真想随着人去倒是也合理,只是……她既然想死,又怎么会拖这么多年呢?

    卫南漪很是困惑地望了眼沈素。

    沈素知道卫南漪也反应过来了,江蕊平若是自杀那就只剩下了因为沈吟雪而死这一条理由,可沈吟雪死了有三十年了,江蕊平若是想死,怎么会拖到现在呢。

    虽是没想明白其中缘由,卫南漪还是安抚了冯银越:“银越,我们会回临仙山的。”

    她说的是我们,从始至终她都没有想跟沈素分开过,无论是何处她们总是要一块去的,沈素当然也是愿意的,她也很担心江蕊平。

    现在阮桐她们在狐族跟狐妖们一同修炼,看在狐柔的面子上,狐三白他们应该很愿意照看她们,失踪的胥荣和木远现在跟着林青绮,胥荣是半妖金鹰,金鹰最厉害的就是在速度上的优势,木远是黄狗,他的天赋能力是绝对追踪,她两在一块就算打不赢,跑也是会有很多路跑的,应当也不会有生命危险。

    至于失踪的其他孩子,落在魔宗手的怕是很难找回来了,至于其他宗门的……等着秘境大开,多方势力齐聚雁碧山,她可以让羊族和狐族帮她找找,再加上阮桐绝对感知的能力,若是这样还一无所获的话,那怕是就找不回来了。

    不过现在秘境还没开,秘境打开后也不会第一时间就有人侵入秘境中,而是要经过长达一月的多方协商和争夺赛,所以现在就是急于见江蕊平的她们,最好的动身机会。

    沈素刚想开口跟卫南漪说现在回临仙山,就听到卫南漪问冯银越:“银越,绪儿没有来雁碧山吗?”

    她到底是个关心孩子的母亲,沈素听到她问江绪也就噤了声,陪着卫南漪一同等待冯银越的回答,虽然结果已经是很明了。

    听到卫南漪问这个,冯银越的脸色不太好看。

    她沉默了一会儿,小心翼翼地看了眼卫南漪,硬着头皮说:“她没来,她……大师兄说她失了心智,不让她来参与历练……加上她也不太想来,所以没有跟我们过来。”

    莫说是卫南漪了,就连沈素都愣了愣:“失了心智?”

    卫南漪是着了急,她攥住了冯银越的手腕:“银越,这是怎么了?”

    “因为……”冯银越似是有什么难言之隐,话刚刚开口便说不下去了。

    卫南漪急得额心冒汗,沈素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她催促着冯银越:“冯长老,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好隐瞒的。”

    冯银越深吸两口气,这才将话说了出来:“因为绪儿二十年前说大师兄谋害了师姐你,而今又说大师兄要害江师叔,前些日子还在比试台上对同门下狠手,硬生生折断慕寒手骨的事,她都做下了。大师兄说她心智不全,神志不清,若跟箬衣她们一同修炼,难免带坏同门,所以不让他来,而绪儿说她她要盯着恶徒,寸步不离大师兄身边……”

    冯银越也不是难以启齿,她只是怕卫南漪听了不舒服。

    卫南漪是越听越怪,沈素是越听越皱眉。

    她在冯银越口中也算是拼凑出来了点江绪这些年在临仙山的为人处世,江蕊平当日让江绪好好修炼在临仙山有了话语权,也就有了向江谙发难的资格。

    可江绪控制不住仇恨,在拜师仪式发了疯,江蕊平为了堵悠悠众口将她安排去了闭关了,本想让江绪静静心,提升修为以后在临仙山赚够好名声,再说以后的事,可江绪刚刚出关就在比试台上发了疯,不仅暴打同门,一点情分都不讲,甚至又说江谙要害江蕊平。

    余暮寒在临仙山根基还不算稳,可他为人大方,在新一代弟子心中的名望可比江谙高得多,江谙就更别提了,他上千年的好名声,庇护者多不胜数,江绪一番行动无疑是惹了众怒,江绪不仅没来雁碧山,就连当时得到的获取传承的资格也被迫给了古云宗的那位只排到第八的弟子。

    若不是白箬衣替她求情,怕是还得经受刑法。

    现在临仙山不少人都在说那么好的卫南漪怎么就生了个心智不全的女儿。

    所以江绪在临仙山二十年一丁点名声儿没赚下,还把卫南漪的名声败坏了不少。

    沈素理解江绪的仇恨,可她真是只剩疯了。

    蛰伏狼群,伺机而动的道理,她是一点也不懂。

    卫南漪是难过的,也是自责的,就像是狐碧娘面对狐柔狐玉背叛狐族的行为会觉得自身有错是一样的,卫南漪也觉得是她自己没有将女儿教好,因为她一时不备被小人坑害,这才活生生让个孩子五六岁就没了娘亲的照料,也没有父亲的疼爱,从小缺爱,更是在十五岁的年纪陪她走向了流浪之路,一路经受歹人摧残,硬生生将江绪逼疯了。

    是她无力改变江绪的成长环境,这才让江绪变成这样的。

    卫南漪微微抿唇,难过几乎从双眸中溢了出来:“我以为江师叔能够改变绪儿一些。”

    冯银越回忆了一些事,轻轻摇摇头:“倒是跟刚回山的时候不太一样了,她以前常常喊江师叔去死,现在倒是不说了,来雁碧山以前我还看见那孩子还偷偷烧香恳求天道让江师叔多活些日子。”

    沈素都替卫南漪松了口气,江绪有所改变就好。

    冯银越在此时猛地反应了过来:“大师姐,难道绪儿所言都是真的,当真是大师兄害了你,让你失了灵根修为沦为了废人?”

    卫南漪沉闷地点点头:“嗯,不过小素已经帮我修复灵根了。”

    冯银越握紧了拳头,手背青筋暴起:“我这就回临仙山找他,让他给你个交代。”

    这便是江蕊平从前就在说的话语权,江谙在临仙山二十年,费劲口舌,江谙就能轻飘飘给她落下个疯子的称号,就可以了事,可换成了拥有数千年好名声的卫南漪,卫南漪只是轻轻嗯一声,冯银越就已经要提剑与她寻仇。

    只是现在的卫南漪在临仙山还是少了江谙四十年的口碑,旧人会在她和江谙之间游离,可新弟子,尤其是没有见过卫南漪,只接触过江绪的弟子必然会推崇江谙。

    在是非对错没有公之于众的时候,一剑杀了江谙,就算是消了心中恶气,可依旧会有人拥护江谙那个伪君子,甚至会有人因为江谙诋毁卫南漪,这不是沈素想要的。

    击溃一个人,那就得毁掉他最在意的东西。

    江谙最在意的就是自身名声。

    沈素抢先一步拦住了冯银越:“冯长老,别打草惊蛇,此事我们另有盘算,你现在就算是去质问江谙,他也不会承认的,难保他不会给你也扣上个疯子的名声,冯长老在临仙山的名声应当远远不如江谙吧。”

    便是不如的。

    冯银越甚至连宗主之位争夺的资格都不曾有过,自然名声不如江谙响亮。

    她心知沈素说的在理,立刻是停了下来脚步,她终于是以正眼瞧过了沈素,沈素这会儿在她眼中方才不是件卫南漪的依附品,而是个独立的个体。

    她忽然将岑茵刚刚对沈素的称呼想了起来:“大师姐,岑茵刚刚为何会叫素姑娘首领?难道她是?”

    冯银越也不是孤陋寡闻之辈,她自是也知能在雁碧山当首领的会是什么血脉,上一任雁碧山首领镜衾,她可还是接触过的。

    她还是问到了此处,卫南漪低闷的心境多了一丝羞涩,她垂下眼眸,呼吸都微弱了些:“小素……小素是沈师弟和归雁姑娘的后人。”

    冯银越听闻沈素是沈逸文和镜衾的后人,猛地一怔,她看看沈素,又看看卫南漪,目光很是复杂,就连语气都变得奇怪了起来:“很新,当真很新。”

    沈素也知道冯银越在惊讶什么,无非是她辈分要低卫南漪几十辈的事,可这也不是什么值得羞愧,难以面对的事。

    冯银越复杂的目光时不时就会落到她身上,沈素她将背挺得笔直,轻咳一声:“冯长老,我是小夫人一些,可我会对夫人很好的,小不代表不会疼人的。”

    “啊?”冯银越眸光有片刻的呆滞,她抓了抓手中的剑,眸光更怪了一点。

    沈素瞧着冯银越好像不太信她,便朝前走了一步,她准备再跟冯银越好好说道说道,主战场的方向忽然传来一声惊呼:“师父!”

    冯银越听到女声,脸上神情立刻变得焦急不安,她朝着卫南漪拱拱手:“大师姐,我徒儿好像出事了,我过去看看。”

    卫南漪连忙应下,不忘叮嘱上一句:“嗯,遇上我的事还请银越师妹保密。”

    “这是自然。”

    冯银越应了卫南漪,立刻就朝着主战场飞身而去,她心中瞧着是在意急了她这徒儿。

    临仙山一共来了三名弟子,余暮寒乃是江谙的弟子,白箬衣乃是盛清凝的弟子,那冯银越岂不是楚遇晗的师父。

    这位长老好像也能算男主的红颜。

    沈素颇为头疼地扶了扶额,看书的时候不觉得,等着真到了这地方,这会儿才深觉偏心的天道有多可怕,冯银越在原书中是没有姓名的,她出场很少,每次都是以楚遇晗师父的名分给男主送丹药,送灵器,最后还为掩护男主逃离战场而死,临死之际还赠予男主一个荷包,也能算是表达过好感。

    想想男主刚刚对她的恭敬,沈素这会儿只觉得别扭,这份恭敬里究竟有没有别样的想法,怕是只有男主自己才知道了。

    她就说这书是仙侠虐文吧,配角无人幸免,不过都是男主辉煌精彩一生的陪衬罢了。

    温柔矜贵的师姐喜欢他,乖顺黏人的师妹喜欢他,凶恶残暴的大反派对他爱而不得,别宗少宗主爱慕他,就连少宗主的姐妹也得喜欢他,实力通天的妖王得倒贴他还被他拒绝,活泼灵动的妖王会为他送死,就连门中长老也不顾身份地位偷偷爱慕他……

    沈素错了。

    她以前觉得这本书只对男女主友好,她现在觉得这本书对女主也不太好友好,女主说到底只不过是在众多女子当中挑选出来的,适合过日子的人。

    白箬衣不是陪衬品,也是附属品。

    卫南漪在这种书里死得早也不见得是什么太糟糕的事,不然说不定还会有什么前师娘倾慕男主的剧情。

    沈素越想越出神,恨不能挨个借给那些爱慕男主的女子一双慧眼,让他们看清这天道偏心的局,带着她们挣脱出去,她也不是有多好的心肠,只是觉得命运有失公允。

    这很难不想到自身,浮静她们不就想用她的一生去陪衬沈冀嘛,不就是想拿她的血肉去喂食沈冀嘛。

    她们都是活生生的人,究竟凭什么去给个可能处处不如自身的男子做陪衬。

    ——

    卫南漪见沈素久久回不过神,她伸手轻轻推了推沈素的手臂:“小素,你在想什么?”

    沈素回过神,心中阴郁一扫而空,摆上脸的唯有明媚灿烂的笑容:“夫人,冯长老好像不太信我会对你好的话。”

    她不想卫南漪分担她的负面情绪,自是将那些都一一藏住了。

    卫南漪听她说这个,两颊陡然是红了些:“小素,银越不是在奇怪这个,她是……”

    她幽幽叹了声,眸中多了些幽怨:“托你的福,我来日魂归要是能再见沈师弟,这一声先祖怕是少不了了。”

    沈素恍然大悟。

    修士不在意年岁,终归是还在意辈分的。

    卫南漪虽是满口答应了跟她在一起,可心中还是经受了些道德谴责的。

    “夫人。”沈素笑得有些狡黠:“其实,我不介意先祖喊我一声师姐夫。”

    亏得她敢想。

    卫南漪红着脸,伸出指尖在沈素额心轻轻推搡一下,嗔怪道:“贫嘴。”

    她嘴角微微勾着,倒是瞧不出几分怒意。

    沈素嬉笑两声,余光朝着主战场的方向瞥了眼,脸色又正经了起来:“夫人,妖族示威的效果已经达到了,不如我们现在就离开吧,我再交代狐长老和阮桐几句,我们立刻动身回临仙山。”

    她想过了。

    现在满场都是男主的红颜知己,竺仙儿还明显顺从命运对男主产生了好感,岑茵目的到底是为何也说不清楚,只剩狐三白还在战战兢兢地对敌,这借妖王手杀掉男主的事怕是泡汤了,耽误的越久,竺仙儿指不定爱得越深,那可真是糟糕极了,老山羊皈苍好几次都在帮沈素说话,沈素也不能将人孙女带出来一次,把人心弄丢在坏男人身上了。

    卫南漪刚想应下,一颗血淋漓的头居然是被扔了过来。

    头颅砸在地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砸出来个不深不浅,刚刚好撑住头颅的土坑来,沈素和卫南漪都看清了那张脸,那脑袋是古云宗的那个分神境长老。

    随着血淋漓头颅一块出现的还有个黑皮美人,正是岑茵。

    岑茵嘴里还咀嚼着断肢,一开一合间,沈素看清了一双断手,尖锐锋利的熊牙将人手咬得嘎嘣作响:“这人修还是有些本事的,我都这么努力了,居然只杀了一个,另外一个跑掉了呢。”

    她并不是从主战场的方向过来的,想必是打斗太激烈了,她们也换了地方。

    沈素早知妖会吃人,面对面瞧见还是觉得胃里翻涌难耐,岑茵无知无觉,她一步步走到了人头坠落的地方,轻轻一踩,那颗人头就落了个粉碎的下场,四溅的血点子和脑浆朝着她们飞了过来,沈素朝前踏了一步,水柱从她袖口冲出,洗刷尽了眼前污秽。

    岑茵看她反应,眼底噙着些笑意:“要去临仙山啊,不如带着我?”

    她是笑着问的,可语气中透着几分危险。

    岑茵几乎明晃晃地告诉了她们,要想脱身去临仙山就必须带着她。

    沈素还真猜对了。

    岑茵就不是对男主感兴趣,她是对临仙山感兴趣。

    临仙山乃是第一仙门,灵阵繁多,护山阵法更是威力惊人,原书江绪都是因为曾在临仙山生活,这才能带着魔族穿过灵阵杀上临仙山,真要是不懂阵法的,贸然前去,必定会死无全尸。

    岑茵不知是从何时开始偷听的,但她应当猜到卫南漪是临仙山弟子了。

    是沈素疏忽了,居然没有运转天赋能力,提防偷听的小人。

    岑茵帮她不是假的,现在威胁她也不是假的。

    在沈素和卫南漪久久不应话的时候,岑茵眼底的威胁之意更重了一点:“你们要是不带着我,我就去把那群小的全杀了,再不济杀掉两只半妖也行的。”

    她料定了,卫南漪会在意那些临仙山的人。

    卫南漪深呼一口气,目光不再温和:“岑茵,你想做什么?”

    岑茵抿抿唇,不知想起来了什么,嗤笑一声:“我就是想看看,江蕊平究竟怎么死的,死前又该是何等狼狈的模样。”

    她也跟江蕊平有仇?

    沈素有些看不透岑茵,她既是和临仙山太上长老有深仇大恨,为何在原书和刚刚都想掳临仙山的弟子做道侣?

    “你恨江师叔?”

    岑茵目光复杂了几分,她不知在回忆些什么,忽然咬牙切齿地道了句:“这世上跟江蕊平没仇的妖,怕是少得很。”

    倒也不是,沈素就觉得这世上还是怕江蕊平的妖更多,大都是不敢恨她的,只看狐三白和狐四涟当日被身怀九杀断灵根的阿绫吓成了何等模样就可以得知他们有多惧怕江蕊平。

    辟幽谷的冷花花就是妖,可她就很喜欢江蕊平。

    岑茵越想,神情越不对。

    卫南漪悄然捏住了脖颈处挂着的满星玉,岑茵感知很敏锐,她冷哼一声,捏住了手腕:“别想着从我眼皮子底下溜走,我一定会说到做到的,杀了她们,还有狐晋金都怕我,你们猜这灵宝能不能保护你们顺利离开。”

    岑茵语气很差。

    卫南漪原本是对岑茵帮过她们心怀感激,不愿纠缠的,可岑茵步步紧逼,她眸中也渐渐露了些寒意,卫南漪松开了握紧满星玉的手:“那我杀了你,我们是不是就可以走了。”

    岑茵眼尾飘上些嘲弄的笑意:“你以为你在跟谁说话,你能杀了庾景,可杀不了我。”

    “夫人。”沈素也觉得岑茵太强,现在不是冲动的时候,要是在这会儿贸然打起来,惊过来主战场的人,卫南漪的身份可就藏不住了。

    可岑茵似乎要让卫南漪明白她的决心,她一拳就朝着卫南漪白净的面上轰去,速度之快到沈素都没看清。

    她还没有反应过来,卫南漪就已经扣住她的腰肢,带着她轻飘飘地离开了岑茵所能掌控的范围。

    卫南漪带着沈素站上了树枝尖,杀意压都压不住了。

    她额心多了一朵金莲,刻进皮肉下的金莲冒着赤金色的光芒,她双手掐诀,低声呢喃:“惊魂,鸣风,璃月……”

    卫南漪要动了,岑茵听到她呢喃的口诀,倒是停了下来:“诛魂术?嗯?江蕊平教的?你是卫南漪?”

    反应过来卫南漪的身份,岑茵脸色变了变,立刻高呼一声:“等等,我改主意了,我可以发誓如果没有你们的同意,绝不伤害临仙山的一草一木,你们也知道的妖物起誓很灵的,卫南漪你从临仙山消失几十年,现今要靠着我们妖物赐福才恢复实力,你在临仙山的位置怕是已经被别人坐了吧,你们去临仙山万一出什么意外也需要帮手,我应当会是不错的帮手。”

    她似是怕卫南漪不信,几乎在话音落下的瞬间就起了誓,若是没有她们许可伤害了临仙山的人,便会被雷劈死。

    在她发誓以后,卫南漪停下了施术。

    她怀揣着几分狐疑,带着沈素从树上落了下来:“你到底想做什么?”

    岑茵背过手,眸中冷光闪烁:“我已经说过了,我想去临仙山看江蕊平的笑话。”

    沈素好奇地问了嘴:“你很恨江师叔,她抢你东西了?还是杀你族人了?”

    “也没什么,不过是她从前跟我抢男人,抢不过我,恼羞成怒扒了我的一身熊皮,做成了熊皮披风,还敲碎了我的熊牙让我像蠕虫一样活了五年多而已。”岑茵话是笑盈盈说的,可这话让沈素和卫南漪纷纷心惊不已,岑茵这都不是跟江蕊平有仇,怕是都恨进骨子里了。

    只是这话不对,要是换做以前,沈素和卫南漪还能信她,可现在她两都知道江蕊平喜欢沈吟雪了,她连男人都不喜欢,更别提是跟岑茵抢了。

    岑茵摆明了在污蔑江蕊平。

    沈素还想周旋,卫南漪可不愿意岑茵在她跟前,侮辱她长辈名声。

    “你胡说,江师叔心悦我师父几千年,从未变过心,又怎会跟你抢男人。”

    她以为岑茵会恼羞成怒,没想到岑茵恶狠狠地点了点头:“没错,就是抢你师父,不然你以为知道你是卫南漪了,我为何就停了手,不过是卖你师父两分面子。”

    “……”卫南漪一时无言以对,沈素也有短暂的沉默。

    岑茵的话给她两都带来了不小的冲击,江蕊平、姒桦、岑茵,一个是修仙界令人闻风丧胆的仙门第一强者,一个是奸淫掳掠不择手段的合欢宗宗主,现在还多了个雁碧山妖王中最残忍最强大的岑茵,她们的共同点,嗜血残忍还惦记沈吟雪,沈吟雪摆明了体质有问题啊,招惹的全是疯批。

    姒桦惦记临仙山弟子做道侣也有的解释了,她是在找沈吟雪的影子,虽然有些离谱,可冯银越是经受过沈吟雪指点的,她脾性也跟沈吟雪有些相似,而男主是江谙的弟子,江谙是沈吟雪的弟子,他的路数也会有沈吟雪的影子。

    庾景骂得也是真的,岑茵就是对临仙山弟子都有天生的好感。

    想到此处,沈素忙将卫南漪朝她身后拽了拽。

    整个修仙界要真找沈吟雪的影子,卫南漪肯定是最像沈吟雪的。

    岑茵跟姒桦和江蕊平都不太一样,江蕊平是爱屋及乌,姒桦是想借着卫南漪喊她师娘让她在沈吟雪死后,另辟蹊径上位,岑茵这显然要找替身,糟糕透顶。

    岑茵一眼就看穿了沈素的小心思,她讥讽地勾了勾唇角:“她师父可不会上来就要杀我。”

    她忘了。

    现在的卫南漪快将沈吟雪教导都抛之脑后了,别说是像沈吟雪了,她现在快跟江蕊平她们一样疯了,一言不合就是天阶致命的术法。

    沈素连一点周旋的余地都没有。

    当然她们抢得是沈吟雪的话,这就不太对了。

    在禁地的时候,她们可是都听松逾说过了,沈吟雪和江蕊平是睡在一张床上的,那沈宗主就算是不喜女子,也应当不是不认账的人,那不可能是江蕊平抢岑茵的,应当是岑茵抢江蕊平的才对。

    她可真的是命大,居然能跟江蕊平抢人还安然无恙地在雁碧山当妖王,反观那姒桦早就被江蕊平逼去禁地,折磨的不成人样了。

    沈素心中的小算盘轻轻拨动,她忽然扬起视线:“岑茵,我们带你同行,不过你得重新起誓,没有江师叔的首肯不能伤害临仙山的修士。”

    “小素……”卫南漪不太明白沈素为什么突然改变心意,居然是要将这样一个祸端带去临仙山。

    沈素安抚地摸了摸卫南漪的手背,示意她安心,她继续跟岑茵说:“岑茵,你控制我们的手段很多,控制江师叔的手段怕是很少,所以你刚刚起的誓不算数,你得拿江师叔起誓,我才能信你。”

    岑茵眼见心中谋划被揭露,她轻笑一声:“你是不信你自己,还是不信卫南漪的本事。”

    她摆明了在挑拨离间,可卫南漪就算没弄清楚沈素要做什么,二十年同生共死也让她们之间的信任牢不可催,没等沈素辩解,卫南漪就主动说了:“我也更信任江师叔的本事,就算是将死,你也依旧没办法控制江师叔分毫。”

    在她们反复申明江蕊平的强大后,岑茵脸色并不好看,可她还是应了:“好,我重新立誓。”

    她们目不转睛盯着岑茵起誓后,算是彻底应下来带着岑茵同行的事,岑茵几次妥协,面色已经难看到了顶点,可她还是忍住了心中怒意,在挣扎过后,询问着卫南漪:“卫南漪,你师父应当是埋在临仙山吧。”

    卫南漪有些意外岑茵会问这个,在短暂的走神以后,轻轻点了点头。

    听闻沈吟雪确实是埋在临仙山,岑茵松了口气:“我去让竺仙儿和狐三白收手,而后回族内交代两句,你们别想着甩开!”

    岑茵好像不止是想去临仙山嘲笑江蕊平,她似乎还存了去沈吟雪坟前祭拜的心思。

    看着岑茵越行越远的背影,沈素心情还真有点复杂。

    在岑茵彻底消失以后,卫南漪有些急迫地跟沈素说:“小素,我们现在就走,我们不能带岑茵回临仙山。”

    沈素没有第一时间答应下卫南漪,而是在深思熟虑以后方才问了卫南漪一声:“夫人,你想江师叔活着吗?”

    “当然是想的……”卫南漪目露悲痛,尝尽人情冷暖以后,她方才知道从前沈吟雪和江蕊平将她保护的有多好,她轻叹一声:“江师叔……江师叔是这世上仅剩的待我极好的长辈了,我……”

    她不得不承认,她是舍不得江蕊平身消道陨的。

    沈吟雪已死,江蕊平再死,她算是彻底没了可依靠的长辈。

    沈素料到了,她好生劝慰着卫南漪:“那我们得带岑茵去临仙山,你要是不放心的话就一路上找机会往岑茵身体里种些咒印,加上我对她的血脉克制,她不会有机会兴风作浪的。”

    想带着岑茵是因为沈素刚刚对江蕊平可能想求死殉情的猜测。

    如果江蕊平是真不想活了,见到了曾经的仇人,说不定会被刺激的想活了。

    沈素自己是没有得到过亲情的,可她能够想象那是怎样美好值得人向往的情感。

    她是没有,可卫南漪是有的。

    沈素很明白得到过后失去会更令人难过。

    她舍不得卫南漪难过。

    在卫南漪身上,她的共情能力一直很强,她想帮卫南漪试试留住江蕊平。

    不仅要带上岑茵,或许她们还该将阿绫带上,同样的血脉说不定能帮到江蕊平。

    沈素也不知道临仙山上的江蕊平是个何等情况,只能把能够想到的都带上。

    岑茵刚刚走后不久,狐三白就一手拽着竺仙儿,一手提着那具山羊尸体过来了,嘴里不住埋怨着:“竺仙儿,你有没有志气,别看了!”

    竺仙儿虽是跟着狐三白在走,可飘忽的目光还是禁不住朝着主战场的方向而去,她瞧着有些失了神智,低声喃语一声:“狐三白,你真的不觉得那个男修很俊俏吗?”

    狐三白几乎被竺仙儿气笑了,他甩开死山羊,抬手朝着自己脸上拍了拍:“你瞧不见吗?论俊俏,哪有男子能够比得过我们狐妖!”

    竺仙儿没有理他,依旧时不时朝着主战场的方向撇过去,她两颊落了一点绯红。

    沈素都后悔带竺仙儿过来了。

    卫南漪因为担心冯银越,开口问了暴怒的狐三白:“狐长老,死伤怎么样?”

    狐三白泄了气,松开了拽着竺仙儿的手,恼怒地拍了拍竺仙儿:“不怎么样,她胳膊肘朝外拐,一直帮着那个人修,也就岑茵杀了个分神境修士,还重伤了一个。”

    那也就是冯银越没事,卫南漪松了口气。

    沈素安抚着即将暴走的狐三白:“狐长老这就足够了,他们应当不敢像之前那般嚣张了。”

    狐三白叹了口气,指了指竺仙儿:“首领大人,我也不是非要将那群人修赶尽杀绝,我是气她。”

    竺仙儿还在看主战场的方向,不知想到了什么,脸是越想越红:“狐三白,我真挺喜欢他的,我想嫁给他。”

    她浑然没有察觉到余暮寒身边还围绕着对他关怀有加的红颜,只瞧见了余暮寒一人,狐三白看到的是个妖王分不清局势对敌人动心,而沈素看到的是命运在推动堂堂的妖王去成为男人的陪衬。

    白箬衣她们拿到的都是日久生情的剧本,可竺仙儿在书里拿到的就是一见钟情的剧本。

    不过一面,她以甘愿寄托情丝。

    原书里竺仙儿为了男主,可是舍弃了妖王的位置,族人为了搭救她,最后都死在了男主前头,结果她也死了,全族浑然都成了助长男主修为暴增的工具。弦竹副

    江绪被推离了剧情,可她们好像没有。

    沈素叹了口气,她身上妖力流转,镜衾血脉的压制迫使着竺仙儿收回了目光:“竺姑娘,虽然皈苍前辈常说要顺应天命,可你既然有思想,有生命,那就不能做个事事顺从天命的傀儡,好的命可信,不好的就该反抗,你是妖王,一族的统领,羊族的依靠,你无需依靠任何人,就算你真喜欢上一个人,你也还是妖王,没有谁值得你拿一族的生命去为他付出。”

    沈素也不知道竺仙儿能听进去几句,她只是很后悔为何要带竺仙儿来这里。险著夫

    她知道男主光环强大,也知道天道偏待男主,他是气运之子,可从不知道剧情的力量竟是如此强大,毕竟她唯一认识的江绪已经改变了爱上男主的宿命,而林青槐、魏锦和、伏媛都死在了辟幽谷,她原以为剧情会改变一些的。

    可争取到前七名的江绪没有得到传承,也没有被允许来参加历练,分明被没有拿到前七名名额的古云宗弟子,却还是跟原书一样拿到了传承,甚至跟男主一同来此历练了,而原书里会对男主一见钟情的竺仙儿,相遇在截然不同的地方,甚至抱着来杀男主的心,却还是按着剧情的发展的那样对男主一见钟情了。

    她分明改变了一些剧情,可到头来竟是像什么都没有改变过一样。

    竺仙儿有短暂的迷茫,眼前蒙着层雾气:“首领大人,你说的话,我不太能听得懂。”

    “有时候就算眼睛看到的也是不能信的,那很有可能是天道在玩弄你。”眼看着竺仙儿依旧迷茫,沈素无奈地道了句:“我就是觉得狐三白说的挺对的,他比你口中的男修俊美的多。”

    竺仙儿不屑地撇了撇嘴:“首领大人,你得去瞧瞧眼睛了。”

    沈素忽然觉得很泄气。

    她不知道自己能帮到谁,也不知道她还能改变什么?

    虽然她也不一定要帮到谁,只是……她不甘心,她不是想救她们,她是想救从出生就被判定为沈冀陪衬的她自己。

    既然江绪的宿命可以改变,那竺仙儿她们的宿命为什么不能改变呢?

    第114章 真相

    暮色将至, 暗下来的天边多了一抹红霞,暗红色的光点浮在眸光所触的尽头。

    余晖攀上了皙白的面容,映衬出不一样的光彩。

    沈素坐在卫南漪临时搭建起来的仙船边上, 瞧着站在船头的卫南漪出了神。

    卫南漪正控制着仙船, 淡金色的灵光在她掌心浮动,随着她动而落下道道残影, 她腕上力道越重, 仙船的速度就会更快一点, 耳边呼呼而过的风吹冷了沈素两颊的软肉。

    她揉了揉面颊,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卫南漪。

    自从她们踏上了归途, 卫南漪的心就没有静下来过, 虽然她一句话都没有说过, 可疾驰的仙船展露着她的焦急, 她急于去临仙山寻个答案。

    她余光望着没有站在船头,而是站在船中央走神的岑茵。

    岑茵一路上话也不太多, 她千方百计也要跟着她们来临仙山,在她们接近临仙山以后, 她脸上却没有露出半点兴奋之色, 也瞧不见悲伤,她像是在瞬间被抽空了情绪,不悲不喜也没有说话的想法。

    她身侧站着阿绫,阿绫得了沈素的叮嘱,这一路上都死死地盯着岑茵。

    沈素她们已经在仙船上飘了七日,卫南漪说再有半个时辰, 她们就能到临仙山灵阵边缘外, 等到了灵阵外,她们就不能再动用这艘仙船了, 这艘仙船过于简陋,只是用一些木头为材料临时组成的,没有灵力,就算有卫南漪的控制,也没办法在灵力充裕的地方穿梭。线主付

    仙船还在飞行,沈素坐在仙船上,朝下望去,飘飘渺渺的云雾环绕着飞船,透过云雾可以瞧见巍峨的山峰,翠意昂然的山头,这是沈素从未见过的好景色,可随着飞船越飞越快,她心中竟是隐隐约约生出些不安来。

    她开始回忆,是否还有她没有安排到位的地方。

    沈素记得她出发以前叮嘱过阮桐她们小心余暮寒,还特意去跟皈苍说让他盯着竺仙儿,别再让竺仙儿靠近余暮寒,甚至还跟傻乎乎狐柔说了好几遍不要离开狐族。

    分明事事都有说,可还是觉得忐忑不安。

    跟这个世界羁绊深了,所在意的东西多了起来,忧虑也就重了起来。

    不过也有可能愁绪的来源不是雁碧山,而是临仙山。

    这一行她们可能还得见到江绪和江谙。

    她心境陷入了低谷,还是惊动了卫南漪,卫南漪放缓了飞船的速度,蹲下身轻轻拂过沈素被风吹乱的青丝,担心地问道:“小素,你怎么了?”

    卫南漪指尖落下的力道很轻柔,生怕稍微用些力气就会碾碎眼前人。

    沈素是她的珍宝,她自是处处爱护。

    沈素在卫南漪指尖下,轻轻摇了摇头,额心冒出一点汗珠来:“夫人,我总觉得要出事了。”

    她也不知道直觉到底准不准,只是离雁碧山越远,离临仙山越近,她就越觉得她这一颗心是浮着的。

    沈素极少会跟卫南漪诉说心中不快,低落的情绪钻出了口,想必是到了个需要分担的顶点。

    卫南漪怜爱地将沈素拥进怀中:“小素,有我在,不会有人伤害你的。”

    卫南漪的怀抱很温暖,含着股香味。

    沈素常常会因为那股香味而失神,忍不住在离近一点去贪食属于卫南漪的味道。

    沈素回抱住卫南漪,手指搭在卫南漪单薄的后背,用力抓紧了卫南漪后背的布料。

    以往卫南漪一字半句都能安抚她的,可现在她整个人都缩在了卫南漪怀中,还是觉得心慌,那样的感觉好像随时会失去很要紧的东西一样。

    她将卫南漪拥得更紧,下颚落在了卫南漪肩头。

    浓烈的苦涩几乎将她吞噬,却依旧难以寻到悲伤的根源。

    她将整颗脑袋埋在了卫南漪颈窝,唇峰在她柔白的脖颈处蹭了蹭,像只寻求安慰的动物。

    沈素皮肤开始出现些红色绒毛,身体也越来越小,眼看着是又要变成小狐狸了,卫南漪抬手捏住了沈素刚刚冒出尖的毛茸茸耳朵,勾起的唇,轻轻吐出了个无奈的音节:“小素。”

    在卫南漪恢复以后,沈素不再勉强自己去替卫南漪挡下一片天地,这也是照着卫南漪所想的那般在变换,只是沈素渐渐学会了逃避,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尤其是沈素现在的妖身都能自由变换了,真要是消失了,卫南漪还不太好找她。

    沈素松开了卫南漪,低垂下头,耳朵伸到了卫南漪的唇边,随着耳朵轻轻颤动,耳朵上的红色毛发轻轻扫过卫南漪唇部的线条,细微的痒意让卫南漪只能将她两只耳朵一并摁住:“小素,无论出什么事,我都会在你身边的。”

    狐狸耳朵在卫南漪掌心颤了颤,算是将卫南漪的话听进了心中。

    她也不是刻意在跟卫南漪撒娇,只是她心中惶恐还在加重。

    沈素纠结地轻咬着下唇,百思不得其解这样突如其来的惊慌从何而来。

    她们离得太近了,这船上自是有妖看不过眼了。

    “还真是情真意切啊。”岑茵突然间嗤笑一声,惊扰了沈素和卫南漪。

    人是善变的,妖也一样。

    无论是吃人,还是威胁她们,亦或者现在不合时宜的开口,都消磨掉了沈素因岑茵初相见帮她的好感。

    平心而论岑茵并非是什么善类。

    她跟姒桦一样,就算当真爱慕沈宗主,也不知道一颗心有几分真。

    “你吵死了,你闭嘴。”

    阿绫站在岑茵边上,她脸上神情分明是怕的,可嘴上不饶人,也不晓得是不是跟林水嫣学的。

    岑茵冷冰冰地瞥了眼她,熊眼中露出两分厌恶:“令人恶心的血脉。”

    “你,你们黑熊才是令人恶心的血脉!”

    她捏着冰破珠,瑟缩着身子,双眸被怒意侵占,几片雪霜很快就落在了岑茵衣角。

    阿绫不满岑茵打扰沈素和卫南漪,不满岑茵说她的血脉。岑茵也很不满,她不满卫南漪和沈素碍眼,飘过来的雪花无疑是火上浇油,她一把扯过阿绫,轻笑间露出了尖锐的獠牙:“天生恶种,你信不信我现在就送你上路。”

    在她抓住阿绫的瞬间,卫南漪也出现到了她的身后:“那你信不信,我现在也能送你上路。”

    岑茵身体一怔,冷冽地扯了扯唇:“卫南漪,我是看在你师父的面子上才不跟你计较的,你别以为我真怕了你。”

    “是吗?”卫南漪声音幽冷了几分:“可你分明是在听到我用江师叔所授术法的时候才停手的,你到底是认出了我是师父的徒儿才放弃跟我争斗的,还是惊觉了我会诛魂术才放弃跟我争斗的,大概只有你清楚了。”

    岑茵一时间晃了神,在她晃神的时候,一柄短刃就已经落在了她腰后。

    阿绫竟是在这种时候准备杀她。

    她身上妖力流转,震飞了阿绫手中的短刃,立刻将阿绫提了起来,还没有来得及掐紧阿绫的脖颈,手中所抓之人就化作了一滩水,在瞬间从她手中流淌消失,她愤恨地朝前看去,阿绫果然已经落在了沈素手边。

    岑茵目光一沉:“你们是想跟我动手?”

    卫南漪在沈素带走阿绫以后,也离开了岑茵身后,她和沈素站在了同一处,将瘦小的阿绫挡在了两人后边,淡笑一声:“岑茵前辈,临仙山到了。”

    岑茵不自然地扯动了嘴角,僵硬的笑容在脸上扩散:“算你们识趣。”

    仙船慢慢停落,沈素将玉笛翻找了出来,传音都飘向了卫南漪:“夫人可有在她体内种下咒印。”

    “嗯,种好了。”

    听到卫南漪的回应,沈素方才舒了口气。

    这是她将岑茵引过来的,可不能是引来了个祸事。

    临仙山乃是天下第一宗,灵阵范围之足足蔓延到了方圆五里,卫南漪带着她们,掐着指诀,从最隐蔽的位置慢慢摸索上山,这样一来速度就慢了不少,等着上山的时候月色都高挂枝头了,温润的淡白色月光倾洒而落,沾上片片衣角,光影颤动。

    本该是一片美景,沈素却无心欣赏。

    心脏处传来的紧缩感让沈素呼吸都迟缓了一些,那种不适的感觉更重了,愁思占据心口。

    她攥紧胸口的衣料,呼吸顿了顿,方才问卫南漪:“夫人,我们现在该去何处?”

    这山中可见的人太多,她亦猜不透卫南漪更想见谁。

    卫南漪沉吟道:“银越说师叔一直都在后山闭关,我们先去后山。”

    卫南漪对临仙山熟悉到一草一木的摆放,纵然有细微的变化也都逃不过她的眼睛,这一路上她们顺利的不像话,没有阻碍地就摸到了后山,刚上后山,沈素就听到了江蕊平的声音。

    “你的主人都跑了,你能不能别缠着我了。”

    江蕊平的声音还是很好认的,她声音清润,就是语气一贯冷冰冰的,只是她声音中多了虚弱,听在耳边都觉此人命不久矣。

    她身边还有人?

    可冯银越不是说她谁也不见吗?

    “江蕊平,我走投无路了。”

    接着响起来的声音,柔弱好似风丝,满是哀求的意味,沈素总觉得她好像在哪听过这道女声。

    江蕊平回应女人的唯有静默,她并不愿意出手相帮,甚至是厌烦的。

    这并不奇怪,江蕊平本就不是什么好性子。

    沈素的神识刚刚窥听到一点对话,立刻有一道声音直逼她灵魂,幽冷锋利,似是能割断她所有神识:“谁!”

    沈素捂住耳朵,慢慢将狐狸耳朵收了回去。

    卫南漪忙抓住她的手腕:“小素,怎么了?”

    沈素苦笑一声,她也没有想到江蕊平都垂死边缘徘徊了,居然还能抓到她偷听,还以极快的速度打断了她的窥听。

    “偷听被抓到了。”

    卫南漪没有想到沈素胆子大到去窥听江蕊平,她心疼地摸了摸沈素的耳朵,双指微微捻动,掐着指诀,随着灵光一闪,声音朝着江蕊平的方向飘了过去:“江师叔,是我。”

    “南漪。”

    江蕊平呢喃的声音在夜空中响起,包含些许的思念。

    随着她声音垂落,沈素只觉得她身后突然出现了一双手,推着她的身体不住朝前靠去,也不只是她,她们每个人都像是被一双无形的手控制了起来,在瞬间被推向了江蕊平所在的位置。

    因为知道操控这股力量的是江蕊平,沈素和卫南漪倒是平静面对着这股力量,任由这股力量带着她们去找江蕊平。

    岑茵在身体不受控制的时候,脸色就变了,她低骂一声:“不是快死了吗!”

    她咬着牙,在瞬间化身成黑熊,强大的力量在瞬间挣脱开了江蕊平的控制,挣脱控制以后,她又变回了人形,朝着跟沈素和卫南漪离截然不同的方向而去,她浑然不准备再见江蕊平了。

    沈素几乎可以断定,岑茵当日停手绝不是看着沈吟雪的面子了,她显然是怕极了江蕊平。

    “嗤”江蕊平幽冷的笑声在黑夜中十分刺耳,沈素她们眼前多了一颗颗暗红色的珠子,红珠子在瞬间围住了岑茵,在围住岑茵的瞬间,化身成了一只只红蝴蝶,咬住了岑茵的衣裳,竟是硬生生将她提了起来,朝着江蕊平的方向飞过去,并且以极快的速度,赶到了沈素她们前头。

    沈素她们到的时候,岑茵的身体被重重地摔在了地上,而她跟前是盘膝而坐,面色苍白的江蕊平,江蕊平掌心还握着一颗颗红珠子,玩味地瞧着岑茵:“你居然还敢在我面前出现。”

    岑茵分明已经怕到了顶点,但她身为妖王,终归是维持着自己的体面。

    她拍了拍身上的灰土,坐了起来,她也不退让,就那么坐在了江蕊平跟前。

    她说:“我有何不敢,你可是答应过你师姐不杀我的。”

    提起沈吟雪,江蕊平眸光在瞬间盈满了血丝,她瞪着岑茵,指尖一抬轻易就掐住了岑茵的下巴,她锋利的指甲陷进了岑茵的皮肉下,竟是硬生生挑开了她下颚处的皮肤:“小偷。”

    岑茵下颚吃痛,她朝着江蕊平手腕拍了一掌,在江蕊平松开她的瞬间,她身体朝后滚动了两圈,脱离了江蕊平手能碰到的范围。

    她下巴处还在滴血,可脸上居然是有了笑容:“江蕊平,哈哈哈原来你真的要死了,你现在动都动不了啊!”

    等着岑茵说,沈素这才看到江蕊平整个人坐在一块石板上,她腿上的皮肉已经跟石板长在了一起,根根血丝朝下而落,她手臂、后背都钻出去了密密麻麻的灵丝,根根灵丝所牵好像是临仙山的护山大阵,江蕊平居然是在将她自己的力量分给临仙山。

    江蕊平好像真的在寻死。

    她都能看见的,卫南漪自然也能看见。

    卫南漪走到了江蕊平身边,红着眼睛跪了下去,她伸手抱住了江蕊平,泣不成声:“师叔,您这是在做什么?”

    江蕊平被卫南漪抱住的瞬间,身体有片刻的僵直,充血的眸子倒是慢慢温柔了下来,她伸出的手轻轻搭上卫南漪的背:“南漪,你还活着就好,我该去找你的,可我有些累了……”

    江蕊平也看见了沈素,记起在辟幽谷通往禁地的阵法中见过沈素。

    她心中明悟了几分,搭着卫南漪的手顿了顿:“看来,江绪她们所言都是真的。”

    “现在你可愿意帮我。”轻飘如风丝的女声再次响起,沈素她们这才留意到这里还有人。

    不,不是人。

    女人仅是一道虚影,身形跟她声音一样飘忽,黑发蓝眸,深蓝色的瞳孔像是装下了温润富有神性,她漂浮在江蕊平身后,目不转睛地盯着江蕊平,她在等待江蕊平的答复。

    沈素应当是见过她的,可她迟迟想不起女人的身份。

    卫南漪倒是认出来了她:“弱轻。”

    弱轻?她是裕灵剑的剑灵。

    那岂不是江绪也在此处?

    沈素当即四下找起来了江绪的身影,只是莫说是江绪了,就连裕灵剑的踪影都看不到。

    “不用找了,雁碧山惊现上古秘境,临仙山能排的上号的修士都往雁碧山去了,江绪带着裕灵剑也去了,你们所看到的弱轻,不过是她留下的一点神识。”江蕊平说到此处,咬了咬牙:“留下来纠缠我的神识。”

    弱轻神识张口否认:“我不是要纠缠你,我是在求你救救我们。”

    江蕊平冷哼一声,不再做声。

    她也就对卫南漪,态度方才好些。

    弱轻也不在意江蕊平的冷淡,她缓慢地飘到了卫南漪跟前,她看着活下来并恢复了灵根的卫南漪,眸中有瞬间的疑惑,随即惊讶地望了沈素一眼,呼吸猛地一滞:“卫,卫仙子,你可否能告知我,你这灵根和一身修为都是怎么回来的?”

    卫南漪松开了江蕊平,还没来得及说话,岑茵就掺和了进来:“当然是她拉下脸勾搭上了我们雁碧山的新主,内应外合骗了我们所有大妖的祝福。”

    岑茵并非蠢人,她只需将前因后果都想想,便知道沈素替卫南漪要的赐福帮着卫南漪得到了什么。

    她见到江蕊平以后,妖王的气魄不复存在,倒像是个疯子。

    岑茵有意贬低江蕊平所在意的卫南漪,以此来刺激江蕊平,江蕊平果然如她如愿地冷下眼眸:“闭嘴。”

    “有本事你就杀了我。”岑茵掩着唇低笑两声:“可惜你不会的,江蕊平你在你师姐面前就是条听话的狗!”

    她话难听极了,句句都在跟江蕊平过不去。

    沈素一时间竟是不明白岑茵究竟是来嘲笑江蕊平的,还是来找死的。

    出乎意料的是江蕊平竟是对岑茵的辱骂毫不在意,她仰起头嗤笑一声:“你连当狗都没机会。”

    岑茵先是愣了愣,而后笑容里多了痛快:“江蕊平你好像搞错了,我是喜欢她不假,可我是雁碧山的妖王,我可不会为了个女人放下尊严,寻死觅活,她要是愿意给我当狗,我倒是愿意的。”

    江蕊平怒极反笑,她轻轻拍了拍卫南漪的肩:“南漪,杀了她。”

    “好。”卫南漪站了起来,她接过了江蕊平手中的血珠子,竟是连片刻的犹豫都没有。

    江蕊平让她杀,她就杀。

    江蕊平诧异地瞧了眼卫南漪,她记忆中的卫南漪不该是这样的,可现在的卫南漪显然更有自保能力。

    她忽觉心安,目光落在了带来这些变化的沈素身上:“沈素,虽然你体内有妖的血脉,可你很好,你将南漪照顾的也很好,答应给你的东西我已经给江绪了,来日她碰上你便会给你。”

    大概是快死了,心都柔软了些。

    江蕊平对上沈素,脸上都有了笑意,神情也是颇为满意的。

    卫南漪跟岑茵缠斗在了一块,有红珠子相助,卫南漪还一早就在岑茵身上动过手脚,岑茵并不敌她。

    沈素放心了一些,她凑到了江蕊平跟前:“江长老是什么时候知道夫人与我在一起的?”

    “那日江绪大闹拜师仪式后就跟我坦白了南漪的遭遇,我原是不信的,可那日我留在辟幽谷阵法里的禁制被触碰,我见到了你,心中也就猜到了她可能说的是真的,没有南漪,就算再有本事的修士也寻不到我的阵法,这世上最了解我手段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我已故的师姐,一个便是南漪。”江蕊平目光朝着卫南漪的方向望去,她眸中多了欣赏:“她很聪明,我教给她的东西,她都记得很牢,可惜她太像她师父了,对谁都手下留情,不过现在好像是不太一样了。”

    江蕊平在江绪口中知道真相的时候也犹豫过,在发现沈素在辟幽谷禁地阵法里的时候,更是动过去营救的念头,只是那时候的她已经没办法离开临仙山了。

    江蕊平不得不承认,她就是个为了女人寻死觅活的人。自从找回来裕灵剑,她就将自己封死在了这里,沈吟雪最在意的就是临仙山,她是准备将一生修为都还给临仙山,然后去死。

    那日分身强撑着精神压制了拜师仪式上闹的众修士,几乎就力竭了,她离不开临仙山了。

    江蕊平不知想到了什么,她忽然望向了身旁在岑茵说出是赐福让卫南漪恢复后就沉默下来的弱轻:“我不知道你说的话有几分真,几分假,但你要是说得是真的,那你让南漪帮你吧,她深得我的真传,还没有我这样不讲道理,她能帮到你。”

    弱轻被江蕊平唤醒了神识,她苦笑连连:“她帮不了我,只有你能帮我。”

    眼看着江蕊平还是不为所动,弱轻眸中多了绝望,瘦弱的身躯都飘摇欲碎:“江蕊平,你到底还要我说几次,这世上只有你一个是十二灵根,也只有你能与天斗。”

    听到弱轻说十二灵根的事,江蕊平本就苍白的脸色彻底没了血色,目光昏暗了几分:“我的灵根怎么来的,旁人不知,你也是知道的,我……”

    弱轻和江蕊平的交谈,沈素没有听明白,却给了岑茵发挥的机会。

    她在瞬间拉开了跟卫南漪之间的距离,高喝一声:“卫南漪,你若是在意你师父,那你该杀了江蕊平才是,她才是害你师父短命的罪魁祸首。”

    卫南漪莹润的薄唇轻抿:“你在说谎。”

    岑茵指着江蕊平,喊道:“你应该比我更清楚,临仙山招收弟子的严苛,你难道就不奇怪连高阶灵根都没有的沈吟雪到底是怎么成为内门弟子的?我来告诉你原因,她原本是满阶灵根的,进临仙山就成为了宗主的弟子,本该前途无限,有望成仙的,是你的江师叔拿走了她的灵根。”

    卫南漪始终没有朝后望一眼,她始终是相信江蕊平的。

    无论岑茵如何挑拨。

    沈素毕竟跟江蕊平没有那么熟,她心中困惑还有很多,她就在江蕊平跟前,也就自然而然地瞧了眼江蕊平,没想到江蕊平在她望过去的瞬间立刻就承认了:“嗯,我是拿了师姐的灵根。”

    岑茵的话没有让卫南漪产生动摇,可现在是江蕊平自己承认的。

    卫南漪手中的珠子在瞬间全数飞了出去,它们再次化作了红色蝴蝶,在瞬间咬住了岑茵的身体。

    轻巧的红蝴蝶看着没有任何攻击性,却在这一刻轻易封死了岑茵的出路。

    她走到了江蕊平跟前,顺着江蕊平的腿慢慢跪了下去,她靠着江蕊平:“师叔,我想知道真相,您愿意告诉我吗?”

    卫南漪还是没有怀疑江蕊平,她更愿意相信这其中是有隐情的。

    江蕊平却没有回应她,江蕊平只是抬起手轻轻摸了摸卫南漪的脑袋,就像卫南漪小时候那样:“南漪,哪有那么多真相。”

    沈素看着卫南漪难受,她也跟着卫南漪难受,她忍不住开口:“江长老,我们去过禁地,我们见到了姒桦,我们还见到了松逾,我们知道您……知道您很喜欢沈宗主,您不会伤害沈宗主的。”

    江蕊平回应她们的还是沉默,旁边的弱轻忍不住张了口:“我来替她说吧。”

    “要你多嘴。”她自己不肯说,等着弱轻要抢在她前头说的时候,江蕊平便又肯张口了。

    她的事,怎么能容忍别人来评说。

    江蕊平面对卫南漪没有那么锋利的棱角,也不会总想着刺伤卫南漪,她在卫南漪跟前就是个再平常不过的长辈,在外光是名号就让人闻风丧胆的女魔头露了些温柔,她压着声音:“南漪你应该知道的,师叔是九杀断灵根,我和你师父是一起被捡回临仙山的,不过她是作为临仙山内门弟子培养的,而我是件兵器……”

    江蕊平和沈吟雪从小就认识,江蕊平是沈吟雪家的童养媳。

    九杀断灵根是个很特殊的命格,她们生来就是要被人杀死的,尤其是满阶九杀断灵根。

    这一类人从出生开始她们就会拥有超出常人的极致力量,但那需要足够的恨意去激发,更需要鲜血的浸染才能掌控力量,所以她们的命都不会太好,不是被抛弃,就是会家破人亡,江蕊平是前者。

    她阿爹与人打赌输了,家中无米无油可以抵债,也就将她抵了过去。

    那年她才三岁。

    抵过去的人家便是沈家,沈吟雪比她家更宽裕一点,但沈吟雪的日子也很难过,她家只看重男丁,沈吟雪在那个家里不过是照顾她两个哥哥的下人 ,她前头还有个姐姐,更倒霉些,因为多吃了一口饭,人就被她狠心的爹娘打死了。

    沈吟雪身上也是常年带着伤的,可她没有养成太糟糕的性格,起码她性情比江蕊平要好太多了,她很温柔还会唱好听的曲子。

    因为血脉的关系,江蕊平才三岁力气就很大,她逃过几次,也就被她们用锁链捆了起来。

    她是个疯丫头,就算被捆起来了也会咬人。

    沈家爹娘说要饿她几日,等着人饿坏了就会乖了,可沈吟雪心疼她小会偷偷给她送饭,家中吃食少了,沈吟雪少不了挨打,可她也没有说过是喂了江蕊平,她会哄她吃东西,会在家里没人的时候给她唱好听的曲子哄着她睡觉。

    可江蕊平不是个会领情的,她不仅会凶沈吟雪,还会咬沈吟雪,她跟她家里的人都没有什么区别,也在欺负她。

    不过沈吟雪从来没有跟她生过气。

    大概是沈吟雪对她太好了,她那该死的血脉倒是消停了下去,江蕊平还真在沈家乖顺了四年,直到沈家爹娘将刚满八岁沈吟雪卖给了有钱人家做童养媳,她早就打听过了,那家少爷就是个傻子,还缺了条腿,甚至还大沈吟雪十岁。

    她恨不能将那些人全砍了,可沈吟雪倒是很开心,她说她最大的心愿就是能够出嫁生子,有一个自己的家,然后将江蕊平一并带过去,

    她说那户人家可有钱了,到时候她多求点银子给沈家爹娘,沈家爹娘一定会放江蕊平跟着她嫁过去的。

    江蕊平忍耐了许久,还是忍不住在沈吟雪上轿子的前一日将沈家那些人面兽心,卖女求财的东西全砍了。

    那天江蕊平忽然明白了,她可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她才六岁就杀了好多人,她还拥有了一份力量 ,一份可以控制火焰的力量。

    如果可以她恨不能将买沈吟雪的人家也全杀了。

    江蕊平以为沈吟雪会生气的,可沈吟雪只是将身上的嫁衣脱了下来,背上了江蕊平,她问她:“平平,姐姐带你走好不好?”

    她不知道沈吟雪想将她带去哪里,可等着讨厌的人都从眼前消失了,江蕊平心中的恶意也就消散了,她不再想杀人,可麻烦总会找上门,四处漂泊三年后,巫良羽和松逾找到了她们,他们说她们是满阶灵根,是修仙的好材料,问她们愿不愿意去临仙山。

    松逾还似是无意地提了一嘴沈家满门被杀的事。

    她虽是孩子,可也不傻,她知道松逾提了沈家满门被杀的事,也就是不准备给她们选的机会,等着她们的只有两条路,回临仙山和被他们杀死。

    可沈吟雪真傻,她居然承认了沈家满门是她杀的,她还带着江蕊平非要拜巫良羽为师,那巫良羽整日里笑着,不似松逾那样咄咄逼人,可也不见得是个好的。

    果然,巫良羽困住了江蕊平。

    因为临仙山长老要跟着宗主换代的规则,导致许多长老还是正鼎盛的时候就被推到了暗处,他们不甘心彻底失去在临仙山的地位,也不愿意藏在黑暗中作为临仙山的底牌,他们也想要参与临仙山的决策,他们想在巫良羽手中夺权,甚至派了松逾监视巫良羽,所以巫良羽需要江蕊平。

    同样是满阶灵根,沈吟雪接受着巫良羽的悉心教导,而江蕊平每日里都被困在迷阵中。

    她逃不出来,只能日复一日看着人吃人,人吃妖,妖吃人。

    巫良羽日日让她感受世间最大的恶意,刺激着她血脉里的劣根性,让她彻彻底底沦为一个杀戮的工具,替他杀死那些长老。

    一个后辈杀死前辈,当然是天方夜谭,可要是九杀断灵根就有希望了,只要让她手中极致的力量更极致一点,再极致一点,这世上就不会有比她更好用的杀人兵器。

    江蕊平终于是被放了出来,可迎接她是新的阵法——强行提升修为的聚灵阵。

    她听到巫良羽身边的人在劝他。

    “师父,就算她是满阶灵根,完全吸收了聚灵阵的力量拔高的修为,她也会被雷劫杀死的,就算她侥幸逃过雷劫,她的灵根也不足以吸收整个聚灵阵的力量,她根本留不住那些力量,等着力量耗光,她会死的。”

    江蕊平认得那个声音,那是沈吟雪的声音。

    她一点也不好,她居然跟个残害她的恶人站在一起。

    巫良羽当然不会收手,他再找不到比江蕊平更好的兵器了,他早就用灵阵控制了江蕊平的心神,只等着江蕊平吸收完聚灵阵的力量,为他所用。

    “怕什么,我已经布下了阵法,只要天道察觉不到她的气息,雷劫就不会落下来,她只要在被天道发现以前,替我杀死那些老东西就好,九杀断灵根啊,本来就是该死的人。”

    她大抵是死定了,只可惜不能杀死巫良羽那个老东西。

    沈吟雪……沈吟雪嘛,看在她带她逃出来还是过了几年好日子的份上,她就不杀沈吟雪了,不过她也不要原谅沈吟雪,谁让她跟巫良羽是同流合污的。

    江蕊平没想到沈吟雪会冲进阵中,巫良羽也没有想到,他不在意江蕊平,可沈吟雪是他用心培养的。

    “沈吟雪,你疯了吗?”

    这也是江蕊平想问她的,可沈吟雪只是抱着她:“平平,你不会死的,你会活下去的,但你答应我别伤害宗主好不好,如果不是他信任我,我还偷不到玲珑锁呢。”

    玲珑锁是件半神器,跟神器唯一的区别就是没有器灵。

    它并没有攻击作用,唯一的作用就是可以蛮横地封印灵根。

    可沈吟雪血脉也很特殊,她是天生的神灵之体,生来就能将力量分给别人,所以竟是让她找出来了玲珑锁的另一种用法。

    抽自己的灵根出来融给了江蕊平。

    原来沈吟雪不傻,沈吟雪比她聪明,沈吟雪一开始就知道巫良羽不是好人,可也知道她们没有力量去挣脱,只有取得巫良羽的信任,才能在这种时候搭救她。

    江蕊平蛮横的力量在聚灵阵的帮助下毁掉了玲珑锁,这才不至于让沈吟雪彻底失去灵根,可她灵根品阶也从满阶降到了中阶,神灵之体也消失了,而江蕊平从满阶灵根成了十二灵根。

    十二灵根是传说,也是天生仙人命。

    所以江蕊平吸收了聚灵阵所有的力量,并且留住了那份力量,甚至她不会死于多重雷劫,因为雷劫不会找上她,找到她的是天道的使者,渡化她成仙的仙灵。

    沈吟雪拼尽所有给了一条捷径,当然江蕊平没有去踏上那条捷径,

    如果她走了。

    天赋和特殊血脉都失去的沈吟雪要怎么办呢。

    她知道沈吟雪不喜女子,可那也没有什么要紧的。

    只要她能陪着沈吟雪,别说是当狗,她当根草也行,可沈吟雪还是死了,分明她想到办法了的,她差一点就能帮着沈吟雪修复灵根,可她费劲千辛万苦才布置下来的阵法,换取来的机缘,却被一只黑熊偷走了。

    她潜伏在沈吟雪身边,抢先沈吟雪一步拿走了机缘,断了沈吟雪恢复灵根的最后希望。

    最可恨的是沈吟雪不让她杀了那畜生。

    江蕊平厌极了妖物就是从那时候开始的。

    沈素听明白了,卫南漪也听明白了,她们不约而同地指了指岑茵:“她就是那只黑熊?”

    “嗯。”江蕊平不悦地嗯了声。

    怪不得江蕊平刚才就喊岑茵小偷,原来还真是小偷啊。

    怪不得岑茵天赋能力没有任何出彩的点,却能成为雁碧山八大妖王之首,也不怪她不敢跟临仙山作对,怕江蕊平刻进了骨子里,看到江蕊平的手段都能立刻停手,原来她的力量是从江蕊平手里偷的。

    她想抢临仙山的人做道侣,怕也是在沈吟雪生前根本就没有正儿八经追求过人,没有得到过的,自然是最好的。

    岑茵断了沈吟雪的生路,又如何敢说这一声喜欢。

    她来前问沈吟雪的墓是否在临仙山,不晓得是因为欢喜,还是因为愧疚了。

    听完了江蕊平的故事,沈素觉得江蕊平不太可能是单相思。

    “江长老,你到底为什么总说沈宗主不喜女子?”

    江蕊平瞪了眼沈素:“你刚刚没听明白吗?她自己说的,她想成婚生子,想拥有自己的家。”

    沈素不好的预感更重了:“她几岁说的?”

    “八岁。”

    “……”沈素有短暂的静默,她只是个晚辈,她还能指着江蕊平骂她一顿吗?显然是不太能的。

    卫南漪也是个晚辈,她当然也不好开口,阿绫更是迫于江蕊平强大的气势,来这以后一句话都没有说过。

    弱轻倒是在短暂惊愕过后,低声道了句:“江蕊平,爱记仇也不是你这个记法,八岁说过的话,怎么能作数。”

    江蕊平没接话,岑茵不甘寂寞地喊了声:“她上千岁的时候还跟我说过不喜女子!”

    沈素觉得她从前高估了岑茵的道德,自从知道岑茵是个小偷,她对岑茵就没什么好语气 :“跟你说很正常。”

    岑茵还想跟沈素争辩,沈素扯了扯卫南漪的袖口:“夫人,要不还是给她杀了吧。”

    卫南漪刚想点头,弱轻却毫无征兆地拦在了岑茵跟前,她像是在思考着什么,极力回想着什么,而后坚决地摇了摇头:“等等,不能杀,杀了她会有新人的。”

    她的话没头没尾,沈素她们倒是能看清弱轻的焦急,就是不太明白弱轻话中的意思。

    沈素困惑地问道:“什么新人?”

    弱轻像是终于回过了神,她仔细打量了沈素一番,那眼神就仿佛从未见过沈素一样。

    她看看岑茵,又看看沈素,再看看沈素扯着卫南漪袖口的手。

    “她刚刚说的镜湖新主是你?”

    沈素不太明白弱轻为何这样问,可出于对这个神器剑灵的尊重,她还是点了点头。

    在理清楚沈素身份后,弱轻带着试探问了她一声:“那你喜欢余暮寒吗?”

    余暮寒?男主?

    她为什么会喜欢余暮寒?

    沈素惊恐地瞪大了眼睛。

    弱轻也觉她这样问得不妥,她换了个说法:“你见过余暮寒吗?”

    在沈素如实点头以后,弱轻又追问了一声:“那你该是恨他的?”

    沈素颇为无语地摇摇头:“前辈,您问这些做什么?我究竟为何要喜欢他?还得恨他?”

    卫南漪也觉得弱轻的问题有些莫名其妙,她看了看再次陷入沉思,拒绝跟她们交谈的江蕊平,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她牵住了沈素的手,跟她十指紧扣,这才喊了声江蕊平:“师叔,弱轻,小素现在是我的道侣。”

    江蕊平被她喊回了神,目光落在两人十指相握的手上,忽然间神情激动:“南漪,师叔便说你没有你师父那般迂腐!”

    沈素望着江蕊平的反应,忽然很想问她一声。

    她真的确定是沈吟雪迂腐,而不是她自己对人幼年说过的一句话耿耿于怀。

    弱轻跟她们根本就没说到一处去,她忽然抓住了沈素的手腕,深蓝色的眼眸垂落下一滴蓝色的泪珠,像是冰晶:“特殊血脉,雁碧山之主,身份高贵,见过余暮寒,却不喜欢余暮寒,也不恨余暮寒……我从前都没有见过你,你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你是从哪里来的?你是变数,不,你是……你是来搭救小绪的吗?”

    第115章 命格

    弱轻声音像风丝般, 手劲却很大,不过是一缕神识,硬是掐红了沈素的手腕。

    沈素吃痛, 却挣不开弱轻的手。

    “小素。”卫南漪皱着眉, 拂开了弱轻搭着沈素的手。

    她牵起了沈素的手,看着沈素红起来的皮肤, 指腹轻轻碰了碰发烫的肌肤, 心中已有几分对弱轻的不满。

    弱轻这会儿方才有所察觉她伤着了沈素, 她深蓝色的眼眸微微一怔,眼睫慢慢垂落, 她轻语一声:“卫仙子, 我有事与你道侣说, 事关重要, 还请卫仙子谅解。”

    弱轻话音落下,她指尖就浮出了幽蓝色芍药。

    随着完整的芍药出现, 弱轻的虚影消失在了原地,而被卫南漪牵住的沈素则是身体一歪, 倒了下去。

    卫南漪忙不迭伸手扶住了沈素, 让沈素整个人靠在她身上。

    沈素眼眸依旧睁着,可她目光不再有焦点,就连呼吸都被抽空,竟是在瞬间像是死了一般。

    事发突然,根源就在弱轻幻化的芍药上。

    卫南漪紧张地朝着幽蓝色芍药伸出了手,还没有碰到芍药, 她便被江蕊平喊住了:“南漪, 不必担心,她不会伤害沈素的, 她应当是有些事要问沈素。”

    弱轻是裕灵剑剑灵。

    裕灵剑上一任主人是卫南漪的师父,这一任主人是卫南漪的女儿,卫南漪对弱轻并不陌生,她知道弱轻性情极好,说话像风,人则是像水,若非主人命令,她不会主动伤人,可她无缘无故禁锢了沈素的魂。

    靠在她身上的沈素一点呼吸都没有,卫南漪没办法平静下去:“师叔,可是小素……”

    江蕊平看得出卫南漪的着急,更看得出她的变化:“南漪,我几乎没有看到过你这样焦急的模样。”

    卫南漪知道她几乎明晃晃地将弱点暴露了出来,可她不怕江蕊平知道她在意沈素,江蕊平若是知道沈素从前对她有多好,也就不会奇怪她对沈素的上心程度了,她的命,她如今的修为,就连现在还能幻化成人都是沈素拿她的血,拿她的命换回来的,莫说担心她,就算是把命还给她,卫南漪也是愿意的。

    不过她还不想死。

    误会了那么久,好容易知道沈素也喜欢她,她想好好走以后的路,有沈素陪她的路。

    虽然她们二十年都是这么走过来的,可还是不太一样的。

    卫南漪是想将沈素扯回来的,只是江蕊平拦着她,卫南漪只好盯着蓝色芍药花出神,她虽听不见声音,也看不见芍药里的动静,可她知道沈素大概是在里面的。

    一个剑灵掳走了镜衾妖魂。

    “师叔,弱轻应当不是剑灵吧。”

    卫南漪不傻,她还从未听过剑灵可以离开主人,离开她的剑,而且她以前就觉得裕灵剑强的不像话。

    那种感觉就像是她面对江蕊平一样,只知道很强,却看不透强到什么份上。

    江蕊平深深地望了眼那朵幽蓝色的芍药花,眸中有几分愧疚:“她啊,她是仙灵。”

    在江蕊平刚刚讲述的过往中,沈吟雪用她的所有让她成为十二灵根,那是天生仙人的命格,无需在凡尘修炼,也无需在俗世渡劫,天道的使者会来渡化她成仙,她的起点将在仙界,而不是凡尘。

    弱轻就是天道的使者,也就是所说的仙灵。

    江蕊平的天资已经超出了这个凡尘能够承受的顶点,所以说是接她,倒不如说是强迫她离开这里,可她是不能离开的,她还得守着沈吟雪,沈吟雪没了天资,还是个烂好人,她若不在,沈吟雪岂不是会被人欺负死。

    她承认她骨子里就是有劣根性的,巫良羽他们骂她天生恶种也没有说错,她便是自私的。

    为了不让弱轻将她的消息传回去,她不择手段囚禁了弱轻,甚至在掌握炼器术以后,一不做二不休将弱轻跟原先的裕灵剑剑灵融合了,还逼迫了弱轻认自保能力不强的沈吟雪为主。

    将仙灵变成剑灵,这对于别的炼器师来说简直天方夜谭,可江蕊平拥有极致的火焰力量,只要她够强就没有她炼不化的东西,可以说她在炼器、炼丹方面有独天得厚的优势,不过因为强行炼化了仙灵,她也怕被窥探到秘密,所以从不承认自己会炼器。

    在沈吟雪死后,她一直执着于要找回裕灵剑,不仅是因为那曾是沈吟雪的剑,有着她诸多回忆,还因为她不想死前还沾因果,她是准备毁了裕灵剑,放弱轻自由的,只不过被弱轻拒绝了。

    仙灵?

    陌生的字眼让卫南漪都愣了一会儿,她紧紧抱着沈素的身体:“我和小素倒是猜过,您是不是为了照顾沈师弟的自尊心,这才从不提起自己会炼器的事。”

    江蕊平撇撇嘴:“我可没那么好。”

    她不羞于承认自己是个恶人,也不太愿意旁人将她看得太好。

    卫南漪还想劝上江蕊平一句半句,岑茵就在边上插了话:“凭什么恶种能轻易成仙!”

    她还敢张口,莫说江蕊平,就连卫南漪都有些厌恶起她的嘴脸。

    卫南漪抬了抬手,一瓣瓣金色的莲花在岑茵脸上绽放开,莲花的根茎缠上了岑茵的嘴唇,竟是将她张口的权利剥夺了。

    在莲花根茎尖刺要没入岑茵脖颈的时候,江蕊平拦住了她:“别杀她,弱轻说别杀她,一定是有理由的。”

    话转回到弱轻身上,卫南漪还有一事是没有想明白的:“师叔,弱轻为什么拒绝了您?她不想再做仙灵吗?”

    仙灵虽只是使者,可总归是沾了仙字的。

    那是俗世多少人梦寐以求的。

    江蕊平眸光再次落在了深蓝色芍药上,她亦有困惑,只是还是将弱轻的话转述了些许:“她说她要救江绪。”

    ——

    沈素灵魂被幽禁到了一片幽蓝色的空间里,卫南漪听不到她的声音,可她依旧能听到卫南漪她们的声音,她听到了江蕊平口中的弱轻,心中对弱轻找上她隐隐约约有了猜测。

    弱轻站立在她跟前,眸光有探究,隐约可见其中的期待:“你不是这里的魂魄?我重来了五世,我从未见过你。”

    五世。

    沈素怔了怔,她不太确定地问弱轻:“为了江绪?”

    弱轻有短暂地走神,可还是很快选择了承认:“是,她是我的主人,我得救她。”

    “可你都不是剑灵。”

    既然连剑灵都是不复存在,那主人不也是没有的。

    依着弱轻的身份,沈素很难想在原书里,弱轻居然是放任江绪融合了她的灵魂。

    弱轻有片刻的恍惚,她轻轻摇了摇头:“现在是我问你。”

    她看着温软好脾性,可绝不是好糊弄之辈。

    沈素身份已经被人看破,自然也就没了可隐藏余地,她既然轮回五世都没有见过她,那她编出的瞎话,弱轻也不会相信。

    弱轻想要从她身上弄明白一点事,她也想从弱轻身上弄明白一些事,而她能从这个仙灵口中探寻到答案的前提应当是诚实。

    “前辈猜得很对,我不是这个世界的灵魂,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突然有一天,我的灵魂到了这里,恰巧这具身体的灵魂舍弃了她,她不想活了,而我想生,我不知道前辈所说的灵魂,但在我的世界能够看到这个世界。”沈素顿了顿,这才将自己知道的跟弱轻讲述了部分:“我知道余暮寒是气运之子,我知道前辈曾经被江绪强行融合了灵魂,知道按照原本的故事……夫人会死。”

    “我明白了,你所看到的是天道安排的命格。”弱轻呢喃一声,深蓝色的瞳孔浮出低沉的花纹,她脸上神情忽然有了些愧疚:“对不起 ,应该是我不断回溯时间造成了你的灵魂飘到这里,你不是变数,你……我……我会想办法送你回去的,不过我……”

    她要送她回去?

    沈素没等弱轻将话说完,立刻拒绝了弱轻的好意:“我不回去,我喜欢这里!”

    “你喜欢这里?”弱轻低声喃语,忽然目光亮了亮:“是了,你喜欢卫仙子,那你可愿意帮我?只有脱离命格,你才能真正地留下。”

    沈素忽然间明白了她一路上不好的预感,不是来自雁碧山,也不是来自临仙山,而是弱轻。

    弱轻话中还有隐情,而这份隐情跟她也有关系。

    沈素心脏慢慢紧缩,她望着弱轻:“前辈总该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弱轻深深地望了眼沈素,这才幽幽道:“世上寻仙问道,可并非是人人能成仙的,有人说成仙靠得是天赋,有人说成仙靠得是勤修苦练,可这两者都比不过命格。”

    在弱轻口中,沈素知道了跟原书设定相佐相成的世界观。

    天道与其说是监管者,不如说是窥探着,它是仙界众神的化身,岁月漫长自是会有无聊的神灵产生寻乐,命格就是这样诞生的,他们选中特定的人,给予特定的故事,让他们按着安排的故事去成长。

    她们所能看到的世界是有限的,可天道看到的世界是成百上千的,他们挑中的人也会被称为气运之子,亦或者神女命格。

    而在男人的故事里,女人会被选中成为陪衬,成为他们深情的象征,成为他们权利的象征。

    不巧的是余暮寒就是被挑中的气运之子。

    落月城的废材,因为被选中有了逆天改命的资格,洗髓净化根骨一跃成为最强天才,这样的故事精彩又充满戏剧性。

    在这个世界十二灵根是天生仙人命,所以在余暮寒的故事里有十二个女子成为他的陪衬,他的命格会从不同的女子身上抽走属于他的灵根,有强有弱,弱的是最低品阶的了灵根,强的是最高品阶的灵根。

    在故事落下帷幕以后,被选中的人会带着天道为他安排的辉煌踏入仙界,而这场故事里除了余暮寒以外的人都会成为他辉煌过往的点缀。

    弱轻原是不知道他是气运之子的,直到她将仙的力量借给江绪,江绪都杀不死他,甚至还满心满眼爱着他的时候,她忽然明白了,余暮寒就是万年不遇的气运之子 。

    弱轻不想江绪死,所以她回溯了时间。

    这对于她来说应当不算太难的,因为她不是在逆天改命,也不是在违背天道,而是让自己回到了故事的开端。

    可那时的她已经跟江绪灵魂融合,将自己从江绪体内剥离,花费了她不少气力、

    第二次经历这样的故事,弱轻挨个记下来了余暮寒的红颜,明白了江绪是余暮寒的灵根之一,而白箬衣是天道给余暮寒选中的天妻,除了白箬衣以外,余暮寒遇见的每个人女人纵然不是他的灵根,也会对她心生爱慕,而且灵根越高,地位越高的就会将他爱得越深,若是真有不爱他的,那就会跟他站在截然不同的阵营里,变成仇视他的恶人,然后等待着被他杀死,剥夺最后的利用价值。

    这次她没有让江绪融合她的灵魂,可没有想到原本裕灵剑剑灵的力量会从她身上剥离,而后融进江绪体内,还因为原本剑灵所剩的神力不多,江绪这次入魔的程度更深,疯魔到了连她都不认识的地步,甚至日日夜夜会经受蚀骨之痛。

    第三次回溯时间,弱轻开始尝试改变故事,她试着救下了卫南漪,让卫南漪脱离原本的时间节点被杀死。她成功了,但卫南漪还是在另外的节点被杀死了,甚至死得更惨,导致江绪疯的更彻底。随后她试着杀死一些余暮寒的灵根,可她很快就发现,一旦她杀死了谁,会立刻有身份更高贵的女子补上这个空缺,随即余暮寒的灵根和天赋会变得更强,这一世的江绪死得更惨。

    第四次时间回溯,弱轻开始寻找一些外力相帮,可无论她从哪里下手,也改变不了余暮寒的故事,所有人都会成为他的助力,都会被遮蔽眼睛,觉得他是个好人,他只会在一次次磨难中变得更强更好,而不会变弱。

    这是弱轻第五次回溯时间了,也是最后一次机会了。

    因为她不想江绪饱受蚀骨之痛的折磨,所以第三次第四次,她还是放任江绪融合了她的灵魂,加在一起她一共剥离了三次灵魂,她的力量已经不足以再让她回溯一次时间了,只是很意外的是她回来的时候居然发现江绪的故事被改变了,她没有继续带着卫南漪去流浪,而是被江蕊平带回了临仙山。

    她觉得江蕊平是她的希望,所以她日日夜夜都在纠缠江蕊平。

    弱轻停了下来,若有所思地望了眼沈素:“我之前以为是江蕊平改变了小绪的命运,可现在看来也有可能是你改变了小绪的命运,你是外来者,你不受命运的控制,而江蕊平是十二灵根,她已经超出了天道管辖以内。”

    沈素顿了顿,这才问:“前辈,你没有想过抹杀余暮寒吗?”

    “在他故事里的人是杀不死他的,无论落得个什么凄惨的模样,都会有身居高位的女子为他牺牲。我没有逆转天道的力量,我每次回溯时间也只能回到他入临仙山,踏入修炼路以后,他体内有了灵气,自然也跟天道有了牵连,我若是用仙灵的力量杀他会被发现的。”弱轻有片刻的失神,轻语一声:“我不能被发现,被发现了我就不能留在这里了。”

    沈素还是有些不明白:“前辈既然你觉得江长老有这个能力,那为何前几世不求她?”

    “我是剑灵。”

    剑灵只能跟着剑走,也就是脚步只能跟着裕灵剑而动。

    弱轻现在能落下神识在这,也不过是江绪带着她来找过江蕊平,真要让她分出神识上临仙山找她,她是没那个本事的。

    更何况如果不是走到了绝路,她是不愿意恳求江蕊平的。

    她原是仙灵,在仙界虽只是使者,可也自是心高气傲的,硬是被江蕊平留在了下界,还被炼化融进了裕灵剑里,甚至被逼着认了她心上人为主,她自是记恨江蕊平的。

    如若不是沈吟雪是个好人,她现在都不是记恨江蕊平,应当是厌恶极了江蕊平才对的。

    江蕊平做事就如她自己所说的那样,蛮横且不讲什么道理的,除了对沈吟雪,她对旁人没有什么温情可言。

    她求了这么些日子,江蕊平也不为所动,依旧一心寻死。

    沈素有些懂得了剑灵。

    弱轻和江蕊平虽然相识几千年,可她们根本算不上朋友,甚至是仇人。

    为了江绪,弱轻愿意淡忘仇人,去恳求仇人。

    她很在意江绪。

    可现在的江绪已经解脱了,沈素怪异地问着弱轻:“弱轻前辈,您既是只想搭救江姑娘,那江姑娘的命运现在不是已经改变了吗?”

    弱轻神色激动地摆摆头:“不,她只是改变了做灵根的命运,但……但她走向了另一个极端,她将余暮寒恨进了骨子里,不顾场合的找余暮寒麻烦,上次在比试台上更是对余暮寒下了狠手,依着余暮寒睚眦必报的个性,他不会放过小绪的,只要他继续成长,小绪迟早会死,会被剥夺掉最后一点价值。”

    弱轻见沈素依旧没有什么反应,她沉下声:“姑娘,你不是局中人,可卫仙子也是局中人,她身份高贵,天资卓越,亦是天骄之女,若是任由余暮寒成长下去,等待卫仙子的也只会有两种结果,爱上余暮寒亦或者恨死余暮寒,前者会为他牺牲而死,后者会被他杀死。”

    沈素终于明白弱轻刚刚在知道她是雁碧山新主,拥有镜衾血脉后,为何会问她是不是喜欢余暮寒,是不是喜欢余暮寒了。

    她很是无语地抓了抓袖口,心中对卫南漪未来的担忧达到了顶峰:“难道天底下就这两种情绪了不成?”

    “是啊,在他们眼里,女人只有这两种情感,不是爱到痴狂,便是恨到疯魔。”

    弱轻也很无奈,她比沈素更崩溃,她已经在这个故事中流转了五次,她亲眼看着江绪和卫南漪死了四次。

    如果足够平凡,那么在这场故事里还能作为背景板而侥幸活下去,可天道觉得优异的女子都只能天选之子打转,不是恨他,就是爱他。

    沈素现在倒是不觉得竺仙儿瞎了,她也就是个被命运控制,蒙蔽了双眼的可怜姑娘,甚至只是人家的灵根之一。

    “弱轻前辈,你没有将这些告诉江姑娘吗?”

    弱轻脸色大变,虚影面上都瞧出了几分苍白:“不能说,她们都是被安排好了故事的人,每个人都双眼睛在盯着,无论是时间回溯,还是你是外来者的事都不能说,不然你会消失,而我也会被找出来。”

    沈素指了指自己:“也就是说,除了我,只能江长老知道。”

    弱轻点了点头,她眸光里盈满了渴望:“嗯,所以江蕊平不能死。”

    沈素明白弱轻的意思,江蕊平强大还能逃避天道的眼睛,她如果愿意活下去会是最好的助力,可她只想着追溯沈吟雪去死,如果沈吟雪也是这局中人,她说不定会愿意活着,可难道她们能有办法让沈吟雪活过来不成?

    卫南漪去劝说不定会有些份量,可卫南漪的个性肯定不愿意强迫她师叔做不愿意做的事,而她也不愿意去强迫卫南漪的。

    沈素看到的是一本书,而弱轻看到的是所有人被安排好的命运。

    她从前的想法果然是没错,在这本书里,无论是靠近主角,还是得罪主角都不是什么好事,甚至因为天赋好,连远离男主的权利都没有。

    余暮寒现在的情况杀是杀不掉的,甚至连改变他故事的轨迹都做不到。

    雁碧山试炼的事就因为江绪发疯,被剥夺了试炼资格,强行纠正回了原本的剧情,甚至派了更厉害的分神境去保护男主,让男主提前能够和冯银越这样厉害的女长老接触,进一步助长了他的实力。

    沈素一时间产生了瞬间的迷茫,她不太确定地问着弱轻:“前辈您能确定故事能改变吗?”

    “故事全面崩盘以后,他就会成为弃子,他成了弃子,命格会消失,那大家的命运就都能够改变了。”弱轻在这上面倒是坚定的,她深呼了一口气:“一定可以的,只是我还没有找到办法。”

    等等……

    其实好像已经有故事被改变了。

    沈素突然想起来了在雁碧山遇见余暮寒的事了,现在的男主余暮寒是重生的。

    她从前也看过一些重生的书,几乎都是走到了绝境才会重生,亦或者生命垂危,亦或者受人欺辱,也就是说上一世的男主故事节点是被弱轻改变了的,不然他早登仙界了,怎么会重生呢?

    沈素在瞬间抓住了救命的稻草,她紧张地问着弱轻:“弱轻前辈,上一世余暮寒身边的人有什么变化吗?”

    弱轻蹙了蹙眉心,不知沈素为何突然问这个。

    沈素也是有些着急了,她忙说:“我在雁碧山的时候,窥听到了他的秘密,他也是时间回溯了,他上一世的故事肯定被改变了。”

    弱轻听闻余暮寒的事被改变了,也明白了这可能就是转机,连忙回忆起来了上一世发生的事。

    “上一世在魔宗几个小卒的帮助下,魔宗圣女水泞提前看到了余暮寒和白箬衣亲热,暴怒之下不慎跌落了绝地,我打晕了余暮寒,没有给他英雄救美的机会,水泞最后是被小绪救起来的,为了还小绪的恩情,她后来为了搭救小绪而死。”

    原书里江绪和水泞是水火不容的,因为江绪在后期彻底掌握了整个魔宗,还杀死了水泞的父亲上位,所以水泞是各种看江绪不顺眼,帮着男主对付江绪,沦陷在了男主的温柔攻势下,而后心甘情愿为男主窃听情报,最后被江绪杀死。

    上一世她是为了救江绪死的,而不是为了男主死的,所以男主的故事线出现了问题。

    沈素忽然间想明白了,气运之子最需要证明的便是自身魅力。

    他的灵根既然跟这十二个女子息息相关,杀死了旧人,会有新的顶上去,可如果是原本的旧人因为男主的疏忽,没有心甘情愿为男主死,而是为别人死了,那是不是男主就得不到这根灵根,也会随即失去一份气运呢?

    甚至可能都不用死,这一点可能变心就能做到,毕竟不爱男主到痴狂,却又爱过男主,那自然也不会去恨他,那也就是脱离那规定好的两种情绪,爱到痴狂和恨到疯癫。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便是合理的。

    灵根品阶有低阶和高阶之分,而这样的分别落在被选中的女子身上也就成了血脉和天赋之分,白箬衣是被选中的天妻,那她便是最要紧的第十二阶灵根,魔宗圣女水泞身份高贵,天赋异禀,在那群红颜里绝对是能排在前位的,也就说她为江绪死,最少也是断了男主一根高阶灵根,所以他在救世的时候发生了意外,导致他重生了,天道需要更完美的天选之子,而余暮寒也需要更完美的人生。

    抽走一根高阶灵根就已经需要重生来挽救了,如果抽走了大半的灵根,那余暮寒是不是就能杀死了?

    尤其是……如果连天妻白箬衣都变心了呢?

    当然这肯定是个很难的事,毕竟她们都被命运操控着,可如果实现了呢?

    再换个角度来思考,既然余暮寒一直以来都在借别人的命来完善自己的命格,那她们是不是能够问他的命格来借命,他主角光环那么重,既然怎么杀都杀不死,拥有无数条命,那分出来一条是不是也不过分?

    沈素越想越觉得可行:“弱轻前辈,您会借命吗?”

    弱轻看向沈素的眼神微微变化:“沈姑娘,借命是有损命数的事,这样阴损的手段……”

    “我想借余暮寒的命,用这样的办法来破坏他的命格。”沈素打断了弱轻,她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听清沈素想法的一瞬,弱轻深蓝色的眼眸里终于再次有了光彩,沈素所考虑的角度是她从前都没有考虑过的。

    她毕竟是仙灵,她做事部分原则始终是在坚守的。

    可眸光黯淡的也很快,弱轻连连摇头:“他的命格不是一般人能受得起的,就算是借出来了也不是好事,可能还会平白害了一条人命,而且我不会借命,这种手段是禁术,江蕊平说不定会。”

    沈素当然也知道弱轻说的这一点,她捏紧了手腕,眼眸闪烁着亮晶晶的光点:“如果借命的是沈宗主呢?沈宗主是神灵之体,虽然后来被毁了,可她应当是受得住这一份福气的吧,毕竟余暮寒的命格不也是神给予的,如果神灵之体承受不住的话,那便说不过去了。”

    “沈吟雪!”弱轻眼眸又亮了亮。

    她跟江蕊平有仇,跟沈吟雪却没什么仇。

    当然她从前也是讨厌过沈吟雪的,毕竟她堂堂仙灵莫名其妙多了个主人,自是心中不痛快的,可沈吟雪性情极好,她不会命令她做不愿意的事,也不会事事都想着指使她去做,因为知道她和江蕊平之间的仇恨,也会在她们当中周旋,还会哄着江蕊平跟她道歉。

    因为她想去看哪处的风景,沈吟雪也会特意去跑上一趟,因此还让江蕊平闹过几次脾气。

    说实话,她是愿意看江蕊平不痛快的,虽然依着她的年纪是不该跟江蕊平斤斤计较的,可江蕊平真得很讨厌。

    她至今也不喜欢江蕊平,毕竟她彻头彻尾就是个混蛋,她活了这么多年就没有见过比江蕊平更嚣张的人,她居然胆大到幽禁仙灵,甚至为了遮蔽她的踪迹还封了她的仙力,她的封印是落在沈吟雪身上的,要是沈吟雪没死,她甚至是用不了仙力回溯时间的。

    沈吟雪倒是很好,唯一不好的就是将神灵之体送去了助长个女魔头的本领,弱轻还记得沈吟雪实在是撑不下去的时候,还常常叮嘱江蕊平,要记得还她自由。

    虽然她最后求了她保护江绪和卫南漪,可那原本就是她所想的。

    弱轻没有告诉沈吟雪,也没有告诉江蕊平,江绪是她自己选得主人,在沈吟雪没死以前就选好了的主人。

    当然她也没有太讨厌江蕊平了,说好听些她是仙灵,难听些不过是个迎来送往的使者,到底也是供人差遣的,真要说她有多喜欢仙界也谈不上的。

    江蕊平锁了她,却另一种程度上也算是给了她别样的自由。

    反正沈吟雪是个好人。

    如果沈吟雪能够活过来,那可真是太好了。

    沈素当然也是觉得沈吟雪活过来好,这才跟弱轻提议的,她知道卫南漪有多思念沈吟雪,既然眼前摆着个机会,那如果不用岂不是太可惜了。

    她甚至没有弱轻那样的想法。

    借命是损人利己的事,可那也得分借谁的命。

    每个人是一条生命,可她们却时时刻刻要作为余暮寒故事的一环去死,优秀的男子会成为他的手下败将,死在他手中,助长他的威风,优秀的女子会成为他的陪衬,用生命给他换取最优异的灵根。

    凭什么只能余暮寒借别人的命!难道就因为他是男主吗?

    眼看着弱轻有些被说动,沈素立刻乘胜追击:“弱轻前辈,如果沈宗主活过来,那江长老是不是就不会想死了?那她也能帮我们了对不对?”

    不可否认,这是个好主意,既是弱轻从未试过的,那就有一定的尝试必要,可……

    “沈姑娘,借命至少需要魂,沈姑娘身死道消多年,这世间怕是早就没有她的魂魄了。”

    沈素也沉默了下去,她倒是忽视了这个。

    沈吟雪都不复存在了的话,那就算能从余暮寒身上扒下来一条命,又该给谁用呢?

    可不是还有个说法,说是执念越重,魂魄越是难以消散吗?

    沈吟雪在生命的尽头,费尽心思安顿好卫南漪的未来,还那么艰难地用增寿丹续命,她当真割舍的下这里的一切吗?

    沈素摸了摸眼皮,心中渐渐有了决断:“弱轻前辈,让我找找吧,如果能找到呢。”

    弱轻原是不明白她要怎样找的,可看在沈素砰眼睛,她醒悟了过来:“你的天赋能力能够窥视灵体。”

    弱轻被称作仙灵,可她也不是灵魂。

    她对沈素的天赋能力还是有些兴趣的,她立刻道:“我送你出去。”

    沈素跟着她点了点头,可弱轻刚刚掐诀,她又问出了心中的另一困惑:“弱轻前辈,我很好奇,你为何会愿意为了江姑娘将同样的故事经历这么多次,难道就因为她是你的主人吗?可您分明不是剑灵的。”

    “因为……”弱轻笑得很坦荡,甚至有些愉悦:“小绪是我自己选的。”

    以前的江绪是什么样的,这世上大概只有卫南漪和弱轻才记得了。

    其实江绪的教养不能算差,她以前被卫南漪养的很好,很乖很听话,因为卫南漪消失了也只会可怜兮兮地哭鼻子,江绪那会儿几乎日日都跑去沈吟雪那,盯着沈吟雪给他找阿娘,只是沈吟雪那会儿也已经是濒死之际,苦熬罢了。

    她也心疼弟子,可除了命令下面的人去找,她自己是动弹不得了。

    因为宗主将死,临仙山也乱作一团,许多事都要交接,能够抽出手管江绪的也不多。

    至于那会儿的江蕊平在做什么呢?

    她在因为沈吟雪将死,日日夜夜发脾气。

    江蕊平本就是个极端的人,因为九杀断灵根的事,她大多时候都是控制不住脾气的,大多时候都是沈吟雪在控制着她的脾气,沈吟雪将死,她自然是顾不上其他的,她那会儿就是只疯狗,逮谁不咬都是奇迹,更别提是哄孩子了。

    这也是江谙的聪明之处,他动手的日子都是算好的。

    弱轻受沈吟雪所托,所以她常常照顾江绪,哄着她别哭,偶尔也会哄着小孩子抱着又重又长的剑带着她出去。

    看似她陪着江绪找卫南漪,另一种程度上是让江绪带着她出去透透气,整日里跟个将死的人待在一块太闷了,她不想看着沈吟雪咳血,更不想看着她皮肤一层层撕裂,看着她痛苦的模样。

    不过她离不开沈吟雪太远,也就只能陪着江绪在山中找找。

    江绪真的很爱哭,这一哭就抱不稳剑,常常将她磕着碰着,这种时候为了不让自己身上总是带着伤,她会吓唬江绪两句:“再哭我就不陪你找你阿娘了。”

    江绪最是敬重她阿娘了,这招数她常用,但每次都有用。

    她会抽抽搭搭停了眼泪,软乎乎地抓紧了裕灵剑,乖乖道:“弱轻姐姐,小绪都听你的,你替我找找阿娘好不好?”

    她应当是被江蕊平关出问题来了,还真觉得自己是剑灵了。

    听人话听惯了呢,猛然碰到个那么听她话的,便忍不住有了别的心思。

    “真的都听我的?”

    小孩子哪里懂她的心思,她只知道听话,弱轻就会陪着她,不会放任她一个人。

    她不算笨,知道一个五岁的孩子很难独自找到卫南漪。

    江绪生怕点头慢一点,弱轻就反悔了,她将小脑袋点的很快很快:“嗯嗯,小绪都听弱轻姐姐的。”

    弱轻弯下腰,轻轻捏了捏江绪那会儿还软乎乎地下巴:“那长大了也听我的好不好?”

    “好!”

    弱轻没有那么想回仙界,她对江蕊平最大的不满大概是就是她强行炼化她,让她认沈吟雪为主这一条,虽然沈吟雪对她挺好的。

    她不想被天道发现,那就得继续留在江蕊平禁锢她的手段里,也就是这把剑里。

    既然是在剑里,她就能算剑灵。

    剑灵想要自由自在地玩乐,那当然要找个听话的主人。

    江绪就很好。

    虽然长大的江绪变了,她越来越疯,越来越不听话,但弱轻相信她总会有一天兑现承诺的。

    只是在此之前,可能需要她付出些代价将江绪从命运里拽离。

    她应该可以做到的,虽然只剩最后一次机会了,但她这一次是有盟友的。

    沈素看着是个聪明人,她还能下狠心。

    其实弱轻还隐瞒了一个事,如果真的什么都改变不了的话,她还是会被江绪吞噬,这一次被吞噬以后,她就再也挣脱不出来了。

    没有太特别的原因,无非是江绪不吞噬她,缺失的力量就会拿魔气去填补,她会很痛苦,就跟沈吟雪临死前一样去经历无尽的折磨,皮开肉绽,蚀骨之痛。

    她见证过沈吟雪的死亡,还见证过江绪死在她面前四次,如果都要死,她不想江绪死的那么痛苦。

    沈素是因为她的力量来到这个世界的。

    如果她消失了,沈素也会消失。

    她不告诉沈素这个,是因为不想沈素为了保命,在她无路可走的时候还阻止她的死亡。

    弱轻不敢去赌沈素对卫南漪的感情有多深,她总不能指望她们失败的时候,沈素也会愿意想给卫南漪殉情吧。

    第116章 残魂

    幽蓝色的芍药花在眼前一瓣瓣轻轻碎开, 化成了细密的光点,慢慢坠落。

    淡蓝色的光点坠落在怀中的时候,温度都完全被抽离的沈素渐渐回升了温度, 也重新有了呼吸。

    卫南漪提着的心放了下去, 她探出的指尖轻轻点过沈素白净的面颊,柔声喊她:“小素, 你醒醒。”

    弱轻是比沈素先出来的。

    随着芍药散开, 她的神识再次重聚, 落在了江蕊平跟前。

    江蕊平望了眼着急的卫南漪,又看了看神识虚弱几分的弱轻, 她难得的体贴, 冷声叮嘱了弱轻一句:“弱轻, 你下次再带走人道侣, 应当告诉人一声,你看看南漪急成什么样了!”

    听到江蕊平的声音, 抱着沈素,轻轻推搡着沈素面颊的卫南漪, 禁不住红了脸。

    江蕊平虚弱濒死, 精神头却出乎意料的好,能说能笑还能叮嘱她们两句,甚至还有余力打岑茵。

    不知是不是九杀断灵根的痛觉会更弱些,所以江蕊平一边在被抽灵气,抽血肉,还能跟她们谈笑风生, 可分明阿绫是很怕疼的, 还有些胆小。

    可能还是江蕊平自身痛觉比较薄弱吧。

    她不敢回头去看江蕊平,生怕在江蕊平眼中瞧见一抹戏谑。

    卫南漪脸皮薄, 向来是中规中矩的,给长辈的印象也是乖顺本分,她很少会有这样浓烈的情绪,要不然江蕊平也不会说从未见过她这样了。

    在卫南漪双颊绯红的时候,沈素终于是醒了过来。

    她微微睁开眼眸,还没有将卫南漪看清,先瞧见了两抹胭红,沈素下意识呢喃了一声:“夫人,出太阳了吗?”

    沈素抬手揉了揉眼睛,眼前还是一片夜色,借着月光方才能看清月下的一张张人脸,哪里来的什么灼热光线能够烧得卫南漪双颊飞红呢。

    她回味了过来,这才明白说错了话。

    卫南漪脸更红了些,望着她的眼眸都落了层水雾,瞧着可有几分幽怨,她倒是没有责备沈素,也没有松开沈素,只是轻轻摸了摸沈素的脸,又摸了摸沈素的手臂,在确定沈素身体不再冰冷后,卫南漪方才松了口气:“小素,弱轻跟你说了些什么?”

    卫南漪对弱轻并不陌生,可要说多熟悉也谈不上,她猜不出弱轻能跟沈素说什么。

    沈素听到卫南漪问,连忙是敲了敲脑袋让浮动的灵魂消融的更快些,等着意识全数回拢,沈素这才在脑海中将弱轻所言都想了一遍。

    男主余暮寒现在是万年不遇的气运之子,这个世界的一切都是他的陪衬,优秀的男子会成为他的垫脚石,犯蠢犯傻送资源然后等着被他杀死,优秀的女子会成为他辉煌修炼路上的点缀,不是将他爱到癫狂,就是将他恨到疯魔,横竖都是要围着他转的。

    沈素曾以为男主是从她看过的书里故事中重生回来的,但男主实际上是从上一世重生回来的。

    沈素所看过的书中剧情,最后男主抱得美人归,还成仙的圆满结局是弱轻口中的第一世,而弱轻为了搭救江绪不断回溯时间,所以这里是第五世,故事和原书是有部分偏差的,江绪已经挣脱了爱上男主的命运,但她走到了另外一个极端,所以她现在已经不是十二灵根之一了,只是男主成功路上的垫脚石之一。

    不过江绪的天赋实力,在原书中的剧情仅次于白箬衣,应当是余暮寒的第十一阶灵根。

    现在江绪摆脱了灵根命运,一定会有血脉更高贵,天资更强大的女子来补上这个空缺。

    卫南漪就很好。

    沈素失了神,落寞至极地问了一句卫南漪:“夫人,你会爱上别人吗?我是说,如果命运让你爱上别人,你会怎么办?”

    她问完,卫南漪看弱轻的眼神古怪了起来。

    弱轻原是沉浸在悲伤里的,这冷不丁地被卫南漪用异样的眼神打量,不太自然地摆摆手:“卫仙子,我没挑拨你们的感情。”

    她在意江绪,并不愿意卫南漪误会她。

    弱轻当然没有挑拨她和卫南漪,沈素很清楚这只是她自己的臆想,在明白所有人都误入了余暮寒成仙故事后,沈素的担忧就变得很多面了起来,弱轻说的很对,她虽是外来者,可卫南漪还在局中。

    无论是卫南漪死,还是卫南漪爱上余暮寒,她都是不能接受的。

    她已经下定了决心去改变命运,可心中亦有顾虑。

    “夫人,弱轻前辈说余暮寒是天选之子,我们所有人都会是他的陪衬,所有……”沈素很聪明,她知道该用怎样的语言让卫南漪她们知道她们能知道的部分,除开她是外来者,除开时间回溯事的部分,她还想再继续说,卫南漪却在瞬间靠近了她。

    卫南漪猛地拉近了她们之间的距离,呼吸都能倾吐到她脸上,沈素的脸红了一点,说话也不再流利:“夫……夫人……”

    她不确定卫南漪是否还清醒着知道她们身边有许多人,还有许多双眼睛在盯着她们。

    卫南漪神情紧张的不太像她,她几乎是抵在沈素唇边诉说的:“小素,我只喜欢你。”

    沈素的话还没有说完,一张一合的双唇便已经被封得死死的。

    她余光瞥见了卫南漪几乎红透了的耳根,沈素还以为卫南漪能在众目睽睽下靠过来是无所畏惧的,现在看来更像是强撑,她脸皮薄弱,不足以支撑她在那么多双眼睛的注视下亲近沈素。

    沈素忽然有点想笑,卫南漪好像被她的话刺激的不轻,竟是在这种情况下还要跟她将话说明白。

    这应该也能算偏爱的一种吧。

    毕竟,她说只喜欢她。

    “好。”沈素是心满意足应下来的,她们之间距离本就很近,她稍微往前靠上一点,轻而易举就亲上了卫南漪的唇。

    她比卫南漪还是脸皮厚一些的,这一亲笑意遮都遮不住。

    心中的顾虑慢慢散开,不就是天选之子,她一定会在合适的时机弄死他的。

    适者生存,她想要的环境,如果余暮寒适应不了的话,那他就去死吧。

    事关卫南漪,沈素的心狠了几分。

    卫南漪也没有想到沈素能够在这种时候吻她,在这么多双眼睛下,这下不止是耳根了,她整张脸都红了起来,只是哪怕这样,她也没有退让半步,她生怕她退却半步,沈素就会觉得她不喜欢她了。

    朝夕相处多日,卫南漪也发现了鲜活灵动的少女,聪慧的同时藏着一颗敏感的心。

    她退却半步,沈素可能会退上一整步,甚至可能会胡思乱想。

    卫南漪不想那样。

    沈素却误会了,她看在红着脸站在她跟前的卫南漪,看着她执拗地攥紧袖口,克制着慌乱也要在离她很近的距离看着她,她以为卫南漪是想从她口中听到什么,伸手抱了抱她:“我也只喜欢夫人。”

    卫南漪也不是想听这个,不过她也可以听这个的。

    该怎么说呢?大概是少女的声音很是动听。

    她将头埋在了沈素怀中,后颈的肌肤都一点点飘红,滚烫的呼吸慢慢落进沈素怀中。

    江蕊平在旁边看了一会儿,忽然间不满地道:“南漪,你怎么……”

    她微微停顿,满脸纠结地张口:“南漪,师叔跟你说,男人的话不可信,女人的话也不可信,她们可会骗人了。”?

    江蕊平才是明晃晃地在挑拨她和卫南漪吧,这话卫南漪说的时候,她就默不作声,轮到沈素说了,她倒是说她是骗子了,明摆着的偏心眼。

    亏得她还惦记着让沈吟雪复活。

    虽然她想让沈吟雪复活也不是因为江蕊平,而是因为卫南漪。

    沈素苦笑一声,松开了抱着卫南漪的手,她眼底妖力流转,灵眼在瞬间睁开,只是没有看到任何的绿色光点。

    她猜错了?沈吟雪当真是魂魄无存了?

    沈素是金丹巅峰的修为,灵眼已经进一步升级了,修仙世界本就不在意灵体,她现在对灵魂的探寻能力早已超出了这个世界所有灵器,如果她的眼睛都找不到的话,那就真的是不复存在了。

    只是沈吟雪当真一点执念都没有了吗?难道她的灵魂早已跟身体完全融合,身死的瞬间,魂魄就已经消散了,哪怕是她想留也留不住?

    可是在不服用金水丹这样固魂丹药的情况下,修为越高,灵魂和肉身融合的越深,沈吟雪至死也才是元婴,应当不至于魂魄跟着肉身彻底消融的吧,难道是增寿丹的副作用?

    不行。

    如果没有沈吟雪的魂魄,她不仅帮卫南漪找不回师父,就连掠夺余暮寒命格都不知道从何入手,这个世界能承下余暮寒命格里自带的福运的只有神灵之体,没有沈吟雪,她总不能让阮桐去借命。

    阮桐可不缺命,一个命数盈满的神灵之体去借命,说不定对她自身也是一种损伤。

    想到阮桐,沈素心绪忽觉不宁。

    要说血脉高贵,天资卓越,那神灵之体的阮桐也能算一个啊,还是拔尖的一个。

    阮桐现在可就跟余暮寒一样在雁碧山,她也有可能补上余暮寒的十二灵根。

    阮桐可是她辛辛苦苦救下来的,小时候受尽苦难,不仅碰上慕灵被弄成了半妖,还要被朝夕相处的同村人分食血肉,现在好容易摆脱了那样倒霉的命运,真要是成了填补余暮寒十二灵根空缺的姑娘,那未免太倒霉了些。

    只希望她们都记住了她的叮咛,要小心余暮寒。

    要把沈吟雪找出来的急迫更重了些。

    沈素莹绿色的眼眸在卫南漪她们身上打了个转,最后慢慢落到了那连说话权利都被剥夺的岑茵身上,她抬手指了指岑茵,问着卫南漪:“夫人,你有没有办法将她身上的妖力挪到我身上。”

    沈素这样的想法无疑是个歪念头,卫南漪皱皱眉:“小素,修行之路是没有捷径的。”

    她知道卫南漪担心她根基不稳,还一心只求修为长进,剑走偏锋,走火入魔。

    沈素轻轻摆了摆头:“夫人,我不想要她的力量,我只是借用一下。”

    听到沈素说要借用力量,弱轻眸光轻颤,一双异瞳在沈素莹绿色的眼眸上转了转,她忽然说:“那用我的岂不是更好。”

    她是仙灵,自然有将力量分给别人用的手段。

    哪怕沈素需要的是妖力。

    弱轻的手轻轻搭上了沈素的肩头,虚影之上冒出莹白色的光芒,温和的气息在瞬间将沈素吞没,她眼前能看到的东西越来越细。

    沈素神色激动了几分。

    她的灵眼果然还能再升级 ,所以还有希望。

    沈素在找魂,弱轻知道沈素在找魂。

    可两人的行为落在江蕊平眼中,只能看见一个仙灵拼劲全力让一个半妖的眼睛瞪得越来越圆,实在是有些匪夷所思。

    江蕊平忍她们两很久了,终于是忍不住出声:“你两在做什么?”

    沈素无暇顾及她,弱轻倒是轻飘飘道了句:“当然是替你找一条生路。”

    江蕊平本就够烦,要不是看着卫南漪还活着,修为还恢复了,心情还算不错,哪有空跟她们废话,听到弱轻还不死心,甚至撺掇了沈素帮她,她更是火冒三丈。

    “我不需要,我不想活!”

    “师叔。”卫南漪不安地喊了声她。

    江蕊平火气往下落了些,只是依旧坚持:“南漪,师叔活得很累,你是个好孩子,你肯定不会逼师叔的对不对?”

    卫南漪回应江蕊平的,唯有静默。

    她不想江蕊平死,可她的确做不出强迫江蕊平的事。

    沈素忽然间叫了声:“找到了!”

    在借着弱轻的力量,短暂地拉高灵眼上限以后,她眼前终于是多了个模模糊糊的绿色光点,绿色光点依附在江蕊平肩头,忽闪忽闪,看着羸弱不堪,那样微弱的气息,如果没有弱轻帮忙,就算是拥有灵眼的沈素都难以察觉。

    她看不清绿色光点下的灵魂究竟是何等模样,但她知道那一定是沈吟雪。

    江蕊平这种人,鬼见了都发愁。

    但凡是被她打过的,就拿狐三白他们来说,时隔数千年不见她都有阴影,又怎敢在死后还纠缠她。

    一定是沈吟雪。

    可她说她找到了沈吟雪的魂魄,江蕊平看不见也不会相信她的。

    她得让江蕊平看见沈吟雪的魂魄。

    弱轻既然能将力量借给她,那是不是也能将力量借给一个虚弱的灵魂?

    沈素回过头,望向站在她身后的弱轻,她盯着那明显已经更虚弱了几分的虚影,还是不太好意思地开了口:“弱轻前辈,您能不能借着我的手将力量传出来一点,她需要一点力量。”

    弱轻知道她要做什么,自是点了点头。

    她比沈素更知道,沈吟雪有多重要。

    在弱轻点头以后,沈素便带着弱轻一块走到了江蕊平跟前,她朝着江蕊平伸出了手,食指指尖在慢慢靠近依附在她肩头的绿色光点,温和的灵气顺着她指尖,慢慢渗进了绿色的光点,她似是有所察觉,靠着沈素靠了靠。

    江蕊平生怕她们搭救她,连忙出声呵责:“你做什么?”

    她的好态度从来都是只对那么几个人,那冷冰冰的眼眸恨不能在沈素身上挖个窟窿。

    沈素现在在江蕊平眼里,浑然成了个向着弱轻的叛徒。

    江蕊平的身体被大阵牵住,她没有办法从石板上离开,可身体还是能小范围颤动,她一动,依附在她身上的光点也会跟着动,她本就只是一缕残魂,不能自主吸收灵气,沈素碰不到她,灵气也就没有办法进入,弱轻再特殊的体质,现在也不过是一缕神识,能够传送的力量也有限,经不住江蕊平这样浪费。

    沈素额心渗出细微的汗珠,她知道她控制不住江蕊平,连忙喊了声卫南漪:“夫人,你摁住江长老。”

    出于信任,卫南漪甚至不用沈素解释,她就已经窜到了江蕊平身边。

    她蹲下身,轻轻抱住江蕊平另一边胳膊,她道:“师叔,你要是想死,她们做再多也拦不住你的。”

    江蕊平停了下来,她冷眼旁观着沈素她两闹出的动静。

    忽然间,她肩头发生了变化。

    先是模模糊糊的一个光点出现在了她肩头,而后绿色光点越来越清晰,甚至有两分熟悉的味道飘过来。

    江蕊平愣了愣,她不再抗拒,就连眼底的冷漠都开始慢慢融化,她目不转睛地盯着绿色光点,随着靠近光点的灵力越来越多,光点在她肩头跳动,慢慢变化,竟是在她眼前化身成了一个模糊的身影。

    长发黑眸,她面容清冷,眼眸含泪,在化形的瞬间扑向了江蕊平。

    “平平。”

    熟悉的称呼,柔软的声线。

    江蕊平眼眸毫无征兆地红了起来,眼底的寒冰彻底融化,取而代之的热泪盈眶。

    沈吟雪简直是这个世上最讨厌的人了。

    她分明不喜欢女子,偏偏还纵容她赶走她身边所有对她示好的人,偏偏还是会在她爬上她床的时候收留她。

    她是娇惯了些,可那也是她沈吟雪惯的。

    那既然是她惯坏的,她凭什么在她冲着别人发脾气的时候,就要来责备她,哄着她要温柔要对别人要多些耐心,这样才像临仙山的大师姐。

    可巫良羽都说了,她就是个天生的恶种。

    恶种是什么?

    恶种是生下来就坏的,她生来就是要杀人的,然后被人杀死的。

    她有时候真怀疑,沈吟雪究竟是不是听不懂人话,巫良羽说她是恶种,她听不见,她说她不想当临仙山的大师姐,不想为了一个位置强迫自己当好人,她也听不见。

    沈吟雪说她太偏执,可她自己分明也很偏执。

    她总是热衷于让她做个好人,甚至将功劳一股脑地推给她,让门内的师弟师妹都喜欢她,可她根本就不稀罕那些人的喜欢,她只想让沈吟雪喜欢她,可沈吟雪根本就不明白她。

    她其实有很多年没有听过这样的称呼了。

    在沈吟雪做了宗主以后,她就再也没有喊过她平平,她只会一声声喊着她师妹,可她有那么多师妹,怎么能显得出她的不同来 。

    她知道沈吟雪大概是恨上她了,因为巫良羽虽然对她不好,但对沈吟雪一直是很好的。

    她始终是怪她的,怪她杀了她的师父。

    也怪她没有听她的话,乖乖地维持好大师姐的位置,去做下一任宗主,还杀了不该杀的人。

    可她什么都听她的,听了上千年。

    为什么沈吟雪就是不能体谅体谅她呢?

    她不想做宗主,也不想那么多人喜欢她,沈吟雪明显比她更合适当宗主,没有实力又怎样,反正她有,她会让反对的人挨个闭嘴。

    沈吟雪生气,她也生气。

    她不喊她平平,她也不要喊她姐姐。

    可这也不公平,她有那么多师妹,她却只有她一个师姐。

    沈吟雪最讨厌的地方,就是死前连一句话都没有留给她,她愿意把最后的时间留给盛清凝,她都不愿意跟她说两句话,就算是讨厌她,也不该这么绝情才是的,最起码她一直都有很乖不是么?

    可是……可她的灵魂居然一直都在她身边。

    她不要继续喜欢沈吟雪了,沈吟雪既然她下定决心陪着她,那她就该告诉她。

    她那么聪明,肯定会炼制出能够看见残魂的灵器的。

    若是灵器不够,神器总是会够格的,而不是现在等着个孩子让她看见她。

    缥缈无根的灵魂从江蕊平身体穿梭了过去,她没能拥住江蕊平,怅然若失地看着自己空荡的手心:“平平。”

    声音缓慢落下的时候,那勉强维持的虚影也彻底散开了。

    溃散的虚影慢慢回到了江蕊平的肩头,她变回了绿色的光点,又慢慢消失在了江蕊平的眼前,竟像是从未回来过。

    沈吟雪果然很讨厌。

    “姐姐。”

    江蕊平早就哭红了一双眼,晶莹的泪珠不断从眼尾滚落,就连呼吸都紊乱了些,她不再锋利刺人,唇瓣轻启,再次喊过了那一声熟悉的称呼,看着倒是有几分柔弱无助。

    她是无助,而卫南漪早已泣不成声。

    沈吟雪的灵体只出现了短暂的几秒钟,可她看清了那是她的师父。

    卫南漪这些年一直在愧疚,因为她的事让沈吟雪的死亡推前,而今她居然在这里见到了沈吟雪。

    卫南漪抓上了沈素的手,掌心是一片濡湿:“小素,刚刚真的是师父吗?”

    沈素猜到了卫南漪的反应,可真等她可怜兮兮来问她的时候,沈素还是会觉得心疼,她轻轻摸了摸卫南漪的脸,慢慢替她擦拭干净了泪珠:“夫人不哭了,或许我有办法让沈宗主活过来。”

    卫南漪眼底多了希冀,她焦急地问:“真的?”

    “嗯。”

    有了沈素肯定的答案,卫南漪忙点了点头,激动地跟江蕊平说:“师叔,你不用寻死了,师父能够活过来!”

    “你们,你们真的有办法吗?”

    江蕊平终于是回过了神。

    她眼圈还是红红的,眼中的泪更是没断过。

    江蕊平本来就生的很白,白到若是在冰天雪地里找她都不太好找,这一哭,眼尾的红痕就分外醒目,还久久不散,看着微小荏弱,完全不似刚刚那般凶神恶煞。

    沈素终于是知道岑茵为什么骂江蕊平在沈吟雪跟前就是一条小狗了。

    她这会儿看着就很像只被抛弃的小狗,可怜极了。

    沈素点点头,她将她弱轻刚刚跟她说的事,忽略了时间回溯,还有她这个外来灵魂的事,挑着说了一些,而后讲出来了她想要问余暮寒借命的,还有一根根抽空余暮寒灵根的事。

    江蕊平看沈素的眼神立刻就变了,她抽抽搭搭地吸了吸气,这才跟沈素说了句:“看不出来,你的心挺狠的。”

    这话要是从别人口中蹦出来,沈素会觉得人在骂她,可要是从江蕊平口里冒出来,她只能觉得江蕊平在夸她。

    江蕊平也真的在夸她,她止住了泪,眼角早已晕染了片艳色:“依着我说,不用那么麻烦,它不是要让天下优秀的女子给余暮寒做人情嘛,既然直接杀他会有人救他,费劲手段让他复活,那直接把那些有本事搭救他的人一块杀了不就好了,死了旧人会有新人补,那没有新人补,不就没事了。”

    要说狠,还是江蕊平狠。

    阎王收命都不敢像她这样收,沈素只是想挖空男主的根基,江蕊平却想把他们全杀了。

    沈素不好意思张口责骂江蕊平,弱轻倒是不客气,她本就跟江蕊平有仇,自是没有忌讳。

    “江蕊平,你除了杀人还能不能想个别的,全杀了?你说得轻易,那你知道得杀多少人吗?”

    江蕊平才不管弱轻的愤怒,她早年间就尝尽了人情冷暖,更是巫良羽一手打造的杀人兵器,她当然不会将人命看得太重:“嗤,多少人我不也杀得掉。”

    她说这话的时候,几乎是瞬间就跋扈了起来。

    眼尾落下的红也显得有些妖异,她比原书里的水泞还像妖女一些。

    江蕊平马上就要跟弱轻吵起来了,卫南漪拦在了她们两中间,她目不转睛地盯着江蕊平:“师叔,师父也在局中,您是要等师父复生后,再亲手杀了她吗?”

    卫南漪此话一出,江蕊平立刻就安静了下去,跋扈嚣张的气势也消失不见了。

    她甚至在一瞬间体贴了起来,深深地望了眼卫南漪:“南漪好像也在局中,那杀不得,杀不得的。”

    拿捏住了。

    沈素在心中狠狠地夸赞了卫南漪几句,看着缩着脑袋,喃喃自语的江蕊平 ,实在是有点想笑。

    她真的很喜欢沈吟雪,可沈吟雪不见得如她所言那样不喜欢她。

    沈吟雪的灵体是只出现了几秒钟,可那几秒钟她眼里就只有江蕊平。

    江蕊平闭了嘴,卫南漪当然也有了时间来问询弱轻:“弱轻,你知不知道余暮寒原本的十二灵根都是谁?”

    她不会嫌沈素的主意麻烦。

    她赞同沈素,也愿意为了沈素的想法而付出实践,那这最重要的就是知道十二灵根的来路。

    托着前几世江绪都将余暮寒爱到癫狂的福,余暮寒的红颜知己,弱轻都很清楚,她自己还是仙灵对被天道选中的人也有一定的追查能力,这个她还是知道的,当然她只知道旧人。

    “因为灵根品阶不同,所以对应的女子天赋血脉都会不太一样,对应低阶灵根的女子分别叫阮逾、魏锦和,还有宁程,对应中阶灵根的是楚遇晗、岑茵、冯银越,对应高阶灵根的是竺仙儿、水泞、林青槐,满阶灵根是白余、十一灵根是小绪,而十二灵根便是他的天妻白箬衣。”

    除却冯银越在原书里只是楚遇晗的师父,都没有怎么被提及过姓名以外,其余人都是认真提过的,而现在她也见过大半了。

    没见过的也只剩下古云宗少宗主阙蒙的未婚妻宁程、魔宗圣女水泞、寒枫林现任宗主白余了。

    只是没想到魏锦和和阮逾也算?但原书中阮逾和魏锦和不是因为男主死的,而是突然失踪,不过沈素在接触她们以后,沈素倒是推测过,她们在原书中很有可能是因为喜欢男主,跟林青槐惦记同一个男人,这才被林青槐偷偷暗杀了。

    难道这也能算是为男主死的?

    那岂不是不用为男主挡刀,只要带着对男主的爱死去 ,男主就能顺利得到灵根?

    所以说上一世的水泞为江绪死的时候,心中对男主的爱意的确是减弱且转变了,这让沈素看到了希望。

    虽然她也觉得撺掇人移情别恋不好,可这也是要分情况的。

    卫南漪有些意外这份名单,她呢喃声:“银越,白余居然也……”

    除开早就知道在局中的江绪,卫南漪对这两人是最熟悉的,冯银越是她关系亲近的师妹,白余则是与她同辈竞争的佼佼者,她见过白余意气风发的样子,也见过她剑指高山的洒脱模样,很难想她会为了个男人死。

    原本她们都是极其优异的女子,可只因为余暮寒被选中做了天选之子,所以她们不再优异,身后的宗门也不再牵挂,都一一变成为爱痴狂的痴情人。

    她们是余暮寒的陪衬,是余暮寒的灵根,唯独不能做回她们自己。

    卫南漪自己也在局中,可她还是忍不住为相熟的人难过。

    她也并非是仇视感情,相反她很珍惜沈素跟她之间的感情,可爱意难道不是两个人平等才能算吗?难道不得对方值得付出才能舍弃一切吗?可按着弱轻所讲述的未来,她们的付出从来都是单方面的,将不如她们的男人推上了高位,而自己却化身一缕残魂再无力实现心中抱负,这无疑是可悲的。

    在她们商讨灵根的时候,旁边早已沉寂许久的岑茵再也按耐不住,她极力挣扎着卫南漪留在她身上的术,还有江蕊平控制她的灵器。

    沈素终于是注意到了她:“夫人,她好像有话要说。”

    说来岑茵也是局中人。

    卫南漪抬了抬手,那束缚着岑茵双唇的藤蔓一根根松开,岑茵在双唇得以解脱的瞬间,高声哀嚎一声:“凭什么我是中阶灵根?我甚至还不如竺仙儿!”

    她的重点在偏移,弱轻无语地瞥了眼她:“因为你的天赋血脉是偷来的。”

    岑茵重新安静了下去,只是很快她又抬起了头,不太确信地问着:“我真的会为了个男人死吗?”

    她眼里没有了别的情绪,唯有深深的迷茫:“我在意的一直都是地位,都是妖王的位置,我应该不会为了个男人舍弃一切才对的,我还见过他,我对他没有什么感觉。”

    岑茵很难不迷茫,她知道弱轻的身份了,很难不相信弱轻所说的命运论,可她一直都是个野心满满的妖,不然她也不会胆大包天到得罪江蕊平也要吞下那一份不属于她的机缘。

    “会的。”

    回答岑茵的不是弱轻,而是沈素。

    她之前推测过的,她们每个人都是十二灵根的一份子,但每个人拿到的故事又不太一样,所以她们虽然都会被命运驱使到爱上男主,可爱上的契机和时间都不会一样。

    竺仙儿的故事是一见钟情,所以她第一次见到余暮寒的反应就很大,恨不能当时就嫁给他。

    白箬衣的故事是日久生情,慢慢被男主打动,所以她有跟男主缓慢发展感情的机会,楚遇晗的故事是偷偷爱慕,所以她总会藏着少女心思,默默地喜欢余暮寒,所以就算男主明晃晃地去爱她,她回应男主的还会是小心翼翼。

    江绪拿到的故事是对立,她身处于黑暗,心口有一处位置被男主照亮,不过因为沈素的出现,带走了马,迟了一些离开落月城,被江蕊平直接逮回了临仙山,她连魔宗都没有机会进,自然没办法站到男主的对立面,所以她的故事崩坏了,而她也就被踢出了灵根局,成了个恨男主的疯子。

    水泞的故事是不断被拯救,而后魔女收心,甘愿赴死,但前世因为弱轻的瞎掺和,她其中一节被拯救的故事主角换成了江绪,所以她对余暮寒的爱失了纯粹,也就导致了她为江绪死,男主灵根崩坏一根的局面。

    岑茵在原书里很大可能是因为男主是临仙山弟子这才对他感兴趣的,当时在场的临仙山弟子太多,她可选择的太多,所以才会对男主没有感觉,一旦她和男主独处,她还是会顺着故事线爱上余暮寒。

    她们所有人都是令男主成仙故事更精彩一点的棋子,棋子是没有选择权的,只能被动的去承受别人选择的让她迈向的结局。

    岑茵一旦死了就会有新的人补上空缺。

    新的人是新的故事,万一拿到的是竺仙儿那样一见钟情的故事,那她们想要拿走男主灵根就更难了,所以岑茵不能死。

    “弱轻前辈,现在有一个问题,伏媛、魏锦和,还有林青槐全死了,江姑娘还变成了余暮寒的仇人,那现在岂不是会有四个人新补上来,还是我们不知道的人。”

    “林青槐死了?可四大宗比试……”弱轻不算愚笨,她反应了过来:“那个林青槐是假的,我便奇怪为何她身边没有伏媛和魏锦和。”

    她顿了顿,忽然问着沈素:“你杀了她们?”

    “嗯。”沈素知道弱轻的意思,她当时要是知道有这一出,她也就不杀她们了。

    不过当时不杀她们,她和卫南漪可是会死的。

    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她们得抓紧将江蕊平从这个石板上弄下来,然后回雁碧山,参与进去秘境试炼争夺比试,这个秘境各方势力云集,到时候水泞白余宁程这几个沈素还没有见过的红颜,到时候都会去的。

    这会儿男主应该已经遇见过水泞和宁程了,白余还没有。

    现在去戳瞎白余的眼睛也不知道来不来得及。

    沈素胡乱想着,弱轻又给了她当头一棒:“应该是五个新灵根才对,毕竟宁程也死了。”

    “啊?什么?她怎么死的?”

    弱轻冷笑一声:“四大宗比试的时候,余暮寒深夜相约宁程,被人未婚夫抓了个正着,阙蒙是古云宗的少宗主,哪里受得住这委屈,他和余暮寒打斗,误杀了宁程,说是误杀,可宁程身上有七道剑伤。”

    沈素想想余暮寒上次初见面就对竺仙儿热络的模样,她大概就猜到了余暮寒当日对宁程是什么德行。

    原书里他和宁程的故事是他发现阙蒙三番两次毒打宁程,伸出援手搭救过宁程几次,宁程才对他产生感情的,现在他倒是变相将宁程提前害死了。

    他两争斗害死了宁程。

    可上次见面,阙蒙还在跟余暮寒一块试炼,她没见道阙蒙露出几分对男主的恨意。

    宁程还真是倒霉极了。

    人死了,可无论是未婚夫还是口口声声说着爱她的男人都没有想给她一个公道,甚至还能当做无事发生,一块历练。

    沈素算是发现了,所代表灵根品阶越高的女子在余暮寒那地位也会越高。

    盛迂风赢了白箬衣,他能在秘境的时候杀死盛迂风。

    阙蒙杀了宁程,他却还在跟阙蒙一同历练。

    宁程是个初阶灵根,他对宁程远远没有对白箬衣那么上心。

    可宁程不也是条活生生的生命吗?以前为了余暮寒前途死,这一世不明不白地死,死后一句误杀就轻飘飘地带了过去。

    男主金贵,古云宗少主金贵,唯一不金贵的是一个年轻女修的生命。

    第117章 新灵

    沈素心中积攒了怒意, 只等着一个爆发的节点。

    卫南漪自然看得出沈素是生气的,她也生气,一想到她的女儿、师妹, 就连欣赏过的同辈竞争对手都在局中, 都仅仅是别人故事的点缀,会落得跟宁程一样的命运, 她便觉得心如刀绞。

    她伸手轻轻抚过了沈素的手背, 看似安慰沈素, 又何尝不是对自身的安慰。

    沈素的肌肤在彻底融合镜湖水灵血脉,还在镜湖水中浸泡过以后, 似乎更为滑嫩娇软了些, 指尖轻轻蹭过像是抚摸上好的软玉。

    传过来的温度, 能够让卫南漪平静些许。

    她以前不这样的, 可现在也需要些爱人的慰藉方才能平复心中的痛苦了。

    卫南漪觉得她在不太像沈吟雪以后,变得有些像江蕊平了, 将爱人视为良药。

    江蕊平对一个完全不相干的生命凋零是漠然的,她没有太强的共情能力, 甚至连爱意的感知都很微薄, 对于她来说宁程只是陌生人,也只有刚刚知道冯银越都在局中时有些不满。

    岑茵就更不会有什么反应了,她是自私到了顶点的妖,说着喜欢沈吟雪都能拿沈吟雪的命给她自己铺路,她当然不会在意宁程的生死。

    胆小怯懦的阿绫,终于因为宁程的事, 冒出了一丁点声音:“他们怎么可以这么坏?如果让阿绫遇上, 阿绫一定要将他们剁成七八块!”

    她替宁程打抱不平,这倒是得了弱轻的注视。

    弱轻是仙灵, 她感知能力也不算弱,更何况她对血脉的敏锐比在场任何人都强,她从看到阿绫就知道阿绫是满阶九杀断灵根。

    弱轻自是也对此事不满,不然她说话也该是这样的语气。

    她骨子里是慈悲的仙灵,她是同情宁程的。

    只是同情宁程的同时,对这个同样心疼宁程的小姑娘产生了好奇,她幽蓝色的眼眸轻轻颤动,目不转睛地盯着阿绫:“你真的是九杀断灵根?”

    阿绫刚刚遇上沈素的时候,只有四岁,就算二十年过去了,她也还不是很大的年纪,加上天赋好,容貌增长的速度缓慢,她看着瘦瘦小小的,也就十四岁上下的模样,她说话还是跟小时候一样的语气,依旧胆小怯懦,但在害怕的同时,让她做什么她又都会做得很好。

    抛开她偶尔偏激的念头,她倒是真的没有多凶恶。

    阿绫被弱轻盯着,有些慌乱地眨巴眨巴眼睛,墨色的瞳孔消失不见,一片冰蓝色出现在了她眼底,随着异瞳出现,阿绫身上忽然出现许多雪花,朝着弱轻飞过去。

    这是她本能的自卫,弱轻没跟她计较,只是轻轻地朝她额心点了点:“我没有恶意。”

    幽蓝色的芍药花在阿绫眼前绽开的一瞬,那些朝着弱轻蜂拥而来的雪花飘飘洒洒落了一地,阿绫的瞳色也慢慢减退,恢复了平常的模样。

    阿绫第一次被动收回极致的力量,她望着弱轻,有些不知所措,弱轻笑了笑:“我真的没有恶意,我只是觉得同样是九杀断灵根,你比江蕊平心好很多。”

    她夸阿绫也就算了,但她是拉踩江蕊平在夸阿绫,江蕊平哪里忍得了,恨不能立刻从阵法中挣脱出来,出手将弱轻捶打一顿,只可惜她依旧被连在阵法上,仇视弱轻的方式只剩下了瞪着她:“弱轻,你最好闭上你的嘴。”

    弱轻跟岑茵可不一样,她不会用灵力去打弱轻,尤其是在知道沈吟雪亡魂跟着她的情况下就更不会了,虽然沈吟雪很讨厌,但她想让沈吟雪高兴点。

    沈吟雪生前就很护着她的剑。

    当然弱轻也没有岑茵那么好收拾,她现在就是一缕神识,灵力一碰说不定就消失了。

    江蕊平刚刚恨不能亲自将弱轻送走,现在却不怎么想弱轻走了。

    弱轻也跟江蕊平相识几千年了,她当然知道江蕊平脑子里在想什么,说话越发肆无忌惮,她甚至能笑盈盈地问上江蕊平一句:“那你说,她是不是瞧着比你心好。”

    江蕊平打量了一番阿绫。

    虽是同样的血脉,可阿绫眼底确实是没有多少对这世间的恨意,甚至她都不够勇敢无畏,江蕊平一看过去,她几乎下意识地在回避目光。

    胆子都有些小。

    江蕊平轻哼一声:“她不是我,她没有经历过我经历过的一切,她命比我命好,又有什么好比的。”

    经历过什么呢?

    大概是亲人的苛待,希望一点点被磨灭,好容易逃脱了牢笼却在觉得一切都好方向发展的时候,又被关进了暗无天日的阵法,日日夜夜经受鲜血的洗礼,没有阳光,也见不到沈吟雪,等待她的只有厮杀。

    她不仅仅是九杀断灵根,还是巫良羽锻炼出来一把兵器,只会杀人的兵器。

    阿绫又不是。

    江蕊平声音中难得的听出两分落寞,弱轻脸上的笑意收敛,她低吟一声:“江蕊平,我这些年一直都没有想明白,你说究竟是只会杀人的兵器该死一些,还是锻造兵器的人该死一点?”

    沈素她们当然都听出来了,弱轻有所指。

    她在说江蕊平和巫良羽,纷纷开始陷入沉思,卫南漪不太确定地道了句:“应当是锻造兵器的人该死些吧。”

    她们都在思考,唯独江蕊平自己扬起了一抹笑颜,明媚而又灿烂:“我以前是会想这个问题的,不过现在不会了,反正只要我不想死,你们谁都杀不死我。”

    “哦?看来我们江蕊平,江长老现在不太想死了啊。”

    弱轻眼中的戏谑,她们人人都瞧的一清二楚,江蕊平罕见地红了脸,她胡乱咕哝着什么,离她最近的卫南漪和沈素都没能听清。

    沈素朝着阿绫望了眼,因为阿绫跟着她们的时候,表现出来的模样总是透着几分怯懦的,沈素有些时候都会忽视阿绫的天赋有多好,自己养大的小孩,她还是心疼的。

    “弱轻前辈,阿绫天赋也很高,阿绫会不会成为余暮寒新的灵根?”

    听到沈素问这个,卫南漪也跟着紧张了起来。

    女儿刚刚逃出灵根的命运,可不能徒弟再落进去了。

    “不会。”弱轻连犹豫都没有,十分笃定地否定了沈素的揣测,她似有所指,特地是瞧了眼江蕊平,这才悠悠道:“试问哪个男子愿意红颜当中有这样一个杀人武器,他们控制不住的东西,自是不肯要的。”

    弱轻摆明了在指桑骂槐,江蕊平气恼地瞪了眼她,她倒是改了口:“男子不要,女子总会要的。”

    “弱轻,你最好少说两句话。”江蕊平嘴上说着威胁的话,语气倒是轻快了些。

    她脾气大,性格差,但出奇的好哄,不过得在她愿意被哄的时候去哄。

    沈素猜到弱轻想做什么了,她无非是想试试江蕊平这会儿是不是完全不想死了,她看似句句话都在激怒江蕊平,偏偏真生气了,她还能哄她两句。

    弱轻看着和江蕊平关系极差,可她也很了解卫南漪,尤其是如何用沈吟雪让江蕊平闭嘴上面。

    江蕊平应当是真不想死了,她分明刚刚还在让弱轻闭嘴,这会儿倒是主动问了句:“弱轻,你们仙人的脑子是不是都不太好?这样的故事在话本子都会觉得不合常理。”

    弱轻凝视着回过神的江蕊平,看着她眼尾的红痕慢慢淡去,从悲痛的情绪挣脱,爆发出的强烈生机。

    满意地笑了笑,就连回答江蕊平质疑的语气都好了一些。

    “余暮寒是天选之子,所以给他陪衬的是女子,这世上还有一种命格是神女命格,女子的故事里,男子自会是陪衬,并非是他们脑子不好,应当说是他们缺少与蝼蚁共情的能力,并非是余暮寒想要怎样的故事,而是取决于他们当下想看怎样的故事。他们大都是靠勤修苦练成仙,清修艰苦,断情断爱一生勤修,还在俗世时受尽冷眼,既是有感受过部分温暖,也都是少数,当碰上能安排他人命运,自是想看些一帆风顺的故事,最好是没有阻碍,所有人都在为故事主角成仙而努力的故事。”

    “编故事的人,怎会愿意询问故事里的人是否愿意听从命运的安排。”眼见着江蕊平脸上多了厌恶,弱轻笑容更深:“江蕊平,退一步来说,如果安排故事主角的机会放到你手上,你会安排一个怎样的故事呢?”

    江蕊平不回答她,弱轻便自己回答了自己:“你大概会安排一个神女命格,拥有师姐最纯粹的爱意,然后师姐为了她对抗世间所有人的故事,余暮寒的故事局中的牺牲者只有那些优异的人,而你安排的故事里,应该一草一木都会成为牺牲者,你大概会要了所有人的命。”

    她猜得很准,所以江蕊平连反驳她的底气都没有。

    江蕊平就算不在她安排的故事里,只是在余暮寒的故事里,她都想杀死所有人。

    沈素听明白了一些,余暮寒的故事是纯粹的爽文,所有人都在为他付出的故事,而故事的观众是靠着自己勤修苦练方才成仙得道的人。

    他们自己淋过雨,所以想给后面的人一个没有阻碍的故事,也是他们自己想看的故事。

    这也是弱轻坚信只有余暮寒故事被更改,命格被破坏后,余暮寒就会成为弃子的原因。

    故事不再精彩,又怎么留住观看者呢?

    他们都是勤修苦练,经受种种磨难,方才得道成仙,挣脱了俗世的人,他们给了余暮寒最好的命格,余暮寒还把握不住,也没有人会为余暮寒再争取什么。

    大抵还会觉得他是烂泥扶不上墙。

    所以她们要做的不过是让余暮寒成为弃子,命格崩盘而已。

    沈素没有弱轻那样乐观,她还是心有顾虑:“弱轻前辈,我们破坏了余暮寒的命格后,还会不会出现新的天选之子?”

    弱轻摇摇头:“气运之子万年方才出一个,不会有下一个的,就算有下一个,也该是下一辈的人去阻止他成仙了,沈姑娘放宽心,自来就不是所有被选中的人都能登临仙界的。”

    万年,那对于沈素来说便有些遥远了。

    正如弱轻所言,那不是她该担忧的事了,再过万年这个世界被挑中也不一定是男子,说不定会是神女命格,又该是截然不同的故事了,倒霉的是谁也说不定。

    余暮寒还真是好运到了顶点。

    万年不遇,刚好选中了他。

    听闻是命运可以更改,岑茵眼眸中重新有了光彩:“我愿意帮忙。”

    她不出声还好,她一出声,沉寂许久的江蕊平也忍不住出了声:“我还活着呢,用得着你帮忙?”现住夫

    江蕊平出了声,这便是给了弱轻嘲笑她的机会,弱轻的虚影微微勾着唇:“你不是要是死吗?怎么?后悔了?”

    沈素记得她在落月城的时候,见过一次弱轻。

    按着时间推测,那时候的弱轻还不是时间回溯归来的弱轻,她记得那时候的弱轻很温柔,不仅说话轻声细语,也没有这样针锋相对江蕊平,不知是因为时间回溯改变了她,还是因为当时江绪在跟前。

    看江蕊平被她挤兑到满脸怒容,无处发泄的时候。

    沈素觉得还是后者的可能更大些。

    她们刚来的那会儿,弱轻还在好声好气地求着江蕊平,这会儿找到了沈吟雪的残魂,她笃定了江蕊平不会死,说话也变了个味,她要是一直这样说话,那江蕊平囚禁她,抓她炼成剑灵,指不定有一半是她自己的原因。

    江蕊平不吭声,弱轻朝前走了一步。

    她蹲在了江蕊平跟前,噙着笑看她:“江蕊平。”

    等着江蕊平看过来的时候,弱轻指了指她肩头的位置:“来找我,我能让你看见你沈吟雪。”

    弱轻说完,留存在此处的虚影在瞬间溃散,化作淡蓝色的光点,消失不见了。

    说消失就消失,只留下气红了一张脸的江蕊平:“混蛋!”

    沈素刚刚还觉得弱轻是个挺好的前辈,现在看来这剑灵也不太正常。

    沈吟雪这身边就没有太正常的人,想要把徒弟变成杀人兵器的师父,整日里都在发疯砍人的师妹,还有个求人就柔柔弱弱,不求人就腹黑嘴欠,还频繁挑衅疯批的剑灵,再加上那些嘴上说爱,结果往她身上捅刀子比谁都狠的追求者,沈吟雪没逼疯还挺奇怪的,她情绪还真是异常的稳定。

    不过弱轻这一走,就连沈素都看不见沈吟雪了。

    她们所有人只能看着江蕊平空荡荡的肩头走神,沈吟雪的残魂何时不见了她们都不会知道。

    江蕊平是越想越气,她喊了声卫南漪:“南漪,难道我不想死了的心这样明显吗?她怎么不继续求我了?”

    卫南漪还在思考要怎样才能将那些女子拽离出灵根的命运,冷不丁被江蕊平喊了声,她一惊,看着先前还愁云满布,疲累不堪,恨不得下一刻就死的江蕊平,这会儿眉尖都飘着喜色,还有带着怒意的娇嗔,她垂下了脑袋,只当是没有瞧见,也没有听见的。

    她说:“师叔,我还是先将你从大阵里分出来吧。”

    江蕊平点了点头。

    她不再想死,自然是要从阵中出来的。

    卫南漪刚刚靠近,江蕊平却忽然说:“可是死而复生,就算有合适的命格能借命,也需要完整的魂魄,还需要一具身体。”

    沈素和卫南漪都将心提了起来,生怕她下一刻又说她不想活了,江蕊平却只是摸着下巴,呢喃一声:“十二璃破珠里的灵破珠应当是能够帮姐姐重聚魂魄,身体……阴阳双珠可引天地沌气,白骨血肉皆能重生……我应该要去找珠子。”

    呼。

    卫南漪跟沈素都跟着松了口气,江蕊平偏激缺少共情能力,碰上沈吟雪的事倒是每一步都想到了。

    只是她说找十二璃破珠,别人不知道璃破珠在哪,沈素可是知道的。

    沈素立刻接道:“江长老,灵破珠在余暮寒手中,我们在雁碧山的时候,见他用过。”

    江蕊平目光亮了亮:“那我去抢他的珠子。”

    卫南漪皱皱眉,轻声道:“师叔,依着弱轻前辈的说辞,我们好像不能直接抢他的东西,既然旧灵根死了会有新灵根补上,那岂不是旧宝物丢了,他会拿到更新更好的的宝物?”

    这还是沈素从未考虑过的层面,可她们现在手里已经拿了雷破珠和冰破珠,那岂不是余暮寒会有更好的两件宝物补这个空缺。

    如果灵宝跟灵根一样的话,那灵根能够依靠变心摆脱命运的话,那灵宝应该也可以才对,虽然冰破珠到她手里的时候是有些不情不愿,甚至还克制她,但到了阿绫手上就乖得不得了,雷破珠更是在阮桐手中比在余暮寒手中乖顺的多,那灵宝自己变了心,应当不能算抢,也不会有新的灵宝补上。

    不过到了余暮寒手里,她们再想拿到,那肯定能算抢了。

    沈素沉思一会儿,忽然想到余暮寒原书里是将灵破珠赠给了林青槐的,既是他都愿意给林青槐了,那肯定也会愿意给白箬衣才对。

    “夫人,江长老,我们可以让盛宗主去问白箬衣要,白箬衣是余暮寒的天妻,她如果去要,余暮寒说不定能够直接给她,这也不能算我们抢了。”

    虽然觉得利用女主可能不太好,但她要灵破珠也是为了沈吟雪,沈吟雪不仅是白箬衣的师祖,还是偷取余暮寒命格的关键,白箬衣帮她们也是在帮她自己挣脱命运的控制。

    卫南漪是觉得这办法可行,但这样迂回的办法对于江蕊平来说就是个麻烦。

    江蕊平试探着问了句:“我们真的不能直接杀了他吗?难道我把他烧成碎片,他还能重新活过来不成?”

    沈素沉思片刻,方才说:“我觉得应该是可以的,江长老你刚刚也说了阳破珠和阴破珠齐聚可引沌气聚新肉身,那我们能用,他肯定也能用,而且他很有可能比我们更先拿到那两颗珠子,如果珠子也成了他的牺牲品,我们该用什么替盛宗主重聚肉身呢?”

    听到沈吟雪很有可能没有办法重聚肉身了,江蕊平脸色立刻就变了。

    她不再提要杀余暮寒的事,而是乖乖服从了沈素的安排:“我们还是先找清凝吧。”

    江蕊平想了想,又说:“沈素,你这个称呼不好,这天底下的长老这么多,怎么知道你是在叫我呢?不然你跟着南漪喊我师叔吧,反正逸文都已经死了,他也听不到,辈分也乱不了,他要是实在觉得太乱,顺着南漪的辈分喊上你一声师姐,我也是不会介意的。”

    ……

    江蕊平还真是……这话沈逸文听了都得哭的地步,她确实是偏心眼,全偏卫南漪身上去了,亲徒弟的死活感受那是半点不在乎,她也就在出手大方,杀人心得分享上面像个好师父了。

    卫南漪却猛地看向了沈素,那眼神仿佛在说师叔为何跟你想到一块去了,要不是江蕊平还盯着她们,沈素一定要跟卫南漪说上一声,她们想的还是有区别的,毕竟江蕊平让沈逸文喊沈素师姐,沈素是想沈逸文喊她师姐夫的。

    夜更深了,黑暗吞噬了白净无暇的月光,卫南漪寻着阵法所牵连的方位,慢慢将灵力注入进去,正在慢慢剥开阵法和江蕊平,沈素则是顺着卫南漪的指引,站到了跟她截然不同的位置,帮着她一起剥离着江蕊平和阵法。

    江蕊平将她自己封死在了阵法中,饶是卫南漪剥开她两都有些吃力。

    江蕊平是个很急的性子,耐心实在是有限,她渐渐有些不耐烦了,她朝着阿绫招了招手:“你过来。”

    江蕊平长得并不凶恶,只是她刚刚一举一动都在阿绫眼里,她简直比凶兽都可怕,边上还有只被她们死死困住的黑熊妖,阿绫知道江蕊平是她师父的师叔,可她还是有些怕江蕊平:“您,您要做什么?”

    她不敢上前,江蕊平也没有用对待岑茵那样残暴的方法强行将阿绫拽到她跟前,她扁扁嘴,跟阿绫解释了:“借你的血用一用,我现在被困住了,等着你师父把我挖出来太慢了。”

    卫南漪猜到她要做什么了,忙道:“江师叔,你别冲动。”

    江蕊平皱了皱眉,仗着卫南漪和沈素抽不开手管她,依旧是哄骗着阿绫:“你要知道,我的阵法可是很厉害的,你师父要将从里面挖出来会很累很累的,你是个孝顺徒弟,你应当也不想看着她累吧。”

    阿绫果然经不住诱骗,乖乖走到了江蕊平跟前,她还是有点害怕,小声问着江蕊平:“江前辈,为什么是我?”

    江蕊平嫌弃地抬手戳了戳阿绫的额心:“你怎么这么笨,一点也不像南漪的徒弟,这里就你跟我一个血脉啊。”

    阿绫有瞬间的失神,眼底忽然间浮起了奇异的光彩,她抓了抓她自己的小脸,哑然失笑:“啊?他们都说阿绫的血脉是恶种,只能害人,没想到还能救人。”

    要真说眼前的姑娘一点困难都没有经历也不见得,江蕊平听懂了其中的落寞。

    她没什么共情能力,但她自己就是九杀断灵根,她知道这种血脉要经历多少冷眼,哪怕没有被鲜血刺激的九杀断灵根其实也可以像普通人一样生活,哪怕在那些追杀谴责她们的人当中有更恶毒的人。

    江蕊平戳阿绫额心的手顿了顿,而后更用力了一点:“他们说你是,你就是了?”

    她眼神突然间落寞了些:“其实你跟我不同,我这样的人才是恶种。”

    阿绫捂着被戳红的额心,抬着眼皮看着江蕊平道:“江前辈,虽然你看起来凶巴巴的,但你好像也没有那么坏,你刚刚还哭了呢,哭的特别可怜……”

    后半句话她完全可以选择不说的。

    都怪沈吟雪,让她丢人都丢到小孩跟前了。

    江蕊平没办法面对阿绫的注视,她伸手在阿绫胳膊上挑开了一道细口子,自己的手心靠近了阿绫的伤口,鲜血交汇的瞬间,江蕊平一双美眸变成了赤红色,妖异的光彩侵占了瞳孔,她身上忽然开始着火,红色的火焰在瞬间将江蕊平吞没,而阿绫也被她推出了火焰中。

    阿绫捂着被烧红的胳膊,掌心一点点冰雾浮出,降下了灼热的温度,冲着卫南漪喊道:“师父,江前辈烧起来了!”

    卫南漪也看到了,她颇为无奈地收回了手,也示意了沈素停下来。

    她们走到了一起,共同看着已经淹没在火海中的江蕊平,沈素不太确定地望向卫南漪:“夫人,江师叔不会有事吧。”

    沈素还真顺着江蕊平所言改了口,卫南漪也没有留意到此处,她望着火海,轻轻摇摇头:“师叔的能力就是控火,她不会有事的,只是……强行扯断和阵法的联系,她会受伤。”

    何止是受伤。

    等着断了双腿和两条胳膊,顶着一脸焦黑的江蕊平出现在她们跟前的时候,沈素脸上的神情几乎要崩坏了。

    她真的头一次见有人将自己变成人棍的。

    沈素以前只觉得江蕊平下手狠,人疯,可没想到她能疯到这等地步,她对她自己下手更狠。

    卫南漪一早就知道她要做什么,连忙让沈素将最后几颗凝补丹拿了出来,一股脑地塞进了江蕊平口中,然后沉默地将江蕊平用布包了起来,然后抱在怀里,那感觉像是抱着个人形陶罐。

    沈素彻底是绷不住了,她摁了摁发疼的脑袋,看都不敢看江蕊平一眼。

    江蕊平倒是轻飘飘道了句:“我们现在可以走了,胳膊腿四个时辰也就长回去了。”

    她觉得沈吟雪要真喜欢江蕊平的话,那跟她待在一块也挺痛苦的,她根本就不将她自己的身体当回事,她对她自己都能下这么狠的手,对别人再怎么狠都是情理之中了。

    沈素取了绳索,在卫南漪封住她经脉的情况下,将她捆了起来,而后一手牵着绳子,一手牵着同样被江蕊平吓到的阿绫跟在卫南漪身后往山下走。

    卫南漪没想惊动临仙山的任何人,她和江谙的账还没有到清算的时候,自是不能被人发现了行动。

    只是她们刚走两步,灵阵里忽然多了一青衣女子,她站在微弱的月光下,银白色的轻雾落在她裙角,她似是察觉到了卫南漪她们,目标明确地朝着她们靠近。

    卫南漪立刻要换方向,可那青衣女子已经到了跟前。

    青衣女子身姿窈窕,唇瓣薄而红润,她穿得素淡,眼眸却生得妩媚,轻轻一抬便是满眸艳色。

    卫南漪认得她,自是愣了愣:“清凝。”

    眼前的青衣女子正是现任临仙山宗主盛清凝,卫南漪的亲师妹。

    可盛清凝为什么会在这里?

    按着江蕊平所说的,现在雁碧山秘境已开,各方势力都在去雁碧山的路上,就连江绪都追着江谙去了雁碧山,盛清凝怎么会没去?

    此事事关重大。

    原书中盛清凝林恙晖白余她们这些宗主都去了雁碧山,不仅是协商,最重要的还是撑场面。

    按理来说,盛清凝是不该出现在这里的。

    沈素也不觉得会是什么迷阵,幻术,卫南漪和江蕊平都是对临仙山灵阵极其熟悉的人,要真是迷阵幻术,她们不会看不出的,所以眼前的人是盛清凝无疑。

    “大师姐。”盛清凝在喊过一声卫南漪后就低下了头,垂着眼睑,目光落在鞋尖上,竟是不再抬头看上一眼、

    江蕊平还是很了解盛清凝的,她对盛清凝虽不如对卫南漪那般好,但盛清凝自来都很尊重她,也愿意亲近她,常常黏糊糊地跟她撒娇,这一点就算是她唯一的嫡传弟子沈逸文都是比不过的。

    盛清凝做了宗主以后是沉稳了许多,可江蕊平还是觉得眼前这个盛清凝沉闷的不像话。

    她也喊了声:“清凝。”

    听到江蕊平的声音,盛清凝低着头朝前走了走:“师叔。”

    “师叔,你怎么出来了?”

    她声音低哑,还掺着哭腔,似有责怪,莫说江蕊平和卫南漪了,就连沈素这个外人都觉得盛清凝不太对劲了:“江长老,小心。”

    她的声音刚刚落下,卫南漪便在瞬间钳住了盛清凝的手腕。

    盛清凝手中正握着一把短刃,刃尖直指江蕊平的心口,饶是卫南漪都寒了心:“盛清凝,你在做什么?”

    她没有再唤上盛清凝一声师妹,盛清凝抬起了头,望向江蕊平和卫南漪的眼眸中有一瞬的迷茫,可是很快又坚定了下去,她软声哀求着卫南漪:“大师姐,慕寒说不能放师叔离开临仙山,师叔会给慕寒添麻烦的,你成全我好不好?让我杀了师叔好不好?”

    江蕊平被她气疯了,猩红的眼眸盯着盛清凝:“盛清凝,你还有脑子吗?”

    大概是江蕊平的气势太凌厉了,也有可能是她这些年怕江蕊平都怕出毛病了,盛清凝有一瞬的惊醒,她失魂落魄地说道:“疼,师叔,我好疼。”

    卫南漪刚刚心软,想问问盛清凝哪里疼。

    盛清凝握着短刃的手却忽然一松,另外一只空着的手立刻握住了短刃,在瞬间又刺向了江蕊平。

    卫南漪皱着眉带着江蕊平朝后退去,而后将江蕊平递到了沈素怀里,在沈素抱稳江蕊平以后,她立刻迎上了失了心智的盛清凝。

    阿绫缩在沈素边上,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师父和师叔打起来,望着她们师姐妹大都一模一样的招式,连连发出叹息,终究是憋不住话,问了沈素一声:“宗主大人,那个……那个盛师叔不会就是余暮寒的新灵根吧,她好听余暮寒的话,居然连她自己的师叔都杀。”

    她不说还好,这一说江蕊平脸黑了个彻底。

    江蕊平这会儿才算后悔了。

    她就不应该自己烧断自己的胳膊腿,要不然这会儿她就能冲上去给盛清凝两巴掌,她倒想问问她,她是拿了什么故事能够这么听余暮寒的话,她以前可都没这么听她的话。

    盛清凝是新灵根的事十有八九了,倒霉催的,刚刚还在担心阿绫成余暮寒灵根,这会儿就发现盛清凝被拉去补上了,卫南漪这会儿在打她师妹,她得多难过啊。

    尤其是盛清凝拿到的故事很有可能还是死心塌地,为了男主甘愿大义灭亲的故事,这比一见钟情还刺激。

    盛清凝本该是高山,却因命运轰然倒塌。

    这让她亲近的人,怎能不难过。

    沈素也没有想到厄运降临的这么快,要说盛清凝,她既是当年能够跟卫南漪江谙摆在一处,现在还能坐稳临仙山宗主的位置,那就不会是个天赋弱的。

    她的血脉天赋比起伏媛她们不知要好多少,余暮寒的灵根提升到这个份上,实力不知又得增长多少。

    岑茵幸灾乐祸地笑出了声:“江蕊平,没想到不仅是我,就连你师姐的小徒弟也入了灵根局呢,我瞧着她这面相还有着魔的程度,到时候肯定比我赔进去的多。”

    “闭嘴!”江蕊平无疑是痛惜的,她万万没想到在瞬间就能看到已经入了灵根局的盛清凝,更没有想到盛清凝都能拿刀来杀她了:“上次见她分明还没有……”

    江蕊平上次见盛清凝,大概还是江绪拜师仪式时候的事了,那时候林青槐、伏媛、魏锦和她们都没有死,宁程也还安安稳稳地活着,只有江绪一个人挣脱了灵根局,那补上江绪空缺的应当不是盛清凝,所以盛清凝当时看着还很正常,现在空缺的位置太多了,盛清凝也就被拽进了局里。

    白箬衣要是知道她师父现在跟她爱慕上了同一个男人,怕是……

    怎么会是盛清凝呢!

    阿绫望着依旧跟盛清凝缠斗在一起的,她紧张地搓了搓小手:“宗主大人,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沈素也一时间没了主意,她原以为弱轻所说的会补更好的也只是略好,可这宁程,林青槐她们任何一个人跟盛清凝比,盛清凝的地位天赋都远远好过她们,盛清凝几乎可以跟第十灵根的白余相提并论了。

    怪不得弱轻不让她们杀岑茵,真要杀了岑茵,指不定能补进去个邬绣。

    江蕊平在沈素怀中,跟着着急,她高喊一声:“南漪,她都捅我一刀了,你还不下狠手!”

    卫南漪的攻势在瞬间凌厉了几分,对这唯一的亲师妹,她还是留有余手,等着江蕊平催了,她才急了些。

    盛清凝虽强,修为也胜过卫南漪。

    可盛清凝啊,她的手段还有不少是卫南漪教的,她不是卫南漪的对手,卫南漪一旦不留情,盛清凝很快就败下阵来。

    卫南漪拍昏了盛清凝,半抱着盛清凝到了江蕊平跟前:“师叔,清凝师妹只是被迷了心智,你别怪罪她,她……”

    江蕊平淡淡道:“你不用替她解释,我知道是命格搞的鬼,可她意志力也太不坚定了,她什么辈分,什么年纪,余暮寒才多大,她……”

    眼看着卫南漪随着她说的话,脸色变得奇怪起来,江蕊平扫了眼沈素,面色一僵:“不是,南漪,师叔没有骂你的意思,我这……这不一样,你看沈素长得多好看,还是你师弟的后代,你替你师弟照顾照顾她也是应该的……”

    沈素捧着江蕊平的手都跟着一僵,一个不好很有可能将江蕊平摔下去:“江师叔,不如您还是少说些话吧。”

    江蕊平自知失言,不再出声。

    静默片刻,卫南漪方才说:“小素,师叔,带着清凝,我们一起去雁碧山吧。”

    卫南漪脸色不太好看,共同成长上千年的师妹被染指,莫说她了,就算是没跟盛清凝打过交道的沈素也心中不痛快。

    盛清凝已经成了人家的灵根,如果没有人管,指不定会变成什么样呢,她们盯着,也好不让她继续被余暮寒操控。

    她应当是没有完全失控的,不然余暮寒出声之时,盛清凝说不定就会替他杀了江蕊平,而不是等着现在江蕊平要离开临仙山了才动手。

    一边是尊敬的师叔,一边是命运的操控,盛清凝已经不是她自己了。

    第118章 野心

    仙船推开层层云雾慢慢朝着雁碧山而去。

    回程的路没了那么焦急, 却更加不好走了一些。

    因为弱轻话中牵连的广泛,因为已有活生生的例子站到了她们跟前,每个人的脸色都更凝重了几分。

    江蕊平的手脚已经完整地长了出来, 操控仙船的人也从卫南漪变成了江蕊平, 而卫南漪则是在照顾她师妹。

    沈素站在卫南漪身边,手中还牵着捆着岑茵的绳绳索, 北风呼啸间吹散了她的思绪, 她曾经最大的优势就是她能快速平复下来的心境, 可现在她的心还是乱做了一团。

    弱轻说得再怎么天花乱坠,也比不上真有那么个人站到她们跟前带来的冲击大。

    盛清凝可是白箬衣的师尊。

    难道说在男人的心中, 女子但凡动情便到了礼义廉耻都不顾的地步, 卑贱到连跟弟子同侍一人也愿意。

    师徒……亏得他敢想。

    当然这也不奇怪, 余暮寒原本的灵根局里就有冯银越和楚遇晗师徒两的, 再有盛清凝和白箬衣师徒,想必他也是愿意接受的。

    如果说她们是被命运推赶到了疯魔, 那余暮寒呢?他心安理得地接受师徒两人对他示好的时候,他是在心中感叹自己的魅力, 还是纠结辈分和伦理?

    卫南漪下了狠手, 盛清凝至今也还昏睡着。

    她眉心紧蹙,脸色发白,时不时会呢喃两声。

    她在梦中喊疼,纤弱的身躯微微蜷缩在卫南漪怀中。

    卫南漪取过帕子替她擦了擦额心渗出的汗珠,一时间感慨万千。

    盛清凝跟她是不太一样的,她是沈吟雪最小的弟子, 她跟江谙一样都很喜欢江蕊平, 不太喜欢黏着沈吟雪,大都有贪图江蕊平手中资源的心思, 只是江谙将贪婪藏于心底,而盛清凝是摆在脸上的,她曾说江师叔偏心卫南漪,她要是再不往江师叔跟前凑凑,江师叔怕是都不记得她还有这么个师侄。

    这也并非是什么不好的事,天底下的修士哪个不想要修炼资源呢?

    卫南漪是命好的。

    沈吟雪偏袒她,江蕊平也偏袒她。

    盛清凝为她自己争争也没什么要紧的,江蕊平不厌烦她,那便是她命里该有的福气。

    她跟江谙最大的不同,就是她虽黏着江蕊平,可心中是没有看轻沈吟雪半分的,她其实也愿意黏着沈吟雪,只是沈吟雪身为宗主有些过于忙碌。

    别看盛清凝是威风凛凛的临仙山宗主,从前的盛清凝只是个黏糊糊的小丫头。

    她没有想过宗主的位置,从来就不是什么稳重的性格,她爱撒娇,爱挂在别人身上,总会选择性遗忘她日渐上涨的年纪。

    江蕊平以前总说她长不大,成不了大事。

    谁也没想到最后做宗主的会是盛清凝,就连卫南漪都是意外的。

    这些年在别人口中听到一星半点关于临仙山的事,也没有人挑过盛清凝的错处,可见盛清凝将宗主之位坐的很稳。

    她终究是成长了起来。

    说不上好坏。

    只是盛清凝终究是收敛了从前的性子。

    卫南漪都偶尔会怀念起过去在临仙山,沈吟雪还活着的日子,不知盛清凝是不是也会想起。

    她有想过再见盛清凝,她和盛清凝还能不能像从前那样,她甚至想过盛清凝会不会早已跟江谙站在了同一战线,唯独没想过盛清凝会被命运捉弄到为了个男子去伤害她曾经最喜欢的师叔。

    卫南漪抓着绣帕的手一点点缩紧,她喃喃道:“清凝,这不该是你的命。”

    盛清凝在睡梦中被惊扰,惊出来了阵阵冷汗,她紧缩的身子颤了颤,带着哭腔的声音传到了耳边:“师叔……师叔,我好疼,师父……你带清凝走好不好?”

    走?沈吟雪早已身死,又能带她走去哪?

    唯有死路。

    卫南漪不确定盛清凝是否存了死志,这样的话听到耳边只觉心惊,她紧张地唤了声:“清凝。”

    盛清凝是听不见的,可沈素是听得见的。

    她听到了卫南漪声音里的慌乱,知道她在为盛清凝而感到不安,她半跪了下去,轻轻抚上了卫南漪的肩头:“夫人,你别太难过了,弱轻前辈也说了,我们是有机会改变这一切的,如果盛宗主能够爱上别人,说不定就能摆脱这样的命运了,变心不算死亡,不会有新的灵根补上去的。”

    沈素劝慰的话响起,无论是卫南漪,还是江蕊平,她们的脸色都更为难看了些。

    江蕊平在极力忍耐过后,还是带着满腔怒火冲岑茵伸出了手,她轻轻一抓,岑茵就飞到了她手边,她指尖穿透了岑茵的脖颈,避开了血管,挑破了她的皮肉,等着黑熊血浸染她素白手指,美眸间落了癫狂:“为什么?为什么要喜欢他?”

    岑茵喉咙被江蕊平掐着,熊皮从血肉上被剥离的感觉让她惊忆起过往的噩梦,她黝黑的面上出现了短暂的惊慌,只是很快就被压了下去,她低呵一声:“江蕊平,你发什么疯,爱上余暮寒的是你师侄,又不是我,你有气也别冲着我撒!”

    江蕊平冷冷地扯了扯嘴角,她对岑茵的话充耳不闻,她的指甲猛地往后一划拉,竟是硬生生将岑茵脖颈处的黑熊皮都剥离了下来,她抖了抖掌心血淋漓的熊皮,眸中涌现了赤红色的火焰,她望着岑茵,看着她血肉模糊的脖颈,压低了声音:“岑茵,我们的账还没算呢,姐姐不让我杀你,弱轻不让我杀你,你以为我就不敢动你了,我有千万种办法让你生不如死,拿你出气又怎么了,我跟你难道还有什么情分可讲。”

    血腥的画面让阿绫不自然地别过头,脚步也不太安稳地朝着沈素靠近。

    她也杀过不少人,心中也有些恶意。

    可她从未像江蕊平这样手段恶劣过。

    阿绫不自觉地握紧了脖颈,脚下挪动的更快了些。

    沈素在她走过来,小心翼翼蹲在她边上以后,轻轻抚摸过阿绫的面颊,小声道:“放心,江师叔不会剥阿绫皮的。”

    小心思被看破,阿绫不太好意思地低下了脑袋。

    沈素抬着视线,望着江蕊平和岑茵的方向,很是怪异地问了句卫南漪:“夫人,江长老怎么了?”

    江蕊平是个不太能藏得住事的人,她从见到沈吟雪以后心情就很好,刚刚碰上入局的盛清凝后心情就差了一些,这一刻几乎是差到了顶点。

    因为沈素刚刚说的话?

    卫南漪是在仙船上铺了厚厚的布料,让盛清凝身体靠在布料上,脑袋靠在她怀里的。

    她是个好师姐,而沈素是个不会计较分寸距离的人。

    在听到沈素问她以后,卫南漪神情变得痛苦不堪,她低吟一声:“小素,你知道吗?清凝是没有情根的。”

    “没有情根?”

    卫南漪望着沈素,眼中渗出薄泪:“她幼时走火入魔,经脉全乱,江师叔为了救她性命,斩断了她的情根,她根本就没有爱人的能力,她……她居然也会被命运安排到这一步……”

    沈素明白卫南漪和江蕊平为何会在她说话以后脸色变得那么难看了。

    盛清凝没有灵根,没有爱人的能力,她连爱情都无法感知,要怎样移情别恋?

    沈素拧起眉心:“可是,可是……可是她以前不是还跟江谙争过夫人吗?”

    卫南漪苦笑着摇摇头:“其实我们那时候都知道师父是因为寿元将尽,不放心我,想给我找个可依托之人,清凝是觉得我不需要依靠,而且她边上还有师叔撺掇,知道做了我的道侣,江师叔能给她许许多多好处,这才兴冲冲掺和进来的。”

    她还记得盛清凝当时贪财的嘴脸。

    记得她拍着胸腹说一定会对她好,然后频繁看江蕊平的小模样。

    盛清凝可以尊敬师父,尊重师叔,冲着师姐撒娇,可那双漂亮的眼眸里是没有对情的渴望的。

    对于盛清凝而言,道侣从来都是无关紧要的存在,她觉得卫南漪实力强到可以忽视性格缺陷,再者说宗门当中还有那么多同辈崇拜卫南漪,她们自是会为卫南漪谋划,卫南漪根本就不需要道侣为她谋划,沈吟雪就是杞人忧天。

    听到卫南漪所说,江蕊平不知想到了什么,她抓着岑茵的熊皮的手一松,另一只干净没有染血的手轻轻落在了肩头:“盛清凝就是个没心没肺的小丫头。”

    她在跟沈吟雪说话。

    那是盛清凝原本的命,却不是她现在的命。

    她们每个人都低估了命格的力量,盛清凝连情字都难以触碰的人,居然会沦落到为情所困。

    按着现在的时间线,原书里的男主基本上要遇上所有的十二灵根了,沈素忽然有些不敢想剩下四个被补上来的灵根是谁。

    余暮寒在雁碧山,而沈素在这个世上结识的朋友,除却身边的几人也全数到了雁碧山。

    会是身边人吗?若都是熟识的人,那卫南漪该多难过啊?

    沈素没办法不去往身边想,阮桐的天赋实在是太优异了,还是神灵之体,这样的体质天生就可以将力量分给别人,简直是天生的助力人。

    沈素回雁碧山的心更急切了些。

    “江长老,能否再快些?”

    江蕊平也不多言,只是默默加强了操控仙船的灵力。

    ——

    雁碧山近日里热闹非凡。

    上古秘境出现在雁碧山,勾得各大宗门都到了雁碧山,就连素来不与所谓的正道人士打交道的魔宗也不顾自身安危,出现在了雁碧山。

    大大小小上百个宗门,千千万万的妖物都在瞬间聚集雁碧山。

    人人都想要独占这一份资源,可这上古秘境最少也需要上百位出窍境以上的修士共同出力,再以大阵相撑方才能打开秘境,这样的力量任何一方势力都不具备,而且秘境只能容纳元婴以下的修士进入,所以在多方协调下决定合作,由各大势力宗主携手掌控阵法,再由各方势力集齐这百位修士,共同打开秘境,送弟子进秘境。

    至于进秘境的弟子人选则是通过比试来决定,前五百名皆可进入秘境寻找机缘。

    合作已经商定下来,只是细节还要商讨,这几日各方势力的领头人都频繁碰头,其中便有雁碧山八大妖王,狐族妖王年事已高,自是轮到狐三白去。

    雁碧山妖王大都嗜血,脾气也十分古怪,妖族这边主要就是仰仗圆滑世故的狐三白在其中调和,但狐三白这两日来心情极差,自身不可能有什么好脸色给人修的,他都寒着一张脸,旁的妖王更是没什么好脸色了,也就竺仙儿脸上还挂着笑容,只是她瞧着心不在焉的。

    临仙山一直都是天下第一宗,虽然同为四大宗,临仙山也依旧死死压着其余三宗一头,只是临仙山宗主盛清凝没来,也就成了江谙主事,江谙脸上挂着谦和的笑容:“今日我们是来商讨比试规则的,可不是来看诸位脸色。”

    他笑容谦和,语气却隐隐约约有威胁之意。

    气势倒是吓人,只是在座的无人吃他这一套,狐三白更是冷哼一声:“谈谈谈,日日都在谈,你们还没有将比试的规则定好,门下弟子倒是有闲心调戏小妖了!”

    江谙眼皮微微一颤,面上依旧挂着笑:“狐长老说笑了,要论样貌心性还是狐族的各位更好些,你们不戏耍我门下弟子都已是极好,又怎会是我们弟子……”

    他话还没有说完,那人修当中唯一一个不跟江谙站在同一阵营的魔宗宗主——水峰笑盈盈地张了口,打断了江谙:“江长老不愧是江长老,说话就是好听的很,依着江长老的说辞,今日里白宗主要是将狐长老扒光了,应当也是狐长老占了白宗主便宜才是,毕竟我们白宗主可是正道人士,还是女流之辈,不像狐长老是只狐狸精。”

    水峰声音落下,江谙和白余不约而同地黑了脸。

    江谙是不满有人驳了他的面子,白余则是听出这人话中刻意戏耍她。

    白余年轻时候倒是经得住开玩笑的,自从做了宗主,人就古板刻薄了起来,就连艳色的衣裳都没有再碰过,此刻身上还穿着一身暗黄色的道袍,满头青丝被束起,没有一根垂落的发丝。

    她细白的面上渐显青色,朝着水峰瞪了眼,只是这一看就皱了眉。

    白余识人的本领还算不错,这水峰明明是个剑眉星目的男子,可眼尾却比姑娘家勾得还艳,戏谑的话儿出了唇更是托着腮,饶有兴致地等着白余和狐三白的反应。

    白余轻叹一声,指尖轻软的灵光朝着水峰飞了过去:“水泞姑娘,我自认没有得罪过你,你为何要开这样的玩笑。”

    灵力卷过,那‘水峰’连人带椅子朝后退出半截,腰间一根绸缎飘出,拍散了白余点过去的灵光,她嬉笑一声,灵光颤动,这篷帐中又哪里还有什么水峰,只剩下个穿着深紫色短衣的漂亮姑娘。

    深紫色的布料上绣着特殊的图案,挂着些小巧的银铃铛,她轻轻一动就会响起悦耳的脆响。

    她上衣很短,露着细白柔软的腰肢,轻轻摆动好似灵巧的小蛇。

    腰侧有朵紫色暗花。

    那朵暗花像是生长在她皮肤上的,随着她整个人摇曳盛开。

    她下裙也很短,露着细白笔直的双腿。

    “被认出来了啊,那可就有点不太好玩了。”

    她又哪里是什么魔宗宗主水峰,她分明是魔宗圣女水泞。

    江谙黑了一张脸:“你父亲呢?”

    水泞扁扁嘴,她站了起来,又在瞬间跳上了椅子,细白的脚踝几乎要融进那铺了松软羊毛的椅背上,她猜得并不太稳,娇躯跟着椅子轻轻晃动,嘻嘻笑着:“我阿爹说你们日日商议就是不见商议出个结果,他有些乏了,懒得跟你们说话,让我来听听,听到了什么回去告诉他就好。”

    白余身侧坐着林恙晖。

    林恙晖望着水泞细软的腰肢,细白的双腿,看着她将踩椅子视为玩乐,低骂一声:“妖女,不成体统。”

    水泞才不管他说什么,眼见着没了好玩的。

    她轻轻拨动身上挂着的小铃铛,铃铛声响起,她的身体瞬息间消失在了篷帐中,椅子上只留下来了一片片黑紫色的花瓣。

    水泞没听清白余的声音,白余可是听清了,她斜了眼林恙晖淡淡道:“林宗主,她爱穿什么是她的自由,这又不是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你不爱看大可以不看,又何必出声辱骂。”

    林恙晖眼底浮着一片乌青,双眼微微朝外凸着,他不可置信地瞪了眼白余:“白余,我可是你的长辈。”

    白余不卑不亢道:“林宗主说笑了,你是盛涟门的宗主,我是寒枫林的宗主,你这声长辈不知是从何处论来的。”

    “混账!”林恙晖被她激怒,恶狠狠地瞪了眼她。

    眼珠子转动,将篷帐中的人和妖都扫了一遍:“我看今日也不必再谈了!”

    他愤然离开。

    先是出了水泞这场闹剧,而后四大宗宗主还走了一人,江谙脸上的笑容几乎是绷不住了,他轻咳一声,目光在妖族众人身上扫了一圈,面色难看的狐三白、心不在焉的竺仙儿、只会吐墨汁的铎樶、八只眼睛都冒着杀机的乐羡、玩世不恭的夜浣、凶恶无比的蓑利、目光吃人的宿溯,算来算去只有迟迟不语的邬绣看着正常点,没有什么恶习。

    江谙轻咳一声,故作从容:“邬族长,难道不说上两句?”

    邬绣一愣,她显然没有想到她有朝一日能够被人点名让她张口,眸中露出一点点欣喜,不过她遮掩的还是很好,她反问了江谙一声:“你们真想听我说话?”

    江谙大抵是疯了。

    她们从前对雁碧山这些妖王都是不了解的,可因为秘境的事,先前没有谈拢的时候也是动过手,邬绣留给人的印象还是很深的,倒不是她有多强,主要是她长了张嘴。

    黑乌鸦张口可是不祥。

    白余还没来得及阻拦,江谙另一边坐着的古云宗宗主宋谨就先她一步开了口,他用力拽了拽江谙,差点将江谙从椅子上拽下去:“江长老,既是诸位妖族族长今日不想谈,不如我们明日再谈的好。”

    “好了。”他声音压得很低很低,凑到了江谙耳边:“别让她张口,她要是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你也是见识过后果了的。”

    江谙笑着应承了下来,只是心中也将宋谨狠狠地记了一笔。

    篷帐中的人和妖一一散去,转瞬间就只剩下了白余和江谙,白余指尖轻轻落在手腕上,漫不经心地问道:“江谙,来的为何是你?而不是盛清凝?”

    江谙没有回答她,她便又补了一句:“难不成你将你小师妹也暗害了?”

    江谙掐了一把手臂,这才勉强维持住笑意:“不劳白宗主多费心思,掌门师妹有事脱不开身,不日就会来雁碧山了。”

    “是吗?”白余轻飘飘地承下了江谙的话,紧接着问了他一句:“江长老,你说卫南漪在哪呢?”

    江谙故作困惑:“白宗主这是何意?”

    白余托着腮,一改古板,饶有兴致地盯着他:“江长老,我一直在想当年拜师仪式上,你亲女指责你杀妻究竟有几分真,几分假。”

    她也是当年参加拜师仪式的人之一,按理说她是宗主,送礼这样的事大可以不去的,不过那日拜师的还有江绪,江绪自己没什么份量,可谁叫她阿娘是曾压得她们这一辈人人都喘不过气来的卫南漪呢。

    还好她去了,不然也看不到众目睽睽之下发疯到指责亲父的江绪,也见不到江蕊平力压满堂宾客的盛大场面。

    现在想想都还觉得那日场面精彩不凡。

    卫南漪的女儿可半点也不像她。

    面对白余的步步紧逼,江谙眼中浮出了泪花,他微微扬起下颚让泪花憋在眼眶中:“我待大师姐情深似海又怎会害她,这些年我一直都在找她,那日白宗主应当也听到了,我女儿神识有些缺陷,怕是……”

    “最好如此。”白余呢喃一声,离开了篷帐内。

    在白余离开以后,江谙摔碎了篷帐中所有的椅子,近乎癫狂地将白余骂了一遍又一遍,当然其中是少不了江绪名姓的。

    他无数个日夜里都曾后悔,不曾将江绪一块杀了。

    江绪活着只会坏他的事,可他现在杀了江绪又太显眼,好在江绪自己是个成不了事的,现在几乎人人都相信他亲女江绪是个疯子,没有人会相信江绪的话。

    除了……江蕊平……

    江谙觉得江蕊平已经开始怀疑他了,不过还好江蕊平快死了,只要她死了,临仙山就没有可以威胁他的力量了,毕竟现在没有人比她手中的修炼资源更加丰厚了。

    江谙从怀中拿出个碧绿色的储物戒指,在手中转了转,笑容浓烈了几分。

    虽然花费的时间久了一点,但他终于还是拿到了他想要的东西。

    江蕊平真是个蠢东西,竟是让江绪将她的储物戒指转交给别人,她怕是已经将沈吟雪的话都尽数忘了,居然不向着临仙山的人,而是想将宝物都赠予外人。

    江绪也是个蠢东西,江蕊平不让她碰戒指里的东西,她当真是从不碰戒指里的东西,因为不知道戒指里有什么,也不知道戒指的份量,不知不觉中让他掉包了戒指也不知道。

    或许,他该谢谢卫南漪的。

    如果不是她将江绪养得重信守诺,他还真拿不到这戒指呢。

    他以前求了江蕊平那么久,都没能让江蕊平分给他多少好东西,现在他轻而易举就得到了江蕊平的全部家当,不仅要感谢江绪和卫南漪,还得感谢那个能让江蕊平自愿赠与所有家当的人呢。

    不过他还没有想到江蕊平究竟是想将东西留给谁。

    江蕊平那个人从来都是冷漠无情的,唯一能够得到青睐的也就卫南漪,难不成卫南漪在她手上?

    江谙不太信人,他几乎不会试图从江绪口中找什么有用的东西,他只相信他自己的猜测。

    江绪那日是带着卫南漪逃离的临仙山,可她回临仙山又是孤身一人回的,别说是动物,就连一点生灵气都没有在她身上发现,可卫南漪化身动物以后,目不能视,口不能言,想要自己生存的能力近乎没有。

    江谙能够独自回临仙山,唯一的解释就是江绪将卫南漪交托到了别人手里。

    可……据他所看,江绪那样的个性,别说是朋友了,现如今在同门当中,也只有白箬衣愿意跟她说两句话,旁的弟子大都视她如毒蝎,避之不及。

    那样的偏激易怒,她在外游历的时候也不可能结交什么人。

    她还生性多疑敏感,就算侥幸结识了些人,她也不见得愿意将卫南漪交托出去。

    卫南漪到底在谁那呢?

    难道说江绪找到了从前爱慕过卫南漪的人?

    江谙虽是不喜卫南漪,可他从来不怀疑卫南漪是个有魅力的女人,从前别的宗门对她有好感的人也不是没有。

    不对。

    就算是从前爱慕过卫南漪的,现在的卫南漪不过是只小小的牲畜,哪有人放着好好的美人不爱去爱慕一只不能化形的牲畜的。

    江谙很快就否定了他心中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只是依旧苦于不知道卫南漪身在何处。

    这一日没有将卫南漪彻底抹杀,他就一日不得安心。

    江谙将手中的戒指捏得更紧了些。

    这是江蕊平的所有家当,也是他最后的依托,就算是巅峰期的卫南漪站在他跟前,现在也不一定是他的对手。

    他现在的道,现在的家底都比卫南漪丰厚。

    “师父!”篷帐外传来的熟悉声音让江谙快速藏起来了戒指。

    在他收好戒指以后,篷帐中慢慢走进来一青年,青年俊朗不凡,恭恭敬敬冲着江谙行了一礼:“师父。”

    他手中还捏着一片黑紫色的花瓣,江谙一眼就看破了那是水泞之物,那样的女子是任何一个男子都无法拒绝的,他理解余暮寒,笑容依旧亲切,他故意不去问水泞,而是问着别的:“暮寒,你招惹临仙山的小妖了?”

    江谙原是想用这个话头将水泞从余暮寒口中引出来,没想到

    余暮寒高傲地扬了扬下巴:“不是我惹她们,是她们找我的,师父,你也知道你的弟子在对女子方面是有些魅力的。”

    余暮寒从不自谦,他甚至是骄傲自己富有魅力的。

    这一点江谙也是信的。

    他早就发现了,他这弟子不仅天赋异禀,还特别招女子喜欢。

    唯独可惜的便是他讨不来江绪的欢心,不然他也能少点麻烦,江绪还是给他惹了些麻烦的,临仙山毕竟还是有些无脑跟随卫南漪的人。

    比如,冯银越。

    不过冯银越那个宝贝徒弟倒是因为喜欢余暮寒,一直都很尊敬他。

    江谙是喜欢余暮寒这个徒弟的。

    听话,天赋高,还能够给他挣名声的弟子。

    他没有理由不喜欢。

    他很乐意利用余暮寒的魅力来替他自己扫清一些麻烦,雁碧山人修和妖修刚刚开始谈话的时候,人修这边推崇的主事人一开始不是他。

    妖修虽是强大,可人修数量更多些。

    人修这一方话语权更重,所以人修的主事人基本上就是雁碧山试炼事的决断人,这样的位置按理说不该给江谙的。

    她们推崇临仙山,但并不推崇江谙。

    虽然他强大还英俊,说话也很好听,但他毕竟不是真正的宗主,白余她们都是很看重身份的人,不愿意他这个大长老压了她们一头,还是妖族的竺仙儿帮他说了话,他这才能安稳地承下主事人的位置。

    江谙知道那个竺仙儿喜欢江谙,也有意让竺仙儿更喜欢江谙一些。

    当然,余暮寒要是有本事,大可以再招惹多些人。

    尤其是有用的人。

    江谙饶有兴趣地瞧了眼余暮寒手中的花瓣,低笑一声。

    踩着女人上位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

    他自己也是这样上来的。

    江谙伸手扯下了余暮寒手中的花瓣,笑容更有深意:“暮寒,那种小妖不值得你努力,你要喜欢就该喜欢些能够帮到你的女子。”

    余暮寒恭恭敬敬应了:“师父,我明白的。”

    江谙怕余暮寒听不明白,特意是又点了一句:“你觉得白余怎样?”

    余暮寒见江谙有意撮合白余和他,自是高兴的。

    他前世就跟白余有一段情,这一世是必然会再续前缘的,从前是他太傻了,只想着守着白箬衣一个人,现在再看看外面绽放的繁花,哪朵都不比白箬衣差,他愿意替她们栽种一片花田,将她们挨个都悉心种养。

    余暮寒知道他和白余之间是有差距的,无论是年纪还是地位。

    他天赋异禀,早就超出了满阶灵根该有的天赋,白余不过是个九阶半灵根,而且他年轻,白余年老,还跟江谙同辈,他以前还担心江谙会觉得他眼光不行,喜欢老花老草,没想到江谙竟是如此懂他,他自是喜笑颜开。

    “师父,白宗主当然是很好的,不过她平日里穿的太老气了,等着她心悦于我,我一定要让她穿点鲜艳些的衣裳。”

    余暮寒还真对白余有兴趣,只是白余可不是那么好搞定的女人。

    江谙在心底暗暗发笑,面上却不显,他依旧鼓励着余暮寒:“应该的,她若心悦你,自是该事事听从你的。”

    他也没真想让余暮寒真的搞定白余,她只是想给白余添点不痛快。

    不过余暮寒要是真有本事搞定白余,对于他而言也不是什么坏事。

    余暮寒眼见着江谙似是很满意白余,没有因为白余的年纪就不认白余这个徒弟媳妇,立刻见缝插针追上了一句:“师父,其实清凝宗主也很好的。”

    “哦?”江谙见他突然间提起来了盛清凝,脸上露了几分古怪。

    毕竟他这徒儿身边绕着那么多姑娘,要说谁最更合余暮寒的心意,那必定还是白箬衣的,这盛清凝可是白箬衣的师父。

    他这徒儿莫不是想女人都想魔怔了?

    江谙刚刚产生一点怀疑,便听到了余暮寒在说:“师父,清凝宗主之前说如果江蕊平离开临仙山来找我麻烦,她愿意帮我杀了江蕊平的,我之前还不知真假,不过这次雁碧山试炼这么大的事,她都没来,她肯定是没有骗我的。”

    余暮寒前世跟盛清凝并无交集。

    不过仔细去想,那盛清凝也是个美貌不俗的女子。

    他这一世不过是多夸赞了两句盛清凝貌美,没想到她就倾心了自己。

    前世也没有发现盛清凝竟是如此好哄,她比白箬衣好搞定的多。

    余暮寒觉得盛清凝要是真愿意替他杀了江蕊平那个祸害,那他也愿意接受个跟自己师父一辈的女人,不过是年纪大些,那张脸总归是好看的。

    盛清凝要杀江蕊平!

    江谙着实惊了一跳,盛清凝自来都是江蕊平的狗腿子、马屁精,别说是杀江蕊平了,就算有人骂上江蕊平一句半句都能被她记恨上。

    卫南漪灵根恢复来找她寻仇的可能都比盛清凝杀江蕊平的可能大。

    可他观察二十年了,他这个徒儿是从来不对他说谎的,余暮寒一直来都特别特别信任他,尊敬他,还尽心尽力帮他争名声,在各种历练中拿下头名替他脸上增光,这让江谙的虚荣心得到了很大程度的满足,所以他也愿意相信余暮寒一些的。

    他巴不得江蕊平死,盛清凝能杀了她当然是好的。

    只是他的心思不能让余暮寒看出来。

    他沉下一张脸,故作痛心疾首:“暮寒,江师叔始终是你我的长辈,你怎能杀她!”

    面对他的呵责,余暮寒脸色变了变,很快又重新镇定了下来:“那个女人又算哪门子的长老,我的拜师仪式都被她一个人出尽风头了,她还次次都护着江绪……再说了,也不是我动的手,就算真怪罪起来,那也是清凝宗主动的手,不尊长辈的是她,不是我。”

    是啊。

    动手的是盛清凝,跟他有什么关系,跟余暮寒又有什么关系。

    江谙心中暗暗发笑,面上依旧故作悲痛,看着余暮寒难看的脸色,轻叹一声,这才无奈地哄了一句余暮寒:“暮寒,这种话日后可不要再说了,江师叔是长辈,我们该尊敬她的。”

    余暮寒冷哼了一声,明显没有听进去。

    很好,他依旧痛恨着江蕊平。

    盛清凝依旧会成为他手中的刀刃,这样就很好,他不用动手,余暮寒也不用动手,江蕊平就会死。

    真是令人匪夷所思啊,盛清凝那个狗腿子居然为了个男人杀她最敬爱的师叔。

    这无论是多尊贵的女人碰了感情也都是一样的,只是江谙要是没记错的话,盛清凝是没有情根的。

    余暮寒若是连她都能搞定,那白余自然也不会在话下的,那他倒要看看白余矮上他一截后,还敢不敢在他面前问卫南漪。

    江谙阴恻恻地想着。

    不怪他仇视白余,只怪白余太不给他面子,今日里最不给他面子的便是白余和狐三白。

    想到狐三白,江谙长了个心眼,他故作无心地问道:“暮寒,你还招惹狐狸精了?你这身上怎么一股狐骚味?”

    余暮寒皱着眉,朝着自己身上闻了闻:“没有味道啊。”

    他对上江谙探究的目光,心飘到了别处,轻笑一声道:“师父,我是碰到个很漂亮的狐妖,不过她身上没有狐骚味,就是有些傻乎乎的,你都不知道她每次见我都抱着我喊娘,我应当生得不太像女子才是的。”

    他看着是喜欢那只小女狐的,提起来脸上都是笑盈盈的。

    只是不晓得那个小师侄现在还能在他心中占据多少位置了,江谙也不是觉得白箬衣可悲,他只是觉得眼前的一切都有些好笑。

    门内那些长老都说白箬衣做事有卫南漪的风范,必定是能够坐稳临仙山下任大师姐位置的,只是……他忽然很期他这位白师侄知道她师父如今跟她爱慕同一个男子的场面。

    她是会哭呢,还是会疯呢?

    余暮寒还停留在跟小女狐的回忆中,他不吝啬跟江谙分享他的艳遇。

    “我原是还想跟她再多说会儿话的,不过她身边跟着只凶巴巴的老虎,我每次刚跟她说几句话,她就被老虎叼走了,要不是看她认识那只老虎,我必定是要将那只老虎皮毛扒下来做身新衣裳的……”

    第119章 困境

    沈素急着回到雁碧山, 可仙船支撑不住江蕊平的蛮力,不出一日便化作了粉碎,她们还是在路上耽误了一段。

    等着她们回到雁碧山的时候, 雁碧山早已是随处可见来此处的修士, 各色各样的蓬帐都一一搭建了起来,山下还停着各个宗门的仙船, 她们隔得远远的也看清了各大宗门的标识, 只是没有瞧见拉开比试的阵仗。

    这就奇怪了, 原书中该是各方势力早早拉开争夺试炼资格的序章了才对。

    沈素牵着岑茵,所以在仙船坏了以后, 盛清凝是由卫南漪和阿绫换着背的, 江蕊平则是成了开道的。

    她一眼就瞧见了临仙山的标识, 眉眼轻轻一横:“南漪, 你在此等等我,我去宰了他。”

    江蕊平虽未点名道姓, 可沈素和卫南漪都知道她所说乃是江谙,她是很护短, 也愿意为卫南漪付出。

    她们都很清楚就算江蕊平贸然杀人, 也无人敢向她问责,但江谙的追随者依旧会觉得江谙是个顶天立地的大好人,而江蕊平才是那个恶魔,江蕊平是不在意名声的,可沈素在意卫南漪的名声。

    沈素所要的从来都是江谙不明不白的死,他该身败名裂的死, 死在伪善被揭露, 所在意的名声离他远去的那天。

    这是她一早就计划好的。

    沈素伸出手挡住了江蕊平的去路:“江师叔,江谙的事不急于一时。”

    江蕊平的眼眸骤然冷了下来, 在她世界无非是两种人,一种该死,一种该活,沈素让一个该死的人活着,自是惹得她不快,更何况这个人还是卫南漪的仇人。

    她觉得沈素对卫南漪不够上心,可卫南漪也出声阻拦了她:“师叔,江谙的事,小素以前就跟我商量过了,我们不想让他死得这样轻易,且放任他多活些时日吧。”

    沈素有些诧异,关于如何处置江谙,她其实没有跟卫南漪说过具体的,她大多时候都只是在说她会给卫南漪报仇的,卫南漪信任她,从未问过她,没想到卫南漪居然是完整猜出她心思。

    卫南漪不仅仅是信任她了,她还越来越了解她。

    “夫人。”沈素常常会无意识地喊上卫南漪一声,哪怕是没有后话,卫南漪也是句句都会有回应,或是轻轻答应一声,或是满目温柔地看过来。

    她对她永远温柔。

    江蕊平感知情感的能力是弱了些,可她感觉的到卫南漪很不一样了。

    从前的卫南漪是个讲究事事公平的人。

    她对任何人都是一样的,温柔有礼,不远不近的距离,对她特别好的人也没有太亲近,对她太差的人也没有太疏远,跟她师父一样,是个很好的宗主人选,不轻易动怒,只会对事不会对人。

    可现在的卫南漪会生气,会发怒,甚至对盛清凝都能狠得下心肠。

    在心情极差的时候,也不会再勉强自己挂着那满面笑容。

    这种时候她只会对沈素笑,她不知道卫南漪跟着沈素在外流浪的时候过得是什么日子,只是大概不会太好过,所以她现在对沈素是有几分偏待的。

    因为感恩,也因为心中爱意。

    江蕊平心情有点复杂,她一直将卫南漪当小吟雪养的,眼睁睁看着她的变化和露出的偏袒,她居然先想到的不是心血白费,而是羡慕。

    沈吟雪就不会这样。

    不过她是不会承认的。

    她咕哝声:“南漪,你太袒护沈素了。”

    面对江蕊平的控诉,卫南漪轻轻勾了勾唇:“师叔,这也没什么不好的,小素需要人关心不是么,她在这世上只有我一个亲人,我理该成为她的依靠,袒护她都是应该的,更何况我答应过她要让她吃软饭。”

    原来卫南漪知道。

    沈素没想到她在心中偷偷想的所有,卫南漪都是知道的,她甚至知道她将她视为这世上唯一的亲人,所以一直在努力让她知道她愿意让她依靠。

    甚至她会记得答应过她的事,哪怕沈素是一时兴起提出来的。

    沈素意外自己的感性。

    卫南漪一句话,就让她默默红了眼睛。

    泪水还没来得及滚落,背着盛清凝的阿绫就叫了声:“啊,不行不行,阿绫也是宗主大人的亲人,分明阿绫也能让宗主大人依靠才对的!”

    她扬了扬脑袋,愤懑不满,似是很不满意卫南漪没觉得她是沈素亲人这件事。

    阿绫分明很早很早就将归一宗视为家了,家里的所有人都是亲人才对。

    这不太一样。

    不过阿绫能这样说,沈素还是很欣慰的。

    她轻轻拍了拍阿绫的肩,嘴角止不住的上扬:“知道啦。”

    阿绫满意地点了点头,背着盛清凝的脚步都走得欢快了些,她一蹦一跳的,沈素都怕她将盛清凝摔了,好在她走得很稳。

    江蕊平跟在她们身后走了两步,手掌抚了抚肩头,忽然说:“南漪,你说的不对,我又没死,哪轮的上你替她撑腰,应当是由我杀光找你们麻烦的人才对,这种依不依靠的话,等着我死了再说。”

    你们。

    江蕊平终于是不将她视为哄骗卫南漪倾心的臭小孩了,而这全是那位沈宗主的功劳,虽然沈宗主未曾说过半句话,就连她还在不在都只能靠她们想象。

    可只要江蕊平觉得她在,江蕊平就能自己哄着自己脾气好些,温顺些,少杀点,甚至多关心些晚辈,不止现在,她以前一直是这样的。

    江蕊平不是一般的好哄。

    只要沈吟雪还活着,她什么都能妥协。

    沈素她们刚刚在雁碧山走了两步,迎面就撞上了只翘首以盼的小狐狸。

    它在等人,等的还是沈素。

    小狐狸见了沈素,立刻就奔了过来,一双狐狸眼红扑扑的,可怜兮兮地咬住了沈素的裤腿:“首领大人,您可回来了,族里出事了。”

    它口中的族里,自然是狐族。

    狐族里有狐柔,还有阮桐她们,沈素很难不上心。

    沈素蹙起眉心,一把将小狐狸抱了起来:“怎么了?”

    “首领大人,四长老特地让我在这等你们的,我们一边走一边说吧。”小狐狸一刻也不敢耽误,它从沈素怀中跳了下去,身形在瞬间变大,它将沈素卷到了它后背,连同着沈素牵着的岑茵一起。

    沈素在瞬间扯拽着卫南漪也一块上了狐狸背,阿绫也背着盛清凝紧跟着跳上了狐狸后背。

    江蕊平看了看狐狸,又看了看明显跟狐狸认识的沈素,她冷哼了一声,飘到了狐狸边上。

    她脚步漂浮着,达成跟狐狸背上的她们一样的高度,轻轻斜了眼沈素:“没想到你跟臭狐狸还有来往。”

    江蕊平当然是不喜欢狐狸的,接受半妖的沈素和阿绫已经很勉强了,这种纯种狐妖实在是太讨厌了。

    江蕊平讨厌狐妖是情有可原的。

    如果有妖抢了她特意给卫南漪准备的机缘,沈素肯定比江蕊平还要厌妖,可她跟狐族来往密切,自然没办法不和妖打交道的。

    她不想跟江蕊平辩解,卫南漪倒是轻轻扯住了江蕊平的袖子,而后往狐狸背上拽了拽江蕊平。

    江蕊平不会真用力跟卫南漪博弈,卫南漪这一拽,江蕊平就也被拽上了狐狸背,卫南漪柔声哄着她:“师叔,小素是镜衾血脉,现在镜湖灵水的新主,她少不了要跟妖打交道的,这天底下的妖也不全是跟岑茵一样可恶的,若不是有她们给我赐福,我还恢复不了灵根呢。”

    卫南漪将话说得明白,江蕊平还是越发不满:“我最讨厌的就是妖。”

    她说着就要从狐狸背上下去,可脚步还没有飘起来,卫南漪就笑着问了她一句:“师叔,难道你现在要回到临仙山去?我们不是还要共商大事,不仅得找弱轻,还得寻珠子呢。”

    江蕊平脚步停了下来,她重新踩回了狐狸背上:“臭狐狸还是比蠢男人要讨人喜欢的多。”

    她不是被卫南漪劝动的,她只是忽然想起来了临仙山那边暂时没有她太喜欢的人,甚至有她很讨厌的人,真要她过去临仙山那边,她指不定会立刻杀死江谙,然后再把那个余暮寒捅上两刀,只可惜江谙她们不让杀,现在杀余暮寒的话,余暮寒会被命格所救,就算捅再多刀他也不会死,还很有可能有人为了搭救他而死。

    妄害人命,沈吟雪会不高兴的。

    江蕊平暗自琢磨后,又嘱托了沈素和卫南漪一句:“你们谁都不许找弱轻,要等着弱轻来找我,现在是她有求于我,而不是我有求于她。”

    沈素若有所思地朝着江蕊平肩头瞥了瞥,江蕊平看破了她在想什么,轻轻拂过肩头:“散不了,珠子比弱轻管用。”

    她倒是不惦记着再见见沈吟雪了,还跟弱轻较上劲了。

    这要是弱轻也等着江蕊平主动找她又该如何?

    沈素怪异地盯着江蕊平轻轻搭在肩头的指尖,这才发现她尖长的指甲都不知何时剪短了些,她眼底浮出一点戏谑:“江师叔,你不想看见沈宗主了?”

    江蕊平搭在肩头的手顿了顿,落寞地嘀咕声:“见到了又怎样,依旧是碰不到摸不到的虚影。”

    她不是不想见,这是不敢见。

    沈素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帮江蕊平摆脱现在的困境,她只能是不再跟江蕊平提及沈吟雪。

    她蹲下了身,抚了抚狐狸脑袋,询问着狐族发生了什么事。

    江蕊平的注意力很快就被分散了,因为狐族发生的事也是她们现下最要紧的事。

    新的灵根出现了。

    小狐狸不知道什么灵根,它只是将它知道的所有事都一一告诉了沈素。

    沈素在离开雁碧山以前,曾经叮嘱过狐柔不要离开狐族,叮嘱过阮桐她们要小心余暮寒,可她们才走几日,雁碧山就出现了秘境,接着就全乱了起来。

    各大势力围攻雁碧山,妖修和人修打得不可开交,就连阮桐她们也成了狐族的帮手。

    雁碧山的妖出现了前所未有的团结场面,各族来往也密切了起来。

    这本该是件好事的,可狐柔回到雁碧山的事就瞒不住了,加上雁碧山还出了件大事——虎族族长庾景失踪了,宿溯让皈苍替他看过天机,皈苍给的答案模棱两可,只说一句“天命如此”,宿溯自那以后不知为何一口咬定是人修残害了他儿。

    因为丧子,他近乎疯魔,那日上战场前夕竟是掳走了狐柔,他非让狐柔动用天赋能力带他去刺杀四大宗宗主,可狐柔现在心智不全,她跟宿溯又不认识,当然不愿意听他的,没想到宿溯竟是丧心病狂将心智不全的狐柔独自丢进了战场。

    事情到了这里,应当也不能算什么大事的。

    毕竟狐柔虽傻,可实力摆在那里,轻易也不会被杀死,坏就坏在她有着狐族最优良的血统,美艳妩媚,呆呆傻傻也格外惹眼。

    狐柔在阵中遇见一男修,那男修非要搭救狐柔,一路拖拽着狐柔离开了战场,等着阮桐靠着感知能力找到狐柔的时候,狐柔正被那男修拉着说话,那男修见阮桐也是个漂亮柔软的姑娘,竟是拽着阮桐一块说话。

    怪就怪在这里,阮桐性情虽好,但格外清醒,她从不是分不清主次的人,本不该在双方对擂的时候跟人修交谈,可她偏偏是答应了男修。

    等着林水嫣的共生妖小虎寻着阮桐身上的味道赶到时,那男修已经跟她们说了好一会儿话了。

    林水嫣的脾气自是立刻将她两都带了回来。

    从那以后就出怪事了。

    狐柔原是日日黏着狐碧娘的,可自从见过那男修以后,本就不太好的脑子越发不认人了,仿佛是被迷了眼一样,她竟是迷糊到会抱着那男修喊娘,整日里吵着要去见那男修,好在林水嫣看那男修不顺眼的很,因此将狐柔盯得很紧,日日喊小虎跟着她,每每去上一次就让小虎把她叼回来一次。

    狐三白原是没当回事的,只当狐柔还想要个男妾,直到那日跟着去瞧过那男修,发现那男修是羊族族长竺仙儿喜欢的男子,他巴不得狐柔跟竺仙儿抢妖王的位置,但绝对不愿意狐柔和竺仙儿为了个男修闹起来。

    他嫌丢狐狸的脸,当下就发了狠,将狐柔关了起来,不让狐柔再去了。

    可狐柔不见他了,这身形立刻就消瘦了下去,饭也不肯吃了,元婴修为基本上已经可以五谷不食了,可狐柔是个傻的,她没办法引入灵力入体,偶尔还是要喂些食的。

    可她不肯吃了,也不能强喂。

    狐三白担心狐柔,特意是找皈苍看了看,皈苍听闻是那男修后,比他愁得更厉害。

    最后还是那句“天命如此”,狐三白气得摔了十来块玉石了,这些日子对人修更是没了什么好脸色。

    妖族主事的人当中也就狐三白是个愿意好好说话的,他这发了火,也就导致雁碧山试炼地的比试规则迟迟定不下来,眼看着各方势力都要不耐烦了。

    本该是些儿女情长的小事,造成的后果可是不小的。

    “首领大人,说来此事也是奇了怪了,那男修我也偷偷去瞧过,生得倒是不差,只是我们狐族哪个不是样貌拔尖的,按理说圣女大人不该被他容貌所迷惑才是的,再说了,他长得跟碧娘也不像,跟上一代族长夫人就更不像了,大人怎么会喊他娘呢,他可是个男修!”

    落在旁人身上是奇怪了些,可要是落在天选之子身上那就不奇怪了。

    小狐狸没有点出男修的名字,沈素也猜到了是余暮寒。

    她快赶上邬绣了,猜谁是谁。

    乌鸦嘴。

    听着小狐狸口中的故事,沈素现在有些怀疑了,究竟是天道选中了人,余暮寒才顺应天命喜欢上的,还是说是他看上了,她们才成为灵根的。

    沈素先前想过可能是前者,现在觉得是后者。

    就算旧灵根是天道的安排,可这些新补上的灵根,好像都是他见色起意,主动招惹的。

    她忽然间将那日里撞上余暮寒,余暮寒说过的那些话都想了起来。

    这天选之子不过是个贪心的畜生。

    沈素在心中骂了声,一想到阮桐也跟余暮寒接触过了,立刻问着小狐狸:“阮桐呢?”

    阿绫听到阮桐的名字,连忙附和着:“是啊是啊,阿绫的大师姐怎么样了?”

    小狐狸想了一会儿,这才说:“阮姑娘倒是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只是自从见过那男修一次,阮姑娘就闭了关,谁也不见了。”

    “没事就好。”阿绫松了口气,悬着的心落了下去。

    沈素却没那么轻易就放下心去,她朝着卫南漪望了眼,卫南漪也恰恰在看她。

    她们都读懂了对方的眼神。

    阮桐怕也是新灵根。

    可能因为是神灵之体的关系,阮桐自小就有很强的付出意识,她若不是遇上了事,是绝对不可能将她自己关起来的,毕竟她不是孤身一人,她还有同伴,心中当然是会担心同伴牵挂她的。

    她既然能将她自己关起来就只有一个解释,她发现了自己的不对劲,在跟自己做抗争。

    盛清凝也做过这样的斗争,她在杀江蕊平的同时会不断地喊疼。

    疼得是真正的盛清凝,动手的是被控制的盛清凝。

    她们就像是被制成了木偶,却还拥有着自己的心脏,缠着身体的线一旦扯动,整颗心都会跟着血肉模糊,自是疼的。

    担心什么来什么。

    缺了五根新灵根,现在补上去的都是她们熟识的人。

    沈素忍住了现在就冲过去给余暮寒两刀的冲动,慢慢让心平和了下去,这才问着小狐狸:“狐碧娘呢?”

    她现在既然已是狐三白指给狐柔的妻,那她现在又该是充当着怎样的角色?

    小狐狸听到沈素在问狐碧娘,声音弱了几分:“在……在罚跪。”

    ——

    狐碧娘本就是罪人,她是因为狐柔喜欢才得以活命的。

    狐柔不喜欢她了,也就将她推入了深渊。

    狐三白倒也没有那么不讲道理,因为狐柔移情别恋,立刻就将狐碧娘判死刑。

    他只是让狐碧娘跪在了供奉狐族先辈们的祠堂,好好反省一番自己的过错。

    狐碧娘脊背微微弯曲,视线低垂,本就有些苦相的脸挂上了泪,也就看着更苦了些,可狐三白也没有欺辱她,这本就是她该赎的罪。

    起码,狐三白是这么觉得的。

    他最近心情极差,俊美的脸上没了笑意:“碧娘,你可知你错在何处?”

    狐碧娘水波颤动的眼眸微微转动,两行泪顺着眼尾垂落下来,她没有怨言,亦没有多余的话:“碧娘知错。”

    她不是说知道何处错了,而是说知错。

    狐三白就明白她根本就还没有醒悟过来错在了什么地方。

    他幽幽叹息一声:“碧娘,小柔现今是你妻也是你主,她现在变了心,你应当要管管她才是。”

    “可是大长老前些日子不是还张罗着要给圣女大人娶男妾吗?”狐碧娘有些迷茫。

    她以为狐三白叫她来此处是让她大度的,可现在狐三白所说的话,跟她以为的话截然相反。

    狐族是推崇一夫一妻的。

    过不好大可以分开后再找,没必要在同时脚踏多只狐狸。

    只是这规矩放到了族长身上也就不同了,莫说是一个两个,就算是十个八个,只要狐柔愿意,族内大多数狐狸都是不会有意见的,毕竟血脉重要,当然这得在狐柔心智正常的情况下,她们都是能修炼的狐狸,纵然血脉不如狐柔金贵,可也自觉比普通狐狸高上一筹,自是不愿意委屈自身照顾个心智不全的傻子的。

    狐碧娘愿意是因为她是狐柔,此事也是因她两个女儿的过错,她也没什么吃亏的,就是委屈狐柔只能娶她一个罪狐。

    现在有人愿意接替她,她也没什么意见。

    狐柔自己喜欢就好。

    她垂下的脑袋只抬了一瞬,就又低了下去:“她是主,我是只罪狐……碧娘从未奢望圣女大人一生只娶碧娘一狐。”

    狐三白急得直翻白眼。

    正如沈素所说,他是有点恨娶,恨不能给狐柔床上塞满了狐狸才好,可那是个人,还是花心滥情的蠢人,他要是让那个小畜生染指狐柔一下,他狐三白的名字就倒着写,就是不知道他先前有给狐柔娶男妾的想法是谁传到了狐碧娘耳朵里,竟是让她泯灭了所有争抢的心思。

    她这个做妻子的不去抢,难不成让他这只老狐狸去跟个年轻男修抢狐狸吗?

    狐三白还想再劝狐碧娘两句,狐四涟鬼哭狼嚎的声音就在外面响了起来:“大长老,大长老!”

    声音刚到,狐四涟就跌跌撞撞闯进了洞穴,宽厚的身躯还一个踉跄摔在了地上,连着滚了好几圈,滚到了狐三白脚边,狐三白顺势就踹了一脚他的胳膊:“我跟碧娘说话呢,你叫什么?”

    狐四涟也不气恼他踢他,而是在瞬间抓住了狐三白的腿,惊慌失措地抬起来了头,满脸都是泪痕:“江,江蕊平过来了!”

    不就是过来个人,他怎么能怕成这样?

    狐三白刚想揶揄他两句,却猛地反应过来了从狐四涟口中蹦出来的名字是属于谁的。

    “你说谁?”狐三白惊恐地瞪大了眼睛,俊美的五官彻底扭曲:“她不是快死了吗?”

    狐三白还没从狐四涟口中确认一遍答案,日日夜夜折磨他的噩梦已经站到了他跟前,她似是听到他说她快死了,那张脸勾起不屑地笑容:“死狐狸。”

    不过三个字而已,几乎是给狐三白判了死刑。

    狐三白连反抗的意识都很薄弱,他僵直着身体等待着死亡的降临,可他等来的不是死亡,而是一双柔白的手轻轻拽开了江蕊平:“江师叔,您别吓狐长老了。”

    那道熟悉的女声成了狐三白救命的稻草,狐三白小腿微微发软,激动地往前踉跄两步,扯住了沈素的袖口:“首领大人,你,你怎么将她带过来了?她可是个祸害!”

    狐三白原是想着沈素和卫南漪回来的。

    毕竟在现在的狐柔眼里,她们才是她的好友,她们能够帮到狐柔。

    狐三白虽然是个假模假样的狐狸,自来是心口不一,唯独关心血脉和害怕江蕊平是真的。

    他盼着沈素回来,可没想到沈素带着江蕊平一块回来了。

    前有阿绫,后有江蕊平,沈素身边绕着的人个比个的恐怖,亏得她还能收纳阿绫入门,还能跟江蕊平正常交谈,狐三白看一眼都只觉得胆颤心惊。

    沈素之前就知道狐三白是害怕江蕊平的,没想到他居然将江蕊平害怕到了这份上,她安抚地拍了拍狐三白肩膀,劝慰道:“狐长老,江师叔不会伤害你的。”

    狐三白偷偷瞥着江蕊平,果然不见她有其他动作,甚至在沈素拽她以后,整个人也没有再他跟前来,这让狐三白安心了不少,随即又很快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首领大人,你不是镜衾大人和沈逸文的后代吗?你不应该喊江蕊平师祖吗?你怎么喊她师叔。”

    他并不奇怪沈素为何会认识江蕊平,他只是奇怪沈素对江蕊平的称呼。

    狐三白既是问到了此处,沈素自是如实回答了他,她望了眼卫南漪,轻轻咳了一声,这才说:“狐长老,这是我夫人的师叔。”

    “你夫人……”狐三白是知道沈素有夫人的,毕竟她当时是领着个蒙着面纱的女子一块过来的,还因为那女子问他们每一族都要了赐福,他对那那女子的印象不深,只以为她是沈素的夫人,再就是知道她气息是个活人,但能吸收赐福的力量,旁的也没有上心过。

    没想到她居然是临仙山的人。

    沈素也不知狐三白听没听明白,眼看着他迟迟不搭话,干脆是将卫南漪拽了过来,她重新跟狐三白介绍了一遍:“狐长老,这就是我夫人卫南漪。”

    现在的卫南漪没有用轻纱遮面,大大方方袒露着那张绝美容颜,精致的容颜让本身就俊美不凡的狐三白都晃了神,他刚想夸赞沈素眼光好,却在反应过来沈素说得是谁名字以后,本就发软的双腿更是无力站直了,他一把抓住了沈素的手臂,借着沈素的力量才没有摔下去,他较为滑稽地扯了扯嘴角,似哭似笑地冲着沈素说:“首领大人,你怎么找你先祖的师姐做夫人啊,这辈分不全乱了。”

    怪不得江蕊平能安分成那样,没有喊打喊杀,还能在边上一言不发地站着,原来沈素的夫人竟是卫南漪。

    这修仙界谁不知道,江蕊平最疼的师侄就是卫南漪。

    同样是雁碧山的主人,一个悄无声息地拐走了江蕊平唯一的弟子,一个默不作声地偷走了江蕊平最疼爱的师侄。

    这真是天要亡他们雁碧山!

    他们雁碧山拢共只有两任首领,倒是都跟江蕊平过不去了,这要是好好过还好说,但凡是变了心,害了的就是整个雁碧山啊。

    狐三白似乎已经看到了沈素变心,江蕊平讨伐雁碧山的场面了,他一时间脸色比锅底还黑。

    若不是江蕊平还在这,他恨不得立刻跟沈素哭一个。

    卫南漪和沈素都没跟狐三白想到一处,沈素在狐三白提起来辈分的瞬间就看向了卫南漪,卫南漪那张脸上果然是攀上了红云,甚至略觉羞愧地垂下了头。

    她没觉得她和沈素的感情拿不出手,只是这辈分实在是让卫南漪有些尴尬,也频繁提醒着卫南漪,沈素有些过于年轻的年纪。

    沈素笑着抓住了卫南漪的手,刚想跟狐三白说两句,那边护短的江蕊平已经轻哼一声:“你一只狐狸精还这般迂腐!”

    江蕊平可不喜欢看卫南漪羞愧不安的神情,她自己可以提辈分,狐三白提,她就不乐意了。

    她光是站在边上,狐三白都觉得心慌,一出声训责,狐三白就更慌了。

    这狐狸心发慌,口中自是不择言了些:“不不不,我的意思是首领大人眼光真好,居然能找到南漪神女做夫人,辈分算什么,只要喜欢,找个十七八个师叔师伯都行。”

    “……”沈素震惊不已地望向了狐三白。

    卫南漪两颊红晕渐渐消散,眸中飘过些短暂的迷茫。

    江蕊平则是彻底黑了脸,他上前一把扯过狐三白的衣襟,将他拽到了自己跟前,冷冰冰地看着他:“你胆敢让我南漪跟人分享道侣?”

    “不是,我只是随口一说。”狐三白哭丧着一张脸,深吸好几口气方才有勇气跟江蕊平说:“江长老,江姐姐,算我求你了,你别突然出声,挺吓人的,我现在好歹是一族大长老,我也要面子的,您可不能再将我吊起来用火烤了,我这一身狐狸毛好容易才养回来的。”

    江蕊平原是对他们都没什么印象的,狐三白这样一说,她还真把狐三白响起来了一点。

    她打量着狐三白这张俊美的皮囊,疑惑地问道:“你就是那只被我烧干净狐狸毛,还掰折了两个耳朵的丑狐狸。”

    她还记得狐三白,因为狐三白是她见过最丑的狐狸。

    狐三白很想抓花江蕊平那张皙白无暇的脸蛋,然后告诉她:“我一点也不丑,我是被你烧了毛才丑的!”

    只不过他还是缺了点勇气,他讨好地点了点头,满脸堆笑地看着江蕊平。

    江蕊平松开了狐三白,若有所思地盯着狐三白的脸看了看:“我明白了,这是换脸术,还有就是别叫我姐姐,你比我老多了。”

    狐三白面色一僵,还是识趣地没有反驳江蕊平,他可怜兮兮地走回了沈素身边,缩在她身后方才觉得安心些,沈素面露同情:“狐长老,没想到您当年这么不容易啊。”

    狐三白摆了摆头,轻叹一声,压低声音跟沈素说道:“还是四涟更惨一点,四涟当初被她一根根拔掉的狐狸毛,毛发连着皮,血淋漓的场面现在晚上还做噩梦呢。”

    这就奇了怪了。

    江蕊平凶悍,可能杀的都杀了,沈吟雪还盯着她,应当不会给她机会残害雁碧山才对的。

    沈素也特意是压低了声音:“为何?江师叔做事总该有个理由的。”

    只不过她和狐三白有些掩耳盗铃了,她们虽是压低了声音,可依旧没有遮掩,江蕊平和卫南漪的修为摆在那,将她们两人的话听得清清楚楚。

    “她说有一只长毛的女妖偷了她东西,所以雁碧山但凡是长了毛的妖族都被她找了个遍。”狐三白越说越气,说到最后,怒气冲冲地咬紧了牙关:“要是让我知道是谁偷了她东西,我一定不会放过她!”

    原来这件事追溯根源是偷机缘的事,怪不得江蕊平发疯折磨小妖却不杀他们了。

    沈素手中还牵着绳子,她将牵着的绳子往跟前拽了拽,岑茵也就到了跟前:“喏,她偷得。”

    狐三白被接二连三的消息吓得不轻,这会儿还算看见被沈素绑着的岑茵,她脖颈处缺了一圈皮肉,血淋淋的伤口看得让人心惊,但一看就是江蕊平的手笔。

    江蕊平杀他都轻而易举,她会浪费时间来骗他吗?

    当然不会。

    狐三白甚至没有多想,立刻就相信了沈素的话:“岑茵!居然是你!”

    狐三白愤怒地瞪了眼岑茵,过往受尽的苦难都一一回忆起来,他没办法问江蕊平寻仇,自然将仇恨尽数算在了岑茵身上:“我就觉得奇怪,为何当初你们一脉都没落了,突然靠着你翻了身,原来是你偷了她东西,怪不得江蕊平大闹雁碧山的时候你连出现都不敢出现。”

    卫南漪有些不太明白,她小声问了句江蕊平:“师叔,你当时不知道岑茵是黑熊妖吗?”

    江蕊平瞥了眼岑茵,语气别扭:“南漪这件事很复杂,她当时一直都是以人身出现在你师父身边的,她还跟我抢你师父,我……”

    光顾着吃醋去了。

    哪里顾得上深究她是什么品种的妖,后来好容易将她揪了出来,扒了她一身熊皮示威,结果那个没了皮的肉球在她们跟前哭得太惨了,沈吟雪就心软了,不让她杀岑茵就算了,居然还不让她将岑茵偷了她机缘的事传出去。

    要不是沈吟雪不喜女子,她都得怀疑沈吟雪对岑茵动过心。

    卫南漪到底是沈吟雪养大的,她大概猜到了沈吟雪的心思,她哪里是同情岑茵,她大概是觉得江蕊平的手段太血腥了,有违天道,杀性太重,这才不让江蕊平找岑茵算账的。

    江蕊平本就是被强行催化的杀人兵器,身上血腥味越重,所剩的理智就越少。

    她只是不想江蕊平成为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卫南漪无奈地笑了笑:“师叔啊,你竟是比我还糊涂些。”

    她以为她跟她们生活数千年看不穿其中暧昧,错把江谙的虚伪当做真情,还误会沈素喜欢江绪那么久已经足够愚蠢,没想到江蕊平比她还看不明白些。

    这竟是让她有了少许安慰。

    换个人骂她,江蕊平是肯定不认的。

    可卫南漪说她,说说也就说说吧。

    想来她这语气跟她那个死掉的师父还挺像的,总归是只会说她的不是。

    卫南漪不知道江蕊平在想什么,她只是突然看着狐三白朝外走,她急忙跟沈素一左一右拽住了狐三白:“狐长老,你做什么去?”

    她们以为狐三白怕江蕊平已经是怕到了落荒而逃的份上,可狐三白只是指了指岑茵:“她把我们害的那么惨,我当然要通知各族审判她。”

    除了水族和虫族,当时雁碧山各族都因这件事在江蕊平手上吃了大亏,这些年一直都没有找到罪魁祸首,现在岑茵被抓了出来,这笔账当然要算的。

    听到狐三白要找各族主事的人过来,沈素点点头:“也好,正好我有点事跟你们说,就到镜湖谈吧,我将岑茵带过去,狐长老你将各族能主事都请过来。”

    狐三白现在有些好奇了,他余光扫了眼江蕊平,见她面色如常这才敢问沈素:“首领大人,什么事?”

    沈素眉心紧蹙,不安地皱了皱眉:“狐柔的事,也可以说是竺仙儿的事。”

    再具体些就是天选之子的事,只是贸然跟狐三白说,狐三白也听不明白,不如待会儿妖到齐了再一块说,她想算计余暮寒也需要帮手。

    破坏天选之子的命格绝不是一人之力可以做到的,哪怕是江蕊平也不行。

    既然人人都会为他死,那如果知道命格的人多了,是否能改变这些人为他死的命运呢。

    不过……她们不能所有人都知道这件事,最起码竺仙儿是不能知道的。

    竺仙儿已经动心,她告诉了竺仙儿就跟告诉余暮寒没什么区别了。

    嗯,不仅仅是竺仙儿……

    沈素心中隐约还有猜测,要说天赋和血脉,一般的女子又哪里能跟雁碧山的妖王比,她怕剩下的两根新选灵根都出在妖王身上,现在将她们聚在一起,也好试探试探究竟有没有其他灵根,如果能说服皈仓暂时将竺仙儿控制下来也不错,只是现在试炼在急,雁碧山突然缺一个妖王也不太好解释。

    沈素所思所想,狐三白都是不知道的,只是提到狐柔,狐三白哀叹一声:“小柔她……”

    狐三白原是心有千言万语,这会儿又不知该说什么了。

    他指了指还跪着的狐碧娘:“唉,首领大人,小柔的事你应该也听说了吧,你帮我劝劝碧娘吧,这眼看着小柔都要被人拐跑了,她是半点不上心啊。”

    狐三白带着满心失望离开了狐祠。

    在他消失后,狐四涟也急慌忙地离开了这里,他怕极了江蕊平这尊凶神,一刻也不愿意多停留。

    卫南漪上前将狐碧娘扶了起来:“碧娘,你没事吧?狐长老的话,你也不必太放在心上了。”

    狐碧娘渐渐回过了神,她知道沈素不仅是雁碧山的首领,还知道沈素和卫南漪是狐柔的朋友,她眸中沁出泪珠,泪眼模糊地望着卫南漪:“如果圣女大人今日是遇险,我自当愿意豁出性命去搭救她,这原是我欠了她的,可她今日不过是爱慕上了个男子,我又能如何?”

    她无意识地捏紧了卫南漪伸过去的手:“首领夫人,您告诉我,我该如何好吗?”

    第120章 自救

    她苦苦哀求, 心中总是迷茫占据更多。

    若她真是狐柔的妻,她大可以去争一争,问着狐柔要个解释, 可狐柔痴傻, 心智都不算,选她也不过是她能照顾狐柔, 她是来赎罪的, 不是来与她做妻的。

    狐三白所说, 她也明白。

    可狐三白自己都说过要与狐柔再寻男妾,她争她抢又有什么意义呢?她甚至连资格都不具备。

    狐祠里的灯火并不明亮, 昏黄的烛火慢慢投在狐碧娘脸色, 落下些一暗沉的烛影, 映衬着她渐有血色的美眸, 狐三白怒她不争,可她心中有苦也, 难言于口。

    卫南漪安抚地拍了拍狐碧娘的手背,一双手被狐碧娘抓红了也没有抽出来, 她没办法感同身受狐碧娘, 倒是愿意分给狐碧娘一分善意。

    置身处地地想想若是沈素变心,她应当是接受不了的,就跟沈素也因不安来问过她是否会爱上别人一样,她们心中都有恐惧,因为在乎才生出的恐惧。

    卫南漪可以接受沈素不爱她,但不能接受沈素爱过她又松开她。

    她没办法将一个人融进骨血再将她挖出来, 那跟要了她的命已没有区别。

    狐碧娘跟她不同, 她不觉得她和狐柔是道侣关系。

    甚至她自己都说不明她对狐柔到底是怎样的感情,就更别提说出口了。

    沈素朝前走了两步, 她和卫南漪并排站着,随后问着狐碧娘:“碧娘,我若跟你说她今日就是遇险了呢?”

    沈素仔细想过了,狐柔都痴傻到了这份上,还能仅凭一个声音就能想起来了狐碧娘,她要是不喜狐碧娘,沈素是不信的。

    而且小狐狸都觉得狐柔喊余暮寒娘奇怪,她又怎会不觉得奇怪呢。

    大概是爱意无法更改,也就只剩下让狐柔变成个瞎子、聋子,无感尽失的木偶了。

    余暮寒不过是个小偷,他在偷走狐柔对狐碧娘的爱。

    沈素低声劝慰着狐碧娘:“碧娘,你应该也有听说她一直在喊那男修为娘,你有没有想过,她究竟是在喊你,还是在喊那名男修?”

    狐碧娘有片刻的呆滞,她不知灵根局,自是无法理解沈素所说的话。

    她也奇怪过,可最后也只能归于狐柔的憨傻。

    可狐柔必然是还没有憨傻到分不清男女的地步。

    狐碧娘似乎被她说动了些,沈素忙不迭又劝了她一声:“碧娘,你要是有一点喜欢她,那就该救救她。”

    狐碧娘点了点头,而后又摇了摇头:“首领大人,我该如何救圣女大人?”

    沈素说错了。

    无论她喜不喜欢狐柔,她都是愿意搭救狐柔的,只要她真的在遇险。

    她和狐柔间,不只有情还有亏欠。

    沈素是狐柔的朋友,自是向着狐柔的,可等着狐碧娘真的被她说动,愿意舍身搭救后,沈素倒是不知道该如何接话了。

    她也想知道就算她说动了狐碧娘,狐碧娘又该如何做才能将狐柔搭救出来。

    她光知道如果灵根变心能够破坏余暮寒的命格,而破坏原本的故事能够改变灵根的心意,可她都不知道狐柔拿着怎样的故事在跟余暮寒相处,如何寻到破解之法呢?

    不,或许她知道。

    只是她不是跟余暮寒在相处,而是在跟她臆想中的狐碧娘相处。

    倘若狐柔真心是惦记狐碧娘的,那狐柔跟余暮寒之间就没有新的故事,而是余暮寒直接窃取狐碧娘的身份。

    问题是他们将狐柔变成了聋子瞎子,连人都分不清了,她该怎么让狐柔知道余暮寒不是狐碧娘呢?

    狐碧娘的情绪很糟糕,糟糕到能影响到身边人的情绪。

    断断续续的哭声传到耳边,这让江蕊平烦躁无比。

    她刚想出声怒呵,卫南漪就已经侧了侧身挡在了她跟前,一定程度上遮住了江蕊平的视线,她安抚着狐碧娘:“碧娘,别着急,我们一起想办法,总会想到办法的。”

    江蕊平看着卫南漪的背影,扁了扁嘴。

    她知道卫南漪是什么意思,无非是不想她凶狐碧娘。

    江蕊平也不是什么凶神恶煞,她只是觉得眼泪解决不了任何的问题。

    如果眼泪有用,那她为沈吟雪哭了那么多次,沈吟雪就不该死在她前头。

    卫南漪挡着她,她就非要绕到狐碧娘跟前,还顺手就推开了也想挡过来的沈素,她指尖轻轻一点,一团灵光就堵上了狐碧娘的嘴,等着哭声从耳边消失了,她才说:“哭有什么用,你们要是觉得那个什么狐柔心里不喜欢余暮寒,喜欢的是这个什么狐碧娘,被抓去做灵根的主要原因是分不清人了,那她既是分不清人,让她分清楚不就好了。”

    道理是这个道理,可她这不是没想到法子嘛。

    狐柔本就神志不清,这种时候当然比其他的灵根更好蒙骗一点,甚至连自我情感转变的机会没有,直接被剥夺了识人的能力。

    可沈素觉得江蕊平的个性,她不会突然说这样的话。

    江蕊平说不定有办法。

    她将江蕊平从狐碧娘跟前拽开,小声问她:“江师叔,你是有什么让人恢复神智的丹药吗?”

    “没有。”江蕊平摊开手:“再说了,我就算是有过,现在也没有了,这也不需要丹药解决。”

    自从知道沈素进了通往禁地的阵法,她就知道沈素能够达成跟她的约定,必定能在百年内突破金丹,所以她早就将全副家当交给了江绪,嘱托江绪等着日后见到沈素后转交给沈素了。

    江蕊平选中江绪做转交人,不仅是有剑灵的原因,还有就是江绪能够做到不贪她人之物。

    大概是江谙实在是个足够贪婪的人,所以江绪一直以这种人为耻。

    除了沈素的耳朵,她就再也没有想过从别人身上掠夺东西。

    答应她转交给沈素,自己就一点也不会碰。

    这点她还是很欣赏江绪的,毕竟江蕊平知道她留存的东西诱惑力有多大。

    莫说是个孩子,就算是修炼几千年,上万年的老怪物应当都是惦记的,真要是落在别人手里,她还怕别人偷偷占为己有了呢。

    为了戒指,她或许该去找一趟江绪。

    可弱轻居然敢那样威胁她!

    一想到弱轻自以为拿捏住她软肋的模样,江蕊平还是不太乐意主动去找江绪,反正弱轻感知能力比她们都好,她想找她们也更容易一些。

    江蕊平回过神后,发现沈素和卫南漪都在看她,就连被她堵住嘴的狐碧娘也在望着她。

    江蕊平怪异地将她们三人审视了一番,沈素转不过来弯就算了,这狐碧娘和卫南漪都想不通,江蕊平一时间都有些怀疑是不是她想的太偏。

    怪是怪,可她还是将话说出了口。

    “虽然我没有灵丹,但她不就能入药,她不是狐柔的奶娘吗?难不成余暮寒还能有奶喂……”

    “师叔!”江蕊平的话还没有说完,卫南漪就急忙叫住了她。

    她满脸通红,呼吸都急了几分。

    见江蕊平不再说了,这才松了口气,她余光扫了眼沈素。

    沈素捂着唇,发出干咳声。

    她们都听懂了江蕊平的意思,狐碧娘也听懂了江蕊平的意思,她温顺的眉眼微微低下,两只狐狸耳朵无意识地钻了出来,狐狸毛发遮住了有些泛红的肌肤,她双臂环在了胸前,不太安稳地瞥了眼江蕊平。

    虽是想帮忙,可狐碧娘跟她们也没有太熟,这会儿倒是尴尬极了。

    沈素抬着手,轻轻替自己扇着风,小声道:“江师叔所说,也不是并无道理。”

    这有些话还是江蕊平敢说。

    她没想到此处,就算想到了她也是不敢说的,可经过江蕊平的口说了出来,沈素倒是敢帮着附和。

    虽是有些为难狐碧娘,可她倒也想看看他们还能如何篡改狐柔的记忆。

    当然这得狐碧娘自己愿意。

    沈素觉得狐祠里的空气无端闷了几分,她憋得呼吸难受,连忙是牵住了卫南漪朝外走:“不如我们先去看看狐柔的情况。”

    她说要看狐柔的情况,狐碧娘自然也不会阻拦。

    她心神不定,领着沈素一行朝着狐柔所在的洞穴而去。

    刚走了没几步路,沈素就先让阿绫带着盛清凝和岑茵去狐三白给她们安排的地方休息,在阿绫应下以后,沈素特意是叮嘱她一句:“阿绫,你记住,她要是醒了,你就打昏她,让她接着睡,一定不要让她离开你的视线。”

    这也不是沈素针对盛清凝,主要是盛清凝现在意识失控,她要是能动,肯定还会冲着江蕊平来。

    看着她失控,江蕊平和卫南漪都不会好过。

    “阿绫记住了。”阿绫应得很快。

    她不是林水嫣,不会跟沈素斗嘴,也基本上不会忤逆沈素所说的话,这一点倒是跟阮桐很像。

    想到阮桐,沈素心口更是堵得发慌。

    待会儿还要去看看阮桐的情况,看看她究竟被困在了哪一步,她几乎已经可以断定阮桐也入了局,先看狐柔,不过是因为她比狐柔清醒些。

    狐柔的住处在狐族圣地中心,沈素她们过去的时候,狐柔正在摔盘子,圆润香甜的果子落了一地,

    正统狐族没有太明显的阶级划分,这也是狐柔变傻以后,那些狐狸敢纷纷拒绝嫁给狐柔的原因,不过狐族也有些附属小族,像是一些成了精的狸猫,化了形松鼠,这些都是依附狐族的小族,她们当中修为强大的也能正统狐族享受一样的待遇,但不上不下,还有较为弱小的便要低上一等了,这些小妖往往会被分配照顾些年迈的长老,再就是些地位高贵的狐族,不过她们血脉不纯正,也不是真正的狐族,狐三白他们也是不太相信她们的,所以再非要给狐三白找个正统狐狸为妻,一来可以照顾狐柔,二来可以看着狐柔身边的人有没有好好照顾她。

    狐柔洞穴中站着两只狸猫,她们端着盘子,望着摔盘子的狐柔,眼中满是轻蔑,就连看到狐碧娘也没有太多的害怕的意思,见到了狐碧娘身后的沈素,这才露了几分慌张。

    “首领大人,夫人!”

    她们口中的夫人自然不是卫南漪,而是跟她们同行的狐碧娘。

    不过是个称呼,她们喊得也并不诚恳。

    狐碧娘性子过于柔软了些,自身也不是什么血统高贵的狐狸,她连两只狸猫都压不住,平日里当然不会去试图控制狐柔的喜好,她不敢争的根本是因为她根本就没有将自己摆在一个平等的位置,也从未深思过狐柔记得她意味着什么。

    狐碧娘没有太为难两只狸猫,她只是打发了她们,而后默默替狐柔收拾起狐洞。

    狐柔当真是不认得狐碧娘了,她绕开了狐碧娘,蹦蹦跳跳到了沈素跟前,抓住了沈素的手:“要,要……出去。”

    她居然是还认得沈素的,也认得卫南漪。

    她另外一只手搭上了卫南漪的手臂,哀求着卫南漪:“出去……去找娘。”

    狐柔见她们不动,似是觉得她们没有听懂她的意思,她松开了沈素和卫南漪,右手微微抬了起来,左手在右手下比划出个小圆,而后轻轻晃了晃右手:“出……去。”

    她在示意她们找到那个能够控制她的铃铛,带着她出去找娘。

    可现在的狐柔已经不需要铃铛控制了,狐三白帮她挣脱了铃铛的控制,可她又落入命运的控制中,沈素看着狐柔眼底的渴望,一时间竟不知她将狐柔送回来是对是错。

    她应当是闹了许久,妩媚的面容失了些光泽,身形消瘦了不少,眼底下还浮着一片乌青,可见她这些日子应当休息的也不会太好,沈素握住狐柔的手,将她右手抓了下来,轻声哄着她:“狐柔,你想找哪个娘?”

    眼看着沈素没有一味地关起来她,而是在问她要找谁,狐柔落寞的瞳孔忽然间熠熠生辉,灿烂的光辉占据了狐狸眼睛,她脸上飘着喜色:“碧……娘。”

    原来,她分得清。

    她分得清乳娘还是碧娘,只是挣不开命运的枷锁。

    狐柔要找狐碧娘,可狐碧娘就站在她身后。

    狐碧娘是半跪在地上慢慢拾着果子的,她分明是有更快的手段将狐洞收拾好的,可她却选了最麻烦的方法,在那一颗颗捡着果子,她是想寻着事做,不将注意力都落在狐柔身上,可等着她喊碧娘的时候,狐碧娘怀中刚刚捡起的果子尽数摔了下去,她控制不住身体的颤意,呼吸急促不安。

    卫南漪看她情况不太对,连忙上前扶住了狐碧娘,狐碧娘顺势抓住了卫南漪的手臂,声音中都多了喑哑:“为什么?”

    极致的痛苦侵占了她本就不太清醒的头脑。

    她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哑,眸中渐渐有了血红的泪珠渗出:“她在找我不是吗?那她为什么还要去找那个男修?首领夫人,她在找的是碧娘啊。”

    该怎么说呢。

    无论是出于怎样的目的,沈素始终觉得小偷是可耻的。

    “碧娘,你信命运吗?”卫南漪看得出狐碧娘的绝望,可她实在是说不出什么宽慰她的话,残忍的真相就摆在狐碧娘眼前,卫南漪总不能视为不见,说些谎话来欺骗狐碧娘:“她现在认不得你了,但你可以让她重新记得你。”

    卫南漪娇弱过,但没有退却过。

    娇弱的是身躯,坚定的是内心,这才是卫南漪。

    如果今天是沈素忘了她,她一定会想尽办法让沈素重新记得她,正因为她会这样做,所以她也是这样在鼓励狐碧娘。

    狐碧娘似懂非懂,眼泪倒是落得更汹涌了些,她比不得卫南漪坚韧,大多数时候也没有什么主见,不然也不会总想着找份依靠,她乱了心,只能哀求着看着十分可靠的卫南漪:“帮帮她,求求你帮帮她。”

    听到哭声,狐柔脑袋不太自然地微微动了动,她朝后望了眼,终究是什么话也没有说,她又转过了头,急慌慌地摇了摇沈素的胳膊:“出去……找娘。”

    江蕊平抱着手臂,冷眼旁观着这一场闹剧:“不如把她脚砍了吧,砍了也就出不去了。”

    沈素顺着江蕊平所言,朝着狐柔双腿望了眼,紧张地摇了摇头:“江师叔,你能不能温柔点,狐柔是我的朋友,又不是什么恶人。”

    沈素紧张,狐碧娘更紧张。

    她松开了卫南漪,连忙爬了起来,挡在了狐柔跟前,难得的坚韧一回:“别伤害她!”

    狐碧娘并不了解江蕊平,可她瞧过狐三白和狐四涟有多害怕江蕊平,她是真怕江蕊平伤害狐柔,可江蕊平不过是过过嘴瘾。

    狐柔望着挡在她跟前的身影,艳色的眸子在瞬间被苦涩侵占,她伸出手朝着狐碧娘后背拍去,还没有落下,那双手就猛地抽了回去,她捂着头,慢慢蹲下身子,口中呢喃的声音变了样:“疼……我疼……好疼……”

    那是跟盛清凝一模一样的话。

    果然是这样的,她们就是群被制成木偶的活人,每一根线都牵着心脏,轻轻扯动就会拥有血淋漓的伤口,疼痛是意识挣扎的体现,也是她们在抵抗命运操控的表象。

    盛清凝挣扎的原因是她心中对江蕊平的尊敬,而狐柔抵抗的意识是她对狐碧娘的惦念。

    沈素越发能确定了,确定狐柔真的不是回到狐族才惦记狐碧娘的,她应当在被炼制成妖傀以前就爱着狐碧娘。

    爱会害了她们,也会救了她们。

    爱上不好的人会被拽进地狱,爱上好的人就算跌落也会被救赎。

    这份爱不局限于爱情。

    她快步上前,摁住了狐碧娘的胳膊:“碧娘,只有你能帮她。”

    沈素没有给狐碧娘反应的时间,她扯着卫南漪和江蕊平就离开了狐洞,留着狐碧娘跟狐柔独处,她们能做的终究是有限的,就算能够劝上两句,也比不得一场你情我愿的救赎。

    ——

    狐洞里幽冷,狐洞外倒是暖和了几分。

    卫南漪呼了口洞外的空气,有些担心地朝着狐洞望了眼:“小素,我们真的就这样走了吗?”

    “嗯,夫人,我们帮不上忙的。”比起卫南漪的担心,沈素看着倒是比刚刚轻松了些,就连脸上都有了笑意。

    江蕊平望着松了口气的沈素:“你真的觉得狐碧娘能救她?”

    刚刚还是江蕊平在那跟狐碧娘出谋划策呢,这会儿她自己倒是都无法确定狐碧娘能否成功了。

    看来江蕊平的办法是随口说的,而不是用心想的。

    能不能成,愿不愿意做都得看狐碧娘。

    沈素没有跟卫南漪一样频频望向越来越远的狐洞,她牵住了卫南漪的手,笑容在瞬间更明媚了点:“江师叔,我们做的假设是变心,爱上别人,亦或者可以说是爱上更好的人,可以脱离命运,那她既然爱着狐碧娘,那只要想起来狐碧娘,分得清谁是狐碧娘,她也就能摆脱了命运。”

    卫南漪收回了目光:“小素,你的意思是如果碧娘都救不了狐柔,我们的计划也就没有实施的必要了。”

    沈素点了点头:“应当说是还没开局就满盘皆输了才对,这样都动不了命格,那他的命格应当是坚不可摧了,既是如此借命的事怕是也就够呛了。”

    提到借命,江蕊平脸上出现了一瞬的抗拒:“我一定要救沈吟雪。”

    事关沈吟雪,江蕊平不敢含糊,她忙说:“她失败了,也有可能她不够爱狐碧娘不是么?”

    “也有这种可能。”沈素没有去否认江蕊平,她先是肯定了江蕊平的想法,而后慢慢地跟她解释:“江师叔,你想想看,一只狐狸在被炼制成妖傀的情况下,连家在何处都不记得了,族内长老没有一个记得的,却还能记得狐碧娘,她会不爱狐碧娘吗?”

    那应当是爱的。

    江蕊平还是有些不甘心:“狐碧娘说不定不愿意搭救她。”

    因为事关沈吟雪能否复生,江蕊平不愿意沈素将话说得太死。

    就好像狐碧娘失败了,她们也跟着失败了一样。

    沈吟雪的命应当她去争取,而不是狐碧娘去争取。

    沈素也看得出江蕊平的小心思,她说:“江师叔,我想她应该是愿意的,不过就算狐碧娘失败了,借命的事,我们也总要去试试,就算是输,输的能有多狠,也得试试才能知道结果的。”

    这才对。

    江蕊平心安了不少,她又会被哄好了,冲着沈素伸了伸手:“把我留给逸文的药草册给我。”

    她知道东西在沈素这。

    毕竟她送给沈逸文的储物戒指,现在就戴在沈素手上。

    沈素虽然奇怪,但还是将册子翻出来了给江蕊平,江蕊平拍了拍手中的册子:“我找找有没有能够帮小狐狸恢复神智的,她聪明一点,也好分得清人一些。”

    其实沈素觉得狐三白她们不用那么害怕江蕊平的,她凶恶残暴都是真的,可弱点也是明晃晃摆在了脸上。

    算来算去江蕊平是在沈吟雪追求者当中最疯的,也是最好的。

    对她最好的。

    狐三白给她们安排的住处,距离狐柔的住处也不算很远,她们过去的时候,林水嫣她们刚刚又把盛清凝敲昏了一次,她们怕盛清凝再醒后闹,还让阮逾用树木寄生的手段从内而外缠住了盛清凝的身子。

    江蕊平斜了眼阮逾:“沈素,你这宗门不会全是半妖吧。”

    她要是不说,沈素还真没想起来。

    归一宗建宗到现在,所有门人都是半妖身,就连临时加入的冷茹都是半妖。

    看着江蕊平紧蹙的眉心,沈素讪笑两声:“夫人不是。”

    江蕊平望了眼边上的卫南漪,说不上来的落寞:“都能接受赐福了,也差不多了。”

    她是个会迁怒的人,因为岑茵的事,这么多年她都是不喜欢妖物的,就连半妖也是看不顺眼的,可卫南漪现在的情况跟妖也没什么区别了,她刻意讨厌妖,也可以讨厌半妖,但她不想讨厌卫南漪。

    与其改变卫南漪,都不如改变她自己。

    江蕊平在无声的叹气,卫南漪则是想起来了身体里的妖魂:“师叔,我身上的妖魂还有可能剥离吗?”

    江蕊平深深地望了眼卫南漪:“你应当是比我清楚的。”

    这些年来,借着沈素鲜血的力量,替她压制了妖魂,可那些妖魂跟她身体的牵连也越来越深。

    现如今妖魂早已融入骨血,融入魂魄,跟她浑然成了一体。

    她知道的,只是始终有几分期待。

    沈素不忍心卫南漪难过,可江蕊平都没办法的事,沈素也没有什么办法,她只能跟卫南漪保证:“夫人,有我在,你就不会再变成妖了。”

    卫南漪望了眼她,红唇轻抿:“小素,你应该很喜欢兔子吧。”

    卫南漪冷不丁跟她算了笔旧账,沈素总算是将她日心念所动让卫南漪慢慢长出兔耳朵的长眠想了起来,她手心还有兔子耳朵留下的温度,还记得细软的毛发抵在手心的触感,沈素都觉得她的话不太可信了。

    她红了脸,不敢再接卫南漪的话。

    卫南漪瞧着她渐渐发红的小脸,扯住了她的手,问了林水嫣,阮桐在何处。

    林水嫣听到她们问阮桐,指了指墙壁后,脸色沉得吓人:“师父,虽然大师姐不说,但我真觉得她出事了。”

    她跟阮桐认识这么多年了,一直以来都拿阮桐当妹妹照顾,就算阮桐是大师姐了,也还是林水嫣照顾她更多一点,阮桐的性情太柔软了,也太为人着想了。

    阮桐是个极其愿意奉献自身,造福她人的人。

    所以她将自己关起来,留着她们在外面担心的时候,林水嫣就觉得情况不太对了。

    可阮桐是她们当中修为最高的,虽然攻击力不高,但修为摆在那,林水嫣能破开阮桐的术,只是那样阮桐会受伤,她不愿意阮桐受伤,自是不敢轻举妄动。

    江蕊平一路上也从她们口中知道了些这些年的经历,只是人太多,她记忆也有些混乱。

    “这个阮桐是什么人?”

    沈素面色沉了下来:“跟您提过的另外一个神灵之体,我现在怀疑她也入了灵根局。”

    跟江蕊平说其他的,她可能想不起来,但说到跟沈吟雪一样的体质,江蕊平则是想了起来。

    亏得她和卫南漪以前还觉得神灵之体能算作是天赋能力,现在看来不过是阮桐与生俱来的血脉,慕灵只是恰好激发这种血脉而已,就跟阿绫一样。

    听说阮桐也入了灵根局,江蕊平上心了起来。

    她不是对阮桐有什么好感,她是对阮桐的血脉有好感。

    虽然其实这些年记得沈吟雪拥有过神灵之体的只有江蕊平一个人,可她也是最不会遗忘这一点的人。

    沈吟雪的神灵之体是为了她毁的。

    江蕊平没有等卫南漪动手,她就已经控制着灵力,进入了墙壁里,卫南漪抓着沈素,紧跟在江蕊平后头,她们不是林水嫣,不用动用蛮狠的手段就能踏入阮桐的术中。

    阮桐摆下的结界很小,范围大概只有一件屋子那么大。

    她在结界中摆下了一根根木头柱子,木头上捆着的正是她自己,一根根绳索几乎要勒断了她的血肉,她被细微的动静惊扰,睁开眼就看到了一张带着婴儿肥的美人面,她太白了,在昏暗的环境下,看着有些可怕,阮桐缩了缩脑袋,不安地问道:“你是谁?”

    抬起的目光在触碰到女人身后的两人时,阮桐立刻就从不安转变成了委屈,她红了眼睛,可怜兮兮地望了过去:“师父,宗主大人!”

    她这哪里是闭关,她这分明是将她自己锁在了结界里。

    卫南漪快步上前,伸手就要替她解开绳索,好容易有了师父的关心,阮桐就更委屈了,她可怜巴巴地道:“师父,不能解开,解开了绳子,小阮就不是小阮了。”

    沈素原本是八分确定,现在则是十分确定了。

    她走近阮桐,看着将自己挂在柱子上的阮桐,心软地摸上了那双被绳索磨红的手腕:“因为余暮寒?”

    阮桐有一瞬的怔愣,她有些意外沈素会知道这个名字,可她承认的又很坦荡。

    “是,因为余暮寒。”

    阮桐勉强扯了扯嘴角,满是苦涩的意味:“我觉得我可能是喜欢上他了,可我觉得我好像不应该喜欢上他的,他没有什么特别出彩的地方,我也只见过他一次,而且……我不太像我了,宗主大人,我看到狐柔姐姐在他身边我居然会产生嫉妒,居然会想伤害狐柔姐姐,可如果真算起来,分明是狐柔姐姐先认识他的……就算,就算我们当中应该有个人生气,应该是狐柔姐姐才对,我可能不是喜欢上他了,我只是病了,等着病好了也就可以离开这里了。”

    她猜到了阮桐在躲避余暮寒,却没想到阮桐是在逃避那份对狐柔的伤害欲。

    阮桐在惩戒她自己,可这本就不是她的错。

    阮桐入了局,可他们都低估了神灵之体骨子里的柔善。

    她的柔善不允许她去嫉妒另外一个女子,也不允许她去伤害那位女子。

    卫南漪还是将阮桐解了下来,她心疼地抱住阮桐:“傻丫头,你没有生病。”

    天命之子的事实际上不合适太多人知道,尤其是被余暮寒十二灵根知道,这也是她们不跟狐碧娘说具体事的原因,依着狐碧娘过于柔和的性子,不见得会不告诉狐柔,她要是告诉狐柔,狐柔很可能会告诉余暮寒,虽然狐柔话都说不清楚。

    岑茵现在是死死地拽在了她们手中,绝无可能逃离。

    阮桐嘛,她既然都能清醒到自我对抗,那她就是个知道什么能说,什么不该说的人。

    她是个好孩子,以前就是,以后还会是。

    她不会成为余暮寒的灵根,更不会因为余暮寒忘记自我,阮桐不是一个人在跟命运抗争,她们都会帮她的。

    沈素以为阮桐听完了灵根局会担忧地问她该怎么办的,她甚至连说辞都想好了,但阮桐只是笑了起来,她的笑容明媚灿烂,不像是背负命运操控的人。

    江蕊平睨了眼她:“吓傻了?”

    阮桐拽着卫南漪衣袖的手紧了紧,她笑容慢慢变浅,眼中涌出了泪水:“师父,我还以为,我还以为我变坏了,不是就好,不是就好。”

    她在庆幸改变的不是她自己的心,而是意识被别的力量侵占。

    江蕊平觉得阮桐是个有点奇怪的孩子,她注视着阮桐,似是在找谁的影子:“你不怕?你应该明白的,你在跟天道抗争。”

    “我知道这是件很难的事,可我有师父有宗主还有同伴,我不会因为命运就去听从另外一个人的命令来伤害我在意的人。”阮桐重新打起了精神,她眼眸中重新有了光彩:“我现在是天道故事里的一个小人物,可故事不会一直由他们书写不是么?”

    卫南漪在阮桐眸中的光彩中,找到了什么,她怜爱地摸了摸阮桐因为多日不进食有些苍白的小脸:“小阮大概有了个远大的志向。”

    阮桐平日里性情柔软,是个极其好相与的性子,在大是大非前又显得坦荡无比。

    卫南漪猜中了她的心思,她便大大方方的承认:“师父,我想去瞧瞧握笔的人。”

    她比盛清凝她们都要清醒,极快地速度接受了自己弃子的命运,没有泄气,没有气馁,而是在极短的时间里有了未来的规划。

    沈素很欣赏阮桐,也很心疼她。

    在阮桐情绪渐渐平复以后,沈素低声问了一句阮桐:“还要在这里待着吗?”

    阮桐看着这她亲手为自己打造的牢笼,心思一下就飘远了,她敲了敲脑袋,有些厌恶地掐了自己胳膊一把,重新扬起了笑容跟沈素说:“宗主大人,在我觉得我能控制好自己的时候,我会离开这里的。”

    她目光一点点变得坚毅:“我的命是师父、宗主大人,阿姐她们救回来的,就算他是天选之子也休想拿我的命完整他的灵根!”

    她没想一直待在这里,不过她也不允许自己失控。

    卫南漪怜爱地摸了摸阮桐小巧的脸蛋:“好,小阮自己做主。”

    在阮桐不再执着于捆绑自身以后,沈素她们也就离开了阮桐的结界,她们出来的时候,林水嫣她们正聚在洞穴,眼巴巴地等着她们。

    沈素她们一出来,立刻就围了上来。

    林水嫣忙问:“宗主大人,师父,大师姐呢?”

    “她没事,她只是需要一个人待会儿。”

    更准确的说,她需要时间去控制她自己。

    托着神灵之体的特殊性,阮桐没有完全迷失,这是好事,可沈素依旧笑不出来。

    她安抚过林水嫣她们之后,她们也就牵起了岑茵,准备往镜湖去。

    沈素刚刚拽上牵着岑茵的绳子,江蕊平就从她手中抢过了绳子,她似是不愿意跟她同行,先行了一步。

    她刚想喊江蕊平等等她们,另一只手已经被卫南漪拽住。

    沈素回过头,卫南漪欲言又止地望着她。

    她忽然明白了,江蕊平是将独处的机会留给了她们,她对世间的恶意居多,对卫南漪倒是掏心掏肺的好。

    卫南漪有话跟她说。

    沈素回握住卫南漪的手,在雁碧山中走了两步:“夫人,你是不是有话跟我说?”

    卫南漪轻轻咬住唇瓣,神情复杂地望着沈素:“小素,现在还剩两个灵根,你是雁碧山之主,你的血脉可以说比小阮都好,你……你如果爱上别人了怎么办?我是说命运让你爱上别人。”

    这个问题在临仙山的时候,沈素就问过卫南漪了。

    现在轮到卫南漪来问她了。

    卫南漪会问她也不奇怪,卫南漪也不知道她是个外来的灵魂,不会被命运操控,她只是在担心她们落得跟狐柔她们一样的困境。

    她没办法告诉卫南漪真相,可她知道怎样能让卫南漪安心。

    握住卫南漪的手微微缩紧,指腹下的肌肤被她挤在了手心:“夫人,我既喜欢你就不会仅仅是当下喜欢你,如果他挑中我做灵根,那是他的不幸。”

    不爱他的灵根,可不会成为他的垫脚石。

    “小素,如果你不认识我了呢。”她拽着沈素的手指不安地颤动着,她并不怀疑沈素的心,只是今日不止一次惊讶过命运拥有的力量。

    沈素停下了步子,她转过头望着卫南漪,眸中的光坚毅又温柔:“那就只好拜托夫人来唤醒我了,夫人跟我之间不可取代的回忆应该挺多的。”

    她说话的时候,目光不自觉地在卫南漪脑袋上转了转。

    卫南漪想到了什么,她朝前走了一步,她忽然伸出手抱住沈素,沈素还没有反应过来,两根毛茸茸的兔耳朵就伸了过来,颤颤巍巍地贴紧了她,耳朵垂下,耳朵尖尖抵在她脖颈处的肌肤上,轻轻颤动,毛尖尖带来直冲心头的痒意,沈素呼吸一滞:“夫人,你这是做什么?”

    卫南漪抱着沈素,头埋在她肩头,热息倾洒在她颈窝,不敢抬起头让沈素看见那早已通红的面颊,她小声咕哝着:“小素,我……我知道你喜欢兔子。”

    沈素没敢搭话,也没敢否认。

    她不得不承认兔耳朵看着粉嫩异常,兔毛柔软异常,抵在皮肤上温温的,痒痒的,会有上手抚摸的冲动。

    可卫南漪不会觉得她有什么奇怪癖好吧。

    沈素忍住了去摸兔耳朵的冲动,喃喃道:“夫人,我也不是喜欢兔子,就只要是夫人,我都喜欢的。”

    卫南漪耳尖动了动,呼吸更烫了一点,声音却更小了一点:“你喜欢什么都好,只要是我就好,妖魂也是我……”

    她和卫南漪话好像又没说到一处,她总觉得卫南漪的话好像是在纵容她。

    沈素不太确定卫南漪是不是她所想的那个意思,她紧张的手心都直冒水珠,她声音都弱了几分:“这毕竟是夫人的身体,不能我喜欢什么,就是什么。”

    卫南漪抱着她的手终于是松开了一些,她双眸泛红,眸中含泪,声音似是哀求又是纵容: “那我现在赋予你权利好不好?”

    好是好,只是卫南漪不太好。

    她大概是怕极了。

    怕极了沈素会被命运扯进局中,她希望沈素记得她所有的灵魂,这样他就不会有机会取代她。

    沈素知道自己不会爱上别人,可卫南漪是不知道的。

    原来卫南漪比她想象中还要爱她,爱到一个神女能够接受所有妖身,只求她永远记得她。

    “夫人。”沈素小心翼翼地重新将卫南漪抱进怀中,慢慢将那对兔子耳朵收了回去,她掌心抚过卫南漪柔软顺滑的青丝,在她耳边低语:“你要相信,沈素只爱卫南漪。”
图片
新书推荐: 小侯爷吃瓜心声泄露后 同位体为什么是omega 那个有渴肤症的直女朋友 楼下新搬来的魅魔 未至夏 演鬼,我是专业的[娱乐圈] 误把阴湿反派当成官配后 小宫女能听到上位者心声 山野种田美食日常 少爷又在想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