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没停过,窗沿跟院子已经铺了厚厚一层,只有中间有一串凌乱的脚印。
“嫂子,真没人。”
陈胜利推开大门冲进来,刚才他出去跟补习班联系了,结果跟陈文星说的一模一样。
陈文杰昨天下午放学回家的时候,就已经跟老师请过假了。
席巧云:“今儿早上我见文杰一早就出了门,说是补习班临时有事儿,也就没多问,这孩子能去哪儿呢?”
“奶奶那边问了吗?”沈晚月脸色也很差,但还是压着心里的燥意冷静的问。
“我还没敢多说,就说了一嘴文杰今儿回家住,那边就答应了,可见文杰这会儿还没回家呢。”
因着天气原因,五点半外面已经暗了下来,这个时间还不回家,他还能去哪儿?
一天内两个孩子都出了事情,饶是谁都有些招架不住。
沈晚月今天本来就够心累了,万一她扛不住……
陈胜利想着这些,眼神闪烁带着紧张看了看席巧云,“这跟文星情况还不一样,文杰这个岁数,不管是出去玩还是想躲着人,都有的是主意,我看要不咱们还是别瞒着了,让爷爷出面找人想想办法,三叔那边也没下班,一起找找。”
席巧云也没经历过这事儿,一时间看着竟比沈晚月都慌乱,“也是怪我今天早上没有多问问情况,这些天文杰跟老爷子吵架,情绪不好,我没有照顾好,胜利,你去联系你三叔,我也老洋房……”
“二婶儿,先别慌。”沈晚月深吸一口,压住了要起身的席巧云。
席巧云甩开了她的手,“咋能不慌,难道还要等陈文杰自己回来?平时这孩子在外面玩久了这个点也该回家了,现在临近年关,外面乱着呢,天一黑就有劫道的,况且外面又下了雪,肯定是他跟家里吵架闹脾气想离家出走了。”
许是着急的了,席巧云说完察觉自己声音有些大,又连忙带着歉意道歉,“不好意思晚月,我实在是着急了,这孩子的事儿不是小事儿,我……”
“没关系。”
沈晚月揉了揉眉心,一边叹了口气继续说:“我心里也着急,只是您也说了文杰跟文星不一样,这孩子有自己的想法,而且脑子也转得快,天冷了肯定知道躲躲。”
“嗯,那你的意思是……”
“二婶儿,辛苦您等会儿给街道上通个电话,这个天气喊人出来帮忙找有困难,但街道大喇叭先喊起来再说,爷爷奶奶那边肯定是瞒不住的,胜利先去跑一趟,顺便跟三叔通个电话,我也去文杰同学家里问问情况。”
“行,就按你说的做,事不宜迟我现在就过去,别的忙我也帮不上,你把文星留在家里,我完事了回来看着他。”
席巧云着急,说完便往外面走。
陈文星被沈晚月留在了卧室里,这会儿正趴在门口听大人们说话。
小萝卜头着急的喊,“我自己在家就行,你们去找哥哥吧。”
沈晚月耐着脾气把陈文星又按回了卧室里,“你也有任务,乖乖在家等着,说不定陈文杰等会儿自己就回家了,到时候你见了他,替我好好教育他一顿。”
陈文星吸吸鼻子,立正点头,“好,我保证完成任务!”
把卧室门关上,沈晚月神色严肃了下来,匆忙从门房里扒拉出两件陈勋庭以前穿过的军大衣,递给陈胜利后,自己也披上便匆匆出了门。
有街道办帮忙,大喇叭一喊,一路上不等沈晚月开口,有线索的人便找了上来。
兰富巷子里的代销点大姐说陈文杰一早上从她这儿买了一双手套,汽油站的老高骑着自行车也追过来说看见陈文杰上午朝着火车站方向去了。
“火车站?!”
如果不是沈晚月提前做好了心理准备,恐怕得被吓得直接混过去。
这孩子到底要干什么?
“是啊,我想着这不是寒假嘛,可能是去那边的溜冰场玩,谁知道现在还没回来,我要是知道了肯定拦着。”
“这谁能提前知道去……”
“这孩子……”
议论声里,陈胜利脚步匆忙的跑了过来,“嫂子,奶奶收拾屋子,还真在文杰房间里找到了个字条。”
字条递过来,沈晚月看了一眼便来气。
‘我去做我应该做的事情了,别找我了(尤其是太爷爷,我没那方便的天赋,我认命,就当我对不起爹妈了)。’
“这孩子,就算不想去参军,也能跟家里商量啊。”沈晚月气急吼了一句。
陈胜利却有些理解,“嫂子,爷爷那脾气你是真没见过,要是爷爷强求……”
“强求又能怎么样?拿着枪压着陈文杰去参军?但凡陈文杰能动动脑子问问我,就该知道我跟陈勋庭可从来没想着非要他去做什么!”
沈晚月的话说的让
陈胜利都大吃一惊。
这、这是他那个看起来清冷漂亮说话慢慢悠悠,平时怎么瞧怎么都没脾气的嫂子吗?
听这话,她是真没把老爷子那些话放在心里啊。
哦,可能都没当回事儿过。
不愧是他那个从小就惧怕的大堂哥找的女人,这恼起来,还真有几分堂哥的气势。
上次听说她直接拎着刀出来自己还有些不信,现在看来,倒是像嫂子能干出来的事儿。
沈晚月皱着眉,“你去联系三叔去火车站找找,我再去个地方。”
天已经黑透了。
沈晚月接过陈胜利递过来的手电筒,光亮中,隐约看见她眼睫上凝成了冰晶的雪花这会儿水亮亮的。
“嫂子,我陪你。”
“你留着继续打听消息,走了。”沈晚月利索的吩咐完便转身要走。
红色的棉布裹着手电筒,劳保手套上的颜色也逐渐变深。
走到郑家的时候,沈晚月只觉得脸都要冻僵了。
“后妈姐?”
郑铁柱打开门看见沈晚月先是一愣,随后连忙招呼沈晚月进门。
“不了,我就是来打听下陈文杰在不在你这儿。”
郑铁柱脸色猛地一变,眼神闪烁着看向地面,“咋、咋了?我陈哥这个点还没回家吗?”
沈晚月深深看了一眼郑铁柱,“你知道他在哪儿。”
“不不不不不……”
郑铁柱说的太着急,自己还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头。
沈晚月挑起眉,“还说不?赶紧老实交代,外面大喇叭都喊起来了,有人还说他去了火车站,要是再不交代,等会儿警察都要全沪市开始找人了。”
郑铁柱吃痛的吸了口气凉气,“我是真不知道啊后妈姐。”
“喊阿姨。”
“……阿姨,我真不知道陈哥,呸!真不知道陈文杰去哪儿了。”
“那你刚才一副心虚样子?”
“啊?”郑铁柱愣了愣,“我这么明显吗?”
沈晚月平静的注视着他,“你觉得呢?”
“好吧。”
郑铁柱叹了口气,“其实我就是前几天听陈哥说了一嘴,他说他现在彻底弄清楚自己以后想干什么了,还说因为家里跟太爷爷告状他非常难过,说自己被背刺了啥的,要下决心离家出走来着。”
“他说要去哪儿了吗?”
“这倒是没有,不过我感觉不应该会去火车站,他自己说过手里的钱不够用,得先弄点钱才行。”
说着,郑铁柱更慌了,“我陈哥不会偷家里钱了吧。”
“先不说这个,你给我说几个他常去的地方,我去找人。”
“哦。”
郑铁柱应了一声,说了几个地方后,小心的打量着沈晚月,“阿姨,其实我感觉您还挺关心我陈哥的,要不您就跟陈叔叔说说,别逼着他去参军了。”
“陈文杰长个嘴是干什么用的?”
沈晚月一边记地点,一边不耐烦的瞪过去。
莫名冒出来这么一句,郑铁柱显然还没反应过来,“长嘴是……是吃饭?”
“……”
沈晚月长叹了口气,“他喜欢做饭,你喜欢吃饭,难怪你俩能玩得好。”
“您知道他喜欢做饭啊,我也是才知道的,他做的还挺好吃的,啊不对,阿姨您咋忽然说这话?长个嘴不吃饭是干啥的?”
“说话啊!陈文杰脑子真是进水了,他都不知道自己张嘴问问吗?气死人算了!”
沈晚月甩下一句话便转身要离开。
郑铁柱连忙追出来,“您等等,我跟你一起找。”
“别了,再把你给找丢了,你家大人呢?”
“都没在,我爸出去抗白菜了,我妈在饭店加班。”
“等会儿。”
沈晚月忽的脑子里滑过一道闪电,“陈文杰喜欢,而且又有些熟悉,还能挣钱的地方……”
“阿姨您说什么?”
“这小子,八成在国营饭店猫着呢。”
说罢,沈晚月转身便走,郑铁柱拉紧门栓,着急忙慌的喊着便也跟着跑了过去。
积雪的路面绵软,一脚脚踩上去,倒是比路面还要平稳。
国营饭店后厨的大棉被帘子被掀开,沈晚月裹着一身寒气,才要跟着往里面进,就被人拦了下来。
“等等同志,这里面外人不能……沈同志?你咋忽然来了?”
张兰花端着盘子,才要说话,瞪大了眼睛又看向郑铁柱,“你咋也在呢?”
“妈!”追过来的郑铁柱喘着粗气,“你见没见陈文杰,咱街道上的大喇叭都喊疯了。”
沈晚月一边往后厨里面张望,一边解释:“张姐,我们家文杰留了个字条说离家出走,我寻思着他可能来这儿。”
“没啊。”
张兰花掀开棉布帘子,“走一块儿进去瞅瞅,陈文杰我还能不认识吗?后厨就没这个人啊。”
进了后厨,蒸腾的热气混杂着醋溜白菜的味道涌来。
沈晚月垫着脚四处打量着。
这会儿正是饭点,后厨里人人手上都有活儿,来来往往间,露出了储藏备菜用的后院。
第112章 第112章捉虫
后厨大家都忙着,有张兰花带着沈晚月进去,其他人再好奇最多就是看上一眼,这会儿也没有多余的闲心来说话。
“后院呢?”沈晚月张望着,“张姐,我记得后面是备菜区。”
“忙着端菜招呼客人,后院我倒是没注意。”张兰花说着,随手拉了个人帮自己先去前面应承着。
后院门口的灶台上,滚着热水的大锅上方,浓郁的白烟扑面而来。
院子上方搭的有棚,但飘进来的雪花还是打湿了地面,被踩出了凌乱的泥泞。
沈晚月挥手打散白烟,目光落在了角落青石板旁边的废弃大水缸上。
那口水缸底部豁了口儿,现在侧放着,被店里的人用来装蔬菜。
旁边的青石板上,一双冻得通红的手时不时探上去,把切好好的土豆片在上面装盘。
“那水缸后面备菜的是谁?”
后厨炒菜剁菜,外面大堂的声音嘈杂,张兰花一时间没听太清楚。
沈晚月又重复了一遍后,干脆问道:“要不过去看看,后面也能进吗?”
“咋不能进,咱俩啥关系啊,况且现在找孩子多紧要的事儿。”
张兰花说着已经拽着沈晚月踩了过去。
身后,郑铁柱看着地上的泥泞,犹豫了一下,还是没忍心把自己刚换上的棉布鞋落下去。
门口炒菜刚出锅,严师傅擦了把脸上的汗,洗着手,随意往后面看了一眼,咧嘴笑了出来。
“这小子看来是藏不住了。”
“啊?”郑铁柱从前跟着张兰花来过这里,所以饭点的人也认识个大概,这会儿诧异的瞪大了眼睛,“严叔叔,我陈……陈文杰在这儿啊?”
严师傅洗干净了手,继续给后面要炖的鸡里塞大料,一边慢吞吞的张口,“什么陈文杰,我可不认识叫这名字的孩子。”
“那你刚才说……”
“我的意思是那边确实有个男孩儿,他一大早的来堵着门求我当学徒。”
严师傅说着说着又忍不住笑了出来。
这小子也是胆子大,不过还是年轻,也不想想他敢来求自己,自己敢收他吗?
不说他家里情况,单说这个年龄,连个身份证明都没有,咋可能会随便收了当学徒。
“噗……”郑铁柱惊得差点没跳起来,“叔,你说我陈哥求你?”
严师傅皱皱眉,“我说了,我可不知道他到底是谁,名字都没问呢,他眼瞧跟你年纪差不多大,又没有家里人跟着,我要是随便同意了,回头人家找我说我拐卖孩子了。”
郑铁柱翻了个白眼,“可您不还是留他进来了吗?叔啊,我这脑子笨,您就别跟我打马虎眼了。”
“谁跟你打马虎眼了。”
严师傅瞥了一眼郑铁柱,义正言辞,“那是后面下了雪,我又瞧那小子看着眼熟,这才放他进来躲躲雪,至于切菜,那也是他自己说回报我的,小屁孩,别乱说话。”
郑铁柱还要说什么,却被院子里的声音吸引
了过去。
外面下的越来越大,这会儿就算院子里有大棚遮挡着,飘进来的雪花也多了起来。
陈文杰莫名打了个寒颤,摸了摸鼻子后,把屁股下面的小板凳往里面又挪了挪,又把已经皱巴沾水的衣袖拉了拉,这才带上袖头继续切土豆。
“咋灯泡还不亮了呢,严……”
光线忽然变暗。
陈文杰皱了皱眉,低声嘟囔着正要喊人,结果抬起头时,便看见了裹着军大衣,半身风雪的,脸颊也冻得发红的沈晚月正抱着胳膊,面色不善的望着自己。
“……”
艹!
陈文杰心里暗骂了句后,没留神屁股下面的板凳滑到了水缸旁边,一屁股摔到在了地上。
“……”
“哟,还真是在这儿呢。”张兰花瞪大眼睛望着摔到的陈文杰,“你咋回事儿啊,街道上找你都找疯了,还以为你跑去火车站了呢。”
沈晚月看着狼狈的陈文杰,冷笑了一声,“好大儿,还差几天呢,不用这么急着给妈拜年!”
“谁要给你拜年啊!”
陈文杰一愣,挣扎着撑着水缸从地上爬了起来,“沈晚月,你别太过分了!”
刚才那话就连张兰花都吓了一跳。
没成想沈晚月看起来那么温婉平静的人,竟然情绪这么大,才刚找到人就挖苦陈文杰。
不过说到底,这要是陈家的家务事。
张兰花清了清嗓子,“咳咳,我过去跟郑铁柱说一声替我干会儿活,这后院也没啥人,你俩说你俩的哈。”
“嗯,谢谢张姐。”沈晚月礼貌的道了谢。
张兰花脚下一顿,转过头又看了眼陈文杰,“那什么,文杰啊,你也别太跟小沈犟了,瞧她这一路走过来可不容易,别胡闹了啊。”
“那我就容易了?”陈文杰不管不顾的吼了回去。
张兰花皱了皱眉,沈晚月却已经先一步道了歉,“我来处理就行,张姐,不好意思我替他跟你说声对不起,这孩子,欠教育。”
有这话,张兰花也不好生气,嗯了一声后才要走,却忍不住的感慨沈晚月这后妈当得不容易。
“谁要你假好心替我道歉了,谁要你管我了,沈晚月,你也太虚伪了!”
陈文杰吼着吼着,眼圈竟是红了。
“亏我还有一瞬间觉得你还是个好人,你赶紧走吧,跟我爸还有家里说我以后都不会回去了,你们别管我,让我自生自灭吧!!!”
“啪——”
四下没人瞧着,再加上吵闹,这声音只在两个人中间响起。
沈晚月扬起的巴掌落下去的时候,刚才暴躁的陈文杰自己都傻了。
沈晚月眼神理智,语气格外冷淡,“喊什么喊,没有礼貌没有家教,我说你你还有理了?”
“你有脑子没有,把你脑子里的水倒出来晒晒再用行不行?”
“长个嘴是干什么吃的,你不愿意去老爷子那边直接张嘴说想回家不就行了?”
“周阿姨那些话,我要是想说,我有八百种方法不让你知道,你脑子不好就觉得我脑子也跟你一样不好是不是?”
陈文杰愣神的工夫,沈晚月连珠炮似的怼了回去。
“陈文杰,我能理解你的委屈跟难过,但你特么能不能也理解一下其他人,你有事儿不张嘴说,脑子一抽闹离家出走,你知道因为你现在多少人都还在外面冒雪找人吗?”
“今儿我能找过来,也不要求你非得跟着我回去,知道你安全了我也跟陈勋庭有个交代了,你是走是留随你便,现在我就出去跟所有人说不用再找你了!”
说完最后一句想说的,恼火的沈晚月拔腿就要走。
这下,反而是刚才愣神的陈文杰慌了。
他不顾手上的泥,急急忙忙追过去拉住沈晚月身上的军大衣。
“你说什么,你意思是我能回家?你没跟爷爷告状说让我一定要去参军?”
沈晚月压根不带回头的,拽开衣服就转了身。
“别走啊。”陈文杰着急忙慌又追过去。
“周阿姨又是怎么个意思啊,那她干嘛闲着没事儿去找奶奶说那些有的没的话?”
“爷爷喊我过去住,你说我可以说回去住这话真的吗?”
“这能行吗?爷爷的话不是谁都不能反驳吗?”
“你……”
刚才还愤世嫉俗恨不得跟全世界作对的叛逆少年,这会儿像个跟屁虫一样追着沈晚月从后院到后厨。
从后厨追又到了饭店大堂。
“沈晚月,沈晚月你慢点走行不行,我脚底沾了泥滑一会儿摔到了,你……”
“你摔倒就摔倒呗。”沈晚月终于停下来的脚步,语气凉凉瞥了一眼过去,“摔倒了不挺好,摔出来个好歹了更不用参军了,连做饭都做不了了。”
“……”
这话比刚才说的还难听,偏偏陈文杰这次是一点也生不起气来,还讨好的笑了,脸上的雀斑跟着晃动,显得有几分局促。
“我……我错了还不行嘛,我哪儿知道这里里外外的事情,沈晚月,我,我跟你道歉,对不起,我误会你了,你跟我说说到底是咋回事儿。”
“用不着。”沈晚月说完,转过身直接朝着外面走去。
“诶,你回家吗,我也跟你一起回去,等等我啊……”
张兰花跟几个端盘子的大姐在大厅里看着这一幕,忍不住的都直咂舌。
好家伙,这一个人前后面孔也变得太快了吧。
刚才还一副敌对模样的叛逆少年,这会儿还反过来跟恶语相向的后妈说好话了。
眼瞧俩人都要走出了,严师傅从后厨急急忙忙追出来,“那小子,你的背包不拿了?!”
“回头再说哈严叔!”
回头招呼了一声,陈文杰便不带犹豫的又跟着沈晚月身后跑了出去。
张兰花看着这一幕都看笑了,“这陈文杰,瞧着脸上还挨了一巴掌呢,小沈也太有一手了吧。”
严师傅哼了一声,“我听了两嘴,这原本那女同志就没错,合该现在陈文杰遭罪,我看小沈打的对,就是欠教育一小孩,跟家里再闹,也不该连问都问清楚就离家出走啊。”
“叔,这会儿不说不认识了?”郑铁柱笑嘻嘻的凑过来。
“少来!他包咋办,你俩认识,你给带过去吧。”
郑铁柱接过了严师傅扔过来的背包,应了一声,又看看一脸好奇的张兰花,笑着说,“妈,别看了,后……咳咳咳,那个沈阿姨我早就说是个好人,文杰要是不着急问一问,也就没这些事儿了。”
张兰花收回了目光,转头想了想忍不住点点头,但很快反应过来后,一巴掌也拍在了自家儿子的脑门上。
“臭小子,要是让我知道陈文杰离家出走有你帮忙,我准饶不了你!”
第113章 第113章京市打来的
“实在是麻烦三叔了。”
“对,离家不远的地方找到的,辛苦三叔跟那边的同志说一声收队吧。”
“眼瞧快过年了,等陈勋庭回来我们一定再登门道谢。”
电话那边,沈晚月再三跟陈丰收道谢后才挂了电话。
随后她脚下没停,转头便又赶着去了街道办。
而在身后,一直有个瘦瘦高高的身影紧跟着。
“沈晚月,沈晚月你别真不理我啊,我都跟你道歉了,你别……”
叛逆少年这会儿几乎是亦步亦趋的跟在后妈身边,手和脸颊都冻得通红,但仍是一个劲儿的往前面凑。
“那不是你告的状对不对?要不是的话,那你们也想让我去当兵吗?毕竟我爸我妈都是当兵出身,如果我不去的话,所有人不会觉得我对不起他们吗?太爷爷也一心想让我去。”
一路上,陈文杰的嘴就没停过。
“等、等一下!”
眼瞧着要进街道办了,陈文杰竟是额头上都急出汗来,快走了两步,拦在了拐角处。
“你,你等我一下好不好,这都一路了,我又是道歉又是被你白眼的,这就算我给你赔罪还不行吗?”
终于,
沈晚月正眼看了过去。
她身上裹着军大衣,走了一路除了脸跟耳朵有些冷,其他地方倒是挺暖和的。
相比之下,眼前的陈文杰比她要狼狈太多。
少年身上穿的还是那件往年的旧棉袄,衣袖跟裤子都沾了泥水,这会儿看着都冻硬了,一头毛刺上散落着零星的雪花,因着他头顶蒸腾的热气化成了水流下来。
那额头上的,不知道是他的汗还是雪水,湿湿嗒嗒的,瞧着有几分可怜。
沈晚月:“给我赔罪?”
“对啊。”看她终于肯搭理自己了,陈文杰兴奋起来,连忙开口:“我都说了多少个对不起了,我知道你找过去不容易,这不,我也都陪你走了一路。”
“哼。”
沈晚月打量着少年,冷哼了一声,“你要是真的知道错了,那说对不起的就不该只有我一个人了。”
少年一怔,沉默下来。
刚才着急,这会儿稍稍安静下来,他也很快从沈晚月的话里听出来了意思。
除了沈晚月,他这次出走,难免麻烦了不少人。
刚才电话里的三爷爷,这会儿街道办的二奶奶。
还有家里的胜利叔叔,郑家、严师傅、公安局那些加班的叔叔阿姨们……
哦还有。
陈文杰垂头,看着半空中的雪花飘落,一点点的落到地面,落到自己的裤脚上,自己浸湿的布鞋不安的踩了踩地面。
“太奶奶……是不是也知道了?”他语气里带了几分愧疚。
“亏你还知道问。”
“……”
少年沉默下来。
他留了字条,太奶奶收拾屋子的时候,指定能看到的。
而且……
他虽然对太爷爷很有意见,但太奶奶却是真的全心全意为了自己好。
其实就算是太爷爷,除了一直被他逼着当兵以外,平时对自己也是很好的。
“他们、他们着急吗?”陈文杰抬起头,眼神里的关心藏都藏不住。
“你觉得呢?”沈晚月挑挑眉,“本来是想瞒着的,但是让你陈大少爷挑了个好时候,这个点,这个天气,眼瞧着再不发动所有人帮忙找,谁知道会在外面冻成什么样子?”
刚才天还有些微微的光亮,这会儿连街边的路灯都开了,四下除了路上下一小片,都越发的昏暗。
沈晚月换了个手拿手电筒,另一手放在嘴边哈了口气。
白色的雾气在空气中冷飕飕的旋转了一圈。
陈文杰瞧着,鼻头有些酸涩。
“对、对不起,我等会儿去见太奶奶,但是太爷爷那边……沈晚月,你都不知道,我那天是突然被接过去的,本来高高兴兴过去,谁知道刚进门太爷爷就吵了我一顿。”
“说我不务正业,对不起父母,做饭没有前途,纯粹就是瞎胡闹,还说如果我再这样,干脆以后就住他那,他来教导我,等开了春就直接送我去参军……”
“反正那些话谁听了都得难受吧!我忍了好些天,才没忍住跟太爷爷吵了一架,吵得时候就想好了,我把太爷爷这个大家长惹生气了,以后也住不下去了,干脆走了算了!”
少年说着说着,语气有些哽咽,但眼泪含在眼眶里面打转着,愣是没有掉下来。
他绝对不会哭的。
他才不是跟陈文星一样的爱哭鬼。
良久,沈晚月打量着少年,叹了口气,“你早点把嘴长上,也没这么多事儿了,你不知道问我的吗?”
“我咋问你?!我怕问了你,真的是你告的状,那我不是就更……”
更难受了。
做饭这件事,沈晚月是第一个,也是他唯一一个主动告诉的人。
只是一想到自己被背刺了,心里头就跟扎了根刺一样。
“更什么?”
“……没有更什么,反正,反正这次是我误会你了,跟你道歉。”
沈晚月挑挑眉,“还有呢?”
“……对、对不起,我真的知道错了,我等会儿会跟所有人道歉的。”
沈晚月冷漠的眼神终于有了几分温度,,“你知道这点就行,行了,我手冷的厉害,你给我打着手电筒,回去了再跟你慢慢算账。”
“诶,我拿我拿!”
陈文杰连忙接过手电筒,屁颠屁颠跟在了沈晚月身侧,趁着她转身的工夫,拿手掌抹了一下眼角。
湿润润的感觉在手掌心滑过。
也许是从额头流下去的汗水,也许是雪水化了,总之……不可能是他的眼泪就对了。
陈文杰说到做到。
进了街道办后,跟在沈晚月身后就是一连串的道歉。
从席巧云开始,再到每一个帮忙在外面找人的叔叔阿姨大哥大姐。
陈文杰虽然有时候脾气倔,但知道自己问题的时候,也能弯得下腰。
他态度谦卑认真的从头道歉了一个遍。
有些街道上的说他两句,他也听着不反驳。
表现跟态度好到让席巧云跟陈胜利都看的直发愣。
“等等,那个小刺头是不是真的走丢了,我嫂子出去拎了个新儿子回来??”
席巧云也打量着那边还在跟人又是说对不起又是说谢谢的陈文杰,脑子一阵阵发昏。
“是啊,这孩子咋跟换了个人一样,不是闹着离家出走呢吗?还是我太着急睡着了这会儿做梦呢?”
“诶哟——”陈胜利掐了自己一把,疼的呲牙咧嘴。
“不是做梦,那就是……”顿了顿,陈胜利神秘兮兮的低下头,“是不是我嫂子给陈文杰下什么迷魂药了?”
“……”
席巧云好笑瞪了过去,“别瞎说,可能是……是晚月把他给教育好了?”
“就这一会儿的工夫?”陈胜利抓抓头,扣扣手,“好家伙,难道说是我嫂子有什么隐藏的工夫,给这小子揍了一顿打服了?”
“我这是以德服人好不好。”走过来的沈晚月听了一嘴,无奈的解释。
陈胜利连忙讨好的笑了笑,“嘿嘿嘿,我这不是随口一说吗,还是得嫂子您厉害。”
沈晚月抱着胳膊看着陈文杰道谢的背影,“也是陈文杰这小孩本质就不坏,我听陈勋庭说了,他从前跟着爸爸妈妈的时候,就很体谅大人,给家里做饭,他应该就是那会儿喜欢上的做饭。”
“说到这个。”席巧云也看过去,“晚月,你跟勋庭怎么考虑的,眼瞧着都要高中毕业了,真毕业了直接打算送文杰去国营饭店当学徒啊。”
“也不是一定的。”
沈晚月思索着,继续道:“还得看他到底能不能吃得下那个苦,别看他现在提起做饭热络的跟什么似的,无论任何行业,哪怕是爱好,一旦成了自己工作,就难免的会越来越累。”
“这话听着倒是新奇,不过也有道理。”
正说着,街道办的人看事情解决走的差不多了,陈文杰问候了一个遍,也走了过来。
“你们在说啥?我好像听见说我名字呢。”
沈晚月跟席巧云对视了一眼,淡淡道:“说你喜欢做饭这事儿呢,我跟他们说你以前就喜欢做饭了。”
陈文杰愣神了片刻,点了头,“嗯,那时候爸妈有任务出海,经常我一个人守在家里,那时候……反正我就觉得,自己做了饭,他们就该到家了,慢慢的,就越来越喜欢做饭了。”
只要他做饭,爸爸妈妈很快就会回来。
饭做好了,爸爸妈妈也就到家了。
这样自己还会被夸奖,一家人也能热热闹闹的聚在一起。
厨房这个地方,很长一段时间,对陈文杰来说,是一个等待的地方。
也是值得他期待的叫做家的地方。
他这话说的席巧云一时间都有些不忍,尤其是想到陈文杰的身世来,更是眼圈都红了。
陈胜利也沉默了片刻,随后笑着道:“你这次长记性了就行了,往后有什么事儿,千万记得跟家里商量,你放心就行了,太爷爷现在年纪大了,家里也不是什么都依着他老人家一个意思走的,你瞧瞧我,再瞧瞧你爸,哪个真的去当兵了?你有时候就是太轴了,刚才你是不知道,真是给我急死了!”
陈文杰嘿嘿笑了笑,“这不是有点小误会嘛,胜利叔叔,您就别说我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哼,我说你还算轻的了,这事儿等你爸回来知道了,恐怕不会这么轻易饶了你,你小子最好做足准备。”
陈胜利小时候可没少被陈勋庭教育,最是了解陈勋庭那些手段。
果然,他一说完,陈文杰脸色瞬间有些苦涩。
上次陈勋庭教训陈松柏的时候,他可就在身边呢……
“沈晚月,街道有你的电话,京市打来的!”
正说着,外面吆喝了一声。
第114章 第114章
天已经黑透了。
陈胜利帮忙打着手电,跟陈文杰三个人一起走到电话亭。
原本昨天陈勋庭就该来电话的,只是今天一大早到现在都一直有事情。
这会儿一切尘埃落定,沈晚月这才有闲暇想起来还有个陈勋庭。
“喂。”
“姐!”
是沈立民?
握着听筒的手微微紧了紧,沈晚月声音沉了不少。
“怎么才来电话,你们在京市一切都还顺利吧。”顿了顿,沈晚月吸了口气,“陈勋庭在你旁边吗?”
“都好,一切顺利。”
沈立民的声音传来 ,她刚才忽然提起来得心顿时放下。
“姐,我不知道昨天要跟你联系,还是今天晚上姐夫找了人帮忙传话出来我来知道的,所以紧赶着跟你说一声,我们一切都好,你别担心。”
“传话?陈勋庭自己呢?”
“姐夫一天前就进了京市大会堂开会,会议时间持续三天,似乎是牵扯到什么,我也不太懂,反正就是会议时间内为防止泄露消息不允许出来,他们吃住都在里面。”
这些沈晚月也不太懂,只能等陈勋庭回来了问他。
“姐,家里都好吧?有什么事情了跟我说,明儿一早我还能传话进去给姐夫。”
沈晚月看了眼旁边伸着脖子听得认真的陈文杰,想了想,还是道:“家里都好,没什么事儿,你让他专心忙自己得事情就成。”
“好,我知道了,还有什么话要我告诉姐夫的吗?”
“今天沪市下雪了,你们那边肯定比这边还要冷,保重身体,知道吗?”
“明白。”
只是简单地几句话,便挂断了电话。
这个时代就是如此,出门在外联系不方便,像这样能够互相道个平安,已经属于是难得了。
电话挂断,一时三个人都没了话。
走了一会儿,陈胜利耐不住,瞅了一眼陈文杰,“也就是怕你爸担心还没当下就说明白,等你爸回来了,你最好还是做好准备。”
陈文杰身子一僵,“哼,我当然清楚,用不着你提醒,一个做事一人当,受点惩罚算什么,我认了。”
沈晚月有些好笑的看过去,“先别顾着这个了,眼前还得去见你太爷爷呢,等会儿做好准备。”
“……”
手电筒打出来的光将前面的雪花照的分外显眼,飘飘洒洒,一点点渗入地面。
陈文杰不自禁打了个冷战。
“我、我这衣裳还没换呢,那什么,要不今天就先算了,回头我再过去。”
“想跑?”
陈胜利拦住了陈文杰,“你可别忘了,我妈现在已经提前过去替你说好话了,还有太奶奶在,要是真把你太爷爷惹的更生气了,你就算是躲到家里去也没用。”
“……”
刚要转身的陈文杰脸色更差了,抖了抖后,认命的又回到了沈晚月身边。
夜色中,少年眉目皱起,发狠道:“算了,大不了就是跟我爸当年一样,硬扛着挨一顿打呗!”
“你还知道这事儿?”沈晚月看过去,“我都不知道呢,陈勋庭以前怎么挨打的?”
“嫂子你居然不知道?”陈胜利笑嘻嘻的接话,“我听我爸说,大爷当年……也就是我哥的父亲,当年为了不去当兵愣是两年没回家,但只要回家,就是一顿打,直到后面大爷人失踪了,奶奶才出面接了我哥回家。”
“这些我知道一点,但陈勋庭的事儿不怎么清楚。”
“我哥算是跟在爷爷身边一手带大的,小时候出入军区都是平常事儿。”
陈胜利说着,将手电筒扔给陈文杰,“替我拿会儿,我暖暖手。”
陈文杰也只是知道个大概,手忙脚乱的接过来,让他继续说。
“可以说,爷爷对大哥抱有的希望比自己三个儿子都要大,毕竟当年他没少在外面出任务,鲜少回家,孩子也都是我奶奶在带,大哥可是爷爷亲手养大的,小时候就连给人的气势都有几分与爷爷相似,不过可惜,大哥高考那年,还是没能让爷爷如愿。”
“陈勋庭改了志愿还是没去报名参军?”
“都不是。”
陈胜利笑容里掺杂了一丝敬佩,“嫂子你知道吗,当年我哥从小各科学习成绩都是满分,这种情况下是可以通过高考上国内任何一所高校的,甚至是京市最高级别的军校。”
那时候高考还没有封禁,以陈勋庭的水平,沈晚月丝毫不怀疑他有能力上军校。
“从军校出去的军事人才,正常情况下不出两年,再加上我爷爷还在,很快我哥就能升上连级干部,这条件,换了谁都要心动,我要不是学习太差,还得从小兵开始熬,我都想去,但是!我哥竟然直接放弃了高考。”
“放弃?”
夜色中,沈晚月揣在口袋里的手紧了紧。
她自认对陈勋庭的性格为人至少有半分之八十的了解,至于他的过去,他很少提,沈晚月也很少问。
这年头,他出身这样的家庭,又是这样一个刻板规正的人,过去不过就是按部就班罢了。
也曾记得陈勋庭说过自己曾经在国外上过学。
可当时沈晚月却并不当回事儿,毕竟那会儿她才刚穿过来,在后世,留学并不罕见。
但先在仔细想来,陈勋庭留学时间,应该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了。
六十年代初期,那会儿出国怎么可能那么简单容易。
沈晚月好奇的继续问,“他做了什么?放弃高考,那他又是怎么出的国。”
“那时候我哥也不过才十六岁,也就跟陈文杰这样大小,也不知道他到底哪儿来的魄力,竟然一直私底下在恶补外语知识,当时咱们总理不是着重提出要抓外语教育选拔人才吗,竟然还真给我哥赶上了。”
“高一上学期,他就直接通过了中央小组选拔机制,跟着京市过来的老师离开了沪市,他是国家选出来定向培养的人才,就算是爷爷都没有办法喊他回来。”
“后来的事情就简单了,他精通俄语英语,又有了自己的发展方向,经由国家同意,当做工业技术人员被直接送到了国外学习。”
说着,陈胜利忽然笑了起来,“嫂子,我到现在都还记着呢,那天我哥回家,拿着中央送过来的定向人才录取给爷爷看,爷爷脸都绿了。”
笑归笑,笑完了,陈胜利放空的眼神中再次露出敬意。
在他小小年纪的时候,家里唯一一个敢跟爷爷正面对抗,甚至还通过头脑大获全胜的,只有陈勋庭一个人。
小时候,陈勋庭在他眼里简直就是最了不起的兄长。
沈晚月听得也格外震惊。
到底是怎样的魄力跟头脑,能在十六岁的时候就提前为自己的未来想好出路。
甚至是在爷爷那样强势的高压之下,也没有受到影响。
突然一瞬间。
望着前面黑乎乎的石子路,沈晚月脑海里冒出来了陈勋庭平常不经意的那些话。
“我是从基层走过来的。”
“当然会做饭,从前自己在外面学的。”
“茧子?不算什么,以前车间干多了而已。”
“嗯,小时候身边有爷爷奶奶,后来独立起来,就习惯自己住了。”
“……”
哪些轻描淡写的话语里,原来藏了他那么多并不容易的从前。
也是突然间。
从前对陈勋庭过去并不感兴趣的沈晚月,此刻却非常想拉着陈勋庭聊一聊了。
他高中以前,是怎么坚定下来学外语的?
后来去了京市,他也不过才十六岁,十六岁的年纪,自己孤身在外面进行封闭式学习不会无聊吗?
出国以后,有没有什么有趣的见闻?
不过这个恐怕是没什么好说的,那年头出国,肯定都是严格筛选并且经过深刻思想教育的。
就算出去了,也不会特别自由。
但那种条件下,他又是怎么过来的?
后来,又是怎么跟爷爷交代的……
眼瞧着走到了老洋房外面,沈晚月还是忍不住又问,“那当初爷爷肯定很生气,陈勋庭是……怎么被罚的?”
“罚?”
陈胜利笑了笑,又叹了口气,“嫂子,我爷爷当年都快气死了,岂止是罚,一开始听我哥要去京市就气得拿鞭子抽了几十下,没奶奶拦着恐怕半条命都要没了。”
“再后来,爷爷又听说我哥要出国,他老人家直接带着警卫员开车到了京市,当着学校老师的面,把我哥抽的差点送医院才停下来。”
总结,鬼门关走了两遭。
话音落地,沈晚月心里莫名有些酸楚。
陈勋庭的从前,比她想象中更加不易,而爷爷的性格,也远比她印象中还要执拗。
当然,身旁听了一路故事的陈文
杰比沈晚月脸色更差。
本来就发白的小脸,被这话吓的脸上更是没了半点血色,人都险些瘫软在地上。
“我……我……那我咋办啊?”
陈胜利背着胳膊,没当回事儿,“你情况跟你爸又不一样,而且爷爷现在脾气好多了行不行,怕什么,刚才不还说一人做事一人当,打一顿就打一顿呗。”
沈晚月看着惊慌失措的陈文杰,回过神后,又瞪了一眼陈胜利,“你就别吓唬他了,等会儿把人吓得都不敢进门了,爷爷更恼火。”
“嘿嘿嘿。”陈胜利摸摸后脑勺,笑起来,“我这不是替我哥跟嫂子你教育教育他嘛,成,我听嫂子的,我不说话了。”
眼瞧着陈文杰已经吓得扶着墙了,沈晚月这才连忙说:“你叔吓唬你呢,你的事儿好解决,等会儿我跟你一起跟爷爷赔不是,至于当兵……陈文杰你想过没有,其实还有另外一个选择。”
第115章 第115章捉虫
“炊事兵???”
如果现在有智能手机,沈晚月一定要把陈文杰此刻的表情拍下来。
然后再在陈文杰的脑袋上,P上几个大大的问号。
他现在表情实在是太精彩了,青一阵白一阵,还写着震惊跟不可思议。
“怎么了?”沈晚月抱着胳膊,目光淡淡,“不愿意?”
“不不不不……”
陈文杰有些幌神的眨眨眼,摆着手还连忙说了好几个不。
“我就是……”
高瘦的少年低头想了半天,“我就是好奇你怎么想出来让我去当炊事兵的,是太爷爷提出来的吗,还是我爸他……”
“都不是。”
沈晚月抬头望了望门口的积雪,“走吧,进去慢慢说,也把你的湿衣服给赶紧换下去。”
“……”
眼瞧陈胜利都进门了,陈文杰仍旧是站在门口不愿意动。
沈晚月无奈又喊了一嘴,“赶紧的,本来就拖很久了,再在外面呆一会儿生病了我可不管你。”
“……”
少年无动于衷,沈晚月叹了口气,有些嫌弃的看着他:“陈文杰,逃避不能解决问题,我数三个数,你要不进来就算了,我吃完饭就回家,你的事情我坚决不会再多过问一句,说到做到。”
“三、”
“……来了。”
刚说出口,他就低着头磨磨蹭蹭跟到了沈晚月身边去。
“这还差不多。”沈晚月推开门直接走了进去。
早听见声音的张秀卿提前准备好了干毛巾跟热茶一直等着她俩。
“奶奶,我自己来就行。”
沈晚月怎么好意思让她老人家帮自己擦头发,拿着毛巾去旁边把外面湿了的军大衣换下去,张秀卿则拉着别别扭扭的陈文杰收拾。
陈文杰放在这边的衣服并不多,张秀卿给他找了一件陈铁军的先凑合穿着。
等他一身衣裳都换好了,沈晚月那边已经跟席巧云在厨房包上饺子了。
“对不起太奶奶,让你担心了,我知道我错了。”陈文杰态度端正的再次道歉。
张秀卿叹了口气,把热茶递给他,“安全回来就好,过去的事情就不说了,就是往后得急着,凡事跟家里商量,跟爸妈商量,不要……不要离家出走闹失踪,明白了吗?”
说话间,张秀卿眼眶有些泛红。
说到失踪,就不得不提陈勋庭的父亲陈先进。
一走便是二十多年,音信全无。
这次陈文杰的事儿,引得张秀卿一下子好像回到了当初陈先进失踪的时候,一整个晚上心都悬着的。
幸好幸好,陈文杰是找回来了。
“太爷爷呢?”陈文杰左右看了看,小心翼翼问道。
俩人一块儿朝着厨房走去,张秀卿一边说着指了指楼上:“屋里面待着呢,傍晚那会儿看了你那张字条,就抽风把自己锁进去了,这老头子,一天天的不让人省心。”
这话也就张秀卿能说,厨房几个人互相看了看,没有一个敢张嘴接话的。
过了会儿,陈文杰才挨着沈晚月坐下,随手拿起刚才张秀卿没擀完的饺子皮继续擀。
一开始,他动作还有些不熟练,席巧云想要去拦着自己来,却被沈晚月拉住了。
没两下后,陈文杰便能熟练的擀出薄厚适度的面皮来了。
“你小子可以啊。”陈胜利看得直瞪眼,“会包饺子吗?”
“当然会啊。”陈文杰抬头看了一眼,但看包饺子都有仨人了,自己便继续擀面皮了。
“跟谁学的?”
“不是说了吗,以前就会的,还跟我爸妈一起包过呢。”
陈文杰说完,却好似还有什么话一样,张口看着沈晚月半天,愣是没有说出来。
沈晚月皱皱眉,“这你都说不出来?你离家出走的胆量呢,本事呢?”
“……”陈文杰搓着手上的面粉,“你又不知道我要说什么。”
沈晚月有些不耐,但有些好笑,“你想问文星?”
“……”
完辣,还真被她猜中了……
只看陈文杰眼神就知道她是说对了,可沈晚月一反常态,低下头只看自己手上的饺子。
终于,陈文杰急了,“刚才听二奶奶说还要回去照顾文星,他、他不是在学校参加活动吗,怎么忽然回家了,准不能是你们找人找到文星那边去了吧。”
听他主动问了,沈晚月这才好整以暇,淡淡道:“你们哥俩今天算是事儿出到一块儿去了,不过他是被迫的,你是自找的。”
“被迫?”
陈文杰手上动作彻底停住,“文星怎么了?”
沈晚月这才将晌午的事情一点点告诉了陈文杰。
她说完,陈胜利坏笑着补刀:“你瞧瞧你,文星满怀希望都找到你补习班去了,他也就找你这个当哥哥的帮过一次忙吧,难得你还没了人影,文星当时一准失望透顶了。”
说完,陈文杰这边的气压更低了。
他本来听了沈晚月那些话便已经后悔了,先在听完这些,更是悔的肠子发青。
忍了忍,没忍住。
陈文杰干脆抄起擀面杖,“学校里那俩孩子叫什么名字,我明儿就去找他们。”
陈胜利又是一声轻笑,“等你去了,黄花菜都凉了,文星说不定都在门岗房里等的冻感冒了!况且先在也轮不到你去教训,早被我嫂子赶回家退学了。”
他这话字字扎心,陈文杰一口气憋在心里,想要说什么,却又无话可以反驳。
“行了。”
席巧云瞥了一眼陈胜利,“文杰都知道错了,别说那些了。”
陈文杰紧了紧手上的擀面杖,语气有些酸涩 ,“那……那文星这会儿在哪儿?咋没跟着一起过来。”
席巧云:“这孩子受了惊吓,还有点感冒,我回去的时候人都困的掉脑袋了也不睡觉,听完找到你了,脑袋一歪就直接睡了,家里我让周阿姨帮忙看着了。”
“哦……”
说着,陈文杰又皱起眉,“周阿姨她……”
沈晚月看了他一眼,“周阿姨的事儿也解决了,往后家里会换个阿姨来,与其想这些,不如你赶紧想想等会儿怎么跟太爷爷说,还有,想想我刚才给你提的建议。”
“哦对了!”陈文杰精神起来,“沈晚月,你刚才话还没说完呢……诶哟!”
张秀卿抄起勺子就敲到了陈文杰头上,“怎么喊人呢?不知道喊什么?”
“哦哦哦。”
陈文杰挠挠头,弄得一脑门的面粉,但也顾不上这些了,转头就张了嘴。
“妈,你到底咋想的啊?”
“……”
改口这种事,沈晚月其实一点也不在乎。
陈文星也好,陈文杰也好,自己尽到自己的义务,随他们怎么去喊。
尤其是陈文杰,他能喊一声小后妈,恐怕都得费大劲儿。
她倒是怎么也没想过,陈文杰今天包着饺子擀着面随随便便就换了称呼。
还换的那叫一个自然。
她一个听得人都觉得有些尴尬,陈文杰倒是好,兴致勃勃喊得顺口。
“妈你刚才说不是单单是因为太爷爷对不。”
“炊事兵也是做饭的,我倒是不排斥,一会儿妈你跟我一块儿这样去跟太爷爷说,是不是他就没那么生气了?”
“……”
沈晚月被他喊得脑子疼,好半天才找了个话缝儿开口。
“当然不单单是因为爷爷,就你现在这性子,虽然你嘴上给我保证了一心想要当大厨,可凡事一旦成了工作,肯定跟兴趣爱好就完全不同了,很难有人长久坚持下去。”
“不可能,我肯定可以。”
沈晚月笑了笑,继续说:“你现在是这样说,但你也才接触厨师这行没多久,甚至根本就没怎么接触,去当炊事兵,一来可以磨炼意志,二来,等你毕业送你先去学一段时间,再送进部队里,肯定还能接触到更多的机会,还能考那种等级的厨师证,这样不管以后你是一直在部队还是转业,都有发展前景。”
“将来……陈文杰,将来的社会,可能与现在大有不同,年底已经恢复高考了,将来春风会吹遍整片华夏打底,学一门技术才是正确的,而且,能学一门自己喜欢的技术,更是难得。”
她这些话说得很用心,一听便知道不是突发奇想。
陈文杰听得一愣一愣的,同时也不住的跟着点头。
沈晚月说得这些,都是他目前根本想不出来,但却能理解,是以后会面临要担心的问题。
她是真的……替自己想的很久远。
是真的在为自己的前程跟未来去考量。
不是像太爷爷那样为了在自己身上实现梦想跟愿望。
也不是跟陈勋庭那样为了自己的父母,让他弥补父母的遗憾。
沈晚月就只是,只是单纯的——站在他想要成为一个厨师的角度去帮自己考量,帮自己打算。
这样的感觉很熟悉很熟悉。
但又很陌生。
“我……”
陈文杰语气有些涩滞,一句话像是刚才雪花凝结在了嗓子眼里,吞吞吐吐。
“嫂子!”
不等陈文杰做好准备,陈胜利眼睛便亮着打断了他,“你的想法完全没问题!我哥不在我就直说了,你这些见识,比着我哥还要厉害!别看他是出过国的,做人做事都很强势有主见,但有些思想还是有局限性。”
他整天在报社,新闻思想方面接触的相对来说都更加先进。
他甚至觉得,自己都可能没有沈晚月这样的坚定的魄力去相信那些未来。
“是啊晚月,你想的比我们都要全面些。”席巧云也听得直点头,“文杰,你好好考虑一下这个建议,晚月说的没错,爷爷虽然可能会失望,但这是你的人生,重要的还是你自己的想法。”
陈胜利调笑着看过去,“不过说起来,这炊事兵的名头到底也没有其他兵种那么响亮,文杰,真要你去,你会不会在意这些啊。”
本来还想说什么的陈文杰闻言,眉头立刻皱起来,“胜利叔叔,你也太小瞧我了。”
第116章 第116章
“虽然我成绩一般般,但这点思想觉悟还是有的,只要是为国家做出贡献可不分什么兵种,而且以前我在海岛上就听说过,炊事兵在军中同样有重要地位,而且同样需要毅力跟技术,可不是随便谁都能当上的。”
沈立民并没有瞧不上炊事兵的意思,他只不过是故意拿话激一下陈文杰,不曾想反倒是被陈文杰给教育了一通。
“不错不错,有这个觉悟,就证明你就有方面的想法了。”沈立民拍拍手叫好,“等会儿跟爷爷谈的时候,就照这样去说。”
沈晚月眼神里同样流露出了赞赏。
虽然不曾见过陈文杰的亲生父母,但陈文杰从前一定是被教育的很好,并且也大概是身处在被爱着的环境中。
别看他现在总是吊儿郎当,但思想上总体来说也算得上根正苗红。
“饺子准备下锅了。”
说着话,饺子也包的差不多了,几个人一起忙着把桌子上的面粉收拾完后,楼梯上同时也响起了脚步声。
陈铁军拄着拐杖,脸色铁青的走了下来。
“爷爷。”
陈胜利见苗头不对,先一步打了声招呼,转头连忙进了厨房,“那什么,饺子快好了,我去帮着盛汤。”
陈文杰早在听见脚步声的时候脸色便苍白起来。
眼瞧沈晚月笑盈盈过去打招呼,自己只能跟在沈晚月身侧,眼神闪躲的到处看着。
“爷爷,您身体还好吧,我听奶奶说您下午那会儿似乎不舒服回了屋里,现在怎么样了?”
陈铁军停在了楼梯口。
他脸色难看,但见沈晚月走过来时,还是回暖了一些,淡淡打量了一眼,“我没事,今儿雪那么大,你在外面跑那么久,等会儿临走前去让秀卿给你拿片感冒药预防一下。”
“行,我记下了。”
沈晚月也不客气,今天她确实冻着了一些,预防一下总是没错的。
这年头药片也自己不好买到,真要有了毛病再去医院,更得受罪。
“爷爷。”顿了一下,沈晚月继续道:“家里还有多余的吗,陈文杰今儿外套湿了大半一路上走回来的。”
再害怕也总是要面对的,不如先试探试探。
可沈晚月说完,却没从陈铁军脸上看出些什么。
陈铁军年逾八十,身子骨依然强健,腰杆总是挺得笔直,如今明显能看出来他在生气,但在面对沈晚月的时候,身上那股子凌厉的气势总会褪去三分。
“一起拿吧。”
陈铁军面色淡淡说完,从沈晚月跟陈文杰身边目不斜视拄着拐杖走过,而后径直进了厨房,在餐桌前笔直的坐下。
“……”
陈文杰明显抖了抖,转头拉了拉沈晚月的衣角,“太爷爷这是当我不存在了,还是……还是要抽时间重罚啊?”
沈晚月同样有些捉摸不透。
陈铁军见的人比自己吃的饭都要多,这位老爷子真要压着自己的想法,谁也看不出个所以然。
不过,老爷子肯定在为陈文杰生气肯定没错。
“等会儿说话小心些,走吧,先吃饭。”
陈文杰抖了抖,“断头饭吗?”
“……”
“噗……”
厨房端饭的陈胜利听见了没忍住,噗嗤笑了出来,险些把手里端着的饺子汤给撒了,立刻引来了陈铁军的死亡凝视。
陈胜利连忙收敛笑意,瞪了一眼陈文杰,“瞎聊什么呢,赶紧来吃饭了。”
“……哦哦。”
陈文杰应了一声,但却一动不动。
直到沈晚月转了身,自己这才小心翼翼跟了上去。
这个从前对沈晚月避之不及的叛逆刺头的高瘦小少年,此刻亦步亦趋,反倒是主动求起沈晚月的保护来。
这份信任,无声无息,却又显而易见。
陈铁军余光扫过,下一秒,不自觉便跟老伴儿对视了一眼。
张秀卿顿了一下,笑着张罗所有人一块儿来吃饺子。
“铁军,猪肉白菜馅的,你最好这一口,赶紧尝尝味儿咋样。”
张秀卿亲手递过去,陈老爷子顺手接过来夹了一筷子,也没等散热就直接塞进了嘴里:“嗯,还不错。”
“不错吧,这馅是巧云盘的,面皮是文杰擀的,你还别说,这小子真是有一手。”
“……”
话音落地,良久,陈铁军却一直没有开口。
本就因着事情不够热络的氛围,再次有些沉闷。
陈铁军筷子没停,但神色却也一直不好。
虽然有张秀卿跟席巧云在中间调和着,可整顿饭的氛围仍旧显得有些凝重,导致两个人不论怎么说话,都有些僵硬跟尴尬。
热腾腾的饺子吃在嘴里,也显得有些没滋没味儿。
“行了行了。”
吃到一半,张秀卿搁下了筷子,皱着眉扫了一眼桌子上的人,“好好一顿饺子,非得吃的人心里不痛快,陈铁军,你有话了赶紧发落,别弄得大家都吃的不安生。”
席巧云一愣,也紧张的放下了碗筷。
陈胜利生怕波及自己,擦擦嘴就准备跑路。
“都别走。”张秀卿瞪了一眼陈胜利。
顿了顿,张秀卿继续道:“今儿这事儿,早晚是要说了的,我有话也就直接说了,铁军,当着几个孩子的面,你可不能再像从前那样,儿子就算了,文杰是孙子辈儿的,再如何,也有父母先教育他才行,你心里有点数。”
陈铁军神色更差了,塞了碗里最后一个饺子后,放下筷子时的声音,在安静的餐厅里听着格外刺耳。
沈晚月也心知这顿饺子是很难再吃下去了。
陈铁军眼瞧着刚才几句话都没有提陈文杰的意思,但明显带着气,只是暂且不发作。
张秀卿直接提出来,也是怕等会儿陈铁军吃完饭动手,想护着陈文杰。
想清楚了,沈晚月直接开了口,“爷爷,陈文杰他……”
“你奶奶说的不错,是要解决,晚月,带着他跟我上楼。”
陈老爷子终于开了口,挺直的腰板站起来转身便要离开。
“等等。”张秀卿连忙喊住他,“有话在下面说就行了,有晚月在呢,你少给我动家法。”
陈铁军背对着几个人,良久,才声音沉沉开了口,“不动家法,只是有些话要问。”
“……真的假的?老头子,你说不动手?”
“嗯,上楼吧。”
话语里,似乎带了些妥协的味道。
等陈老爷子上了楼,沈晚月跟几个人对视了一眼,“爷爷既然都这么说了,肯定不至于说话不算数,别担心了。”
席巧云还要说什么,却被陈胜利拉住了。
张秀卿也犹豫了一下,毕竟她最了解自己老伴儿,只要是说出口的话,便不会不作数。
陈文杰就这么被沈晚月拉着胳膊拽到了楼上。
“我,我……妈,等会儿你可得替我说好话,我真的知道错了。”
“现在知道怕了?”沈晚月气笑了,“先进去再说。”
咬咬牙,陈文杰推门走了进去。
“太爷爷,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对不起,我明天挨个给大家再道一次歉,这次也让您担心我了,真的抱歉,对不起太爷爷,我……”
眼瞧着一进书房就道歉的陈文杰,陈铁军铁青的竟是没有丝毫变化。
“爷爷。”沈晚月眨眨眼,也道:“我知道您的意思,但这孩子是真喜欢厨师这一行,我已经跟文杰商量过了,他将来可以走炊事兵的路,说起来,这也算是参了军不是。”
“行了。”良久,陈铁军沧桑的声音响起,“刚才你们说那些话时,我也听见了,但文杰离家出走的确有错,要罚。”
“……”
救命啊!
陈文杰听完这话腿都软了,手抖了抖,求救似的看向沈晚月。
沈晚月也有些紧张,“爷爷,这罚……”
“我老了。”陈铁军忽然开口,打断了沈晚月,叹息一声后,继续道:“年纪大了,有心也没那个力气,你奶奶有句话说的不错,等陈勋庭回来后,你们商议着怎么罚就是了,我以后……没心情再管这些。”
“您的意思是……”
沈晚月一愣,紧张的继续问,“往后陈文杰做什么,您也……不要求了?”
陈铁军眉头间的沟壑愈深,粗粝的手指在桌子上敲击了几下,良久,才传来一声叹息,像是生了锈似的,缓慢又无力。
“他自己做主,我不再干涉。”
一句话,直接解放了旁边跟冻僵了一样的陈文杰。
他瞪大眼睛,就差直接欢呼一声了。
“老实点。”沈晚月低声提醒。
陈文杰这才连忙点头,转而跟太爷爷道谢。
“嗯。”
陈铁军浑浊的双眸打量着雀跃的陈文杰,半晌,挥了挥手,“你下去吧,好好把饭吃完,跟她们也说,好好吃饺子就行了。”
“诶,谢谢太爷爷!”
“晚月,你先等会儿,我有话想问问你。”
眼瞧陈文杰已经兴奋的下了楼,这事应该是就此为止了。
沈晚月松了口气,安稳下来,笑道:“您问就是,我陪你聊聊天。”
“嗯。”
陈铁军伸手揉了揉眉心,过了会儿,才再次抬头。
“我说句见外的话,你别多想,只是想问问你看见的跟感受到的。”
沈晚月一愣,“您说。”
陈铁军的沧桑的目光放空了一些,缓缓地开口:“二十年前我才从一线退下来的,后来这些日子,我身边便总是以前的老战友跟家里人,家里的事儿,我向来都是只按照自己的意思走,家里人不敢说什么,说了,也要被我打的不敢再开口,外人,就更不会说了。”
说着,他再次看向沈晚月,“你算是这些年来头一个熟知还见过陈家家里情况的‘外人’了,而且难得头脑聪明,心思清明,见识也不错。”
问题还没出来,先被夸了一通。
沈晚月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想了想,试探着问,“您是要想问我在陈家的感受?”
“不,我是想问你对我的看法。”
陈老爷子的声音掷地有声,没
了刚才的锈气,好似一瞬间又成了从前那个赫赫有名的军长。
只是这问题问的……
“您这话……”沈晚月握了握座椅上的木头,“我只是个小辈,评价您实在是有些不够资格。”
“好,那我问的准确些。”陈铁军语气有些生硬,“在你看来,教育孩子方面,我是不是做的不够好。”
“……”
是。
当然是。
几乎没有犹豫,沈晚月心里便冒出了答案。
但她不好直说啊!
陈铁军顿了顿,目光在沈晚月的脸上打量了片刻,转而回忆着。
“你不用说了,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其实这话是秀卿头一个说的,当时不当回事,直到勋庭的父亲出事儿,直到我一手带大的勋庭也跟我反着来,直到今天。”陈铁军垂眸,又是一声叹息,“直到今天陈文杰离家出走。”
这一生中,陈铁军很少否定自己,可今天得知陈文杰离家出走后,头一次,他忽然开始反省自己。
他一直以为自己是为了孩子们好,他这辈子最骄傲的事情就是参军,同样也想让孩子们参军,这有错吗?
没有错的话,为什么家里的孩子一个个都要跟自己对着干?
现在就连陈文杰,也都宁愿离家出走。
得知消息的时候,他几乎感觉自己仿佛回到了陈先进失踪那年。
他从一开始的诧异跟怀疑,到后来的失望与后悔。
毕竟是亲生孩子,说不后悔不难过,也不过是为了掩饰自己那点可怜的面子跟尊严。
沈晚月虽然不知道自己的表情管理到底哪里做得不到位,被这位老爷子给看出来了。
不过她也很快想明白了陈老爷子的目的。
老爷子是真的意识到了自己的问题,现在,后悔了。
“爷爷,其实您能现在想到这些已经够了,您当年的眼睛里看到的是家国战争,自然跟我们现在这些孩子是不一样的,文杰的事情已经过去了,您这个年纪,别多想影响身体跟心情才重要。”
沈晚月想,如果自己是陈勋庭,被一个陌生人这样对待,自己是肯定不会原谅他的。
可如果是家人就不同了。
其实到现在,她已经能够了解一些关于家人之间的感情跟羁绊了。
有时候,不过是为了等一句道歉就够了。
况且陈老爷子这么大岁数了,别说道歉,他但凡说一句后悔,恐怕都会被原谅吧。
“唉。”陈铁军眼神却比刚才更加沉重了,“你下去吃饭吧,吃完早点回家休息,另外……”
“等勋庭回家了,让他过来一趟。”
“诶,我记下了。”
看着沈晚月离开,陈铁军缓缓收回了目光,下一刻,低头从笔筒中拿出一把钥匙打开了身旁的抽屉。
摸索片刻,他从一个信封中抽出了三张照片。
照片背面,清晰的写着‘陈先进’三个字,而寄信时间,却是在出乎意料的十年前。
第117章 第117章
虽然中间气氛有些僵硬,但总体来说,大家得知老爷子没有处罚陈文杰的打算后,也都安下心来,这顿饺子最后还是愉快的吃完。
因为还是担心文星夜里生病,席巧云还是要跟着过去。
用饭盒给陈文星装了一份饺子后,陈胜利一路送他们到了家。
雪不见停的,到家的时候,几个人身上都落了一层雪。
将军大衣挂到门房的空档,屋里听见消息的周阿姨走了出来。
“咋样?文星醒了没?”沈晚月直接问道。
周阿姨:“一直睡的不安稳,刚才听见你们回来就立刻坐了起来,外面冷,没叫他出来。”
“好,麻烦你了。”
沈晚月说着,席巧云把饭盒递了过去,“里面两份饺子,你拿去热一热,一份是文星的,一份你的。”
周阿姨一怔,脸色有些苍白,“我……我就算了。”
“拿去吧。”沈晚月拍打着头发上的雪花,“明儿一早雪要不停,你还继续住着,但是天晴了还是得走的,算作是在陈家的最后一顿饭。”
周阿姨在陈家几年了,要不是她心思最后没稳住,也不至于这这样赶走。
到底也是有几年情分在,沈晚月也不想做的太绝,至少,这口饭还是能给的。
周阿姨闻言脸色更白了,她叹了口气,心里也愈发后悔。
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成,那我去热饭了。”周阿姨说着接过了饭盒,走到陈文杰身边的时候,犹豫了一下,低头诚恳的道:“对不起文杰,这次我……是我一时糊涂了,你别误会小沈。”
“哼。”陈文杰嫌恶的扭过头去,“用不着你来说这个,我才不会误会她。”
周阿姨尴尬的站在原地。
沈晚月冲她使了使眼色,让她去厨房后,自己才瞥了眼陈文杰,“没误会?没误会还闹这么一通?”
“……”
陈文杰抓抓头,跟着进了客厅,“我都道歉几次了,反正……反正这次我长记性了,以后肯定不会了,还有啊,干嘛对她还那么好,我都懒得看见她。”
沈晚月转过头,跟席巧云对视一眼,淡淡道:“周阿姨认了错,而且毕竟也在陈家这么多年了,家里的事情不管怎么样都知道一些,算是一点情分吧。”
而且陈家辞了周阿姨,恐怕她往后至少在兰富巷子这一片是很难找到新活了,最后这一口饭都不给,实在也没必要。
席巧云笑着点了点头,很赞同沈晚月的话。
“妈妈——”
陈文星从卧室门口露了个脑袋出来,没等沈晚月回话,人已经跑了出来。
沈晚月皱皱眉,一把扯过他的胳膊,拉到了沙发上,“不穿鞋跑出来,你还想感冒更重是不是?”
陈文星摇摇头,却没在意这个,眼神已经专注的去看旁边的陈文杰了。
“哥、哥哥。”
话刚出口,坐在沙发上的小人已经红了眼圈。
陈文杰被弟弟看着,心里又想起来吃饭前陈胜利那些话,莫名的,竟是没有跟以前一样第一时间去骂陈文星胆小鬼。
甚至于,他还有些心虚。
“我……”陈文杰说着摸了摸鼻子,“我去给他拿鞋子。”
“嗯。”
沈晚月抬起头,叹了口气替陈文星擦了擦眼角。
“今天可不能再哭了,再哭明天眼睛肿了是小事儿,精神紧张来紧张去的,真的很容易发烧,到时候可是要打针的。”
“呜呜……”
话是这样说,可陈文星该哭还是哭,忍不住的。
一直等陈文杰拿了鞋子过来,沈晚月仍是有些无奈的在安慰着陈文星。
“我来吧。”陈文杰看着沈晚月伸过来的手,犹豫了一下,拿着鞋子蹲了下来。
下一秒,刚刚还咧着嘴哭的陈文星,便瞪大了眼睛看着哥哥给他穿鞋子。
上次兄弟两个有这样亲密的接触,似乎还是从前在孤儿院的时候。
“哭什么哭,我这不是回来了嘛。”
陈文杰手上没有停,长嘴却不是在责怪陈文星是个爱哭鬼,反而还满是安慰的意思。
“以后要是学校再有事情,记得还要过去找我。”
“谁要是敢欺负你,我肯定帮你欺负回去。”
“反正……别哭了,我不会走的。”
一番话说完,沈晚月都很是诧异。
陈文星自然也瞪大眼睛,眼泪都忘了掉,可还是委屈巴巴,“我、我以为哥你真的要走了,你要离家出走的话,是不是也不要我了?”
“文杰怕是压根没想到文星吧。”席巧云在旁边感慨,“你这孩子,太容易冲动了。”
沈晚月看了眼脸上写着自责后悔的陈文杰,清了清嗓子,“说话啊,没什么表示?”
“……”
“有。”
半天过去,陈文杰从牙缝里挤出来几个字,“文星,我让你担心了,抱歉。”
陈文星听着听着,眼神从担心,再到震惊,最后直接瞪大了眼睛拉着沈晚月,躲到了沈晚月的身后去。
“妈妈,你带回来的是个假哥哥!”
陈文杰:“……”
眼瞧着陈文杰黑了脸,席巧云在旁边大笑。
沈晚月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有什么好笑的,陈文星!你,你最好是跟我好好说话!”
陈文星鬼鬼祟祟的从沈晚月肩膀冒头,“怎么了嘛,合理怀疑一下不行吗?谁让你突然那样又这样的……”
一会儿穿鞋一会儿道歉。
天老爷啊,这可是他从没享受过的待遇好不好!
“要是以前,你不凶我就不错了,我怀疑一下而已,哼……”
陈文杰看着躲在沈晚月身后的弟弟。
小萝卜头这会儿明显已经没了刚才的难过,甚至眼神里还有几分俏皮,这话多少带点故意的意思。
有些无奈,但陈文杰不自觉的,没忍住也跟着噗嗤笑了。
顿了顿,他收敛笑意,认真道:“你放心,以后我不会再凶你了,也不会再说你是胆小鬼,这次事情我都听说了,陈文星,你真的很勇敢!”
陈文星眨眨眼睛,“我知道我很勇敢的,但是你说不凶我,真的吗?”
“当然了,说到做到。”
“那……”陈文星眼神狡黠,“那我可以凶你吗?”
“……”
陈文杰一愣,立刻又火冒三丈,“你敢!你凶一个试试看!”
“……哦。”
造反失败的陈文星煞有介事一样叹了口气,转头,又笑着跟沈晚月说自己下午睡觉做的梦。
眼瞧着这兄弟俩情绪都有了好转,沈晚月心里也彻底放松下来。
周阿姨也把饺子热好了送过来,沈晚月打了个哈欠,冷不丁的,又打了个喷嚏。
席巧云一愣。
陈文杰也紧张的看过来,陈文星更是扔下勺子跑到了沙发上,拿了个毯子就一个劲儿往沈晚月身上盖。
“妈妈今天辛苦了,我自己可以吃饭收拾的,妈妈快去休息!”
陈文杰也期期艾艾走过来,左右看了看,“爷爷不是说让带药吗,你吃了没有?”
打过喷嚏,沈晚月鼻子便有些不透气,声音沉闷着,“还没呢,差点忘了。”
“我去给你倒水。”
不用人说,陈文杰就脚步飞快的拿走了沈晚月的水杯。
慢了一步的陈文星眨眨眼,但很快就要跟过去。
“你去老实吃饭。”陈文杰低下头催促道:“听二奶奶说你也有些感冒,你吃完饭就也去休息,不然跟她在一起容易互相传染,快去。”
陈文星一听会感染妈妈,忍了忍,转头又跑到了餐桌前,“好,我吃完就去休息,妈妈你别担心我了,我自己会照顾好自己的。”
陈文杰拿着茶瓶倒着热水,不耐的看过去,“都说了我来,你们俩都我来照顾,我好好的。”
席巧云已经找出来了带过来的银翘解毒冲剂,“行了行了,你们仨有一个算一个恐怕都有些着凉,文杰,你去帮着把这冲剂给弄好,你们一人喝一包,我去把热水袋给灌上,等会儿都直接休息睡觉。”
有席巧云操持着,陈文杰又来回帮忙,沈晚月很快被直接送到了床上躺好。
陈文星还不安的跟到了床前,关门时,又再三看了看才离开。
陈文杰也跟在旁边,看了两眼后,拉着陈文星去了屋里休息。
这一觉沈晚月睡的实在是不怎么安稳。
也许是吃了感冒药,虽然很快睡着,但梦里一直都是自己在找人的画面。
中间还因为发汗太热醒了一次。
直到早上,才昏昏沉沉的被席巧云喊醒。
“没发烧。”席巧云收回试探的手,“但是怎么瞧着没什么精神呢。”
“妈妈,你还好吗?”
陈文星也跟了过来,只是不见陈文杰的身影。
“有些头晕,不过感觉没大事儿,就是晚上发汗没睡好的原因,下午补补觉就行了。”
沈晚月说着从床上起身,打了个哈欠,自己把床帘拉开。
外面天色大好,雪停后阳光灿烂,树杈上的积雪星星点点。
“天晴了。”
“嗯。”席巧云看了眼外面,“周阿姨一早便收拾东西离开了,这会儿陈文杰在做早饭。”
话音落地,外面便一阵脚步声。
眼瞧着,围着围裙的陈文杰走到了门口,“我给你们蒸了鸡蛋跟米糕,洗漱好了就来吃。”
沈晚月一愣,跟席巧云对视了一眼,“他多早起来的啊?”
米糕都蒸上了,总不能是天不亮就醒了吧。
席巧云抿着嘴笑了起来,“我也是听见外面响动才起来的,还没问他几点。”
“问这个干啥,来吃饭就行了。”陈文杰不自在的说着转身就又回去了。
只是刚走出去两步,就见他又慢吞吞的退回来,“那什么,睡了一觉还好吧?看你好像……没睡好?”
沈晚月噗嗤乐了,“没事,挺好挺好,吃了你的米糕恐怕就彻底好了,走吧。”
闻言,陈文杰眼睛直接亮了,“等会儿你尝了就知道,一准跟外面买的没区别!”
“哦还有,等会儿想想中午想要吃什么,正好雪也停了,我去赶个早集,回来做给你们吃……”
第118章 第118章
陈文杰明显对做饭这件事充满了热情,但仔细瞧瞧,也能看出眼神里想要掩藏却总是不小心露出来的关心。
“你呢?”沈晚月打了个哈欠,“没感冒吧。”
“当然没有,我好着呢,不然也不能这么有劲儿揉米团啊。”陈文杰说笑着拍了拍胸脯,“你们就报菜名就行了,正好我跟严师傅要了本菜谱,寒假没事了在家里跟着学学。”
沈晚月看他确实没事,也不跟他客气,开口就点了俩自己有胃口的家常菜,陈文星也嚷嚷着中午想吃西红柿炒鸡蛋。
席巧云觉得不好意思,笑着摆摆手,“我中午就前就回了,看你们都没事儿,我去顺路去跟爷爷奶奶说一声,而且还差些日子才过年,街道上的工作也没断,正好我去帮着给你们再问个阿姨来。”
沈晚月点点头,眼瞧陈文杰要走,又连忙起身,从椅子上挂着的衣服衣兜里掏出来了五块钱,又把之前织好的围巾也拿起来。
“诺,拿着。”
“这么多?”陈文杰一愣,“买个菜我还有钱呢,你甭给我了。”
席巧云捂着嘴笑笑,“就是,也不怕他拿着钱再跑路了。”
“那这次跑路,我是不去找了。”沈晚月打趣着看了眼脸色瞬间有些不自在的陈文杰,清了清嗓子,这才硬是把钱塞过去。
“不白给你,反正补习班你也没心思去,干脆整个寒假家里三餐都是你来做,这是菜钱跟工资,还有你在家的零花钱,回头我验收几天后看效果再另外给你。”
陈文杰听完仍是有些发愣,没等他说话,就见沈晚月又扔过来一条围巾。
那围巾没织好的时候他早就见过,是沈晚月问了他后给他织的。
差点都把这个忘了。
“化雪的天最冷,外面还有风,出去带着这个吧。”
沈晚月说的很是随意,好像只是随手扔出去了一个小沙包一样无所谓。
但对面眼瞧着比她还要高的少年接到手里的时候,却似是接了什么千钧的东西,落在手心,也落在了心头上。
“……要不要?不要给文星了?”
“要要要!!”
陈文杰捏着毛钞跟围巾的手猛地收紧,低着头闭上眼睛转身就跑,“那我去了,早饭在桌子上,你们记得吃!”
看着他跟逃跑一样的速度,沈晚月又没忍住笑了出来。
“妈妈——”
刚转身,陈文星便一脑袋撞了上来,姿势竟是跟沈天凯沈琪琪没什么区别,拉着沈晚月的手便委屈巴巴的抬起头。
“妈妈,围巾,那个围巾……”
围巾他见过。
天凯跟琪琪都有,爸爸也有,先在哥哥都有了。
他也想要!
看这陈文星眼巴巴的样子,沈晚月自然明白是什么意思,想了想,笑着说:“文星也想要?”
“嗯!”
“好。”沈晚月顿了顿,问道:“除了围巾,可以给文星织个小帽子吗?可以给你织成带耳朵的那种,文星喜欢吗?”
她为了省劲儿,围巾都是用的最简单的八字纹,但织了几条,实在是有点腻了。
“跟其他都不一样?”陈文星一愣,高兴起来,“好!我喜欢!只要妈妈织的我都喜欢!”
他自己的是独一无二的,尤其比哥哥的那个还可爱!
小孩子就是好哄,沈晚月也跟着笑了,转头洗漱后一起吃了早饭,这才送席巧云离开。
往后三天,陈文杰是一心扑到了菜谱上,一天到晚在厨房叮叮咣咣。
每当尝试着做出什么新的菜,就着急的巴巴喊沈晚月去尝味道。
沈晚月不挑嘴,但到底从前在现代也没亏待过自己的嘴巴,所以品鉴味道还是很有一手的,甚至有些时候,还能给出来一些新奇的意见。
家里一大两小,这几天时间里,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和谐景象。
一度沈晚月睡觉的时候,都忍不住捏捏自己肚子上的肉。
她这身体从前本就营养跟不上,后来跳河救回来虽然表面看着养好了,但底子还是虚的。
来沪市后,她从来不在吃东西上亏待自己,但体重仍是不怎么见涨。
可这几天也许是这尝一口,那尝一口,吃的过于全面了,体感反而真比从前要舒服很多。
“咚咚咚——”
这天吃完午饭沈晚月正在沙发上歪着犯困,就听见了外面有人敲门。
“我去我去。”
厨房里,陈文杰跟小
蜜蜂一样擦了擦手便冲了出去。
“谁呀?”
“……不认识。”
沈晚月皱皱眉,转头便看到了一个穿灰色棉袄的女同志在门口站着。
“你是……韩彩芹吧?”
“是我是我。”韩彩芹眼睛亮亮的,“是巧云主任介绍我来的!”
沈晚月立刻点点头,“跟我说过了的,快进来吧。”
“诶!”
韩彩芹动作很麻利,将带的东西在院子里放好后,沈晚月便喊了她来说话。
韩彩芹年龄有些轻,但席巧云说这是个麻利的姑娘,只不过是有些人家觉得年纪大更可靠,所以临近年关了,韩彩芹还没找到下一家合适的。
“东家,家里的弟弟妹妹都是我带大的,我没啥文化,不过有一把子力气,不管是做饭扫地拖地洗衣服,还是擦擦洗洗接孩子带孩子,我都在行。”
沈晚月笑着道:“那这两天就先试着开始做吧,做饭你先只负责明天中午那一顿饭,其余时间我家孩子来做饭,另外就是明儿我要去接另外两个孩子回来,家里年纪小的孩子多,平时事情也繁琐些,但你要是适应的好,会另外给你加工钱的。”
“诶!”
韩彩芹的脸蛋冻得红扑扑的,但说话做事都很有力气,一看便是平日里干活儿干习惯的。
“你多大了?”沈晚月忽然好奇的问。
电话里席巧云也只是简单交代了一下,年关底下阿姨难找,只说韩彩芹的简单情况,让她来试试,不合适了再另外说。
本来还热情的韩彩芹忽然神色一僵,手指捏着衣角揉了两下,这才抬头,“我……三十六了。”
沈晚月:“……”
要不是韩彩芹眼神里的心虚实在太明显,沈晚月都怀疑自己听错了。
“撒谎也不找个靠谱点的年龄,你老实说就行了。”沈晚月深吸一口气,认真道:“怕什么,我又不是根据年龄考虑留不留你的。”
韩彩芹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不好意思啊东家,实在是这几天被拒的太多了,我……我今年二十一。”
二十一??
比沈晚月还小两岁。
她明显很早便当了家,看倒是看不太出来,不过多说两句话,也就能感觉到她内里还是个单纯的孩子。
“我家是苏市旁边乡下的,今年是家里婶子看我在家干活麻利,这才介绍我来沪市做这个的。”
沈晚月打量着她眼神里的单纯,笑道:“那你安心先在我这儿适应两天,要是合适了以后就都在这儿了。”
“东家不嫌弃我年龄小?”
“做事情好与坏是不能用年龄来划分的。”沈晚月顿了顿,好奇道:“你上家咋年关把你给辞了?”
“他们家孩子大了,又要去外地过年,东家可以去查,我在上家没有犯错的。”
“我就是看你年纪小又能吃苦,才好奇问问,没这个意思。”
韩彩芹这才松了口气,笑道:“吃苦算啥,而且外面比家里轻松多了,还能挣到钱,我家六个弟弟妹妹,要说起来,比在外面还吃苦,外面还自由些。”
这年头生六七个的大有人家在。
沈晚月虽然吃惊,但也能理解。
“来电话了,小沈,你家的电话,京市的——”
街道上吆喝了一声,沈晚月一怔,手上竟是有些慌乱的把剩下给陈文星织帽子的线弄乱了。
韩彩芹连忙接过手,“我来收拾就行,东家你去忙。”
“看着点屋里,小的叫文星,别让他不穿衣服上院子里哈。”
沈晚月匆匆忙忙交代完,便脚步匆忙走了出去。
是京市的。
算起来,陈勋庭的会议应该是今天开完,原定的回家时间也在后天……
“沈晚月。”
刚接过电话,沈晚月便在那边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陈勋庭声音有些低沉,似是故意压着音调。
“是我。”她应了一声,“你开完会了吗?家里前些天下了雪有些冷,你在外面还好吧。”
那边嗯了一声。
然后很明显听到了如释重负的呼吸声。
“京市也下雪了,不过我在大会堂里面住着都不用出门,自然没什么事儿,不用担心我。”
“谁……”
谁担心你啊。
沈晚月想要这样说,可话到嘴边,愣是又咽了回去。
算了,他在外面工作辛苦,这话说了怕是有些伤人心。
而且……其实她还真偶尔会想起来陈勋庭在外面情况如何,尤其是前几天联系不上人的时候。
“你呢?家里怎么样?”
“我也挺好,家里没什么事儿,爷爷奶奶跟我前几天还吃了饺子呢,孩子也都好,陈文杰一天天的变着花样在家做饭,我都感觉自己胖了些,文星昨天都吃的有些不消化了,哦对了,你不是后天就要回了吗,回来路上小心些。”
陈勋庭一一应着,安静听她说完后,忽然沉默了片刻,而后才缓缓开口,“你想我回去了是不是?”
“我……啊??”
说了半天,自己的意思是让陈勋庭注意安全好不好?!
陈勋庭的注意点到底是什么啊?
听见这边许久没有回话,陈勋庭闷声笑了笑,继续道:“我明白的,路上会小心的,而且会议结束我这边也忙完了,会提前回去一天。”
也就是明天陈勋庭就要回来了?
沈晚月心里突然颤了一下,眨眨眼,竟是也忘了他刚才那句莫名冒出来的话,应了一声,“那,那也好,明天家里聚齐了,也去看看爷爷奶奶。”
“好。”
陈勋庭那边似是还有什么别的事情,刚说了没一会儿,就有人来喊陈厂长。
道别后,陈勋庭等电话里穿来盲音这才放下了听筒。
‘哒’的一声。
电话亭里,陈勋庭望着手下的按着的公用电话,忽而叹了口气,转头道:“同志,我再打个电话,钱正好够两个长途电话,你不用找了。”
第119章 第119章他就是急
炼钢厂。
“厂长。”
冯秘书接过电话,有些紧张的看了眼时间。
他几乎是跟陈勋庭前后脚离开的沪市,不过他只是南下谈生意,所以前天就回来了。
因为是第一次自己单独行动,虽然谈成了结果也算比较满意,可还是得把合同跟过程交给陈勋庭审阅,避免纰漏。
知道陈勋庭在开会,所以冯秘书只是提前发了传真过去,以为可能要等到后天陈勋庭回来再说这事儿了,但眼下突然来了电话,他不自觉担心是不是自己这边有什么问题。
“传真给您看了吧,是
不是有什么问题?”
陈勋庭轻叹了口气,“我刚从会堂出来,明天就会沪市了,文件晚上我再看。”
“好的明白。”
“嗯,打电话是另外有件事,你帮我查查最近家里是不是有什么情况。”
“啊?”冯秘书脑子还有些没反应过来,“您……您是要查那方面的?”
陈勋庭眉头皱了皱,“跟家里孩子有关系,学校那边也打听一下。”
“没问题,不过……您不是明天回吗,小沈同志那边您没问吗?”
“她暂时没跟我提,恐怕是怕我担心。”
说到这里,陈勋庭的语气柔和了许多,“不过我想知道全部情况,你先查吧,明天我得先回厂里,到时候咱们再聊。”
虽然沈晚月有心没有说,但他还是从聊天中察觉到了一丝信息。
听起来周阿姨的事情是解决了,家里暂时由陈文杰做饭。
但陈文星这个时间是不该在家的。
要是有什么麻烦,他提前了解一下也好。
“明白了厂长。”
电话挂断。
“下雪了。”
沈立民缩了缩脖子跟上了陈勋庭,“厂长,那咱们明天什么时间出发?”
在外面出差,担心影响不好,沈立民一直都是只喊他厂长。
陈勋庭闻言沉思片刻,“不等明天了,晚上把这边事情全部处理完就直接出发,要是快的话,十点前就能出发,大家赶在天亮前到沪市,还能先回家里收拾一下再去厂里,你等会儿提前去加好油准备一下。”
沈立民暗暗吸了口凉气。
好家伙,他忽然间明白了从前听姐姐挂在口中的时间管理大师是什么意思了。
“知道了,我送您跟其他人到招待所以后就过去加油。”
“嗯。”坐上车,陈勋庭前后看了一眼,淡淡道:“放心,明天上午开完会汇报工作后就给这次出差跟过来的人提前放假,另外也有一笔出差津贴。”
闻言,车里另外两个同志松口气的同时,都忍不住笑了出来-
得知陈勋庭要回来的消息,沈晚月心情竟然出奇的不错。
从电话亭回去的路上不自觉的脚步都轻盈不少,以至于晚上吃饭的时候把这个消息说出来,差点都忘了还有个提心吊胆的陈文杰。
不过该面对还是要面对,他总不能躲着陈勋庭躲一辈子。
因为猜想陈勋庭明天回来还得先去趟厂里,所以沈晚月临睡前,联系了席巧云明天跟自己一起去接两个孩子回家后这才休息。
只是她没想到,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兰富巷子外面,那辆熟系的黑色轿车缓缓驶入停在了门口。
韩彩芹就住在门房。
开门后表明了身份,陈勋庭才轻手轻脚的搁在行李进了卫生间洗漱。
沈晚月睡眠质量向来不错。
但从那天陈文杰出事后,这些日子便一直睡的不算安稳,每天明明不是在睡觉就是在补觉,可梦多易醒,白天里总显得有些没精神。
习惯了这两天的突然惊醒。
沈晚月意识模糊间,拉着被角准备翻身换个姿势继续睡。
只是,她的手刚探到被角上,竟是摸到了一丝凉意。
凉?
下雪了?
不对。
是在梦里下雪了?
可下一秒,那丝浅浅的凉意便顺着她的指尖,一点点蹭上了小臂。
被窝里暖和和的,沈晚月下意识想要往回缩,却被一股力量给拽住。
一动不能动。
完了,这是梦魇了。
也不对啊,梦魇了她其他地方怎么还能动?
试着动了一下手指后,猛地,她从意识朦胧间惊醒过来。
“嘘——”
不给沈晚月反应的机会,几乎是下一秒,陈勋庭便捂住了她的嘴巴。
“沈晚月,是我,我回来了。”
“小声些,别吵到孩子们。”
“……”
“唔……”
屋子里黑漆漆的,沈晚月睁大了眼睛使劲儿看了看,才借着窗帘间朦胧的一丝月光看清楚了陈勋庭。
也不过走了一周的时间,人也不会有什么大变化。
可仔细瞧瞧,似乎眼神里多了点红血丝,但也看不太清楚,隐隐约约的,像是蒙了层黑色的雾气。
他身上并没有奔波的味道,发丝半干,耳鬓还有水渍。
是角皂味儿。
他洗干净了才进屋的。
“嘘——”
四目相对,陈勋庭生怕她没反应过来,再一次示意。
晃了晃神,沈晚月伸手摸上了他的小臂。
陈勋庭明显一愣,胳膊立刻僵硬起来,可下一秒,脸上的表情便有些松动。
“嘶……”
她月牙般的指甲瞧着白白嫩嫩,但明显也是有攻击力。
陈勋庭吃痛的闷哼一声,收回了胳膊。
“掐我做什么。”男人并不娇气,只是不理解的看过去。
沈晚月眼神带着一丝俏皮的笑意,“这不是怕在做梦吗,看看疼不疼。”
最关键,确实吓了她一跳好不好。
陈勋庭目光却忽然更加柔和,“是疼的,不是做梦。”
“哦,那就……唔……”
带着一点点凉意,男人湿漉漉的吻了上来。
黑暗中,沈晚月下意识伸出手要推开他,可手刚探上去,却被男人粗粝大手包裹住了。
等等……
刚才只顾着说话,这人咋连衣服都没穿呢?
肩颈上的肌肉很有手感,走前,她还在上面留了个指甲印子。
呼吸错乱间,沈晚月睁开有些朦胧的眼睛。
他衣服倒是穿着的,宽松的衬衣松垮在肩膀上,扣子早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被解开了。
哦不对。
他走的时候没带衬衣,应该是刚才进屋后随手从柜子里拿的。
至于下面……
她眼睫颤动着,引得陈勋庭也睁开了眼睛。
唇齿分离,银丝寸寸。
“你、你做什么呢,吓我一次又一次的!”沈晚月收回目光,呼吸急促的看向旁边。
“自然是做些该做的。”
男人声音沉沉,不难听出里面压抑着难掩的情/欲味道。
“可也太突……”
太突然了!
话不等说完,陈勋庭掌心微微用力,带着她便要躺下。
“不,不行,唔……”
挣扎着,沈晚月轻易的挣脱了男人的掌心。
被猛然退开的陈勋庭眼神中浓郁的情欲化不开似的,此刻正有些迷茫的望着沈晚月。
“为什么?”
外面叱咤风云的陈厂长,此刻声音听起来沉闷,甚至有些委屈。
沈晚月:“……”
对啊,为什么。
他有需求,自己最近也养的白白胖胖,好像确实也适合来一次愉快的夫妻生活。
沈晚月愣神的功夫,男人便已经再次抵来。
手心用力,她再次推了他一下。
“你,谁让你刚才吓我一跳的,我,咱们俩这么久没见,你上来就……”
也太直接了吧!
总要说些什么过渡一下?
沈晚月话没说完呢,男人望着她,手指落在被角上,“是我着急了,晚月,我可以先进去吗,外面实在冷。”
“……嗯。”
他身上除了内衣衬衣没别的了,总是晾着肯定不行。
只是……
刚进被窝,沈晚月便被男人迅速的搂在了怀里。
凌乱的呼吸便不再给她犹豫的机会,一点点从额角落在了她的滚烫的唇瓣上。
沈晚月还要推开,这次却没有那么轻易了,手掌被他攥在手心后,被他缓缓圈住送了下去。
“……唔。”
“真的不行了。”男人呼吸零乱,在她耳边喃语,“多一秒都不行了,你帮我,晚月,先帮我缓一缓。”
刚才她半躺着,双手在外面晾了一会儿便有些凉意,落上到时仿佛是被烫到了一样,吓得沈晚月不自觉颤了颤。
“你……”
“我急。”
男人干脆认了。
他急。
他就是急。
十几年间不曾触碰不曾有过念想,可心里那片地
方一旦被爱人触碰过一次后,便扎了根,便落了火。
火苗只能被他压制,却再也不能熄灭。
一点点,一寸寸的从心口烧到肌肤。
只有她,只有这个叫做沈晚月的,他的爱人刻意让自己得到缓解,让自己痛快。
沈晚月果然还是心软了。
陌生又熟系的掌心间,她像是在玩火。
烧着烧着,便连带着她一起给燃了进去。
火苗交织,呼吸缠绵。
“唔……”
沈晚月眉心猛地皱起,脚趾蜷缩在一块儿,“你……为什么会这样?”
第一次之后那次,明明没有这么疼了啊。
可这一下子的感受,却仍是让她有些难耐的想要躲开。
但陈勋庭此刻怎么会放过她,伸手将她的手指搭在自己的肩膀上,任由指尖扣入血肉间,面色温柔的再次吻了下去。
“别怕,慢慢来。”
“这样慢可以吗?”
“再慢一点也可以的……”
半晌后。
沈晚月眼角通红,“陈勋庭,知道你行了,别慢慢的了,你给我个痛快好不好!”
第120章 第120章跟蛊惑似的
沈晚月从没想过有一天她能这么透彻的感受到什么叫做磨人。
平日里看着衣冠楚楚一丝不苟的男人,才让她安生下来没一会儿,便又磋磨着蹭了上来。
“不成了。”沈晚月翻过身去,寻了个借口:“我怕疼。”
男人的掌心偏又一寸寸蹭着肩膀落下去,“这次跟刚才是不一样的,一准不疼,你想想,之前那次疼过后不是好很多。”
陈勋庭声音低沉,灼热的呼吸像是雨水慢慢从脖颈肌肤,一点点将人包裹。
跟蛊惑似的。
“……”
也就不知道怎么着了,热气明明一开始只是他沉沉的呼吸,渐渐就从肩颈一路落了下去,扰的沈晚月自己都耐不住的哼咛一声,男人便势不可挡俯身下来。
闹得实在有些晚。
但这次的感受竟是要比之前还要真切。
从前闹得晚了,她后面容易困倦,这回倒是好,沈晚月提前睡了一觉,精精神神陪着陈勋庭折腾到了天边泛白,才算缓了口气。
这次她没有立刻睡下,但仍是疲累的缩到了被窝里。
“我来收拾。”
男人赤/果着脊背,翻身下了床,姿势利索行动流畅。
明明深更半夜奔赴回来,又辛勤耕耘俩小时的人是陈勋庭,可眼下对比一瞧,反而沈晚月更像是才刚出差回来疲倦不堪的那个。
陈勋庭手脚麻利,混了温水拿了毛巾回来。
意识清醒,但却实在没什么力气的沈晚月刚缓和些的脸色再度红了。
“我自己来。”
“躺着。”
陈勋庭按住了她的手,另一手拿着拧干的毛巾,“外面冷,我很快。”
“……”
沈晚月一愣,噗嗤笑了出来,打趣道:“陈勋庭,你知不知道男人不能说自己很快的。”
陈勋庭的手刚搭到了被角里面,粗粝的指腹点在她肌肤上,复而抬起头,眼神很危险的看过去,“我倒是不怕说这个,毕竟……我快不快你应该是明白的,如果忘了,现在就能帮你复习一下。”
“别别别。”沈晚月从他灼热的目光中吓得缩了缩脖子,有些委屈跟好奇:“你……还行啊?不都两回了。”
陈勋庭似笑非笑看着她,甚至还学着她刚才的语气:“男人不能说自己不行,你觉得呢?”
“……”
成,她明白了。
他还行,还很行。
颤了颤手指,沈晚月老实了。
彻底老实的那种,哪怕感受到他轻缓的动作弄得有些痒意,也都一动不敢动的任由他清理。
“对了,你不是说明天才回来吗?”
躺下后,沈晚月有些好奇的侧过头,“刚才我瞧了眼才四点,你们凌晨出发的?”
“嗯,本来能再早一点的,结果最后还有点事情,处理完后已经过了凌晨。”
“那干脆休息一晚上啊,这样的话,你明天是不是还得去厂里。”说着,沈晚月又看了眼时间,“都六点多了,你不休息吗?”
陈勋庭半躺着,望着说着说着,眼皮子便开始打架的沈晚月,轻声道:“放了他们半天假,明天下去再过去。”
“这也好,你也休息休息,哦还有,你去工业局的事情呢,定下来了吗……”
“定了,年后一月份处理完交接问题,二月就……”
男人话没说完,旁边人的呼吸便平稳了下来。
无奈了笑了笑后,陈勋庭伸手帮她掖了掖被角,动作轻缓躺好也安稳睡下-
因为沈晚月跟陈文星醒的时间都不算早,包揽了做饭任务的陈文杰九点多才打着哈欠起床。
看到客厅里放在墙边还没收拾的行李箱,已经走到门口的高瘦少年愣是脚下一顿,原地倒退了两步。
完了完了完了……
说是今天,也没说一大早就到家吧!
就在陈文杰愣神的工夫,外面大门响了。
陈勋庭走进来的时候,就看见陈文杰一脸惊恐跟抗拒的盯着自己。
好似……这里不是他家一样。
陈勋庭皱起眉,目光凌厉的落过去,“起了?”
“起、起了。”
“嗯。”
陈勋庭语气淡淡,走到桌子旁边,给自己倒了杯水,“去洗漱吧。”
“……”
什么叫去洗漱啊!
他什么时候回来的,回来之前有没有了解自己的事情,知道了以后没有要罚自己的念头。
就算有,也要让他做做准备吧!
“爸……”陈文杰犹犹豫豫走过去,“您什么时候到家的?”
“昨晚上。”
“哦,那您……”
陈勋庭看了眼卧室的方向,又看了眼时间,抬眸打断了自己这个好大儿,“别想了,该知道的我都已经了解清楚了,去洗漱吧,等会儿进书房见我。”
他心里记着事情,睡了没多久就醒了。
虽然给其他人放了假,但厂里还有冯秘书在,通电话从冯秘书那边把家里消息听得七七八八确定下来后,他直接去找了陈胜利,把这几天的事情全部问了个清楚。
得知沈晚月那天冒雪的事情,他明显脸色变得不太好。
这一路上走回家来,还能保持冷静的跟陈文杰说话,已经算是他情绪稳定了。
“……”
陈文杰心中暗道不好,但顿了顿,还是咬了咬牙,点头道:“我明白,爸你放心,我这次是真的认识到自己错了,早就做好了准备的,我不是个没有担当的人。”
陈勋庭只是目光淡淡打量了他几眼,少了刚才的几分凌厉,反倒多了一些赞许。
以至于进了书房后,陈文杰得知自己的处罚竟然这么简单,都有些不敢置信。
“只打十下??”
陈文杰瞪大了眼睛,一脸不可思议。
他可记得很清楚,当初动用家法的时候,陈松柏可是结结实实挨了几十下啊!
陈勋庭不紧不慢的补充,“还有写检讨,今天一天你都待在屋子里面关禁闭,什么时候检讨写够三千字,什么时候出来。”
写检讨算什么,关禁闭又算什么。
陈文杰是怕自己挨打好不好!
陈家家法可不是吃素的,当年他眼前的陈勋庭挨过的打甚至比家法还要重的多,而陈勋庭也仅仅只是选择了去京市学习,出国深造。
可他呢,他是选择不上学去炒菜,选择离家出走。
不管怎么想,他犯下的错误都要比陈勋庭严重的多吧。
但、但现在仅仅是打十下??
陈文杰依旧不敢相信的再次问:“我,我明白,但是……只打十下?爸,是我没睡醒还是……您没了解情况,如果是这样,您要不还是再了解一下,别之后哪天又拉着我打一顿。”
陈勋庭打量着的少年脸上的不可置信,淡淡反问道:“你当你那点事很复杂?还是你当我故意想要放过你?”
陈文杰犹犹豫豫的,还是大着胆子开口:“您……您要是想放水大可不必的,我都做好准备了,况且陈松柏当时打成那样,我要是被轻轻放过,他往后知道了肯定记恨您。”
“两者不一样。”
陈勋庭低头翻着报纸,“他是犯错且不自知严重性,不知悔改,你好一些,倒是能明白自己错了,而且……”
顿了顿,陈勋庭叹了口气,“这件事,你有错,你太爷爷……同样有问题。”
“?!”
陈文杰猛然抬起头,“爸,您……”
“这话不怕说出来,便是你太爷爷在这儿我也是照样要说,晚月有些教育虽然有些松懈,但总体也算是我要说的,我当初跟你说让你去参军,不过也是本着你父母情况的一种建议,并不是强求,跟你太爷爷不同。”
“你太爷爷……现在也意识到了哪些思想有些老旧,所以你这次离家出走虽然是大错,但说到底也是无奈的选择,不过陈文杰,我警告你。”
说到这里,陈勋庭抬起头,手指在桌子上扣了扣,眼神格外严厉,“只此一次,下不为例,再有这样冲动的情况,你就会知道什么叫做真正的陈家家法了。”
“明、明白!”
反应过来的陈文杰愣了愣,激动又紧张的立正敬了个礼-
沈晚月半夜睡眠被打断,但也不知是不是运动过后的缘故,后面再睡时,她竟是感觉比之前要安稳太多。
一觉无梦,醒来时,已经日上三竿临近十二点了。
身边是空的,温度也明显是凉的。
沈晚月揉了揉眼睛坐起来,除了有些腰酸外,这一觉睡完好似反而还恢复了不少体力。
“等会儿记得什么都别说啊。”
“为什么?”
“大人的事儿你懂什么,反正就少说话,知道了吗?要是乖的话,明天我要是能写出来,晚上就给你做红糖汤圆吃。”
沈晚月换好衣服到了门口,便听见外面一大一小正在‘秘密’商谈什么。
“你们说得什么,什么不能说?”
推门出去,沈晚月便瞧见陈文星眼睛通红,跟在一脑门汗的陈文杰身边。
一个哭了,一个……
一个是出去跑步了?
兄弟俩明显都身子同时僵住了,互相对视一眼后,陈文星捂着眼睛往沙发上跑,陈文杰咬咬牙转身往自己屋子里躲。
沈晚月:“……”
眼瞧着陈文杰就要关门了,沈晚月走了两步出去,“跑什么呢,不是大人的事情吗,说给我听听。”
“嘭”的一声,门被陈文杰直接关上。
“你不用听,反正……反正今天先让韩姐去买菜做饭,等明天我能出来了再给你做饭吃。”
沈晚月看着
紧闭的门,皱皱眉后想到了什么,紧了紧身上的外套,看着脑袋埋进沙发里面的小鹌鹑陈文星,坐到了一直没说话的陈勋庭旁边。
“怎么了?你罚他了?”
陈勋庭搁下报纸,神色温柔,“罚的不重,这小子……非不让你知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