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啦好啦!”
钻到沙发毯子里面的陈文星头发乱糟糟的直身子来,欢呼一声,“现在是妈妈自己猜出来的,我可没有泄密哦。”
沈晚月噗嗤乐了,拍了拍陈文星的小脸,“那你呢,刚才怎么哭了?”
小萝卜头远没有哥哥那么拧巴,尤其现在又比从前性子活泼,大大方方的承认到:“刚才瞧见哥哥被打,感觉好痛好痛的。”
虽然见面总是吵吵闹闹的。
但看到以后还是会忍不住的心疼哥哥。
不过……
“不过妈妈,我觉得哥哥就是该教训,上次害妈妈在外面跑了那么久,都差点生病了。”
陈勋庭沉默的深深看了一眼沈晚月,“胜利没提,不过想也知道,你冒雪跑了一天……”
“早没事了。”
沈晚月不怎么在意的笑笑,“要是真病了,我怎么也得喊陈文杰给我端茶递水半个月才行。”
陈勋庭眉间并不见放松,“再有下次,只管给我打电话,虽然当时封闭着,但也不是一点都不能传消息,不过以后也很少有这种情况了,去了工业局,出差机会很少。”
沈晚月也不客气的点头,“放心,准没下次了,真有下次,我就跑去京市喊你过来抓人也不自己去了。”
也不知道趴在门口听了多久的陈文杰猛地拉开门,伸出脖子冲着他们喊,“没下次了!都说了没下次了!!”
沈晚月哈哈笑了起来。
陈勋庭却立刻瞪了过去,眼神凌厉,“你还想再多挨十下?”
“……”
陈文杰吓得抖了抖,‘嘭’一声又连忙关了门,“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没写完保证不出去了还不行。”
才打了十下?
虽然之前也很是生气,但听到以后,沈晚月也免不了替陈文杰松了口气。
“你还罚他写什么?”沈晚月好奇的看过去问道。
“检讨,三千字。”
那确实不少,尤其是对于陈文杰这样一学期都不见得写几次作业的。
不过也好,磨磨性子。
“多吗?”
沈晚月捂着嘴笑了起来:“不多,态度不行了我看还能再写三千。”
她声音刻意大了一些。
这要是放在以前,躲在房间里的陈文杰高低得冒头出来怼回去。
但先在,听见沈晚月这么说,陈文杰也只是默默在门口哼了一声,然后老老实实的拿起笔开始琢磨怎么写这三千字。
“对了,周阿姨的情况你也知道了吗?”
陈勋庭侧目过去,很诚实:“还不知道,怎么了?”
沈晚月看了眼时间,“你不是一大早就出门了,我以为胜利什么都给你交代了一遍呢。”
陈勋庭蓦地笑了,“我只问了关于文杰的事情,他这回闹的大,冯秘书那边都知道那天火车站有公安在找孩子,并非是查岗,家里情况并没有多说。”
“谁说你是查岗,我就是好奇问问。”
顿了顿,男人眼神含着笑意,“还是我走的早了些?昨晚上……”
“咳咳咳咳!”
沈晚月嗔怒的瞪了过去,转而又余光看了眼陈文星。
好在陈文星这会儿注意力都被韩彩芹早上蒸的小猪脑袋的精面馒头给吸引了过去,正捧在手里认真的吹凉。
“大白天的少乱说话行不行。”松了口气,她再度瞪了过去,杏眼眯起来,仔细看看,脸颊还有一丝绯红。
“好。”陈勋庭含笑看着她,“你刚说周阿姨,她怎么处理的?”
话题被拉了回来,沈晚月这才心情平静了几分,把周阿姨跟韩彩芹的情况都说了一遍。
“虽然才来一天,但我感觉彩芹挺合适的,说话做事很有分寸,而且也利索认真,要是你也觉得行,等过了今天明儿就把工期给定了。”
“这位女同志虽然年轻些,但瞧着挺会带孩子,你来决定就行。”
“好。”
跟沈晚月想的一样,家里从前找阿姨就是为了两个孩子,现在孩子多了要收拾的地方当然更多,两个大人倒是并没有那么多的要求。
“对了,沈立民这次过去表现的怎么样?”沈晚月接着问,“昨晚上听你说好像确定下来去工业局了是吗?”
“嗯,年后二月交接完就转档案,另外我也正要跟你商量,立民做事很麻利,脑子也灵活,开车也稳当,厂里现在正缺个司机,虽然我过年完就调走了,但冯秘书还在,立民要是有这方面意向,可以留下来,将来往车间跟办公室发展。”
冯秘书是陈勋庭带出来的,沈立民要是愿意去炼钢厂,将来发展方面是肯定不用担心的。
沈晚月想了想,却直接拒绝了,“不用问他,他一准还是想留在汽配厂的,但平时要是有活儿,可以跟这次一样喊他挣个快外。”
陈勋庭点点头,“我也是想着他有自己的想法,所以没直接跟他提,你要这么说到时候直接给他发补贴就行了。”
其实就算沈立民一时想要挣这个钱先去炼钢厂,沈晚月也会尽量劝一劝他的。
眼瞧着年底开放的报道都出来了,等文件正式下批后,国营工厂虽然稳定,但依照沈立民的性格,肯定是想出去闯一闯的。
出去闯要的还是自己有技术才行,沈立民能在汽配厂把东西学透彻了,将来自己办厂或者开公司也更清楚些。
聊了一会儿,沈晚月没忍住打了个哈欠。
陈勋庭忽然想起昨晚上沈晚月还没听完就睡下的模样,眼神温柔了几分,“昨晚上扰着你了,你要是困了,等会儿午饭后我去上班,你下午好好再睡一觉。”
沈晚月凉凉看了眼身边语气格外温和的男人,“你要是真知道扰着我睡觉了,就该老实点。”
陈勋庭泰然自若,很是坦然,“已经算是老实了,回来路上我都在想,下回如果出差,我怎么也得带上你一起才行。”
沈晚月:“……” ??这是人说的话??
“你你你,你还记得你是去开会的吗陈大厂长?”她脸上滚烫,甚至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陈勋庭淡淡笑笑,“这样的封闭会议,可能一辈子就这一回,正常出差,是住在招待所的,带个家属多正常。”
“……”
沈晚月脸更热了,她莫名就觉得腰间更加酸疼了,干脆紧了紧拳头,站起身,“好呀,那……那下次我等着跟你一起去出差,希望到时候陈大厂长可千万别没‘工夫’去谈生意了。”
陈勋庭笑意更深,“好,那就这么定了,年后正好就有……”
“……别别别,我开玩笑的还不行吗?”
她顿时又像落败的猫儿,收敛起了爪子,“你正经去工作我才不掺和呢,好了好了,我去垫吧两口吃的。”
陈勋庭却明显有些失望。
他可不是开玩笑的,年后确实还要再去一趟京市,而且不是开会,到时候还能多留几天。
不过……
陈勋庭瞧了一眼跟陈文星坐在一起,同样碰了个小猪馒头吹气的媳妇儿,笑着摇了摇头。
不着急。
慢慢来就是-
下午沈晚月补觉醒了后,沈立民也正巧过来,俩人一块去去学校接了双胞胎回家,晚上又等陈勋庭回来一起吃了晚饭。
眼瞧再有一周就要过年了,沈立民却没有要回家的意思。
跟沈晚月商量后,姐弟俩决定干脆都等到过完年后,让沈立民跟着她一块儿回娘家探望。
等晚上送走了沈立民,又安顿好几个孩子,俩人这才一块儿去了老洋房。
“爷爷也没具体说喊你做什么,不过我猜
着一准还是跟文杰那事儿有关系。”
“去看看就知道了,走了一周也确实要回来探望的。”
“嗯。”沈晚月应了一声,再抬头却带着几分犹豫,“你说……你都这么大了,爷爷不至于还打你一顿吧。”
“……”
片刻后,陈勋庭笑了出来,“怎么忽然这么说?”
沈晚月眼神闪烁着,心虚看向地面,“也没什么,就是听胜利说了一些你从前的事情,他说你以前没少被爷爷教训,而且下手都挺重的。”
陈勋庭皱皱眉,又问了两嘴后,无奈的叹了口气,“胜利也是听以前爷爷的警卫员说的,他联想的夸张了些,虽然是打了,但倒也没要命的地步。”
“那应该也不算轻了吧。”
“……是不算,寻常人家,都没见过爷爷这个打发儿的。”
这样解释过,沈晚月仍是有些后怕。
但陈勋庭余光看过去,却忍不住心里有些暖意,“你是在担心我?”
“当然了。”
沈晚月大方的承认道:“要是这次过去你被爷爷打,那我多少也得考虑一下自己要不要跑路吧。”
“……”
眼瞧陈勋庭面色有些淡,沈晚月笑了起来,眼神狡黠,“开玩笑,到时候我就算要跑路,也拉着你一起!”
虽然知道是是说笑,但这话却偏偏又能把人给哄好了。
陈勋庭眼神里笑意更甚,伸手拉住沈晚月有些凉的手指尖,“放心吧,爷爷不会动手了,应该只是跟我谈谈文杰当兵的事情。”
俩人说话间已经到了门外。
沈晚月脸上也有些发烫,麻利的抽出手指,拍了拍门。
进屋后寒暄一会儿,陈勋庭这才上了楼去见陈老爷子。
陈铁军早便听见了陈勋庭回来,但却迟迟没有下楼,等书房门响,他放在抽屉上的手犹豫了一下,又收了回来。
“爷爷,我回来了。”
对上大孙子的目光,铁骨铮铮一辈子的陈铁军,此刻竟然有些心虚的挪开了眼神,低头喝了口茶。
“先坐吧。”
陈勋庭坐下后,直接开口道:“文杰这次让您担心了,我已经处罚过他了,不过也不算重,毕竟……爷爷,咱家里情况也是导致这次意外的原因之一,希望您能体谅。”
第122章 第122章一星期两次
陈勋庭进门时没有特意关门,这会儿还能听见楼下沈晚月陪着老太太说笑的声音。
陈铁军的叹气,在这种氛围中,反衬的格外沉重。
“文杰的事情,我已经跟小沈谈过了。”
陈铁军说这些的时候,显然还有些为难。
抹不开面子是一,心中一些观念难以纠正是二。
可陈铁军向来不是个懦夫,不管是在战场上,还是在日常思想观念中。
他有问题,就要认。
“我就直接说了。”想通后,方才有些犹豫的陈铁军,再次声如洪钟,直起腰杆,“从前在教育上,我虽然一直不肯认,但随着时代发展,我也渐渐意识到了自身思想上的问题。”
“爷爷,您……”陈勋庭一愣,急忙站了起来,“您实在不必跟我这样说,您是长辈,我们都能够理解。”
“你们能理解是一回事,我自己反省又是一回事。”陈铁军也跟着站起身,神色严肃,“尤其是前些天跟小沈聊过后,她说得是有道理的,我以参军报效国家为光荣,但就像炊事兵一样,你身为炼钢员,同样也是在报效国家,一样的光荣。”
“无论是什么兵种,炊事兵也好步兵也好,都是不可或缺一样重要的,那么不论是什么职业,参军也好,炼钢也好,都对国家有重要贡献,你这个技术员……”
陈铁军说得很认真,陈勋庭同样听得震撼又认真,但犹豫了以下,他还是出声提醒,“爷爷,我这个算是工业技术人员,准确说,炼钢是最后一步,难度在于……”
“不用跟我说那么多。”陈铁军挥挥手,硬声打断陈勋庭,“说多了我也听不懂,我这辈子就打仗最擅长,你要跟我提什么文化科学知识,我一概不懂。”
陈勋庭无奈笑了笑,“好,听您的不说了。”
陈铁军看了眼外面,继续道:“还是小沈的例子举的好,当年打仗的时候条件差,炊事员一样扛着大锅铲子去杀敌,先在你们条件好了,科学技术上,也一样是在打仗,属于是没有硝烟的战场。”
“是这个道理,爷爷,谢谢您能理解,听您说这些便足够了。”
陈勋庭顿了顿,也轻轻叹了口气,但却更多的释然,“您能想开些也是好的,毕竟您跟奶奶年龄都大了,儿孙自有儿孙福,您两位平日照顾好自己的身体才是最重要的。”
陈家的条件算是沪市数一数二的。
可打量这间书房,入眼的却都是老旧的陈设,就连那张最常用的桌子,也都没了颜色,是几十年前,陈铁军从部队里面自己办公室里带回来的。
现在有条件的人家,屋里用电灯棒的多一些,也亮堂,可书房里,甚至还用着以前的黄色老旧电灯泡。
唯一算得上新的,也就是那几张坐坏了后去年新换的椅子了。
陈铁军古板又守旧,从前也是雷厉风行,鲜少有人敢反驳他。
这样一位老同志,能在这个年纪,意识到自己观念不正确,已经足够了。
至少对于他的家人来说,对于陈勋庭来说,已经很好了。
相比较起来,陈勋庭那两位在他生命中鲜少有记忆的父母,爷爷奶奶才是更重要的存在。
哪怕爷爷当年的一些‘教育’有些用力过猛,但当这样一位老人家现在这里跟你承认他的错误时,谁都会觉得往事尽可散去吧。
“少跟我来这套!”
陈铁军却突然朗声呵斥了一声,随后整理了一下衣领,认认真真看着自己这个大孙子,“从前我在教育上做得不对,我对你严格要求,对自身更要严格要求,所以我会直面自己问题,今天,我对从前阻碍你出国的问题,郑重道歉。”
“爷爷。”
陈勋庭着急的走上前,连忙扶住了陈铁军的胳膊,“您养育我这么大,这些事情过去就过去了,实在没必要这样。”
陈铁军笑了笑,甩开陈勋庭的手,“行了,我也没真打算给你鞠躬,鞠了你也受不住啊。”
“……”
陈勋庭松了口气,跟着笑了,“您说的是。”
本以为此事到此为止了,结果陈铁军却又弯腰打开了手边的抽屉。
“我从前只认自己的道理,有件事情碍于面子藏了有些年份了。”
陈铁军说着从里面拿出一个信封来,稍微仔细看看,老人家的手竟然有些颤抖。
“你父母的事情这些年来你没问过,但你也知道,家里早些年从来没有放弃过找你爸,虽然没有找出来个结果,但你……你刚出国那年,咱家里收到了个信封。”
随着陈铁军的话,陈勋庭的目光跟着落在了信封上。
这信封外面已经泛黄,瞧着有些年份了。
只是看起来保存的很好,应该一直被陈铁军锁在柜子里。
陈铁军颤抖着手,把信封递了过去,“爷爷……对不起你,这件事一直没跟你提过,你父亲虽然没有音信,但其实人是还在的,还记得你刚回国那年,回来看见你奶奶,说她精神好了不少吗,就是因为这个。”
“一开始没打算瞒着你,但你小子脾气倔,偶尔提一嘴,你也会转移话题,平时更是自己一句不提,我知道你心里有怨气才这样,可我如今都已经反省自己了,你也该……”
“爷爷,我没有怨气。”
相比于陈铁军的激动,陈勋庭反而看起来格外镇定。
按理来说,此刻颤抖的应该是陈勋庭才对。
可陈勋庭的反应完全出乎意料之外。
他的目光,也只是在信封上停留了
一秒,随后便淡淡挪开了,“我懂事的早,您也是知道的,早些年或许还想过为什么父亲要抛下我,但后来就想明白了。”
“这个信封……其实奶奶很早便跟我提过,我知道,我父亲应该是在外面执行什么跟国家有关的秘密任务,不过在知道这件事之前,我就没什么怨恨了。”
这样的反转,反而让陈铁军有些无所适从。
他指尖颤抖着,面部的褶皱显得更加沧桑,“你早知道,那你为什么还不愿意提你父亲的事情,他是在为国效力,但也实在对不起你,有怨也是正常的事情。”
闻言,陈勋庭也只是轻轻笑了笑,整个人跟他坚毅刀刻一样的轮廓似的,笑不及眼底,没什么感情。
“我父亲有权利选择他自己的人生,我干涉不来,同样的,他选择了工作,自然也就抛下了家庭亲情,我只当前半生没这个父亲就行了。”
他早便想通了。
确定舍弃这份感情后,不论父亲在与不在,对他来说,都没什么区别。
可听完陈勋庭这些话的老爷子却脸色有些难看。
他沉默的跌坐到了身后的椅子上,片刻后,又摇了摇头。
不该是这样的。
陈勋庭没有怨恨,甚至完全没有受到影响,听起来似乎是好事。
可父子之间,怎么能闹成这样呢?
但仔细想想,他自己的父子关系似乎也处理的一团糟。
老大早早离家出走,老二常年跟他争吵不断,老三倒是嘴上不说看起来很和谐,但平时来往不多,见面总是尴尬。
良久,心里的种种最终只化作了一声叹息。
“罢了,你现在过好自己的日子就够了,你如何去想,我不过问也不插手。”
陈勋庭温和的笑了笑,点头道:“我也希望您能保重身体,别的就……顺其自然吧。”
事情说开后,爷孙俩渐渐也恢复了从前说话的状态。
又聊了会儿,时间也不早了。
临走前,陈铁军忽然又喊住了陈勋庭。
“勋庭,往年我不同意,但今年过年,你要是想,就去探望探望你母亲吧,她也不容易。”
“……”
顿了顿,陈铁军又补充,“看你自己想法吧,我只是提个建议。”
陈铁军并不喜欢自己这个儿媳妇儿。
准确说,陈家都对陈勋庭的母亲没什么好感,包括脾气好的张秀卿,提起这个儿媳妇,也都满脸厌恶。
可从陈勋庭脸上,倒是看不出来个什么。
“过年时候再看吧。”
随便应付了一句,陈勋庭这才同沈晚月推门离开。
这可把沈晚月给好奇坏了,一路上打量着陈勋庭的脸色,等洗漱完上了床,才好整以暇望着这个沉默半天的男人。
“老陈同志,你好像并没跟我提过你母亲的事情,咱们俩结婚的时候,也只是见了见你那位小姨,咱们过年要不要去探望探望她老人家?”
从刚才老两口的眼神中,沈晚月这位素未谋面的婆婆好奇起来。
其实准确说,她是对陈勋庭越来越好奇了。
她这位丈夫,经历的事情远比自己想象中还要多。
陈勋庭脸色淡淡,解着上衣的扣子,慢慢道:“没打算去,她不需要探望。”
“为什么这么说?”
“你想听?”
“嗯嗯嗯。”
看着她小鸡啄米一样的点头,陈勋庭沉默片刻,翻身进了被窝。
“今天太晚了,明天再慢慢跟你讲怎么样?”
沈晚月实在好奇:“反正明天也没什么事情,咱俩都放假了,晚点睡也一样的。”
“可今天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男人声音低沉,手指已经按在了她的身侧。
沈晚月登时紧张了一下,“你……昨天不是才来过吗,还来?”
陈勋庭目光坦然,“这不是很正常?”
“不、太正常,不是,是正常过头了吧。”沈晚月脸色通红,“书上不是说,正常男人过了三十岁,一星期两次就够了吗?”
“你的看哪本书?”
“……”
陈勋庭侧身越过沈晚月,伸手拉灭了床头灯。
黑暗中,他呼吸沉重又克制,“晚月,实践才能出真知。”
“……你,你先等一下。”
侧过身子,沈晚月躲过了男人越来越近的呼吸,“那今天能不能早点结束,明天……”
“反正明天也没什么事情,咱俩都不上班。”陈勋庭认认真真,“这话是你刚才说过的。”
沈晚月:“……”
艹!
黑暗中穿来男人的闷笑声,沈晚月还欲辩驳什么,后面的话便被他给尽数吞咽了下去。
第123章 第123章救赎
陈勋庭的母亲阮桂香是书香门第出身,祖上传下来的积蓄多,父母从前又都是在苏市教书,是被家里娇惯着长大的。
可惜,阮家碰上了六十年代的大浪潮,为保全自身,家里的产业积蓄几乎全部上交,只留了个宅院供阮家人居住。
阮家有三个孩子,长子不擅交际,鲜少离开苏市。
长女就是阮桂香。
早些年家里条件好,她是头一个女儿又因着有些先天的毛病,吃穿用度打小就是最好的,因而性格也娇气些。
小女儿就是沈晚月在婚礼上见过一面的小姨阮玲玲。
跟阮桂香不一样,阮玲玲小时候家里便有些败落了,相对能吃苦些,早早结了婚,甚至赶在了姐姐前面。
阮桂香娇惯挑剔,家里给介绍的对象一个也瞧不上,最后自己挑挑拣拣,看中了来自沪市,家庭背景强硬的陈先进。
陈先进是个读书人,自然架不住阮桂香这样一个吴侬软语、又有些文化的漂亮女同志的青睐追求,早早缴械投降,上门提了亲。
结婚后,阮桂香不乐意上班,也不乐意收拾家务,好在陈先进在大学当老师,工资也够的上俩人花销,便请了阿姨在家,阮桂香依旧十指不沾阳春水,跟着陈先进过了几年好日子。
即便是后来生了陈勋庭,她也并不怎么喜欢受累带孩子,都是喊母亲去帮忙。
但总归夫妻俩感情和睦,陈先进也乐意惯着。
直到陈先进留下一句话后失踪。
陈先进是在一次出差讲课后没了踪影的,临走前,只让人带话给阮桂香,说他完成了工作就很快回去。
结果就是,陈先进一去不回,音信全无,好似消失了一般。
这年头拦路抢劫敲头的亡命之徒并不少,黑天地里,将人弄死埋了,再难找人。
就在陈家还在努力想办法的时候,阮桂香却忽然通报了公安要求注销户口,自己转而改嫁了别人。
当时,距离陈先进失踪才刚半年。
不足四年公安不允许注销户口,苏市那边一个电话打到了陈家。
陈家自然恼火,可阮桂香却说自己一个人没办法生活,在她的要求下,跟陈家人一起去登记了自己跟陈先进的离婚证明。
至于陈勋庭。
阮桂香自己都顾不住自己,更别提孩子了。
早在阮桂香把家里积蓄花完,请不了阿姨后,就把六岁的陈勋庭扔给了妹妹阮玲玲照顾,之后平日也只顾她的自己吃喝。
陈家也是这时候才得知亲孙子日子过成了这样,陈老爷子更是在接陈勋庭回家时,盛怒之下跟阮家起了冲突,打了那个嘴上说着来帮忙的阮家大哥。
自此,陈家与阮家不相往来,而阮桂香这个名字,更是在陈老爷子面前提都不能提。
老爷子忽然想开了让陈勋庭去探望,恐怕也是在照顾陈勋庭的感受,怕他心里思念母亲,碍着自己不敢去看。
不过显然,陈老爷子是想多了。
沈晚月第二天听完陈勋庭跟自己说这些事情的时候,满脸的震惊。
可反观陈勋庭,却好似在谈论一件跟自己无关的事情。
沈晚月小心的观察了好几次。
别说愤恨气恼了,他连难过伤
心都没有。
平淡的语气,甚至比不上平日说起厂里那些工作时候的关心。
如果说父亲对他来说只当做前半生不存在,那这位母亲,在他嘴里也就跟个故事中的人物差不多。
一位是有关联但不重要,一位则是直接没关联。
“你……”
“晚月,这样的眼神实在没有必要。”
陈勋庭的语气很是平淡,但看向沈晚月的目光却无比的柔和。
他知道自家的媳妇儿嘴上总是无所谓,但心里去谁都柔软。
也因此,陈勋庭之前没有把这些往事同她说得这样透彻明白,最主要的原因,便是他不想沈晚月心疼,更不想她用心疼的表情看着自己,理解自己。
陈勋庭继续道:“这些事,我爷爷奶奶可能还没能释怀,但对我而来,大概在成年之前,就已经不在意了。”
“可你现在呢?”
陈勋庭依旧温柔的望着她,耐心解释:“从前就不在意,现在更难在意了。”
不是不想,而是很难很难。
这两个人,实在是太难再牵动影响他的心情了。
“晚月,你以为我小时候是怎么过来的?”男人声音依旧平淡,说起自己小时候,好像再说什么更久远的前尘往事。
“那时候我已经记事了,受到这样的打击心里自然会难过,如果我小时候一直沉浸在难过的情绪中,自怨自艾,心生怨怼,那我现在就不会站在这里同你这样说话了。”
“避免难过的唯一办法,便是转移注意力,知道父母都没办法再回来后,我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学习上,渐渐地,也就释怀了,甚至再大一些,就开始感叹跟一些孩子比起来,我至少还是有些幸运的。”
“幸运还有爷爷奶奶,还有陈家叔叔婶子,少时还有几个玩伴。”
“甚至于……”
陈勋庭语气更加沉了,认真看了看沈晚月,端详了半天,笑道:“甚至于在我决定独身一辈子的时候,还让我遇到了你、认识了你,让自己有勇气去尝试不熟练的事情后,还让我拥有了你。”
男人是个端正的人,很多时候的情愫都表现在眼神跟举动上。
言语间这样露骨的表白,应该算是头一次了。
虽然沈晚月一开始抱着给陈勋庭打工的心态来得,但那一瞬间,她总觉得自己似乎比从前更加心动了。
她比之前又更深入了解了陈勋庭。
他有过不幸,但同时又是幸运的。
这个男人在少年时期,便默默地完成了一场自我救赎。
眼前的陈勋庭,已经是千帆沉淀后的他了。
难怪他无论什么事情都看起来可以平静应对,难怪他很擅长专注去做一件事情,专注到十六岁便通过了国家的选拔。
更难怪他能独身到三十岁还没有结婚,可能他早便对婚姻不抱希望了,也可能他不知道该如何处理婚姻跟亲密关系。
不过……
似乎陈勋庭在自己面前,总是表现得不错。
“那你当时为什么那么肯定,就跟我相亲了呢?是恰好碰上的还是……”
沈晚月的话并没有问完。
两个人起床后在屋里说了太久的话,外面孩子听见动静已经着了急。
她没有问完,陈勋庭自然也没来得及回答。
被打断后,这个话题便这样搁置下来了。
沈晚月忘了再问,陈勋庭也似乎并不急着解释。
“晚月?”
沈晚月猛地回神,让神思从那天早上的记忆中抽离了出来。
“二婶儿,不好意思啊我刚才跑神了。”
席巧云抿嘴笑了笑,“帮我递一下你柜子上的红枣泥,这一笼屉马上就可以上锅了。”
距离那天已经过去了快一周。
今天就是年三十儿,晚上陈家人都会聚在老洋房一起吃年夜饭。
因为要提前准备东西,沈晚月带着几个孩子过来玩,自己喊了在家里过年的韩彩芹一块儿跟席巧云在厨房帮忙。
刚才正巧聊到陈勋庭回来那天,老爷子有没有发脾气。
“刚才说到哪儿了来着?喊你去和面你就出了神,是不是想到我那大侄子了?”席巧云笑着打趣一样望了一眼外面的院子,“你们小两口倒是甜蜜,天天不分开还总想着。”
沈晚月脸上一热,嗔怪的看了眼席巧云,“也没有,就是刚才你提到那天老爷子生气,我才想起来陈勋庭的,他跟我说了些以前的事情。”
席巧云收回目光,有些意外,“勋庭从前没跟你提过他小时候?”
“没有,那天问了才知道些。”
“这孩子。”席巧云摇了摇头,“勋庭算是我看着长大的,他心思从小就重些,不过幸亏没有受到那些不好事情的影响。”
很多人受到打击后,尤其是人生重大变故,是很难走出来的。
陈勋庭那时候小小年纪便能迅速想开,应该也是经历过伤痛后,不得不逼着自己改变的。
这场自我救赎,在陈勋庭身上看着轻而易举,但可能只有他知道自己曾经是怎么过来的吧。
“不过现在好啦。”席巧云笑了起来,“先在勋庭有你在,家里不再冷冰冰的了,日子肯定越来越好。”
“说什么呢?!”
关了三天,除了吃饭上厕所才能出门,终于写出三千字检讨的陈文杰被几个孩子簇拥着围到了厨房门口。
“说你爸呢。”席巧云顺嘴接话。
“说他干什么,怪没意思的。”陈文杰说完,猛地捂住嘴,然后连忙又笑着掩饰,“二婶儿你们忙完了吗?外面我小舅在放烟花呢,你跟我妈一块儿出去看看呗。”
陈文杰现在喊妈那叫一个顺嘴,动不动就喊来喊去,算起来沈晚月也没比陈文杰大多少,好几次沈晚月都没反应过来。
“妈妈,文星害怕的躲起来了,咱们一块儿拉他出来吧。”
“是呀妈妈,要是你去喊文星肯定愿意试一试。”
沈天凯沈琪琪也围着转圈,沈晚月一手拉起一个,看着席巧云把最后一笼屉的糯米枣糕蒸上,这才出了厨房。
院子里热热闹闹的,张秀卿干脆让陈胜利把椅子给搬了出来,跟陈铁军一块儿坐在院子里看烟花。
“我们来晚了,抱歉抱歉。”
门本来就开着,陈家老三陈永丰拎着东西走了进来,他身后紧跟着的就是江碧玉。
“三叔三婶儿来啦。”
“你俩怎么回事儿?”陈铁军瞪了一眼陈永丰:“这都几点了?年年都是你们最晚!”
“爸,我那边实在是忙不开,这不才刚交接完班就赶着来了。”
江碧玉明显有些怯怯的,跟在
后面打了个声招呼后就不再说话了。
沈晚月进屋牵着好不容易被自己哄出来陈文星刚走出来,看见陈永丰夫妻俩,也连忙迎了上去。
“三叔,上次文杰的事情辛苦你了。”
“害,一家人说什么两家话呢,再说了也是我职责所在啊。”陈永丰爽朗的笑了笑,看见陈文杰要溜,抱着胳膊笑着拦上去,“你小子跑什么?上次的事情挨教训了吧,看你以后还敢不敢。”
“三爷爷,我真知道错了,不信你去家里瞧瞧我那三千字的检讨书!”陈文杰嘿嘿笑着,又是说对不起又是道谢,只想赶紧躲过去看烟花。
沈晚月也被江碧玉给拦了一下。
江碧玉仍是脸色有些苍白,说话柔声细气,好似总接不上下气一般,“晚月,好久不见呀,不好意思我来晚了也没帮上什么忙。”
“没事,其实有二婶儿跟阿姨在,也没什么特别忙的,您来得正巧,我弟弟在外面放烟花,咱们一起去看。”
沈晚月兴致勃勃,才要抬脚,江碧玉却没有让路的意思。
她细细打量着沈晚月上面那身缎面的加绒棉袄,目光最后落到了小腹上,“你俩结婚也有些日子了,怀上没?”
第124章 第124章瘾大
陈勋庭瘾大。
但真算起来,俩人也是结婚后俩月才睡到了一块儿去的,拢共算下来,两只手都能数的完。
关于孩子的事情,沈晚月自然不是没有考虑过。
家里大的陈文杰就不提了,三个小的如今才上小学。
不管怎么说,目前沈晚月确实是没有半点生孩子的打算。
至于陈勋庭怎么想她就不知道了,一直想找机会跟他谈谈这事儿,可每次刚到床上,说不了几句话,衣冠楚楚的陈厂长就得开始耍流氓。
不过沈晚月算着日子。
这几次下来,都是在安全期以内,而且她这身体救回来后,也就这一段时间才养的胖了些,从前都多少有些营养不良,体虚月经日子也不准。
今天被江碧玉这么一提,沈晚月暗暗想着晚上回去一定记得跟陈勋庭仔细商量才行,嘴上敷衍了两句,就准备出去。
“你还年轻,怎么不在乎孩子呢?”江碧玉却不打算就这样放走沈晚月,转而低下头看了眼她身边的几个孩子,拉着沈晚月便叹了口气。
“三婶儿,不是我不在乎孩子,只是我们俩目前的态度都是顺其自然,不强求而已。”
江碧玉接连又开始叹气,“可不管怎么说,你毕竟还年轻,正是要孩子最好的年龄,不像我,眼瞅着都奔四十去了,身子也越来越不好,就因为从前的意外,至今也没个响动,唉,这往后的日子……”
“……”
上次见面,沈晚月便对这个三婶儿没什么大的好感。
掺和别人两口子要不要生孩子的事情,就算是亲戚,提一嘴也就罢了,总是说,实在是有些冒犯。
况且江碧玉说这些,其实也只是为了拉个人诉说自己的苦楚。
眼瞧着江碧玉已经准备当着孩子们的面开始说她从前如何小产的场面了,沈晚月抿了抿唇,面色淡淡打断了她。
“三婶儿,首先孩子说到底也只是我们两口子的事儿,我们自有我们自己的打算,其次,您的事情上次吃饭我就已经听您说了两遍了,您心里难过您自己清除就请了,日子总是要继续过下去的,况且还是大过年的,别因为你惹得大家都不高兴。”
江碧玉脸色瞬间更加苍白了,“你,你这话说的,我只是跟你唠唠家常,哪就让大家都不高兴了,再说了,我也是一番好意,催你生个孩子而已,又不是要你命。”
沈晚月声音并不小,院子里大家都在,老两口那边刚跟陈永丰说完话,听见后也都皱着眉看了过来。
闻言,沈晚月轻笑了一声,“三婶儿这话更错了,都知道生孩子是鬼门关走一遭,出意外没了性命的大有人在,大过年说这个,太不吉利了,您与其每天自怨自艾,倒不如找个事儿,上个班,让自己别总沉浸在过去中。”
“你瞧不起我没工作是吗?”江碧玉恼火的瞪过去,“我就是好心提醒你一句,你还反过来教育我了,别以为你有个工作就了不起了。”
“我有工作我就是了不起,我靠着自己的本事吃饭,骄傲一下也是应该的,不过我没有丝毫瞧不起您的意思,只是跟您提个友好的建议而已。”
如果江碧玉真是那种能够安于本分,知足常乐的人,那她就算不上班在家躺平也照样能开开心心。
可她不是。
她总是沉浸在过去,还总是执着于要孩子,这样耗下去,自己精神也早晚出问题,倒不如找点事情做分分心的好。
“你——”
“行了行了!”
陈永丰急匆匆走过来,一把拉过江碧玉,“上次就跟你说了,生孩子是人家小两口自己的事情,咱们掺和做什么?你那些话回家跟我说就是了,别一出来就烦别人。”
江碧玉瞬间眼眶红了,“陈永丰,你觉得我在家跟你说话是在烦你对不对,你觉得我烦了对不对?”
“我没有,我……”
“你就是有,陈永丰,你就是嫌弃我了”
沈晚月:“……”
要不是就在旁边看着,沈晚月差点以为自己在看什么狗血爱情剧。
陈永丰还要再说什么,江碧玉却已经咳嗽起来,手指也不由自主的开始颤抖,瞧着有些吓人。
“你就是故意惹我不高兴,然后把我气出个好歹来,再换个女人是不是?”
“……这说得哪门子的话啊,我要有这想法还用到现在?”
“那你就是以前也想过了?”
“你这话不是无理取闹吗?我怎么可能……”
“你俩有完没完?”
最后,还是张秀卿看不下去了,“要是来过年的就好好地,要是来吵架的就都走,先在就走。”
席巧云也笑盈盈上来打圆场,“行了行了,拌个嘴而已不算吵架,都别恼火了,等会儿还要吃年夜饭呢,对了小江,我早上去公园掰了两支腊梅,咱俩进去瞅瞅,我陪你聊会儿。”
江碧玉被席巧云哄着进了屋。
陈永丰站在院子里,谈了口气,有些尴尬的走到沈晚月面前。
“小沈,对不住啊,你三婶儿就这性子,从前她不这样的,自打多年前小产后辞职在家,脾气就越来越乖僻,我替她跟你道个歉。”
沈晚月笑了笑,“没事三叔,过去就过去了。”
“你快去外面看烟花吧,顾及勋庭都等急了。”
“诶。”
临走前,沈晚月忽然又转过头,“三叔,我只是提个建议,三婶儿其实真可以找点事情分分心,这样对身体心理都有好处,而且有时候心理疾病也会导致身体生病。”
陈永丰一怔,笑道:“碧玉自从那次小产后身体一直都很虚弱,但心理问题是指什么?”
“有一些心理疾病如果严重的话,会有躯体反应的,情绪上,身体上都会受到不同程度的影响。”
尤其是江碧玉总是提到从前那事儿,不管跟谁聊天,三两句话之内,必要跟自己流产身体不好扯上关系。
虽然实在是有些自我让人不舒服,可过分了些,实在有些像焦虑症的情绪反应。
陈胜利在旁边听着,赞同的点头,“我嫂子的话有道理,我们报社也曾经报道过这种问题,不过很多人不怎么在意心理问题就是了。”
“小沈,我之前也带她去医院看过,不过还真没去关注过什么心理方面的疾病,你提醒我了,过完年我就带她去医院问问。”
“诶。”
江碧玉虽然讨人厌,但也没什么坏心眼,如果她真能好起来,三叔也不至于总是这样累了。
陈勋庭听完后,转头看向沈晚月的眼神中,赞赏的意味更深了些,“心理问题国内鲜少有人关注,你知识面挺
广的。”
沈晚月骄傲的笑笑,“那是自然,网上……咳咳,那么多报纸杂志不是白看的。”
她中间磕绊了一下,陈勋庭探究的又看了眼,把她拿分遮掩望在心里,却没有开口多问。
沈晚月:“对了,我之前说要去登门跟三叔道谢呢,你没让去,也是因为这个吧?”
陈勋庭点头:“三婶儿从前其实是个很安静的人,可现在心思总是很重,一点小事儿都能跟三叔吵起来,咱们不去,其实三叔还高兴,他能图个清静。”
话音落地,前面忽然穿来一声响动。
胆小的陈文星本来因为好奇,跟着沈天凯沈琪琪凑到了沈立民身边,这声音一想,立马又捂着耳朵跑了回来,躲在了沈晚月身后。
但与声音一起出现的,是天边绚丽的烟花。
沈晚月蹲了下来,伸手握住了陈文星捂住耳朵的手,将他身子一点点的挪向前面。
“文星,我在你旁边呢,你抬头看看?”
陈文星有些犹豫,但最终还是睁开了眼睛,然后瞬间便被夜空中漂亮的烟花吸引了过去。
“好漂亮啊!”
陈文星不自觉的喊起来,只不过双手还是捂在耳朵上。
他是看过烟花的,但还是会怕剧烈的声音响动。
等烟花放完了,沈立民才有准备放新的,陈文星又捂着耳朵扑到了沈晚月的怀里去躲着。
就这么反复了两三次,给陈文杰都看生气了。
“你小子,怎么还是这么胆……呸,说了不说你。”陈文杰眼珠子转了转,又气恼的说:“你到底是怎么当我弟弟的,等会儿你必须跟我一起放个窜天猴去。”
“我不要,我害怕!”陈文星理直气壮的认怂。
“不要怕,我也跟你一起。”沈天凯兴冲冲的跑过来,拉着陈文星劝了好一会儿,终于这小子犹犹豫豫的点了头。
几个孩子热热闹闹的在胡同里玩,沈晚月瞧着心里也高兴,正要自己去找沈立民也拿个小烟花放一放的时候,却忽然瞧见沈琪琪一个人蹲在墙根旁边划拉地上的什么东西。
刚才沈琪琪不还跟沈天凯一块儿呢吗?
沈晚月跟陈勋庭说了一声,自己单独走了过去。
“怎么没跟着一起玩?”
沈晚月蹲下身子,下意识的先摸了摸女儿的手心,沈琪琪手暖和和的,她这才放心的松开来,顺手又撸了撸她的小脑瓜。
沈琪琪抬起头,眼神闪烁着偷偷看了眼不远处的陈勋庭。
第125章 第125章3k营养液加更有这样……
“妈妈,你以后会不会跟爸爸生新的孩子呀?”
跟沈天凯这个没心没肺的比起来,沈琪琪心思更加细腻敏感。
就像刚才江碧玉说的那些话,沈天凯听听也就过去了,但是沈琪琪却一直在想着。
沈琪琪圆乎乎的脸蛋上还沾了点刚才玩闹时落上去的灰,沈晚月替她擦了擦后,才柔声问道:“那琪琪可以先告诉妈妈为什么会这么问吗?”
小姑娘的目光从远处收了回来,抠了抠手上的小木棍,“刚才听三奶奶说得呀,三奶奶说妈妈早晚还是要有小孩的,我跟沈天凯……还有文星……”
可能沈天凯不那么懂,但沈琪琪却早在妈妈结婚前就很明白了。
他们两个是妈妈的孩子,文星跟文杰是新的爸爸的孩子,甚至还是养子。
乡下不是没有过这样的重组家庭,这样家庭里的姨姨跟叔叔,都是要再有自己宝宝的。
“妈妈,你以后会有小宝宝吗?”沈琪琪再一次的开口,眼神闪烁着问。
沈琪琪一直都很聪明,但到底是小孩子,有了情绪在大人面前是怎么都遮掩不住的。
沈晚月看着她认真想了一会儿,“琪琪,我现在只能跟你说近几年是肯定不会有小宝宝的。”
“为什么?”
“因为我们家里已经有四个孩子了,而且你们俩跟文星年纪又小,再多一个孩子的话是照顾不过来的,而且妈妈也是有工作要做的,这几年……是发展的最好时机,我精力有限,不可能两者都兼顾的。”
沈晚月说得的确是心里话,也是她想要同陈勋庭商议的事情。
“而且……”沈晚月笑了笑,拍拍女儿的小脑瓜,“近年不会有孩子,以后也是不一定有的,就算是有了,妈妈也会平等对待所有孩子,所以琪琪不用担心这件事哦。”
沈琪琪瞪大了眼睛,眨了眨,终于笑了出来,“嗯!我相信妈妈,妈妈永远永远最爱我们,我们也最爱妈妈。”
停顿了一下,小姑娘又抓起了沈晚月的手,“可是如果妈妈真的想要跟爸爸的小宝宝,也不用担心我跟天凯,我们俩肯定会帮忙照顾他的。”
过完年也才不过六岁的小姑娘认真的在替妈妈着想,甚至还反过来安慰沈晚月。
沈晚月一把将沈琪琪抱在了怀里站起来,笑盈盈的走到了胡同前面。
“大人的事情自然有大人来承担,你们只需要开心健康就够了。”
前面站着陈勋庭。
虽然不知道母女俩刚才说了什么悄悄话,但只听了半句的陈勋庭回头后,还是下意识的点了头,附和了爱人这番话。
“琪琪你快看,烟花又放起来了。”沈晚月一手抱着女儿,一手指了指天边。
天边烟花炸起,流光四散,夜空中绚丽漂亮的像是一场幻影。
不再担心的沈琪琪注意力很快被分散,在沈晚月身边待了一会儿,便又兴致冲冲的跑去找小伙伴玩了。
“小烟花没意思,我要去放窜天猴。”陈文杰带着几个小萝卜头玩了一会儿,忍不住跑到沈立民旁边要声响大的炮仗玩。
沈立民想了想,从兜里掏出来几个,“以前玩过吗?”
“当然玩过了。”陈文杰得意洋洋,“小舅,你可别把当成陈文星了,我连挂鞭都放过呢,别小瞧我。”
沈立民笑了笑,“不是小瞧你,是怕你受伤,家里有线香,要不你别用火柴,去点根线香拿着玩,这样安全一点。”
“没事没事,你就给我吧,不信你去问我爸。”
沈立民带孩子最有一手,知道孩子安全最重要,保险起见,他还是去问了一嘴陈勋庭,这才放心把窜天猴跟火柴交过去。
“你们谁敢来跟我一块儿放这个?”
“啊啊啊——我不要玩这个!”陈文星一瞧见,捂着耳朵就往沈立民旁边跑,“会,会吓得晚上尿床的,我坚决不要!”
沈天凯跟沈琪琪瞧见了倒是没这么害怕,可他们俩更想看漂亮的烟花,跟在沈立民身边也不想过去看。
陈文杰闹了个没趣,挠挠头,左右看看,“小舅,你等会儿跟我爸妈说一声,我去找同学玩。”
“等会儿。”沈立民连忙喊住已经转身要走的陈文杰,“眼瞧没一会儿就该吃饭了,你再回兰富巷子那边去,怎么也得半小时才行,就先在附近玩一玩,等明天有时间了再去找同学。”
“……”
陈文杰有些不情愿,“可是我这会儿就想过去。”
“年夜饭,大家都等你不合适,你头几天才被罚过就忘了?等明天吧。”沈立民说着,也觉得自己话有些多了。
他不过是今年才冒出来小舅,总是教育人家,人家也不见得能听。
顿了顿,沈立民笑道:“要不这样,等我把这些再放一两个了,你自己觉得没意思,我陪你去胡同外面放几个。”
“……”陈文杰看看沈立民身边围着的三个萝卜头一起摇头,撇了撇嘴,“算了还是,我自己去玩。”
陈文杰有些没趣儿的捏着窜天猴走到了胡同外面。
往年他才不去管陈文星怎么样呢,自己跟陈松柏这个大一些的孩子一起玩。
可今年,自己陪着几个小的玩了那么久,转头却没一个敢来陪自己的。
哼,明
天去找同学去,他跟那群孩子有代沟!
一边想着,陈文杰一边划拉了一根火柴。
可胡同口风要大些,还没等陈文杰点燃芯子,火柴就灭了。
“……”
“我来跟你一起。”
陈文杰一愣,转过头去,竟然看见了许久没见的陈松柏。
陈松柏身后还站着一个年轻些的小伙子,二十岁左右,这是席巧云的亲生儿子陈向前,从前都在京市上大学,过年才回来没几天。
陈松柏犹犹豫豫的走上前,没了从前的傲气,还多了一丝怯意,“行、行吗?陈文杰。”
“向前叔?陈松柏?”
陈向前性格腼腆,淡淡笑着点了头算是打招呼。
陈文杰面色淡淡,想了想还是伸手把火柴递了过去,“行啊,为什么不行,去年不就咱俩一块儿吗,你爸妈呢,今年过年还没回来吗?”
陈松柏松了口气,笑着接了过来,“他俩前一阵回过一次了,过年就继续驻守了,我刚才看你在跟他们玩,就没好意思打扰你,而且……而且上次那事儿,我怕你不愿意跟我玩。”
陈文杰挑挑眉,“我妈不是说了,比你问题更大的是家长,况且你也去过少管所了,我爸说那边管理严格,能帮你纠正以前的一些错误。”
说到这里,陈松柏脸色猛地一愣。
陈文杰看了他一眼,“你别生气啊,咱俩一块儿玩当然没问题,这些话说开相处也舒服点。”
“没、没生气。”陈松柏晃了晃神,连忙道:“我只是刚才听你提他们有些害怕,你爸……可比我爸狠太多了,上次被打,我想想都还觉得疼,不过他对你应该不会下手太狠。”
无论谁都有个远近亲疏,毕竟陈文杰跟陈勋庭关系近一些。
可陈文杰一听这话,瞬间翻了个白眼,“得了吧,我看你还是不理解我爸,那才叫一个铁面无私一视同仁呢,你先别点了,瞧瞧我这后脊梁。”
说着,陈文杰把后背转过去,搂起来衣服的一角。
薄弱的后脊梁上,有着很明显藤条抽打过的痕迹,虽然没有破破皮肉,可看着着实还是有些吓人。
“嘶……”
陈松柏只看了一眼,便忍不住吸了口凉气,“赶紧盖上,诶唷娘啊,我瞧了就忍不住肉疼!你爸也太狠了!”
陈文杰没事人一样盖上衣服,耸了耸肩,“害,这有什么的,我也确实有错,这惩罚领的心甘情愿。”
陈松柏脸色仍是有些差,“你……你胆子就是比我大,这次我服了。”
陈文杰嘿嘿笑了笑,“行了别说我了,你在少管所待着感觉咋样?我感觉你这次回来好想脾气都好了不少。”
“……别提了!”
陈松柏长叹了口气,“进去了我才明白,我这真是不算什么,里头比我问题严重的有一大把,而且一个个脾气跟吃了窜天猴一样,动不动就打假,每天都给我吓得不行,不过好在管得严,都闹不大。”
陈松柏这一趟算是彻底醒悟了过来。
少管所里面的孩子,很大一部分都是家里没时间管教的孩子。
他还听说,另外有一批家长更加不愿意管教的,连少管所都不送了,直接成了街上的二流子,这样的人,往后只能去要饭吃,媳妇儿都讨不上。
而且那些孩子,单反家里能管教严格一些,也不至于闹到少管所去。
本来他已经在陈勋庭教育下意识到自己问题的,结果那天亲妈在他面前一哭,自己也跟着委屈起来了,当然,也就把被打当日那些事儿忘了个一干二净,就记着自己委屈来着。
“反正先在再给我一次机会,我是怎么都不会跟着我妈去你家闹了。”陈松柏认真的开口,“而且有人管教,总比没人管教好。”
陈文杰噗嗤笑了,“你小子,先在觉悟倒是比我还高,啥时候回学校上课?”
“还回学校呢,这次出来都是我爷爷托人帮忙才特批了我假期,我还得补上一份自我检讨书呢,最少最少,也得到明年年底才能出来了。”
有陈松柏这个年龄相仿的一起玩,陈文杰也高兴了不少。
俩人一边放炮仗一边聊天,瞧着关系跟感情倒是比从前要好不少。
眼瞧到了饭点,家门口陈胜利喊了一嗓子,他俩这才扔下炮仗急急往家里赶。
虽然刚才因为江碧玉闹了点不愉快,但一顿年夜饭吃下来,还是热热闹闹的很有过年的氛围。
尤其是大家一块儿举杯的时候,那一瞬间,沈晚月甚至有些恍惚。
到底这里是她真正的家乡,还是那个对她来说已经有些遥远的二十一世纪才是。
这里有她的孩子跟亲人,可那里……似乎一直都只有她自己。
从前不觉得有什么,可当真正认真回忆起来的时候,好想曾经种种幻化成了梦境,除了偶尔提醒她的来处以外,这里才更加真实,更加值得自己珍惜。
“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回家路上一直安安静静的,陈勋庭忍不住侧目过去,便看到了出神的沈晚月。
话音落下,沈晚月指尖便触及到了一丝温热,陈勋庭牵住了她的手。
“没什么,就是想到……”
“嘭——”
沈晚月后面的话没有说完,便被市中心跨年点燃的巨大烟花给淹没进去。
街边,夫妻两个同时驻足。
沈晚月抬头望着远处的烟花,心里忍不住惊叹着烟花的漂亮。
可若是她此刻愿意回头看一眼,便能瞧见身侧男人正用比看烟花还要专注的眼神凝视着她。
男人目光缱绻温柔,全然不见平日里的淡漠,甚至牵着她的那只手,都忍不住的紧了紧。
烟花下的沈晚月,脸侧被绚丽的光点燃,漂亮的五官像是开的最曼妙的海棠,又像是天边燃起的烟火。
于陈勋庭而言,遇见沈晚月,又何尝不算是一种从前从没想过的梦境。
“晚月。”
“啊?”
烟花放完,年关已过。
沈晚月目光依依不舍的望着天边余下的一点光亮,“怎么了?”
“你刚才说什么?”
“哦。”沈晚月这才回神,“我说想起来以前了,算是……想家了吧。”
“那咱们过了初一就回去。”
“好。”
基本上规矩都是大年初二回
娘家,沈晚月想了想,又说:“回去一趟路远又辛苦,虽然开着车但也累人,我想着要不这次回去就咱俩跟立民,几个孩子在家里,你觉得呢?”
陈勋庭:“我倒是没问题,都可以听你的,不过老俩口会不会想孩子?”
“这个我也想了,我寻思着等过完年了,再带我妈来沪市转转,顺便也给她做个全身体检,也能来看看两个孩子。”
年纪到了,每年的体检是不能少的。
陈家老两口自然每年都有人负责去医院检查,可张桂霞在乡下就没这样的条件了。
沈晚月言语间没有提沈满仓一个字。
对两个孩子,沈满仓别说想了,恐怕是还担心沈晚月给他送回去多吃他两口饭呢,而且喊他过来,他那个性子,也不见得同意。
夜深。
到家的时候,已经将近一点了。
还没等陈勋庭进屋子脱衣服,沈晚月便故作困倦的打了个哈欠,“陈勋庭,今儿都已经这么晚了,等会洗完了直接睡吧,明儿大年初一还出去拜年呢,不能起来太晚。”
“说的是。”
陈勋庭直接便应了下来,倒是叫沈晚月有些诧异。
可没等沈晚月安静片刻,她刚进浴室,男人便跟在身后一起走了进来。
“你……你要是想先洗,那我出去等你。”
沈晚月怕冷,热水没有烧过来之前,身上还穿着毛衣。
可陈勋庭这会儿已经上半身是光溜溜的状态了,紧实的腹肌几乎没有赘肉的身材完全暴露在她面前。
“你方才说太晚了对吗?”
“……对。”
“所以,咱们得抓紧时间了。”
“……”
沈晚月愣了一秒,便明白了男人的意思,脸上瞬间发热,想要推他出去,男人却已经走到了身前。
“你,你先等一下。”
沈晚月伸手按住男人的手腕,“我忽然想起来一件事。”
“那明天再说。”
“不成,就得现在。”
“现在眼前事更重要。”
“我说的就是眼前事。”沈晚月深吸一口,把自己的外套扔到陈勋庭身上,“你也不冷吗,先穿着,水热还待一会儿呢。”
陈勋庭笑盈盈接过来她的上衣,虚掩一下,“你关心我?”
“……”
顿了顿,沈晚月把目光挪开,“是孩子的事情,今天三婶儿的话反而还提醒我了。”
陈勋庭注视着沈晚月,认真道:“你不想要孩子是吗?”
沈晚月有些紧张的点了头,“目前是不想的。”
说完,她便担心的看了过去。
陈勋庭神色凝滞了片刻,但很快,便开了口,“我虽然能在养孩子的事情上多上手,可生孩子这种事情,女同志因为身体原因本来就要付出的更多,更加辛苦,所以这事儿我听你的。”
沈晚月一愣,“可你刚才……你原本是怎么想的?”
陈勋庭笑了笑,“我原本也没有过多的执念,只是想着顺其自然就好了,可你既然说这几年暂时不想要孩子,那咱们就等等。”
密闭空间里,男人声音更加低沉好听。
沈晚月心中动了动,又问:“那如果以后我也不想呢?”
“以后也好,现在也好。”陈勋庭很认真的再一次重复了刚才的话,继续道:“所以决定权是在你的身上,除非哪天男人能生孩子了,那就我说了算。”
“噗……”
有些紧张的心情被陈勋庭这么一打趣,瞬间轻松了不少。
“那怎么可能呢?”
“所以,这事儿就得你说了算。”
沈晚月笑完了,打量了一眼陈勋庭,“当真这么想?不回反悔?万一我真的以后也不想要孩子呢?”
男人在上床前说得那些话,实在是让人不敢信十分。
“你要是不信,等会儿我出去给你写一封保证书,还能找爷爷奶奶来作证,到时候反悔了就给我一顿好打。”
“别了别了。”沈晚月抿着嘴笑出来,“写保证书可以,爷爷奶奶要是知道了可能不同意。”
“那不见得。”
陈勋庭注视着沈晚月,提醒道:“你想想看,咱们家今天吃年夜饭来了多少人,老两口早看开了,儿孙自有儿孙福,就连爷爷都不再管孩子们往后的出路,生与不生他们自然也不会在意,况且咱们家已经有四个孩子了,我倒是觉得,就保持现状也不错。”
“你认真的?”
“我什么时候食言而肥过?”陈勋庭语气重了几分:“晚月,不管在外面在家里,我的话从来都是说到做到。”
他眼神认真的不像话,沈晚月不自觉便心跳快起来。
等男人吻上来的时候,她已经有些招架不住,好一会儿才勉强推开了他,“陈、陈勋庭,你等一下,咱们既然说定了,就得有保护措施。”
男人的吻细细密密的落在她的脸颊上,耳边,热气轻飘飘的呼出来,“放心,有的。”
“有?你什么时候去买的?”
随后便是男人的闷笑声。
“早便准备了,结婚的时候我便想到孩子的问题,但是……”
“唔……你咬我做什么,轻一些……”
沈晚月的哼咛声被陈勋庭一点点吞进去,耳边还有一丝被啃咬后的痒意。
“但是你也不想想,结婚俩月过去了,你都还天天跟几个孩子一起休息,你让我怎么开这个口?别说开口了,那眼瞧着就是根本用不上那玩意,直接就被我收到柜子里去了。”
要不是被吻得喘不过来气,沈晚月一准要笑出来的。
呼吸缠绵交织。
水管也有了热气,沈晚月勉强推开陈勋庭,“我放着热水,你去拿。”
陈勋庭深深看了一眼她,这才转头走了出去。
“这人,都不冷的吗?”
她的衣服早被陈勋庭放到了旁边,就这样赤身着走出去,不见丝毫怯冷的意思。
门开了个小缝隙,沈晚月自己都忍不住的缩了缩脖子,随后连忙把淋浴给打开。
沪市的冬天比着乡下要温度好一些,再加上这房子外面贴的有的保温的锡纸棉布,还有锅炉烧着,热水冲刷下来,很快浴室便暖和了起来。
男人回来的时候,沈晚月却才刚把外面的毛衣给褪下去。
“还冷?”
沈晚月点点头,“不过等会儿冲了热水就好点了。”
陈勋庭想了想,“等过完年咱们一起去京市了,买个电热器回来。”
“电热器是什么?”
现代冬天保暖用的小太阳?
听了陈勋庭的描述,沈晚月可以确定就是类似小太阳的电器了。
“过完年以后,对外贸易会比今年的版图更大,到时候能买得也多了。”陈勋庭继续道。
沈晚月听着点点头,又忍不住的打趣道:“这些不会是你这次去京市开会的内容吧,跟我说算不算泄密?”
男人笑着拉过沈晚月的手,将手里方方正正的东西塞过去,“算,你若是举报我,我是违规的,不过这事儿过完年全国都会知道了。”
“那我为了电热器也不能举报你,这……”
沈晚月话说到一半,看着手里的东西愣了一下。
是安全套。
还真是跟记忆力在超市见过的样子差不了太多,只是包装看起来简陋而且大上很多。
“你还真买的有啊,我收拾柜子的时候,怎么没瞧见过呢?”
“……”
男人少有的目光闪躲,沉默下来。
“你放哪里去了?”沈晚月笑着又问。
“……书房。”
沈晚月使劲儿忍了才没笑出声音来,书房全是陈勋庭的的工作文件,还有各种专业书籍,没想到他这样板正的人,还真能在书房里锁上一个安全套。
眼瞧沈晚月笑意越来越深,陈勋庭目光幽深的将她拉到了自己的怀里。
男人手上力气很大,她根本躲不了也没有办法抗衡,下一刻身上的毛衫便被轻轻松松的扔到了旁边去。
“诶,我明天还穿呢……”
“明天带你买新的。”
她的话再一次被男人吞咽下去,热水蒸腾雾气缭绕间,彼此身影交织,缠绵的声响也被遮掩的不那么清楚,但却更加撩人。
这是沈晚月洗的最久的一个澡了。
若不是最后自己提醒快没热水了,还不知道陈勋庭还要怎么折腾呢。
“不行,我腿软。”
清洗完,沈晚月委屈巴巴的坐在板凳上,“都怪你!”
男人闷笑一声,“嗯,怪我。”
说着,已经找出大毛毯把沈晚月全身都包裹了进去。
“这不是沙发上要用的,我身上还有水呢,你……”
“别冻着。”陈勋庭不用分说,已经将裹得严严实实的媳妇儿给打横抱了起来。
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拿进来的,可能是第一次进来的时候,就想到了这些顺手塞到了旁边的架子上吧……
半空中的沈晚月有些晕晕乎乎的想着,看来自己真的是被男色给迷住了眼睛,刚才都没瞧见。
这种被抱在半空中的感觉很奇妙。
晃晃悠悠的,完全是她没感受过的感觉。
下意识的,沈晚月伸出胳膊搂住了陈勋庭的脖子。
她胳膊上白玉般的肌肤立刻暴露在空气中,毛毯也被抖落开了一个缝隙,里面光景影影绰绰。
陈勋庭余光落过去,呼吸瞬间有些凝滞。
他喉结微微动了动,“安分一点。”
“怕什么,你力气这么大,身体这么壮,我又掉不下去。”
“……”
男人停下了脚步,低头,目光灼灼,“不是怕你掉下去,是怕我忍不住,咱们明天不是还要早起?”
“……啊?你还行啊?”
沈晚月一句话,引得男人眼神越发幽深了,“你觉得呢?”
“咳咳咳咳!”沈晚月有些胆怯的收回了胳膊,结果因为又多了个动作,身前的毛毯散开的更大了。
才走到客厅。
陈勋庭看了眼沙发,“其实我觉得这里……”
“不不不,我不要你觉得。”沈晚月惊慌失措,却又不敢再有什么动作,“还有孩子呢……”
陈勋庭眼神里闪过一丝笑意,“你忘了,今天家里难得就咱们两个。”
“?”
他说得是认真的。
还没等沈晚月再开口,人已经被他放到了沙发上,沈晚月裹紧了毛毯,扔了个靠枕过去,“陈勋庭!以前我也没发现,你一个穿中山装一本正经的男人,怎么思想比我还开放呢,还在浴室在客厅,你怎么不在厨房,在书房呢你?”
陈勋庭一点点靠近,最后,呼吸交织间,这才缓缓道:“这话倒是提醒我了,改天……试一试。”
“……”
这下沈晚月彻底没了力气。
可片刻后,陈勋庭也只是在她的脸颊上落了一吻,
帮她整理了毛毯,这才把她抱起来,“今天太晚了,而且客厅又冷,怕你冻着,改天……”
改天,都试试-
初一拜年后,初二夫妻俩便收拾东西回了二里沟。
跟沈晚月想的差不多,沈满仓一听要来沪市做什么检查,便直言说是浪费钱,而且因为跟沈立民还有些矛盾,干脆张凤霞一个人跟着沈晚月来了沪市。
只是张凤霞不认识字,怕她回去不方便,又喊了郭兰一块儿陪着过来。
国家政策上的影响力,往往在大城市是最先看到的。
只是过个年的工夫,国贸的东西便已经跟之前相比,成倍的增加了,甚至有些都标注了是来自哪个国家。
而街边,也开始在街道办的小范围鼓励下,一点点的开始有人做起来小生意了。
卖纽扣的,卖电动玩具的,买手表的,还有卖自己纳好的鞋垫的。
郭兰跟着沈晚月逛了两天,临走前,心里痒痒的。
“妈,你瞧先在外面的多么繁华热闹,是咱们那不能比的,我瞧着过不了几年,日子肯定跟以前大变样。”
火车站里,沈晚月刚送了她们进站。
张凤霞最后又瞧了眼闺女远去的背影,这才收回眼神,淡淡道:“话是说的没错,可也得是有本事的人才能在外面混起来。”
郭兰闻言,低下了头,过了会儿才说,“妈,你觉得我那手艺算本事吗?”
郭兰的绣工很厉害,是家里母亲传授下来的老手艺了,旁人学都不好学。
沈晚月结婚的时候,那床龙凤被子,别说在二里沟这个乡村了,就算是拿到沪市来,都是难得的好手艺。
郭兰继续道:“我倒不是说想要攀附小姑子什么,我是真心觉得自己那手艺还不错,况且……妈你瞧见了吗,天凯跟琪琪都长高了不少,而且眼瞧着皮肤白净,身体也健康了许多。”
她现在就只有果果一个女儿,虽然是女儿,可她却没有半分看轻果果的意思。
尤其是看到小姑子如今的处境,又跟着小姑子在沪市看了不少别人家女儿的处境。
谁不想让自己的孩子过更好的日子呢?
“我是想着,如果家里支持的话,我也出来闯一闯试试看。”郭兰顿了顿,憧憬道:“我也想有一天,我家果果能穿漂亮的布拉吉,妈,你瞧见没有,这边的女孩子,打扮的都干干净净的,而且都能念到高中。”
乡下的孩子,尤其是女孩子,能上完初中已经是不错了。
她们家沈果果眼瞧着过完年也才十岁,沈满仓都觉得差不多可以琢磨着说亲事了,等将来毕了业就直接办事。
沈满仓不心疼沈果果,可郭兰心疼自己的女儿。
张凤霞愣了愣,看向郭兰的眼神多了几分从前没有赞赏。
别看郭兰平日里话不多,安静也不爱争抢,没想到是个有心劲儿的孩子。
张凤霞:“你想怎么闯?来沪市找工作?我不是打击你,你有这个想法很好,可这不是说说就成的事儿。”
“成不成总要试一试才知道。”郭兰犹豫了一下,语气里多了几分坚定,“妈记得吗?晚月说她们的服装厂旁边还有纺织厂,纺织厂里的工人有一部分是不用缝纫机的,那些是叫什么来着……”
“工艺品。”
“对。”郭兰眼睛一亮,冲着张凤霞笑了笑:“我的手艺,什么样的花样应该都不成问题。”
张凤霞沉默了片刻,“这事儿回去了,你跟老二关上门自己商量吧,老二同意,我就同意,你爸那边不用管,家里……家里有你大哥呢。”
几个孩子,各个都想飞出去,最终,也还是老大在家。
郭兰一眼便看出来了张凤霞的意思,她脸上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努力替自己解释道:“妈,也许跟晚月说得一样,时代真的会越来越好,到时候我如果真的发展好了,您跟爸养老,我肯定会把您接过来的,要是不成,我还回老家孝敬您。”
张凤霞噗嗤笑了,安慰性的伸手在郭兰手上拍了拍-
眼瞧着过了年,到了开工的日子。
开学头一天,沈晚月跟陈勋庭一起出动,送孩子们上学。
“您好沈同志。”
交学费的时候,赵老师一眼瞧见了沈晚月。
“你好赵老师,下学期我们家三个孩子还得请学校多费心了。”
“客气了。”赵老师笑盈盈的,反而还带了几分讨好的意思,“我有点事情想跟您单独谈谈,您看有时间吗?”
沈晚月跟陈勋庭对视了一眼,“你先带孩子们去教学楼,我跟赵老师去趟办公室?”
“嗯。”
陈勋庭转头离开,赵老师余光连忙又热切的看了两眼男人远去的背影。
“这位就是陈厂长吧,诶唷,瞧着气质就是跟别人不一样,刚才那一眼给我吓得……咳咳咳,沈同志您见谅,我这没见过什么世面,实在是有些冒昧了,其实跟两位一起谈也成,就是我怕大领导在旁边说不好话了。”
赵老师坦诚的让沈晚月莫名的有好感。
沈晚月:“没关系,他平日就是显得有些严肃而已,您有话跟我说吧。”
眼瞧着到了办公室,刚坐下,赵老师就拿出来一份报纸跟一份文件递给了沈晚月。
“每年的这个时候,市里都有这样一个少年奥数活动,这报纸上有往年活动的过程跟最后的奖励,沈同志,您可以先看看报纸。”
“另外,这是今年的活动报名情况,还有最终的奖励情况。”
顿了顿,赵老师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您的家庭情况,这些奖励虽说算不上什么,可到时候咱们孩子如果争气拿到了前五名,除了市区的奖励以外,还可以送去京市,参加下一轮考试比赛,到时候的奖励比这更好些。”
似乎是怕沈晚月对这些奖励瞧不上,赵老师又连忙继续说:“咱们家孩子,是有这个天赋的,这情况年级老师都清除的,这样优秀的孩子,最好也是能在成长过程中,得到更好的教育,您说是吧,这要是送到了京市去,教育水平一定更好。”
沈晚月很快看完了报纸,也明白了赵老师的意图。
沈晚月:“您是想让沈琪琪参加比赛对吗?”
赵老师连连点头,“当然当然,沈琪琪如果能够参加这次比赛,成绩一定不会差的,而且会为咱们学校,甚至咱们市争光。”
沈晚月皱了皱眉,“可我之前表示过,目前沈琪琪年龄还太小,参加比赛不是不可以,但不想让她离开我。”
赵老师眼睛一亮,“就等沈同志您这句话呢,参赛如果真的能晋级到京市去,后面的教育师资奖励,并非是一定要让孩子送走,而是可以选择每年的夏令营跟冬令营,甚至我们领导也跟上面协调好了,如果沈琪琪真的成绩出众,他们双胞胎也离不开的话,到时候可以送天凯也跟着去玩玩。”
沈琪琪是去接受更高层次的教育。
沈天凯就变成了去玩玩……
这要是天凯在旁边,一准又要闹起来。
沈晚月有些无奈的笑了笑,但想了想,还是点了头:“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倒是可以接受,不过我还是得问问孩子意思。”
“可以可以,只要你能同意就行。”
赵老师送沈晚月出来的时候,脸上讨好的笑意落到了陈勋庭眼里。
车上。
“他们能多培养一个优质生源,学校也有相应的奖励。”陈勋庭缓缓跟沈晚月解释道,“京市那边给每个地区的政府学校都下达的有任务,琪琪这样优秀的苗子,被挖掘出来,是很难得的。”
沈晚月若有所思点点头,忽然又好奇:“你怎么连这些都懂?”
“我当年就是这样的。”
“你当年?”
牵扯到陈勋庭的过去,现在沈晚月都会特别好奇,“你当年不是自己学的吗?”
陈勋庭笑了出来,“你听谁说的?”
“胜利呀,他把你夸得比神童还厉害呢,说你自学两门外语,是天纵奇才。”
“……”
沉默片刻,陈勋庭这才叹了口气,说道:“哪有那么的玄乎,你听他瞎掰去吧。”
“那到底怎么回事?”
“……要说的话就长了,跟我爸还有些关系。”
沈晚月从兜里掏出来一颗过年留下的话梅糖,“反正明儿才去上班,我陪你去厂里待一天,给你当一天秘书也成,你慢慢说。”
“其实也简单,我爸当年也是在沪市上学的,那时候工人中学部便因为我爸出色的物理成绩记住了我爸的名字,后来高考,我爸直接被报送到了京市上大学,我是被我爷爷奶奶亲自送到学校去的,所以学校里从前的老师,免不了对我多了几分关注。”
“那时候我便知道爷爷一心想送我去当兵,我不想去,就总得给自己想点办法才行,知道学校老师对我很关注,而我因为年纪小能接触的就只有英语了,为了能够更出彩一些,就找了老师,提出我的要求,希望学校能够给我提供一些俄语上的帮助。”
“再后来就是自己努力了,但总体来说,我也是有老师帮助的情况下才再后来中央下来选拔人才的时候被选中的。”
陈勋庭说完这些的时候,恰好车子开到了炼钢厂。
沈晚月跟着下了车,心里却琢磨着一件事情。
那要是这么说的话,陈勋庭的父亲或许并不是失踪,这个年代,学习能力强,又是物理上的人才,突然间的不见人影,说不定还真有可能不是简单的失踪。
犹豫了一个上午,沈晚月把这个想法告诉陈勋庭的时候,陈勋庭整个人都愣住了。
他打量着沈晚月。
沈晚月在办公室里坐着看了一上午他的工具书,几个小时下来,拢共翻动了那么两三页,原来是琢磨这个呢。
“晚月,有时候我真的觉得你远比我想的还要更加聪明,连被国家征用的事情你都能想的到。”
少年时期的回忆对陈勋庭来说,实在算不上美好。
他曾一度经过痛苦的挣扎才跳脱了出来,所以,他才说他只当前半生没有这位父亲,在平时,也根本不想提起父亲太多。
那天跟爷爷的谈话,关于陈先进那一部分,陈勋庭也因此并没有尽数跟沈晚月说完。
只是没想到,根本不用他来说,他的晚月自己就能从细枝末节里推断出来。
有这样眼界跟见识的女同志,实在是不像一个小山村里能教养出来的。
陈勋庭的目光莫名灼热。
沈晚月被看的有些心虚,“我也只是猜一猜而已,毕竟……”
毕竟以前就报道过很多先例。
可这个理由在现代说得通,在陈勋庭面前就说不通了。
“毕竟什么?”陈勋庭带着好奇,终于忍不住的问道。
第126章 第126章
“毕竟来沪市之后我也一直在学习进步呀。”
办公室里静悄悄的,以至于沈晚月声音响起来的时候,她自己都觉得语气有些刻意。
清了清嗓子,她才硬着头皮继续说。
“我看了不少报纸杂志,之前也听爷爷提过,说咱们国家现在是在科技发展上打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而且之前不也有过先例吗,咱们国家科学家从国外回来都得不容易,所以我就想着,像父亲这样的人才,说不定还真有可能是被国家带走执行秘密任务了。”
沉默片刻,陈勋庭深深看了眼沈晚月,这才收回了目光,语气淡淡:“晚月,我有没有夸过你?”
莫名其妙的一句话。
沈晚月迟疑了片刻,“……不是刚才就夸过吗?”
“嗯,那我再夸一次。”陈勋庭看了眼桌上今天秘书送来的报纸,半秒后才转头,“晚月,如果如你所说的话,那么给你机会的话,你的学习理解能力,适应能力,完全远在我之上,”
这评价不算低了,陈勋庭完全称得上天之骄子,心理生理上都是经受过考验的。
如果把沈晚月放在陈勋庭小时候的境地,她完全没办法保证自己有能力做到陈勋庭这样的程度。
沈晚月有些心虚了。
自己这些思想观念,若真论起来,那其实因为有过前一世的学习,是‘作弊’。
“也……也没你说的这样好吧。”
沈晚月心虚的看向旁边,正想着该如何继续遮掩时,传来了敲门声。
陈勋庭看了眼沈晚月明显松了口气的神情,将目光淡淡转了回来,自己走上前开了门。
敲门的是已经升为副厂长的冯秘书。
冯秘书诧异的跟沈晚月打了招呼,又好奇的看了看,“小王怎么没在您这儿帮忙?”
陈勋庭:“我让他去忙别的了,什么事儿?”
“厂长,刚接到消息,本来商定明天上午才到的外国公司钢造的经理今天提前到了,工业局那边给咱们安排的翻译还没来,您看咱们是……”
陈勋庭皱皱眉,语气瞬间严厉起来:“商定好的时间不做更改,联系那边说明一下我们这边的规矩。”
冯秘书吓得慌忙解释:“我知道您的规矩,跟那边说了,那边说是京市那边通知过的,他们赶着明天就要去参加一个国际会议,所以才提前的。”
闻言,陈勋庭脸色这才好了些,“嗯,那就下午吧。”
“那翻译……”
“我来就行。”
冯秘书脸色有些郁闷,“我明白您跟他们是可以交流的,可问题是咱们这些下面的人听不懂。”
“我来负责跟你们传达紧要的话,你们做好笔记就可以了。”
“诶诶诶,有您这话我们就放心了。”
冯秘书说完就离开了,眼瞧也到了中午,沈晚月再待着也没事儿做,正想着跟陈勋庭商议着离开,陈勋庭却一眼看穿了她的意思。
“来都来了,陪我到晚上吧。”陈勋庭注视着沈晚月的唇角,“一起吃个午饭,要是觉得困,午休可以去我之前的宿舍睡会儿。”
“也行,那晚上咱们两个正好一起去接孩子放学。”
“嗯。”
炼钢厂的食堂远比服装厂的要大,从前沈晚月也跟着陈勋
庭去过,可每次都惹得不少人围观。
“还没到点儿呢我就有些困了。”沈晚月打了个哈欠,“你宿舍在哪儿,要不你去给我带饭过去算了,不然又要有好多人一直盯着咱们看。”
陈勋庭嘴角含着笑,“在三楼,这间办公室的上面就是,钥匙在抽屉里,你拿着直接过去就行。”
目送陈勋庭离开,沈晚月想了想,又从他办公室里找出来上次自己枕过的靠枕,等下楼吃饭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自己这才抱着靠枕上了楼。
陈勋庭结婚后,虽然也有忙碌休息在厂里的时候,但基本上一个月只有一两次。
可沈晚月进了他那间宿舍,却感觉这里面的陈设并不老旧。
过了一整个年假,桌子上没有灰尘,虽然是简单的木板床,但上面的被褥明显都很厚实,上面罩着一个简单的透明塑料布防灰,甚至还有个陶瓷水盆,整体看下来,像是时常有人打理的样子。
沈晚月托着脸坐在了椅子上。
陈勋庭还真是个工作狂人,就连宿舍的书桌上都放着几本书跟一个文件夹。
书都是工科专业书,她也看不懂,坐了会儿实在有些无聊,就随手抽了文件夹出来。
意外的是,文件夹里并没有跟工作相关的东西,反而都是些零零碎碎的玩意。
大的有上面标明了地点的工作餐票据,小的还有火车票客车票。
沈晚月甚至还从里面找到了几张陈勋庭的二寸证件照。
证件照上的陈勋庭看起来要比现在的模样显得青涩许多,应该是刚参加工作的时候拍下来的,放在这里备用。
更让沈晚月诧异的是,等她看完那几张证件照,到了最后,甚至还掉出来了一张特殊的照片。
是她的照片。
照片的尺寸也同样不大,背景是在一个走廊里,她穿着病号服,眼瞧着脸色有些苍白。
“……”
说起来,沈晚月自己都忘了自己刚来沪市的时候,在医院接受报社采访被拍了照片。
当时是陈胜利答应过拍好了照片再拿来给自己的,可后面,自己便没再见过陈胜利,再加上当时事儿比较多,照片也就被自己抛到了脑后面去。
原来照片在陈勋庭这里啊。
带着好奇,沈晚月又把文件夹里唯一的一份报纸给拿了出来。
报纸同样跟她有关。
是当初服装厂招聘后放出来的登报优秀作品,上面有她的设计图,还有她的名字。
沈晚月噗嗤笑了,小心的帮陈勋庭把这些东西重新收拾好这些小玩意。
等收拾到火车票时,上面的日期又再一次吸引了她的目光。
七月二十六号?
这日期倒是挺熟悉的。
“饭盒是食堂里自带的,但是用之前我去刷过了,你……”
这会儿陈勋庭也吃完饭回来了,开门便看到沈晚月在拿着文件夹瞧。
沈晚月一怔,第一时间竟然是有些心虚。
可想了想,又觉得没必要。
俩人是夫妻,况且这里也是陈勋庭让她过来的,又没有什么是不能看得。
沈晚月干脆接过饭盒,笑盈盈的把刚才的照片摆出来,“你怎么还偷藏我照片呢,咱们俩那时候应该还没相亲呢吧。”
陈勋庭目光落过去,好不心虚的接过照片,“这个啊,虽然没有相亲,但那时候不是也确定了见面时间嘛,胜利当时让我带给你,我就给……”
“忘了?”沈晚月调笑着看过去。
陈勋庭捏着照片,跟她对视,眼神带着笑意,“没有忘,一直都没忘,我就给放到了自己文件夹里,没舍得给。”
他这样直白说了自己的心意,沈晚月瞬间就脸红了。
低头扒拉饭的时候,沈晚月把自己刚刚装到衣兜里面的一张证件照小心的又往里面塞了塞。
“你想要回去吗?”
沈晚月闷头干饭,抽空不好意思的开口:“也不是,就这照片瞧着不太好看,你要是想留,回头我再去拍好好看的给你。”
反正自己刚才寻思着公平起见也留了他一张证件照来着,回头把自己二寸证件照给他一张就完事了。
“你慢慢吃,我去接点热水,等会儿给你洗脸洗手用。”
“嗯嗯。”
沈晚月闷头干完饭,收食盒的时候,再次看到那张火车票,忽然间大脑闪过什么。
这个日期……似乎是她来沪市的第二天吧。
那天她还在招待所见了顾家父母来着,而且五点半这个时间,那会儿她还在火车站外面买了饭呢。
“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火车票。”沈晚月指了指桌子,“陈勋庭,你那天在火车站是吗?”
放下洗脸盆,陈勋庭转过头看了一眼,“嗯,那天去南边出差坐火车回来的,怎么了?”
“没什么。”
顿了顿,沈晚月还是开口:“那天是我来沪市的第二天,而且我当时就在火车站对面的招待所住着,说不定……咱俩当时还擦肩而过过呢。”
陈勋庭闻言,嘴角滑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是有这个可能。”
再多说下去,说不定就得聊到到沈晚月那天见了顾家父母了。
虽然沈晚月早便猜到陈勋庭知晓了顾清树的事情,可两个人很有默契的从没有主动提过。
糟心烂肺的,不提也罢。
“对了,你这屋子瞧着一直有人收拾的,现在你还经常来住吗?”沈晚月直接换了话题。
“是奶奶叮嘱了冯秘书经常来帮忙打扫的,之前我忙起来就住在厂里的时间比较多,这屋里东西也都是奶奶送过来的,行了,来休息。”
陈勋庭说着,掀开了罩在床上的塑料布。
沈晚月瞪大了眼睛看过去。
什么叫做‘来休息’?
他也在这里休息?
沈晚月紧张的小步挪过去,“那什么,我小睡一会儿就行了,你,你就不用陪我了。”
陈勋庭看着她突然笑了起来,含着笑意将沈晚月按到了床边,“晚月,你在怕什么?”
“……”
看着陈勋庭含笑的眼神,沈晚月登时有些恼火,“你明知故问吗,我当然是怕……”
男人笑着看着她,等沈晚月不好意思往下说了,自己才缓缓开口:“放心,我只是陪你午睡,只陪着而已,别的事情不做,这里虽然收拾的干净,但你没办法洗漱,会不舒服的。”
他的理由合情合理,而且很为沈晚月考虑。
差一点,沈晚月都要忍不
住道个谢了。
可陈勋庭眼神少有的调笑,沈晚月也很快反应了过来,脸红着推开了他的手,“你少来了,谁家大白天的搞事情啊。”
陈勋庭挑挑眉,“你要是不介意的话。”
他就没问题。
沈晚月:“……”
真是怕了他了。
虽然嘴上没说,沈晚月还是收敛了一些,翻身躺上去后,给陈勋庭空出来了一小片位置。
“诺,这一点给你休息。”
宿舍里是单人床,但挤一挤也能睡俩人。
沈晚月客气了一下,陈勋庭还真是合衣躺了下来。
屋子朝阳,午后的阳光很暖,似乎俩人有说了两句什么,沈晚月便睡了过去,等醒来的时候,已经过去一个多小时了。
身边人早就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去工作了,伸了个懒腰,又用陈勋庭提前给她准备好的热水洗了脸,沈晚月这才离开。
二楼厂长办公室并没有人,顺着楼梯往里面走,这才听到会议室里传来的声音。
“小沈同志。”
小王夹着个文件夹从里面匆匆走出来。
沈晚月借着窗户往里面看了一眼,陈勋庭知道自己来了,但这会儿正忙着跟两个金发碧眼的外国同志聊着什么。
“小王你去忙就行,不用管我的。”
“没事,这会儿刚开始谈呢,还在说些客套话,厂长刚交代我说你要来了就让我带你去办公室先休息,要是无聊了,也可以出去走走,晚上了他去接你。”
“我自己去办公室就成。”
沈晚月目送小王进了会议室,自己却没有急着离开。
她的英语水平算不上多好,但仔细听的话,也是能听懂一些的。
耳边传来陈勋庭熟练的口语,那两位从外国来的经理似乎也同样诧异于陈勋庭竟然外语这样流畅。
如果不是办公楼尚且还是白绿配色的油漆,地板也是最简陋的水泥地,沈晚月几乎都要觉得此时跟后世也没什么区别了。
改开的春风在这一年正式吹拂到了神州大地。
万事复苏,经济腾飞,机会也在春风中悄然而至,只看谁能够在浪潮中把握住了。
如果说在炼钢厂见到外国人只是一个开端,那么年后所有单位正式开工后,大到工厂,小到街道,任何地方,都在无声诉说着这场浪潮已经在国内全面拉开。
处理完跟外企的钢制合作后,陈勋庭也完成了自己在沪市第四炼钢厂最后一项任务。
正式签订合同一个月后,陈勋庭正式接到任职通知,升迁到工业局就任副局长。
也是陈勋庭去工业局报道这天,沈晚月要送决定参加奥数比赛的沈琪琪去上小课。
“妈妈,是糖葫芦!”
“还有豌豆糕。”
“妈妈,那个阿姨再卖什么,亮晶晶的都好漂亮啊,是水晶石头吗?”
“……”
一路上,沈琪琪坐在沈晚月的自行车后面,抱着妈妈的腰问个不停。
曾经空荡荡的街边,如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摊位,应接不暇。
沈晚月顺着女儿说得方向看了一眼,“那个是纽扣,花样还不少,你喜欢的话回头我给你缝新的。”
“那个叔叔卖的白花花跟云朵一样的是什么呀,哇,闻起来好甜。”
“是棉花糖。”
沈琪琪眼睛亮了,“是糖吗?怪不得闻起来甜滋滋的,真的是棉花一样!”
沈晚月没有停下车,“等晚上放学的时候,我来接你再买,还可以给天凯文星带两个回去。”
“好!!”
沈琪琪坐在后面,高兴的声音就算是在有些嘈杂的街道上,听起来很是清脆。
送沈琪琪去了小课班后,去服装厂的路上,沈晚月再次路过这条街道。
其实除了这条特批下来做生意的街道外,其他地方也在悄然发生着变化。
从前的国贸大楼旁边,如今林立起来了几个小型餐馆。
还有平淞河公园附近,甚至多了一个美发店的招牌。
这些变化并非一日可成,但渐渐地,竟然也在无声无息中遍布了整个沪市。
就连服装厂外面,现在都有一个卖卤水的小摊子。
“晚月,你终于来了,还差两分钟就迟到了。”
毛婷婷站在楼梯口,看见沈晚月的身影松了口气,连忙拉着她往楼上跑。
“怎么这么急?我今天送孩子远了点,再说了上午不都这个点来吗。”
毛婷婷:“害,还不是欧阳厂长那边莫名其妙的喊着大家开会嘛。”
“又开会?”沈晚月皱了皱眉,“周一例会后已经连着开了两天了,开来开去的也没见解决什么问题啊。”
眼下国营厂都在跟随改革的脚步搞创新,按道理来说,服装厂应该是最容易配合时代改革创新的厂了,欧阳厂长这个月已经号召工人开了好几次会议,为的就是这个。
可结果,大家提出来的建议多数都会被欧阳厂长否决。
欧阳厂长希望能做出来成绩,可问题他本身性格就是稳妥不敢冒险类型的,导致讨论了这么久,也没一个真正能被拿出来施行的方案。
毛婷婷冷笑一声,“谁说不是呢,都说兵怂怂一个,将怂怂一窝,咱们厂的将领是他那样的,能搞出来什么创新啊,瞧瞧人家其他服装厂,我听说都已经开始批量产什么游泳衣了,布料用不了多少,利润却巨大,工人们拿了不少奖金呢。”
两个人说话间也到了会议室,意外的是,沈晚月在里面看到了个熟人。
“闫叔?”
浦江服装厂的闫厂长竟然也在会议室。
沈晚月跟闫厂长从前就合作过,而且他还认识陈勋庭,俩人也聊过。
看见沈晚月,闫厂长笑着打了招呼,示意她们先坐。
片刻后,等人到齐了,欧阳厂长这才发话。
“这次开会,是商讨一下咱们厂跟浦江服装厂合作的事情。”
闫厂长笑着接着欧阳厂长的话继续说:“其实也算是我们来找你们平淞河服装厂帮忙来的。”
这话一出,欧阳厂长不自觉骄傲的挺了挺胸膛,嘴角挂上了一丝得意。
闫厂长将这些收入眼底,却没有急着解释。
沪市服装厂有好几处,但最大的一处,还得是浦江服装厂。
他们跟沪市第四炼钢厂有些相似,除了普通单子意外,政府的大单子往往也会选择跟他们合作,同时,还接着上层的高科技技术制造,跟国家航天部门也有合作。
可以说,一个浦江服装厂的产能跟价值,是三个平淞河服装厂都比不上的。
但如今,闫厂长竟然能亲自来平淞河服装厂寻求帮忙,欧阳厂长自然难免有些得意。
欧阳厂长:“我已经听闫厂长大概说完情况了,今天开会,就是也跟大家一起讨论讨论,看大家是怎么个意思,等会儿大家听完畅所欲言,都可以把自己想法说出来。”
闫厂长笑着欧阳厂长说完,这才缓缓开口。
“如今的情况大家想必也清楚,改革后,国内外生意如今都是可以做的,尤其是国外也有着不小的市场,开年后,我们就跟马莱国接洽商讨着一笔大订单,我们厂的情况大家应该也了解,生产线虽然多,但也有固定为政府预留的产线是不能动的,咱们两厂之前有过合作,所以我想着你们这边既然生产线目前空闲着,不如跟我们厂一、一起合作,吃下这笔订单。”
这话说得很清楚了。
明面上,的确是闫厂长来主动寻求帮助。
可说白了,是闫厂长给面子,来找欧阳厂长共同富裕的。
很快大家议论起来。
当然也有人提出疑问。
“这笔订单要求很高吗?”毛婷婷头一个好奇的开口。
“对。”闫厂长立刻道:“这批衣服全部都要求用丝绸制造,不过大家可以放心,需要用的桑蚕丝跟人造丝我已经联系好了纺织厂来供应,需要的只是你们这边的生产线跟工人。”
看着大家都感兴趣的眼神,欧阳厂长却突然迟疑了一下,”
闫厂长,也不只是这样吧,前期的成本投入应该也是我们来负责的。”
“对对对。”闫厂长笑着点头:“我们到时候会一起签合同,咱们两个厂合作,按照各自的产能来投入成本,当然,后期的利润,也是根据产能在分配,我不会在其中收取任何抽成。”
“我觉得可以。”沈晚月听完,琢磨了半天后,目光炯炯看着两位厂长,“这是好事儿,也能为我们厂提高效益。”
闫厂长赞许的看了一眼沈晚月,“小沈说得不错,而且你们厂的设计我一直都很欣赏,到时候两厂的设计部可以合作。”
欧阳厂长左右瞧了瞧,淡笑着摇了摇头,“刚才我也琢磨了好一会儿,既然前期成本也是各自承担,那我觉得还是有风险,毕竟咱们全国从前也都没跟外国合作的经验,外面人什么样谁也说不好,万一我们费劲儿几个月,回头人家不收了,你们是大厂不怕承担风险,可我们厂就不一样了,大家觉得呢?”
有顶头上司这话在,在场的其他人都互相看看沉默了。
就算刚才还有热情,可眼下也不敢再主动开口。
沈晚月却心里有些不舒服起来,想了想后,还是坚定的再次开口,“欧阳厂长,我觉得这点风险不算什么,有闫厂长托底,我觉得完全可以信任。”
欧阳厂长的笑意淡了几分,目光凌厉看过去,“小沈啊,你还是太年轻了,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我肩上挑着的咱们厂几百号人的饭碗,做事下决断肯定要谨慎再谨慎。”
“可如果我们厂还是像以前这样故步自封,那大家的饭碗恐怕早晚有一天还是会因为跟不上时代浪潮而丢失。”
沈晚月这话说得有些莽撞,但她着急,也就没控制住。
话音落地,欧阳厂长果然脸色黑了下来,“你这话更是幼稚!我难道不想做出成绩吗?但也得保险才行啊!”
“现在正值改革浪潮,国家大力支持这样的经济活动,退一万步说,就算闫厂长看走了眼,后期出了什么问题,打官司起来,国家也不回坐视不理的,欧阳厂长,如果什么也不做的话,马上民营企业兴起后,国营大厂还能稳住,小厂就难说了。”
“沈同志!”欧阳厂长怒气冲冲拍了一把桌子,“你才上班多久啊,有什么资格教育我?你能懂什么是经济活动吗?”
沈晚月也来了气,“欧阳厂长,我不是针对您,我只是就事论事而已,您的做事风格大家看在眼里的。”
毛婷婷也看不下去了:“厂长,去年晚月的设计您不同意在本场流水线生产,说怕冒险,结果闫厂长看中后在他们厂生产,果然卖的很好,这难道还不说明问题吗?”
“说明问题?”欧阳厂长冷静了一些,冷笑道:“确实说明问题,说明了我的选择是正确的,虽然咱们厂没有生产,可也不用面临冒险产生的未知结果,大家都过了个好年。”
“对,没错。”毛婷婷抱着胳膊同样冷笑着,“厂里也不用面临更高的效益呗。”
“行了行了。”闫厂长左右看看,站出来打圆场,“这件事本来就是跟大家讨论商议的,成与不成,都是结果,欧阳厂长,既然你们厂里争议这么大,那下午如果给不出确定的答案,我便去跟其他服装厂商议了。”
沪市小型国营服装厂可不止这一处,不过是看着从前合作的面子,闫厂长才过来走这一趟的,如今闹成这样,他也没了好心情。
当然,服装厂的其他人心情也都不怎么样。
散会后,欧阳厂长让秘书去送闫厂长,自己则瞪了一眼沈晚月后,回了办公室。
欧阳厂长一走,其他人互相看看,却也不敢站出来安慰沈晚月,就像刚才会议时,大家也都不敢站在厂长这一边一样。
现在沈晚月是设计科科长,谁都知道她有本事,还有个有本事的男人是炼钢厂的陈勋庭。
总是,两边都不好惹,还是保持中立看热闹好了。
最后留下来的,也就只有毛婷婷跟楚玉兰。
“厂长真是个怂包!”毛婷婷哼了一声,“什么狗屁风险,他就是胆子小,就是想安安稳稳熬到退休!”
楚玉兰则是叹了口气,安慰着不说话的沈晚月,“晚月,别看大家嘴上不说,其实至少有一半的人是同意你看法的,只是大家都是基层工人,哪个敢跟你一样站出来跟厂长唱反调,你别也太操心了,反正厂长能混,咱们也能混。”
“我明白的。”
沈晚月默默看着笔记本,“我没有生气,只是在想咱们厂往后该怎么办。”
因为年前沈晚月谈成的那笔文工团的合作,开年后第一个订单就是文工团的,可年后开工已经一个多月了,除了这一笔订单外,流水线都是空着的。
这样下去,流水线机器保养,日常工人工资,都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如果厂里效益一直跟不上,那面临的就是裁员,更严重些,就要解散了。
这样下去真是没什么前途。
“不行。”
想到这里,沈晚月突然站起来,合上了笔记本就往外面走,“我去跟闫厂长说两句话,很快就回来。”
第127章 第127章舒服吗
“闫厂长!”
沈晚月追的急,闫林华那边才刚走出去没多远,便听见声音停下了脚步。
“小沈?”闫林华疑惑的打量过去,“有事情吗?”
“我就直说了闫厂长,刚才您说的合作,如果您相信我的话,可以给我一天时间吗?”沈晚月顿了顿,努力把气息喘匀。
闫厂长迟疑了两秒,有些无奈的笑着看着她,“小沈,我明白你的想法,可我觉得,你们欧阳厂长,恐怕不是一两天就能够被说服的。”
“不是的。”沈晚月深吸一口气,呼吸平稳后,眼神也比刚才更加坚定。
“闫厂长,现在所有的国营厂在改革浪潮中唯一能够把握住机会的就是跟随时代创新,否则早晚都要面临被取代的风险,我不喜欢坐以待毙,所以……我希望您能给我一个机会,我想承接您的这份跨国订单。”
在生存问题上,她向来都是敏锐且勇敢的。
刚来沪市时,她只能束手束脚,可眼下不同了,她有成绩在前,也攒了点小金库,完全可以大胆放手一试。
“好大的口气。”
闫厂长没了笑意,眼神深深打量过去,神色锐利了几分,“这话说的倒是好听,可凭借你个人……”
顿了顿,闫厂长收敛了神色,淡淡道:“小沈,你的抱负我也可以理解,不过单凭这两句话,实在有些太单薄了。”
“当然不只是这两句话。”
沈晚月继续道:“一天时间,就只要一天,到时候我会跟你详细谈一谈我的方案跟计划,闫厂长,您想想看,眼下才过年两个月的时间,南方已经传来多少令人意想不到的消息了,尤其下海开公司的那一批人,报纸上说已经马上在本地形成成熟的产业链了,到时候超过咱们沪市的产值跟经营规模也是早晚的事儿。”
“你想开公司?”
闫厂长不是固步自守的人,近几个月来,他也一直在关注改革的消息。
“小沈,不是我小瞧你,而是公司跟路边摊做生意是不一样的,好,退一万步说,你想跟我谈合作,生产线就不是一天两天能完工的。”
“我只开公司,不造生产线车间。”沈晚月果断的开口,“闫厂长,生产线……有了公司后,自然也能谈到合适的现成生产线。”
这话说完,闫厂长眼神中的轻视骤然少了几分,“你的意思是……你想做中间承接的那一部分工作?”
“准确说,我想做经销商。”
闫厂长嘴里默念着这个之前在报纸上偶然看到的词语,沉思片刻后,再抬头,眼里的欣赏怎么都掩饰不住,“小沈,你的想法很不错,可是我这边也着急,但我相信你的能力,这样你看行不行,本来下午要约另一家服装厂的,我现在改到明天上午,晚上,你给我准确答复,如何?”
“可以,谢谢您!”沈晚月惊喜的笑了出来,“您放心,晚上不管成不成,我都给您电话联系。”
“嗯。”闫厂长说着,看了眼沈晚月身后的服装厂,“小沈啊,你这出来找我,再回去,可有一场硬仗要打啊,欧阳厂长那边……你如果有困难,也可以联系我。”
沈晚月感激的点头:“闫叔,真的很谢谢您,不过我应该能应付的过来。”
“你这小同志。”闫厂长看了她一会儿,忽然笑了出来,“妇女能顶半边天,小沈,你可算是让我见识到了,说话办事阔利,人也有胆气跟见识,勋庭真是找了个厉害的媳妇儿回家,恐怕家里也是你当家做掌柜的吧。”
提起陈勋庭,沈晚月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您过奖了,至于家里我们俩也是商量着来。”
闫厂长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反而左右看了看,压低了声音:“你等会儿回去,要实在跟我不好开口,就打电话喊勋庭出面,别想着避嫌,这又不是什么触及公务的事情,他要是开口,欧阳不敢不给面子,不吃亏才是关键,明白吗?”
闫厂长把话说到这个份上,算是把沈晚月当做了自己人。
沈晚月再次道谢后,这才目送闫厂长离开。
而此时的办公楼上。
窗户边,欧阳厂长注视着楼下和颜悦色聊完的两个人,眼神冷淡了几
分。
“去跟人事科说一声吧,设计部主任换人,这个月开始准备招聘。”
旁边正在汇报工作的郭秘书闻言,诧异的看了眼外面,“厂长……沈晚月的科长编制申请不是刚递交上去吗?这刚才虽然有些矛盾,沈主任也确实有些不识好歹,可您要不考虑考虑?我听说,陈厂长已经走马上任到工业局了……”
欧阳厂长冷哼了一声,“用得着你提醒?而且我可没准备开除她,是人家现在本事大了,嫌咱们这庙小不够住的,不过想走……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沈晚月档案编制就在服装厂,欧阳厂长不放人,谁也没办法。
郭秘书陪着笑附和了两句,老老实实汇报完工作去了人事科。
只是他刚下楼,就在楼梯间撞见了要去厂长办公室的沈晚月。
“哟,刚才你们都瞧见了吧。”
沈晚月刚上楼,后面便议论起来。
“瞧见了,沈主任跟闫厂长似乎很熟悉,不会是要去他们厂吧?”
“她倒是想,但调派转厂哪儿有那么容易啊。”
“走,咱们去看看热闹。”
郭秘书犹豫一下,干脆也跟了上去。
沈晚月倒是没怎么在意身后的议论声,直到敲门进了厂长办公室,这才注意到外面走廊已经聚齐了好几个看热闹的。
“知道你要过来,小沈,你也算是我培养出来的人才了,但我就这么跟你说吧,你想要转厂,我是不可能批准的。”
就算是为了面子,欧阳厂长也不可能就这么轻易把人给放到闫厂长那边去,不然他这张脸以后往哪儿搁?
欧阳厂长语气生冷,望着沈晚月:“不过,你要是觉得待不下去了,设计科主任的位置,我也有人来坐,你可以转岗到车间去。”
听完欧阳厂长这番话,沈晚月更加确信了自己要离开的想法。
她跟厂里的其他工人,就连在包装车间的楚玉兰第一想法都是在替整个服装厂考虑,可到现在了,欧阳厂长想的也依旧是他的面子,这样的格局跟眼界,早晚是要被淘汰的。
“厂长,我很感谢咱们厂之前给我过机会,但这个机会也是我通过自身的努力争取来的,我问心无愧。”
顿了顿,沈晚月在众人注视下深吸一口气,正式道:“可我来并不是跟您申请转厂的。”
跟过来的郭秘书冷眼打量着沈晚月,眼神里带着几分蔑视,“沈主任啊,刚才你跟闫厂长说话,咱厂长是看见了的,你现在假惺惺说这些,无非也是看走不了才找个借口,何必呢,你刚才……”
“郭秘书,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现在是副厂长了,还是说人事科归你管了?”沈晚月皱着眉看过去,“再说了,谁说我走不了?”
郭秘书嗤笑一声,“沈同志,虽然我知道你有背景,可你别忘了你的档案就在厂里,其实你年轻气盛大家都可以理解的,跟厂长道个歉吧,以后调去车间好好干就是了。”
欧阳厂长无声蔑笑着看过去。
有陈勋庭在又如何,得罪了他,照样有办法让沈晚月不好过,她那一身细皮嫩肉,去了车间肯定受不了。
“晚月!”
听见厂长办公室吵起来的楚玉兰跟毛婷婷也赶了过来,左右瞧瞧,就作势打圆场拉沈晚月回去。
“欧阳这老东西记仇,你先别惹他,不然以后给你穿小鞋的。”楚玉兰伏在沈晚月耳边低声说完,转头又笑着跟欧阳厂长道了歉便要拉她回去。
沈晚月拍了拍楚玉兰的手腕,示意她先等着,随后眼神里竟是浮出笑意来。
“好啊,原来真是要撕破脸皮。”沈晚月朗声开口,语气满是讥讽,竟是没有一点胆怯为难的意思,“我原本是来跟欧阳厂长谈合作的,你们既然是这个态度,那合作就算了!”
“就你?”郭秘书抿着嘴笑了出来,“差不多得了,跟你有什么合作可谈。”
“所以我说不谈了,就直接谈谈我的事情吧。”
沈晚月说着走到了办公室前面,挥手拿起圆珠笔直接在本子上写了几下,随后轻飘飘放到了欧阳厂长面前。
“厂长,您看到了,用不着您帮我转厂,更不用你辞退,我沈晚月主动辞职!”
“嘶——”
“辞职??!”
“我艹,我听错了还是沈晚月脑子有毛病啊?”
沈晚月话音落下,便引来一声又一声的惊叹。
国营厂意味着稳定,是一辈子的铁饭碗,这年头工位难求,但只要有了工位,往后都不用发愁吃不起饭。
就算是厂里遇到什么困难,也会有政府出面,给被辞退的工人发放补贴,甚至还会帮忙安排新的工厂工作。
可沈晚月竟然要主动辞职!
这意味着她放弃了编制,连补贴都不要了。
她脑子有病吧?
就连楚玉兰都忍不住的想要伸手去摸摸沈晚月的脑门,看她是不是今天发烧了。
郭秘书跟欧阳厂长也都瞪大了眼睛,欧延厂长更是愣了半天,才伸手去拿茶杯,抿了一口凉茶。
“你说什么?”
沈晚月冷声开口:“您没听清楚,可以拿眼睛瞧,上面是我的辞职信,您要是嫌字数少,我当场给您再补八百字。”
“……”
欧阳厂长沉默片刻,终于回过神,“你的意思……是要辞职,以后都不在服装厂干了?确定?”
主动辞职,编制档案上肯定会记下一笔,往后再去其他厂都难了。
“我很确定。”沈晚月没有丝毫犹豫:“而且……我也劝在场的各位回去都思度一下,现在外面改革浪潮正猛,咱们厂再这样故步自封下去,以后真的还有出路吗?”
“……”
后面跟来看热闹的工人都沉默了。
其实欧阳厂长的行为大家都看在眼里,只不过有一部分是有话不敢说,而同样也有一部分属于事不关己,凑合混日子的。
“行了,别在这儿蛊惑人心了。”
欧阳厂长手里捏着沈晚月刚才写的‘辞职信’,又咽了口凉茶,递给了郭秘书,“这是小沈自己要求的,你领着他去人事科办理辞职手续吧。”
“……诶。”郭秘书甚至都还没有反应过来,看向沈晚月的眼神里仍满是震惊。
“以后……”欧阳厂长清了清嗓子,“这可是你主动提出来的,跟我可没关系,你以后可别诬陷我故意辞退你。”
“自然。”沈晚月眉间浅笑:“我
会为自己的行为负责,欧阳厂长,往后再见。”
她身上的自信让屋里所有人都感到震惊与诧异,眼瞧沈晚月要走出去了,欧阳厂长忽然拍了拍桌子站起身来。
“等会儿,你刚才说的合作……又是什么意思?”
沈晚月也不遮掩,转身直接道:“我跟闫厂长商议了,决定由我来做这笔生意的经销商,您不是怕风险吗,我作为经销商可以提前承担这一部分风险,用咱们厂的生产线,你们给货,签合同后我拿货给钱,这样我省了建生产线的麻烦,咱们厂也能把风险降到最低,不过……”
沈晚月说着再次笑了出来,“不过可惜了,您刚才的态度让我觉得您并不靠谱,沪市服装厂又不止这一家,我再去找其他人合作就是,话就说到这里,再见。”
她走的潇洒,留下了欧阳厂长跟走廊里听得迷迷糊糊的工人们。
“沈晚月说的好像有点道理啊……”
“这个经销商我之前也听人提过,我姐夫就南下做生意去了,大赚了一笔……”
“啧,沈晚月脑子挺好使啊,可她有这个能力吗?”
“……”
欧阳厂长这会儿也反应了过来,如果照沈晚月的说法,这确实对服装厂很有利,而且厂里生产线已经停了一半,要是能接下这单子,无疑是续了口命。
这一瞬间,欧阳厂长忽然就后悔了。
自己刚才怎么那么沉不住气,要是听沈晚月把话先说完就好了。
可事已至此,再怎么后悔,他总不能厚着脸皮回去找沈晚月说好话啊。
“哼,年轻人想的也太好了,要是真有她说的那么轻松,怎么其他人不去干什么经销商?都别看热闹了,赶紧回岗位上去吧。”
“可是厂长,咱车间现在都没什么活儿了,回去也是坐着。”
欧阳厂长一口气没上来,瞪了说话那人一眼,“那就去打扫卫生!”
“……哦。”
等下楼了,议论声还在继续。
“这还真不是谁都能干的,偏偏只有人家小沈有人脉,还有魄力去找闫厂长去谈,而且家里也有实力。”
“可不是嘛,我觉得小沈就挺靠谱的。”
毛婷婷跟着听了一路,跟楚玉兰分别后,沉默的回到了设计科办公室,中间都没再说过话。
沈晚月那边的手续办的很快,厂长都发话了,流程一切从简,不到一个小时,她就拎着包走出了服装厂大门。
“晚月,你是不是有些冲动了?”
楚玉兰送她出来,一边担忧的问:“你说的那个什么经销商,万一搞不好,自己的钱也得搭进去,这风险有些大吧。”
“如果是别人我可能还会犹豫,可对面是闫厂长,有他托底,再加上如今大势所趋,一定没问题的。”
楚玉兰叹了口气,“行,姐信你有这个本事,要是这厂子真不行了,说不定以后姐还得投奔你去,到时候你可不能不给姐面子。”
沈晚月笑了出来:“有能力的人到哪儿都不缺工作,姐,以后不行了,你就来给我当管理。”
“好,说定了。”
告别了楚玉兰,沈晚月却没急着回家,她从前就有开公司的经验,知道要提前准备材料,转而直接去了税务局开资产证明-
工业局。
傍晚下班时,陈勋庭刚走出办公楼,就远远瞧见沈立民傻乐着跟自己招手,然后就颠颠跑了过来。
“姐夫!”
其实说起来,从前沈立民跟陈勋庭接触的并不算多,在陈勋庭面前,沈立民这样自来熟的性子,有时候甚至还有些拘束。
不过自打上次一起去过京市后,沈立民明显跟陈勋庭亲近了不少。
“怎么没直接去家里,正好晚月说想去尝尝街上新开的湘菜馆子。”
两个人边走边说,沈立民慢了一个身位,挠挠头,有些犹豫着说:“姐夫,我来找你是有些私事儿。”
陈勋庭脚下顿住,回头打量过去,嘴角勾起一丝笑意,“跟你对象最近发展怎么样了?”
沈立民瞬间脸红,“妈呀,姐夫,这你都能猜到啊!”
虽说沈立民平日里大大咧咧,但除非有紧要事情,因着怕叨扰他们,所以几乎不会来找他们帮忙,跟别说单独找陈勋庭这个姐夫了。
现在眼巴巴跑过来,他自己瞧着也没什么为难的事儿,所以多半只能跟他喜欢的那个女同志有关。
“我们俩……”沈立民不好意思的挠挠头,“过完年后,我跟她说了自己的心意。”
陈勋庭:“她同意了?”
“嗯!”
“那这事儿还是要回家说,跟晚月商量着,给你们两个定个合适的时间,双方家长见见面,坐下来聊聊以后的事情,赶着夏天前就可以扯证。”
“……不不不不。”
沈立民着急的连忙摆手:“姐夫,这太快了!”
陈勋庭的脸上挂上了一丝疑惑,“你们俩年前已经接触好几次了,现在也都三月份了,这不算快。”
“姐夫你不了解我们俩的情况,我们是……我俩是自由恋爱,安安说,虽然我们现在确定了恋爱关系,但也只是互相喜欢有好感,还需要一定时间深入了解后,才知道双方的观念啊,相处啊什么的究竟适不适合。”
“……”
陈勋庭沉默了下来,片刻后,才说:“喜欢还不够你们扯证的?”
沈立民坚决的摇摇头:“从前我也跟姐夫你想的一样,但现在我理解了安安的想法,我喜欢她,所以也会尊重她的想法,等我们俩都了解怎么爱对方的时候,才会选择结婚。”
爱……跟喜欢有什么不一样吗?
陈勋庭满眼的不理解。
在他看来,有好感,相处舒服,就是合适,就是该扯证,就得结婚,不然就是耍流氓。
“爱就是比喜欢更深入的感情。”似乎是怕姐夫不理解自己,沈立民犹豫着解释道:“喜欢只是欣赏另一个人的优点,但爱是包容接受全部,其实我也不太明白,我们俩也在摸索中前进。”
虽然沈立民说的模糊,但陈勋庭却从中听出了些东西。
爱的确跟喜欢不太一样。
他从前倒是从没有在感情上想这么多。
沈晚月跟他之间,从一开始就是出于好感跟喜欢才一步步走到现在的。
那现在呢?
现在他们之间应该算是有爱情了吧。
自己的内心他无疑可以肯定,可……
“姐夫?”
陈勋庭回神:“你们有自己的方式相处也好,说吧,有什么事儿找我?”
“就是……姐夫,年前你说缺个司机对吗?要是能行的话,我现在想去了。”
“怎么忽然转了念头?”
“我姐说的没错,如今社会日新月异,我把技术学精通以后,不能一直在厂里带着等分配工作,所以想着攒点钱,然后自己做点小生意开个小店什么的,自己做汽配维修,也为以后结婚做准备。”
陈勋庭赞许的点头:“有进步的想法就很好,今天先跟我回家吃饭,明天我联系厂里,你可以直接过去报道。”
“嘿嘿,谢谢姐夫!”
说话间俩人也走到了停车场,沈立民殷勤的接过钥匙去给陈勋庭开车。
两个人到家的时候已经六点左右了,屋里几个孩子看见沈立民来了都高兴的迎过来,但却没有沈晚月的身影。
“东家回来了。”韩彩芹从厨房露头:“晚月姐说她晚上不回来吃饭了,让咱们别等她。”
陈勋庭皱起眉,沈晚月可从来不是个会加班的人。
“说什么事儿了吗?”
“说了,说是去见一个姓闫的厂长了,让东家你别担心,她八点前就回家。”
闫叔?
陈勋庭一时没明白过来。
惦记着沈晚月,晚上两个人都是草草吃完的,瞧着竟是比几个孩子都要急。
一直等沈晚月回来,陈勋庭脸色这才瞧着放松了一些。
“我这么大一个人了,这么紧张做什么。”沈晚月好奇的看了眼陈勋庭。
“你从来没这么晚回来过,所以……”
“不说这个了,快来,我今天办了件大事儿。”沈晚月直接打断了陈勋庭,神采奕奕的坐下,将白天的事情简单说了一遍。
听完沈晚月的打算,沈立民直接站起来鼓掌。
“姐,不愧是我姐呢,要么说你得是老大,这魄力,我佩服!”
“少给我带高帽子了。”沈晚月谦虚着,但还是忍不住笑了起来,“其实,我直到刚才跟闫厂长确定好后续的事情后,也才安下心来呢。”
陈勋庭在旁边听得同样诧异,眼神里的赞赏更是掩盖不住,“晚月,如果你能把生产线、经销、市场这三方都协调好,盈利是一定的事情。”
沈晚月笑了笑,转而又小心的看过去,“那什么,下午那会儿情况紧急,我也没顾上跟你商量,你……”
“你大胆去做,我全力支持你,配合你。”
“好!”沈晚月笑意更深,兴奋的站起来,“那我进书房去查点资料,明天出发选经营场地。”
陈勋庭不经意的看了眼时间,“已经九点多了,你要是需要租商品房的话,我那边全是资料,明天让秘书整理下发给你来挑选就可以了。”
是啊。
放着陈勋庭这个工业局的副局长在这儿,她想要什么资料跟方便不都是一句话的事儿。
沈晚月立刻小鸡啄米的点点头,笑容比刚才更加温柔,就算说话都细声细语了许多。
这哪里还只是自己的老公,这简直是自己发财致富的一块板砖……啊不是,是自己发财致富的钥匙之一啊!
眼瞧着沈晚月对事业上的热切,莫名的,陈勋庭忽然心里觉得有些不爽。
就是很明确的不爽。
他自诩情绪波动向来很少,而且晚月的事业有发展前景,能够成功,他自己也应该为晚月开心才对啊。
为什么会不爽?
一直到洗完澡上床,陈勋庭都没弄明白自己这奇怪的情绪从何而来。
他的失神并没有被人发现,哪怕进了卧室,沈晚月的目光也没有像平时那样第一时间就看过去。
台灯下,沈晚月坐在梳妆台前面,正在专心的写着什么。
“在写什么?”
沈晚月拿着笔的手没有停下来,闻言只是应了一声,“我答应闫厂长了,明天得给他拿出具体的时间实施方案来,他帮我联系了一家新的小型服装厂,那边生产线空着,我要是用,就得算出具体的时间成本。”
“不怕眼睛疼?”
陈勋庭语气有些生硬,莫名的愣是给俩人都听出来了他的不开心。
沈晚月终于停了下来,眯起眼睛仰起脖子,轻轻晃了晃,“是有些酸了,睡觉吧。”
“嗯,早该睡觉了。”
两个人的睡觉显然不是一个意思,但男人今天主动的时候却忽然间发现,自己这个平时总要先提前跟他约好时间的媳妇儿,今儿个竟很是配合的没有提多久。
吻细细密密落下去。
沈晚月仰起脖子,给男人留出位置,下一刻,凉意上便覆盖了温柔的柔和,禁不住的闭上眼睛嘤咛了声。
男人没有停,吻一点点轻缓落下,清晰的感受着肌肤接触时,对方身上传来的颤栗。
“舒服吗?”男人声音有些沙哑。
“……”
沈晚月脸瞬间热了。
他从来没这样问过,但却了解沈晚月的性格,已经及时的将自己的肩膀送到了眼前人的手指下,等着她小猫磨爪子一样的掐弄。
可等了片刻,却没有。
黑暗中,陈勋庭深吸一口气,稳住了身子后没有着急什么,而是轻轻将她的手心拎起来,放在了自己的唇边,“怎么今天这么乖?”
感受着掌心灼热的气息,沈晚月闷哼了一声,“你、做什么忽然……停下来?”
“你还没回答我。”
“……”
又是一阵沉默,许久,才听到沈晚月软声柔气的一个‘嗯’字。
男人没有给她留反应的时间,自己也再难以克制的俯身下去。
床边一角的丝绵被来来回回轻缓晃动着,直到那一角被子岌岌可危将要落地时,很迅速的,被一双大手给拽了回去。
“盖好,别着凉了。”
“嗯。”她答应的依旧柔声细气,脸上的红晕昭示着整个人还没从刚才的浪潮中舒缓过来。
陈勋庭熟练的打了热水换了毛巾,清理后,这才清清爽爽躺在了沈晚月身边,将被褥空缺的那一角填满。
“今天好早。”
沈晚月看了眼时间,但说完,便后悔了。
男人目光危险的看过来,“觉得早?”
沈晚月咽了口唾沫,“没有、我、我是说今天时间刚好!”
已经将近十二点了,她可遭不住再来一次。
“你明天有事情,跑来跑去的累得很,就想着早些结束,省的明儿腰疼了不好动。”
陈勋庭解释着,沈晚月笑着点头:“是啊,实在不行,要不明儿你让立民来给我当一天司机算了,我怕到时候跑完物资局什么的之后,还要跑几个地方看门面房。”
“我也这么考虑的。”
沈晚月眉眼弯弯,比刚才更加温柔了几分,“说真的陈勋庭,我挺谢谢你的,知道你支持我之后,我心里都放松了不少,对了,你说注册公司的时候,我要不要再考虑一下别的属性,我也想搞个设计部门,毕竟这是我的老本行了,还有啊,以后要是接待外国的经理,我这英语口语也得努力……”
她话渐渐多起来。
往常夫妻事情过后,她总是困倦难耐很快睡去,可今儿眼瞧着脸上写满了精神。
其实细细想来,打从晚上沈晚月进了家门,一提到公司上的事情,便比说起旁的东西都要兴奋。
那件事,好像倾注了她更多的心血跟热爱。
他应该爱她所热爱的。
这也是陈勋庭答应了沈晚月的事情。
可问题是……
陈勋庭看着身旁语笑盈盈的媳妇儿,心里仍旧跟刚才那样不是滋味儿。
不爽。
就是不爽这个情绪。
没有错。
尤其是现在,两个刚才交织缠绵,片刻不得分离的情绪好似仍旧萦绕在他的心里,可沈晚月呢?居然这会儿一心还想着公司。
好了。
这个夜晚,陈勋庭忽然间明白了自己人生中鲜少出现的这一丝不爽的情绪名字叫什么了。
叫妒忌。
叫吃醋。
甚至于他后来都觉得自己有些可怜。
这头一次的琢磨出来的意外情绪,竟然还不是因为一个男人,甚至都不是一个人。
他吃醋了,吃的是沈晚月事业的醋。
沈晚月眼中闪烁着漂亮朝气的光,但却不是在看自己。
这很难令他不难受。
“晚月。”
陈勋庭心里堵堵的,终是没忍住开了口。
“嗯?”
可话到了嘴边,陈勋庭又不知道该如何去说明。
他甚至想到了白天沈立民那些模糊的话语。
他甚至可怜的想问一问她,我爱你,你也爱我吗?
还是只是仅限于喜欢?
“哦差点忘了!你明儿也还要上班呢!”
沈晚月猛地回神,“不好意思我情绪有些激动了,来,咱们快睡觉。”
她安抚性的把手放在了男人的手背上,轻轻拍了拍,然后就这么贴着手背,调整好了睡觉的姿势。
陈勋庭的话没问出口,但感受着手背上的温度,听着耳边的呼吸,忽然间某处的灼热让他再一次精神起来。
“……”
第128章 第128章
很快睡熟的沈晚月自然不知晓身边的男人独自挨了好一会儿,才终于颌眼睡去,只知道她醒过来的时候,男人鲜少的没有先行起床,而是撑着胳膊在旁边翻书。
“醒了?”
“嗯。”她语气模糊不清的应了一声,打着哈欠坐了起来,“你今天不用上班吗?”
“还早。”
“早吗?”她又看了眼时间,立刻精神了几分,笑道:“还真是,才六点钟,我今天自然醒的居然还能起这么早,估计是心里想着事情……”
沈晚月自说自的,说到一半,才忽然发觉陈勋庭的目光正直直盯着自己。
“怎么了?”
陈勋庭看着眼前还有些迷糊的媳妇儿,良久,才叹了口气:“昨晚上……你不必为了讨我高兴就故意迎合,我希望你在我面前的感受,都是发自内心的。”
希望你是……真的能够喜欢现在的生活。
“啊?”沈晚月显然还在状况外:“怎么忽然说这个,昨晚上……”
说到这里,她也忽然沉默了下来。
似乎昨天她的确被陈勋庭夸了很乖。
如果不是今天早上陈勋庭这话,她甚至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当时的反应有些下意识的不自然。
见沈晚月不说话也沉默了,陈勋庭目光柔和了几分,“也没别的事儿,就是想起来了才跟你说一说,而且,你只需要记着,不论你做什么,我都会无条件支持你。”
该说不说,陈勋庭这样一个内敛的人,如今在自己面前能够主动袒露这样的心声,她实在是有些扛不住的心慌。
确切说,小心脏莫名跳的有些快起来。
“嗯。”想了想,沈晚月这才小心的开了口:“我知道了,其实……”
她抬眸,眼波流转,而后忽的脸热起来,红着脸推开身边的男人就要下床,”
哎呀,过日子有些事情也是说不清的,其实昨晚上也没你想的那样勉强,我……我都回答你问题了你忘了吗?!”
沈晚月似是有些着急,推开陈勋庭,一边说一边随意扯了件衣服披在身上就往外面走。
陈勋庭有一瞬的错愕,但等听明白了这话以后,心骤然也跟着热起来。
“我去洗漱,今天你送孩子们上学哈。”
但陈勋庭还想再说什么时候,媳妇儿已经逃跑似的不见了人影。
留在原地的男人无奈摇了摇头,但仔细看看,穿衣服时他领口遮掩处,嘴角分明是挂着笑意的-
往后几日,沈晚月顺利拿到了经营资质证明,公司地址也干脆就近选在了平淞河工业区附近,她另外又找了一家沪市小型的服装厂谈了生产线的合作,有闫厂长牵线搭桥,她又有资质证明,合同很容易就签了下来。
只不过这批货虽然闫厂长只放出来给沈晚月五分之一,可量级对她这家新开的小公司来说依旧不小,所以跟生产线的合同一共分成了三期,第一期交付后,再继续往后面进行,不然就算是有陈勋庭的托底,那些钱她也很难一次性拿出来。
“我能问问是多少吗?感觉应该是一笔不小的数字。”
早月华服有限公司的接待室里,桌上还放着郭兰刚拎来的果篮。
郭兰坐在布织的沙发上,脸上带着震惊跟敬佩。
今天本来是早月华服招聘面试的日子,但一早上刚到公司,沈晚月就接到了郭兰在火车站给她打来的电话。
郭兰是打了家里电话,从韩彩芹那里得知了早月华服的电话这才打过来的。
得知了公司具体位置后,郭兰这才拎着果篮一路坐公交到了这里,刚到后,便震惊的听沈晚月给她讲了这些日子开公司的事情。
沈晚月也不拿郭兰当外人:“闫厂长那边说我要是接不住,他可以再找服装厂帮忙,可我想着这次机会实在是难得,风险又小,所以干脆都给接了,目前一期服装的交付金额是六千八。”
“嘶……”
沈晚月虽然神色认真,但语气听起来却并不算特别在乎,可这毕竟是六千八啊!!
这在郭兰看来,简直是一个天文数字!
就只是一个零头,都是郭兰世界里从来没有想象过得。
但她这个小姑子呢,这样一个数字,竟然也就轻飘飘的说出口,甚至过些日子交货后,还要轻飘飘的拿给别人去。
她,到底是听错了,还是小姑子唬人呢。
沈晚月就不怕后续销售出问题吗?!
而且,她哪儿来的这么多钱!
“晚月,你逗我玩呢吗?”郭兰瞪大了眼,“这么多钱你一下子就能凑齐?”
沈晚月托着两腮,打了个哈欠,“结婚时候的钱,再加上结婚后陈勋庭跟我的工攒一攒,又找了我家老太太借了一千多,也就够了。”
郭兰又吸了口气,“天啊,那不说你这钱的事情了,你就不怕后面这钱赚不回来?那么多衣服,能卖掉吗?”
转过年来,小县城里也有不少开始摆摊做生意的了,郭兰也见过不少卖衣服的,但都是小打小闹,没一个像沈晚月这样大批量拿货的。
“卖掉这个问题不在我的考虑范围内。”沈晚月脸上仍是带了几分困倦,“闫厂长那边是跨国的合同,他厂里的生产线也在紧锣密鼓生产中,比我的投入大了至少十倍呢,其实说白了,他跟我现在都属于是经销商,跟外国签订了合同后,我们只需要把货物按时发出去,具体怎么卖掉,是外国经销商的事情。”
沈晚月其实已经讲得很明白了。
在这个刚刚改开的年份,这些话,要是有心人听了,都算是行业机密。
不过沈晚月倒是不在意,听去又怎么样,没有她的人脉,没有她的魄力,在现在想要做成也是不可能的。
郭兰听得迷迷糊糊,但也大致明白了其中的流程,可仍是一脸惊愕,“可毕竟这是六千多块钱啊,你几乎全部的身家了。”
“不破不立,而且我其实属于中间垫资,等货交付到我这边,我也会立刻交付出去,闫厂长那边收我一成的回扣后,会立刻给我打钱。”
闫厂长免去了找生产线的麻烦,沈晚月也能从中挣一个中间商的钱。
没办法,她目前的能力也只能先这样了,公司还得一步步来,慢慢做大才行。
“二嫂,你来的正好,我今天招人呢,你就算是我今天招的第一个员工,这几天我忙的困得不行,等回头这边招好了人手,你就来这儿替我瞧着,我给你按月开工资,绝对不会比其他公司待遇差的。”
沈晚月说着,又打了个哈欠。
可郭兰却听愣了,她来沪市是要找工作的,刚才就跟小姑子说过了。
只是没想到,她这一来直接就能上岗。
“晚月,你,你这说的……嫂子来其实没想着投靠你,我是觉着我有手艺就来沪市闯一闯试试,不成了就回去,你们这是做生意的公司,我这一个绣花的来是不是耽误你……”
“不耽误的嫂子,我们虽然是经销商,但往后也会有设计部,我设计你来操刀,咱们搭配正正好,而且就算你不来,我也另外还要找会做衣服的工人做实体打样呢,你来也好,还能给我当个临时的助理。”
于是,刚下火车一个小时的郭兰,就这样被沈晚月忽悠着上了岗。
郭兰也是个勤快有眼色的,虽然话不多,但却是个脑子灵活的,听沈晚月说完以后,很快便上了手。
现在公司人少,她无非就是帮着整理一下文件,等会儿再整理一下来面试的人的档案再记录下来。
“毛婷婷。”
公司门口,郭兰看着来人写下的名字,点了点头:“前面还有两个人,你进去等会儿就可以见我们经理了。”
毛婷婷垫着脚,仰着脖子往里面瞧:“晚月呢,她没在吗?”
“你认识我们经理?”郭兰诧异的抬头。
毛婷婷应了一声,然后瞪大了眼睛,“经理还真是晚月啊,我听他们传着说这家公司是晚月开的,就过来瞧瞧,我进去找她。”
“诶,等会儿!你得排队!”
郭兰皱着眉,不管什么认识不认识,依照规矩还是拉着毛婷婷在外面等了十分钟,前面人都走了,这才带郭兰进办公室。
“晚月!”
“婷婷?你怎么来了?”
毛婷婷惊喜的走过去,笑道:“我来投奔你啊!”
“你辞职了?”
毛婷婷点点头:“嗯,你那天走了以后我就想着要辞职呢,前天不是发工资的日子吗,结果厂里居然说上个月的工资暂时只能发一半,厂里资金周转不开,我一恼,直接就跟你一样去找了厂长辞职,你都不知道,当时厂长脸色可难看了,别说这个了,你收不收我?”
“当然收,正缺人呢,不过设计部还没开起来,你要是过来,得先给我兼任一下——”
沈晚月翻着桌子上的资料。
“财务上已经招好人了,现在还有个市场推销的位置,你愿意来吗?”
“啊?推销?我不太适合跟人推销东西,还有别的吗?”
“我看看啊……那适合你的就只有个门店主管了,我们前期规模小,订单跟市场都不大,所以人数也用不了那么多,我寻思着暂时招十来个人就够用了,你别嫌弃我这儿规模小。”
“不嫌弃不嫌弃,我有个亲戚,独身一人下海经商的,跟同学三个人的团队就开了个什么贸易公司。”
“那就这么定了。”
沈晚月也不犹豫,直接把招聘合同递了过去,“看好以后就签字,咱们现在立时三刻就上岗,你瞧刚领你进来那个,就是咱们的hr。”
“……啥?”
沈晚月噗嗤笑了,“人力资源总监,就是负责招人的,还是我亲二嫂呢。”
“哦哦哦。”毛婷婷明白过来,大手一挥,直接翻到了合同最后一页签了字,“行了,现在我也是你的亲同事了。”
她们从前就合作的很愉快,现在相视一笑,沈晚月煞有介事的把合同拿了过来,“你也不看看就签字,不怕我坑你啊。”
“别人当然怕,但这不是你嘛。”毛婷婷接着热切的又开口:“刚才你不是说缺什么推销的吗,我觉得有个人就合适。”
“谁?”
“玉兰姐啊!她那么时髦,嘴巴可比我能说会道多了,人家看见她去推销东西,肯定乐意多说两句,而且还是沪市本地的人,对各个地区都十分了解,认识不少熟人呢,人家也愿意多几分信任,玉兰姐还是包装车间的主任,她的眼光肯定差不了!”
沈晚月听着心里也动了动,“我也觉得不错,可那毕竟是国营厂的铁饭碗,咱们俩想得开没什么,玉兰姐怕是要犹豫一下。”
“平淞河服装厂都发不下来工资了,晚月,你信我的,让我去找玉兰姐试试,现在日新月异,厂里的情况跟你走的时候大不一样了。”
早在沈晚月辞职之前,厂里大半的生产线就已经停了大半,如今文工团那批服装结完以后,厂里彻底没有活儿,楚玉兰也不是个死板的性子,毛婷婷去找过她后,当天就去递交了辞职申请。
也就半个月的功夫,沈晚月这家只有十来个人的服装商贸公司就这样风风火火创立了起来。
有时候晚上回到家,沈晚月想想还仍旧觉得自己这只是个草台班子。
可世界不就是个巨大的草台班子吗,这时代有国家鼓励,那些下海经商的三个人都能开公司,她一个有着上一世开设计公司经验的小老板凭什么就不能开了。
人手招好以后,沈晚月繁忙的日程也终于轻松了下来。
郭兰听说公司后面有两间员工宿舍,干脆直接就住到了公司里,虽然沈晚月规定了每天八小时的上班时间,可郭兰是个认真的人,非说自己要学的还有很多,几乎天天在公司九九六。
其他部门暂时事情也不多,毛婷婷跟楚玉兰每天去签到打卡后,要么就跑到服装厂去盯生产线,要么就蹲在公司里学习现在的经商知识。
总之,一时间沈晚月这个总经理反而还没事做了。
“晚月!”
这天沈晚月刚吃过中午饭,正要打算睡个回笼觉,前些日子给她累坏了,这些天公司里的事情渐渐步入正轨,她干脆给管理的几个同事多发一份补贴,自己躲清闲起来。
急促的敲门声把刚翻身躺下的沈晚月给敲了起来,这声音,只能是冒冒失失的毛婷婷。
外面,毛婷婷骑着自行车,一脑门子的汗。
“你家装的电话我怎么打不通?”
“下午检修电线呢,晚上才能通,公司出什么事情了这么急?”
“我的沈总经理,你这可真得亲自过去一趟,服装厂来人了。”
闻言,沈晚月立刻紧张起来,“服装厂出事儿了?生产线没问题吧。”
毛婷婷猛地拍了一下脑门,“害,瞧我着话说得,你别紧张,不是文桥服装厂,是平淞河服装厂,是欧阳厂长带着郭秘书来了!”
沈晚月这才松了口气,“吓我一跳,他来就他来呗,现在又指望着他给咱发工资。”
“是欧阳厂长点名了要见你的,不然就坐在大堂接待处不走,咱们这两天正准备接受上级部门检查呢,他往哪一坐瞧着也不像话,真是的,那么大个人了,跟个癞皮狗一样。”
沈晚月噗嗤笑了,转身进门换了衣服这才跟着一起去了公司。
早月华服如今已经装上了门面招牌,虽然瞧着不大,但却是实打实有经营资质的,而且还是平淞河区附近头一次私营企业,要是这次跨国生意能顺利拿下,区里还承诺给她们颁发荣誉奖状。
“欧阳厂长,好久不见啊。”
进了门,沈晚月问候了一声便直接走过去坐到了主位上,郭兰送了茶水过来,脸上有些担忧。
欧阳厂长看到沈晚月后表情明显有些僵硬,“嗯,是许久不见了,算下来,你从老单位离职也有快一个月了。”
毛婷婷坐在对面嘀嘀咕咕:“什么老单位离职,我们都只自己辞职的好不好,装什么呢……”
“毛婷婷同志,请你说话注意点!”郭秘书瞪了过来。
毛婷婷冷哼一声,“怎么,我说错了?狗仗人势就知道叫唤!”
“行了。”欧阳厂长拦住了郭秘书,郭秘书咬了咬牙忍着没有再开口。
“我有话就直说了,小沈,这次来,我是有紧要的事情想要跟你谈谈。”
沈晚月喝了口茶,这还是她从陈勋庭那边拿过来的上好龙井,她品不出个滋味儿来,但也乐意喝,陈勋庭见她喜欢,前两天又专门给她送过来了一盒。
“欧阳厂长,咱们两个之间,应该没什么事情可以谈吧。”沈晚月毫不客气的看了回去。
她走的时候,欧阳厂长把话挑明撕破了脸皮,现在来说这些个,不会是……
“小沈。”
果然,听沈晚月说话嘲讽他,向来要面子的欧阳厂长也只是尴尬的笑了笑,便再次开口:“现在社会日新月异,这才半个月的时间,外面跟变了天似的,咱们厂你也清楚,年后就一直没什么订单,上面也没有给分配任务,还鼓励私营企业,所以厂里……厂里资金就有些周转不开。”
“别咱们咱们的,跟我有关系吗?”
欧阳厂长尴尬的摸了摸鼻子,而后瞪了一眼身边的郭秘书,郭秘书连忙陪着笑,接着刚才的话继续说:“沈同志,是这样,咱厂里从前那不是不清楚外面的情况吗,现在了解后,我是真心佩服你的魄力。”
“沈同志啊,我听说你跟文桥服装厂谈过合作了,而且还提前预付了定金,我想着咱们厂跟文桥差距也不大,这订单要是你这边还有,能不能分给咱们厂一些?”
沈晚月噗嗤笑了,“郭秘书,欧阳厂长,我是真没想到你们还能厚着脸皮过来找我,这合作我原本是想跟咱们厂里谈的,可你当时的态度……”
“当时是当时。”欧阳厂长有些急躁:“你也别跟我挑字眼了行吗?那时候谁知道你是这么个意思啊,再说了,厂里也都是你的老同事老朋友了,你总不能忍心看着大家伙一起下岗吧!”
欧阳厂长来前就知道这事儿难说的下来,可问题是,他现在不找沈晚月是真不行了!
眼瞧着已经有一些规模小的国营厂破产倒闭,就连从前的厂长也都没了去处,他能不急嘛!
就算是跟沈晚月道个歉,他也必须来试一试。
“小沈,你要是还介意上次的事情,我跟你道歉,你有些肚量别生气,就当是为了厂里你那些老同事,把你手里的单子分一些过来。”
“这就是欧阳厂长的道歉?”沈晚月托着下巴看过去,“我看好像没什么诚意。”
“就是!”毛婷婷恨恨的补充道。
欧阳厂长一怔,猛地拍了一下桌子站起来,随后脸涨的通红,低下了头,“好,我郑重跟你道歉,可以了吗?”
许久,沈晚月才笑眯眯的点了头,“可以。”
“啊?”毛婷婷一愣,“晚月,你真要……”
“真的?!”郭秘书也激动的凑了上来,“那这么说,订单的事情……”
“我只是接受欧阳厂长的道歉而已,可没说订单要给你们。”沈晚月嗤笑一声,“另外,你们俩少道德绑架人,什么为了同事朋友,欧阳厂长要是真的为了那些同事着想,早就该给服装厂想好退路了,说白了,厂要是解散了,欧阳厂长才是第一负责人,跟我可没有半毛钱关系!”
毛婷婷松了口气,在后面给沈晚月比了个大拇指。
欧阳厂长脸色赛的上猪肝,拳头紧握着:“你就真的一点也不看从前的情分?”
毛婷婷恼了:“从前什么情分?你要是说招晚月进厂,那也是晚月自己努力的结果,后面还不是靠着晚月厂里才有了文工团的订单,要不是这一笔单子,恐怕厂还坚持不到现在呢。”
欧阳厂长跟冯秘书这下都沉默了下来。
沈晚月施施然站起身,目光带着几分打趣,“欧阳厂长,有些话要是彻底说开了,您这更没有面子,所以还不如趁着厂里还有人,想办法去别的地方找找订单……哦,不好意思我忘了,厂里设计部应该没人了吧。”
早没人了。
毛婷婷一走,设计部形同虚设,至于招人,谁都知道他们厂如今发不下来工资,根本没人来!
“沈晚月!”
欧阳厂长拳头紧握,刚才收敛起来的怨恨现下也显露了出来,“好,既然你这么决定,那咱们以后走着瞧就是。”
“你做初一,我才做的十五,欧阳厂长,您可别忘了这一点。”
欧阳厂长目光凶狠,“好,你说的不错,那咱们以后再见!”
言罢,欧阳厂长气汹汹走了出去,只是走出去了老远,耳边似乎还能听见里面沈晚月跟毛婷婷的说笑声。
直到关上了车门,他这才顿觉耳边清净下来。
“厂长……”
欧阳厂长眼神冷厉的看了眼外面,“行了,都怪你出的馊主意!”
“我、我、对不起厂长,这不是大家都没办法了吗。”
“谁说没有的?”
欧阳厂长年近四十,这个年纪正值壮年,正是往上发展进步的大好年龄,可偏偏到了他这里,事业好像在一瞬间就彻底崩溃了一样。
“还有什么办法,厂长,现在上面没订单外面的订单则更多是去找便宜的私营厂,咱们厂里工资还欠了半个月没发,眼下实在没辙了。”
“有。”欧阳厂长目光看向对面的平淞河河岸,“去纺织厂,我去会会许久没见的孟厂长。”
第129章 第129章
工人小学。
阳春三月,
天气一日日暖和起来,眼瞧着对面公园的桃花一朵朵的都开了,学校也开始组织每年一度的春游活动。
因着距离不远,干脆让小学跟中学部的合并了起来,升旗仪式后开了个动员大会,便有老师率领着学生们出了校门。
“一年级的陈文星在吗?”
“这儿呢。”
学前班的赵老师喊了一声,朝着后面的队伍看了一眼,走了过去,“陈文星家里交代过,说让我问一声看看他这边等会儿到了公园,有没有朋友一块儿吃中午饭,要是没有的话,喊他去跟我们班沈天凯一块儿,俩孩子一家的。”
“我瞧着是刚才文星跟班里一个小朋友玩的挺好,要不等等再看?”
赵老师顿了一下,朝后面瞧了一眼,答应了下来。
虽说她跟那位沈同志见得次数不多,但言语交谈过后,便知道那是一位细心且很关注孩子成长的负责家长。
因着陈文星性格内向胆怯,这次春游,那位沈同志特意交代了她让帮忙照顾着些,他们班沈天凯是个没心没肺的,俩人凑一块儿最合适。
只是……
回自己班队伍之前,赵老师特意又瞧了一眼跟在队伍中间的陈文星。
这孩子正跟身边小伙伴有说有笑的,性子眼瞧着是开朗了许多,而且过马路的时候,也只是害怕的拽住了小伙伴的手,没有像上次寒假活动时候那样躲在老师身边。
这孩子经过上次那件事后,成长了不少,胆子也明显大了许多。
只是赵老师这边放心了,沈天凯那边却一直心心念念找陈文星去玩。
到了公园解散后,沈天凯便抛开班里的小伙伴,巴巴跑去找陈文星一起吃中午饭。
家里给两个孩子准备的饭菜很简单,扬州炒饭加上两个煎蛋,外带一些小零食跟水果。
就这些陈文星都吃不完,剩下不少全被沈天凯给塞进了肚子里。
“天凯,你好像又长高了一些。”陈文星看着明明比自己小一岁,但身高却跟自己差不多的沈天凯,有些羡慕。
沈天凯倒是打了个饱嗝,“有吗?可是妈妈说我现在是在横向发展,你看我肚子都圆滚了不少。”
陈文星笑了起来,“那是你吃太饱了!”
“是有点撑了,这要是沈琪琪在的话,我俩把你那点水果给分了应该就正好不会撑,不过我多吃一点,说不定今天就能涨的比她高!”
虽说是双胞胎,但沈琪琪的身高远比沈天凯长的还要快。
听妈妈说过女孩子就是要长的更快一些,但沈天凯想起来还是很介意自己现在比沈琪琪矮这件事。
“哪有这么快啊。”陈文星笑的更大声音了,“你又不是禾苗,拔一拔就能长几厘米。”
“晚上回去了,我跟琪琪再比一下就知道了,哼。”
沈天凯嘴上不满意着,却又皱起眉,“这个沈琪琪,以后不会都要跟我们分开自己上学吧。”
沈琪琪报了市区的奥数比赛,这些天一直都在另一个地方跟着老师上专门的培训课。
这还是双胞胎头一次每天都要分开这么长时间。
“你忘了吗,妈妈说等考完试琪琪就回来正常上课了。”
“……哦,也是,刚才没想起来。”
陈文星看着坐在草地上托着腮帮子发愁的沈天凯,皱了皱眉,有些好奇,“天凯,你是不是想琪琪了?”
“想她?”沈天凯炸毛一样蹦了起来,“你瞎说啥,我想她干什么,我才不会想沈琪琪呢。”
要是今天春游沈琪琪也在,她一准要笑话自己吃得多胖得快,还没有她长得高。
哼。
他才不想沈琪琪呢。
陈文星挠挠头,“真的不想吗?可今天你已经提了两次琪琪了,昨天放学你还说琪琪学奥数肯定很累,哦还有前天,前天下课上厕所你碰见我还说作业不会写要是琪琪在就可以给你抄作业了,大前天也是,你……”
“停停停!”沈天凯捂着耳朵蹦到了后面,结结巴巴的:“你……我……哎呀,我哪儿提的这么频繁了,也就今天说了一次,昨天说了一次,前天说了一次,大……”
说着说着,沈天凯说不下去。
在陈文星沉默的注视中,猴子一样的小男孩儿脑袋耷拉了下去,随后长叹了口气,托着脸又坐到了旁边。
“好吧好吧……”沈天凯认命一样扬起小脑袋,“我好像是有一点点想沈琪琪了。”
虽然早上跟晚上都可以见面,但那点时间也说不上几句话。
这对从没分开过的双胞胎来说,一开始还行,这时间一久,就难免有些耐不住。
陈文星噗嗤笑了,“我就说嘛,你自己没注意,我听的其实比刚才说得次数还要多。”
“你别笑我好不好,要是你跟文杰哥哥分开时间久了,你也肯定会想他的。”
“我才不会呢。”
陈文星立刻哼了
一声。
“你不会什么?”
陈文杰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两个小萝卜头的身后,一手一个揉着俩小孩的脑瓜子,“被我逮到了吧,好呀,你们两个小屁孩背后编排我,今天有你们好看的!”
陈文星心里猛地一惊,有些心虚的不敢动了。
沈天凯挣扎着跑到了旁边,笑嘻嘻的跟陈文杰打趣,“才没有编排你呢,是星星说想你了。”
陈文星瞬间脸红起来,低下头划拉地上的木棍儿:“不是不是,是天凯说想琪琪了才对,我才不会……”
陈文杰停下手走到前面,瞪了过去,“说呀,不会什么?”
“……”
陈文星怂怂的缩了缩脖子,抬头时脸上挤出来一点笑意,“会会会,会想你。”
“这还差不多!”陈文杰哼了一声,一屁股坐到了两个小孩身边,“看在你今天说话这么好听的份上,晚上回去了给你俩熬银耳粥喝,等会儿放学别等我,我去买点雪梨回去给你们炖了吃。”
“好耶!”沈天凯欢呼了一声,“正好听妈妈这几天一直说天气干燥呢,妈妈一定也喜欢。”
陈文星也跟着点了点头。
陈文杰偏过头去,嘴角明显也挂上了一丝掩饰不住的笑意,“雪梨还下火呢,她前段时间天天加班那么久,再不休息休息一准长满脸的痘。”
“我妈妈才不会长痘呢。”
“就是就是。”
几个孩子瞎闹着说了会儿话,陈文杰这才准备起身回去。
“文杰哥哥,你们初中部吃饭的地方不是在公园最里面吗?”临走前,沈天凯看了眼陈文杰离开的方向,下意识的好奇问道。
“对啊,怎么了?”
“那你跑一趟过来得十分钟呢,是专门来看星星的吗?担心他没人陪着吗?”
正要走的陈文杰一个趔趄,稳了下身形才站住,“咳咳咳……我,顺路。”
“顺路?”
沈天凯踮起脚尖,望着前面明明需要绕一大圈的小路,很是不解,“这怎么顺路?难道……你又要逃课离家出走!我要告诉老师!”
“……”
陈文杰一脸无语的拉住了沈天凯,“别去别去,行行行,我就是专门来看星星的,我承认还不行嘛!”
陈文星一怔,不可思议的望了过去。
可自己这个哥哥虽然表面整日里活跃的很,但在情感表达上同样内敛,这会儿已经低着头逃命一样朝着小路跑走了。
“真是的,关心你还不承认,你也是,明明回想哥哥也不承认,看我多诚实……”
沈天凯在旁边念念叨叨了半天,说到最后,不知道怎么就有说到了沈琪琪身上,陈文杰回过神,脸上的笑意比刚才更深了一些,安抚着沈天凯说等周末了喊沈琪琪一起来公园再玩一次,沈天凯这才心情好起来-
傍晚。
“好我知道了,现在第二批订单才刚开始投入生产线,上一批质量很好,这一批前期还是要多盯一盯,就辛苦你跟玉兰姐这周多去服装厂跑一跑了。”
客厅里,沈晚月穿着睡衣跟毛婷婷郭兰说着话,脸上还带着一丝刚睡醒的朦胧,但谈起工作的时候,眼神却能很快清明过来。
毛婷婷连连点头:“这有什么辛苦的,都是我们应该做的,前几天你跟服装厂谈第二批订单的时候,我们又不懂这合同怎么谈,你那才叫辛苦呢,现在合同下来了,你也该休息休息安心在家当个清闲的老总了。”
沈晚月笑起来:“这可是你说的啊,那后面两周公司交给你们了,有事儿给我打电话。”
“没问题!”毛婷婷笑嘻嘻的应承下来,“你不知道,其实大家一开始心里头都虚,结果第一批订单咱们的纯利润扣除了人工费,竟然足足有两千七百块,你给大家涨工资后,大家都一心盼着公司好。”
郭兰在旁边听着,脸上也同样满是笑意,她这个月竟然能拿到八十块钱的工资,这是她从未想过的天文数字,这些天她都着手开始租房子,准备接果果来沪市上学了。
“不过……”郭兰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看看毛婷婷,又犹豫着看看沈晚月,“公司现在发展越来越好是好事,但也有几个不老实的盯着财务,还有偷学着想要自立门户的也有,平时还是注意点的好。”
“这是第一次,往后的财务报表就咱们几个看就行了,至于偷学……”沈晚月顿了顿,笑道:“这个不用担心,他们大可以去学,除了我,外面还有更多经商经验,是防不住的。”
毛婷婷也有些担心:“那以后咱们生意岂不是越来越不好做了?”
“不会,反而做的人越多,市场越大,但市场往往喜欢选择更有经验的公司,咱们是第一个吃螃蟹的人,等这所有批次的货物全部交付出去,咱们的名气跟诚信度也打了出去,到时候就算有新经贸公司分流,咱们也能靠着这个独占很多资源,而且……光是人脉跟资金链,就不是随便一个人来就能掌握的。”
她有自信做这些,不可否认也是仗着自己从前开公司有经验,同时还有托底的资本。
换了其他人,就像欧阳厂长那样,把资源往他手里塞,他都接不住。
这时代的市场缺的从来都不只是资源,而是胆识跟谋略。
送走了郭兰跟毛婷婷,几个孩子也陆陆续续到家了。
难得三个小点的孩子没有一进门就扑到沈晚月身边,而是围着沈琪琪说了好一会儿的话。
“妈妈。”
眼瞧快吃饭了,陈勋庭还没回来,沈晚月正要去打电话,沈天凯就追了过来。
“妈妈,琪琪……琪琪要是市区内的考试过关了,是不是就要去很远的地方学习了?”
“当然不是。”沈晚月看了眼站在不远处,懂事乖巧的小女儿,“琪琪现在还小呢,咱们家不会送她出去上学,而且琪琪自己也不想啊。”
“可是我今天听老师说了,琪琪有这个能力的话,最好还是去接受更好的教育。”
“快乐自在的童年,同样是好的教育,放心,不会让她跟我们分开的。”
沈晚月说完,沈琪琪似乎像是吃了定心丸,终于跟了过来,“妈妈,那我今天听老师说考完了要去京市是怎么回事儿?”
沈晚月顿时明白了这小丫头在担心什么,“那也是去参加考试,只不过是国家级别的,到时候如果学校那边能请假下来,我跟你们爸爸商量着,咱们正好全家一起去京市,就当旅游了。”
这下别说他们三个小萝卜头了,就连买菜回来刚进门的陈文杰都高兴了一把。
反正只要不上学,干什么对陈文杰来说都是高兴的。
家里装了座机电话,只不过因为电线长度不够,只能装在门房的位置。
沈晚月裹了裹外套,一边拨通了电话。
“晚月。”
电话刚接通,那边就穿来了陈勋庭有些疲惫的声音,“晚上可能要加班,晚点才回去。”
“好,那我们就不等你吃晚饭了。”
“嗯。”
顿了顿,那边却依旧没有要挂电话的意思。
“晚月,我记得你前一阵子说过,欧阳厂长去找过你是吗?”
“对。”沈晚月皱了皱眉,“他怎么了?”
“前段时间平淞河服装厂本来都快撑不住了,但跟纺织厂谈了一笔合作后,反而这个月财报涨了两倍,不过……这里面的财务不对劲儿,他如果再找你谈合作,尽量别跟他说太多,别扯上关系。”
沈晚月一怔。
陈勋庭只是声音带了点疲惫,语气依旧淡淡的。
可沈晚月脑海中却迅速的闪过了一个差点就被忘干净的剧情。
她在这个所谓的书中世界满打满算其实也不不到一年,可也就是这不到一年的时间,在这里,她感受到了太多从面没有体验过的情绪。
来自母亲、来自兄弟、来自孩子,甚至来自于陈勋庭,来自于爷爷奶奶。
这些情绪中夹杂了太多她从前渴望过,但后来慢慢释怀的情感。
这些情感从四面八方将她包裹起来,以至于她身处其中,已经越来越难以回忆起从前独自一人飘零在外的感受。
也渐渐忘了,这个世界原是本书,原是有剧情线的。
现在是改开的第一年,原书剧情中,顾清树此时已经当上了副厂长,而孟厂长因为身体不好年底时将直接退休,把纺织厂彻底交给顾清树来管理。
改革浪潮下,顾清树勇于创新,大胆探索,带着纺织厂扩大了生产权,实行承包制,仅仅半年整个厂子的生产车间都扩张了两倍。
也正是在年初这段时间,原书中的最终大反派陈勋庭正式出场了。
这个从前在原书前几十万字中,只出现在传闻中大名鼎鼎的炼钢厂厂长,居然向上级诬告伟光正的男主顾清树贪污受贿。
顾清树因此被停职调查,但后来经过孟厂长跟女主孟婉的奔走努力,终于找到了证据证明顾清树是被冤枉的。
而大反派陈勋庭则因为诬告的事情被男主买通了记者,大肆报道,遭到了民众的谩骂跟上级领导的怀疑。
最终,陈勋庭的厂长位置也因此没有保住,甚至还被连降三级,调去了苏市,后来再也没回来过。
虽然顾清树早已经在监狱里关着了,陈勋庭也离开了炼钢厂去了工业局。
可想到这些事情,沈晚月心里仍是有些慌乱。
自打她来了之后,知道自己这个书中的‘表妹’其实是男主的前妻,她便明白这本书的文字下面,掩盖着不知道多少真相。
剧情线也早就在她来沪市那一刻起,被彻底掀翻。
而且这里其实也早就不只是一本书了,这个世界真实
存在着,但似乎有时候仍旧被剧情影响。
比如现在。
明明什么都不一样了,可陈勋庭还是选择在这个时间调查了纺织厂。
沈晚月许久没有回话,陈勋庭试着又问了一声。
“你在调查欧阳厂长跟孟厂长吗?”沈晚月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
“嗯。”
那边的声音里带着掩盖不住的疲惫,看来陈勋庭这些日子回家晚应该都是为了这个事情。
“好,我明白的,而且上次欧阳厂长过来谈合作的时候早就撕破了脸,他应该不会再来了,陈勋庭……你调查这件事的时候,记得一定要掌握充足证据了再检举。”
沈晚月的提醒有些莫名。
至少对陈勋庭而言是这样的,他是个工作中再小心不过的人了,沈晚月也了解的。
“证据自然要查的,所以这些天才回家晚了些,不过如果不出意外……后天就能递交到检察院了。”
“这么快?”沈晚月有些诧异。
“嗯,等我回去了跟你详细说。”
“好。”
沈晚月明显对这件事很感兴趣,挂了电话后,陈勋庭略微思索后,以为是她对原来厂长好奇,也就没有多想。
等他回家的时候,已经是深夜十点了。
沈晚月没有睡觉,一个人坐在沙发上等陈勋庭回来。
陈勋庭去洗澡的功夫,她一个人抱着陈勋庭拿回来的资料翻看起来。
“欧阳中华跟孟国富平时看起来一个比一个谨慎,改革创新的勇气是半点没有,贪没公家财产倒是胆子不小。”
余光瞧见陈勋庭擦着半干的头发走出来,沈晚月有些不可置信的开口。
陈勋庭赤着上半身坐过去,“都看完了?”
“嗯,你这上面的材料已经足够明显了,他们俩虚报了产量跟订单,拿了上面的两笔补贴款,金额都涉及上万块钱了。”
沈晚月说话语气中,早没了傍晚时电话里的紧张感。
也许真是她紧张过了头。
陈勋庭的调查报告非常清晰明确,就连证据链都是完整的,甚至还有一个陈勋庭从纺织厂找来的车间主任当人证。
这样的证据之下,孟国富怎么都不可能逃得掉。
这世界要真是只能按照剧情线,那她也不可能现在坐在这里了。
是她想多了,也是她想起书中陈勋庭失意的解决,才紧张过头了。
她无法想象陈勋庭这样一个万人敬仰的炼钢厂厂长,在一夜之间被唾骂的样子。
只要稍稍一想,她心里便堵得慌。
于是,陈勋庭下一刻,就看见自己的媳妇儿抬起头,而眼神里全是对自己的怜悯与心疼。
陈勋庭:“……”
“怎么了?”他犹豫了一下,下意识用余光打量了自己的身体,这才问。
沈晚月也有些意外,从情绪中脱离出来后,红着脸将身边的毛毯扔了过去。
“陈勋庭你羞不羞,衣裳都不穿就乱跑。”
男人一把接住毛毯,随意的搭在大腿上,“在自己家里自己老婆面前,可算不上是乱跑。”
屋里几个孩子早就睡熟了,客厅门也关了,没有人会进来。
能被媳妇儿多看两眼,他心里不知道多乐意。
沈晚月将自己的目光勉强从他的腹肌上挪开,“……反正你快穿好衣服,要么就进屋去,虽然开春了天也凉,小心感冒了。”
“嗯,那进屋吧。”
男人声音有些沙哑:“卧室里咱俩挤一挤,就不凉了。”
第130章 第130章
“少来!”
沈晚月哼了一声,伸出手指戳了戳男人的肩膀,“你当我不知道什么意思,又不是第一天上你的当。”
她手指纤细,点上去的感觉跟猫儿挠痒似的。
陈勋庭喉间滚动着,眼神愈发危险。
“对了。”
沈晚月的注意力显然更多还在手上的资料,继续问道:“你还没回答我问题呢,这些收集应该很久了吧。”
陈勋庭嗯了一声,继续揉着仍有水珠的发丝,“我年初刚到工业局就接了这个任务,本来着重查的是纺织厂孟国富,结果中途欧阳中华也掺和了进来,也算是一箭双雕吧。”
沈晚月认真起来:“既然是上级交给你的任务,那上级肯定一早就知道纺织厂的账目不对咯。”
既然是领导交下来的任务,那纺织厂的问题应该一早就被察觉了。
可为什么书里最后反而还给顾清树洗白了呢?
陈勋庭:“晚月,你不了解工业局编制内的调查流畅,其实每年都会随机抽查一批厂的账目,只不过去年正巧查到纺织厂的时候,发现了孟国富的问题,所以今年才会接着继续调查。”
“我去的时候,检察院的同志已经着手调查小半个月了,但有些地方,还需要像我专业的内部人员帮着一起做更加详细的调查而已。”
“去年?”沈晚月皱了皱眉:“既然去年就直接查出来有问题,为什么不直接抓人呢?”
“抓了。”
“孟国富?”
陈勋庭神色凌厉了几分,转手站起身,将毛巾搭在了旁边的衣架上,套了件毛衣在身上。
“不是。”
“那是谁?”
陈勋庭目光定定落过去,“抓的是顾清树。”
“……”
沈晚月登时沉默下来。
这个名字,两个人之间其实从来没有正面的提过。
但压不住沈晚月心里的好奇,她还是继续问道:“顾清树不是因为被查到收受贿赂已经判过刑期了吗?”
要是没有记错,顾清树判了半年的刑期,算下来,也快该出狱了。
陈勋庭望着沈晚月,慢慢道:“去年年底的时候,几乎所有的沪市国营纺织厂业绩都不达标,上面为了鼓励大家多搞业务,设置了一个奖项,只要业绩达标,会给厂里一些补贴,为了补贴,孟国富捏造了一份订单上报。”
“工业局也没有去检查?”
“所以说抓的是顾清树。”陈勋庭继续道:“当时工业局派去检查的人是顾清树接待的,孟国富甚至都没有露面,而这个检察人员,也是孟国富提前贿赂好了的,所有过程都只是走个流程跟形式而已,年底事发被调查出来,孟国富直接把顾清树推了出来背锅,一来二去,顾清树的刑期,已经延长到了五年。”
所以……
原书的这位天选之子顾清树的人生,就这样算是彻底毁在了自己手里?
听完这
些话,沈晚月还迟迟没能反应过来。
那也就是说,原书中纺织厂出现问题,当时已经是厂长的顾清树,完全可以把锅推给从前已经卸任的孟国富孟厂长身上。
他自然也就能洗白了。
得知顾清树这种情况,她自然是觉得解气,可……
沈晚月猛地抬眸,“陈勋庭,这些事怎么没听你跟我说过,纺织厂距离咱们两家的厂这么近,你……”
她话说到一半便再也说不下去了。
因为她抬眸,看到的便是男人那双带着丝丝冷意的眼神,像是透过自己,再看别的什么东西。
也许是意识到了沈晚月的不自在,陈勋庭很快收敛了自己的凌厉。
陈勋庭:“哦,忘了。”
“……”
他这样解释,她又怎么好继续问,沈晚月搓了搓手指,转而问起别的。
“那现在呢?怎么又开始查孟国富了?”
“这案件去年就存疑,他不知道收敛,年初竟然又开始借着工厂的名义敛财,自然就被发现了,不过说来奇怪,孟国富要不了多久就要退休了,他安安稳稳的混日子也不是不能过,不知道为什么,非要在退休前冒险不可。”
“人的欲望是无穷无尽的,可能他从前过惯了逍遥的日子吧。”
“说得是。”
说话间,陈勋庭语气神色都渐渐平静了许多,语气也温和下来,“走吧,休息了。”
“嗯。”
沈晚月放下手里的资料,才跟着陈勋庭进了卧室,下一秒便瞧见了男人又大大方方的开始脱毛衣。
“躲什么,刚才不是还偷偷瞧了好几眼。”
沈晚月脸通红,故作正经目不斜视的走到旁边去,“谁偷看了,你别瞎说。”
“是吗?”
沈晚月咬咬牙,瞪了过去,“我,我那是大大方方的看好不好,怎么了?我看自己男人的腹肌都还要收费吗?”
陈勋庭登时笑了出来,眼神间刚才似有若无的凉意早没了踪影,盯着脸通红的媳妇儿走了过去,“不收费,但是……你也得还回来一些甜头才行。”
“你想要什么甜……唔……”
后面的话语被男人凶猛的态度给吞咽进去,一开始沈晚月还能顺着他配合的吻回去,可今天这个吻,实在是过于绵长厉害了。
“你……”
她几次试着要打断,可却怎么都躲不开。
原本穿着的上衣也在不知觉间被男人顺手扔到了旁边去,身子也越发的绵软,后面干脆就被抱着到了被褥上。
“陈、唔……陈勋庭!”
丝缕缠绵间,男人终于停了下来,灼热的呼吸猛烈的打在她精巧的下巴上,似是为了仍觉得不够,再次伏下轻轻啃咬了一下才算罢休。
“嘶……疼!陈勋庭你属狗的吗?”
她吃痛的轻呼没有等来道歉,但却惹了男人似是道歉性质的一吻,就印在刚才咬下去的地方。
“晚月。”
陈勋庭再次抬头时,眼神里浓重的欲望吓住了沈晚月。
“……嗯?”
沈晚月眼神同样朦胧,还带了几分水汽,挣脱开被他压着的手腕,伸手搓了搓自己刚才被啃咬过的下巴。
“明天你现在是公司老总了对吗?”
沈晚月一怔,床上谈工作,这狗男人什么时候这么没情/趣了。
“可以这么说吧,怎么了?”
陈勋庭眼神笑意更深,“既然这样,公司也是你说了算,明天就先不上班吧。”
“……啊?”
反应过来狗男人什么意思后,随之便是他更加汹涌猛烈的爱/欲袭来。
说陈勋庭属狗,倒是真没有冤枉了他,今天似是忽然开了什么窍,她总觉得自己好像变成了一份大骨头,被狗男人从头稀罕到尾,湿漉漉的,等结束的时候,已经不是擦洗就能弄干净的了。
“唔……不要,我要去洗澡!”
陈勋庭无奈的说:“这会儿太晚了,怕你着凉。”
“不成。”
沈晚月抬胳膊的力气都快没了,但还是撑着坐了起来,“不洗一洗的话,我感觉自己……”
感觉自己像是被狗舔了一遍!
而且事实上,也好像确是这样。
“可我怕你冷。”
“那也要去。”
湿漉漉的,黏黏糊糊……
狗男人!
“那好。”陈勋庭轻叹了口气,眼神里带了几分歉意,“我陪你一起。”
“走……等等,我自己去。”
“要么就不去,要么就一起。”
他态度坚决,有他在,卫生间总不会太冷。
“而且你自己我怕站不稳,我只陪你洗澡,别的不做。”
“真的?”沈晚月半信半疑。
“嗯。”
诚如陈勋庭所说,他真的很规矩,粗粝的指腹打湿后,力度轻柔的帮她清洁身体。
可问题是,他清洁的实在是分寸不让,细致入微。
“……”
本来结束的时间已经是十二点了,等洗完了,眼瞧着就又过去了半小时。
可沈晚月早没了力气跟狗男人掰扯,精疲力尽的躺下后,泄愤一样抓住了陈勋庭的手,放在嘴边啃了一口。
她是用了力气的,但咬完以后,甚至都没有听到陈勋庭喊痛。
沈晚月诧异的回过头,结果便看见男人眼神极其温和有耐心的望着自己,胳膊还巴巴往自己嘴边送。
那意思瞧着,就像是在说让自己再啃一会儿也没什么问题。
“哼,皮糙肉厚的,不咬了,我睡觉!”
“好。”
陈勋庭贴心的替她掖了掖被角,手腕上,清晰的牙印通红,瞧着就咬的不轻,可他却偏偏没觉得有什么。
只是在等身边人的呼吸平稳以后,陈勋庭这才沉沉叹了口气。
他早便明白了,他现在是爱惨了身边的媳妇儿了。
跟从前搭伙过日子不一样,也跟从前喜欢觉得相处很舒服更不一样。
这样的感情,就跟上次沈立民说过的‘爱’是类似的。
可能还更深一些。
不过媳妇儿对他似乎可不是这样。
有些话……
不知道沈晚月什么时候才愿意跟自己说-
工业局跟检察院联合起来调查,结果要比沈晚月预料之中还要快。
也不过就是三天的时间,得知消息的时候,孟国富跟欧阳中华都已经被抓了进去。
早月华服有限公司。
刚开完例会,毛婷婷跟楚玉兰留在了会议室没有急着离开。
“听说了吗晚月,服装厂出事情了,昨天下午,欧阳厂长还在办公室坐着呢,竟然直接就被检察院的人带走了。”
毛婷婷说完,楚玉兰才抬起眼皮子,“你忘了晚月家男人做什么的?我听人说啊,这次之所以行动快,是工业局上层领导也有心想要清理下面这些蛀虫,欧阳厂长是跟那个孟厂长一起诓骗上面的补贴了。”
“这你都知道啊玉兰姐。”
“那肯定的,咱也是有人脉在的,晚月,你说我说的对不对,要说专业啊,还得看晚月的消息。”
沈晚月噗嗤乐了,“什么专业不专业,这里面的事儿其实我也就偶尔听陈勋庭提一嘴,不过玉兰姐你说的没错,差不多就是这样的。”
楚玉兰得意的看了眼毛婷婷,毛婷婷立刻冲着她比了个大拇指。
“欧阳厂长也是想不开,比不过晚月就认了呗,而且现在国营厂都不好做,尤其是像平淞河服装厂这种小厂,故步自封,不敢创新,反倒是敢去找孟国富搞什么违法犯罪的事情,脑子真是抽风了。”
沈晚月摇了摇头,“我之前瞅过一眼陈勋庭的资料,其实欧阳厂长也是被孟厂长骗了,孟厂长想要诓骗上面的补贴,说自己有渠道有人脉,可以拉一笔大的订单,不过要怪也怪欧阳中华自己急功近利了。”
“咱们可得引以为戒。”郭兰在旁边整理完会议记录,感慨万千,“我是个乡下人,大道理懂的不多,尤其这个月来沪市,见识到了太多从前没见过的东西,尤其是钱,这辈子都没想象过的钱拿到手里的时候,那一瞬间,真的很容易迷失自己。”
毛婷
婷也连连点头,“谁说不是呢,我也没想到我一个月带上奖金竟然能拿到将近一百块钱,晚月,你都不知道,我回家跟家里人说得时候,他们都以为听错了!”
楚玉兰相对看起来要稳重些,但说起工资来,也同样激动,“人在利益面前,确实容易迷失心智,不过咱们几个在一块儿,也能够互相监督。”
聊了会儿,毛婷婷跟楚玉兰这才离开。
留下郭兰。
平时不招人手,现在公司也没有新的项目,设计部都没活儿,郭兰就负责公司里的一些杂活儿,跟在沈晚月身边学习,抽空了,也研究一下现在市场上冒出来的私人企业公司待遇之类的问题。
沈晚月见门关上了,这才收起了笔记本。
“嫂子,你房子找的咋样了?我看你上周不是就开始找了,怎么今儿我来还见你挤在公司宿舍,要是有困难了,你就跟我开口。”
郭兰连忙摆手:“没困难没困难,就是我问了沪市的学校跟果果的学校,都说想要转学的话,户籍是个问题,最好是我在这边有了房子转了户籍,等新学期再把孩子学籍转过来才最好。”
沈晚月恍然,“户籍是不好办,我当初也是因为跟陈勋庭结婚才跟着把户籍转过来的,那嫂子你现在怎么想的?”
“我现在没能力买房,所以接果果过来肯定还得要时间,平时我自己一个人住的话,就想着随便租个房子就够了,我下午还约了去看公租房。”
“公租房在工人新村那边吧,那么远,要不下班了我骑自行车陪你一块儿?”
郭兰有些不好意思,“不用麻烦你了晚月,你都不知道,我能在了就有工作,已经非常非常感激你了,平时没帮上你什么忙,真的不能再麻烦你了。”
“怎么没帮上忙?你能来这边工作,就算是帮我了,公司刚开,总要有几个放心的人手才行,而且正好过些天琪琪要去京市参加考试,我要离开一阵子,到时候公司里还得麻烦你们多操心。”
推辞一番后,郭兰这才答应了一块儿去看房子。
其实她心里也虚,有沈晚月陪着也放心一些-
工人新村。
这里住的大部分都是附近工厂里的工人,除了孟国富。
孟国富是厂长,原本给他在兰富巷子分配的有单独的房子,可孟国富把这处宅子给租了出去,每个月收租金,自己则在工人新村原本的住所,打通了同层的三处分配房,合并成了一处大房子。
从前孟国富是厂长的时候,自然没有人说什么。
可如今他落了马,这种违规搭建,自然也被周围早就眼热的工人给举报了。
上午接到的举报,下午,就有人来收房子。
孟婉流着眼泪,跟杨秋莲将屋子里的东西收拾出来后,雇了辆驴车在外面等着拉货。
“妈,咱们还能去哪儿住啊?去年出事儿,我跟清树的房子早就被顾家拿去卖了。”
杨秋莲也只是个普通的家庭妇女,抹着眼泪想了半天,“你去给顾家打个电话问问,看能不能让咱们娘俩借住几天,到时候咱们再出去租房子。”
“清树她父母那边自己都还住着格子间呢。”
“顾清树不还有个姐吗?”
孟婉应承了下来,叹了口气,从兜里翻出来两分钱,去门口的电话亭拨通了顾清华家的电话。
“嫂子,我是孟婉。”
顾清华那边刚接电话的时候还很热情,等听清楚了来人后,沉默了许久,尴尬的声音才慢慢响起。
“是……是孟婉啊,有事吗?”
“嗯,姐,我家遇到了点困难,我爸他……我爸他也遇到事情了,现在家被组织收回去了,现在也没地方住,能不能让我跟我妈去你家借住两天,等租到了房子我们就走。”
又是一阵沉默。
良久,顾清华才语气生冷的开了口,“不是我不讲人情,是我们家现在也不容易,家里三个孩子,房间本来就不够住,你也是知道的。”
“没关系的。”孟婉紧张地补充,“我跟我妈不讲究,随便住客厅沙发就行。”
“……恐怕也不成。”顾清华说着,叹了口气,“上次我小姑子孙燕的婚事最后不是没成吗,她没工作,现在赖在我们家非要让你姐夫帮着给找工作,你也知道,现在时代大变样了,工作哪有那么好安排的,她在,你来了也尴尬,而且客厅她现在住着呢。”
孟婉一口气憋在胸口,“姐,上次的事儿,是孙燕自己闹得太难看了,在学校里面为难学生,所以我堂弟家知道了不愿意最后婚事才没成,这也不怪我介绍的人不行呀。”
“……”
那边,顾清华似是下了什么决心,“孟婉,我直说了吧,我现在也有自己的生活要过,你跟我弟的事儿,往后尽量还是少找我,虽然清树是我亲弟弟,可我总去管他,自己家的日子还怎么过?上次我男人已经闹的快跟我离婚了,我真的不能再帮忙了,你们那些破烂闲事儿,再找我也不管了,再见!”
孟婉出生起,父亲就是厂长了。
她算是养尊处优长大的孩子,模样素净,性格也好,温温柔柔的,几乎从来都是有求必应,从来没有人当着她的面说什么难听话。
这还是孟婉头一次被人这样明确拒绝,而且还被说成是什么破烂事儿……
电话忙音响起,孟婉的眼泪也流了下来。
杨秋莲仍旧是心疼女儿的,现在轮到的这种地步,也仍是见不得女儿受挫。
“婉婉,家里还余下点钱,咱们直接去问问公租房吧。”
孟婉哭了一会儿,勉强抬起头答应了下来,跟驴车师傅商量了一声,母女俩托着行李问了两家公租房。
“短租?我们这边没有短租的,而且……”
街道办上公租房的负责人打量了一眼来租房子的母女俩,“你们二位瞧着倒是有些眼熟,从前是住在工人新村的吧。”
“对。”杨秋莲精神一震,“您认识我们吗?我家男人是孟国富。”
“孟国富?”
负责人皱了皱眉,“那更比可能短租给你们了。”
“为什么?!”孟婉皱起眉,“你只是个负责租房子的人,凭什么区别对待租客,我要投诉你!”
“你大可以去投诉。”负责人冷笑了一声,“孟国富孟厂长嘛,现在这一片人谁不知道啊,他贪公家财产被抓起来了,谁知道你们俩以后有没有能力交房租,我是为了房租考虑,所以更不可能短租了,最少租住半年,还得交三个月的房租当押金。”
话说到这个份上,孟婉也知道短租是有困难的了。
她跟杨秋莲对视了一眼后,硬着头皮问:“那一共是多少钱?”
负责人打量着她们两个身后的驴车,看了好一会儿后,才慢吞吞的说,“一个月租金八块钱,半年就是四十八,还有三个月的押金,一共是七十二块钱,水电不包,你们自己另外交费。”
孟婉瞪大了眼睛,“这是不是太多了!”
负责人冷哼了一声,“我也不是为难你们,都是这个价格,你们可以去问,而且这钱也不是落在我手里的。”
孟婉素净的脸上越发苍白,“不是说你为难我们,而是这个租金对我们来说实在是有些高了,能不能再便宜点,大哥,就看在我们母女俩也不容易的份上,看在我父亲的面子上,算我求你了。”
孟婉很少示弱。
偶尔有一两次,也是在父母面前。
至少稍稍的扮演可怜,她几乎每次都能得到想要的一切。
就连当初结婚的时候也是一样。
结婚是终身的大事,她选择的顾清树哪怕是父母都不同意的,可只要她愿意,只要她哭着流流眼泪,跟父母说说好话,那就没什么是不可能的。
“求我也没用啊。”
负责人冷眼看着孟婉,对她扮演的可怜与话语间那点祈求根本不以为意。
“孟大小姐,你也不想想看,这人情世故就算有,也仅限于孟厂长还是厂长的时候啊,孟厂长的面子现在这一片可没人会买,而且吧,这公租房的价钱本来都是有固定租金的,你求我真实没用,你去求老天爷还差不多,真是搞笑,当我这儿是什么菜市场了。”
负责人说着说着,眼神里的嘲笑意味便越发的藏不住,话语间的嘲讽更是明显。
孟婉苍白的脸色也被气得红起来,握紧了拳头,吼了回去,“你太过分了!就算是不同意,也没必要笑话我们吧,我们已经很可怜很不容易了,你心里不会不安吗,请你跟我道歉!”
“噗嗤——”
负责人竟是笑了出来。
他望着孟婉,又看看孟婉身后的杨秋莲,笑的孟婉都从不明所以到更加恼火,这才停了下来。
“我说孟大小姐,喊你一声孟大小姐,你不会真当自己是大小姐了吧,还道歉,我呸!我还就明说了,就是笑话你了怎么了?你们没地方住,你们活该!你们怎么不去问问那个好父亲当初是怎么霸占了人家两处分配房子,让别人没地方住的吗?”
“哦我忘了,你是孟厂长最疼爱的独生女,你肯定不知道背地里这些腌臜事儿了,你不知道,现在我告诉你,你享受到的,都是你父亲霸占夺取老百姓的!你们现在这样,就是活该!笑话你,我没讹你就不错了!”
从前也就算了,现在孟婉还想摆出那份大小姐姿态来,可惜没有人买账了。
孟婉早就被气的手发抖了。
哪怕是去年顾清树出事儿,她也没有像现在
这样生气无措过。
因为她知道,就算顾清树出了事儿,也还有父母为自己托底。
她一辈子都不需要担心生存问题。
而且,她这一辈子也一直都是温柔的,大气的,平静的存在。
她也一直觉得,是自己性格温柔,可如今到了这步田地,再审视自己的时候,她忽然发现,原来自己所为的温柔,其实更多的只是被家里保护的太好了。
她不需要紧张,不需要生气,甚至不需要努力,想要的都会被送到手里。
站在高位的人,才是那个没有脾气的人,或者说,根本用不着她用力的发脾气。
可现在,孟婉却只觉得胸口有一团火在熊熊燃烧着,燃烧着她的五脏六腑,甚至快要把她整个人都给烧着了。
但那又怎么样?
就像眼前这个看不起嘲笑自己的负责人说的一样,他就是明目张胆的笑话自己了。
能怎么样呢?
孟家落魄,她自己的男人也进了监狱,没有人保护她,甚至还有个母亲等着她去保护。
孟婉无声的流了眼泪下来。
愤怒,无措,却又无可奈何。
这样的无力感,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觉得自己干脆破罐破摔,死了一了百了!
“嫂子你说,当初我站在河边的时候,是不是心情也跟现在的孟婉差不多。”
公租房外面,沈晚月跟郭兰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一楼楼梯口处,看这这一出闹剧,沈晚月平静的问道。
郭兰一愣,有些紧张的回头拉住了沈晚月的胳膊,“晚月,你乱想什么呢?”
“没什么。”
沈晚月笑了笑,示意自己没事儿。
其实孟婉现在的困境,甚至比原身当时还要好一些,至少她身边没有孩子要养,也不用寄人篱下,还有母亲的无条件支持。
不过……孟婉也是从前被家里保护的太好,圣母心强了些,不可否认,这个人实在是讨厌,但至少本质上算不得坏人。
真正的坏人,此刻也都在监狱里面关着呢。
“晚月,你千万别再乱想,刚才听你说那个就是孟婉吧,她现在这个处境就是活该!那个人说的不错,是她父亲从前作恶,现在报应不爽,落到了子女身上!”
沈晚月再次安慰性的笑了笑,“我没多想,只是有些感慨而已。”
“那就行,你吓我一跳,走走走,咱们进去看房子。”
“嗯。”
郭兰拉着沈晚月刚上台阶,上面的负责人就看见了郭兰。
“哟,是郭兰同志啊,你约的房间在三楼,我带你去看。”
负责人身边的孟婉闻声回头,看见沈晚月的一秒钟,脸色瞬间更差了。
“你……沈晚月,你,你也来看我笑话吗?”
“少自恋了,碰巧而已,我们也是来看房的好不好。”郭兰抢先开了口,啐了一声,“真晦气!”
沈晚月反应倒是平淡了很多,她点了点头,“确实是碰巧,我们看我们的,你们自便就是了。”
负责人冷笑着打量回去,“她们俩可能还真看不起房子,孟小姐,我还有工作呢,您要是确定不下来,我就不送了。”
孟婉脸色灰败,她余光落在沈晚月身上,心里一阵阵酸涩。
沈晚月身上穿着的,是现在最时兴的喇叭裤跟米黄色线衣,时髦又显得年轻,但这一件上衣,就足足要七八块钱才行,这是她一个月的房租了。
从前这些衣服,从来都是自己穿着别人看的。
可现在,自己却要为一个住处窘迫成这样。
“谁说看不起的?”孟婉狠了狠心,开了口,“你刚才说得房子在哪儿,我要求先去看房,看完了要是合适,我们就签合同。”
负责人一怔,“你确定?”
“我确定。”
“……那行吧,不过要等我先带她们二位……”
“不行。”孟婉咬咬牙,继续道:“我先来的,你得先带我去看。”
顿了顿,孟婉又去看了眼沈晚月,“先来后到,沈晚月同志,你说对吧。”
“沈晚月?”负责人吸了口凉气,震惊的看向后面这位气质非凡漂亮的惊人的女同志身上。
沈晚月倒是没在意负责人,她只是点了点头,拉了一把想要吵架的郭兰,“没错,同志,你先带她们去看房子吧,我们等几分钟也没什么的。”
负责人回过神,陪着笑连连点头,“好好好,听您的。”
沈晚月有些莫名负责人突然转变的态度,但还是点头示意了一下。
负责人给孟婉找的房子是最小的一居室,需要上最顶层,来来回回的,十分钟才算看完。
“现在看完了吧,孟小姐,你要是阔利一点,咱们就直接签合同,刚才你可是说了的,我这房子绝对合适你们,附近这也是最小的一居室了,别的大一点,都比这个贵。”
杨秋莲拉了拉女儿的胳膊,“婉婉,咱们……”
她脸上写着为难。
孟厂长被抓,家里留的现金,还有账户上的余额也早就就被冻结了。
就连杨秋莲的账户,也因为跟孟厂长是夫妻关系,都被全数冻结了起来。
七十八块钱她们确实还有,但已经占据了她们存款的大半。
她们没有工作,往后还要生活,钱要是一次性拿出来这么多,往后怎么办?
“妈,咱们总不能去睡大马路吧!”
“可以后……”
“以后我会去找工作的,先把住处定下来再说。”
“婉婉,你从来没上过班,你确定吗?以前是在你爸厂里,那活儿有你爸在才好干的,你……”
“不管怎么着都是要工作的啊,端盘子我还能不会吗?”
“可是……”
“妈!”
孟婉恼了,从前温柔的声线早就消失不见踪影,扯着嗓子气恼的喊:“我要工作,你也一样啊,你现在才五十多岁,往后要是日子都是这样,咱们想要生活下去,就得上班,就得干活儿的,你能不能别可是了,可是来可是去的,你倒是想个办法出来啊,烦死人了,难道住处不先定下来,直接睡大街?”
杨秋莲被吼得愣了一下,恍然间,她甚至觉得自己在女儿身上,看到了一丝丈夫的影子。
猛地一抖,杨秋莲低下了头,随后从衣兜里掏出来一叠毛钞。
“拿去数数吧。”
孟婉一把夺了过来,输了半天,却直拿出来了五十块钱。
“这可不够啊孟小姐。”在旁边抱着胳膊看热闹的负责人凉凉的开口,“我这边可不赊账,而且押金也不是我规定的,我按规矩办事儿。”
孟婉没有说话,先是把手上剩下的毛钞装起来,随后转而伸出手低下头,小心翼翼的将耳朵上挂着的两个金色豆子给取了下来。
“这两个是家里传下来的金耳钉,我先压在你这里,这耳钉价钱可比押金贵多了,我只押不卖,等三个月后,我拿钱来赎回,你要是同意,我们立刻签合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