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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1章 入戏(7)

    “小蒋。”廖姨喊道。

    蒋冬霓:“诶。”

    “穿裙子啦。”

    蒋冬霓顺带着低头看了看自己, 藏蓝色抽褶连衣裙,她不常穿裙子,乍一穿是有些不一样。

    这条裙子也是张旬买的。

    “嗯,天气热了嘛。”她说。

    “你穿裙子好看的呀, 这么漂亮, 穿什么都好看。”

    好心的长辈夸起人来和打死卖糖了的似的齁甜, 幸好这会儿店里没有客人, 蒋冬霓羞赧:“谢谢阿姨。”

    她擦着收银台的桌面, 廖姨靠过来,欲言又止,眼神微微跳动:“你最近……”

    蒋冬霓往廖姨抻了抻身子,“嗯?”

    “小蒋,阿姨问你哈,你最近……是不是谈恋爱啦?”

    “啊?”蒋冬霓大惊失色,她还以为什么事呢, “没有啊。”

    “哦,没有啊, ”廖姨顿时面露尴尬, “不好意思啊, 那是阿姨弄错了……”

    蒋冬霓知道廖姨不是一个多嘴长舌的人,她快速地收起震惊,笑着问:“阿姨怎么了,为什么这么说?”

    “没, 哎哟, 是你严叔啦。”廖姨往后厨努了努嘴, “他有个朋友的儿子啊,家里人想问说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女孩子, 就正好想到你,但得先问问你的意见嘛。”

    蒋冬霓眨眼。

    廖姨比划着:“而且你看你最近好像打扮起来了哈,衣服啊什么的都很漂亮,心情好像也不错,我们还以为你交男朋友了呢。”

    “没啦,没交男朋友。”蒋冬霓心想自己以前是有多邋遢,换几身衣服而已——张旬都给她选的什么衣服?

    “那你看你没男朋友话,有没有兴趣?”廖姨转过脑筋,“男孩子我们认识,条件挺好的,自己是老师,父母也都是教书的,年纪比你大一点……”

    “其实我有——”给自己挖了个坑,蒋冬霓匆匆打断廖姨,语焉不详。

    “什么?”

    “有、有一个正在接触的男生……”蒋冬霓一个字一个字地说谎话。

    “这样啊。”廖姨似乎觉得这才有道理,感兴趣地追问,“是同学还是……什么样的男孩子?”

    “唔……高中的同学。”蒋冬霓脑海里冒出张旬的样子,她想抛开,但还是把他留了下来用作蓝本,“之前我们都在外面工作嘛,前不久正好碰上,高中的时候其实我们还没有很熟,所以这次也是重新认识一下……”

    “同学好啊,知根知底,有什么话都好说。”

    “嗯嗯。”

    应付过廖姨,蒋冬霓大大地舒了口气,真没想到,她也到了能被安排相亲的年纪,她还以为她爹不疼娘不爱的,没有人会给她张罗这些事儿呢。

    不过就算爸妈没离婚,蒋冬霓想了想,他们会给自己介绍对象吗?毕竟他们自己当年就是这么认识的,然而一个心有所属、一个自私自利,不是锅不是盖的,一段强扭的姻缘,最后还是塌了庙。

    受父母婚姻的影响,蒋冬霓对相亲乃至延申出的恋爱和婚姻,都没有太多的想象,说不上排斥,但在她的脑海中全无概念,完全透明的东西要怎么去追求它?不过她追求相信爱和美好的存在,毕竟它们的反义词已经到处都是,这是矛盾规律的统一。

    穿着这条看起来她好像坠入爱河的连衣裙,傍晚,蒋冬霓去送蛋糕。

    客观公正地来说,张旬是认真地在给她挑选衣服,蒋冬霓自认在这方面不如他。她很少穿裙子就是觉得不方便,但这条裙子的版型和长度她骑起电瓶车也完全不用担心走光之类的风险。

    风吹来很舒服。

    天边是粉蓝色的晚霞,这几日气温逐渐攀高,象征着夏天雨季的蛰伏,生机勃勃之下的躁动不己。

    最后一单是在城北新修成一个公园里的陶艺工作室,独幢小别墅,粉白色的外观,像一座小城堡。

    蒋冬霓站在及腰高的白色护栏门外打电话,没有人接。门是虚掩着的,她便推开门,一边顺着一条鹅卵石小路往别墅走一边继续打电话。

    走到别墅门口时,电话通了,是一个年轻女生的声音:“喂?”

    “喂,你好,乐乐烘焙,你点的蛋糕已经送到了,我就在门口……”

    “好的好的,稍等一下,我马上来拿。”

    门很快被拉开,音乐声和欢笑声随之流出,蒋冬霓微笑着将蛋糕盒递给开门的大眼睛女生,女生的目光却忽然落在了她的身后,高兴地叫道:“哥!”

    蒋冬霓回过头跟着一看,人居然有点眼熟,第二眼认出来,这么巧,这不是许老板吗?

    许景恺看见她也很意外。

    “哥,我点了你喜欢的这家店的蛋糕。”大眼睛女生举高手里的蛋糕盒晃了晃。

    喜欢吃的店?蒋冬霓面露疑惑,上回加了许景恺微信后,他点了个赞就没有发来消息,什么时候已经试吃过了吗?但看许景恺的表情,似乎并不是这样,他也有些迷茫,先和她打了招呼。

    一旁的女生问:“哥,你们认识呀?”

    “嗯。”许景恺说,“她是这家蛋糕店的店员,这是我堂妹,许景涵。”

    莫名其妙见亲戚?蒋冬霓心里这么想着,脸上依然挂着客气的笑:“你好,我叫蒋冬霓。”。

    “哦——”许景涵亮了眼睛,“你好你好,你们店的蛋糕很好吃好像!”

    蒋冬霓看了眼许景恺,对女生礼貌微笑:“谢谢,可以试吃一下,有什么意见都可以和我们及时反馈,袋子里有我们的店铺名片,上面有微信二维码。”

    “好啊,我回头加一下,我上回就是看到景涵哥刷你们的朋友圈,好像还点赞了是不是?”女生说,“他一个不爱吃甜品的人都点赞了,我就想着哪天一定要试试,但一直忘了,刚刷外卖突然刷到你们店才想起来。”

    蒋冬霓:“……”

    许景涵一双大眼睛在蒋冬霓和许景恺之间又转了一圈,她让开半步,“你们要不要进来坐一会?”

    “啊?”蒋冬霓摆摆手,“不用不用,我先回去了。”

    “你骑车来的吗?”许景恺问。

    “嗯,小电瓶。”

    “车子停在外面?”

    蒋冬霓点头。

    “还有蛋糕要送吗?”

    “没——”

    意识到不该说没有,但已经晚了,而许景恺还说什么,许景涵一把把她往屋子里拉,“姐姐,那一起呗!”

    蒋冬霓猝不及防一只脚踏进屋子里,好在屋内气氛已经上来了,并没有人注意到门口的拉扯。

    许景恺适时制止了堂妹的行为,但他对蒋冬霓说:“你等我上楼放下东西,等会我送你到门口。”

    蒋冬霓又是“啊”了一声,许景涵连连附和:“对,姐姐,我给你拿杯果汁,你休息一会,天都黑了,等会让我哥送你,不然不安全!”

    蒋冬霓:“……”

    她的手里不由分说地被塞了一杯果汁。

    好吧,既来之则安之,许景涵好像本来还想和她聊聊天,结果有人叫她,蒋冬霓立刻说自己没关系,许景涵歉意离开,蒋冬霓乐得自在自己拿着果汁四处兜转啜饮。

    人不多,但三三两两,青春活力无限。

    蒋冬霓环顾这间小别墅,暗暗摇头,真是有钱人啊有钱人。除了各种艺术品,踱到角落,墙壁上还挂着几张摄影作品,没有署名,蒋冬霓虽然不懂摄影,但艺术是共通的,估计这样里面也有Adam Xu的作品。

    正欣赏着,隔着一丛硕大绿植,有人聊起八卦,蒋冬霓离开势必会被看到,于是动与不动成了一个问题。

    怎么爱聊八卦的人聊天之前总是不提前勘察下周边情况?这个习惯真的不好,蒋冬霓替他们庆幸自己是一个毫不相干的人。

    有男有女,听起来也都是相关行业的人,聊的话题很分散,没一会儿就从身边的人聊到了明星的事。

    听到“张旬”的名字时,说实在的,蒋冬霓不是很意外。

    毕竟在他们这儿,张旬大小是个名人。

    多久了,蒋冬霓算一算时间,他出事前前后后差不多快一个月,时间过得可真快。

    她抬着头,一边看高高挂起的照片,一边听他们讨论张旬和阮知意到底是不是真的,说张旬和他的经纪公司一直沉默,八卦迭代更新,最近热度下去了一点,反而有了业内人士透露事情似乎别有隐情的风声。

    “我前几天实习的杂志不是找阮知意吗?”一个男声。

    “怎么样?”

    “状态挺好的,而且你们知道我看到什么吗……”

    他卖了一个关子,如愿以偿地享受众人的催促,才压低声音故作神秘:“拍完的时候啊,我看到她上了一个男人的车。”

    “切——”

    “我还以为什么,可能是司机啊。”

    那人急道:“那个男的一看就不是司机!而且她是特意绕了一个停车场才被我撞到的。”

    “你跟踪人啊?”

    “没车位了,我的车也停在那里!”

    “就算这样也不能说明什么吧?”

    “对啊,不过上回她和张旬也是在地下车库被拍到的是不是?你这次看到的不会又是张旬吧?”

    插科打诨,把说话的人气个半死,“你们爱信不信吧!”

    几个人就别的话题再聊了一会,有人喊,便嘻嘻哈哈跟着都散了。

    蒋冬霓这才从绿植后面出来。

    第22章 入戏(8)

    蒋冬霓动动脖子, 刚刚偷听的工夫,她已经把果汁喝完了,看了看,将空杯随手放在一个小桌子上, 眼睛再转了一圈, 和正在找她的许景恺对上视线。

    “抱歉抱歉。”蒋冬霓有点尴尬, 她指了指刚才的角落, “我刚好奇就到处转了转, 墙上那几张照片拍的真好。”

    许景恺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

    蒋冬霓指了其中一张狮子的照片,“那张是不是你拍的?”

    “是。”许景恺说,“怎么猜到的?”

    “乱猜的,之前在画廊里,我看到很多你的照片都是在非洲拍的。”

    许景恺笑起来,“去年去了趟非洲。”

    “怎么没署名?”

    “这个工作室是景涵想开的,我就是给几张照片装饰, 也没有特意署名的必要。她刚大学毕业,喜欢玩, 今天她一个朋友生日, 就叫了很多朋友过来。”

    蒋冬霓说着“未来可期”, “刚毕业啊,怪不得,我刚听见有人说自己在杂志社实习。”

    “嗯,有些可能比她更小些。”许景恺有些无奈, “不好意思, 说要送你结果让你等我。”

    “没事没事。”蒋冬霓说。

    而且……她也不算白等?意外的有些收获。

    “那我送你?”

    “其实你不用送我……不过走吧。”

    没找到许景涵道别, 许景恺说没事,打开门, 别墅外天已经彻底黑了,公园里路灯一路亮起,虫鸣声隐隐约约。

    蒋冬霓的电瓶车停在公园的西入口,从别墅走过去十分钟左右,也不知道许景恺坚持送她做什么,她就是来送个外卖。要说不安全就更离谱了,一个奶奶正踏着步、拍着手从她身旁走过呢。

    两个人默默走了一段路,许景恺声音从左边传来:“我前段时间有点忙,没和你及时联系,抱歉。”

    他突然道歉,蒋冬霓差点没反应过来,“没关系啊,正好今天晚上你可以当作试吃,如果觉得不错,欢迎随时联系。”

    灯光下,许景恺手掌张开,用拇指和中指推了推眼镜,“对了,你们店朋友圈那副画是你画的吗?”

    “是。”

    “看来菲菲说得对。”

    “什么?”

    “你画的比我画室招的老师好。”

    蒋冬霓以为他还在夸张,“哪有,不过谢谢哈。”

    “怎么会在蛋糕店工作?”

    蒋冬霓发现,每一个人都会问她这个问题,从严叔廖姨和严悦,到毕彭和覃思正,再到张旬,现在许景恺也是,而她对每一个人的回答都不一样。

    对严叔廖姨他们,她说她想换个环境;对毕彭和覃思正,她说她就是想休息一段时间;对张旬,她一开始什么都没说,到现在,他好像什么都知道。那么现在对又一个人,蒋冬霓总结归纳:“之前有些瓶颈,所以想换个环境。”

    到了西入口,蒋冬霓解锁电瓶车,她朝许景恺挥了挥手:“那……拜拜?欢迎下单。”

    “好的,再见。”许景恺说。

    蒋冬霓回家的一路上,都在想刚才在别墅里听到的话。

    她记得她问过张旬,当时张旬和她说,狗仔拍到的那张照片是阮知意和沈子杰,按刚才那个男生说的,他看到的男人应该还是沈子杰。

    怎么还会选择停车场碰头,不担心再被拍到吗?如果再被抓包,这次又得找谁出来顶罪?也许是图刺激吧,蒋冬霓觉得稀罕,另一方面,她觉得他们的有恃无恐挺侮辱人。

    快到家的时候,天空毫无征兆地飘起小雨,蒋冬霓赶在雨变大前匆匆刷开门禁卡。突然有光洒落,是一楼的声控灯被修好了。

    蒋冬霓有些惊喜。

    上回她不小心摔了后,说是一定去找居委会,言之凿凿,但到了第二天上班的时候……理所当然地忘记了。下班时才想起来,匆匆赶去,还好人还没下班,帮忙登记了,说是要到下周一,回到家如实向张旬汇报,张旬也没说什么。

    这还没到下周一啊,居委会办事能力进步飞快啊。

    王奶奶刚好打开门将垃圾袋放在地上,看见她,“小蒋,才回来啊,外面是不是下雨了,还好你正好回来了,不然要淋湿啦。”

    “是啊,运气好。”蒋冬霓说,她指了指头顶的灯,“今天居委会的人来啦?”

    “什么?”王奶奶顺着蒋冬霓手指的方向,“哦,这灯啊,不是,是小张修的啊。”

    小张?蒋冬霓愣了愣。

    “小张这小伙子很不错呀,听说居委会的人没空来,就打算自己去超市买个灯泡,那正好我家里有一个多的,老头子留下来的工具箱也有,放着也是放着,我一个老太婆,怎么爬梯子你说是不是?但小张一下子就上去啦,都不用我扶着。”

    蒋冬霓觉得自己不想象张旬敏捷爬上爬下换灯泡的画面都对不起王奶奶绘声绘色的描述。

    末了,王奶奶关心地问:“最近,怎么样?两个人感情还好吧?”

    “……挺好的。”

    “那就好、那就好。”

    在王奶奶下一个话头还没兴起前,蒋冬霓走了一步台阶,“那奶奶,我先回去了哈。”

    “好的好的。”

    楼下传来关门的声音,蒋冬霓站在门前掏钥匙,动作轻,没一会儿,声控灯灭了。蒋冬霓扭头看过去,手里的钥匙串铃铃轻响,灯又亮了。

    她膝盖上的淤青还在,但已经不会感到痛了。

    钥匙插进钥匙孔,她停了停,在声控灯再次熄灭前扭动,“咔擦、咔擦”,蒋冬霓打开门、进屋、换鞋,对屋子里的人说:“你还会换灯泡呢?”

    张旬端着一碗汤从厨房出来,“等到下周一也太久了。”

    “老小区嘛,也没物业。”蒋冬霓把钥匙往玄关处一挂,接着边洗手吃饭,边把刚才在别墅听到的话转述给张旬,“……所以他看到的人可能还是沈子杰。”

    张旬神色不变,“嗯,应该。”

    “我刚查了下,阮知意最近是在这儿拍杂志封面。”

    蒋冬霓不懂时尚圈,搜了下,是一本据说含金量很高的杂志。

    张旬很快吃完了一碗饭,起身又盛了一碗。

    他的食量挺大,蒋冬霓本来还揣了点阴暗的小心思,以为能见证他放纵自我发胖的过程,但某天早起去卫生间,看见张旬在客厅伏地挺身。彼时她睡眼朦胧地飘回房间再睡到闹钟响起,醒来后隐约还记得这一幕,在床上呆了半刻。

    蒋冬霓说完,张旬就淡淡地说了一句,“他们这样一定还会再被拍到的。”

    蒋冬霓:“……”

    他的态度让蒋冬霓觉得自己是皇帝不急太监急,她有点嘀咕,问他:“你一点都不着急、一点都不生气?”

    张旬笑了笑,比起那些人,他倒更关心蒋冬霓问这个问题是想看他作如何反应,表现得着急生气,会不会觉得他有失风度?但太平静,可能又会觉得他过于置身事外。

    她想看到怎样的他?但都不会是真实的他。

    蒋冬霓见张旬垂下长而密的眼睫,是一副想说又不知道怎么说的黯然。

    这副神情真称得上我见犹怜,脸上的阴影都像精心设计的电影打光。长了一张好看的脸,一个眼神,胜过千言万语,他什么都写在脸上。

    相处的时间久了,并不是傻子的蒋冬霓看得出来张旬在装可怜,而且他惯会这个手段,但没办法,她还真就吃这套,因为装可怜也是需要技巧的。装的前提,需要有可怜在,就像能演得让人信了的戏,多半融了一份真情,假的部分便少了追究。

    她这是……往人家伤口上撒盐了?

    张旬每天在家给她洗衣做饭——唔,衣服她还是自己洗的,总之日子过得太风平浪静,让她迷糊得忘了他头上还悬着一把剑,那把剑要么斩了他要么被送到他手中,结果他什么都不做,还在这里换灯泡,难不成他能在这里换一辈子灯泡?

    “好吧……”蒋冬霓说,“着急生气也没必要,对身体不好。”

    “一开始也慌过,”张旬低声道,“因为情况不会更糟了,心态稳了些。”

    言之有理,好心态决定一个好人的一生。

    “你是不是觉得我住太久了?”张旬忽然问。

    蒋冬霓一听,大不理解,“你不是付了三个月还是几个月的房租吗?”

    张旬放松了似的笑了笑。

    “你就安心住着吧,”蒋冬霓叹了口气,“不过呢,我是觉得你住不是一个办法,真住上三个月什么都不干,你还混不混了。”

    见张旬点头同意她所说的,蒋冬霓最后又说道:“我也不太懂,你自己看着办吧,我刚才说那些也只是想看看能不能帮上你什么忙。”

    “谢谢,我会的。”

    蒋冬霓腹诽他会什么,一点不见他有什么动静,就这么老老实实地等着经纪人来救他,这样子怎么混到现在的?但转念一想,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也没什么资格说人家,于是只剩同情的份。

    别人的好,一定要还回去,时间久了,更是涌泉相报,别人的坏,拖着拖着反而就变成算了。

    第23章 第二幕戏(1)

    许景恺来店里的这天, 正好是蒋冬霓生日。

    他并不知道这天是蒋冬霓的生日,只是正好出现在了店里。

    傍晚,听见有客人推门进店,在前台打包面包的蒋冬霓头也没来得及抬, 机械但热情地说:“欢迎光临”。

    近距离传来问候, “很忙吗?”

    蒋冬霓吓了一跳, 抬起头, 看到许景恺, “诶,你怎么来了?”

    许景恺笑着说:“我来谈订单。”

    他照旧穿一件浅色的休闲衬衫,头发剪短了些,少了点文艺气质,多了点俊秀斯文,而且是来谈生意的,蒋冬霓看许景恺更帅了, 一边让他稍坐片刻,一边忙把严叔和廖姨从后厨喊了出来。

    蒋冬霓介绍了下许景恺的身份, 突然想起他那个表妹还是堂妹, 问:“你妹妹的工作室, 也订吗?”

    如果其他人这么问,许景恺会觉得对方这是在暗示,想多做一笔买卖,但蒋冬霓看起来没有任何深层含义。

    许景涵的工作室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并不需要下午茶, 但此刻许景恺的余光越过对面的夫妻, 落在店门口的招牌上,鬼使神差地就说:“订, 一起的。”

    可真是一笔大单啊。

    蒋冬霓看到严叔和廖姨高兴也很开心,她觉得自己干成了一件大事。她的生活已经很久没有这种由她带来的快乐了。

    “上回我堂妹订了你们家的蛋糕,大家都觉得很好吃。”许景恺说。

    “好吃就好,我们都是用很好的原料的。”廖姨连连说。

    许景恺很爽快,关于下午茶订单的相关事宜双方很快就谈妥。

    正好是下班时间,严叔突然递给蒋冬霓一个蛋糕盒,也递给许景恺一个小盒子:“水果蛋糕杯,可以尝尝哈。”

    许景恺说:“谢谢。”

    蒋冬霓问:“那我这个是什么?”

    严叔和廖姨面露无奈的宠溺,“今天你生日你忘了?我们自己就是做蛋糕的,还不送你一个?”

    蒋冬霓没有忘,只是她顶多想想会收到一个橱柜里现有的小蛋糕,没想到严叔特意给她做了一个,这估计得有6寸了,她一个人——好吧两个人,但也吃不完,“太大了吧……”

    “他按着你画的稿子做的,蛋糕胚不做大点根本做不出来。”廖姨说。

    蒋冬霓一听,都有些舍不得打开这个蛋糕盒了,她喜欢这种怀抱着惊喜的感觉,“谢谢叔叔阿姨……”

    “没事,快回家吧,路上小心安全。”

    “嗯。”蒋冬霓用力点头。

    她和许景恺一起走出店门时,许景恺的车停在街口,他对她说:“生日快乐。”

    蒋冬霓将蛋糕小心地放在外卖箱里,朝许景恺一笑:“谢谢。”

    “你现在回家吗?”

    “嗯。”

    “不和朋友庆生吗?”

    “……在家里庆生。”

    “不知道今天是你的生日,都没有给你准备生日礼物。”

    “不用啊,你太客气了。”

    “其实我今天过来,还有一件事情,想问问你。”

    原来是有事相求,但能有什么事求到她身上?

    许景恺别开了一会视线,略微思索,似乎在考虑说不说,或者怎么说。蒋冬霓心里有些打鼓,脑袋快速飞转,心想她安分守己的,应该不至于是什么坏事情吧?看起来许景恺也不像是骗子。

    “我想问你有没有兴趣当美术老师。”许景恺说。

    “啊?美术老师?”蒋冬霓惊讶地反问。

    “嗯,就是上回你来的画室。”

    “……你都没怎么见过我画的画吧?”

    “朋友圈,还有……”许景恺指向一旁的招牌,“你画得很好。”

    确认对方是认真的,蒋冬霓更意外了。

    回想一下,算上这一次,他们总共见了四次面,说的话也没几句,他就向她抛出了橄榄枝?蒋冬霓觉得许景恺是个斯文人也是个生意人,但这一点不像生意人会做的事。

    好歹孟行远是真的清楚她的水平才联系的她。

    也许许景恺比孟行远更有钱所以更大方?只是一个老师、一个员工的工资,他还不需要计较得失。

    “你现在是每天都来店里上班吗还是?”许景恺问她。

    蒋冬霓想了想,还是回答:“……周三休息。”

    “刚才感觉你和这家店的老板老板娘关系都很好,所以我有点犹豫要不要开口。”许景恺说,他有一双内敛的眼睛,“但我还是想问问。”

    蒋冬霓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从来没有想过当老师,画画再好,自己画和教书育人根本是两件事,许景恺也应该清楚这一点。

    可是不得不说,这种突然有了一个选择的感觉,当真像人生的房子多了一道窗户似的,亮堂了许多,窗外是什么尚且不知道,但这才让人想要探出头去看看。

    她觉得自己是要拒绝的,但拒绝的话徘徊在嘴边。

    天色渐暗,风凉凉的,不远处的天空悬着一大朵乌云。蒋冬霓想到外卖箱子里的蛋糕,她不能任由它最后融化在盒子里头。

    她正要说话,许景恺先开了口:“你最近有空吗,我请你吃个饭好吗?”

    蒋冬霓本能地拒绝,“不用……”

    “朋友新店开业,捧个人场也好。”

    蒋冬霓:“……你朋友好多。”

    许景恺失笑:“是真的开业。”

    许景恺给她的印象不差,蒋冬霓点头答应了,约在下周三的晚上,许景恺在微信上把餐厅定位发给蒋冬霓,蒋冬霓嘴上说着“好的”,心里一惊:这店未免太高级了一点。

    许景恺看她跨上电瓶车时说:“注意安全,或者我送你?”

    “不用,”蒋冬霓说,“我骑车很快就到,马上就要下雨了,你也早点回去吧。”

    许景恺说:“好,下周三见。”

    “下周三见。”

    还没骑多久,蒋冬霓脑门忽然一凉,黄豆大的雨珠像被抖筛似的粗粗落下,不一会儿,雨水就拉起了幕布。

    她的雨衣在后备箱里,蒋冬霓抽空腾出一只手摸了一把脸,有点懒得折腾,而且就算带了,这么大的雨也挡不住多少,干脆一鼓作气,以最快的速度朝家的方向拧紧了车把。

    雨越下越大、越下越密,好在一路绿灯,免了在雨中干浇的苦,蒋冬霓把车停在单元楼旁的车棚的时候,棚外大雨已经到了倾盆的地步,蒋冬霓还不算湿得彻底,就差车棚到单元楼的几步路而已,她还不算太倒霉。

    忽然,哗啦啦的雨水声中,蒋冬霓听见有人喊自己的名字,听着还是一个男声,顺声望去,张旬撑着伞从雨里向她走来。

    蒋冬霓赶紧锁了车、取了蛋糕,朝张旬小跑过去,“你怎么下楼了?你来接我啊?”

    “我看雨下这么大,打电话想问你怎么回来,你没接,就下楼看看。”

    “哎呀,就这么几步路。”

    “你记得你和我说有带雨衣?”

    “骑到半路才下的雨,懒得带了。”

    雨声嘈杂,张旬顿了顿,“等会上楼你先去洗澡。”

    “没事没事。”

    “下次别淋雨骑车了,要么等雨停了,要么直接打车。”

    “真没事……诶,你又生气了?”

    说话间,两人回到了家里,张旬从蒋冬霓手里拿过蛋糕盒,叹了口气,“快去洗澡。”

    “好好好。”

    蒋冬霓抱着换洗衣服进了浴室,很快散着半干的头发出来,张旬看了看她,勉强给她过关,蒋冬霓这才能坐下来吃饭。

    “这个蛋糕你买的?”张旬问。

    “店里送的。”

    他不知道今天是蒋冬霓的生日,蒋冬霓也没打算告诉他,不然不知道他会怎么张罗,蒋冬霓有些承受不起。

    好在蛋糕上面没有写任何祝福文字,她不说店里为什么要送她蛋糕,张旬虽然奇怪这个蛋糕的尺寸之大、图案之精致,也没有多问。

    “你不是喜欢吃甜的吗?多吃点。”蒋冬霓对张旬说。

    吃着蛋糕、看着电视剧,蒋冬霓这边回复了毕彭和覃思正发来的祝福,收起手机,张旬正要和她拟订下周的菜单。

    他对这些家务事越来越得心应手,挑周日晚上两人一起确定下周想吃什么,一周采购两次,保证菜色不重样、天天有惊喜、每餐都满足。

    报菜名报着报着,蒋冬霓将将想起来,“哦对了,我周三不回来吃。”

    张旬应了声表示知道了,蒋冬霓奇道:“你不问我为什么?”

    张旬这才看了她一眼,似笑非笑。着了道了,蒋冬霓有点耳热,主动交代,也没细说,就说是有人想让她去他的画室当老师,请她吃饭。

    “画室的老板?”张旬问。

    “算是吧,说是和他的朋友一起开的。”

    “你想去吗?”

    “应该不会去。”蒋冬霓说,只是许景恺诚意满满,她这个人一向不好意思拒绝人,这不眼前就有一个活生生的例子,“对了,我还得看看那天穿什么去。”

    张旬挑眉,看起来是不明白她要赴一个什么样的约。本着拒绝的想法去吃饭也就算了,还要盛装出席?

    蒋冬霓挠挠脸,给张旬看许景恺发来的那家店的装潢,“这我不得穿好点去……”

    短裤拖鞋的话,不会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不让进吧?

    “我要不穿你送我的那件裙子吧?”蒋冬霓想着。

    张旬定定地看着她,那眼神让蒋冬霓以为自己脸上沾上了蛋糕,摸了摸,并没有,“怎么了?”

    张旬笑了笑,无事发生般柔声问:“哪件?”

    第24章 第二幕戏(2)

    蒋冬霓把自己的房间紧急收拾了一下, 乱七八糟的没空理,不管是什么,一股脑地硬塞进柜子和抽屉里,乾坤大挪移得干干静静, 这才呼了口气, 让张旬进来, 嘿嘿笑:“有点乱……”

    张旬也笑, 笑着第一次堂而皇之地进到蒋冬霓的卧室。他扫一眼就能看出她刚才在房间里做了什么, 比如懒人沙发上现在一件脏衣服都没有,被子也被叠成方块放在床头。

    床单被拉得整整齐齐,上头铺了三套衣服,其中两套都是张旬买的,而蒋冬霓之所以问他的意见,当然是因为她拿不准,另外张旬觉得有她太久没有和异性约会的原因。

    虽然蒋冬霓肯定不会承认这是约会, 她的意思她只是把这当作一次需要重视的饭局。

    而张旬不知道这有什么值得重视的。

    “这件吧。”他还是给了中肯的意见,指了其中一套淡紫色的套装, 花边领衬衫和直筒型短裙。

    蒋冬霓有些犹豫, 她也觉得这套好看, 但因为不太日常还一次没有穿过,“会不会太正式了?”

    “不会,不要穿高跟鞋就好。”张旬说。

    蒋冬霓想了想,觉得张旬说的在理, “那就这套吧。”

    到了周三, 睡到中午自然醒的蒋冬霓打着哈欠从卧室出来, 张旬煮了海鲜面,蒋冬霓呼哧呼哧一下子就吃完了, 看起来意犹未尽,却不打算再吃了,说是留着肚子晚上去吃大餐。

    吃完饭她在沙发上看了会电视,然后回了自己的房间,再过了会,就穿着那身淡紫色套装出来了。

    布料轻薄柔软,衬得她人更瘦了些。

    她对着镜子照了照,再走到张旬面前,张旬这才发现她还化了淡妆,勾了眉毛和眼线,浅粉色的唇,恰到好处的提亮,秀气的一张脸像缀着露水的紫藤花。

    虽然她的表情还是一如既往的古板,她问他:“还行吧?”

    如果他说不行呢?

    张旬看着蒋冬霓,心里笑自己竟然当真以为她是个疏于打扮的懒女人,懒是真的,但她只是在他面前丝毫没有要漂亮的想法。

    他给她买衣服买到最后,倒是给别人做了嫁衣?张旬冷冷地想,不知道她晚上要见的是个什么样的人,要用心到这个程度。

    但表面上,张旬还是一个装模作样的参谋,“头发盘起来可能会更合适。”

    蒋冬霓听了,随手挽住头发,几缕发丝落在耳侧,她往镜子左看了一下、右看了一下,“好像盘起来是好看点。”

    她觉得张旬这明星当的着实有水平,于是进屋去找发夹,盘好头发后看了看时间,差不多是平时下班时间,不知道打车会不会堵。最近入梅,虽然现在外头只是阴天,但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下雨了,而且骑电瓶去的话车的话未免好像有点不太优雅?

    太麻烦了,蒋冬霓叹气,她这全是打肿脸充胖子,下次一定干这种事了。

    她拎了一个小皮包准备出门,张旬在厨房里,像生怕孩子渴着饿着的家长,喊她:“要不要吃点水果?”

    “不用……”

    话音刚落,她听见张旬一声痛哼,随之“钉铃咣啷”一串绵响,像是刀掉到地上的声音。蒋冬霓吓得后背一紧,立刻冲进厨房——妈呀,地上还真有一把刀!就在张旬的脚边,台面案板上是一片片切开的西瓜,而张旬在洗手,仔细一看,哪里是洗手,明明是在冲伤口。

    “你切到手了?!”蒋冬霓惊呼。

    鲜血被流水稀释,化成淡淡的粉红色,蒋冬霓看着都疼得呲牙咧嘴,张旬脸色苍白地关掉水龙头,左手食指地那道口子还在汨汨流血,突然他很难受似的喘了口气,身体一晃,好像马上要晕倒了一样,勉强撑着厨台站稳。

    蒋冬霓连忙扶他。

    她要被张旬吓死了,比一个月前以为她撞伤她时还害怕。张旬身体僵硬甚至微微发抖,动都动不了一步,蒋冬霓见他额发都汗湿了,就要打急救电话,灵光一闪,“你是不是晕血啊?”

    张旬有点反应。

    蒋冬霓如释重负地长叹,只是晕血的话应该就没什么大问题了。

    蒋冬霓让张旬坚持会,她从客厅拿来医药箱,取出碘酒给他消毒。张旬自觉地别开脸不敢看,棉花沾上伤口的那一下,张旬浑身剧抖,蒋冬霓看到他下颌绷紧,是咬紧了牙让自己不发出声音,像那种逞英雄的小孩。

    这种小孩最后眼睛里都会汪一大泡眼泪。

    “痛就喊出来呗。”蒋冬霓说。

    “……你轻点。”张旬闷哼一声,声音喑哑。

    “……哦。”蒋冬霓耳朵有点痒痒的。

    但她粗手粗脚惯了,动作再轻柔也轻柔不到哪里去,碰几下伤口张旬就抖几下,搞得她好像在虐待一样,蒋冬霓有点尴尬,让张旬忍忍,马上就好。

    血流得有点吓人,左手食指指甲下方整齐地划上了一刀,但还好伤口不算深,贴上无菌敷贴,张旬有点急促的呼吸差不多回到正常节拍。

    “缓过来了?”蒋冬霓问他,“你还好吧?”

    张旬歉意地朝蒋冬霓笑笑,又要折腾,蒋冬霓把他赶出了厨房,换她收拾,把剩下的西瓜切了。

    她心里哼哼,她又不是不会干活。

    端着一盘西瓜从厨房出来,蒋冬霓拿起一片三下两下啃掉,翻旧账,“我不小心摔个跤都要被你念叨,结果你自己呢?切西瓜还能切到手,刀都掉地上了!还好没有砸到脚。”

    张旬抿嘴看了蒋冬霓一眼,默默咬掉了自己手里那片西瓜的尖。

    蒋冬霓:“……”

    好吧,她不应该在这种时候还责怪他,“不过你真的晕血啊?”

    张旬低头继续吃。

    蒋冬霓怕他误会,情真意切地说:“晕血是很正常的生理反应啦,不用觉得不好意思,我不会笑话你的。”

    张旬:“……”

    蒋冬霓好奇追问:“不过你晕血的话,拍戏怎么办?”

    张旬眼神还是有点躲闪,有点窘迫地说:“……拍戏知道是假的血浆,会还好,也会提前作心理准备,有必要的话会吃药。”

    “这样啊……那你现在还难受吗?”

    张旬摇摇头。

    “那我……”

    这下换蒋冬霓有点儿难为情,一来张旬看着还蔫巴巴的,二来刚才的惊慌失措还犹有余劲,虽然只是晕血这么个小毛病,再严重一般也不会有生命危险,但就这么抛下张旬一个人在家……

    蒋冬霓觉得自己这一个晚上可能都会吃得心不在焉吧……

    张旬很善解人意,“你晚上不是约了人吃饭?快走吧,小心迟到了。”

    “……你真没事哦?”

    “没事,我休息一会儿就好。”

    蒋冬霓坐在沙发上没动,若有所思地又拿起一片西瓜,一口口吃掉后,她决定了,“算了,我不去了。”

    张旬微露惊诧,随即很无奈地笑起来,笑她大题小作,“我真没事。”

    蒋冬霓知道他不会有什么事,他能有什么事呢?但说不上来什么感受,真的是于情于理,她都觉得自己应该留下来陪张旬,不然太没人情味了。

    又是老同学又是室友的,远亲不如近邻嘛。

    张旬越是劝她,蒋冬霓反而越是犟了心,“我还是不去了吧,等等,我打个电话。”

    听着手机那头铃声,蒋冬霓才有点担心许景恺会生气,但又觉得他应该是会理解的。

    不是私密的、外人听不得的电话,蒋冬霓没有避着张旬,就走到阳台门边上,于是张旬听见蒋冬霓说:“喂,许……我是蒋冬霓。”

    他听着蒋冬霓向对方道歉,说是自己的一个朋友突然生病,所以今天晚上她不能去吃饭了,语焉不详,但态度诚恳,张旬坐在沙发上,看着自己手里那片西瓜,心里却突然很不是味。

    他故意搅黄这场饭局,但并不想听蒋冬霓对别人低声下气。

    “其实关于你说让我……”蒋冬霓话说到一半停住,应该是那个姓许的说了什么,她说,“行,那我们约下周三?”

    张旬摸了摸自己受伤的手指。

    “明天?明天我早班,下午我五点下班……”

    蒋冬霓和对方商量着,最后说了声“好”。

    张旬里有点烦躁,这到底是怎么一顿非吃不可的饭吗?

    “你们约明天吃饭吗?”张旬问挂了电话的蒋冬霓。

    “嗯。”蒋冬霓说,“我本来想在电话里直接和他说的,反正我也没打算当老师,不过他还是说想请我吃个饭。”

    她似乎也有点嫌麻烦,但看不出来厌烦,张旬问:“那你明天还穿这套衣服去吗?”

    “对哦,你提醒我了。”蒋冬霓眉头一提,扯了扯身上的衣服,“直接穿这套去上班的话……也不是不行,但还要化妆,或者我下了班回家一趟。”

    蒋冬霓又纠结了,不过首先她要把这套衣服换下,妆也要卸掉。

    白白折腾一趟,洗完脸从浴室里出来,蒋冬霓感慨果然还是穿着居家衣服最舒服。

    “你晚上想吃什么?”她问张旬,他的手都受伤了,她坚持至少今天的晚饭她来做就好了。

    “都可以。”

    蒋冬霓听他的语气、观察他的神色,问:“你是不是还是不舒服?”

    张旬嘴角扬了一下,意思是他没事,但这轻笑无声,似乎多了一丝意味不明,“我回房间睡一会。”

    “哦,好。”蒋冬霓愣愣的,“你不舒服的话一定要和我说啊。”

    张旬关上门前,朝蒋冬霓微笑点了头。

    蒋冬霓不知怎的,不禁联想张旬以前拍戏时候的样子。他看起来似乎很不愿意让别人担心,所以每次都强忍着不适拍戏吗?转而她想到自己过虑了,剧组的人一定都知道,也会提前安排好。

    她自嘲地笑着摇摇头,打开冰箱,翻出手机找菜谱。

    今天晚上做什么菜好呢?

    第25章 第二幕戏(3)

    蒋冬霓最后决定下了班回家换衣服, 快速简单化个妆再去吃饭,不然她全身齐整地去上班,严叔廖姨一定觉得她谈恋爱了。

    但快下班的时候,埋头算账的蒋冬霓听见廖姨拉开门, “许先生, 你怎么在外面, 快进来快进来。”

    廖姨热情之余, 有点儿忐忑, 他们前两天才谈的生意,约定每周六送下午茶到画室,这第一批都还没送出去,许景恺又来了,别是出了什么问题。

    蒋冬霓抬起头,还真是许景恺,他看她一眼, 蒋冬霓想到他可能是来找自己的,但眼下这情形, 他要说些什么, 她可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而许景恺似看出了她的顾虑, 对廖姨说:“我就是正好路过。”

    “啊?哦……”廖姨还是疑惑,但见许景恺开始挑面包,便向他介绍起来。

    蒋冬霓松了口气。

    廖姨不收许景恺钱,许景恺坚持, 这画面似曾相识, 蒋冬霓觉得好笑, 最后还是给他打折优惠。

    许景恺提着袋子走后,廖姨不住地夸他年轻有为, “就是不知道有没有女朋友……”

    这么说着,眼睛还有意无意瞄蒋冬霓一眼。

    蒋冬霓忙忙碌碌,假装自己什么讯息都没有接收到,惹得廖姨暗地里叹气,蒋冬霓头皮都要麻了,一到五点,她立刻收拾好自己的帆布包,“廖姨,那我先走啦。”

    “嗯走吧,正好没下雨,路上注意安全哈。”

    “好。”

    推开门,蒋冬霓站在店门口环顾四周,楼层街道交叠处露出的天空有橙色的余晖,对面有人朝她挥手,没有车,蒋冬霓赶紧跑了过去。

    她问许景恺:“你怎么来了?”

    “没什么事,就想过来接你下班一起去餐厅,不知道阿姨也在……”许景恺问,“是不是给你造成麻烦了?”

    “没有啊,其实没什么……”

    蒋冬霓有点心虚,她想许景恺可能是觉得自己“挖墙脚”不厚道,担心被廖姨发现,其实廖姨哪在意这个……

    “对了,我可能还是要回家一趟,换下衣服。”

    许景恺面露疑惑,明白过来后,对蒋冬霓说:“不用,没关系,这样就可以。”

    蒋冬霓也算是穿了一件连衣裙,“可以吗?我看那家餐厅好像……”

    许景恺让她放松就好,“嗯,我们就是简单吃个饭。”

    “但你……”

    蒋冬霓没有直说,因为她闻到了他身上淡淡的香水味道,他是有认真打理过的,但她有点不好意思说。

    她忽然有了一个有些大胆的猜测,而他们在往许景恺停车的方向走去,蒋冬霓脚步踌躇,话又不说完整,许景恺关切地问道:“怎么了?”

    蒋冬霓一咬牙,“……本来昨天电话里就想先和你说,我可能不适合当老师。”

    本来应该吃顿饭慢慢聊的事情,她一上来就挑明了,许景恺愣了愣,但似乎是他有所预料到的,他没有太惊讶,而是顺势问她原因。

    “因为我没当过老师……虽然我觉得我可以试下,但我对教别人画画没有太大的兴趣。”蒋冬霓说,“既然是教小朋友画画,还是长期稳定、本身也喜欢教小朋友画画的老师比较好。”

    他们迎着黄昏日落,淡淡的晚霞映着蒋冬霓半边脸颊,她说的谦虚,甚至是把自己往低了说去,但这副认真的神情,许景恺反而很少在旁人身上见得了。

    “所以我想,这样的话,这顿饭其实我们就……”

    没必要吃了吧?

    已经走到了车前,两人停住。

    “如果只是我想请你吃顿饭呢?”

    蒋冬霓“啊”了一声,对上许景恺没有掩饰的带笑的眼睛。

    许景恺解了车锁请蒋冬霓上车,“反正也是朋友的新店,味道还不错,试一下吧?”

    如此,蒋冬霓也没有理由拒绝。

    高级餐厅免费吃的机会,她又……不讨厌许景恺,不吃白不吃。

    蒋冬霓坐在副驾驶座上,在拐弯的时候趁机偷看了眼许景恺的侧脸,他和孟行远给她的感觉有点像,大概是因为他们都是单眼皮,又都算是艺术行业,气质相仿,而可能许景恺年长几岁,看起来会更成熟沉稳一些。

    不像张旬……

    为什么想到他?蒋冬霓感到奇怪,他无论是和许景恺还是孟行远都一点儿不像,表面上虽然性格温和,实际很捉摸不定的一个人,看她都哄了他多少次了,许景恺不清楚,至于学长……

    她的手机铃声响了,是张旬打来的电话,大概是张旬知道她要回家但看她一直没回来才打来的。

    想起上回在许景恺妹妹工作室里听到的八卦,许景恺因为知道张旬吧?考虑到有暴露自己有室友——且室友是张旬的风险,蒋冬霓挂掉了电话,给张旬发消息:我直接去吃饭了。

    聊天框正上方断断续续地显示正在输入中,最后张旬发来消息:好的。

    “广告电话吗?”许景恺问。

    蒋冬霓不想多说解释,便直接点头。

    广播主持人在分享近日乐坛动态,某歌手过段时间要来他们这儿开演唱会,挺稀罕,许景恺问她感不感兴趣,蒋冬霓摇头,她不怎么听这位歌手的歌,就不凑热闹了,许景恺说有空的话还是可以去现场感受下气氛,如果他朋友能有多余的票,他送她一张。

    蒋冬霓感慨:“你朋友好多啊。”

    许景恺笑:“其实就那几个。”

    蒋冬霓想起他之前说自己刚才国外回来不久,“你接下来打算在国内定居吗还是?”

    许景恺说:“前些年在国外的工作机会比较多,但如果合适的话,会想国内稳定下来。”

    “世界各地地跑感觉很爽诶,不过是不是也很危险,我看到你还有去非洲拍狮子。”

    “会有危险,但会做好安全防护措施,而且,”许景恺说,“蹲守好几天,你看到狮子那双眼睛和你的镜头面对面的时候,会有死而无憾的感觉。”

    蒋冬霓想象许景恺形容的画面,悄悄倒吸一口冷气,“看不出来你还是个冒险派。”

    许景恺笑起来:“开玩笑,就那样死了也太倒霉了。”

    一路聊到下车,到了一家很有氛围情调的异国料理餐厅,绿色的芭蕉叶后,驻唱歌手慵懒低唱。服务员领他们入座后,蒋冬霓和许景恺聊得内容就更轻松广泛了。

    许景恺对她画的画的欣赏远超于蒋冬霓的想象,“说实话,我一直在等你更新朋友圈。”

    “真的假的?”

    “真的。”许景恺说。

    他觉得那几幅小画很有儿童绘本的风格,温馨可爱,得知蒋冬霓上一份工作就是在相关的公司,他问:“没想过出书吗?”

    蒋冬霓微顿,咬了口牛小排,“想过。”

    结果是没有出版。

    她看许景恺可惜的表情,“你可别说你有个出版社的朋友。”

    许景恺被打趣得有点不好意思,“没有没有,不过我想,你会有机会的。”

    蒋冬霓笑一笑,不置可否。

    算是奢望吗?算吧,但像现在这样没有功利心地画点小画,只要严叔廖姨和严悦都喜欢,对店铺有任何一点作用,她就心满意足了。

    应聘乐乐烘焙大概是她从石头花离职的第五个月,陷入瓶颈期的第三个月。

    她闻到刚出炉的面包的香气,对甜食无感却鬼使神差走进店里。开放式的后厨房,胖胖的叔叔在揉面包,个子小小但肩宽宽的阿姨探出门帘:“小姑娘,买面包吗?刚出炉的芋泥面包,要不要试试?”

    严悦后来和她说,“姐,面包最好吃的时候有两个,一个是它刚出炉的时候,一个是你心情最沮丧的时候,如果两个时刻撞到一起,那就是彗星撞地球,是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味道,我小时候啊,每次心情不好,我爸我妈就会拿一个刚出炉的面包哄我。”

    蒋冬霓说她:“幸福的小孩。”

    严悦点着头哈哈大笑。

    快吃完的时候,餐厅老板送了一道甜品给他们,豆乳慕斯饼干碎,味道不错,蒋冬霓研究着其组织成分,许景恺短暂失陪,去和朋友简单招呼。

    走出餐厅已经是晚上八点,地面湿润了一地霓虹灯光,刚才应该是下了雨,但这个时候幸运地停了。

    上车后,许景恺问她怎么样。

    “很好吃啊,你朋友这家店一定会火。”蒋冬霓实话实话。

    “今晚过得怎么样?”许景恺补充了定语条件,随即自己笑了下,“不过你明天还要上班,其实还是打扰你休息了。”

    “不会。”蒋冬霓说。

    “那……”他只问了这么一个字。

    蒋冬霓有点紧张,她应该要明白他的暗示,但他……具体是什么意思呢?

    喜欢她,还是想……追她?还是想和她交往?这对蒋冬霓来说,好像都是不同的情况,而且,为什么呢?她一时不知道自己该给什么样的回答,“……我们好像还没很认识。”

    许景恺微微笑,“嗯,所以如果你不讨厌我的话,下次我还能约你出来吗?”

    这简直就是约会必备的台词了,蒋冬霓知道这么一个流程,两个并不讨厌——或者更进一步来说,是互有好感的人吃个饭、看个电影,几次接触、加深了解,让一切顺其自然、顺理成章。

    她和孟行远之间,似乎也有过这么一个流程。

    蒋冬霓不讨厌许景恺,所以她笑了笑,“有时间的话。”

    第26章 第二幕戏(4)

    许景恺送蒋冬霓回家的路上, 雨重新下起来,且有越下越大的趋势,好在路上车少、红灯少,另外许景恺车技不错, 一路上有惊无险——蒋冬霓现在是个很担心交通事故的人。

    车子开不进小区, 只能停在门口。后座有备用雨伞, 许景恺坚持要送蒋冬霓到家。狂风暴雨的, 蒋冬霓觉得这样的绅士风度其实没什么用处, 但许景恺要淌水,蒋冬霓也没办法。

    终于到了单元楼楼下,隔着几米,蒋冬霓便催许景恺,倒不是有隐瞒自己家庭住址的安全意识,毕竟这都已经送到这了,而是想他趁着雨还没下到走不了情况下快回家。

    忽然一道闪电劈亮天空, 随着轰隆隆滚来的雷声,暴雨倾盆。

    蒋冬霓:“……”

    好吧, 这个时候她好像不应该催人赶快上路……

    犹豫间, 许景恺已经准备走了, 蒋冬霓不及细想,赶紧喊住他:“诶,等一下,额, 你要不……上来坐一下?等雨小一点再走?”

    她嘴上结结巴巴地说话, 脑子里一筐筐抓狂:可千万别觉得她有什么别的意思!哎呀, 完蛋,家里还有个张旬!

    许景恺看出了她的纠结, 大方地笑着说:“没关系,我就不上去了,别担心。”

    蒋冬霓知道自己的毛病又犯了,“我也没关系,但这雨……”

    她的后半句被又一道雷声吞没。

    蒋冬霓缩了缩脖子,连不远处路灯都闪烁了一下,她和许景恺四目相视,忽而,都笑出了声。

    雨伞靠在角落里,滴下的雨水洇深了一小片灰色水泥地,蒋冬霓掏出钥匙开了锁,没立刻开门,对一旁的许景恺不好意思地说:“那个……我稍微理一下房间,你等等哈。”

    许景恺微笑并理解地点头。

    蒋冬霓尴尬地、轻轻地把门打开一条缝,屋里的光透出来,她从那条缝隙中侧身溜进屋里,关上门,张旬正好从房间里出来,蒋冬霓几步冲过去,把他重新塞进了屋里。

    张旬猝不及防地后退几步,没留神,直接跌倒在床上,蒋冬霓重心不稳,也压在了他身上。

    张旬怔怔地躺在床上,下巴被头发扫过,很痒,是蒋冬霓反应很快地从他胸膛前抬起头来,她两手撑在他两侧的床上,眉毛皱巴巴的,“我带了一个朋友回来。”

    “……什么?”

    蒋冬霓大概是真着急了,都没有注意他们现在姿势的怪异,脸贴得那么近,外头的风雨声又大,张旬差点听不清她说的话。

    “那个请我吃饭的朋友送我回来,但外面雨下得太大了,我、我就让他上来坐一下,等雨小一点再走……”

    张旬还是听清了。

    蒋冬霓有点懊悔地自顾自从他身上爬起来,在床边坐着,“所以你等会先别出来可以吗?不好意思哦,我忘了你在家,也不是,主要我怕他可能会认识你。”

    张旬拍了拍自己身上并没有的灰,也从床上坐起来,刚才狂震的心跳好像一场错觉,他现在很平静,甚至有点想笑。

    “不可以。”

    他如果这么说,他想这个傻女人应该会惊讶地瞪大眼睛吧。

    那么问不问他的意义在哪里呢?他想要带谁回来是她的自由。

    才见了几次面的异性,第一次约会吃饭就带回家里来,什么因为雨太大了……好烂的借口。

    她到底是担心对方认出他,还是担心被发现她在和一个男人同居?

    “我知道了。”

    听张旬这么说,蒋冬霓放下心来,她可不敢想万一让许景恺看到张旬在她家里会发生什么事情……

    唉,她真是好心办坏事,不对,是多管闲事,总之,她真是给自己找事。

    蒋冬霓收拾好心情,振作起来,打开门请许景恺进屋,给他倒了一杯温水,“天气预报说是九点之后雨会小点。”

    现在是八点四十二。

    “谢谢。”许景恺说,“你一个人住?”

    他这一问直戳要害,蒋冬霓不禁腰背都挺直了,以为许景恺发现了什么破绽,倒听他先解释,“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你一个人住,没和父母住在一起?”

    哦……这个意思啊,蒋冬霓放松下来,脑子也灵活了些,猜到他估计看她住在老小区,以为她还住在家里,“我父母离婚了,这算是他们给我的一套房子。”

    在许景恺就要道歉前,蒋冬霓打断他,“他们很早就离婚了,没关系,不用不好意思,你呢?”

    “我?我爸妈没离婚。”许景恺笑,“我爸是律师,我妈是老师,他们感情挺好的,我有一个哥哥,已经结婚了。”

    蒋冬霓问许景恺家庭情况的初意只是想转移话题、缓解下气氛,没成想他这么实诚,也是,她都这么问了,他不说也得介绍下自己的家庭情况……但有点太正经了,让他进屋坐一下好像真的不是一个正确的选择。

    她和张旬住这么久了,都还不知道他家几口人。

    房间的隔音效果算不好也算不上坏,她不知道张旬在房间里会不会听到他们的谈话,一个担心接着一个担心,蒋冬霓好久没有这种坐立难安的感觉,又怕许景恺看出来,只有把电视声音调大一点,并不停地找话题和他聊天,传进张旬房间里的,只有偶尔几声蒋冬霓的笑声。

    张旬觉得自己才是那个傻子。

    他是情夫吗?

    他察觉到自己有点太生气了——但他生气什么,为什么生气?

    这没有一目了然的答案,他不知道,也懒得深究。

    控制不住的情绪像一壶烧开了的水,咕噜噜地冒着泡,张旬任其沸腾。水达到沸点后,自然会慢慢冷却下来,他便让自己去构想思考:张旬,失忆的、以蒋冬霓喜好改变塑造的“张旬”,这个时候,应该作什么样的反应。

    他不能生气,他也不会生气,他知道,暴雨天气开车的确有危险,蒋冬霓会这么做是出于纯粹的关心和善意,就像她会收留他住在她家一样,反而是他打扰了她,不然她带个朋友回家是很自由的事情,不用担心那么多。

    是的,这才是“张旬”应该有的想法。

    老刘打来了电话,张旬挂掉了。

    老刘发来消息:不方便?

    张旬:嗯。

    老刘:行,明天早上可以吗?

    张旬:可以。

    想了想,张旬问老刘:怎么样?

    老刘:快了。

    老刘:待不住了?

    张旬没有回复。

    窗外的雨声淅淅沥沥,比刚才小了一点,但依旧没撒够欢似的。张旬无所事事,便又有点想把那几箱画本拖出来翻一遍,这是他排遣时间的方式之一。

    出于窥探的心思,同时不甘心一般,试图在这么多本画本里找到一点他的痕迹,但一无所获。直到有一天他坐在这个房间的书桌前,一只鸟飞过来停在窗外,他蓦地想起蒋冬霓画过一张小鸟停在教室课桌上的画。

    斜后方临窗的课桌椅,像是蒋冬霓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看他座位的角度。

    最后张旬翻完了三本画本才找到这幅画,画于高二的十一月十八号,无法判断,无从定论,或许真有一只鸟儿停在过那里。

    但现在不适合翻画册,尽管不知道外面的人什么时候走,但随时有可能。

    当着蒋冬霓的面翻看和自己私下又翻出来是两码事,所以张旬只有躺在床上。

    天气预报并不准确,至少到了九点钟雨还是很大,一直到快九点二十,才将将停歇。

    张旬听到了客厅的动静。

    两个人起身,走到门口,打开门,关门声一响,安静了——蒋冬霓送人到楼下。过了会,传来开锁的声音,是蒋冬霓回来了。

    脚步声渐近,在他的房间门口停住,张旬感觉到自己的心不自觉悬了起来,房门被轻轻敲响,他的心也随之落地,像终于等到了靴子落地的声音。

    蒋冬霓等了几秒没人应,正要走,张旬揉着眼睛打开门。

    “我吵到你了?”蒋冬霓大窘。

    “没,我只是有一点犯困了。”

    “那你赶快休息吧,我只是想要跟你说一下,那个……我的朋友,他走了……”

    “没关系,我正好起来喝一杯水。”

    “哦哦,好。”

    蒋冬霓想咬掉自己的舌头,她为什么结巴了?她也没做什么亏心事吧!就是让他在房间里面委屈了一下嘛,也不算是限制他的人身自由吧?

    她看到张旬眼睛一扫,忽而从还有些犯困的状态里清醒过来,盯着茶几,蒋冬霓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有两个杯子,一个是她的,一个是她拿来招待许景恺的,还有一个礼品袋——许景恺硬送她的生日礼物,一条项链,她忘了收起来了。

    “送的礼物?”张旬果然问。 

    “……嗯。”

    礼品袋上的首饰品牌logo一目了然,不算太贵重的奢侈品牌,送刚认识的女孩正合适,是他还没有送过的东西,张旬觉得蒋冬霓似乎也没有那么迟钝,还是说,只是对他迟钝?

    蒋冬霓莫名为什么有些心虚,嘴有点干,她才是需要喝点水的那个,正预备说说些什么,张旬忽然转移了话题,朝茶几上的杯子抬了抬下巴,说:“有一次性纸杯。”

    “啊?”蒋冬霓一愣,“哦,哪里?”

    她也是特意找了一个杯子,毕竟不能拿碗给客人喝水。

    张旬拉开茶几的某一个抽屉。

    蒋冬霓:“……”

    一次性纸杯就算了,一次性碗筷是什么情况会用上?他不想洗碗的时候吗?

    “你什么时候买的?我都不知道。”

    “之前,下次可以用。”

    “好的。”蒋冬霓说。

    张旬“嗯”了声,倒了杯水——他有一个专用杯子,是刚搬进来的时候蒋冬霓在超市新买给他的,普通的马克陶瓷杯,上面印了有点土但也挺可爱的图案。

    蒋冬霓看他站在客厅的中央,拿起杯子,微微仰头,喉结上下滚动,对比刚才许景恺在沙发上坐了小半个小时的画面,张旬俨然一副主人的姿态。

    他喝了一口水,斜着眼睛问她,温声问道:“晚饭吃得怎么样?”

    第27章 第二幕戏(5)

    蒋冬霓刚要说话, 心思一转,“挺好吃的,不过那个意大利面,我觉得没有你上回做得好吃。”

    是的, 张旬还会做意大利面、煮奶油蘑菇汤, 据张旬自己所说, 他也是第一次做, 没什么事情干, 就试一下新的菜谱。

    蒋冬霓觉得这是他无聊的表现,他在家里闷得估计就快要长蘑菇了。

    主动宅家休假和被迫宅家休假是不一样,尽管张旬每天都精神饱满、笑容满面,但蒋冬霓就是有一种他在压抑着什么猜想。毕竟他对自己的打算,也不是就这么躲着不出门了。

    将心比心,她额外多关注了下张旬的身心健康——唔,身体应该还好, 主要是心理方面,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最近察言观色的能力强了许多, 总能在适当的时候说些好听的话。

    说来也奇怪, 蒋冬霓没有觉得这烦躁闹人,反而还挺爽的,也许是太轻松就能把毛捋顺抚平了的原因,让她还有点满足和成就感。

    张旬看起来也是乐得听她阿谀奉承, 哼笑了一声, 意思大概是让她少哄人吧, “你答应了吗?当老师。”

    蒋冬霓摇头,“没有, 我还没上车就和他讲了,不过他还是要请我吃饭,不吃白不吃呗。”

    “他去店里接你下班吗?”

    “……算是吧,他正好也路过。”

    她这么说完,张旬单手举着水杯到唇边,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蒋冬霓脸有点红,心里不忿:怎么,不行么?笑什么笑。

    “然后他送你回家。”他用的陈述句。

    “……嗯,正常吧,而且下雨了。”

    张旬放下杯子,耸了耸肩,“我没说不正常。”

    他鲜少有如此直白的时候。

    他包装的情绪稳定足够,那点做作的无辜可怜,熟悉之后,蒋冬霓也不讨厌,有时还会觉得新奇且有点可爱。

    她也还会有他不够真实不够实在的感觉——一种张旬想要展示完美形象的矜持,但也因此,无论怎么样,他都有给人安心的边界感,他们之间是有既定的天堑的,这样无需担心任何一方越轨。

    但现在张旬的动作、声音、眼神,他很直接明了地在告诉蒋冬霓,同为男性,他很清楚那个“他”的意思,正如蒋冬霓所猜想的,让蒋冬霓不好意思在他面前隐瞒遮掩,那似乎显得不够大方。

    “你觉得怎么样?”张旬问。

    蒋冬霓打马虎眼,“什么怎么样?”

    张旬又露出那种表情。

    蒋冬霓只好承认:“……还不错吧。”

    她还没有想得很远。

    “怎么不错?”

    蒋冬霓看他一眼,这好像不该是他们两个讨论的话题,但又觉得,他们两个之间也没什么不能聊的,只要想聊。

    “二十九岁,自由职业摄影师,和朋友开了几家店,长得不错,性格也稳重,爸爸是律师,妈妈是老师,有一个已经结婚的哥哥,家庭和睦。”蒋冬霓一股脑地转述似的,“差不多这样。”

    她直视张旬的目光,直视的结果是他问她,还很认真:“长得不错是多不错?”

    蒋冬霓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张旬没良心似的咧嘴一笑,“开玩笑的。”

    蒋冬霓一点儿不觉得好笑。

    “听起来的确不错。”他重复着。

    果然,这个话题不适合和他聊,蒋冬霓心想,学他的样子耸耸肩:“是啊,就当交个朋友嘛。”

    “你喜欢这种类型的,我可以帮你介绍。”

    “你?”蒋冬霓大吃一惊。

    哪种类型?这就知道她喜欢哪种类型的了?还帮她介绍?

    张旬眨眨眼睛:“不是介绍我。”

    蒋冬霓:“……不是说你。”

    “那如果我介绍我呢?你觉得我是什么类型?”

    蒋冬霓:“……你喜欢什么类型的,礼尚往来,我看看有没有能介绍你的朋友。”

    张旬认真思考后给出四个字:“有缘的吧。”

    装模作样,用来搪塞记者的回答。

    “诶,说真的,你经纪人还没回国吗?这样你怎么帮我介绍。”

    “快了。”顿了顿,张旬说,“如果我说已经回了,你是不是要让我搬去经纪人那?”

    “为什么?”蒋冬霓下意识问,“不过你想搬的话可以啊,住这里也不方便。”

    “不会,这里挺好的。”

    蒋冬霓哼哼,她可不需要这些客套话,她又说了:“你想住就住呗,反正你付了那么多个月的房租。”

    “交多久住多久?”

    “交多久……不对,之前说好了是三个月还是半年?”

    张旬看着她,“忘了。”

    “三个月。”

    “那已经过了一个月了。”

    “是的。”

    “那如果你提前……有男朋友了的话,怎么办?”

    “我很有契约精神的。”

    插科打诨太过,蒋冬霓摸不清张旬又在笑什么。

    他喝完了水,要回房睡觉,蒋冬霓拿了衣服去洗澡,但从浴室出来,发现客厅的灯关了,只留了餐桌正上方天花板上的一盏,不那么明亮。张旬在吃昨天没吃完的蛋糕,剩下的一小半现在已经全部吃掉了。

    “你……”蒋冬霓瞠目结舌。

    晚上她不在家他都吃了什么?他不是很自律的吗,不至于堕落到这个地步吧?

    “突然有点饿了。”张旬刮着底盘的奶油,态度稀疏平常,显得蒋冬霓少见多怪。

    “行吧……”蒋冬霓说。

    看张旬还意犹未尽似的,她走向自己的房间,打开门的时候,张旬叫住了她。

    “嗯?”她回头。

    他在一束光下,遥遥注视着她,抬了下嘴角,“没什么,晚安。”

    “……晚安。”

    蒋冬霓关上房门,手放在背后抵着门板,她在黑暗里静静地待了一会,才打开开关。

    她让许景恺到家后给她发条消息,几分钟前许景恺发来了,蒋冬霓挑了个表情包回复,许景恺也回了个表情包,两个人又聊了几句。

    聊的过程中蒋冬霓在回想刚才坐在沙发上,她和许景恺都聊了什么,关于家庭、关于工作、关于兴趣爱好,而她和张旬都聊了什么?一个月了,她都不知道张旬的经纪人姓什么,才几天、才一个晚上,她就知道了许景恺的妈妈姓金。

    许景恺:你准备睡了吗?

    蒋冬霓:还没,但快了。

    许景恺:好,早点休息。

    蒋冬霓再发了个表情包。

    关了手机、关了灯,她安静地在床上躺了许久。这种情况似曾相识,在张旬第一天——准确地说是正式入住的第一天晚上,她也曾这样睡不着觉过,那天张旬也对她说了声“晚安”。

    她觉得自己有点傻,又不想聪明,因为聪明反被聪明误,因为有一种聪明叫自作聪明。

    雨水整日整日、整晚整晚地下,下得夏天的天灰白灰白的,空气湿重,像一条晒不干的被子。

    清晨,蒋冬霓被再度嗷亮的雨声吵醒,她迷迷糊糊又睡了会,八点不到再次醒来。

    这几天温度骤降,只有二十几度,也许因为她有一点点的冷,蒋冬霓意外得挺清醒,没了睡意,便极其难得地早起了床。

    打开房门,迎面吹来一股凉风,蒋冬霓浑身一抖,发现是阳台门没有关上。纳闷地走过去,才看到张旬在阳台上打电话,他平静地听着。

    他身后倾斜的细雨柔化了老旧的建筑物和绿色的植被,乌云蔽日,他整个人的轮廓也融化在这片梅雨季节的清晨雨雾里。

    察觉到有人,张旬转过身,然后嘴唇微动,不知道说了什么,便收了电话走进来。关上门,于是一点儿雨声都听不到了,他没有被打湿,但身上有雨天的气息。

    “你今天不是下午吗?怎么起这么早?”张旬问,带着常挂在脸上的好看的笑,不像昨晚那样话里有话似的古怪,也不像刚才在阳台上的那般冷漠。

    这才是张旬。

    蒋冬霓打了个哈欠:“睡醒了,你也是,起得好早。”

    “习惯了。”

    也是,上回撞见他做伏地挺身就是这个时间。

    今天……蒋冬霓默默打量他,脸不红气不喘的,不知道有没有偷懒,虽然手指伤了个口子。

    那道伤口早就不流血了。

    张旬似注意到她的目光,但只是略带疑惑地挑眉笑了笑,“怎么办,我还没做早餐,你等等。”

    “哦……”蒋冬霓回过神,“不用,我来做吧。”

    “番茄鸡蛋面?”张旬直接说。

    “……行。”

    他倒是把洗碗的工作让给了蒋冬霓,蒋冬霓干脆再一次提议之后都他做饭、她洗碗,分工合作。她虽然懒惰,但还是挺有责任感的,哪里真好意思让张旬一个人包揽家务。

    唔,虽然他已经这么干了一个月。

    但这一次,蒋冬霓是认真的,于是张旬退步了,说麻烦了辛苦了。

    出于一种居安思危的想法,蒋冬霓很清楚她不能真的习惯被张旬照顾,因为张旬不可能给她做一辈子的饭——那未免也太恐怖。

    在这个雨不停的时节里,室内返潮,灯管似乎都蒙了一层水雾,变成了一条在他们头顶晃晃悠悠的游鱼。

    不甚了解、无需深究的事就这么让它随之摇晃吧,最后都会随着雨水一起褪去。

    吃过中饭,蒋冬霓和往常一样去上班,顺便提了垃圾袋下楼。

    垃圾袋里塞了压扁的蛋糕盒子,有点重,下楼的时候贴到小腿,好几次碰着一块硬物,走到垃圾桶前,蒋冬霓才反应过来,那或许是一个杯子。

    第28章 第二幕戏(6)

    周六下午趁着没下雨, 蒋冬霓提前去给画室送下午茶,刚送到,就又下起了雨,于是情势调转, 蒋冬霓成了避雨的那一个。

    她在画廊吃多出来的一份甜点。

    楼上的画画兴趣班一节课一个半小时, 中间有十分钟的休息时间, 铃声响的时候, “噔噔蹬”有人跑下楼梯。菲菲跑过来, 兴高采烈地把画板展示给蒋冬霓看,“姐姐,这是我画的!”

    蒋冬霓:“哇,画得好好呀!”

    昨天菲菲和她妈妈来店里买面包,知道了她会每周六给画室送下午茶,菲菲拉着蒋冬霓,“姐姐, 明天我给你看我画的画”,今天下午茶一送到, 她就知道她来了。

    蒋冬霓还是太少和小朋友打交道了, 只会模仿印象里幼儿园老师的声调表情, 非常僵硬浮夸,还好小朋友尚且是看不出演技好坏的。

    而相比之下,一旁许景恺有经验的多,他问菲菲画的是什么, 菲菲说是自己梦想中的童话世界。

    “为什么云朵是星星的形状?”

    “这样白天也能看到星星!”

    如此循循善诱。

    休息时间就要到了, 菲菲得回去上课了, 她恋恋不舍,问蒋冬霓:“姐姐, 你能帮我画一只小鹿吗?我看其他人都有画小动物,但我画不好。”

    “这是你的画呀,不用管别人,你想画什么就画什么。”蒋冬霓说,“你自己画的都是最好看的。”

    菲菲嘟着嘴,“我不知道怎么画……”

    蒋冬霓问她:“你想画什么样的小鹿?”

    “白色的!”

    “还有呢?”

    “嗯……在这里喝水!尾巴短短的,头顶有一朵小花。”

    “你这不是知道怎么画吗?”蒋冬霓鼓励她,“姐姐还以为你想要画棕色的小鹿呢。”

    “不是,要白色的!”

    “所以呀,让我画不是就画错了吗?”

    菲菲咯咯笑起来。

    菲菲进到教室重新上课后,许景恺对蒋冬霓说:“我觉得你挺适合当老师的。”

    蒋冬霓就猜到了他会这么说,好歹她也是个成年人,这种时候要说什么话引导小朋友走上正确的创作道路她还是知道的,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

    她轻松道:“动动嘴皮子的事情。”

    许景恺也跟着一笑。

    雨看样子要停了,蒋冬霓抓住时机得回店里去,她骑着电动车来,许景恺不好开车送她,“下次我去店里取吧。”

    “不用不用。”蒋冬霓说,她拧动车钥匙,“不过之后我们应该会叫骑手帮忙配送了。”

    “是吗?”许景恺觉得这样比较合理,“那我们……微信联系?”

    他送了她一束茉莉花,好像他们之间有了一个不知何时定下的约定,蒋冬霓不知道许景恺这算不算“以公谋私”“中饱私囊”,她说:“ok,微信联系。”

    那束花她带回家里,张旬接过,竟然能从花束包装上认出和上回是同一家店,蒋冬霓连连惊叹。

    张旬问她怎么又买花了,潜台词么,那瓶鸢尾花现在全托靠他照顾,蒋冬霓是甩手掌柜,偶尔路过欣赏一下、说一句真漂亮。

    “算送的吧。”蒋冬霓说,这次让自己心安理得接受了,“就上回请我吃饭的那位,画室旁边就是花店,也是他和他朋友开的,今天去送下午茶甜点,走的时候就送了我一束。”

    “这样啊。”张旬淡声道。

    茉莉花开,蝉叫起来似乎是梅雨过境瞬间的事,一声高过一声,把天气叫热了。

    烈日当空,蒋冬霓无比感谢自己不用在这个天气下送外卖了,虽然是因为订单越来越多,但她也知道严叔廖姨不想看她辛苦。她开始学着给严叔廖姨打下手,只是着实没什么天赋,一点不像廖姨所预期的手巧。

    电动车还是蒋冬霓用,后备箱子拆了,到了夏天,骑车上下班,准确地说,无论怎么上下班,都变了一件更痛苦的事情,特别是白天上班的时候,早上九点的太阳和下午一点的太阳,蒋冬霓感觉不出来任何区别,在室外的每一秒都是在被凌迟,地面热得烫脚。

    还好,就十分钟的车程,店里有空调,家里也有空调。

    蒋冬霓是在缴电费的时候发现问题的。

    过去一个月的电费激增。

    电费涨了?算错了?有人偷电?以上猜想一一在脑海中飘过,蒋冬霓才想到从自己身上找原因:家里的空调好像一天24小时都开着。

    ……造孽。

    她还在上班租房那会,她可是只有晚上睡觉才会舍得开空调的人,而且还定时,现在每天回家就是空调房,因为张旬把日子过得太舒适,以至于她由俭入奢易,竟然一点儿没事先察觉到苗头。

    其实她是有想到过的,但当一身热汗踏进空调房、又有人再端来一盘冰西瓜或者一杯冰饮的时候,她一时也就只顾得了眼前的享乐。

    她担心的事情果然还是发生了。

    这天晚饭后,蒋冬霓沉重地对张旬说:“电费涨了。”

    张旬朝她推了推切好的甜瓜,“涨得多吗?”

    “涨了三四百。”

    张旬不急不慢,“因为空调?”

    蒋冬霓被迫般必须插了一块甜瓜吃,含糊道:“嗯。”

    那么她提起这是因为什么?张旬看她的眼神是这么问的。

    在蒋冬霓回答前,张旬似乎有点埋怨她又自责自己地说:“我只是想着你每天下班回来能舒服点,外面这么热。”

    蒋冬霓:“……”

    她又没有要骂他。

    “不是,我就是想,有时候我们不用一天都开空调。”蒋冬霓说完,又补充,“但你在家热的话就开吧。”

    “我付电费就好。”

    蒋冬霓有点憋闷:“……说好了不用电费。”

    她知道张旬不差钱,但事到如今,她怎么可能还会想占张旬的便宜呢?他当她是什么人?

    另一方面,蒋冬霓也搞不懂自己了。何必和张旬说这些,电费涨了就涨了呗,又不是真的要住一辈子的人。

    就不是钱的事。

    她应该多点耐心和智慧,但既然不具备,她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心态,“还是开着吧,不然下班回来的确很热。”

    张旬看着她,半晌,他说:“好。”

    一副唯她是从的模样,如果她说“为了省钱为了环保,我们接下来就开风扇别开空调了吧”,蒋冬霓估计张旬也会说这个字。

    ——“好。”

    好个鬼。

    不知不觉间,蒋冬霓觉得她和张旬陷入了一种或许受闷热天气影响催化的浮躁关系,但彼此又都非常按捺得住——也可能只是她单方面的焦躁,蒋冬霓心想,毕竟,谁知道张旬什么心思。

    张旬在家休闲娱乐的方式依然还是看影视剧,他说他也打游戏,但蒋冬霓从来没有见到过。

    蒋冬霓以前偶尔和他一起看,甚至看过一部张旬出演的电影。

    多尴尬呀,还好他说他是客串。

    犯罪片,张旬客串了主角之一老警察记忆里的一个小混混,可恨可怜又可爱,为掩护老警察而死。

    小混混最后死得其所的那一抹重新自由的笑,蒋冬霓憋足了劲才没有在张旬面前掉下眼泪。

    现在蒋冬霓就很少再和张旬一起坐在那张沙发上了,她的大多数时间都在房间里画画。

    严悦在学校尚有一个比赛进行中,还要过两个星期才回来,但她已经和她的“厂二代”朋友谈好了他们这一笔小订单,首先店铺的包装悄无声息地换了,除了一些来到店里的老顾客会提一嘴新包装很可爱外,并没有什么反响。

    于是蒋冬霓便又画了一则条漫,关于店铺包装logo的迭代史,意外地在朋友圈多了很多点赞评论。

    如果说logo和所谓的周边设计,算是完成小老板交代的任务,“最开心果派面包”只是随手一画的测试,但现在,蒋冬霓也不禁认真考虑这一渠道的宣传方式,至少到在周边正式被生产出来的时候,多少应该都能起到一些宣传作用。

    她放弃了“冬晓”的笔名,抛弃掉过去所有的积累,即使那并不丰厚,藏在“乐乐烘焙”之后,肆意地攫取溢美之词的养分。

    蒋冬霓一直想要跳脱出原来的评价体系,她突然之间就跳出来了。“这儿”没有人会画画、没有人懂画、没有人在乎画,所以没有人会去衡量她的价值,那么说喜欢,就真的是喜欢了吧。

    她保证每天至少一副小画的更新,画得多了,手感渐渐找回来,也开始重新画些她以前常画的风格,画从冷餐柜里蛋糕视角所看到的一对母女,小女孩一手扯妈妈的衣服一手指着它;画一只死在地上的蝉,绿荫过滤的阳光洒下一片圈圈点点,其中一粒光斑印在它的尸体上;画花店门口的风铃,画画廊角落里的照片……

    都差强人意。

    还可以画什么?她想起那天朦胧细雨里的张旬,他的眉睫是欲湿的青山,春天的时候,他的身后曾落过一场缤纷轻薄的花雨。

    但蒋冬霓始终没有下笔,她只是在脑海中一幕幕、一帧帧地刻画细节,一如多年前的那个午后的美术教室。

    第29章 第二幕戏(7)

    周三照例休息, 第二天照例上班,蒋冬霓照例踩点到。

    这本是寻常的一天,但一个上午过去——外卖订单变多了,来店里的客人也变多了, 与此同时, 陆陆续续还有人添加微信好友, 直到店里的库存似乎就要跟不上客流量的时候, 蒋冬霓才发现了不对劲。

    下午两点半, 店里的面包售罄。

    “……对不起,红豆饼卖完了,你看……其他面包吗?对不起,都卖完了……是……明天有的……好的,谢谢谢谢,真不好意思。”

    廖姨挂掉手机,蒋冬霓处理掉所有未能发货的退款订单, 她看看严叔、看看廖姨,严叔廖姨互看一眼, 三个人再一齐把目光投向店内空空如也的陈列柜。

    这是蒋冬霓打工几个月来从未有过的事情, 也是严叔廖姨经营这家店这么多年的头一次, 因为太突然太诡异,成就感,或许有一点,但更多的是不知所措。

    三个人一个比一个老实本分, 没有应对特殊时刻的能力, 犹豫不定今天是不是就这样直接关门。

    这个时候, 又有两个年轻女孩推开门,拿起店门口的盘子和夹子, 走进店内就要挑选。

    “哎呀,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今天东西都已经卖完了。”廖姨忙说。

    两个女孩惊讶地左右看了看,竟然真的一个面包都找不到,“都卖完了啊?”

    “是啊……”廖姨摸摸额头,既有汗水也有雾水,“今天订单比较多……”

    两个女孩明显都有些失望,互相对上眼神,其中一个女孩作为代表走出来一步,问:“”那个……我想问下……”

    廖姨点点头听着。

    “纸袋……还有没有呀?印着小熊猫的那个,如果有的话,我们可以要个纸袋吗?”

    “纸袋?哦,纸袋呀,有,有的。”

    蒋冬霓从边上拿了两个纸袋递给廖姨,廖姨再递给那两个女孩,后者接过去一看,笑起来。

    一个女孩说:“好可爱啊。”

    另一个女孩问:“阿姨,我们可以多要几个吗?多少钱呀?”

    “不用,不用给钱。”

    蒋冬霓默默地又拿了一小叠给廖姨,廖姨再转递过去。

    见店家的态度好,两个女孩胆子也大了起来。

    “我们也是网上刷到帖子,下午没课我们就想着顺便来看看了,这个小熊猫真的好可爱!”

    “对啊对啊,就是没有吃到面包好可惜。”

    蒋冬霓一愣,出声:“你好,可以问下是什么帖子吗?”

    两个女孩大概摸清了状况,其中一个女孩拿出手机,“有一个本地博主在网上推荐了这家店,还挺火的。”

    蒋冬霓、廖姨和严叔三张脸都凑出去,是一个id叫“三水函”的博主,最新的日常碎片分享里,除了运动、捏陶、吃面包、吃面包时的自拍外,还附上了一张蒋冬霓画的小条漫,文案:店家自己画的!超级可爱的小熊猫!

    点赞小几千,评论好几百条。

    蒋冬霓心里“哎呀”一声,这不是许景涵吗?

    “这是……”廖姨先发出疑问。

    女孩点开评论区解释,有粉丝问是哪家店,许景涵回复了地址,底下另外有人补充说是一家在老城区开了很多年的宝藏小店,“很实惠,老板老板娘人都很好!搬家之后就没吃过了,要不是刷到这个帖子,我都不知道它们换了一个这么可爱的包装,之前就是那种普通的外卖塑料袋。”

    廖姨和严叔明白过来,搓搓手,都有点激动。

    蒋冬霓想起来许景涵之前在店铺的朋友圈下面的评论,相比其他人的玫瑰花或大拇指,许景涵的彩虹皮格外突出,廖姨和严叔看到了,还问她是什么意思,蒋冬霓当时解释:“……就是说画得挺好的意思。”

    许景涵还说她要把这幅画安利给更多的人,蒋冬霓也只当她是要和朋友推荐,没想到她居然是一个小有名气的博主?

    “所以这个画是……”那个女孩的目光停在蒋冬霓身上,“小涵说是店里自己画的。”

    廖姨高兴地说:“是……”

    蒋冬霓插嘴,“是叔叔阿姨女儿的一个朋友帮忙画的。”

    “这样啊,那知道是谁画的吗?有账号吗?”

    “抱歉,不太清楚。”

    两个女孩有点遗憾,但想到也许画手太太没有公开账号的意愿,也就不好意思刨根问底,只委托他们帮忙传达她们的喜欢,“还有面包,希望下次我们来能吃上!”

    廖姨送她们到门口,随后廖姨想了想,让严叔把卷帘门半拉了下来。

    “怎么不说是你画的呢?”廖姨很不解。

    “我不好意思。”蒋冬霓说。

    “这也什么不好意思的,就是你画的嘛,下次我来帮你说。”

    “不用啦廖姨。”

    见蒋冬霓坚持,廖姨无奈,年轻人的想法,她真是想不通,就像严悦,主意点子一天一个,一个比一个鬼灵精。

    “刚才那个照片,”一旁的严叔插嘴,“所以是那姑娘在网上帮我们宣传的原因吗?”

    “是。”蒋冬霓说,“那是许景恺许先生的妹妹。”

    严叔廖姨吃了一惊,“那、那这,还真的是要谢谢许先生了……”

    蒋冬霓上网搜,发现已经有不少顾客分享了照片,对于包装袋的评价是清一色的“可爱”,一连几条虽然不至于个个五星,但也没有差评,蒋冬霓心里稍微舒了口气。

    对于这一突如其来的流量,严叔廖姨不知道该做什么,在蒋冬霓的建议下,到后厨准备原料,打算明天多做一些面包再看看情况。

    蒋冬霓一个人在收银台整理,卷帘门挡住了大半室外的阳光,但玻璃窗外还可以看到车水马龙的街道。后劲在这个时候才一点点爬上来,令蒋冬霓浑身战栗。

    她的高兴和激动被一层更沉重的侥幸覆盖,以至于只是在血管深处突突跳动。她让自己理智地分析最主要的原因,是许景涵的推荐让更多人看到了她的画,一部分人或许真的觉得不错,一部分人或许则是爱屋及乌。

    但无论如何,这已经是意想不到的收获。

    她给许景涵发去消息感谢,说他们看到了她的帖子,今天店里生意特别好。

    许景涵:这就有人来买了?

    一个得意得瑟的表情包。

    许景涵:我前天才发的帖子,等着,说不定明天生意更好。

    这是多么令人痛并快乐的消息。

    蒋冬霓:太好可能要撑不住了。

    许景涵:哈哈哈。

    许景涵:对了,你别说,这条帖子还是我最近数据比较好的,也是蹭着小熊猫的光了。

    许景涵又建议蒋冬霓可以建一个账号,不管是用乐乐烘焙的名义还是她自己的账号、

    许景涵:不然只发在朋友圈里多可惜呀,好多人还向我要你们店铺的微信号。

    蒋冬霓:是的,快要被限制添加好友了。

    至于账号的事情,蒋冬霓有些犹豫,至少她目前没有这个心力去处理。

    如许景涵“吉言”,第二天,客人更多了,到了周末,甚至还有从外地跑来探店的,还没和严悦说,严悦就自己在网上刷到了消息,在电话那头得意地仰天大笑:“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廖姨嗤她:“还不得亏小蒋图片画的好!”

    “没错!”严悦斩钉截铁,“冬霓姐姐太厉害了!”

    蒋冬霓笑,“还是因为面包做得好吃。”

    她画了一组小熊猫惊讶、高兴、感谢的图片,很快被搬运到其他平台,甚至衍生出了表情包版本。

    所谓“爆火”,一是迅速,二是迅速地在大范围中受到关注,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蒋冬霓这切身体会到这一切是多么具有冲击力,令人措手不及,飘飘乎的同时内心充满忐忑。

    蒋冬霓好几次想和张旬分享,但话到嘴边,又觉得这对于曾经——现在也依然声量不减的张旬来说,应该只是小事,他不会扫兴,但肯定很难共情,所以她只是说最近店里生意很好,所以她也跟着变得很忙。

    严悦这一学期的课程结束了,但还有一个进行到决赛的比赛,只有远程指导爸爸妈妈不用慌乱,“就和之前一样就行,面包卖完了就卖完了,不然做那么多,不是要累死啊?”

    另外有一个做自媒体颇有经验的许景涵坐镇。

    她帮店铺拟了一份公告,感谢之余,表示这只是一家本分经营的小店,为近期任何招待不周的事情道歉,希望大家体谅。

    而另一边,她又拟了一份授权书,她的陶艺工作室也想乘一趟东风,蒋冬霓说不用授权费,许景涵震惊:“姐,你说什么呢?”

    “不是因为你的账号也不会火。”

    “我哪有这么大能耐啊,不然不是推什么什么都火了?”许景涵说,“你要这么想啊,如果有人先我一步发了贴,那我不是蹭不上热度了?”

    蒋冬霓哭笑不得,“真不用……”

    “你咋这么单纯呢?怪不得……”许景涵紧急刹住嘴。

    “怪不得什么?”

    “没什么。”许景涵说,“反正我有钱,这钱我一定给,姐,你这样不行,这是扰乱市场啊。”

    蒋冬霓发现自己的确是“理亏”的一方。

    “就这么定好了啊,对了,这周三来捏陶呀,我让我哥去接你!”

    周二晚上,蒋冬霓和张旬说她明天要出门不在的时候,张旬表现得很淡定。

    蒋冬霓也没了像之前那样的兴致问他怎么不问问她为什么。

    那种试探性游戏,等双方都冷却下来后,就变得有些幼稚。

    在这一段店里忙得兵荒马乱跟打战似的时间里,蒋冬霓每回到家,就好像进入了一个平静的平行世界,而这种平静并没有让她感到舒适。

    她察觉到张旬就要离开了,从一些称不上蛛丝马迹的痕迹,比如那天早晨他在阳台的电话,比如有一次下班她回到家而张旬竟然不在,过了一会他提着超市的塑料袋回来,说他是去买东西了。

    但他一点汗都没有。

    一个心照不宣的事实不知道为何,像跟刺似的梗在他们之间,谁也不去碰触,渐渐的,一根刺长成了一片荆棘。

    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反正他要走了。

    第30章 第二幕戏(8)

    蒋冬霓很知足的一点就是, 至少张旬还会给她做饭。他的手艺是越来越好了,吃一顿少一顿,她都快抱着珍惜的感恩心情了。

    早饭张旬做了花生酱烤肠吐司卷——他还买了个烤箱,搞了个墙上厨具收纳腾出的空位, 如果不是他, 蒋冬霓想不到她家厨房还能放下这玩意。

    不过东西倒是买得物超所值, 配上一杯牛奶, 蒋冬霓一口气吃了三个。

    吃饱了的蒋冬霓说:“那我走了。”

    张旬叠起空盘子:“好, 拜拜。”

    蒋冬霓站在关上的门前,盯着猫眼看了几秒,想象门后张旬是什么样的表情。

    她动了动脖子,觉得好像哪里和平时有些出入,下楼梯的时候她一直在思索,一步一个台阶,终于在走下最后一层阶梯拉开楼道门前想明白了:以前张旬是会朝她挥手的。

    找到了不同, 蒋冬霓心里也舒坦了,至于其他的, 人嘛, 哪有不变的。

    许景恺在门口等她。

    蒋冬霓和他并肩便小区门口走去, 一片绿叶从她面前飘然掉落,她顿了顿,也不怎的,回头看了一眼。

    隔着一段距离, 坠下的绿叶枝条多少遮挡了她的视线。

    她家的阳台上, 似乎站着个人。

    “怎么了?”许景恺问。

    “没什么。”蒋冬霓回过头来。

    许景恺那天到店里被廖姨拉着很是好好感谢了一番, 得知事情缘由后,他私下里反而有些担心地问蒋冬霓这是否有造成他们店的困扰。

    蒋冬霓觉得许景恺这人很细心, 果断摇头,“怎么会!”

    “那就好。”

    许景涵笑嘻嘻地从哥哥手中接过蒋冬霓,然后他赶走了,“你今天不是还有事吗?放心吧,晚上六点来接人哈。”

    蒋冬霓:“……”

    “来吧来吧。”许景涵忙不迭拉着蒋冬霓到自己的工作室。

    这几天她日夜做工,已经捏了好几款小熊猫出来,她让蒋冬霓帮忙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调整的,蒋冬霓很认真地看了,摇头,“你捏的比我画得还好。”

    “姐姐,你哄我呢。”许景涵说是这么说,但看高兴的神情,显然是高兴了。

    蒋冬霓觉得自己夸人的本事日益见长。

    至于许景涵特地拉蒋冬霓来的原因,一是让原作者监工,二嘛,反正蒋冬霓周三休息。

    蒋冬霓大学的时候有玩过陶艺,好些年过去了,上手拉了下胚试试,身体记忆还在,许景涵看了看:“姐姐,你有一手啊?”

    “就记得这个。”

    “看着挺专业的。”

    蒋冬霓笑:“社团雕塑系同学手把手教的。”

    “厉害啊。”

    中午许景涵叫了外卖,川菜,辣的蒋冬霓都快掉眼泪了,许景涵一边给她抽纸巾一边慌张:“你不是说你能吃辣吗?早知道就不点辣的了,其实我觉得也不是很辣呀。”

    “还好……”蒋冬霓肿着嘴巴摆摆手,“是我太久没吃这么辣的了。”

    她以前自己做饭的时候偶尔还会炒个辣椒,要不是今天被辣的这么一哆嗦,她都没发现不知不觉间她的口味被张旬调得更清淡了。

    许景涵愧疚地又赶快下单了两杯柠檬茶。

    玩了一个上午的泥巴,毕竟不是拉人干活,下午,许景涵想和蒋冬霓多聊聊天,她找了一部轻喜剧电影,和蒋冬霓一起躺在办公室里的懒人沙发上。

    她开了个头,没有回应,往旁边一看,蒋冬霓叼着柠檬茶的吸管,看得津津有味,回过神,问:“你刚说什么?”

    许景涵笑着朝她眨眨眼睛,“我说,你觉得我哥怎么样?”

    蒋冬霓:“……”

    她本来想在孩子面前打马虎眼,但许景涵眼里闪着让人无法躲避的狡黠好奇的光芒,她一定是对内情了如指掌了,她的那个斯文的哥哥根本不是她的对手。

    她也不是。

    于是她直说了:“你哥是个好人……”

    许景涵夸张地捂住脸大喊:“Oh no——”

    蒋冬霓:“……”

    下一秒,许景涵放下手,大眼睛同情地看着她,感同身受一般:“我明白。”

    蒋冬霓:“……”

    “你拒绝他没事,他很坚强的。”许景涵拆开一袋薯片,“不过我觉得挺还可惜的,如果你们在一起,我保证,我哥会对你很好,他现在就对你很好,对吧?”

    蒋冬霓无法说“不对”,但这并不是她必要的,“其实我都不知道你哥为什么……”

    “这有什么不知道的,你很好啊,我也很喜欢你,像我们这种搞艺术的,喜欢上同行再正常不过了。”许景涵满不在乎,“不过就算想不明白原因也没什么,喜欢嘛,不就是毫无道理,怎么了姐姐,你怎么用这种眼神看我?”

    “……我只是想到我一个朋友,她和你说过类似的话。”蒋冬霓说,“有机会介绍你们认识。”

    “好啊好啊。”许景涵说,“不过你呢,你知道你为什么对我哥没兴趣吗?其实他条件不错吧?你喜欢什么样的男生?我让我哥改改。”

    蒋冬霓失笑。

    晚上六点,许景恺准时来接蒋冬霓,因为和许景涵一番“促膝长谈”,蒋冬霓再见到他不免有些拘谨。

    许景恺还是送蒋冬霓到她家楼下,从单元楼到小区门口的这条路,他已经陪她走了挺多次,从雨天到晴天,从雨伞挡不住的雨水打湿肩膀到夏夜晚风吹凉了薄汗,是暧昧男女会有的频率,就是她只邀请他上楼过那么一次。

    蒋冬霓有些疑惑地想,这样就算是暧昧吗?

    漫漫的月,她听见许景恺轻轻叹了一口气,“你有什么想和我说的吗?”

    这情景,好像读书时候讲台上老师问“谁来回答这个问题”似的,蒋冬霓怂了,低下了脑袋,但老师的目光已经盯住了目标,“冬霓?”

    蒋冬霓只好抬起来头,眼神还是有点虚,随着起起伏伏的虫鸣飘忽来飘忽去。

    半晌,许景恺无奈地笑了:“其实我知道。”

    “啊?”

    “家涵和我说了。”

    “……啊?”蒋冬霓紧张了,“她和你说什么了?”

    “她让我继续努力。”

    蒋冬霓:“……”

    许景恺仍是落落大方的,他好像永远不会给人带来急躁的情绪,“但她不说我也知道,不然我怎么还在追你呢?”

    湿热的风带着草木清香穿过两人之间。

    严格算来,这是蒋冬霓生平第一次被人正儿八经地说情话,她没出息地脸红了,庆幸天黑,大概看不出来,而这像喝了酒似的感觉让她胆子大了些,“我大学的时候喜欢过一个学长,他和你给我的感觉很像。”

    许景恺微微挑眉。

    “……但我现在已经确定我对他没有任何感觉了。”

    悠悠的,夜安静了下来。

    “但我不是他,不是吗?”许景恺温柔地说。

    蒋冬霓没想过这种答案的存在,一时有些惊讶地看着他。

    “上楼吧,等会又被蚊子咬了。”

    “但……”

    许景恺说:“其实我们认识也没多久,应该也不算特别了解对方?而且这样就放弃,未免显得我太没诚意了,至少你还没有变得讨厌我吧?”

    他坦诚至极,蒋冬霓也只有诚实地点头。

    “如果可以的话,我还是想尽量争取一下,你不要有负担,我也没有那么脆弱。”

    想说的话梗在喉边,蒋冬霓只有继续点头的份。

    她不是没有心动过,所以她清楚地意识到此刻她的脸红心跳,仅仅是因为人之常情的害羞与为难。

    这一次,她目送许景恺离开,有些怅然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前面的拐角。

    她说不上来最近的心情。

    一切好像步入了“正轨”。

    她希望她能帮严叔廖姨做些什么,她做到了,自己似乎也借此走出了瓶颈期,交到了新的朋友,有人喜欢她,哦,还有那个意外闯入她生活的老同学,也即将像交叉线一样离开,她还从中赚了不小一笔钱。

    可就是因为太正确,当顺利和幸运接踵而来时,一个普通惯了的人竟然会觉得不踏实,完全没有作为自己世界里的主角闯关成功的兴奋激动。

    毕彭曾经说她有点死心眼,蒋冬霓觉得荒唐,她觉得她自由散漫极了,哪里和这个词搭得上边。

    感到郁闷的蒋冬霓一时间宁可坐在树下的长凳被蚊子咬也不想回家里。

    拍着腿赶蚊子的同时,她抬头看向天边的月亮,弯弯的一枚,淡淡地隐在云后,那些十八岁以前学习的伤春悲秋的诗词歌赋通通涌上心头,七零八落没几句记得的了,但一点不妨碍蒋冬霓这会儿思考人生的意义。

    脖子仰着很累,转了转,这一转,就看到自家阳台上站着个人。

    蒋冬霓是差点没从长凳上跳起来。

    那个人背靠着一室明亮的灯光,但看见轮廓,两手交叠压在栏杆上,看不见表情神态,想来他应当也看不清她的。

    遥遥的,张旬朝她挥了挥胳膊,算是打招呼,勉强坐定的蒋冬也抬了抬手。

    然后张旬收了衣服回了房间。

    石制的长凳,她刚才都没有坐热,而张旬,他是什么时候出现在那儿的?

    头仰得没有那么高了,不看月亮,转而看向二楼,有那么几瞬,张旬从房间走过,在拉起的窗帘上印下人影,跟皮影戏似的。

    蒋冬霓想他应该已经洗了澡,等会就该把洗好的衣服拿出来晒了。

    果然,没一会儿,张旬拿着几件衣服推开阳台门。他看到还在底下坐着的蒋冬霓,朝她做了个示意她上楼的手势,接着把衣服一件件挂上晾衣绳。

    “啪——”蒋冬霓朝小腿上猛地一拍,没有拍中蚊子,她站起来跺了跺脚,往楼上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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