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7、87

    从大阪直飞东京花费一个半小时,从机场打车到位于横滨的游乐园又是半个小时,再加前前后后零零碎碎的耗时,早矢仕凛在将近三个小时后才找到松田阵平。


    当然,他在去机场的路上就清醒了不少,并毫无意外地开始了反省。


    他直到那时才“回忆”起自己到底干了什么:先是穿反衣服,然后是赶时间所以袜子也没穿直接蹬进鞋子,一边焦虑等车一边给松田打了电话——天哪他居然主动给别人打电话——确认了对方的状况,知道这个游乐园不是那个剧情里的游乐园,松田也没准备上摩天轮。


    虽然当他说完这句之后就紧接着说道:“不过大概下个项目就会去排那个。”


    原本稍有些安心下来的早矢仕:“……”


    他已经在去东京的路上了,没法更快了。


    好在他还是在松田真的上摩天轮之前见到了他。


    至于瞧见他的松田阵平是什么感想……唔,看起来是有点惊诧,墨镜都有点下滑,不过很快表情又严肃起来,这位似乎觉察了什么的警官先生问道:“是有什么事件要在这里发生?”


    早矢仕一僵:“没、没有啊,怎么可能啦。”


    要命,他们可正在人群中,正在摩天轮等候队伍的中间。


    这人根本不在意被人听到引起恐慌什么的吗?!


    不过事实证明好像真的只有他在恐慌,前面的游客和后面的游客都专注在自己的对话里,在这样嘈杂的环境,就连挨着松田站的陌生小孩也只是露出了迷茫的神色。


    早矢仕一时有些无语。好吧,他想,鸡尾酒会效应,行。


    这下他也终于意识到松田的音量根本是隔开几步就很难听清,他们的对话顺利得归功于鸡尾酒会效应,或者说,人脑的神奇。相比之下机器在这方面就总表现不佳,它们总能保留下所有声音,所有也意味着不加分辨,这往往并不是人们想要的,就像录音里的杂音,那些会被专注的人们忽略却被机器收容的声音。


    也不知道h是怎么处理这样驳杂的数据的,电子幽灵有自动筛选吗?


    他不合时宜地想了点不着边际的事情,松田却已经给出了回应:“……没人告诉过你这种回答一听就等于在说‘是’吗?”


    对不起,羽立先生是教过的,但他不太擅长应用。


    这种情况他也不知道怎么接,只能尴尬地抠了抠脸,干巴巴地笑了两声。


    松田却没有这么轻易放过他。


    “解释呢?”警官这样追问,“从我这边向上汇报你也不用担心留下记录吧,所以趁什么都还没发生快点交代。”


    “……不,什么也不会发生。”


    早矢仕逃避着他的逼视,在听到仿佛某种前奏的、简直像是强忍怒气的吸气声后又强迫自己回视对方,开口时的音量也不自觉地压低了一些。


    “我、我做了个噩梦。”他说,“很不好的噩梦……”


    松田阵平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像在评判真假。


    很快,他得出了结论。


    “你梦见我出事了,在游乐园里,在摩天轮上。”


    平直地听不出情绪的语气,像是在陈述事实。不过没等早矢仕回应,松田就啧了一声。


    “那你现在清醒了吗?”


    早矢仕凛安静地看看他,应了声嗯。


    “哈,行吧。你在电话里确实像没睡醒。所以你连早饭也没吃就过来了?”


    这么一说还真是……早矢仕下意识按了一下肚子,羞愧地没有出声,但光是这个动作已经足够告诉松田答案了。


    松田沉默了两秒,忽然低头看向那个安静的小孩,问道:“有什么想吃的吗?”


    结果就变成了早矢仕凛在原地陪着小孩排队,松田阵平……去给他俩买吃的了?


    早矢仕的目光追随着松田而去,又很快在人群了跟丢。也许松田是想起他要命的路痴属性了,他这样安慰自己。


    但实话讲,现在他的视野里一个认识的人都没有,到处都是游客,仅剩的那点找人的不顾一切在这个时候也完全耗尽了,这也太考验人了。他不得不低头紧盯手机,试图靠这来安抚自己。


    他显然有些过度紧张,以至于那个安静的小孩都忍不住向他搭话时还把他吓了一跳。


    “什么?”他这样问,本能地往侧边挪了一步,然后才反应过来,蹲下身听小朋友的话,“抱歉,我刚刚没有听清。”


    “没关系。”小孩摇摇头,然后才重复刚刚的提问,“叔叔很想坐摩天轮吗?”


    他抬头瞟了一眼那高度几乎令他颈椎都要错位的摩天轮,露出了仿佛在头痛的表情:“并没有……”


    小孩疑惑地眨眨眼:“但你是听松田叔叔说了摩天轮,所以特地从别的地方赶来的,不是吗?”


    那是为了阻止松田上摩天轮,他本人对摩天轮可一点兴趣也没有。


    不过……


    他又抬头看了一眼摩天轮,嘀咕道:“可能我只是好奇它有几个……嗯,座舱?”


    原谅他费了一会儿才想起来这个词用日语怎么表达,可显然还在读小学的小孩露出了更加迷茫的表情:“什么是座舱?”


    被重复的舶来词有明显的生疏,早矢仕凛在手机上敲出对应的片假名,然后指了指摩天轮:“就是这些独立的小空间。”


    小孩认真地学习了。


    于是当松田回来时瞧见的就是小孩正仰着头,严肃地望着摩天轮,口中还念念有词的场景。


    至于早矢仕?他在一旁低头看手机。


    看起来像完全不靠谱的家长和很容易被拐卖的小孩。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装扮足以加入这个剧本扮演坏人的松田迈步走了过去,先和小孩搭了话。


    “在看什么?”


    答案是在数座舱,理由是因为另一个叔叔好奇这个。


    “所以有几个?你数出来了吗?”


    小孩顿时有些为难,低声解释道:“它一直在转……”


    松田这才侧头看向捧着他递去的热狗、似乎正思考从哪里下口的早矢仕凛:“你数出来了?”


    早矢仕看看他,又看看小孩,又看看他,腾出了一只手,在说话的同时比了个数字:“有60个?”


    竟然真的数了……松田阵平有些想吐槽,但还是维持住了面上的平静,听完小孩和他关于怎样精确数数的讨论,这才发问:“安心了?”


    那确实是安心多了,根本不存在72号座舱嘛。


    话虽如此,早矢仕还是颇有些尴尬地搓了搓手指,试探道:“你们一定要坐摩天轮吗?能不能不坐啊?”


    回答他的是攥着一串棉花糖的小孩:“可是如果不集满印章的话就拿不到奖励了。”


    而松田紧跟着他的话给出回应:“就是这样。”


    -


    为什么这个游乐园还搞参与所有项目并盖章后兑换年度限定礼品这种活动啊!


    早矢仕凛毫无道理地问候了活动企划方。


    不过或许是摩天轮只有60舱的发现让他安心了许多,又或者终于想起原作的犯人还在监狱里,也或者是小朋友的单纯愿望很难令人视而不见,总之,他有些动摇。


    但很快,万事先从最坏做预案的习惯又让他坚定了一些,所以他才能说出“印章可以伪造”,结果遭到了小孩和警官的一致谴责。


    早矢仕:……


    他的良心久违地痛了一下。


    然而已没有多少时间再给他尝试说服了,前排的游客仅剩寥寥几人,很快就会轮到他们搭乘。又不可能让年仅九岁的小朋友一个人上摩天轮——虽然年仅七岁的少年侦探团干过这种事——松田也一副不可能被说服的样子,偏偏这个时候这个不能被说服的男人来了一句“既然没打算坐就把位置让给后面的人”。


    绝对、绝对是这句话打乱了他的步骤,让他行动快于思考,再回过神时他已经坐在了另两人对面,独占了一侧,手指紧抠着皮面坐垫的边缘,整个人僵硬得像长在座位上的雕像。


    嗯,而且是座位的正中央。


    救命救命救命救命救命为什么在晃摩天轮是这么危险的吗现在是不是已经很高了为什么他已经感到无法呼吸了。话说回来对面两个人不觉得这个重量分布不太平衡吗怎么能一人坐一边那不就显得松田那边比较重吗而且小孩还扒着玻璃……扒着玻璃……他一点都不会觉得害怕吗!可恶刚刚他们是怎么上来的好像这个座舱根本不会停下让乘客平稳离开那等下他还下得去吗该不会错过下去的机会然后被带着再转一圈——


    “叔叔,你还好吗?”靠边站的小孩忧心忡忡。


    早矢仕勉强朝他扯出一个微笑,又很快把视线收回。


    救、他刚刚看到小孩背后的玻璃外的景象了,不仅高,望出去还全是水。


    恐怕此刻他的脸色很难看。


    小孩看向松田,松田换了个坐姿,给出了建议:“要么你找点别的事情转移一下注意力。”


    “……”


    抱歉,他的注意力只在松田刚刚改换坐姿“可能”导致的晃动上。


    到头来他还是憋出了一句虚弱的“不用管我”,他们于是选择了平凡地聊天,没有刻意找他搭话。这虽然不能减轻他的恐高,但起码不会让他觉得自己的行为丢人到打扰了别人游玩的兴致。


    摩天轮终于转过一圈,离开座舱时他可耻地踉跄了一下,好在很快稳住了,虽说脚步还有些飘,但没有真让慢他一步的松田伸出援助之手。


    真正是来玩的两位就地开始研究地图,早矢仕捂着脑袋缓了一会儿,发觉他们说完接下来去哪个项目之后又一齐朝他看来,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


    “不用管我。”他再次说出这句话,“我跟着你们就行,我也不玩,或者我可以帮你们看东西。”


    多亏了平次跟和叶,他已经很习惯在别人玩的时候负责拎包了,性格颇好的小孩虽然有表现出轻微的不理解,但松田轻易地接受了他的提议,领着小孩走向下个项目。


    而早矢仕凛终于想起来拿起手机,也终于看到了松田给他发的消息。


    「之前碰巧遇上炸弹,把他的玩具弄坏了,得赔他一个。他家里人都还在医院,只能我带着来。」


    休息时间偶遇炸弹吗……东京也太危险了。早矢仕默然想着,熄灭了屏幕。


    之后没再出现什么让他心惊胆战的情节,这个游乐园似乎还没到因事件登场的时候,没有突发状况,没有转角遇见同事,也没有突然收到调度者的邮件被喊去工作。


    游乐园只是单纯的快乐的游乐园,虽然也有不少因为漫长排队导致的抱怨,但他看来看去,看到的大部分人都很开心。


    显得什么也不参与的他稍微有些格格不入。


    或许是这个原因,也或许是他偷拍松田阵平坐旋转木马被发现了,又或者是下个项目确实不适合成年人,松田才和他站了并肩。


    警官先生似乎有些犯烟瘾,下意识地掏出了烟盒,又重新搁回去,最后只能玩打火机解闷。


    早矢仕则一面想着游乐园有没有吸烟区,一面对那只自己送出去的打火机进行了目光检阅——漆面还算完整,但光亮度稍有些减退,保养一下大概会更好。不过他很高兴自己送的礼物有被使用。


    实话说,他甚至有点享受这种有事做的安静,可惜松田是会说话的。


    “缓过来了?”会说话的松田问。


    听听,听听,这问的是什么话?这不就让他一下子回忆起恐高表现了吗!


    他腹诽着,安静地点了下头。


    松田哦了一声,啪地甩开打火机:“那等下你带他玩吧,我去抽根烟再回来。”


    “……?那为什么不趁现在去?不是,这里有吸烟区?”


    松田只回了一句平淡的“他要出来了”。


    话音才落,始终没被早矢仕注意的小孩从已然停下的旋转茶杯里蹦蹦跳跳出来,高兴地举起那张集章卡:“就剩最后一个了!”


    “很好。”松田弯下腰揉揉他的脑袋,又指向呆在一旁的早矢仕,“最后一个你带他玩一下吧。”


    等、说反了吧!怎么跟谁都说带另一边啊!


    早矢仕凛目瞪口呆,热情的小孩却没觉得有什么问题,松田也带上了笑意,伸手拍了拍早矢仕的肩。


    “好好玩,难得来一趟游乐园。”


    好好玩个头啊!他又不是为了玩来的!这种时候放目标离开视线岂不是标准的松懈时刻出问题的发展?!


    他对某些不好局面的设想最终被近在眼前的碰碰车中断,作为被小孩友让于是迷迷糊糊得到驾驶权的碰碰车车手,他的斗志因撞击燃起,听着副驾驶稚嫩且兴奋的那句“要撞上了!”,斜瞥了一眼,冷哼了一声,以行动代替了言语,打转方向盘,险险擦着邻车错开,又急踩倒车把它撞向了场地边缘,小孩兴奋地要从座位站起,被他分出手按了回去。


    真车他是不敢飙,但碰碰车属于游戏,是游戏那阿宅就绝不认输!


    话虽如此,当他下了车看到场外吸烟回来的松田时,还是表情一僵。松田则表现得像个来迎接小孩的家长,自然地问道:“玩得开心吗?”


    小孩当然是坦诚地答了响亮的开心,还举起手表示兴奋,早矢仕则在别人的目光移来时扯了下衣领,保持着沉默。


    “那就好,”松田说着也看了他一眼,轻推着小孩的背,“去换奖励吧。”


    他也安静地跟上。


    游乐园给的奖励也不过是定制的印着logo的人偶,以阿宅的目光来看制作水平一般,他能轻易复刻十个八个,但得到奖励的小孩的喜悦实在是太外露了,是路人看到也会忍不住跟着开心的程度。


    他则忽然想起了弘树,想他们好像同岁,想弘树有没有去过游乐园,现在是不是开心,不过他也是好难得来一次游乐园,上一次是什么时候?好像也在小学,去的地方与其说是游乐园不如说是有游乐设施的公园。但那也足够让他觉得开心了。


    小孩子的开心真容易啊。


    他不合时宜地感叹着。


    -


    他们没留下来看夜晚的花车,松田赶着把小孩送回还在养伤的家长身边,后者则在车上睡了过去,睡梦中还抱着那个说要展示给家长看的人偶。


    早矢仕凛蹭了车,难得地坐了一次副驾驶。


    通过后视镜确认小乘客睡着后两个大人都沉默下来,车子于是安静地跑了几分钟的路,在驶入东京后终于有人先开了口。


    “我让萩去找了附近、主要是东京的摩天轮,今天都在正常运转。”


    因为正值日暮,松田没有摘掉那副墨镜,即便如此他瞥来的视线仍然明显。


    没有想到会在返程被回马枪的早矢仕有些意外,谨慎地、或者说确实是不知所措地没有回答。


    松田于是又看了他一眼:“不是真的有什么事件是好事。还有,啊那什么,谢谢关心。”


    “……”他摇摇头,依然没能憋出话来。


    不过现在也不会有谁恶狠狠地要他开口了,松田只是平静地接受了他的回应,平静地开启新的话题:“接下来什么打算?能见萩和班长吗?”


    “额,不了……我得回去了。阿狗还在家里,不能让它等太久。”


    “行,那送完他我就送你去机场。”


    松田说完这句就真的不再问什么,沉默地专注于开车,直到绕路抵达机场、他也沉默地解开安全带准备下车的时候,才再次开口。


    “回见。”


    ——说的却是这句话。


    早矢仕凛轻声回了句“回见”,小跑进了机场,靠着玻璃反光确认松田离开,这才松了一口气。


    不想了,想不明白,不想了,爱咋咋地吧。他念叨着这样的话,强行放空了大脑。


    飞机落地大阪是两个小时之后的事情,他打车返回租住的公寓,脚步都很符合乐园游客的沉重,踩过台阶打开房门,进屋没有听见小乌鸦的嚷嚷,他也就没说什么“我回来了”,依旧安静地脱掉鞋子放好钥匙,走进客厅却又僵在原地。


    坐在沙发上的羽立唯不知道在这多久了,明明已经是夜里了却没有开灯,仅凭今夜昏暗的月光映亮一点轮廓,眼瞳倒是更显眼一些,锋锐的蓝色困锁着刚进入视野的他。


    “h失联了,你知情吗?”


    没有什么前置的客套,不速之客直切正题。


    他放松了紧攥的手指,给出了回答:


    “我知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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