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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说无论内部成员们还是外部势力,乃至是官方都一直使用「组织」这个词来指代这里,但真要说正式称呼的话,这里该是「乌丸集团」。


    明面上掌控这个大集团的是一位刚过花甲之年的乌丸先生,仅有极少数人知道在他之上还有另一位真正的掌权者——应当被他称作曾祖父的乌丸莲耶。


    同样,知晓乌丸集团拥有「组织」这一面的最初原因的,也仅有少数人。


    「人类的智慧不应被躯体拖累」——乌丸莲耶最初的想法,或者说野心,也许可以被这样描述。


    为此聚集的财力物力智力不胜其数,历经半个世纪形成了这样的组织。


    难以铲除的跨国犯罪集团、盘踞世界各地的恶势力、染指各国政治经济的乌鸦、日本境内里世界的规则制定者——所有的这些都只不过是服务于最终目的的小小手段带来的不重要成果,看似拥有极高地位的代号成员们多数并不知晓组织的目的,操纵经济玩弄人命换来的重视也只有极少的、作为维系组织的必要的一星半点。


    那位先生向来更在意那些实验室。


    不论是十数年前由宫野夫妇主导的实验室,还是如今分别归属于雪莉和佩蒂席拉的实验室。


    单就实验目标来看那些研究真的很像是为了让人们从伤病或缺陷中解脱而进行的有益的研究。譬如本该自动靶向某个、某些、甚至所有“病灶”,诱导其细胞程序性死亡并调用端粒酶效果,致使病变部位、器官甚至整个躯体“重生”的aptx4869,也譬如虽然资料缺失,但实验目标确实是以某一种途径实现“治疗”,或者说“祓除”的银色子弹。


    以及以保存、复现和增强人类精神文明的光芒为目的的意识云计划。


    这是和万灵药完全不同的出发点,如果人类注定要迎来死亡,不如摆脱只是在造成拖累的躯体,将意识数据化,实现真正的活在线上,由此衍生开的还包括复现故去的优秀意识,让曾经的科学家、艺术家复生于数据中,继续他们的研究和创作,也或许有朝一日能够实现意识的下载,换一副身体也不再是罕见的事,甚至当人也能像电脑一样下载一段“程序”,从此拥有来自他人的“天赋”,那也未尝不是超越本身限制的美事。


    这就是佩蒂席拉正在研究的事,也是非研究组成员们永远不会知道的事。


    或许连参与研究的受试者也不知道他们正在经历的一切究竟是为了什么。


    但林和悠知道。


    “先是足以支持完整意识的硬件设施,论精密程度大概远不如人脑,毕竟人脑被利用到的部分也只有一点点,不过那与其说是机械,不如说是机械和改造细胞的结合;


    “然后是连接和适应,我其实不是很理解这一块内容,只知道适应好像……不那么容易,总是有人在这个阶段崩溃,似乎随时都有针对思维连续性的测试,用熟悉的、会本能跟唱的歌曲,或者别的什么;


    “之后就是真的转移,接收到的是传感装置转译来的电信号,传达出的也是电信号。现在大概是在专攻这一块吧,每个人的思维方式和表达习惯都不一样,驯化、训练的效果并不好,解读费时费力,他们正在找程序开发来辅助。”


    说到这,他停顿了一下,交握的双手正不断搓着拇指,脸上却没有太多情绪。


    他继续下去。


    “佩蒂席拉的实验室总是封闭的,因为很多维生需要,所以内置设施很完备,一年半载不和外界互通也不是不行,像最近这样招揽新人是很难得的机会。


    “不过任何可疑物品都进不去,他有、他做过很离谱的安检扫描装置,就做成了门框的样子,会把被扫到的东西都自动建模显示在对应程序里,精度能到看得出你的枪有没有经过改造,就算是夹带在体内的物品也一样,同样的设备在那位先生那里也有。


    “所以潜入很难,机会也很难得。严格来说,从一开始他就没觉得你们、没觉得公安能帮到忙。”他掀眼看向羽立唯,把左手拇指压在最上方,轻吸了一口气,才继续预先准备好的话,“所以他没等到今年结束。抱歉。”


    今天他大概讲完了以往一个月的说话量,还尽是组织的秘密,他原以为羽立唯多少得花点时间消化消化,他都准备好在这段沉默里放空脑袋歇一会儿了,羽立却像终于等到他结束发言那样飞快地给出了回应。


    “这就是你的解释?”没有笑意的公安这样发问,姿态的区别让他们的视角有些微的差异,或者说,这让他觉得有些像在被俯视,有难以忽视的压迫感。


    但他还是点了点头。


    羽立唯这下反倒笑了,问话的语气竟然称得上轻柔:“你知道我们会怎么处置失信的线人吗?”


    处置。


    这个词可真让人不安。


    他看了一眼对方揣在兜里的右手,没有作答。


    那当然会是随时可以击发的手枪,也许还有早就准备好的邮件,之类的。


    他预想过这种情景了。


    虽然预想过这种情景了,但他还是在感慨羽立唯真的好勇,换他恐怕是即刻跑路——万一失联的合作者转投组织了呢?万一转头卧底们的真实身份连带其他重要信息都暴露了呢?就算有万全的撤退方案他也未必有胆量再去见可能给自己带来危险的人。


    可羽立唯亲自来了,即使存在风险也还是亲自来见失信的线人,甚至给了解释的机会……因为他是警察吗?


    失信者没有给出反应,神情一看就是走神到不知哪去了,恐吓似乎没能达成预期的效果,羽立唯盯了他几秒,没继续这个收益率低的话题,反倒开始了对他那些解释的……点评?


    “完全没必要详述实验吧,只需要前面那段简介和后面那段说明,这就足够了。或者你是希望我对那段描述给出什么反应?同情?愤慨?还是你仅仅想要转嫁这种‘知道太多’的危险?”


    好问题,回过神的他默不作声地想,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做些什么。


    卧底警察……警察会因此同情受害者们吗?会因此对佩蒂席拉和组织感到愤慨吗?会因为知道了这些秘密会背负本不必要的危险就放弃去贯彻正义吗?


    这好像都是没必要思考的问题。


    “算了。”


    羽立唯的声音再次打破沉默,他眼看着刚刚那种虚浮的笑意被收回,他也本能地紧绷了身体,屏着气等待对方的话。


    仅仅是不再微笑就已经足够令犯罪者心生畏惧的警察瞥了他一眼,伸出手点在桌沿。


    “几个问题。”他说,“实验室的位置,你们的具体计划,还有——


    “那个h的真实身份。”


    -


    羽立唯没有在这留太久,临走前也没说到底是信了线人的话还是没有,只是留了一句“在得到我的许可之前不要离开这里”。


    当然,他也并不是只有那些疑惑。


    虽然先前也教过一些隐藏情绪的诀窍,但他的学生好像还是没学到多少,突发情况下的本能反应简直像没有加密还带语音朗读的大字号文本。


    太好读了。


    真话和谎言都是。


    首先是对同伴失联的“知情”。早矢仕凛知晓计划,但对计划开始的时间及更多细节似乎和他们同样迷茫。


    公安那边的信息是h直到今天凌晨还在处理委托,但直到白天才被发现那只不过是智能程序的反馈,调查结果是至少五天之前这个满是漏洞、仅在某些方面被认真设计的ai就在运作了。


    而今早早矢仕因为某些原因去了横滨见松田,而后者怀疑或许存在东京圈乐园炸弹,并告知了萩原,这件事又经由萩原被公安获知,最终被确认仅仅是误判。


    误判……吗?


    这个暂时不提,如果那位h能够应答,松田那边不会没有消息,就算只有几次接触他也看得出那个总是藏在网络里的人在意他的同期的程度完全不亚于早矢仕凛。


    是真的顺利潜入了吗?还是失败了?


    早矢仕对“实验室难以潜入”的说法是真话,至少对方是真的认为那些困难都存在。但如果这些都是真的,h要怎么潜入,假装正急缺的程序设计师?


    考虑到被公开给他的那个数据库和那个隔了几天才被发觉的ai,也未必没有可能。但直觉却让羽立唯否认了这个可能。


    直觉让他想到了另一个……难以相信的可能。


    敌视乃至仇恨佩蒂席拉的理由,对实验室的反常反应,获取组织如此之多秘密的途径——


    他下意识地吸了一口气,强行中断了思绪,转而思考另一个问题。


    刚刚他仅提了三个问题,连同之前的主动解释,早矢仕的交代基本还算坦诚,唯独对同伴的真实身份,是绝对的谎言。


    和松田他们存在交集、又和组织有关联、擅长甚至母语就是中文、思考和应答方式总在某些细微的地方和早矢仕趋同……可就算动用公安的力量用这些条件去筛选,也没有任何结果。


    也许有关对方的档案会在佩蒂席拉的实验室也说不定呢?


    还有多少像这样消失在这片土地上的人?


    除此之外没有其他谎言,只剩一点令人觉得不解的、不必问也知道不会有答案的疑问。


    他们、或者说h为什么信任着「诸伏景光」,以至于在失联前甚至还向他公开了完整的数据库?这个举动的发生没有任何预兆和通知,要不是他今天调阅了数据还发现不了他的权限突然被提到了管理员,也正因这个异常他才暗中联络了公安,h的失联才真的被觉察。


    他本想和修改权限的操作一样悄悄地消失吗?


    难道一点也不顾忌被留下的同伴很有可能真的被认定成失信的线人被公安处理吗?


    还是说他信任公安?哈,这可真是看不出来。他明明总在回避警察,合作时也完全公事公办,毫无交付信任的迹象,互相防备才更合理。


    若非这五天什么也没发生,若非羽立唯信任自己的判断,若非早矢仕凛今日的应对没有任何问题,羽立唯不可能不动枪。


    但这也并不意味着明天、后天、接下来仍然不会动枪。


    还有,执行计划的复仇者为什么行动像是要去赴死一样?对这个计划满是悲观的人为什么没有阻止同伴?


    肯定还有他还没有发觉的真相。


    很可惜,从早矢仕那里恐怕是得不到更多的线索了,如果要从实验室那边入手的话……如果早矢仕的信息无误,实验室位于马萨诸塞州,或许是时候给还赖着不肯走的fbi找点事做了。


    十一月的夜晚,卧底警察先生走在亮起灯的街道,安静地和行人擦肩,脸上也是平静,论谁看到他都想不到那件毛绒绒的深蓝外衫里藏着刚刚才重新上好保险的危险物品,更不会知道目光追逐着形单影只的乌鸦的他在想些什么。


    他的表情变了,显然地放松了一些,拨通电话后的语气听起来也很轻松,就像正同友人谈论明天该去哪里打发时间,论谁也不会想到他所说的——


    “是毛利侦探吗?先前委托您的事情……啊是的,非常感谢,那么我按照约定的方式把酬金交给您。”


    挂断同私家侦探的通话,他轻声叹了口气。


    “有的忙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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