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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1章

    辽阔的天空呈现出一片乳白色, 轻柔的阳光洒向大地,天际闪着金耀的光芒。

    与前几日相比,今日的天气出奇的好。尽管寒风绵绵不绝, 可这正是隆冬之际的特征之一。

    白玉堂和展昭进了前院,见到面前这场面不动声色的走了过去。

    公孙策穿着厚厚的浅青色袄袍,腰身与往常相比显得结实了不少,浑身散发出文雅的气质。

    他神情淡漠的站在院子里的树下,身旁跟着个人, 正是庞统。

    他一身华贵的紫金色衣袍着身,衣摆处金丝勾勒而成的云浪波纹在日光下隐隐闪耀。

    慕薛带来的侍卫队守在开封府衙最外面,他手持佩剑一个人进来,发现八贤王和庞统带来的近卫已经遍布在前院的各个角落。

    厅内,赵祯坐在主位之上, 右手旁的下方端坐着包拯和八贤王,三人谈论着科举舞弊一案的后续及明年春闱的事情, 均神情严肃。

    慕薛在厅外远远地瞧了一眼, 心里的一颗巨石总算落下, 立即就撤身返回走到了公孙策面前。

    庞统的目光毫无隐藏的端详着公孙策的脸, 可后者无论他怎么说都沉着双眸, 一脸平静, 毫无波澜。

    公孙策见慕薛走近, 耳边庞统的聒噪声方才停罢, 公孙策拱了拱手, 语气平静:“慕统领。”

    “公孙先生。”慕薛回了礼,他时常在宫中巡岗,可与开封府的人都是些老相识。

    庞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静静瞅了会公孙策的侧颜, 忽然微抬眼眸瞥了眼慕薛。

    这一幕公孙策不知道,可实打实落进了慕薛的眼底,他忽然换上一副戏谑的表情盯着庞统的脸看,虽然没说话,可当中的意味不言而喻。

    近来庞统跑开封府跑得勤,不管是不是为了替庞太师洗刷冤屈,可如今科举舞弊案已经落实查清,他也不用再麻烦公孙策,所以慕薛认定,一定还有别的原因。

    至于这个原因……

    慕薛只是用眼神有意揶揄庞统,并不是真的认为如此。

    白玉堂和展昭的到来,让公孙策平静的脸庞有了丝丝动容。

    几人互相见过,王朝领着白玉堂和展昭向前厅走去,庞统眯着眼眸瞅着白玉堂的背影,眸色幽深,一脸深思。

    慕薛突然转了个身,见庞统这样,顺着对方打量白玉堂的目光远远看了眼,不解道:“你怎么了?”

    “没事。”庞统淡淡回了句。

    公孙策闻声也不禁回头去瞧他,男子俊颜如染霜雪,双眸之中的冷冽已丝丝散去,公孙策沉默的移开目光,心中暗想:他这副模样难道是因为白玉堂吗?

    千城一直候在厅门外,以前他虽然是赵祯秘密培训出来的暗卫,只负责藏在见不得光日的地方保护赵祯的安全,但是如今身旁已有不少人知晓他的模样,赵祯便直接让他站在阳光底下,日后不用藏着踪影了。

    厅内谈话声渐渐歇了下去,见白展二人靠近,千城侧身从厅门口露出一半身影来,轻声朝厅内道:“皇上,白玉堂来了。”

    千城敛着眉眼,脸上没有一丝温度,可行为举止恭敬万分。

    赵祯闻声抬眼,院子里铺落在地上的薄薄金碎尽数入眸,赵祯不由心情大好,伸手示意:“宣他进来。”

    近日来寒雨绵绵不断,忽然遇上这阳光明媚的天气,岂能不顺心顺意。

    外面并肩行来的两人耳聪目慧,早就听见厅内赵祯的话,展昭看了白玉堂一眼,轻轻颔首站在了门外,示意他入内。

    白玉堂报之一笑,顺手将画影交到了展昭手上,不携佩剑面圣,重来一世,他如今比别人注意的更多。

    他携风潇洒地进厅,却徒留展昭立在原处怔怔地看了画影良久。

    白玉堂习武素来身强体健,即使偶感风寒,身体不适,一碗驱寒药下去,这会已经不觉得身体疲重。

    白玉堂跪下行了礼,赵祯命他起身,于是不卑不亢的站在了原处。

    无论重生前还是现在这会,白玉堂都不喜欢这样的场面,可是没办法,他既然一心打算重新来过,为日后铺路,这样的场景他还要面对得多。

    赵祯盯着白玉堂瞧,男子容颜绝美,不可挑剔,他缓缓笑道:“听公孙先生说,今日一早你病了?”

    “草民惶恐,昨晚取了账簿回来就觉得晕眩阵阵,时辰太晚不好贸然入锦程酒楼打扰皇上安歇,只得回开封府将账簿交给了包大人。”白玉堂依旧垂着眼,松懈的唇角漾开许些弧度,让观者十分舒心。

    “原来如此。”赵祯点着头,倒与之前公孙策所言并无二般,他神情温和道:“方才朕和包大人说了,你找到证据,大功一件,朕应当嘉奖于你,说吧,你想要什么赏赐?”

    白玉堂剑眉微皱,仅一瞬间就毫无痕迹的隐去,听着赵祯的这番语调还有上位者的姿态,他心里顿时就产生了不悦,可面上还是丝毫没显露出来。

    白玉堂淡泊名利,他作为陷空岛的五员外和白家港白府二少爷更不会缺金银财宝,即便走上一世的老路,入朝为官任职开封府也顶多让几位哥哥觉得门楣添光,可这些打从心底都不是白玉堂想要的。

    沉默了好一会,也未听见白玉堂回答。

    八贤王看了眼身旁的包拯,轻放下指尖搭在中间的小方桌之上,他仔细看着面前这位风华正茂、惊艳绝伦的少年郎,无论是他出色的模样,还是心系百姓的风度,都让八贤王在心中忍不住赞叹。

    赵祯勾着薄唇缓缓一笑:“怎么?这赏赐有这么难想?”

    “草民惶恐,不敢奢要什么赏赐。”白玉堂又屈膝跪下,正色逐字逐句道:“草民习武,本意为强身健体,如今功夫有成,不敢说心系天下黎民百姓,但能惩恶扬善也不枉费了这一身的功夫。能为圣上解忧,也是草民的荣幸。”

    包拯漆黑的双瞳忽然掠过一丝光亮,他若无其事的看了眼八贤王,却见对方正侧脸望来,两人都在对方的脸上看到一丝耐人寻味的神情。

    八贤王不动声色地看向白玉堂,这年轻人有点意思。

    白玉堂这番话可不就正合了赵祯的心意,这等江湖侠士不为他所用,岂能任由放逐?

    一想到襄阳,赵祯不免沉了沉双眸,他心意已决,定要像御口亲封展昭一样招揽白玉堂,只是看白玉堂,好像心无此意。

    今日清晨杨疏颂就押了一批人直接打入了天牢,慕薛瞅了眼落在屋檐下斑驳的光影,对庞统道:“皇上怎么还不启程回宫?太后和贵妃都要急疯了。”

    庞统面无表情的听着,想着宫里那位贵妃娘娘,冷淡的神情稍稍有了动容之色,遂给了慕薛一个眼神,示意他先过去。

    公孙策瞧了眼窝在墙角下一排排站开不敢乱走动的开封府众衙役,假装没看到庞统和慕薛之间的“眉来眼去”。

    厅内,赵祯道:“白玉堂,你可想好了,机会只有这一次,朕说出去的话,覆水难收,今天你定要说个想要的赏赐来。”

    那柔软的日光照进来,白玉堂的肩头发上都落上了金影,他的脸颊旁染着朦胧的光晕,脸上的神情让人瞧不真切。

    “草民……”白玉堂端出一脸纠结之色,看上去好不容易才下定了决心:“别的赏赐草民不要,草民只想提一个请求,请圣上准许草民入军营!”

    与千城站在一起,垂着眼眸不经意听到厅内谈话内容的展昭心头猛地一震。

    白玉堂这是意欲何为?

    赵祯也是,他忍不住就换了个坐姿,身朝前倾认真的盯着那一动不动跪在地上的人:“白玉堂,你想参军?”

    赵祯笑了,白玉堂这要的哪是什么赏赐!

    “是,这正是草民所愿。”白玉堂双眸透着坚定,方才脸上的犹豫早已不复存在。

    大宋重文轻武,重生之前,展昭离开他的世界,白玉堂尚在开封府的时候就意识到了这一点。

    他不奢求能凭一己之力去改变什么,前方道路漫漫,他该做的,必须要做的都尚且茫然不定,可白玉堂觉得这将是他前进道路上踏出的第一个脚步。

    不止赵祯和在外面听到声音的展昭还有碰巧赶来的慕薛及庞统,八贤王和包拯也都有些意外。

    这样一个傲骨凛然,本该鲜衣怒马的人怎么会情愿参军?

    大宋边境目前暂时平静无波,自元昊称帝建立大夏以来,内部尚有纷争,可等他们平息内部矛盾,缓过神来,骚扰与冲突必定会接踵而至。

    八贤王和包拯两位作为当朝元老级人物,自是比一般人思虑的多,有时候表面的平静下也有可能压抑着滔天逐地的波浪。

    两人都曾跟赵祯建议如今应当重视习武练兵,可赵祯只观眼前一时的风平浪静,没对二人的建议上过心。

    白玉堂今日开口要的这个赏赐,让八贤王和包拯陷入了沉思,二人不得不再次对眼前这个年轻人刮目相看。

    赵祯大笑之余许了白玉堂的这个请求,军营正好有一个职位尚有空缺,但这个职位无关紧要,品级也不高,赵祯觉得既然是自己要赏赐白玉堂,就不该给这样一个职位。

    可白玉堂双眸含光,脸庞隐隐还透着笑,已经磕头言谢。

    “……”赵祯一时无言,就是在白玉堂脸上瞧见了一种名叫“蠢蠢欲动”的情绪。

    赵祯转念一想,很快就又释怀了,这般耀眼,光华夺目的人,无论身处何地都有大展身手的机会。

    很多年后,在场的众人再想起今日,都不禁有所感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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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2章

    千城见势悄悄进入厅内, 过了一会就见他跑出来对慕薛低声道:“圣上准备起驾回宫。”

    “一切已准备妥当。”慕薛低声回道。

    又是一阵兵荒马乱,八贤王与皇上同行,赵祯在慕薛等人的簇拥下浩浩荡荡的离开, 开封府衙很快就恢复了以往的平静。

    府衙门口,众人恭送完圣上离开,展昭立即返回来寻白玉堂,只是他才返回走了几步,就见白玉堂从厅内走了出来。

    杲杲阳光之下, 白玉堂光芒四射,许是身上的风寒转好了,这会笑起来的模样红润润的,比往日里更好看。

    好看?展昭忍不住蹙了蹙眉,他不该存在这样的想法去打量白玉堂的。

    白玉堂一出门就瞧见展昭返回来行色匆匆的模样, 不禁脱口而出:“猫儿,你这么着急做什么?”

    展昭一时噎住, 想起心中的疑虑直接问:“皇上让你随便要个赏赐, 哪怕你要一壶宫廷御酒也行, 好端端的怎么突然想去军营参军?”

    “你方才不说, 爷哪里想到你这馋猫想喝宫廷御酒了。”白玉堂嘴上打趣的说, 他一步步走近, 可落在展昭脸上的目光没有撤开半分。

    展昭一脸探究之色, 静静地看了白玉堂好一会, 对方还是这般姿容俊美, 笑起来显得风度翩翩。

    “你素来恣意行事,军营那地方约束太多……”展昭转开目光,脸上透着严肃,他微微敛眉, 说到后面声音也渐渐小了:“你不适合那地方。”

    展昭的嗓音宛如发丝般轻柔纤细,可白玉堂的的确确听清楚了,他在展昭身旁停下,认真道:“我白玉堂这辈子目的明确,有非做不可的事情。”

    你非做不可的事情难道就是参军?

    展昭差一点将心中的呐喊宣之于口,又及时忍住了。

    开封府四大护卫跟在包拯身后回来。

    吹了一早的寒风,公孙策这会双手有点发凉,他拢紧双袖走在一旁,身后跟着个惹人眼球的大尾巴。

    庞统看见白玉堂,也听到了方才厅内赵祯与白玉堂的谈话,他眉眼俱染上了笑意,真心实意道:“想不到白五爷志向如此远大。”

    “日后还请庞将军多指教。”白玉堂拱手,淡淡的回看了庞统一眼,见他跟在公孙策身边,一时也摸不准二人如今的关系到底到了哪个阶段。

    公孙策对其他人一贯是有礼相待,加上他又是行医者,素来比寻常人耐心更好,更显得温柔些。

    不知道是不是近来庞统在他身边打转将他的耐心都消磨透了,公孙策此刻显得格外的不耐烦,冷声道:“庞太师的禁足已经解除了,王爷怎么还不走?”

    白玉堂微愣,唇畔无意识的勾出一抹恍惚的浅笑来,感情公孙先生什么都不知道,这会还是庞统一人一厢情愿呢。

    白玉堂心里乐着,突然就停下忍不住深思了起来,这好像跟他和猫儿之间有些相似!

    真是同是天涯沦落人!

    展昭瞥见白玉堂看向庞统时嘴角勾起的那抹笑意,忽然觉得格外刺眼。

    “皇上有令,徐记酒楼六名学子的死必须查清。 ”庞统挺直了腰板,衣摆处金丝勾勒而成的云浪波纹随着寒风轻拂而过,轻轻地摇曳着。

    包拯带着包兴从白玉堂身边走过,他步伐很慢,但每一步都极其稳重。

    包拯看了白玉堂一眼,这一眼,让白玉堂肃然起敬。

    公孙策丝毫没将庞统的身份放在心上,还在和庞统斗嘴。

    “凶手找到了,只是昨晚跑了。今日一大早就有百姓来报甜水巷死了个人,我派人去看,发现就是那个凶手。”公孙策不想解释那么多,只是将大意跟庞统说了一遍。

    他才写好书信准备把这件事情告诉远在森*晚*整*理神医庄的师傅,哪知道沈文泉竟然直接横尸街头了!

    这一点,令公孙策都有些猝不及防。

    “怎么会死?难道还存在别的人杀人灭口?”庞统神情严肃,现在倒不是开玩笑的时候,他也认真了起来。

    白玉堂想起了昨夜雪昙说的话,直接道:“会不会是江湖纠纷?”

    “何出此言?”庞统走过去,锐利的眼神看着白玉堂,寒风从两人的衣摆间拂过。

    白玉堂眼梢微凉,还没答话,展昭已经开口:“庞将军,尸体清晨就已经让人运到了后院停尸房,你可以去看看。”

    沈文泉的尸体上都是深深浅浅的伤口,张龙带人把尸体运回来的时候,公孙策查看了一遍。

    白顺远远的走了过来,小声道:“五爷,您还是先回房休息会吧。”

    展昭点头,也看着他,这件案子还有后续没处理,展昭这会也不要去巡街。

    “爷没事。”白玉堂摆手,精神看上去与清晨初醒之时已截然不同。

    公孙策主动带着庞统赶去后院的停尸房,白玉堂和展昭跟在后面,才靠近这个院子,就发现有个衙差急色匆匆地从院门口跑了出来。

    “坏了坏了!”衙差看见了面前的四人立即大喊:“展大人,不好了,凶手不见了!”

    “怎么回事?”展昭皱眉问道。

    公孙策早已经快步从院口走了进去,他往停尸房内一看,不由瞪大了双眼。

    原本沈文泉躺着的木板上如今空无人影,徒留下一块已经泛起褶皱的白布。

    公孙策撤身从阶梯上走下来,展昭听完衙差的话沉默了起来。

    沈文泉的尸体仅仅是这个衙役兄弟转身上了个茅房回来就消失了踪影,难道凶手还有其他同伙?可是就算有同伙,沈文泉已经死了,把他的尸体偷走又做什么?难不成他尸体上还藏着其他不可告人的秘密?

    庞统一直没出声,只是见公孙策脸上的神情不太对。

    “闭息丸。”公孙策沉下的双眸里头掀起了深冷的寒光,原本柔和的眉眼此时看上去十分冷厉:“把开封府当什么地方了,竟然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展昭瞧了白玉堂一眼,白玉堂微微抿嘴,公孙先生这副模样表示是真的动怒了。

    过了好一会,那束手无措自知因为自己一时大意而铸成大错的衙役小心翼翼地开口:“怎么办,属下还是先禀报包大人吧。”

    “他没死,只是服用了闭息丸暂时进入了假死状态在我的检查下蒙混过关,方才慕统领带了那么多侍卫围住了开封府,他逃不出去,恐怕是等到圣驾离开之际,趁着这个空隙才混出府去的。”公孙策抬眼,示意展昭跟着这个衙役一起去见包拯。

    他此番话已经说的明明白白,沈文泉没死,这个杀了六名学子的凶手还在逍遥法外,还没绳之以法。

    展昭来到书房将这件事禀明了包拯。

    包大人抚着胡须,听完后的第一个反应是:“假死?而且人又跑了?”

    包拯很怀疑最近自己这开封府衙是不是不太安全,这捉来的犯人怎么来去自如!

    展昭心虚的摸了摸鼻尖,可能是最近他疏于公务,忘记了自己的职责了。

    可白兄病了,照顾他的确也是一件大事!这一点,被展昭放在心中,丝毫没有躲避。

    展昭拱手:“先生当初检查时说他身上有伤,即使跑了也走不远,属下立即带人去追。”

    只要沈文泉还没离开开封府,事情就还有挽回的余地。

    包拯点头,展昭将赵虎留在府衙内,叫上王朝、张龙和马汉各带了一队衙差出去寻人。

    白玉堂回到居住的院落,一进门就发现雪昙蜷缩着身子挨在暖烘烘的小火炉旁打着盹。

    “还在睡。”白玉堂嘀咕了声,提着它后颈就出了院子。

    寒风袭面而来,雪昙打了个寒颤,从迷迷糊糊中清醒过来,它感觉自己四肢腾空,心里咯噔地吓了一大跳,一扭头发现自己是被白玉堂提着,娇嗔道:“白五爷,你扰猫清梦啦!”

    白玉堂把雪昙搂在怀里,赶到前院正好看见展昭集合了一众衙差在大门前准备各自出发。

    白玉堂对雪昙道:“我带着你,你用你的本领将开封府附近的猫唤出来,看附近有没有一个身上受了很多剑伤的男人。”

    “咋,咋了?”雪昙大惊,那双琥珀色的双眸圆鼓鼓地看着白玉堂:“又,人又跑啦。”

    “啰嗦,快办事。”低声呵完这句,白玉堂大步追上了展昭。

    展昭看着他:“白兄,你不如先在府中休息吧?”

    “找人要紧。”白玉堂抬手,忍不住揉了揉展昭的脑袋,只是很快他就缩回了手,一脸正经地快一步向前走了,仿佛方才自己什么事情都没做一样。

    展昭的耳朵忍不住发热,即使从脸颊旁拂过的风如此寒冷,也没有将这热度拂去分毫。

    面前都是睁大眼睛看着他的下属兄弟,展昭瞧了眼白玉堂远去的背影,好一阵心跳加速,忙伸手扒拉好头发,严肃喊道:“看什么,快点出发找人!”

    众人大惊,纷纷收回目光。

    “找不到人,中饭全免了!”展昭还在喊,似乎认为他声音越大就能将心底的这份不安和心虚掩盖住。

    白玉堂走在前方,唇角忍不住露出了笑意,他握了握掌心,方才感受到的余温似乎还在手心没有消散。

    这种真实感,再一次让他的内心获得了满足——

    作者有话说:继续更新

    第63章

    沈文泉服用了闭息丸, 侥幸地从那些江湖杀手手中逃过一劫,如今苏醒过来,身上的伤口没有及时得到治疗, 拖着过度失血已疲惫不堪的身子从后院的一处狗洞钻出去,如今实在是没有力气继续再走太远。

    他抬手抚了抚眼角,完好的肌理触感还在,这寸人皮,遮掩住他原本不堪入目的丑陋肌肤。

    想着开封府的人发现他不见很快就会追来, 沈文泉扶着身后的墙壁,支撑起这副狼狈不堪的身体继续前行,他自知自己所做之事将来难逃一死,可还是想做最后的挣扎。

    金色的光影照亮了小巷入口,沈文泉望着这道光, 一步步挪动着身体,朝着他所向往的光明靠近。

    突然, 一道缓缓出现的黑影将巷口满地的金碎遮住了一大半。

    沈文泉抬头看去, 一个浑身穿着黑衣的年轻男人出现在他眼前。

    “你, 你是谁?”沈文泉浑身忍不住颤栗起来。

    他确定对方绝不是开封府的人, 只是僵住了双脚动弹不得, 任由这黑衣男人慢慢走近。

    来人手握一把惹人眼球的宝剑, 这柄宝剑的剑鞘宛如镀上了一层黄金, 在日光下散发出金灿灿的光芒, 可仔细看会发现他的这把宝剑上还雕刻着凤凰展翅翱翔的图腾。

    沈文泉已没有抵抗的精力, 他拼命想着自己身上是否还有能用来防御或攻击对方的毒药,只是这几日落在开封府的人手中,根本没时间去配制毒药。

    他双目紧紧盯着这个一步步向他靠近却又迟迟没有拔剑的黑衣男人,深沉的眸光猛地落在这个黑衣人的手腕处。

    他的手腕处有块赤色凤凰的图腾, 这个图案沈文泉熟悉,昨日半夜冒出来要置他于死地的杀手身上也都有个一模一样的图案印记。

    沈文泉忍不住轻咳了一句,低头阴森森地笑了起来:“想不到还有这么多人惦记着我,想要我的命!”

    “你咎由自取,可这会我不会取你性命。”这模样年轻的黑衣男子缓缓开口,平静的脸庞上双眸透着冷冽:“你有你该去的地方,在那里,会有人为你所做之事定下罪行。”

    开封府?沈文泉抬头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你到底是什么人?”

    黑衣男人冷眼看着沈文泉,见他如此纠结自己的身份,不禁叹道:“赤凤教新教主,章逑。”

    “我自认为与贵教素无瓜葛,阁下何必赶尽杀绝?”沈文泉忍不住挪着身子慢慢后退,一身狼狈至极。

    章逑看了他一眼,显然已经没有要继续同他谈下去的必要。

    就像被他斩于剑下的贺孤一样,人这一生不可动歹念,一旦走上了错误的道路,总要为自己所作所为负责。

    “带走。”章逑轻抬手,闪着金色光芒的剑鞘落在沈文泉身旁,随着他的这声轻呵,沈文泉背后的小巷子里突然出现两道黑色身影。

    两人从阴影之中走出来,瞧着俱是冷面冷心的模样。

    章逑转身,率先离开。这两人丝毫没在意沈文泉身上的伤,一左一右提着沈文泉的手臂和肩膀将人拖离了巷子。

    开封府衙的大门前,两座石狮子傲然而立。

    章逑一袭黑衣于猎猎寒风中行来,温暖的阳光落在他发际上,柔柔闪亮。他身后跟了许多赤凤教的手下,他们押着好几个人,当中还有已经看上去快奄奄一息的沈文泉。

    门口值守的衙差见到这番场景,立即就奔进了大门内。

    此时展昭等人还未回来,听见衙差的禀报,还在开封府的庞统跟着公孙策一起走了出来。

    “你们什么人?竟敢擅闯开封府!”公孙策清秀的脸庞上布满警惕,不知道是不是大宋所向披靡的庞大将军此刻就站在他身边的缘故,公孙策这声重呵底气十足。

    他身后,赵虎带了一批衙差着急赶来。

    “大人。”章逑停步,立于雄伟的石狮子旁抱剑拱了拱手,庞统是战场上磨练出来的,一身杀伐之气,章逑忍不住多看了他几眼,才吩咐身后的手下将此行所带之人通通押了上来。

    公孙策平静地看着,直到看见沈文泉出现,双眸忽地冷沉下去。

    庞统之前没见过沈文泉,如今这杀害徐记酒楼六名学子的凶手近在咫尺,他对此情形也置之不理,他只是微敛着眉梢,不动声色地打量着章逑以及他身后的一群人。

    庞统在内心揣测着他们的身份,初判断应该是江湖人士,衣着统一,许是江湖某个帮派组织。

    公孙策命赵虎将沈文泉五花大绑带进了府衙,直接丢在了厅门外,这才看向面前这面容冷峻,模样年轻的黑衣男子。

    他指着被男人手下押解上来的五人:“这些人又所犯何罪?”

    章逑目若点漆,只是依旧冷着脸,将被他抓来的这五人的所作所为跟公孙策一一道来。

    这五个人也是赤凤教的一员,并且是贺孤的羽翼,章逑当日在郊外客栈与白玉堂一别后立即就返回了赤凤教。经过查证发现,贺孤与高义德这些年互相勾结,高义德出钱买命,贺孤则为其杀人灭口。

    高义德最后一次找上他们就是为了杀沈文泉,沈文泉替高义德毒杀了六名曾与他有过交易的学子,高义德为了灭口才行此举,只是贺孤之前就与沈文泉相识,并且毒害赤凤教前教主的毒药就是出自沈文泉之手。

    贺孤落败之后,这五人逃出来,又为了拿到高义德手上的这笔银子,埋伏在汴梁城内只待取沈文泉性命。

    公孙策带章逑向包大人禀明了一切,五人虽然杀沈文泉未成,可曾经也替高义德卖过命,手上沾了不少血案,直接被押进了府衙大牢。

    包拯整理好衣襟起身,他此时还要进宫,看了眼沈文泉只得将人交给公孙策。

    赤凤教的一众手下离开,徒留下章逑还坐在厅内喝着热茶,他起身走出去,想看看公孙策如何审问沈文泉。

    沈文泉仰躺在院内的树旁,寒风刮落枯叶飘在他身边,就如此刻奄奄一息的他一般。

    公孙策站在沈文泉面前,面容素雅俊逸,跟黑发凌乱的沈文泉形成鲜明的对比。

    公孙策让身旁的衙差把沈文泉身上的禁锢解开,哪怕沈文泉此刻已身受重伤,庞统也怕他会伤了手无缚鸡之力的公孙策。

    “师傅说,你炼毒走火入魔,已经变得面目全非……”公孙策说着缓缓蹲下了身子,他眯着双眸一寸寸观察着沈文泉脸上的肌肤,目光忽然一凛,猛地伸手而去覆在沈文泉的眼角旁。

    沈文泉双瞳放大,浑身一怔,他感觉得到自己眼角处的肌肤被撕裂开来,直到原来贴在他眉眼处的人皮整个剥落,被公孙策提在手指尖,轻缓地在他眼前晃动。

    “啊!啊……”沈文泉目呲欲裂,猛地捂住了双脸。

    公孙策吓了跳,还未来得及做出反应,已经被庞统提着后颈的衣裳拉到了身后。

    沈文泉一双眼睛周围没有一块好皮肉,布满了宛若烫伤一样的疤痕。

    公孙策皱着眉,总算明白师傅为何会说沈文泉面目全非的意思了。他直观推测看来,沈文泉双眼周围应该是炼毒药之时,被腾升的毒液气体腐蚀所致,没有直接瞎掉已经是万幸,可他依旧还是冥顽不灵,没半点悔过的样子。

    “你给我……你还给我!”沈文泉尖叫着,他无助地伸出双手,缓缓从地上坐起身来,有些僵硬的抬头,嗜血般的眼眸紧紧盯着公孙策手上的那寸人皮。

    庞统示意身边站着的两个衙差将沈文泉押住。公孙策走出来,将手上的人皮嫌弃地丢在他面前。

    沈文泉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甩开控制住他肩膀的手,立刻趴在了地上,双手小心翼翼地捧着被丢弃在地上沾了土灰的人皮。

    公孙策缓缓蹲下,神情之中尽是悲悯,忍不住道:“师叔,我小时候,你还不是这个样子。”

    公孙策是公孙怀佩捡回神医庄的,那时候公孙怀佩还不是神医庄的庄主,沈文泉还是神医庄的二弟子。

    春光明媚,药草遍地含香的神医庄简直是个平静的世外桃源,公孙策在这里长大,度过了他的童年,可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他就再也没有见过这位二师叔。

    沈文泉不敢去看公孙策,他躲避着公孙策的视线,浑身哆嗦,捂着脸喃喃自语:“你是小阿策,你是小阿策!”

    庞统站在一边静静看了会,对公孙策低声道:“他受了刺激,看上去好像是神志不清了。”

    沈文泉双手细细地颤抖,承受了许多剑伤的身子此刻宛如一同枯竭的古井,公孙策沉默了好一会才站起了身来。

    庞统问:“如何处置?交给我带回去向皇上复命还是暂时关在开封府?不过这回可不要让人跑了。”

    “总要给那些死者一个交代,他死罪难逃。”公孙策的神情恢复如初,转过身来背对着沈文泉,斯斯文文的脸庞上清冷一片:“只是我想写信让师傅来见他最后一面。”

    庞统双眸深沉无波,他眼尖的发现沈文泉原本轻轻颤抖的双手停滞了那么一瞬息。

    “把人看好就行。”庞统没再多说什么。

    沈文泉被带了下去,手上还紧紧抓着那块人皮,只是阳光落在他的脸上,已不见半分挣扎之色——

    作者有话说:更新更新~

    第64章

    白玉堂和展昭无功而返, 一进门就见赵虎跑过来将他们离开之后所发生的事情都讲了一遍。

    “老天有眼,总算没让他再跑掉,竟然还让人抓了个正着送了回来。”张龙拧紧了眉头, 想着沈文泉一连跑掉两回,撸了撸袖子现在就想冲进大牢将人痛扁一顿,要么干脆打断了双腿也行!

    王朝及时将张龙拉住,又忍不住看了眼还在听白玉堂说话的展昭。

    展现这会身着官袍,从官帽上垂下来的红色穗子微微贴在他脸颊旁, 皎若白雪的脸庞显出两抹健康的红润,他微垂的双眸无波无澜,一片沉静透亮。

    白玉堂紧贴着展昭,小声怨念道:“猫儿,我饿了。”

    “你不是才吃了吗?”展昭偏头眨着明亮的双眼, 他的肩膀触碰到了白玉堂的胸膛,好像能隐隐感受到对方胸腔内火热的跳动。

    “爷现在是病人。”白五爷俊美的脸上透着几分可怜巴巴的小情绪。

    王朝见到这一幕, 立即噎了一嗓子, 脑海里飞快的窜过几个字。

    简直没眼瞧。

    展昭欲言又止, 只是耳尖悄然泛起了丝丝红色, 他无视掉前院看着他们回来的众人, 抱过白玉堂怀里的雪昙, 一言不发地直奔后院厨房。

    雪昙从他怀里探出脑袋望着白玉堂, 嘴里喵呜声不断。

    “五爷, 展大人害羞啦!”

    白玉堂不明所以, 理着身上的衣襟好一会才反应过来,他如今正值青春年少,早已不是重生前的那个白发老头子了,还是有点魅惑猫儿的资本。

    此时正值寒冬之际, 可白玉堂站在原地笑得一脸的春风得意,只是又叹气又摇头,这一幕落在王朝眼里当真是让他心里复杂极了。

    王朝突然很羡慕像赵虎这般大大咧咧一心只知吃喝的愣头青,什么事情都没发现没察觉,这日子过得多舒心,多好!

    展昭很快就不见了踪影,赵虎左瞧瞧右瞄瞄,见王朝双眉揪成一团,百思不得其解,忙凑到了王朝跟前问:“凶手都关进大牢了,皇上着急的两起案子咱们都搞定了,你怎么还这副模样?”

    王朝眼疾手快地捂住了赵虎的嘴,赵虎唔唔几声他立即就撒开了手指,嘘咳了声,一本正经转开话题:“今儿的确是个应该庆祝的日子,你去后厨让赵叔中午多加几道菜,刚好展大哥也那里。”

    白玉堂收敛起脸上的笑意,不经意看了王朝一眼,没发现异常,很快就朝公孙策和庞统走去。

    赵虎点着头,当真高兴地跑去了后厨,那背影天真无邪得很!

    白玉堂和公孙策还有庞统说了几句话,公孙策问他身体上的风寒是否已经痊愈,一直沉默不语的庞统突然开口,很好奇白玉堂怎么会想着进军营。

    军营那地方,公孙策或许不知道情况,可庞统却是知道的。

    别看他现在是大将军,威风凛凛,可曾经也是在军营里吃过苦头的,军营里崇尚武力,也喜欢拉帮结派,就跟如今朝堂之上的风气一样,哪怕你有背景,稍稍不注意也会被人落尽下石,最后被啃的骨头也不剩下。

    再者,撇去白玉堂是江湖人士这一点,他也是个矜贵的富家子弟,放着好端端的日子不过,干什么要跑到军营里去。

    又不是去当大将军。

    庞统双眸黑亮,里面泛着令人忽视不掉的精光,他觉得白玉堂肯定是有其他目的,只是目前他还猜不出来。

    白玉堂知道自己的这番举动会让很多人不理解,只是没想到庞统会是除了展昭之外第一个如此直白当面问他的人。

    “庞将军就当白某想换个有挑战点的生活环境好了。”白玉堂风趣道,因为实在找不出什么能搪塞他的理由了。

    庞统不是猫儿,不是他三言两语就可以轻易转移话题的。

    庞统一脸探究之色,只是还未来得及再说什么,就被从厅口迅速赶来的章逑打断了。

    “恩公。”章逑来到白玉堂身旁,眼睑微低,拱起双手,他还是这副模样,只是眉眼俱是可瞧出来的温和。

    “你……”白玉堂凝眸。

    “恩公不记了?”章逑抬起脸来,露出自打继任教主之位以来的第一个笑脸。

    白玉堂总算是瞧清楚面前这黑衣人的模样,那晚在郊外客栈没同他多说几句话,见雨停就离开了,救人也不过是无意之举,若不是贺孤口无遮拦,白玉堂一心急着回开封府陪展昭过生辰,哪里有多管闲事的心情。

    “你别一口一个恩公的唤。”白玉堂忍不住后腿了半步:“你怎么会在这里?自己的事情处理好了?”

    章逑点头,遂将沈文泉还有赤凤教的事情说了几句。

    展昭从后厨回来,就见白玉堂和一个他不认识,十分眼生的男人站在一起说话。

    这男人一身黑衣,与身着银色锦袄的白玉堂站在一处,二人一黑一白形成鲜明的对比,可这个对比,落在展昭眼底,竟叫人有点欢喜不起来。

    “白兄。”展昭走了过去,目光却是在打量章逑。

    章逑五官端正,眉宇修长,正好回看了展昭一眼。

    白玉堂念及章逑替开封府捉回了沈文泉,又想着如今他身为赤凤教教主,身后是个有人力物力的组织,分别替两人做了介绍。

    章逑拱手行礼:“原来的展南侠。”就跟当时他得知白玉堂的身份一样,没想到南侠展昭看上去是这么一个温和儒雅,年纪轻轻的翩翩公子。

    “章教主。”展昭拱手回礼,他没听说过赤凤教,但想着能让白玉堂介绍的人,肯定是非同一般的关系,这人或许就是白兄在江湖上的所结交的好友。

    江湖上帮派门教繁如星子,有些人自持清高,是一辈子也不愿意和官府扯上关系的,在后来的谈话中,展昭才得知,这个帮开封府抓回沈文泉的男人就是白玉堂此番回汴京城的途中顺手救下一命的江湖人。

    庞统在中饭前就离开了,身边的暗卫前来传话说庞太师派人在找他,模样看上去还挺着急。

    见庞统离开,一直沉着脸不出声的公孙策忽然才感觉松了口气,为何会如此,公孙先生这一时半会也没想出原因。

    可能是对方的身份,也可能是庞统那深邃,好像能看透他心思的双眼。

    正午,章逑留在开封府吃了饭,因为包拯不在,众人又年龄相仿,在席间显得没那么拘束。

    章逑知恩图报,几番言论都离不开这一个中心点,说白玉堂日后若有吩咐,刀山火海,任凭差遣!

    后面几日,开封府一众百姓都在谈论高义德的下场。

    赵祯如今可谓是知道了一点,他身处高位,要比任何人都明白这四个字所带来的威力。

    不狠不立。

    高义德和胡承宗被宣判了死刑,包括胡承梅等在内的其他家属一律流放千里,此时正是寒冬,不出半月风雪必临,流放千里恐怕是生不如死。

    这些年靠买题和行贿得来官职的也都被赵祯一一撤掉,得到了该有的惩罚和下场,只是涉及的人比想象中的还多,当中的污水清理后还需注入新的清流,赵祯只能期待明年春闱的到来。

    只是高义德这些年中饱私囊的钱财,无论是在他老家还是在其他地方都没有搜到,直到这事情后来展昭无意之间跟白玉堂提了一句,后者突然想起高义德府中那个书房的摆设。

    白玉堂也不敢肯定,只是将心中的疑惑说给展昭听,后来那些官差将高义德的书房掀了个底朝天,掀开红毯,果然在那半人高的葫芦宝盖香炉鼎下找到了个暗门,打开暗门,循着阶梯而下就是一间密室。

    高义德这些年获得的不义之财全换成了黄金在密室里一层层堆砌成了高墙。

    近来这些天,天阴沉沉的,寒风挂在脸上硌的生疼。即便如此,汴京城也被百姓们装扮得红红火火,家家户户都采办好了年货。

    日暮时分,除去在开封府安家的衙差们,开封府这一大家子包括白玉堂在内都到了饭厅。

    白顺和蒋平跟着丁家三兄妹几天前就启程回陷空了,丁月华自打在醉日阁那日羞愧难当匆匆离开后,哪怕人在汴京城,也再也没出现在白玉堂面前。

    展昭前些日子收到了白玉堂买来送给他的新棉袍,袍子是按照展昭腰身的尺寸买的,白玉堂没找人量过,大概那晚在高义德书房院落里那一搂,白玉堂就已经心中明了。

    展昭执拗不过白玉堂,只得将衣裳穿上,这一试发现穿在身上竟格外合身,可还是脱了交还到白玉堂手上,嘴上说着让他不必破费之类的话。

    白玉堂只道自己这番算是给展昭赔罪。

    那日任性而为不顾后果盗取三宝,哪怕展昭后来什么都没说,可历经两世的白玉堂都觉得自己是个混球,心里替展昭委屈。

    展昭沉默了好久才将衣服收下,在衣裳掩盖之下的手掌紧紧攥着,抬脸时双眸澄清明亮。

    “这件事情已经过去了,白兄日后不必再提,也无需再自责了。”展昭笑了又笑。

    白玉堂静默不语,心脏紧缩,心疼万分。

    他在展昭的笑容里瞧见了藏于温和面具之下的苦涩——

    作者有话说:感谢看文收藏的亲们~

    第65章

    漫天的飞雪萦绕, 洋洋洒洒,整个世界都笼罩在皑皑白雪之中。

    白玉堂清晨起来,推门而出, 这座后院地上的积雪已足够掩盖住他白鹿皮靴的鞋面,屋顶之上已不见黛瓦青檐,只浮着一层厚雪,可见这雪昨晚下了一夜。

    白玉堂走了几步,站在台阶之上, 方才停下脚步。空中还飘扬着少许的雪花,可他面前的积雪已被扫开,清僻出了一条干净的道路来,直通向院口。

    “白兄,早。”展昭听见动静回过头来, 不由朗声一笑,俊颜因为被雪风吹着, 脸颊处透出两抹红印来。

    展昭今日着了一身宝蓝色新袄, 正是白玉堂赔罪送给他的, 十分贴身, 勾勒出颀长的身形, 腰间束着白色花纹绞边的宝蓝色腰带, 腰侧悬着白玉堂送给他的那枚玉佩, 玉佩晶莹剔透, 下面缀着的淡蓝色丝绦如今已沾了不少雪沫。

    展昭的笑容让白玉堂有些恍神, 可入眼的雪白触动了他内心尘封的过往岁月,当往事一幕幕涌入脑海,他和展昭一起度过的那些欢乐和悲伤,这些场景都让白玉堂险些站不稳身形。

    “猫儿。”白玉堂轻唤了一声, 双目忍不住伤心流露,好不容易才控制住了情绪。

    院口隐隐有飒飒之声浅浅地传来,白玉堂走近展昭,看清他发丝上也沾了不少雪沫,正忍不住伸手想替他拂去,院口突然探出一个人的脑袋来。

    “嗳,白五爷,今儿你可比展大哥起来晚了。”赵虎脸庞红扑扑的,手里拖着一把很大的竹枝扫帚,他没穿衙差的衣裳,裹着一身厚厚的棉袄,看起来人高马大,就是这笑显得有些像小孩子的心性一般。

    白玉堂伸在半空中的手顿时停下,展昭看了他一眼,白玉堂这才把手又缩了回去,差点被人撞破的动作显得有几分不自在,他指了指展昭的脑袋:“你头发上……”

    展昭像是明白了什么,立即抬手抹了抹头发,无关紧要地笑起来:“没事。”

    院口除了赵虎好像还有其他人在扫雪,白玉堂一说话,赵虎不知道就被谁给拉走了。

    雪沫沾在脸上很快就融化成了冰冰凉凉的水渍,白玉堂把展昭手上的枝条扫帚丢在树旁,拉着人往院外走:“雪还在下,这时候扫什么地,陪爷吃早饭去。”

    展昭看了眼那被丢在树旁的扫帚笑得有些无奈,但也跟着白玉堂走了,今天他们这些人起了个大早,道上的积雪也清理得差不多了。

    院外,王朝揉着通红的鼻子,假装很努力的扫着积雪。

    展昭的手指一片冰凉,被白玉堂紧紧地攥在自己温热的掌心里,他任由白玉堂拉着,悄悄打量着对方的侧脸,冰肌玉骨,绝世无双。

    这一路行来,白玉堂偶尔会踩在积雪上,积雪里混着昨夜被风雪拍打下来的枯枝残夜,一脚下去,咯吱作响,在静谧的环境下尤为显耳。

    饭厅内,公孙策坐在避风口处的圆桌旁,他穿着厚实的浅青色棉袄,脖颈处围着一条毛茸茸的棕色围领,双手缩在身前抱着的羊皮热水囊上。

    羊皮热水囊外包着一层刚好能伸进一双手取暖的绒毛棉罩,纤细的绒毛一缕缕雪白雪白的,抱在怀里不仅暖和,还显得好看。

    桌上摆满了早点,公孙策正斯斯文文的吃着红豆粥。

    一进厅,瞧见屋内的人影,展昭立即就将手从白玉堂的掌心抽离,只是哪怕他动作再快,公孙策还是瞧见了,只是后者依旧一脸平静,从容不迫地吃着东西。

    白玉堂蹭了蹭展昭的肩膀,眼睛瞅着公孙策怀里的暖手囊,笑道:“猫儿,你要不要一个?”

    展昭这会本就心神不宁,突然被白玉堂一蹭,心脏都差点蹦到嗓子眼了,他抿了抿唇,摇着脑袋,脸上的笑容有几分不自在:“这件衣裳已经很好了,白森*晚*整*理兄不必再送我其他东西了。”

    说完这句话,展昭立即走开坐到了公孙策身旁。

    公孙策却是瞧了白玉堂一眼,见他也入座后,才揭开圆桌上大瓷碗的圆瓷盖,盛了两碗粥分别送到展昭和白玉堂面前。

    “红豆粥,补血益气,润肠养胃。”公孙策介绍道:“趁着还没凉,快吃吧。”

    白展二人点着头,双双陷入了沉默,看上去是一心吃着早点,却都在暗地里打量着对方的表情和动作。

    没过一会,厅外就热闹了起来,王朝、马汉、张龙、赵虎等人将府衙内小道上的积雪清扫干净,有说有笑的走过来。

    展昭喝了一碗微甜的红豆粥,又心不在焉的啃了两个牛肉包子,抬脸瞅着窗外浮在半空中不断摇曳打旋的雪花。

    白玉堂张了张嘴,一时竟发现找不到任何开口的理由。

    周围断断续续地有人进厅,有人用完早饭离开,可这一切都与白玉堂无关。

    只有公孙先生依旧端坐着,搂着暖手囊,清俊的脸上神情显得格外轻松。

    包兴撑着伞将包拯送进了前厅,立即跑过来对众人道:“大人要去八王爷府邸。”

    展昭闻言立即起身,白玉堂还没反应过来,只听身旁站着的人道:“展某去护送吧。”

    公孙策悠然开口:“白少侠一起去吧,说不定今日八贤王又准备了好酒要宴请包大人喝呢。”

    “先生说的是。”白玉堂想起了那晚包大人被八贤王灌醉一事,公孙先生这番话正给了他一个台阶,一个可以跟着展昭一起护送包拯去八王爷府邸的理由。

    展昭已经走到了门外,听了后欲言又止,他脸颊被风雪吹着,明明生冷一片,却又感觉烫的有些吓人。

    他不经意一瞥,才发现王朝不知何时走到了他身边,正直勾勾地望着他。

    “展大哥。”王朝轻声喊道:“不如,我去吧?”

    展昭缓缓摇头,没说话。他抬头遥望远处,银白色的天幕之下,雪光莹莹闪动。

    展昭想,若不就此打住,任由沉沦,真会万劫不复。

    一座黑顶金丝绣帘斑窗的锦轿在八王爷的王府前停下,展昭撩开轿帘,此时寒风未收,细雪已停,包兴收了伞跑来扶着包拯从轿子里出来。

    “白义士。”包拯看了他和展昭一眼,道:“你们不必等,本府和八王爷还有要事细谈,留包兴在身旁即可。”

    展昭点头,又拱手行礼,注视着包兴虚扶着包拯走进了王府大门。

    轿夫抬着轿子转而前去偏门避风候着,宽敞的大道上徒留下印着脚印的茫茫白雪。

    白玉堂和展昭立于街旁,站在摇摇欲坠的枯树枝下,一时相看两无言。

    白玉堂道:“反正无事,不如去醉日阁?”

    展昭立即就想到了萧蹊南,双眸浅抬,道:“怎么,你和谁约好了要喝酒?”

    白玉堂勾唇笑起来,眸底漾开温柔的光亮:“正在相邀,不知道他答不答应。”

    “……”展昭微愣,他见白玉堂双眸清正纯亮,哪有半分自己藏匿于心底的心思。

    白玉堂忍受不了这份纯白之下的沉寂,忍不住道:“磨磨蹭蹭,去不去,给句话。”

    “那你请客。”展昭想,便是沉沦,也该是他一个人的事。

    “这是自然。”白玉堂眉眼俱泛起了笑容。

    他俩并肩行远,直至身影在雪地之中再也不见踪迹。

    整个下午白玉堂和展昭都窝在醉日阁之前蒋平定下的雅间里。

    白玉堂问起掌柜,才得知萧蹊南好些日子都没出现在醉日阁了,不知道在忙些什么事情。

    白玉堂心里隐隐有些不安,他不会去和徐家竞争承接朝廷的军需物资去了吧?

    白玉堂之前跟萧蹊南提过,至少三五年内不能承接军需物资的生产,至于原因,他重生过一次,虽然已记不清确切的时间,可上一世承接军需物品订单的徐家是发生了几近灭门的悲剧。

    展昭今日喝酒只是浅尝辄止,倒是桌上的佳肴大部分都入了他的肚子里,白玉堂不劝他喝酒,单看展昭吃着菜一脸满足享受的模样,五爷心底是比谁都高兴!

    白玉堂发了阵呆,展昭一下子就察觉到了,偏头望来,提著不解道:“怎么了,想什么?”

    “没事。”白玉堂应了声,仰头一口将杯中的女儿红一饮而尽。

    蒋平后来换了住宿的地方,从后院搬到了三楼的这间雅间来。

    滚烫的火炉将屋内烧得十分温暖,两人心里也暖呼呼的。

    展昭吃饱喝足了起身走到窗前,微微推开菱窗往外瞧,发现街旁不少孩童正在玩雪,负责照看孩童的妇人或老者谈着话,满脸笑容的围在一旁看。

    汴京城一时陷入明艳的灯笼红影和纯白的雪景之中。

    “外面很热闹,我们出去走走?也算是消食了。”展昭阖上了窗。

    白玉堂起身,看着展昭走来,瞧着对方那微透薄红的脸颊,他觉得自己大概是有些酒意上头了。

    “猫儿……”白玉堂启唇,似喃喃自语一般:“我曾做过一个很长的梦,梦里我从一位白衣侠客变成了白发苍苍的老人。”

    展昭神情未变,静静听着他说。

    白玉堂又道:“那位侠客喜欢的人在他二十五岁时血洒疆场,于是他遗憾孤独的度了一生。”

    展昭搔了搔额前的头发,觉得自己听明白了一点:“你喜欢的人女扮男装去了边关打战?”

    白玉堂格外认真的看着面前的人:“没有,他本就是男儿身。”

    展大侠摸着眉头很纠结,他对自己说这些,是什么个意思?

    展昭突然想起那日白玉堂看庞统的目光,心里顿时像是被一块巨石压住,沉沉地坠落下去,屋内充斥着暖意,可他却感受到噬入骨髓的寒冷。

    展昭忍不住苦笑,原来这万劫不复之地都没有他的位置了——

    作者有话说:嗯……卷一到这里就完结了。

    后面是新的卷章。

    第66章

    这些天, 阴沉了两日又下了几场雪,反复无常的气候,直到腊八节这天才迎来冬日的阳光。

    街旁的积雪已经融化得差不多了, 只有背阴处的几座屋墙前还遗留下一堆堆已经结成块的坚冰,上面还印着不少之前调皮孩童留下来的脚印。

    白玉堂一早就来了醉日阁,这些天他心情低落,猛然发现世界这么大,竟寻不到一处可供他身心休息的地方。白玉堂想, 但是他的灵魂总是向着那一个人的。

    展昭这些天总是有意无意地避着白玉堂,起先展昭还有些小心翼翼,白玉堂觉得可能是自己近来的所作所为让展昭觉得有些别扭,他反思了会,行为也有所收敛, 便任由展昭去了。

    可是后来连赵虎那个愣头青都冒冒失失地到白玉堂跟前问了一句让白玉堂自己也很茫然的话。

    那日,赵虎像是被张龙和马汉两人给推搡过来的, 他一看到白玉堂冷艳的眉眼整个人都有些怂, 而不远处的屋檐底下张龙和马汉握紧拳头还在给他加油打气。

    赵虎停下脚步没再继续上前, 他保持了适当的距离, 硬着头皮, 像是鼓起了好大的勇气一般问白玉堂:“白五爷, 你是不是哪里惹展大哥不高兴了?”

    白玉堂立即就揪紧了两道好看的剑眉, 大脑也是一片茫然。

    天知道, 他现在就是惹自己不高兴了也不可能会去惹猫儿不高兴!

    赵虎看到白玉堂的反应心里咯噔一响, 忍不住后退了一步。展大哥为什么不悦他们是还不知道原因,可这会的的确确是他让白五爷不痛快了。

    赵虎心里哀嚎,转身要跑路,被白玉堂一声冷呵吓得停在原地腿脚都不敢动弹。

    “站着, 回来把话说清楚。”白玉堂潋滟的双眸泛出冷厉之色,一动不动地盯着赵虎。

    赵虎缓缓转过身,他发现不远处的张龙和马汉竟然丢下他一个人面对,双双举头望天,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

    白玉堂冷声道:“猫儿怎么不高兴了?不对,爷哪里让他不高兴了?”

    白玉堂的视线从不远处的马汉和张龙身上冷冷掠过,他作为当事人之一自己都不清楚,你们这些人怎么知道了?

    赵虎简直头皮发麻,他知道自己不太聪明,可这一回简直是愚蠢到了家!

    这简直与摸老虎的头没多大差别嘛!

    醉日阁人声鼎沸,丝毫没有因为过节而清冷半分,还是一如既往地热闹。

    白玉堂直接上了二楼,发现平日里最受酒客欢迎的临窗雅座竟然空了一排,厅内倒熙熙攘攘的坐满了客人。

    醉日阁内烧着滚烫的火炉,暖意暗生,可临近窗边,寒风一吹,浑身还是感受到了冷意。

    白玉堂六神无主,倚着窗户旁坐下,冷风伴着没有温度的阳光袭面而来,让他头脑清醒了不少,耳旁再次萦绕起赵虎说的那些话。

    展昭果然是躲着他,不愿和他单独出去,入夜后宁愿和别人换班进宫值勤也不肯和他来醉日阁喝酒。

    白玉堂有些心烦意乱,重生这次因为明白自己所珍惜的是什么,他似乎有些过于急迫了,所以这才惹得展昭不自在,逃避与他相处的时间。

    “白五爷?”

    白玉堂望着落满阳光的长街愣神,突然被这一声拉回了思绪,他偏头看去,萧蹊南不知何时站到了他身旁。

    萧蹊南手上提着莹亮剔透的白玉酒壶,正似笑非笑地看着白玉堂,见对方望来,他挑了挑眉,至径就在白玉堂面前坐了下来。

    没过多久,萧掌柜就领着一个小二亲自前来上菜,一举一动,好不恭敬。

    白玉堂就一直沉默地看着。

    萧蹊南一身流彩锦绣紫袄袍,面上透着云淡风轻的笑容,看起来似是心情不错。

    他取过两只白玉酒杯,斟满后端着一杯送到白玉堂面前,仔细打量了白玉堂一番后故意挤兑道:“白五爷,你怎么愁眉苦脸的?”

    白玉堂冷冷瞧了他一眼,又垂下眼眸,直扑脸颊的冷风吹得白玉堂眼睫轻颤,他握紧杯脚,直接将酒一口抿了。若不是看到他亲自送酒来的份上,白玉堂有直接拂袖而走的打算。

    琼液入喉,白玉堂愣了一会,原本面无表情的脸上总算出现了几丝柔和的弧度,他意犹未尽道:“芙蓉液?”

    萧蹊南顿时笑了:“还是白五爷识货,好酒果然也是要遇上知己喝才行,不然岂不是白白糟蹋了。”

    见他笑如春风拂面,白玉堂更加确定萧蹊南最近是遇上什么合心意的事情了。

    “江宁府爷熟悉。”白玉堂随口道。

    芙蓉液产自江宁府,他干娘在江宁府有座酒坊,白玉堂从前闯荡江湖的时候,每隔三五月总要到他干娘的酒坊小住几日,尝尝酒窖里新出来的佳酿。

    两人安静的喝了半壶芙蓉液,萧蹊南才再开口:“今日怎么不见展大人?”

    白玉堂以往来醉日阁,身边必定跟着展昭,今儿瞧着他一人喝闷酒满脸落寞之色,萧蹊南还是忍不住把话问了出来。

    柔软的阳光覆在白玉堂的眉眼处,他眼中波光潋滟,懒懒地瞅了萧蹊南一眼,道:“你问他做什么?”

    “他可是白五爷心尖尖上的人啊!”萧蹊南倾身过来,压低了嗓音还是忍不住泄露出了笑意。

    白玉堂心神一凛,抿紧了双唇看向萧蹊南,眸光透着森冷,身上冷冽的气势亦同时散发了出来。

    萧大公子被白五爷这双凌厉的丹凤眼盯着,只觉得心里凉透,好不容易扯开嘴角,讪讪一笑:“保密保密,我定不外说。”

    萧蹊南觉得今儿是他自己多嘴了,可平时他不是这样的人,大约是想到都是这般皎如日月的人,若是在一起,那会是怎样一番风采。

    白玉堂又收回了目光,吸了口气靠在椅背上,冷气涌进肺腔使得心头冰凉一片,竟让白玉堂心里也忍不住酸胀难受起来。

    白玉堂道:“我没有那份自信心,又恐吓跑他,届时就真的什么都做不成了。”

    萧蹊南静静地看了他一会,白玉堂感叹着这句,脸上的神情认真万分,散去冷冽后的眉眼瞧着还有些温柔,这让萧蹊南心里都产生了疑惑。

    白五爷风流天下,花丛中间过却是片叶不沾身,那是何等的恣意潇洒,如今怎么为情所困,瞻前顾后。

    萧蹊南着实想不通,又默默地喝了一杯酒。

    他哪里又会知道白玉堂的不容易。

    白玉堂一个人带着病痛和伤心如同孤野游魂般度过了下半辈子,一朝清醒,发现自己重生了,一切都回到了起点。

    他坚持着要扭转展昭命运的初心,也在面对这日思夜想的面孔时忍不住地想要靠近,想要拥入怀里,占为己有。

    人的渴望一旦升起,总是很难抑制的。

    忍受不了这沉寂下来的气氛,萧蹊南长臂一挥,已经起身立于桌旁,神秘兮兮地说要带白玉堂去一个地方。

    白玉堂瞅着他,有些纠结,还没应下就已经被人拉着下楼离开了醉日阁。

    白玉堂心道:爷才喝了酒,饭还没开始吃!

    阳光洒落在身上不甚暖意,白玉堂瞅着面前这座锦绣阁园差点没直接给萧蹊南来一巴掌。

    白玉堂额头青筋猛跳:“萧蹊南,你带的这是什么地方!”

    “知意馆。”萧蹊南五官分明的脸上满是无辜,指着面前这座锦绣阁园上的三个字,一本正经道:“南风知我意。”

    白玉堂差点给气笑了,认真的看了眼萧蹊南却没给对方说话的机会,直接拂袖而去。

    “我看你是兄弟才带你来的!”萧蹊南站在知意馆直唤了好几声,但是没追上去,原来是被从知意馆里头跑出来的少年给挽住了手臂。

    一瞧那少年就是青朦。

    青朦着一身清丽的青葱色袄袍,脸上欢喜不已,直拉着萧蹊南不肯撒手,只是那双眸子盯着白玉堂矜贵冷傲的背影,别有深意。

    白玉堂头都不回,很快就走远了。

    街旁不少人家都敞开了大门,正在给途经的僧人盛腊八粥。

    白玉堂这一路漫无目的,不知怎么就走到了老宋伯的馄饨铺子前。

    太阳不知何时已经沉到了高楼瓦舍之后,冷风扑朔而来,直到感受到萦绕在鼻尖的馄饨葱花的香气,白玉堂才倏然回神。

    老宋伯看见白玉堂,满是皱褶的脸上挤满了笑容,招着手让白玉堂进铺子里,一边道:“白公子,正好,展大人也在里面。”

    白玉堂看见老宋伯对他招手,这会也想着尝一碗馄饨,他抬步正想进去,猛地听说展昭也在,他却一时有些束手无措起来,站在原地,进也不是,不进也不是。

    他想见猫儿,想和猫儿待在一块,哪怕两人都不说话,白玉堂都会觉得很温馨美好,可当他知道展昭真的想着法子在避着他,躲着他,白玉堂又不敢踏出这一步了。

    他怕展昭为难,不想看到他不自在。

    老宋伯已经下了一碗馄饨放入滚烫的沸水里,一个劲地让白玉堂进铺子里面。

    白玉堂踌躇间,一碗色香味俱全的馄饨就已经盛出来了,白玉堂只得硬着头皮抬步进入,老宋伯端着馄饨碗走在他旁边,不由分说就将碗放在了展昭的对面。

    展昭已经扬起了脸,眼眸一如既往地明亮。

    老宋伯笑道:“白公子,你也坐这吃吧。”

    馄饨铺里的生意还不错,但是不是每张桌子都坐了客人,老宋伯人热情,又想着白玉堂和展昭两人都是好友,同桌而食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白玉堂没坐下,只是站在桌旁静静的看着展昭。

    这人啊,穿着红色艳丽的官袍,端端正正地坐着,背脊挺直,墨发从官帽之内散出来覆在其背后,宛如一副以绚烂朝霞为背景勾勒而出的水墨丹青。

    白玉堂想,情人眼里出西施就是这么个道理,何况猫儿本就有副绝世倾城的容貌,还有副菩萨心肠——

    作者有话说:继续更新~

    第67章

    展昭习武之人, 耳力极佳,老宋伯开了这么多年的馄饨摊子,随口一吆喝那都是不小的动静。

    所以坐在里面, 仅有一帘之隔的展昭不可能没察觉。

    方才白玉堂踏步而入,锦裳翩然摇曳,坐在左右两旁的桌椅上吃着馄饨的老百姓也纷纷抬起了头看。

    白玉堂剑眉入鬓,丹凤眼中一片沉静,他容颜绝美, 身着华贵锦袄,怎么看都显得与这小小的馄饨铺子格格不入。

    周围人怎么想,白展两人都不知道,展昭也是好不容易才摆正了心态,主动跟白玉堂打起了招呼。

    “白兄。”展昭的脸上没有丝毫不自在, 反观是格外地平静柔和,他唇畔一如既往地勾勒出温柔的弧度, 微微抬着下颚看着白玉堂, 仿佛这些日子躲避白玉堂的不是他一样。

    只是……

    展昭抬眼, 无意之间在白玉堂的双眸里看到了另外一种情愫, 像是在回忆往事怀念时才会显露于眼底的幽若深泉的眸光。

    白玉堂的情绪藏匿的很快, 几息便隐去, 让展昭都忍不住怀疑起来。

    展昭不由眨下眼睛, 暗想:应该……可能是他看岔了。

    展昭只敢这样想, 再细腻到深处便是这些日子里困扰着他, 令他不敢面对的情愫了。

    白玉堂纠结了片刻,很快就在展昭对面坐了下来。他也没再多看展昭一眼,敛着眉眼吃了两口馄饨,一言不发。

    堂堂白五爷还是要保留住最后一丝的倔强。

    展昭又默默收回了视线, 安安静静地把碗里的最后几个馄饨吃下肚,才缓缓抬头道:“你怎么会来?”

    “食不言寝不语。”白玉堂微微瞧了他一眼,复又低下眼眸,神情清冷的很,有点像是故作矜贵的姿态了。

    “既然如此,展某已经吃完了。”展昭神情轻松,放下手中的瓷勺,看着他慢悠悠道:“那展某先行一步?”

    白玉堂一下就攥紧了手指,动作极快地侧身看着铺子外老宋伯忙活的背影,喊道:“宋伯,给展大人再加一碗馄饨。”

    “好嘞!”门外的人拉长了嗓音应下,随之而来的是老宋伯手上一系列的忙活。

    铺子门口缓缓腾升起一阵阵朦朦的热气,在冷空气的接触下无所遁形。

    “……”展昭一时无言以对,眯起了双眼看着对面的人。

    白五爷看上去是脸不红心不跳,专心的跟馄饨作斗争,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一刻心跳的有多快。

    比起他一心想改变展昭这一世的命运,白玉堂觉得,把这个人留在眼前好像也不容易!

    老宋伯又端上来一碗冒着香味的馄饨,满脸含笑地让展昭慢用,等他退下,展昭再看白玉堂,见对方还是没有要同自己说话的意思。

    展昭忍不住蹙了蹙眉头,压下心底不太舒服的异样,继续低头吃馄饨,反正不吃白不吃。

    他今日一大早就带着王朝护送包大人进宫,等到了宫门,他就把接送包大人回府衙的事情交给了王朝,然后自己一人开始巡街。

    巡街的时候展昭知道自己今天有些心神不宁,看见什么吃的都没胃口,也提不起兴致,直到巡了三条街,不知不觉走到了这间馄饨铺子前,他摸了摸肚子,被馄饨的香味吸引了进去。

    一进铺子里坐下,展昭就心道不好了,他满脑子都是之前和白玉堂一起在这里吃馄饨的场景。

    还有那日清晨,白玉堂踏着晨光微露而来,天还没亮就去给他买馄饨回来的景象。

    这两幕在展昭的脑海里冒出来,反复交织在一起,弄得他头疼,偏生又忍不住。

    白玉堂提着瓷勺,斯斯文文地尝了口馄饨汤,轻眨了下美艳的丹凤眼,又虚咳了声,缓缓抬起头来。

    他这番举动总算惹得展昭抬脸看来。

    两人眼眸清澈,这会都目光坦坦荡荡。

    谁也没想着要避着谁,为什么要避着谁。

    白玉堂看着展昭,一脸从容道:“你这些天早出晚归,今天却有闲情逸致在这吃馄饨,事情忙完了?”哪怕白五爷姿态再潇洒,这一开口,心事却还是显露无遗。

    “展某能有什么事情,新年将至,左不过是巡巡街抓抓小偷罢了。”展昭说完又吃了个馄饨。

    老宋伯铺子里的馄饨料足,如今这又半碗下肚了,他竟然觉得胃也不撑,暗暗想着大概是早上也未进食的原因。

    看着展昭脸上云淡风轻的表情,白玉堂心里复杂极了,想着倒真如这臭猫嘴上说的这般轻松好了。

    白玉堂还在沉思间,就听展昭开口:“今日腊八,你若是现在回陷空岛,时间尚来得及。”

    其实展昭一开口就后悔了,或许真的是他潜在的意识里在意并且纠结白玉堂为何会不回陷空岛过新年,又或者是因为这些天自己的所作所为一时在两人之间寻不到什么话题,沉静之中,展昭下意识地就将这句话脱口而出了。

    白玉堂愣了愣,伴随而来的感觉就是心脏紧缩抽痛,可这种感觉他没多久就释怀了。

    白玉堂无奈,就算自己重生一次了,眼前这猫儿还是没变,这一根筋的猫就没把自己留在开封府过年的理由是因为他自己给琢磨透。

    别说琢磨透了,或许连边都没想到!白玉堂忍不住叹气。

    白玉堂哪里知道,就算展昭想到了,也不敢细着想,想到深处去。

    展昭瞅着对面年少华美的贵公子,见白玉堂脸上没有出现动怒的情绪才偷偷松了口气。

    不知怎么,他话音刚落下后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自己这么贸然一问,白玉堂有可能会生气。他自己回想起来也有种像是在让白玉堂回陷空岛,不愿意他留在开封府的口吻。

    白玉堂突然这么一叹气,虽说极其细微,可使得展昭整颗心都紧绷了起来,就连听觉视觉也立即明亮宽敞了起来,他忍不住挺起了背脊,等着白玉堂接下来会说出来的话。

    就好像打擂台时,他摆开了架势等着眼前这个势均力敌的对手出招一般!

    展昭心如擂鼓,毕竟江湖上说陷空岛白五爷喜怒无常的也不在少数。

    展昭从前闯荡江湖时,这些闲话是入不了他耳朵的,如今不知怎的像是被他一句句捡起来似的,可这些……

    展昭心里清楚,这些都是跟白玉堂有关的。

    白玉堂不知道此刻展昭的心境是发生了多大的变化,他神色慵懒,方才入座时脸上的清冷姿态也不复存在。

    空中正挂着一轮光芒柔软的太阳,经过撩开的门帘照进来,洒落在展昭的肩头和耳旁。

    白玉堂勾着唇,挑着那好看的眼梢看着展昭圆润含光的耳尖,眼眸里都漾起了波光。

    “你知道的,丁家那位三小姐对爷的心意,今年若回去……”

    白玉堂恰到好处的停了下来,后面欲言又止的话让展昭心里顿时通透了起来。

    白玉堂是因为丁家三小姐才不愿回去的。

    展昭明白的同时再次松了口气,至于为何,当下的展南侠还不想面对。

    展昭道:“你向圣上请赏要入军营,你参军这等大事不要回去告知兄嫂一声?”

    “我已经跟四哥说清楚了。”白玉堂说起来轻松,不过是这潦草的一句话,心里还是有些纠结的,按照几位兄长和大嫂的个性,很有可能年后就会上汴京城来!

    展昭的命途有没有因为他进军营这个决定而改变,白玉堂不知道,但他知道,他自己的命运肯定是从这一刻分叉通往另一条未知的道路了。

    “什么时候去?”展昭忍不住道:“去军营那天,展某送你。”

    白玉堂忍不住笑了:“近得很,庞统早就跟我说了军营的位置,就是在城外……”

    一听白玉堂提到了庞统,展昭就沉默了起来,连带着原本熠熠含光的双眸也稍稍暗沉了少许,白玉堂后面具体说的是什么,展昭没太听清楚,只觉得双耳的鼓膜里似乎蒙上了一层挡风布似的,连带着将外边的声音也都隔断了。

    “猫儿?”白玉堂轻叩了叩桌面。

    展昭一怔,抬头立即反应了过来:“白兄你说什么?”

    白玉堂轻微皱了皱眉,只不过一会儿就笑开了:“果然是只会打盹的猫儿!”

    白玉堂一笑,眉眼都温柔了下来,阳光落在他脸庞上宛如渡上了一层柔和的莹莹暖光。

    展昭看着对方,忍不住屏住了呼吸,因为白玉堂笑起来,好看,太耀眼了。可就是嘴上不正经,爱打趣人!

    外面阳光正好,白玉堂一跟展昭谈了起来,早上的那种低落感立即就烟消云散了,姿态也不故作矜贵了,说想趁着这么好的天气走一走,算是陪展昭巡街。

    两人从老宋伯的馄饨铺子前离开,这才发现天气一晴朗起来,长街上的行人三三两两的走在一处,不少百姓趁着天气好都出了门。

    展昭身着官袍,红艳似火,白玉堂一袭锦袄,闪亮夺目,二人并肩而行,风采各异,实在是惹人眼得很。

    途径徐记酒楼时,在白玉堂捉拿采花贼那一晚,赵祯出宫时待的那间雅间里,菱窗大开,阳光洒进窗内,桌上酒杯平立,庞统、慕薛、杨疏颂,三人正围桌而坐——

    作者有话说:谢谢看文~修改了几个错字。

    第68章

    今日腊八节, 长街上出现了不少僧人,这一眼望去,有几座平素生意还不错的酒楼门前都新搭了个粥棚, 正在给过往的僧人和一些善男信女们施粥。

    徐记酒楼门前也不例外,庞统、慕薛、杨疏颂三人在楼上的雅间里安安静静地坐着,楼下几个店小二给井然有序的一行僧人正端着粥。

    白玉堂和展昭很快就走远了,庞统沉着双眸,盯着白玉堂的背影看, 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慕薛瞥见了忍不住道:“你怎么又是这副表情?”一脸阴鸷,看着怪吓人的。

    庞统挑了挑下颚,毫无情感的嗓音响起:“白玉堂。”

    慕薛迅速侧身而起,倚着窗户看去,他手上这会还端着酒杯, 忍不住轻抿了口,咂着嘴轻叹道:“真是奇怪, 自从白玉堂来了, 展昭和他可谓是形影不离。”

    杨疏颂喝了杯酒, 扯嘴一笑, 模样有些冷, 看不出这笑容里面透着的意味, 他伸手正准备添酒, 突然被慕薛伸过来的一只手摁住了酒壶。

    杨疏颂幽深的双眸微微一抬, 盯着慕薛看了一会, 又转向看着庞统。

    庞统目不斜视,也不多看他一眼,有些虚幻的视线透过慕薛落在满是金碎的窗台之上,他品着酒缓缓道:“你还没去给我爹赔礼道歉。”

    杨疏颂压下了嘴角, 一脸不悦地缩回了手。

    真是的,为什么要和这些会让自己不高兴的人喝酒?

    慕薛大有一副赶人的架势:“今天宫里你巡逻,你怎么还出宫了?脑袋不要了?”

    “今天相国寺有场法会。”杨疏颂一脸平静道:“皇上说等他把包大人打发走,就会带着千城出宫去相国寺,我这是在宫外提前候着。”

    “候着候着还喝起酒来了……”慕薛碎碎念,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声音愈压愈小:“皇上他又要偷偷出宫?”

    杨疏颂点头,本想趁着慕薛不注意给自己再斟杯酒,结果刚一伸手,酒壶又被庞统十分顺手且自然地夺去了。

    杨疏颂望壶兴叹,故意道:“庞大将军,你可叫贵妃娘娘多上点心了,圣上莫不是在宫外娇养了哪位天仙?”

    庞统终于转动着眼眸看来,他还没来得及开口,慕薛瞥着嘴一脸嫌弃道:“阴阳怪气。”

    杨疏颂一噎,差点拂袖而去!

    慕薛说完又坐了下来,凑到了庞统面前,小声道:“庞统,虽然没杨副统领说的这么严重,但是我们不得不上心啊,皇上屡次出宫,若是稍有不测,后果不堪设想。”

    杨疏颂只觉得‘副统领’三个字直击脑门而来,惹得他太阳穴突突突地直跳。

    庞统放下了酒杯,只说了三个字:“包大人。”

    他这意思明显不过,要想皇上不私自出宫,只能由包拯去劝谏,包大人的三寸不烂之舌,赵祯还是有所畏惧的。

    庞统说完浅浅勾了勾嘴角,觉得似乎是找到了一个不错的理由去开封府衙。

    虽然酒没喝过瘾,杨疏颂还是得起身告辞,只是庞统动作比他还快。

    庞统起身摁住了他肩膀,不知道用了多大的劲,杨疏颂挣了一下竟然纹丝不动。

    庞统提着酒壶放到了他手旁,丢下一句别误正事直接转身走人。

    慕薛和杨疏颂只看到庞统身上那绛紫色满是金绣花纹的华丽衣袍迎风摆动。

    慕薛扎着个高马尾,系着红发带,额头两边留着些碎发森*晚*整*理,他搔着脑袋,一副疑惑的模样:“这才回来多久,怎么跟变了个人似的。”

    杨疏颂不回答他话,他跟慕薛不一样,他和庞统的交情不深,今天给他这壶酒说不定是别有用意。

    杨疏颂想:还是今晚就上太师府给庞太师赔礼道歉好了,毕竟也是他那日的承诺。

    柔软的阳光洒落在脸颊上,拂面而过的寒风显得也没那么刺脸了,反而还十分舒适,让人忍不住心情放松起来。

    街旁携手而过的才子佳人,两心相悦的佳偶脸上均洋溢着笑容,看着人舒心不已。

    展昭走在白玉堂身旁,这一路走来不少人对他点头示意打着招呼,白五爷风度翩翩,光是那张令人惊鸿一瞥的俊美容颜也惹得不少路过的百姓驻足眺望。

    “展大人身旁的那位公子是谁呀?”还有不知情的汴京城老百姓在悄悄私语。

    人群中一位身着浅色黄袍的青年甩开了折扇,唇畔含笑道:“白五爷白玉堂都不认识?那作恶多端的采花贼就是他亲手抓的!”

    杨疏颂默默垂下了眼睑,微微低着头护在这青年身旁。

    千城走上来道:“公子,快些去吧,若是今日回来晚了,老夫人怕要日日夜夜差人跟着了。”

    还不容易遛出皇宫的赵祯觉得在理,飞快地摆着折扇领着人跑了。

    徒留下慢慢凑过来的汴京城老百姓和一片哗然之声,他们用炙热的眼神看着白五爷和展大人远去的背影,议论纷纷:“咱们开封府又多了位为百姓除暴安良的侠士!”

    途径万顺布庄的时候白玉堂突然停下了脚步,展昭看了他一眼,不解道:“怎么了?”

    “这就是我和萧蹊南和商开的万顺布庄。”白玉堂不自在的揉了揉鼻尖,才说出后面这句话:“日后你若有什么需要,衣裳料子什么的尽管到这里来。”

    展昭眼眸里粹满了耀眼的光亮,笑起来很好看:“展某如今大约是明白赵虎之前为什么会说那样的话了 ”

    展昭说完这句话就握着巨阙往前走了,徒留下白玉堂听着这句没头没脑的话不明白其中意思。白玉堂追上去,盯着展昭白里透红的脸颊问:“赵虎说什么了?”

    展昭笑而不语,这副模样搅得白玉堂心痒难耐。

    那时候白玉堂才离开汴京城不久,白顺天天带着东西来开封府报道,赵虎就一脸打趣地看着张龙,说张龙哪日若寻着了亲生父亲,还是个有财的,届时成了员外可不要忘记他这个一起从泥地里滚过的兄弟。

    展昭想着,这是不是就是有财主罩着的感觉?他微微摇晃着脑袋把这个想法打散,不行,他还是得继续攒工钱,想要赎回老家的祖宅可得不少银子呢!

    白玉堂蹙眉,猫儿这又点头又摇头的在琢磨些什么呢?

    庞统离开徐记酒楼转身就去了开封府衙,近来除了高义德一事,汴京城也还算太平。府衙里的衙役兄弟们都没外出抓人办公,有几个年轻力壮的在公孙先生的号召下在后院小厨房前的空地上灶了个大火炉,火炉上放了口大锅,还有几个人跟着赵虎动作利索的在一旁劈柴。

    赵虎知道今晚又有福享了,放下刀搓着手挪到公孙策身旁,笑眯眯道:“先生,您这么大阵仗,是要做什么药膳呢?”

    公孙策瞅了他一眼,清秀的脸庞上忍不住浮现出笑意:“哪有药膳给你们吃,今儿腊八,晚上大伙吃腊八粥!”

    赵虎抿嘴,欲哭无泪:“就喝粥啊?”他仿佛看到烤鸭腿远远地离自己而去了。

    庞统进门后被人领着来到前厅坐下,小厮上来奉了茶就离开了,此时包拯还没回府,敢同他搭话的人也不在,于是庞统直接被人晾在前厅一人坐了好久。

    手旁的茶水凉透,庞统拂袖而起,一脸冷冽地走到门口,随便指了个衙差问:“公孙策呢?”

    突然被点名的王朝愣了愣,回过神来立马道:“回王爷,公孙先生在后厨。”

    “带本王去。”庞统这会气势上来,直接示意王朝前面领路。

    开封府衙也不小,自从公孙策住进来,领了主簿一职,替包拯分去了一大半的负担掌管着府衙琐事。

    这新年将至,府邸内到处红灯结彩,闲置下来的小厮衙役们也都各有各的事情要做,他们忙进忙出,不同于太师府内那一群面无表情的小厮仆人们,处处都透着人情味与人间烟火的气息。

    庞统来到后厨,只见一众衙役当中有个身形相对清瘦的男子在指挥着。可能是为了熬粥方便,公孙策今日只着了一身朴素的灰袄,头上带着书生帽,将那一脑的墨发都挽进了帽子里。他或弯腰蹙着眉,或抬手含着笑,在人群中走来走去,好不忙活。

    庞统的出现很快就被其他人注意到了,公孙策正瞄着炉子里的火焰,吩咐赵虎继续添柴,就感觉有人轻轻戳了戳他的后肩膀,一句被压低嗓音的话也随之传来。

    “先生,庞将军来了。”

    他来做什么?公孙策停顿了下动作,忍着没把这句话宣之于口,旋即示意赵琪友过来负责掌勺,旁边一列摆开的青鱼花纹大瓷碗里分别准备好了用来熬制腊八粥的八种食材。

    公孙策交代了几句就走到了庞统面前,此时后厨里的人因为庞统的出现突然拘束了不少,公孙策规规矩矩的给庞统行了个礼,便带着人往外走。

    庞统还来不及看清楚他们要做什么,走到公孙策身旁突然也不知该说什么,半晌才从怀里摸出来一包早就命人打造好的银针递到公孙策面前。

    公孙策不解的看着他:“王爷,这是什么?”

    庞统浓眉似墨染,一本正经道:“银针,本王特意吩咐人打造出来的送给你的”

    “学生当然知道这是银针了。”公孙策忍着眉心的跳动,咬牙道:“王爷无缘无故拿这东西给我做什么?”

    庞统立于阳光之下,身姿挺拔,他的表情依旧平静,脸上的神情看不出一丝破绽:“这是给你的谢礼。开封府其他人都有谢礼。”

    公孙策有些怀疑地又看了他一会,但庞统投其所好,今日送的这东西也十分合心意,公孙策便不再继续推搡,直接收下了——

    作者有话说:继续更新~大家周末愉快~

    第69章

    当太阳沉于西山之后, 拂面而过的风明显深添了寒意。

    到了晚饭饭点,街上的百姓们都陆陆续续地返回往家中赶,白玉堂和展昭也回到了开封府衙。

    此时正空中还灰蒙蒙透着亮, 只有遥远的天边还显露出一抹极浅的晚霞。

    檐下的灯笼随风打着旋,展昭发现今日府衙内安静的不同寻常,只有大门外立着两个守门的衙役一动不动地站着。

    展昭疑惑的皱了皱眉,正想说什么,白玉堂可能是发现他的疑惑, 忙道:“先生说他今天要亲自煮腊八粥,估计这会大家都在后厨里,或者在饭厅。”

    “腊八粥?”展昭反问,他幼时便上山学艺,后来家中遭逢突变, 他才下山开始了闯荡江湖的日子,这一系列变故让他甚至连安安心心地过个新年的时间都没有, 哪里又喝过腊八粥应节呢?

    展昭默不作声, 安静地跟着白玉堂前去饭厅。

    白玉堂一直在观察着展昭, 这会对方的情绪变化白玉堂自然了然于胸, 他看着展昭倔强的侧脸, 安静下来时透出的坚强, 白玉堂怎么看都心疼。

    只是他此刻还不能将展昭揽进怀里, 不能跟他说我白玉堂陪你一辈子的话。

    煮好的腊八粥中红豆和红枣的气味最为香甜, 白展两人一靠近饭厅, 就感觉到空气中弥漫着这股子香味。

    见展昭眼中难掩落寞,白玉堂伸手碰了碰他肩膀,笑道:“闻起来感觉还不错,今儿我俩也尝尝公孙先生的手艺。”

    白玉堂原本只是想在展昭面前活跃下气氛, 哪知饭厅内因为庞统在场,气压低,依旧敢待着的人并不多。白玉堂这句话顺着风飘去竟然一下子就传进了公孙先生的耳朵里。

    公孙策突然从饭厅内探出身子:“你俩还不快些,我还以为你们赶不上了呢。”

    白玉堂喜欢喝酒,而且还喜欢拉着展昭陪他喝酒,这一点,公孙策这些天是看的清清楚楚,可不就以为他俩人在外头碰上又钻进了醉日阁一醉方休去了。

    白玉堂抿了抿薄唇,就见展昭脸上浮现出笑意。

    公孙策还在门口招手看着他俩,展昭下意识就扯着白玉堂的袖子快步走了过去。

    白五爷这颗心啊,扑通扑通地跳个不停,他一边暗暗骂自己没出息,一边跟随着展昭的步伐而去,好似整个灵魂都被眼前这人吸引走了。

    一进厅,腊八粥的香气就更浓了。

    两人今下午巡街走了很长的路,中午也就在老宋伯那里吃了点馄饨,如今鼻尖被这香气萦绕,感觉肚子里的馋虫也不老实了。

    厅内只有两桌坐了人,靠近门口这桌人多些,王朝、马汉、张龙、赵虎还有包兴五人坐着,他们端着碗,一手提着瓷勺,姿势非常端正,完全不像以往用餐那般随意自在。

    公孙策翻过碗,重新盛了两碗粥出来分别端给白玉堂和展昭,又指了指桌上用小碗盛着齐齐摆开形成梅花状一样的小料,示意他俩自己加。

    常见的添料就是花生和瓜子仁、还有之前白顺送来的葡萄干和松子仁,以及红糖白糖一类,公孙策还将平时准备着要用入药材里的莲子也都让吴书和剥了一碗出来。

    去了芯后的莲子少了苦涩味,但也不甜,所以不受这几人的喜爱,倒是那碗西域葡萄干倍受欢迎。

    展昭每样都加了些,刚坐下,就发现厅内里边靠近窗户的一桌坐着两人,他仔细看去,发现是包大人和……

    中州王庞统?

    展昭心里疑惑着,手上的动作也没停,他尝了口粥,只感觉软糯清甜,不由眼睛一亮,满是赞叹地点着头,跟公孙策道:“先生手艺真不错。”

    展昭为人素来公正,说话也不掺假,发自内心的笑容洋溢在脸上,阳光明朗。

    孙策策浅笑着点头,这句话很是受用。

    庞统不知道在和包拯说什么,凭白展两人的功力若是想听自然也听得一清二楚,只是见他俩坐在远处,既是有意避着,谁也不会特意去探听二人之间的谈话。

    公孙策也没凑到包大人身边去,跟赵虎他们坐在一块吃着粥,过了好一会,就见庞统侧脸看来,手中端着的瓷碗已经空了。

    庞统淡笑道:“公孙先生,帮本王再盛一碗。”

    这都第三碗了还没吃饱?公孙策捏紧了拳头,满心无奈还是得起身走过去接过空碗又重新盛了半碗给庞统。

    白玉堂瞥见公孙先生脸上不加掩盖的不耐烦,嘴角缓缓噙起了一抹淡笑。

    包拯这会又坐了下就带着包兴离开回书房了。

    展昭就想看看白玉堂会不会因为庞将军的一举一动有所反应,这假装不经意的一瞥,白玉堂微微勾起笑容的模样正好坠入他眼中。

    展昭蓦地收回视线,心不在焉的吃着腊八粥,心里突然慌张了起来。

    他总不能看白玉堂走上这条不归路,对方是权势滔天的异姓王,皇族中的一员,这样的感情是不会有结果的。

    一旦跟感情沾上了边,都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无论是展昭亦或者是公孙策。

    “猫儿,你怎么手抖的这么厉害?”白玉堂抬手忍不住覆盖在展昭的手背上。

    其他人闻声都望着展昭,公孙策也出声关心:“怎么了?”

    王朝瞅了眼他俩搭在一起的手,即刻默默收回了视线。

    他什么都不知道,他看不见……

    展昭顿了会,等发现众人都望着自己,触电般的把手抽开,哪怕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展昭还是面容镇定。

    “展某没事,还请先生给我也添一碗。”展昭温柔地笑着,俊雅的脸庞微微泛红,像是因为自己的贪吃而不好意思。

    公孙策不疑有他,立即给他盛了一碗。

    庞统不知何时站到了公孙策身后,连带着一旁的张龙、赵虎几人都绷紧了后颈。

    “先生为何如此偏心向着展大人?”庞统有些不满,目光看着公孙策给展昭盛满粥的瓷碗。

    白玉堂撑着脸颊看戏,这模样落在展昭眼里顿时就像是白玉堂十分专注地在看庞统。

    展昭连粥也顾不上吃了,忙低声对白玉堂道:“白兄,展某还有件事情要与你说,不如我们先回院吧?”

    白玉堂愣了瞬息,看展昭已经起身,他第一反应自然也是跟着走。

    公孙策招呼着白玉堂,让他把粥也端上,两人很快就从饭厅离开了。

    余下的四大护卫缩着脖子,端着碗,也打算开溜,被公孙策一句吼在了原地坐下:“你们吃完再走!”

    王朝、马汉和张龙、赵虎四人只得埋头狼吞虎咽,片刻后就立正抹干净嘴,直接溜之大吉。

    公孙策欲言又止,待看清庞统脸上明晃晃的笑意后直接恼羞成怒了!

    “你笑什么?”公孙策此刻哪里还顾得上身份,直接吼道:“还笑!”

    “本王觉得……”庞统又靠近了几分,脸上的笑意仍旧未收敛:“公孙先生生气时候的样子还挺可爱。”

    公孙策顿时大脑轰隆炸开了声,沉寂了半晌抬头,满脸通红。

    他不敢置信地看着庞统,他竟然被一个男人调戏了?

    “今日多谢先生款待,时辰不早了,本王先告辞。”趁着公孙策还没炸毛之前,庞统果断收兵,十分潇洒地走了。

    厅外透着昏黄的灯笼光影,这一刻寒风似乎都在窗外响起了咆哮声,寂静无声的厅内烛光轻曳,光亮映在公孙先生那张阴沉下来的脸庞上。

    公孙策磨牙,方才是没反应过来才着了你的道,庞统,你等着。

    今夜的寒风又增加了威力,白玉堂不确定明天是不是跟今儿一样是个好天气,但今晚这情况多少令他有些摸不着头脑。

    展昭说要回院跟他说些事情,怎么一个人进屋歇息,把他单独落在房门外了?

    “猫儿,爷还没进屋。”白玉堂有些无助。

    雪昙听到了动静,从白玉堂的房间里蹿出来,摇着尾巴在他脚边打着转。

    过了会,才从屋内传出展昭的声音:“展某今日巡街累了,白兄你也先回房休息吧。”

    雪昙毛茸茸的尾巴摇的更欢快了。

    “喵呜,又是被拒之门外的一天。”

    白玉堂忍住想将它一脚踹飞的冲动,直接揪住它尾巴,将雪昙整只身子都倒提了起来。

    “喵呜,同样都是喵,白五爷你怎么差别对待!”雪昙尾巴被提着,脑袋朝下,感觉有些脑充血,扑腾着爪子直叫唤。

    一个是爷心中所爱,你算什么。白玉堂暗想,正打算把心里的不愉快都发泄在雪昙身上,展昭忽然将门打开了。

    白玉堂愣了愣,立即将挠着猫的那只爪子缩了回去,顺带将雪昙搂进了怀里,然后咧着嘴笑眯眯地看着展昭。

    “白兄……”展昭开口,眯着眼睛看着他:“白兄莫不是将这只猫当成了展某?”

    “不……”白玉堂用力摇头:“不,爷不敢。”

    展昭踏出一步,将白玉堂怀里的猫抱走,复又认真看了他一眼,转身进屋合上了门。

    “猫儿,你不能和它待在一间屋子里!”

    “猫儿,你不能搂着它睡!”

    “猫儿!”

    白五爷彻底慌了——

    作者有话说:谢谢喜欢鼠猫的亲们~

    第70章

    白五爷平日里矜傲无双的气度就随着这阵阵击响的敲门声荡然无存。

    房内烛光微透, 添了银纹炭的小火炉未过多久便腾升起飘飘袅袅的热气。

    雕花大床旁,微勾的淡青色纱帘轻轻摇曳,展昭影影绰绰的背影模糊可见。

    展昭褪了身上的官袍, 着了一身加厚的纯白色临膝的中衣正盘腿坐在床上,他拍干净雪昙的四只小爪子将它放在自己的面前。

    雪昙喵呜了几声,抬着小脑袋,一双圆溜溜的眼睛与展昭盯着对看。

    若是此时白玉堂在房内,定会忍不住调侃一句, 当真是大猫与小猫,活脱脱的一家亲。

    展昭揉着雪昙毛茸茸的脑袋,想着白玉堂和庞统的事,忍不住就叹了口气。

    房门的动静持续响了一会便停住了,这时也听不见白玉堂的叫唤声, 展昭猜想对方应是回房休息了。

    只是此时时辰尚早,入了房间的两人都无心睡眠, 一墙之隔, 却是阻断了两人的心思。

    时光匆匆, 一晃又过了几天, 很快就到了大年三十日。

    汴京城内, 家家户户早在前几日就装扮好了宅子, 如今只着手换门神贴、挂春联等节日中必不可缺的习俗。

    小孩绕房追逐嬉戏, 家中年长者则清扫庭院或准备除夕夜迎接财神爷所需备下的瓜果供品。

    整条街一眼望去红红火火, 处处都洋溢着节日的氛围。

    近来没有收到任何报案的开封府众人正好踏踏实实地休息了几日。

    此时展昭护送包大人上朝去了, 闲着无事的白五爷原本也想一路随同,顺便经过醉日阁的时候也好弄几坛子好酒回来,结果被公孙先生抓着负责给屋顶扫尘,一下子难以脱身。

    看着猫儿笑眯眯的离开, 白五爷蹲在屋顶一手拿着鸡毛掸子扫尘一边叹气。

    这么欺负爷,就因为爷轻功好么?到头来还是免不了沦为受公孙先生奴役的开封府人!

    其余人也没有幸免,各自被公孙先生安排了差事,由于今晚是除夕夜,先生说准备的菜肴药丰富些,所以多叫了几个手脚轻便细致的去后院厨房里干活。

    “白五爷,你别蹲在一个地方。”庭院内,公孙先生仰着头眯着眼儿望着屋檐上喊。

    白玉堂很听话,果然又挪了个位置,嘴上还说着:“先生,慢点,好扫干净些。”

    今日阳光软绵绵的,晒在身上一点劲儿也没有,可白玉堂觉得也挺舒服的,总比搞完这些活又被公孙先生安排去做其他什么事情好。

    他自有他的打算,反正猫儿送包大人上朝才刚走没多久,一时还不会回来。

    眼见着大伙都忙的热火朝天,公孙策想起了被关在大牢里的沈文泉。

    他早就写了书信回神医庄,本想着师傅会来,哪知等来等去只收到师傅派人送来的一封信,信上寥寥几字:此生不见。

    道尽同门情谊。

    将近新年,正是君民同乐的日子,加上之前公孙策亲自面圣向皇上恳请缓期行刑,于是沈文泉便留在了开封府衙的大牢,估摸着还有半个月的日子能活。

    至于之前那些在府门口闹得不可开交的死者家属们,则将一切都归咎在了高义德身上,领着遗体回老家了。

    圣上念及逝者已逝,高义德也已经落网,他们花重金买题扰乱科举制度这等大事便没有殃及他们家人了。

    毕竟是六条命案在身的罪犯,沈文泉重伤在身,公孙策也只是将他身上的血止住,保他一时性命无虞。

    从厨房准备了几样饭菜,公孙策叫上了王朝一起到了大牢里。

    大牢内寒气重,每间牢房外墙的一面都开了气窗,薄薄的日光从气窗口透进来,才使得模糊的视线清晰了不少。

    一见公孙策进来,牢房里守着的四个衙役顿时精神抖擞了不少,王朝示意他们不用上前跟着,自己领着公孙策前去关押沈文泉的一间牢房里。

    多了之前两回逃跑的事,张龙曾咬牙切齿喊着要把沈文泉双腿打折,王朝念着他命不久矣,又曾是公孙先生的师叔,便让兄弟们将人关在大牢深处最里面的一间牢房。

    公孙策端着摆了饭菜的托盘,愈往里走,便愈来愈冷,只觉得周遭阴风阵阵,他忍不住皱了皱眉,倒也是一句话都未说。

    王朝打开了牢门上的锁链,侧身请公孙策进去,他也小心的跟在身旁,沈文泉诡计多端,怕他不认命,又耍什么花招。

    牢房里潮湿阴暗,加上如今这气候,沈文泉躺着的草垛上似乎都透着寒冷的湿气。

    他见公孙策来了,只是稍微动了动,此时一副看上去有气进没气处的模样,倒是勾着唇角笑了笑,嘴里叹道:“好侄儿,你终于舍得来看师叔了。”

    沈文泉说完这句话似乎都要用上全身的劲儿,这头语音刚落他便忍不住低喘了起来,沈文泉眼角处如今已重新贴上了人皮,将他原本满是伤疤的肌肤遮住。

    公孙策把托盘上的饭菜摆在沈文泉面前,起身静静瞧了他一会,看着他面上狰狞的笑容。

    公孙策缓缓开口道:“原本想着让师傅来送你最后一程,只是直到今日才收到师傅的来信,师傅说……与你此生不见,便是不会来了。”

    沈文泉狰狞的表情慢慢淡了下去,听着公孙策的话最终愣在了原处,双手早已将身下的草垛紧紧攥在了手心。

    公孙策没再多做停留,毅然转身离去。

    师傅曾经对师叔的事避而不提,他本想问当年师叔到底为何会被逐出师门,是否真是潜心研毒犯了师祖忌讳,只是转念一想,到底是长辈们的事,又已经过去了这么久,哪怕他知道答案也无关紧要了。

    沈文泉最终还是要为自己所犯下的罪行负责。

    牢房的大门被关上,过道处洒落进来的日光光影随着公孙策的离去渐渐消失,阴冷湿气的草垛上,沈文泉终于有了反应。

    他面如缟素,紧紧咬住唇瓣低声幽咽着,其中的低唤隐约可见:“师兄……师兄……师兄!”直至最后挣扎起身痛苦不堪的抬头反复撞着高墙。

    今日散朝早,展昭早早的就护在软轿旁,身旁跟着包兴几人一起护送包拯回来了。

    白玉堂听见外头街上的动静,忘记自己此刻还踩在屋瓦之上,抓着沾满了灰尘的鸡毛掸子起身招手眺望着。

    “猫儿~”白玉堂脸上洋溢着笑容,薄薄的阳光落在他俊美的面颊之上,莹莹含亮,全然没感觉到从鸡毛掸子上弹下来渐渐弥漫开来的纤细灰尘。

    护送包大人上朝的衙差们和包兴看了会那沐浴在阳光底下的人,纷纷侧目看着展昭。

    展昭忍不住扶额,只感觉一言难尽。

    自从白玉堂在展昭过生辰那日特意赶回来,开封府众人就明白如今这二人已是一笑泯恩仇,过往的不快已如云烟散去,虽然偶尔展大人会被白五爷的几句‘无心之话’气得一言不发,可两人之间的相处总的来说还是十分太平,不,非常和谐!

    包兴忍不住偷笑:“展大哥,你还是先一步回府吧,不然白五爷等会不小心摔下来了。”

    “不会。”展昭收敛起嘴角的笑意,复又抬眸看了屋顶上那白色招摇的身影一眼,挺直了背脊,一本正经地对包兴道:“他轻功好着呢。”

    只是展昭的话余音还未散,只听身旁的包兴惊呼了一句,抬手指着已不见踪影的开封府衙的屋顶上道:“白……摔下去了……”

    展昭迅速抬头,全神贯注地看去,此时屋顶上哪有人影,只有被阳光照得通亮,隐隐还漂浮着尘埃的光影。

    展昭疑惑:“真摔下去了?”

    回答他的是身边众人齐齐点头的姿势。

    包拯这才轻撩开轿子的窗帘问道:“包兴,发生了何事?”

    “没。”包兴回神,连忙摇头:“回禀相爷,好像是白玉堂从屋顶上摔下来了。”

    包拯听了明显也是不太相信,却见展昭微微忧虑着的一张脸,忙道:“展护卫,你先一步回府看看吧。”

    “是。”展昭抱剑应下,连忙握紧了巨阙飞身离开。

    刚才他见众人齐点头的第一反应就是想提着衣摆赶回去,只是如今才隔了一条街,都快到府衙门口了,展昭又理智的拼命地忍住了。

    他不想自己担忧对方的心思被旁人看出来,可偏偏自己全然控制不住。

    一阵尘埃飞扬,白玉堂踩错了屋檐边上的空瓦,从前厅的屋顶上倾身坠下,凌空使出一个鸿鹄翻身,锦袍旋飞宛若梨花迎风绽放,潇洒地落在了地上。

    公孙策正好从大牢给沈文泉送完饭菜回来,跟王朝二人一起瞧见了这一幕。

    公孙策拍着心口道:“白玉堂,你没事吧?学生还以为是哪个刺客挑今天这个好日子来行刺呢?”

    王朝合上下巴,微微点头。

    虽然视包大人为眼中钉的人不少,不过他二人在开封府这段日子以来,目前是还没有哪个不长眼的来行刺包大人。

    白玉堂还保持着落地的姿势,随口回了句没事,正撩着落在胸口前的一缕墨发准备优雅起身,抬头之时忽然瞧见展昭急匆匆地跨上台阶跑进了府衙大门。

    白玉堂大脑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整个人却已经卸去了双腿的劲儿,顺势而下,半盘膝坐在了地上,反正今天大家伙给府衙上上下下都扫了尘,这会地上也干净。

    嗯……

    他堂堂锦毛鼠白玉堂从屋顶上摔下来,受,受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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