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栈内无人走动, 敞开的窗散不尽夏夜酷暑的炎热,陆嫔只听见外面呼啸卷过的风声,一点蝉鸣都闻不到。
入夜后的襄阳城安静的不同寻常, 陆嫔心中疑惑不解,即便此地不比天子脚下的皇城,可也不应该是这副冷清清,处处透着萧条的模样。
她手指摩挲着腰间的鞭子,突然起身看向靠窗而坐的管事和护卫头领:“我出去一趟, 天亮之前一定回来。”
此时此刻,襄阳王府中却正笙歌一片,通亮跃动的灯火将府邸笼罩,如襄阳王赵爵蠢蠢欲动的野心。
灯火通明的王府之后,宏伟高大的冲霄楼矗立在沉沉夜色之中, 飞檐呈现六向,外悬铜铃, 像极了镇压着无数恶鬼的宝塔, 风过, 只有悬荡在楼宇间的红灯笼在沉甸甸的夜色里闪烁。
王府的聚贤厅中零星散布般闲坐了几人, 这是府邸的前院, 也是最初准备施展抱负的一众江湖人前来面见襄阳王的地方。
聚贤厅后, 绕过刻着龙腾虎跃, 气势磅礴的浮雕壁影便是开阔的王府中庭。
原本这里假山流水, 绿树成荫, 只是早在襄阳王着手修筑冲霄楼之时,便将这里的布局都改了,他将王府中庭推平,不惜砸重金建了个“金龙殿”, 提前先满足了他那阖府上下昭然若知的野心。
自从金龙殿建成,每每襄阳王要与众人议事,大伙都陪着他犹如天子上朝般,众人虽未高呼万岁,可殿中幕僚分立两旁,俨然已经是襄阳王觉得自己能唾手可及的那朝堂模样。
只是渐渐的时日一长,金龙殿不知何时成了赵爵纸醉金迷,饮酒逐乐的地方。
金龙殿中金碧辉煌,殿中央数名女子着薄裳青纱轻歌曼舞。
酒香四溢,琴声悠扬间,神情恍惚的襄阳王看着殿中憧憧灯影,又见左右随自己同乐的众贤士们,仿佛已经看见皇城的大门正冲自己缓缓迎开。
金龙殿外,月色下缓步行来一人。
“灵月公子。”四名守在金龙殿外的护卫见到走来的男子纷纷站直低头问礼。
来人负手进殿,他年纪轻轻,着一身雪色长裳,一张脸生的雌雄莫辨,极其貌美,唇边总勾着抹浅淡的弧度,炯炯有神的双眸浮着笑意,被灯影渲染显得十分温和。
靠近门边而坐的几人一见来人,不约而同起身相迎,拱手直呼:“灵月公子。”
杜庭月从殿中的酒桌前一路走过去,浅笑若微风,点头受礼。最靠近赵爵下方坐着饮酒的三人虽没起身,但在人走近时也是对他微微颔首示意。
杜庭月全程未与任何人寒暄,直径走上殿中金砖铺就的台阶来到上方赵爵的桌案旁。
赵爵还在镜花水月的美梦间没来得及回神,杜庭月微微附身,先伸手扶住了襄阳王飘飘欲仙的身子。
“王爷,夜深了,身体为重,今日歌舞酒宴到此,先安寝吧。”杜庭月嗓音轻和入耳,跟从他眼中流转出的眸光一样温和。
殿中琴师舞姬见灵月公子朝外挥手,立即俯身施礼聚合在殿旁两侧款款往外退去。
襄阳王侧过脸,模糊的视线逐渐清晰,看清面前人的模样,感叹似的笑唤了句:“灵月啊。”
杜庭月笑而不语,只是点头,这张带上假面的脸美的好像不食人间烟火。
襄阳王便借着杜庭月手臂的力道勉强起身,缓缓移步走下金砖台阶,还在殿中的众人起身绕桌而出,弯腰拱手相送。
金辉灿烂的殿宇内,还没有醉倒下的众江湖人士浩浩荡荡的尾随至宽敞的殿门旁目送杜庭月扶着襄阳王离开。
最靠近襄阳王下方入座的那三人聚集一处,当中一人身着黑色道袍,发盘高髻,手中执灰白拂尘,望着殿外轻叹一句:“这灵月公子到底是何身份?生得如此,莫不是……”
后面的话另外二人心照不宣,面上难掩厌恶之色。
这三人师出同门,各自有擅长的领域,如开口说话的闻机真人就十分擅长机关一道,结合他两位师弟苦心钻研的五行八卦,襄阳王将冲霄楼内的机关布局全权交由了他们三人负责。
“三位真人误会,这灵月公子曾是王爷的救命恩人,所以被邀入府中奉为座上宾,而王爷膝下无子嗣,看王爷这意思,诸位还不明白吗?”一旁的青衣人走上前来,他五官刚毅,面容白净,显得斯文有礼,赫然是在汴京城与蒋平曾在醉日阁同桌饮过酒的柳青。
闻机真人闻声一甩拂尘,侧身看去,这出声说话走到面前的青年人已经恭敬地给他们仨先抱拳行了一礼。
“多谢小友解惑,差点犯了王爷忌讳。”闻机真人笑容自若,回了一礼。
前来襄阳王府的江湖人士众多,私下里相熟的几人抱团取暖,又自成一队,明面上大伙都是愿意为襄阳王肝脑涂地,图谋大业,暗地里又隐隐都较着劲努力将自身的利益最大化。
至于一些小喽啰即便前来襄阳王府注定了也只有跑腿的命,还轮不到他们露面献计策。
柳青离开金龙殿,绕过浮雕墙往前面的聚贤厅而来,章逑带着王府的护卫巡逻正好与柳青擦肩而过。
章逑当初受自玉堂所托混进襄阳城中密切注意这边的动向,只是他来时并非孤身一人,反而挑了赤凤教中十几名高手大张旗鼓的前来投奔,要博一个大好前程。
襄阳王见他带了这么多人来投诚,十分有诚意,经过一个月的试探,又亲眼见证了他们的武艺不凡之后,竟觉得是神兵天助,将王府外围至冲霄楼的巡防事宜都放心交给了章逑。
这一下误打误撞,他在襄阳王面前露了脸,活动出乎意料的自由。
后来章逑还将此事传书告知了远在汴京的白玉堂。
白五爷看完消息差点没绷住笑出声。
到底是襄阳王太过于胸有成竹,还是觉得汴京对他的所作所为至今都毫无动作,故而降低了警惕性。白玉堂也没想通,否则怎么会如此戏剧化让自己派去的卧底来负责王府的巡防安全。
夜色苍茫,金龙殿周围仍旧灯火缭绕,襄阳王一走,殿中众人也都各自散去。
章逑看了眼朝同一方向回院休息的闻机真人师兄弟三人,挥手遣退了身后随同的护卫,自己转身走向了别处。
灯火将树影投在高墙之下,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划破空气的凌厉声响,章逑骤然转身,扬手挡住飞射而来的纸团。
他微微皱眉将东西顺势藏进袖口时,敏锐的察觉到金龙殿后有一道人影缩身,一闪而过。
敌友不明,章逑没当即追上去,掩身展开纸团借着月色一看,只见上面竖着写了四个字:全福客栈。
不足半年之久,白玉堂没想到会这么快再见到段玉瑕,并且还是在汴京,在这皇宫之中。
果然,他和猫儿双双重生,确实让许多事情发展的轨迹都与前世偏离了。
庞统带着段玉瑕进了崇德殿面圣,不消一会就独自一人退了出了。
白玉堂立在崇德殿主宫门外神色疑惑地盯着庞统看了一阵。
庞统抬腿走来,不等他迈出宫门,璀璨金碎遍布的青石砖铺就的宫廷宽道上,颜查散左手提着官袍,右手压着因为疾行显得摇摇欲坠的官帽冲冲而来。
天气炎热不说,身上官袍还繁琐,他奔走的气喘吁吁,面红耳赤。
颜查散来到宫门近前,差点与一旁的白玉堂撞上,好不容易拐身站稳也只是匆忙看了白玉堂一眼。
他顾不得开口多说一句话,脚下已经着急的迈进了宫门高高的门槛,却被迎面而来的庞统挡了个正着,肩膀一个不防撞上了庞统结实有劲的胳膊。
白玉堂才刚伸出手,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见自家义兄今日不知怎么行为竟如此冒失,已经和庞统撞上了。
庞统稳稳地立在原地,这一撞不痛不痒,颜查散顶多也就是比他家阿策看上去结实了那么一点。
颜查散汗流浃背,见庞统独自一人时顿觉天昏地暗,他张了张嘴发不出声音,只能感受到自己胸腔处杂乱无章的心跳。
庞统微微眯眼,眸中飞快地掠过一抹微光,淡淡道:“皇上正在接见大理长公主。”
“她进去了。”颜查散终于在慌张中找回自己的声音,视线穿过空中热烈的日光盯着禁闭的崇德殿大门。
他抿了抿忍不住颤抖着的嘴唇,突然尝到了那属于汗水咸涩的味道。
白玉堂见颜查散摇摇欲坠似地倒退了一步,赶紧走近伸手扶住了人。
白玉堂目光微移,瞥见颜查散鬓边淌着汗,袖子下的手臂在隐隐发抖。
“兄长怎么了?何事这么慌张?”白玉堂问完,忍不住瞧了庞统一眼。
颜查散心无所依,抬手下意识抓紧了白玉堂衣袖,偏头去看白玉堂时,脸上是一副备受打击的神情,开口语无伦次道:“五弟啊……我…我……”
白玉堂难得这么茫然一回,眼神宽慰地看着颜查散:“别急,慢慢说。”
颜查散摇头,红丝不知何时渐渐蔓延上双眸,心口一片钝痛。
他如何也说不出口,他有什么身份,又有什么立场说这些呢?
庞统忍不住在心里想,不知道这些文人长着嘴干嘛的,朝堂上据理力争的时候一个个都厉害得不行,一碰到感情方面的事还比不上一个会打手势的哑巴!
庞将军近来也过的春风得意,就在他心里疯狂吐槽时,身后传来王公公讶异中带笑的声音。
“状元郎也来了?这可巧了,皇上正吩咐奴才去请您呢。”——
作者有话说:谢谢看文~
第262章
白玉堂眼见颜查散六神无主地跟着王公公进了崇德殿大门。
此时崇德殿内已不见段玉瑕身影, 颜查散眉心紧拧,跨进殿门立在门边强迫自己松缓了眉头,但内心忐忑亦不敢冒然抬头四处张望。
王公公朝前走了两步, 眼尖的发现不远处群书琳琅的书架旁,阳光透过雕花窗棂,在清凉的黑玉石砖地板上映出了半个人影,只是眨眼的瞬间,那身影便立即缩回到书架之后了。
殿内静静焚着提神香, 赵祯稳坐于明黄书案后的宝座上,似是在思索什么,脸上还透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他伸手端过杯盏,慢条斯理地抿了口香茶润了润唇。
王公公收敛心神一甩拂尘上前,恭敬道:“皇上, 状元郎来了。”
“喔?”赵祯眉目舒展,看上去心情不错, “这么快?”
王公公笑着, 凑近到皇上身边, 俯身轻声低语了几句。
赵祯听着听着不由轻挑了下剑眉, 眼中的笑意一闪而过。
他点了点头, 随即示意王公公退下, 宣了颜查散上前问话。
白玉堂现在还是巡逻时间, 和庞统没聊几句就先告辞了, 今日这事他虽然还未完全理清楚, 可想着出宫后有的是时间便不在这里耽误正事了。
庞统今日是受段玉瑕所托,而且她在大宋的安危皇上本就交由了他负责,所以这才亲自领着人进宫面圣。
眼下庞统一个人也不方便四处走动,便被从崇德殿走出来的王公公请去偏殿之中喝茶, 稍作歇息。
只是未料他这一坐一等就是一个多时辰。
空中日光也逐渐偏斜,天边宛若鱼鳞般层层叠叠铺开的云霞绚烂似火。
庞统眼见着白玉堂领队巡逻从崇德殿宫门外经过了两趟,崇德殿内依旧都无人出来。
但是庞统没想到,他却等到了不请自来的庞贵妃。
王公公小步跑下台阶迎上去,甩着拂尘先给庞贵妃请安,起身后向贵妃明说了崇德殿中的情况,又转头看向偏殿说庞大将军这会也在,贵妃娘若不急,不如先请移步,与家里人见一面。
庞贵妃自是不敢这会叫王公公通禀,何况她本就是因为听见了些不寻常的风声,那些不得宠爱的妃嫔抱着看好戏的心态远远观望,恨不得她早点也变成笑话。
虽说不敢相信是自己家里人将人送进宫来的,可那大理国公主她见过多回,确实年轻貌美,保不准皇上年轻气盛,自己先动了心思。
所以说爱情这东西确实使人降智。
庞贵妃心中忧虑重重,但面上半点都未显露出来,只是淡淡扫了眼崇德殿大门,搂着小公主进偏殿先见了家里人。
庞贵妃也半句没提及庞统带段玉瑕进宫一事,只是问起了父亲庞吉和小弟庞煜近来的情况。
比武大赛正进行到最后关头,兵部已经为朝廷物色了不少人才,即使是中途比赛失利的参赛者,若确实基本功扎实,身强体壮,也都记录了名字在册。
庞吉自从官居太师之位,鲜少这么亲自上阵操心过一件事,近来虽然累了些,不过睡觉都踏实了不少,也早早将心中那点与襄阳王曾有过联络的担忧抛之脑后了。
至于庞煜,嗯,在开封府待了小半载,耳濡目染之下,已经从汴京城纨绔头头变成了打击作奸犯科的有志青年。
庞贵妃一边听庞统说起庞煜的事情,一边睁大了眼睛,虽然不知道庞统这话有多少水分,但是庞煜能变成现在这样,真是她庞家祖坟冒青烟了。
天知道她进宫后,就怕小弟在父亲的纵容下,不小心惹下掉脑袋的祸事,毕竟开封府的三把铡刀都不是摆设,要是真惹上命案,那谁都保不了他!
时间流逝,日落西山之前,崇德殿前终于有了动静。
王公公候在门边,听见里面逐渐传近的脚步声,立即示意左右太监将殿门缓缓推开。
赵祯双手负于背后,笑声爽朗,英姿勃发,率先迈步而出。
在他身后,颜查散缓步跟着,神情似乎还有些恍惚。
一旁的段玉瑕微微低垂着眉眼,面染绯红,瞧着说不出的温婉可人,一身的珍珠配饰仿佛都被夕阳染上了红晕。
庞贵妃闻声已经走出了偏殿,一侧负责照看小公主的宫娥立即抱着孩子跟上。
庞统将茶水一饮而尽,这才不疾不徐地起身跟出去。
王公公跟人精似的,一见庞贵妃从偏殿出来,立即侧过身来朝她俯身问了一礼。
果不其然,背着双手还想对颜查散说什么的赵祯即刻侧目望过去,注意到了还站在偏殿门口的庞贵妃。
庞贵妃见赵祯望来,眼中眸光微漾,含情脉脉间含笑垂下了眉眼,冲赵祯不疾不徐地行了个万福礼。
赵祯哪还顾得上其他,走过去双手握住庞贵妃的手将人带起身,扬声一笑:“爱妃,来得正好,朕正好有件大喜事告诉你。”
庞贵妃心里顿时就是咯噔一响,差点没控制住脸上的表情,可在宫中生活了这么久,她还是极力忍住了,微微笑着抬头注视着天子龙颜,嗓音温和动人:“皇上,不知是什么大喜事?”
赵祯噙着满意的笑容看向不远处的颜查散和段玉瑕,示意二人走近。
颜查散过来给贵妃请安,段玉瑕作为大理国贵客,也朝庞贵妃行了一礼。
庞贵妃深知如今站在她面前的段玉瑕已是大理国长公主,身份贵重,不比当日初到大宋时还受到继后掌控。
脑海中还在电闪雷鸣,庞贵妃已经面色温和的对段玉瑕颔首点头,接着才偏开目光打量了眼颜查散。
赵祯在一旁道:“这是今年的新科状元郎。”
这是庞贵妃第一次见到颜查散,第一眼只觉得眼前之人眉眼俊秀,文质彬彬。
庞贵妃美眸微眯,不动声色的收回视线,她瞧了眼皇上看着颜查散和段玉瑕二人站在一处时喜上眉梢的神色,顿时福至心灵,仿佛悟透了什么一般。
虽然庞贵妃不知前因后果,云里雾里的没弄明白大理国公主怎么和颜查散对上了眼,可于她自己而言,这样的发展确实是件大喜事!
眼见段玉瑕和颜查散都面染红霞,赵祯没再继续卖关子,说出的一番话也让今日匆忙而来的庞贵妃彻底安了心。
大宋与大理两国联姻,大理国长公主下嫁他们的新科状元郎。
如今段玉瑕的婚事能自己做主,赵祯也在殿中拟好了圣旨,未立即昭告天下,是因为他颜查散还有件差事没办完,届时事情终了,普天同庆,两人姻缘美满,可定两国安邦。
傍晚时分。
白玉堂才和迟迟出现的慕薛换了班,结束了一天宫中巡逻的事宜。
慕薛一头黑发都束成了高马尾,红色发带随着风在后脑勺飘荡,站在白玉堂面前,半点禁卫统领该具备的威严都没有,露出一口白牙冲白玉堂笑的欢快。
白玉堂淡淡看着他,不想说话,自认为两人私底下也没有很深的交情,绝对没有熟悉随和到这种程度。
白玉堂面容冷峻,慕薛瞧着他目光冷漠的样子,心里总忍不住想吐槽,怎么跟庞统一个鬼样子,多笑几下是会掉块肉不成?
立即打消脑海中的想法,慕薛背在身后的左手提溜着一坛子酒出来,在白玉堂面前晃了晃。
白玉堂眉头微挑,也就多看了一眼,仅仅如此。
“来,白五爷,拿回去和你家展大人一起喝,这可是我娘六十大寿,我特意给你俩单独留的。”慕薛说完后边又重点强调了一句:“庞统我都没给!”
白玉堂心想,筹办寿宴那天庞统早就在你家喝过了吧!
不过他没多说,一副模样勉强的样子接过了酒坛还多道了声谢,抬手扶着后颈在原地缓缓舒展了下脖子。
慕薛习惯他这样子了,耸肩转身离开,才走出两步突然回头道:“喔,对了,方才我进宫,看见展大人在宫门外,不知道等多久了。”
白玉堂一愣,狭长的凤眼都差点瞪圆溜了,觉得慕薛肯定是故意把这事拖到最后才跟他讲,这些个心怀不轨的人啊!
慕薛抿唇,一脸无辜。
下一刻,慕薛只觉得眼前一花,白玉堂脚下跟踩了风火轮似的从他身边飞蹿过去,等他转过身跟着去看,长长的宫道上早就没对方人影了。
慕薛咋舌,抬手摸了摸但凡冒出一丁点胡茬都会被他刮得干干净净的下巴,忍不住嘀咕了句:“还说自己轻功不如展大人,该不会是为了讨心上人欢心故意放水的吧……”
慕薛完全肯定了自己的这个说法,心里已经打定了主意,白玉堂要是下次再这样冷眼对他,他就要把这件事的真相捅到展大人面前去!
丝毫不知有人要算计自己的白玉堂在冲出宫门看见展昭的那一刹,心里高兴的感觉自己能原地飞起来。
就好像奔波忙碌了一天结束,饥肠辘辘的回到家中,结果发现媳妇守着热饭热菜等自己回家一样。
何况,今天是猫儿亲自来接他回家!
宫门旁的两个守卫偷偷瞥了白玉堂一眼,觉得突然冒出来的白副都指挥使有点奇怪。
白玉堂胸腔热热的,面颊也有点烫,极力压着忍不住上扬的嘴角,刻意调整回步伐,提着手中的酒坛若无其事的朝展昭走过去。
第263章
“猫儿。”白玉堂一边走近一边将展昭上上下下打量了一圈, 视线最终落在展昭神态轻松的脸庞上,才含笑道:“慕薛说你在这森*晚*整*理里,爷还以为是他寻我开心, 故意唬我呢。”
薄暮冥冥,宫门前亮起来的灯火明亮璀璨。
展昭乌黑的眼瞳被眼前光亮包围的人全部占据,他抬手轻轻拂去白玉堂鬓边的一点薄汗,失笑道:“谁敢寻你开心,不过……你倒也不用跑得这么急吧。”
白玉堂知道他家猫儿素来是温柔的, 可今晚眼前人给他的感觉,温柔之中仿佛还混着淡淡的旖旎。
白玉堂一点点错开视线,将目光从展昭脸上移开,就见对方如墨泼的发被晚风轻悠悠吹着,似水中细丝水草般在肩旁游动。
这随风飘动不知收敛的发梢像是突然落在了白玉堂心尖上。
他眼神微闪, 抬手抹过被展昭手指拂过的鬓边,声音忽然低了下来, “没, 爷心急什么, 不过是一天没见你了而已。”
展昭听到后面这句, 愣了一瞬, 本就神色温和的脸上逐渐流露出软软的笑容。
展大人看破不说破, 他知道他家白五爷最好面子了。
树影深深, 月色溶溶。离庄严肃穆的皇宫城门越远, 靠近市井的烟火气便愈甚。
两人耳朵灵敏, 隐约能听见长街小巷口,小贩夜间出摊的吆喝声,迎着晚风漫步,如今的生活是如此安稳。
白玉堂的心情此刻能用超级好三个字来形容, 被他提溜在玉指尖的酒坛在身边晃来晃去,整个人完全都失去了往日的冷峻和稳重。
实在是这小酒坛子晃得太扎眼,展昭终于忍不住偏了偏头,说:“慕统领送的?”
哪有这么多人爱送酒给他喝?萧蹊南和庞统就算了,现在又来个慕薛!
白玉堂先是嗯的疑问了一声,随即反应过来展昭具体说的是什么,马上开口道:“送给我俩的,你也有份。”
白玉堂说完了还有些疑惑,自己为什么要急着多解释这一句。
展昭眼睛向白玉堂那边微微垂了下,瞥了一眼酒坛,又淡淡收回目光。
他可是在宫门外就和慕薛擦肩而过的。
白玉堂何等敏锐,捕捉到展昭这一瞥后立即反省。
要不以后还是不收别人送的东西了,毕竟他现在也是有家室之人,无论别人好意相赠物件是何用意,总之严于律己绝对不会出错。
白玉堂暗暗决定了,侧过脸扬起了笑容问展昭:“猫儿,你还没用晚饭吧?”
“……用了点。”展昭迟疑了那么一瞬,随即睁着一双明亮的瑞凤眼转过头来认真看着白玉堂。
这双眼眸的主人看上去毫无城府,更流露出几分无辜的神色,“等你之前刚好陪着二师姐见了个朋友,一起用的餐。说来也是奇怪,明明菜色差不多,但总觉得不是和你在一起时尝的那个味道,所以没吃多少。”
那猫儿今晚来接他,到底是不是因为刚好在附近陪二师姐,所以顺道的事?
这个想法在白玉堂脑海中如闪电般飞逝而过,他压根来不及细想,很快被展昭后面说的一番话给迷晕乎了。
差不多的菜色,但不是和自己一起吃时的那个味道?那肯定了!
白玉堂一想到这就不由昂首挺胸,眉飞色舞,看着展昭的眼神柔软的都能滴出水来。他伸手揽住展昭肩膀,迫不及待地带着人就朝着附近最近的徐记酒楼而去。
猫儿今晚还没吃多少呢,先把人喂饱了再说!
展大人抿了抿嘴,想笑又不敢笑,不然按照这耗子的脾性,今晚定然饶不了自己。
被白玉堂握住手臂拉进徐记酒楼,大堂中晃眼的橘色灯影渲染着展昭盛满了笑意的眼眸。
他微微偏头看了眼对掌柜报菜名的男人,忍不住弯起了嘴角。
不过……玉堂真的是越来越好哄了呢。
时间飞逝,晃眼已入秋,只是白日依旧烈日悬空,一入夜便渐觉晚风凉爽。
由庞太师负责替朝廷主办的比武大会也已经接近尾声,皇上打算给庞统和杨宗保添新战马的饷银已经凑足了一半。
赵祯是不亲自过问不知道,原来白玉堂当初为了这五千匹骏马花了这么多银两!
白玉堂和展昭偶尔白天和晚上要错开时间进宫当值,只是这日两人一起在皇宫时,突然发现杨疏颂不知何时回来了,还被皇上召进崇德殿密谈了小半个时辰。
翌日包拯下朝回府,带着同行而来的杨疏颂和颜查散,又请来公孙策和同休沐一日的白玉堂跟展昭齐齐进了书房。
包拯稳坐于书案前,向几人转达皇上旨意,五日后将由颜查散为钦差大臣代天巡狩荆襄五郡,并命开封府智囊公孙先生随行,展昭率领侍卫队一路保护众人安全。
心里知道缘由的都清楚,皇上这是要对襄阳王出手了。
白玉堂默默听包拯吩咐完若干事宜,强忍着心中的冲动和诧异,这样的变数又来了!
怎么会让杨疏颂暂替展昭的职位负责开封府衙的安危,由猫儿保护义兄和公孙先生去襄阳呢?那自己呢!
白玉堂有话想问,才微动薄唇,立即便被身边的展昭一把抓住了手臂。
展昭手上用了些劲,白玉堂岔开了思绪猛然偏头看向展昭,身边这人却仿佛跟没事人一样,目不转睛的听着包大人对众人的叮嘱。
白玉堂眉头微蹙,陷入了沉默。
颜查散朝白展二人走来,他心中知道此次代天巡狩归来,便能迎娶心中的那位佳人,面上不由意气风发,拱手冲展昭拘了一礼:“此行就拜托展贤弟了。”
展昭没能及时躲开颜查散拜下的这一礼,又听对方这样唤自己,难免觉得脸热,不知不觉松开了白玉堂的手臂,神色认真道:“展某定不负圣上和包大人所托重任,义兄此行尽管放心。”
公孙策面容含笑,目光忽然落在白玉堂愈来愈显得凝重的一张脸上,想说什么又不好开口,只能转头看向包拯。
“大人,言探花是否真与我们同行?”
包拯淡淡点头:“这是皇上的安排,探花郎对你们沿路所经之地熟悉,本府也希望他此次平安归来能重新振作起来。”
几人未再有疑虑,公孙策还要回房准备些药材路上以防万一,拱手先行告退了。
白玉堂浑身发凉,突然有种莫名想冷笑的冲动,他没料到前世在冲霄楼差点丧命的自己,这一世在这件事情上竟然成了局外人!
展昭也与杨疏颂从包拯书房离开,府衙里虽没有什么工作要交接,可听包大人的意思是想让王朝和马汉从衙门里再挑两队人马随行。
钦差御史代天巡狩,所经之处反正藏不住风声,此时也不怕襄阳王知晓了。
白玉堂转身看展昭和杨疏颂渐行渐远的背影,他立在门旁,书房中只有包拯和颜查散。
白玉堂攥紧的拳头松了又紧,他迟迟未走,也克制着没冲进书房问包大人圣上如此安排的缘由。
颜查散瞧着门边站立不动的白色背影,抬眸看了眼身旁的恩师,往门口微微示意了一眼。
包拯一脸严肃,开口时所讲的话却很宽慰人心。
“白玉堂,展护卫武艺高强,加之又有公孙先生随行,你不必太过忧心。”
白玉堂脑海中正乱成一团,包大人的声音突然传入耳中让他不由一愣,也当即反应过来。
白玉堂转身看着书房里的两人,勉强点了点头,拱手告退了。
一路的树影落在他雪色的衣裳上,白玉堂的心沉甸甸的,他好气又好笑,这样的安排,一定是合猫儿心意的,因为之前他心里也常念着,若是之后皇上要派人保护钦差去襄阳,自己一人也行,万不能让猫儿涉险。
白玉堂和展昭都将对方揣在心尖尖上,不想人陷入任何危险的境地,然而彼此都忘记了,他们都手握刀剑,即便入了朝堂,依旧是那威风凛凛的江湖豪杰。
皇命才刚下达,白玉堂无缘无故地也不能贸然闯进宫求皇上改变主意,为了展昭和一路同行之人的安危,白玉堂只能厚着脸皮敲响了公孙怀佩的房门。
老先生这会正在吃白顺送来不久的枣泥糕和糖蒸酥酪,人一上了年纪总想着吃口甜食,而甜蜜蜜的滋味确实容易使人心情愉悦。
他心情好,每日的零嘴点心又都是白玉堂差贴身小厮送来的,故而看见突然出现的白玉堂目光慈爱的笑了笑。
窗边清风徐来,公孙怀佩正感叹着眼下这日子舒坦,然后就被白玉堂开口惊到了。
公孙怀佩睁大了眼睛,一脸莫名其妙的神色,他双眼瞅着白玉堂,“他们朝廷的事,老夫掺和做什么?”
白玉堂眉峰微蹙,欲言又止。
公孙怀佩尝着碗里的糖蒸酥酪,努力收敛着脸上的神色,然后缓缓转变为一张和蔼可亲的笑脸,可说出的话不太贴心,“皇上只让小展去,把你一个人给撇下了?”
白玉堂突然就拧紧了眉头,感觉脑袋被人狠狠砸了一下,毕竟他一个人被撇下这样的话,就这么当面挑明了说出来,也太直白太戳人心窝子了!
公孙怀佩瞧着白玉堂的脸色,默默挑了挑眉,收回视线继续事不关己的品尝起糖蒸酥酪。
有公孙先生在,白玉堂确实没有让公孙怀佩也同行的理由,何况老先生又不是官府中人。
“是晚辈打扰。”白玉堂想着有之前让老神医准备的两种以备不时之需的药丸,不好再多言,拱手离开了。
公孙怀佩等白玉堂走远了,才端着小碗溜达到门边,望着人从月亮门离开院子的背影暗暗乐了一句。
真是关心则乱,平日里挺伶牙俐齿又机智的一个人,今天没说两句竟然就打退堂鼓了!
第264章
杨疏颂被皇上派去协助杨宗保秘密训练骑兵, 风吹日晒了半年回来,整个肤色都比以前深了不少,依旧挺直的背脊, 可看上去整个人更显沉稳了。
展昭带着他巡视了府衙内各处,将后面会留守府衙的赵虎与张龙叫来让杨疏颂认了个脸。
展昭也并无庶务要与他交接,一般府衙里没有案子的时候,展昭偶尔只要外出巡街或者进宫当值,毕竟顾好包大人日常安危才是最重要的。
这也是皇上将展昭派出去后, 让杨疏颂这段期间任职开封府的主要原因。
至于白玉堂,展昭不由多看了杨疏颂一眼,对方似乎对玉堂领了他原本的职位一事并无想法。
钦差一行人要五日后才启程,期间也还有许多事情要安排,杨疏颂接到召令风尘仆仆赶回来才休息了一晚, 又想着向皇上请安后离宫时,被慕薛拦住狠狠盯着问了遍去哪鬼混的模样, 就想着马上先回去养精蓄锐。
白玉堂心情沉重地来到前院, 展昭刚送走杨疏颂离开, 正从大门处返回来。
轻掠过发丝的风拂过眼睛, 隔着庭中初秋时节依旧墨绿的枝叶, 展昭注意到白玉堂的那双眼眸。
锐利且明亮的凤眸, 此刻却如同这双眼睛的主人一样, 藏着欲言又止的心事。
他们两世加起来一起生活了数载, 展昭此刻怎能不知白玉堂心中所想。
如白玉堂自己猜测的那般, 皇上此次的安排恰好能让展昭心安。
展昭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抬步走下面前的台阶,他缓缓从古朴的苍天大树下经过,靛蓝色的衣摆随风轻扬。
展昭真希望这个时候的白玉堂看不见自己, 可就这几步路白玉堂没出声,便让展昭感受到了无止境的沉默,一点点不安也开始在心里悄悄蔓延。
展昭在白玉堂的手上已经吃过不少暗亏了,他暗暗想,这一次玉堂不会又想法子把自己先弄晕,然后顶替自己护送钦差去襄阳吧?
白玉堂可不知道展昭这会在想什么,就是见展昭故意离他的位置越走越偏,忍不住开口冷声唤人:“猫儿,你去哪?”
展昭立即打起来了十二万分的精神,停步警惕的抬眼望着他。
白玉堂凤眸微眯,一道暗芒从眼眸深处疾速掠过。
展昭神色很快就恢复如初,仿佛没察觉到白玉堂此刻的情绪一样,他若无其事的淡淡笑了笑:“我回房收拾下东西。”
白玉堂抬步走来,每一步仿佛都踩在展大人的心尖上,尤其是他眸中流露出的目光,让展昭隐隐觉得深沉又危险。
“圣上没让我与你们同行,猫儿看上去好像很高兴呢?”
白玉堂唇角噙着抹若有若无的浅笑,醇厚的嗓音随风入耳。
展昭发誓他绝对一丁半点都没敢将这样的情绪表现出来,这一刻也完全没有料到白玉堂会如此挑明的说。
展昭垂在腰侧的手指微微缩紧,半晌不知该不该开口,只是清楚明白了一点,玉堂为这事生气了。
两人谁都没再吭声,展昭被白玉堂一双眼睛直勾勾盯着看了半晌,抬手有些苦恼的搔了搔落在脸颊旁的碎发,终于认输般叹了口气,挪步靠近放轻语调唤道:“玉堂……”
“嗯?”白玉堂剑眉微挑,轻微的嗓音从喉间淡淡溢出,俊美的脸上如染薄霜,之前的那点笑意已经敛去。
四下无人,风将两人的衣裳吹起了波澜。
展昭悄悄伸手过去,勾住了白玉堂垂在腰侧的手指,然后一点点拉住抓在掌心握紧,“玉堂,回房帮我清点用得着的东西吧。”
白玉堂缩了缩手指尖,展昭握的很紧不肯松开,白玉堂一点办法都没有,他也舍不得甩开猫儿主动牵过来的手,只能无奈的瞧着眼前人。
展昭鼻尖都渗出了一层薄汗,在白玉堂的目光审度之下十分镇定,脸上缓缓跃出了一抹笑容。
白玉堂还想说什么,只是动了动薄唇却哑口无声,算了,猫儿都冲自己笑了呢。
一路无话,待回到房间展昭将随身衣物收拾好,白玉堂闷不做声递来两个装有药丸的小瓷瓶,正是展昭之前见过,公孙老前辈给白玉堂炼制的药丸。
展昭没立马伸手接,他视线微微上移,不知不觉停落在白玉堂的手腕处,对方流畅的肌理,白皙的皮肤都被雪色宽袖遮掩其间。
因为不能去襄阳的事,白玉堂心里确实窝着气,到现在为止一直是百般隐忍着,见展昭这会还能走神的样子,他心里头更气了,“傻愣着想什么?快收好,你最好不要用上!”
展昭瞬间回神,暗咳一声清了清嗓子,微微侧脸有些心虚的不敢抬眸,他瞥了眼白玉堂还伸着的手,立马将两个小药瓶一把收了弯腰塞进包袱里,轻声道:“玉堂费心了。”
白玉堂沉默半晌,驻足不动,瞧着展昭窄腰弯曲的弧度,他又想欺负人了!
白五爷确实也不是会委屈自己的人,何况今日本就是好不容易才等来的一个二人一起休沐的日子,虽说这会天没黑,可谁叫自己委屈难过,怒气难消……
他都不能和猫儿一起去襄阳呢!想想数日分别,自己要独守空床,多可怜!
展昭重新绑紧包袱抬腰转身,不经意对上白玉堂直勾勾盯着自己,那愈发热烈的眼神,他下意识扫了眼紧闭的门窗,心里突然升起一股很强烈且不太妙的预感。
果然下一刻,床上那满满一包袱的东西被白玉堂伸手丢进了床里,展昭还没来得及往旁边撒腿遛,就被人拦腰抱起一把抗在了肩膀上。
展昭双腿腿弯被白玉堂结实有劲的臂膀箍紧在怀里,紧接着臀上结结实实挨了一巴掌。
展昭被冲上天灵盖的热气熏了满脸,一阵天旋地转就被白玉堂压在了软枕上。
雪白的衣裳与靛蓝的衣袍紧贴在一起,展昭顾不得那挨的冤枉的一巴掌,强压着扑腾的心跳,抵住白玉堂肩膀让对方先冷静,道:“玉堂……有话好好说。”
白玉堂美眸潋滟着笑意,仿佛压根就不在乎自己也不能去襄阳这件事一样,他
暧昧还透着坏的眼神让展昭无处遁形。
他抬手轻拂过展昭的脸颊,指腹顺着落在展昭耳畔的一缕长发滑下来,透着微微凉意的细长指尖突然伸进了展昭的脖颈后。
展昭浑身一个激灵,耳后根和脖颈处本就是他最为致命的地方,差点没当着白玉堂的面整个人都蜷缩起来,可他双腿被白玉堂紧紧压着,压根没能动弹半分。
白玉堂停了手,可怜兮兮看着他:“猫儿,让我跟着你去好不好?偷偷的,谁也发现不了。”
展昭满脸通红,气息有些不稳,如电流般的酥麻感从后颈顺着背脊蹿到了尾椎,身子在白玉堂的爱抚下软了一半。
他就知道白玉堂是为着这件事要寻自己撒火呢,可是就算自己同意他偷偷跟着去了,皇宫里边怎么办?你这要负责皇城巡防的副都指挥使敢莫名其妙玩失踪!
何况展昭根本就不想白玉堂涉足襄阳的事!
有了上辈子那一遭,两人都恨不得把对方看得严严实实,哪里放心对方踏足险境。
“玉堂……”展昭硬着头皮扯开唇角微微露出了笑容,“你就留在开封府……有时间替杨疏颂多照看下府衙的事。”
这句话才说出口,展昭明显感觉得到身上的外袍已经松了。
白玉堂扯开展昭的腰带,慢条斯理的提在指尖把玩。
他垂眸若无其事道:“喔,那好吧,那你这几日先好好补偿爷,五爷身心舒坦了,才能听话,自觉留下。”
“……”展昭面无表情,脑子里只回荡着这几日三个字。他就觉得白玉堂如果不手下留情,自己又得卧病在床,关门谢客一回了!
白玉堂!你这一点自觉,我得花多大的代价!
这还是白日,白玉堂确实没敢将人弄得太狠,否则晚点有人找,猫儿没法出门。
只是白五爷稍稍玩了点许久没用的花样,趁着展大人被他吻的晕头转向之时,用展昭自己的腰带将人的手腕捆住绑在了床头。
万顺布庄挑的腰带果然质地极好,韧性十足,绞边柔软也不会伤害到展昭手腕处的肌肤,顶多留抹绯色红印。
区区一条腰带自然束缚不了堂堂展大人,只是他有心想顺顺这白耗子的毛,热汗淋漓之际还得克制着手劲别将腰带轻易弄断了,否则玉堂不尽兴,指不定还要玩别的花样呢!
展大人心里苦,又有点甘之如饴的在五爷怀中沉沦。
昏昏沉沉间,展昭只想着一件事,都依着他吧,真能如愿将人留在汴京就是好的……
展昭沉睡过去,一觉醒来发觉已是后半夜。
窗外月华似水,薄纱窗帘卷起来勾在了两侧,夜风徐徐吹进屋,他一身湿汗已经被人擦拭过,衣裳也换了,浑身并无明显难忍的异样,就是感觉一双大腿和双手手腕隐隐泛着阵阵酸疼。
屋内没点灯,月色照进来隐约透着朦胧的光亮,白玉堂身着一身细腻的白色绸缎里裳,正坐在窗边的小桌旁独自饮酒。
他含着口酒入喉,眉眼微凉,凝着的眼眸似远方沉淀的夜色。
展昭静静卧在床上盯着他侧颜看了一会,才柔声开口冲窗边唤了句:“玉堂……”
白玉堂倏地回神,隔着朦胧的月光眨眼看过来,“怎么醒了?是不是不舒服?”
“你不睡?”展昭勉强侧了侧身子,又很想被他揽在怀里的那种安心感。
白玉堂顺手从桌旁端了杯茶水走过来,他在床旁坐下,伸手立起了软枕,扶起展昭靠在床头,看着爱人捧着茶杯垂眸乖顺喝水的模样,原本还沉重的心突然就恢复了平静。
他应该要相信猫儿的,自己也应该让猫儿放心,待在汴京才能让对方无后顾之忧,何况襄阳那边都已经布局了,只希望章逑不要让他失望才好——
作者有话说:亲们端午安康~
第265章
钦差一行人出发去襄阳前这几日, 白玉堂的确没再和公孙怀佩提及请他同去一事。
白顺早出晚归去万顺布庄跟着蒋平学习如何管理铺子,回来后也没忘给公孙老前辈带点零嘴。
白玉堂一计不成又生二计,不知怎么把蒋平和徐庆给说动了, 可他二人身无官职,随同钦差出巡终究不妥,白玉堂只能硬着头皮求到包拯这里。
包大人听完,一脸含笑,瞧着白玉堂脸皮都有些发热了, 但没得到包大人首肯还是没挪脚步走人。
包拯哪还能不明白白玉堂心思,遂点头做主了,毕竟此行钦差大人和公孙先生以及言探花都是不会武功之人,展护卫身边多几个可靠之人也好。
庞统那边也将冷柒柒又从段玉瑕身边调过来随行保护公孙策,至于背地里他有没有再多安排人手就未可知了。
转眼就到了钦差大臣代天巡狩出发这一日。
赵祯坐在崇德殿内抱着万宁小公主, 铺着明黄色绸缎的书案上还有一摞奏折没来得及批阅。
微风轻拂,赵祯静静坐着侧首望着窗外, 听千城在外面禀报道:“皇上, 钦差一行人已经准备出发了, 送行的除了包大人、八贤王, 还有庞太师父子三人。”
赵祯眸光微动, 温柔的抚着小公主的发心叹道:“近来太师一家人和开封府倒是相处和睦。”
千城心想可不是, 庞将军又将那个干架跟疯子一样的女人安排过去了。
包拯和八贤王以及庞太师父子三人在城门口送颜查散一行人启程。
公孙策看了庞统一眼, 见女扮男装着一身黑衣的冷柒柒背着黑沉沉的古剑, 潇洒上马护在他乘坐的软轿旁,
他动了动唇,一言不发转身坐进了轿子里。轿帘垂下,落入公孙策眼中最后一幕是庞统微微松缓开来的唇角,和面容轻松含笑的一张脸。
展昭着一身绯色官袍, 黑色宽边腰带裹着劲瘦腰身,他手持巨阙身姿笔挺地站在包拯面前,身后不远处是飞扬招展的锦旗,身旁的骏马早已按耐不住甩着尾巴想往城外肆意奔跑。
庞煜回望了望城内,心里正纳闷,怎么不见白五爷?他竟然舍得不来送展大人?
展昭知道到该出发的时间了,只是没见着白玉堂着实意外。
可又不能当着众人的面去问包大人这白耗子今日哪去了,明明慕薛都给他行了一日方便替他负责皇城内的巡防安全,这人竟然还敢闹失踪,搅和得他出发前还心神不宁。
王朝和马汉各率领一队护卫开道,“钦差出巡”四字在随风翻腾的旗帜上金辉夺目。
展昭冲包大人一拱手,黑色长靴踩上马镫,绯色衣袍翻飞间,他利索上马拉紧缰绳调转马头行到了最前方。
颜查散和公孙策的软轿也被众人齐齐保护在最中间,开始启程。
目送浩浩荡荡的钦差队伍越行越远,直到队伍里飞扬的旌旗融入城郊绿影之中,庞太师和八贤王进了轿子被侍卫簇拥着相继离开,一辆毫不起眼的马车被徐庆牵着慢悠悠地朝城门口行驶而来。
包拯和庞统以及庞煜侧身看去。
等到马车行至三人面前,蒋平撩开马车门帘跳下来,和徐庆并肩拱手朝包拯行礼:“包大人。”
初秋依旧烈日高悬,日光璀璨夺目。
包拯眯着眼睛含笑注视着眼前二人,微微点头,“有劳二位义士相助。”
言律钦从马车里探出头来,他面色透着疲倦,想必知道今日启程去襄阳,后面会途径家乡,念及那一场惨绝人寰的祸事一夜难眠,心中更是急切的盼望钦差大人能早日拿到襄阳王谋反的证据,让这等祸国殃民之人早日伏法。
蒋平看了眼马车,道:“神医前辈也与我兄弟二人同去,公孙先生怕路上不安全,将言大人托付给我们随行照顾。”
车窗帘幕微动,包拯看见了在马车之中闭目养神的老先生,捋须淡笑:“如此也好。”
……
天朗气清,展昭一行人沿着官道快行至木犀山山脚下。
葱郁的山林旁,一道恣意潇洒的白色身影正骑在骏马之上。
王朝看见出现在前面的白玉堂,催马上前来到展昭身边,轻声问:“展大哥,要停下吗?”
展昭抿了抿看见前方那抹身影时情不自禁扬起的唇角,扫了王朝一眼:“才刚出城,你们继续前行,我与他说几句就来。”
展昭能感觉到出城时藏匿在四周跟随的暗卫,这时也不担心让他们先行。
他只怕白玉堂临时反悔,这时候出现在这,是要跟着他一道去襄阳。
公孙策察觉到队伍放缓了前行的速度,掀开帘子侧首往外看了眼,只见展昭双腿夹紧马腹往前朝白玉堂策马而去。
远处青山依旧,天际云层绵绵似雪。展昭墨发随风起,红袍张扬,却仿佛是这天地间留在白玉堂眸中唯一的亮色。
公孙策眼底浮起了淡淡的笑容,他缓缓放下帘子不动声色地坐了回去。
前行的钦差队伍逐渐从白展二人身边经过,展昭无奈地瞅了白玉堂一眼,心中却比离开城门时轻松了不少,他正色道:“有话就说,但是你想跟着去,没门。”
“爷就看你这会嘴硬,到时候可不要睹物思人才好。”白玉堂唇角噙着笑,目光悠悠地落在展昭佩戴在腰间的玉佩之上。
“……”展昭拉紧缰绳,不想看对方得意的模样,摆出一副就要策马离开的架势,果不其然就被白玉堂伸手过来迅速抓住了胳膊。
展昭眉头微挑,心里哼哼一笑,握紧缰绳的手劲顺势便松了。
白玉堂骑着马又凑近几分,薄唇微动,小声道:“除去萧家明里暗里的商队,我在襄阳还安排了不少人,届时若是有事,赤凤教教主章逑必定能帮上一些忙。”
展昭看着他,听到这个名字时若有所思,觉得倒还有些印象。
“你不让五爷去,爷就多啰嗦几句,护好钦差金印,也护好你自己,冲霄楼……你一定不能自己闯!”白玉堂目光如炬,恨不得自己说的这番话牢牢钉在展昭脑海里,“襄阳王谋反已是板上钉钉的事,皇上要给亲叔叔定罪得堵住天下幽幽之口,但也不一定非要那劳什子盟单兰谱才能作为谋反证据!”
“知道了。”展昭轻声应下,他心中熨帖,唇角一点点松懈开来露出了笑意,抬手轻轻搭上白玉堂还抓住他胳膊的手背之上。
这番话,若是今日换成是玉堂保护钦差大人一行人去襄阳,他定然也会这般苦口婆心的叮嘱玉堂的,所以展昭此刻能感同身受。
骏马之上,两人在初秋还裹着热意的风里,衣袂随风翩翩摆动。
白玉堂突然反手攥住展昭的指尖,滚烫的掌心紧贴在一起,他骑在马背上倾身靠近了些,手指用力将展昭带过来,在他面颊上轻轻地落下一吻。
一瞬即逝的吻,比微风还淡,却烫着彼此的心。
展昭眨了眨眼,才听见耳畔响起白玉堂温柔之中带着亲昵的嗓音:“猫儿,一路平安。”
展昭闷声不语,竟有种很没出息的想法,皇上手下能人这么多,这一趟也不是非得逮着他开封府这几个人点兵点将吧。
山风清爽,滚滚而来的车轱辘声在两人沉默间突然显得尤为清晰。
徐庆扬起马鞭赶车而来,身边的蒋平换了个姿势半蹲着,盯着路边骑在马上的两人,一双眼睛渐渐露出了促狭的笑意。
“哟,我说怎么不见老五,原来在这里等着昭弟呢。”蒋平冲两人招呼了声,随即义正言辞指责白玉堂道:“你依依惜别完了没,别耽误昭弟的正事。”
白玉堂:“……”他现在就恨不得将四哥的这张嘴缝起来!
展昭一听霎时脸红耳赤,视线都不知该落在何处,宛若干坏事被人当场抓了个现行,还半句话都反驳不出来。
言律钦不嫌事大的掀开帘子探头出来,靠着马车打盹的公孙怀佩也偷偷睁开一只眼眯成了缝。
“玉堂,我先走了,你回吧。”展昭落荒而逃似的,顾不得马车里还有没有旁人,直接丢下这句话,骑着马电闪疾驰般奔腾而去。
“猫……”白玉堂刚开口便自己噤了声,他知道这会九头牛都拉不回薄脸皮的展昭,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方的背影在官道上渐渐远去,直到再看不见踪影。
“你真是我的好哥哥!”一贯冷静的白玉堂也想要当场暴走,他转过头来狠狠盯着蒋平,你们这些人晚来那么一盏茶的时间也成啊!
“好了好了好了。”蒋平掏出只有三根破羽毛的扇子冲白玉堂淡定地摆了摆:“你放心,咱们这么多人,一定替你看顾好昭弟的。”
蒋平又瞟了白玉堂一眼,让一旁闷嘴偷乐着看戏的徐庆快点赶车,然后扇着风煞有其事道:“老五,你还真急得脸红脖子粗,太有失风度了。”
马车内,闭目养神的公孙怀佩闻声顿时没忍住轻笑了一句。
“……”白玉堂顿时瞪大了眼睛,森*晚*整*理有些怀疑是不是自己耳朵出现了幻听。
他说谁有失风度?爷这辈子就没这么憋屈过!
……
皇上派钦差代天巡狩荆襄九郡一事,随着颜查散一行人离襄阳府越来越近,消息很快就传到了襄阳王的耳朵里——
作者有话说:谢谢看文。
第266章
这夜, 襄阳王召集了幕僚在金龙殿中商讨此事。
闻机真人协同另外两位师弟也已经将冲霄楼中的机关都布置好。
襄阳王原还忧心忡忡,闻言立即喜上眉梢,打定了主意要将收在寝殿内的盟单兰谱藏到冲霄楼里。
襄阳王目光扫视了台下众人一眼, 目光忽然落在右侧最前方落座的杜庭月身上,问:“灵月啊,你觉得如何?”
杜庭月缓缓起身,朝上方的襄阳王拱手,他面容温润, 眼含笑意,嗓音低沉醇厚:“灵月正好在外寻了批佛家至宝,正想用来预祝王爷冲霄楼大功落成,如此可一并送入冲霄楼中。”
“灵月有心了。”襄阳王大悦。
殿中众人知道襄阳王待杜庭月如义子一般,也都不敢有异议, 纷纷躬身拱手贺喜王爷。
一时间金龙殿内只闻众人此起彼伏的笑声。
殊不知这天傍晚,钦差一行人已经进了郢州, 在郢州城中的驿馆内落脚。
暮色四合, 驿馆内灯火明亮, 王朝策马进城早一步向驿馆中人递了消息。
等钦差大人的队伍抵达时, 驿丞已经领着驿馆内若干人等恭敬地等候在门口迎接。
抵达郢州城后, 蒋平一行人就和展昭他们汇合了, 今夜一道在驿馆内落脚。
由庞统安排的一路随行保护的暗卫进城后便销声匿迹了, 冷柒柒一身男装扮相, 还画了粗眉, 加之她冷着脸,身后又背着柄黑布缠紧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利器的长剑,便是她腰细腿长也没人敢多看几眼。
郢州知府很快闻风而至,他如今已是近五十的年纪, 擦着额头热汗进来,对着年轻的钦差大人赔笑。
天高皇帝远,郢州知府完全没想到有一日皇上会派钦差大人来巡查襄阳府,他为保身家性命,早臣服于襄阳王的权势之下。
即便说不上同流合污,至少对于襄阳王手底下的人在郢州的所作所为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手底下的官员也都是如此,毕竟没人跟自己的性命过不去。
如今朝中派来的钦差大人驾临,郢州知府今夜回去后怕是寝食难安,该琢磨下退路了。
谢绝了郢州知府今夜相邀设宴,公孙策将人送走回来就见颜查散面露倦色,冷柒柒紧随公孙策两步之远的距离跟着。
公孙策侧脸对冷柒柒道:“已经到了驿馆,你也回屋休息吧。”
冷柒柒抬了抬眼皮,宛若冰霜冻结了一整天的脸突然露出一个稍显俏皮的笑容,她摇了摇脑袋,“不行,主子说驿馆也不安全。”
公孙策没有办法,也不知道庞统怎么想的,听展护卫说他暗处安排了不少人手,怎么偏偏像上次一样又安排柒柒姑娘来保护自己,真是太不懂得怜香惜玉了!
“大人,一路辛苦,你先回屋休息吧。”公孙策只好将目标转向坐在厅中揉着鼻梁的颜查散。
颜查散摇头淡笑,“我什么都没做,这一路都仰仗公孙先生筹划,谈不上辛苦。”
“”公孙策也不劝了,垂手在一旁入座后先自己灌了杯冷茶,一个个都不听话。
眼下没有外人,驿丞也在得了公孙策首肯后早就退下不见踪影了,颜查散不用维持着钦差大人的官威,放松下来靠着椅背侧首问公孙策:“展弟呢?”
公孙策看向门外,冷柒柒连忙回道:“展大人说未免节外生枝,明日一早就要出发,正让王朝带人抓紧时间将马匹都喂饱了,他去检查行囊了,让大伙忙完就轮流多休息会。”
公孙策听完点头,又微微垂眸若有所思,自从汴京出来,他总觉得展护卫和往日出差办案相比都显得更为谨慎,甚至总觉得对方这一路上,精神都紧张的像一根弦似的紧紧绷着,丝毫不敢松懈。
他正想着,院子里已经有了人说话的动静,没过一会雨墨先行进厅,手上是刚从后厨端过来的两样点心。
“大人,晚饭已经在准备,您和先生先用些点心垫垫肚子。”雨墨走近体贴道。
众人都计划着今夜之前要抵达郢州城,只顾着急赶路,路上为节省时间,才草草应付了一顿,人疲马倦不说,肚子早就唱空城计了。
颜查散道好,从碟子上取了块点心来尝。
公孙策会神笑道:“早知道知府请客就去赴宴了,将人都带上。”看他那心虚样,生怕钦差大人一言不合就发难于他似的,不吃白不吃。
外面几人已经走近,互相谦让着请对方先进门。
公孙怀佩率先跨进屋,他满头灰发用木簪束在脑后,衣袂飘飘,衬得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意味。
在他身后,徐庆、蒋平、展昭和言律钦相继进来。
展昭手握巨阙,肩背上还一直挎着个小包袱,大伙也都发现了,只是没想起来他是何时背上的,等注意到才发现这一路来他肩上的包袱都未曾离身。
公孙策连忙起身迎接师傅,人影走动,雨墨离开后轻轻关上了门,怕几人有重要的事情要商讨,和冷柒柒一起候在门外注意着周围的动静。
夜色已经彻底笼罩住大地,星辰拥月而出。
驿馆厅中,众人总算得了机会好好坐下来面对面喝会茶说起话来。
公孙怀佩在公孙策原先的位置上落座,身边一方桌之隔就是颜查散。
他顺手捏了块手边的点心品尝,微微蹙眉,低头看了眼,又不嫌弃的继续吃完,只是忍不住暗暗感叹,白玉堂不在,这一路伙食的水准怎么降了这么多!
展昭见老先生风尘仆仆,知道对方跟徐庆和蒋平一样是被玉堂游说来的,便觉得心中有愧疚感。
毕竟放在寻常人家,已经是当爷爷的人了,哪还能让老先生也跟着出远门的道理。
展昭如何想的,众人自是丝毫不知。
倒是徐庆见展昭在对面坐下后还挎着个小包袱,也不嫌别扭的慌,便忍不住将心中早存的疑虑问出来:“昭弟,你背着个啥,还舍不得放?”
展昭闻言一愣,忍不住扫了眼公孙策和颜查散,突然灵机一动,腼腆笑了笑:“临走时玉堂塞给我的。”
徐庆回想了下,那时候在路边也没见展昭背着什么啊?他死脑筋计较到底,还想说什么,结果被坐在身旁的蒋平伸手扯了把衣袖。
蒋平眼中精光一闪而过,拂扇冲徐庆白了眼道:“三哥你问这么多做什么,老五又不是给你的。”
展昭默默垂眸,忍不住挑眉摸了摸鼻尖,这样的打趣他都习以为常了。
不过……离京已有半月,他当真挺想念玉堂的,也不知道对方晚上睡得好不好,自己一路上揣着金印,可很难入眠。
颜查散也难得放松下来脸上扬起了笑容,大伙又确定了明日早起出发的时辰和下一站,正要前去用膳,屋顶突然传来几声响动。
展昭瞬间抬头,眸中掠过犀利的目光,一把捞上巨阙闪身到了门口推门而出。
蒋平和徐庆立马起身,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护在左右窗户旁。
颜查散毕竟不会武功,又没遇见过这样的事,加之还曾经被人刺杀过,眉宇间难免浮现出担忧和焦虑。
言律钦更是不知如何是好,只是见公孙师徒二人冷静自若,这才勉强平静下来。
公孙策扶住颜查散胳膊,道:“大人别慌,如今驿馆内都是我们的人。”
颜查散稳了稳心神点头,屋内几人都集中精神注意着屋外的动静,却没听见丝毫打斗声。
大伙正面面相觑心中不解时,雨墨跑进屋来给颜查散行礼:“钦差大人,饭厅内都安排好了,请诸位大人前去晚膳。”
这时哪还有吃饭的心思,徐庆哎了一声转过头来,“哎,小兄弟,外面怎么回事?”
颜查散和公孙策也正等着雨墨回答,雨墨睁着大眼睛,一脸茫然,反应过来后连忙摇头:“小的刚从饭厅那边过来,什么事也没有啊!”
公孙策请颜查散在屋里等候,他直径往外走,唤了声:“柒柒姑娘?”
冷柒柒从屋顶上一跃而下,落在刚踏出房门的公孙策面前,成功让公孙先生又往后退了回去。
“先生,无事,是展大人的师姐来了。”冷柒柒往后面指了指晦暗不明的夜色道。
众人闻言松了口气,相继出来,却见方才传出响动的屋顶上没有人影。
颜查散环顾四周也不见展昭和前来的师姐身影,不由出声问:“人呢?”
冷柒柒蹙眉想了想方才那场景,不禁脱口而出:“展大人被她师姐掳走了……”
大伙神情复杂,一时无言以对,不过想到来的是展昭师姐,不会出什么岔子,便一道去饭厅用膳了。
……
前来郢州城驿馆见展昭的是陆嫔,约莫一盏茶的时间后,展昭才出现在饭厅门口,他身后空无一人,陆嫔并没跟着出现。
展昭进厅拱手见过颜查散后方才落座。
公孙策端来一杯温茶轻轻放在他手边,说:“你师姐定然不会是无缘无故挑今晚才出现,可是有什么事情?是不是你三师姐?”
“先生料事如神。”展昭一口气喝了半杯茶水,接着看向绕桌而坐的众人,压低了嗓音:“正是我三师姐,她说从咱们进襄阳府后,这一路上便有襄阳王的探子盯着咱们的一举一动,未免她身份暴露,这才让我和她藏身在暗处说话。”——
作者有话说:谢谢看文~
第267章
颜查散知道展昭几位师姐都武艺不凡, 但不知道他六师兄杜庭月如今已成功打入襄阳王内部一事,所以闻言难免觉得奇怪,但是也没多想, 只问:“她可给你带来什么消息?”
展昭不太想提及这三字,沉默了片刻,终究还是硬着头皮开口:“襄阳王建的一座冲霄楼如今已经落成,楼中机关歹毒复杂,说是过几日便要将他与各方势力还有江湖人士结盟时签下的盟单兰谱藏进楼中。”
公孙策和颜查散不由对视一眼, 都看见了对方眸中的光亮。
颜查散沉吟片刻,喃喃自语道:“若是能拿到这盟单回去呈给皇上,咱们此行就算大功告成了。”
公孙策听了微微点头,若有所思。
展昭脸色凝重,伸手端起茶盏润喉, 没出声。
想起三师姐说让自己不要着急,六师兄已经在想办法趁盟单还没送进冲霄楼之前, 偷偷将其调换出来, 只希望一切顺利才好。
公孙怀佩察觉到桌上的气氛凝结, 左右看了几眼将食物咽下后, 颇有几分事不关己的样子悠悠叹道:“都已经走到了这里, 襄阳城是一定要去的, 办法也是人想出来的, 都已经露出来的狐狸尾巴哪里藏的住?”
他垂下眼帘扫过圆桌, 从碟子里夹了块酸辣藕丁嚼起来, 虽然味道不算太好,但也能凑合,一边含糊道:“先都吃饱,好好休息一晚才是眼下的正事。”
老先生话一出, 众人才反应过来,这才到郢州城,都还没了解襄阳王那边具体是个什么情况,未免太提前焦虑了。
言律钦闻言强行打起了精神,摸上茶盏的手指却忍不住微微地在颤抖。
他已经进了郢州城,可没有开口提及回家看望的勇气。言家百年书香世家,却因为祠堂供奉的一块家传白玉被襄阳王毁的干干净净。
用完餐,一众护卫分两班由王朝和马汉带队,分别按照展昭之前的安排巡逻和休息,今夜两个时辰交替一次当值站岗,便能迎来天明了。
驿馆后院的厢房之中,展昭已经和衣躺下。
房间面向院中的窗户大开,桌上仅留下的一盏烛灯被风轻拂着忽明忽暗,门外灯影憧憧,透过窗隐约可见院中枝叶的灰影。
为了安全起见,展昭居住的厢房左右两旁便是颜查散和公孙策的房间。
余下的几间屋子也都住着言律钦、蒋平、徐庆、冷柒柒、公孙怀佩等人,除去冷柒柒一个姑娘家不方便,今夜其他人都凑合着三三两两挤一间房。
自从进了襄阳府地界,展昭与颜大人和公孙先生私下商议一番后,便将钦差金印随身带在身边,就连负责看护钦差信物的雨墨也不知道他们三人何时将金印悄悄掉包了。
离开汴京的每一夜展昭都不敢松懈,这会白日随身携带的包袱已经被他仔细塞在了枕头边。
望着头顶灰白的床幔,展昭阖上有些干疼酸胀的眼睛,如果玉堂此刻在,他微微侧身便能落入那人可依靠的怀抱,安心入眠吧。
这一晚,郢州驿馆风平浪静,数百里之遥的开封府却因为宋莞和周苒的突然登门掀起了波澜。
白顺端着茶走到了前厅门外边,赵虎和张龙赶来,将巡逻经过时脸上忍不住露出好奇的衙差们都急匆匆带去了别处。
白玉堂立在厅内没坐下,眼看白顺终于来了,他忙走过去接过托盘,一边使着眼色让人下去,自己亲自给稳坐在厅中靠椅上的宋莞和周苒上茶。
“师姐,消消气。”白玉堂对宋莞笑道:“那几日急着要安排的人手和事情多,圣上让猫儿保护钦差大人出巡,我们都忘记派人给你和二师姐递消息了。”
周苒闻言点了点头,觉得倒不是什么大事。
只是见一旁沉默不语的大师姐脸色着实太难看,她当即也不敢再出声附和着跟白玉堂说笑。
只是周苒看大师姐今夜这反应,心里总觉得有些奇怪,按理来说九师弟下山这么些年了,先不往严重的说什么刀山火海,但是什么大风大浪没经历过,即便大师姐护犊子,但也不至于这样担心吧。
怎么偏偏这回,大师姐下山见着九师弟后,便一反常态愿意在汴京住上好几个月,隔三差五便登门看望九师弟不说,如今听得师弟护送钦差大人去了那什么襄阳,方才在厅外当即脸色都白了。
其实白五爷心里也苦,若不是圣意难违,他又怕猫儿一怒之下真能说出一辈子不理他的话,否则肯定是要使出些手段将展昭和他的差事换一换的。
三人各有心思,一时沉默无言。
宋莞自打进了汴京见过展昭后,夜间倒没之前那么频繁地反复做同一个噩梦。
只是当初在灵霄山梦见白玉堂闯冲霄楼命悬一线,展昭跪到她面前,求她为他和白玉堂逆天改命的梦境场面太过真实,对方那痛彻心扉、摇摇欲坠的模样似乎刻进了她的灵魂和骨子里,让她不由得背脊生寒,心尖发颤。
宋莞在今晚登门才得知展昭离开汴京出发去襄阳多日,想着那梦便觉得后怕,此刻内心怎能不焦急?哪里又顾得上给白玉堂好脸色瞧?即便她心中理智的一面清楚此事是圣上旨意,与白玉堂没有干系。
但逆天改命和预知未来,这种怪力乱神之事宋莞没法同旁人讲,世上除了收养她的师傅之外,也没人知晓她身上流传的血液拥有这种不可思议的能力。
宋莞给别人的感觉一向是冷冷清清,无欲无求,因为她清楚,她这一生注定了孤寂,注定孤独终老,直到这种能力断送传承。
但是好在她被灵霄子收养长大,身边有师傅关怀,还有那么多唤她大师姐的师弟师妹们,干涸的内心总有一处盎然花开之地。
白玉堂站直后悄悄抹了抹鼻尖的汗,眼下这感觉有种做错了事被逮住,然后家里那两个大嫂闻声齐齐前来问罪的感觉。
他微微抬眸朝周苒看去,想让她帮着讲几句缓和气氛的话。
周苒闷头喝茶,她虽然不明白缘由,可也知道此时大师姐这火点不得,哪里敢多开口,只得偷偷对白玉堂摇头。
宋莞见他俩夹着尾巴似的“眉来眼去”,不禁蹙眉,想了想后嗓音冷峻道:“上回听三师妹说他去寻六师弟了,那眼下他俩都在襄阳了?”
周苒还没反应过来,白玉堂忙道:“六师兄去襄阳正是受猫儿所托,三师姐也带了我的信物去那联系我安排的人了,两人想必这会都还在襄阳城,不会这么快就离开。”
宋莞刚端起的茶盏还没来得及喝,听白玉堂说完后立马放下,随即偏头看向周苒,“那好,二师妹,咱们今夜即刻动身,去襄阳!”
“……”周苒茫然地看着一站一坐的两人,只觉得师姐这做法太突然。
这么急?那边真有这么危险吗?大师姐连武艺高强的九师弟都放心不下。
白玉堂听了倒松了口气,比起四哥和三哥,到时候有大师姐在场,猫儿行事定然更要顾忌些,只是可惜眼下自己的事情还没交接好,不然也能跟着同去了。
宋莞起身,带着周苒风风火火的往厅外走,行路时,腰侧佩剑的剑鞘光芒潋滟。
白玉堂急着相送,才出厅门下了台阶,宋莞突然转身,美目之中含着冷光,惊得白玉堂连忙刹住脚步,拱手问:“师姐还有何吩咐?”
宋莞欲言又止,怕讲的一番话没头没脑显得太过突兀,掂量了会后平缓了脸色,平静道:“白玉堂,师弟既然将包大人和府衙的安危都交给你,你后面就不要动去襄阳的念头了,这里总归要留些人的。”
“……?”白玉堂凤眸微眯,眼见两位师姐在夜色下飞快离去。
他暗自纳闷:猫儿就算了,其他人又是怎么回事?一个个都不想让自己去襄阳,他长的这模样很像砸场子办坏事的吗?
就在展昭两位师姐奔赴襄阳的途中,钦差一行人离开郢州城后在路上又行了四日,终于抵达襄阳城外。
这天午后阴云蔽日,吹在身上的风都感觉比往日凉爽了许多。
钦差队伍从襄阳城外的官道上远远行来,王朝打马前行探路,就见襄阳城城门外左右官兵夹道,为首一人身着官袍官帽,服饰俱全,背着手眺望来路,面上有几分焦虑之色。
王朝打马掉头,急匆匆回来先跟展昭汇报了在城门口看到的情况。
展昭端坐马上,扬手止住后面赶路的众人,两顶被众护卫护在中间的轿撵稳稳落地。
颜查散和公孙策不约而同伸手掀开了门帘往外看,坐在前边轿子里的颜查散问:“展护卫,可是到了?”
展昭翻身下马,快步上前,凑在轿旁将襄阳城门口官兵齐扎一事仔细说了。
公孙策探身出轿,拽紧袖口迎风快步往前而来。
颜查散不慌不乱,看了来到近前的公孙策一眼:“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只是……还得先请公孙先生移步去后边探花郎的马车上在城外稍作歇息,待咱们平安入城落脚,你们再来。”
“大人!”公孙策闻言秀眉紧蹙,自是不愿:“抬顶空轿入城,他们一看便知端倪。”
展昭思量了一番,两厢劝道:“先生,大人此举是为了大局着想,您若放心不下大人,不如让四哥入轿暂替了您位置?”
襄阳城外的丛林间停了辆马车,蒋平和徐庆站在马车旁打量着林叶茂密的四周。
耳畔风声飒飒,言律钦撩开车窗帘,就见落叶飘零的小道间,冷柒柒护着公孙策急匆匆赶来——
作者有话说:谢谢看文。
第268章
蒋平在马车内更换了套干净的衣袍, 代替公孙先生坐进了轿子里。
冷柒柒和公孙策则跟着公孙怀佩、言律钦、徐庆三人留在了丛林间静候消息。
钦差队伍一行人继续朝着襄阳城城门前进,不一会儿,烫着金纹的钦差出巡旗帜从官道拐弯处的绿影间随风飘摇而出, 鲜明夺目。
在城门口来回踱步的襄阳太守金辉终于停下不安的脚步,他眺望着逐渐靠近的队伍,盯着旗帜上的钦差二字,心中一酸,忍不住在心里叹道:终于来了!
襄阳太守金辉乃三年前从汴京外放此地为官, 本以为远离波云诡谲的权利核心,从此仕途风平浪静,便举家迁徙随他至此定居。
谁知竟是一朝入虎口,襄阳王用他全家老幼妇孺的性命威胁,将他套上了夹板, 让他这三年犹如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无人可用, 无信可通, 无计可施, 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襄阳王为祸一方。
金辉偷偷攥紧了袖口, 看着前方缓缓走近的人群忍不住想奔去迎接。
只是他才刚往前迈出一步有所动作, 旁边一直注意着他的灰衣男人不知何时面无表情的站到了他身后方, 低沉的声音伴着周遭阵阵凉风从金辉颈侧袭来, 透着警告:“大人, 稍安勿躁。”
金辉犹如被一道雷电当头劈下, 脸上还未来得及流露出喜色的神情随着他止住的脚步已经僵在了脸上。
金辉紧张又不安的回头,嘴角勉强扯出几分笑,缓步侧过身立即冲灰衣男人点头:“是,雷护卫提醒的是。”
雷无常面无表情, 眼神阴郁的扫了眼已经快到来的钦差队伍。
金辉知道这人身份,江湖杀手,亡命之徒,被襄阳王招揽后派到了自己身边。
金辉被他含着杀意的眼神吓得心惊胆颤,连忙将他那看着钦差队伍的眼神和注意力转移,故意道:“王爷今日可有其他吩咐?”
雷无常双手摸着腰间两柄不知道经他手沾了多少鲜血的佩剑,收回满含冷意的目光,幽幽瞥了眼金辉,意味深长道:“王爷说过,太守大人是明事理的人,心里自有章程,何须王爷吩咐。”
金辉尴尬的动了动嘴皮子,在雷无常冷冽目光的注视下,心里蠢蠢欲动的心思好似要被看穿一般。
他不再言语,硬着肩背转身,背影萧瑟地看向前方钦差大人的人马,却也无法忽视雷无常那如毒蛇般阴鸷的目光。
眼下城门口,都是只听雷无常号召的襄阳王私兵,他堂堂一个襄阳太守,从外放至此就是个有名无实的空傀儡了!
在襄阳城门口停下,展昭一行人都做好了防备,岂料金辉怕雷无常带来的兵马,以防突发意外危及钦差大人的安危,自我介绍了一番后,已经匆忙迎接众人进城。
雷无常连同襄阳王私兵集体回撤,在金辉的领路下,将颜查散众人护送到了他们要在襄阳城落脚安置的公馆,这才在大门外齐齐散去,只留下看上去沉默寡言的雷无常跟在金辉身旁留在了公馆内。
金辉方才已经知道了颜查散和展昭的身份,等展昭送颜查散下去休息,蒋平提扇扬着笑脸带着身后的马汉前来应付这位还不知底细的太守大人。
金辉看着面前留着两撇小胡子,与马汉身形相较之下更显得瘦矮的蒋平,疑惑问道:“敢问大人您是”
“太守大人折煞属下了。”蒋平一幅受宠若惊的模样,连忙慌张地拱手朝金辉拜下行礼,“钦差大人一路车马劳顿,方才离去歇息时说,等明日请了城内有名的厨子来备好席面,再请太守大人前来赴宴。”
金辉微愣,等反应过来已经被蒋平引着到了公馆门前,才想起来道:“怎可让钦差大人理当是我等筹备才是。”
蒋平别有深意的轻嗳了一声,眼中含笑泛着精光,提扇轻挡住了金辉手臂:“我们大人新官上任就被圣上委派巡狩襄阳的重任,届时不周到之处,还请太守大人提醒一二。”
金辉愣在门口,眼见着蒋平带着马汉直接行礼告退,转去了公馆别处查看。
他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似地站在原地,不经意对上雷无常似笑非笑的目光,当下心神一敛,讪讪笑道:“看来钦差大人一路着实累了,本官明日再拜访。”
雷无常心里冷笑一声,又打量着金辉几眼,“这汴京来的大人看着都这般文弱,太守大人可要将人好生招待一番才是。”
金辉不搭话茬,头也不回的往前走,离开公馆还没走出多远,便被从路口拐角冒出来的一顶四人合抬的轿子挡住了去路。
金辉慌张止步,忿忿不平的转身看着缓步跟上来的雷无常。
雷无常扬了扬手,轿旁一劲装打扮的黑衣男人已经伸手拉开了轿子门帘等着了。
“他们会平安护送太守大人回府,属下要去跟王爷复命。”雷无常面无表情道:“顺道将小公子一道接回来陪太守大人住一晚,想必王爷也很期待您明日在钦差大人面前的表现吧。”
金辉咬牙,内心惊惧交加,指尖都在忍不住颤抖,他拼了命忍住骨血里渗透出来的寒意,可是对方拿自己儿子作为胁迫,他只能心如死灰地钻进了轿子里。
此时公馆内。
雨墨伺候颜查散更衣出来,展昭、蒋平二人已经在厅中小坐了一会。
蒋平瞅着展昭的脸色,思量了一二问道:“昭弟,最近可是睡不好?”
展昭微愣,随即抿唇笑了笑,揉着眉心说:“不知道这边是个什么情况,大伙心里有事,晚上差不多都难以安心入眠,只是劳累四哥和三哥陪着,也辛苦走这一遭了。”
“说这些客气话做甚?我和你三哥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在哪儿不都一样。”蒋平笑罢摆扇饮茶,继而又问他:“对了,可差人出城去接公孙先生了?”
展昭略一点头,轻声说:“庞统私底下安排了暗卫一路随行,方才我联系了,让他们的人出城去寻先生。只是为公孙前辈和言探花郎的安危着想,还得请三哥护着他二人另寻他处落脚。至于公孙先生,明日待我们探了这位太守大人的底再说。”
蒋平见他行事安排妥帖便不再继续多言,只叮嘱了他万事不可操之过急,也得适当歇息。
展昭闻言心中一暖,指尖摩挲着茶杯,听话点头。
这空隙里他竟又思念起了远在汴京的白玉堂,暗想:三哥和四哥来之前,玉堂一定千叮咛万嘱咐了二位兄长要照看好自己。
此刻颜查散已经进厅,蒋平和展昭看见人立即起身行礼。
“坐下坐下,都是自家兄弟。”颜查散摆手,见他们端着行礼颇为无奈,什么都还没开始,只是保持这紧绷的精神他便已经觉得心身俱疲了。
蒋平持扇道:“礼不可废,咱们在这虎狼之地,切不可叫人抓了把柄去。”
展昭点头,将随身带着的小包袱颠了两下,心里更是慎重。
颜查散叹气,只得伸手重新请蒋平和展昭入座。
展昭在厅外安排了王朝带人巡视,他们三人便坐在厅内商谈起了明日的事宜。
又平静度过了一日,傍晚已经漫空卷起了秋风,思念无声,亦无法随风翻山越岭,只是同一片天空,互相牵挂着彼此的心不变改变。
今晚不凑巧,萧蹊南急着要去赴徐青霄的约,点了一桌美酒佳肴让前来寻他喝酒解闷的白玉堂自个独享后就跑了。
白玉堂从醉日阁闷闷不乐的离开,气的他那桌美酒佳肴是一口都没碰,全赏给今晚醉日阁的一众小二了。
他自己则又不嫌累的绕道跑去宋老伯的铺子吃了两碗馄饨,暗想其中一碗算替展昭吃的。
离开馄饨铺子后,白玉堂一路闲逛消食回了拥月居,看着不见猫儿踪影,唯有三四个仆人打点,也依旧让他觉得空落落的居所,不禁皱了皱眉头。
他二话没说,又退出了拥月居大门往开封府衙而去。
这好一番的折腾,更让白玉堂心里知道,让他觉得空落落的不是拥月居,而是自己的心。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这么长时间,对他而言岂不是又像是分别了数年?
白玉堂越想越心慌,步履匆匆,白日好不容易忍下来的念头突然又冒了出来,他想冲进宫跟皇上求情说说好话,将自己也放去襄阳吧!
只是此时白玉堂不知道的是,白顺和庞煜正满大街的在寻他。
包大人今日散朝后被皇上留在了嵩德殿议事,晚上回府带回来一道密旨,圣上指名了要给白玉堂。
庞煜在御街截住了人,也幸好白玉堂心里有事没直接使出轻功,否则庞煜哪里能见到他人影。
“五爷,快回府,包大人找你。”庞煜扶着腰在御街路口气喘吁吁地喊。
白玉堂冷眉紧蹙,闻声回头看着来人,心想这人莫不是知道他森*晚*整*理心里不舒坦,特意跑来找揍的?
想起庞煜曾经学他,拿着一把书有“天下风流我一人”的折扇在汴京招摇过市,便觉得今日将他揍一顿也无妨。
至少庞统肯定不会为了这事来替庞煜出头。
庞煜看着转身走过来,浑身冒着冷意,面带不善的白玉堂,悄悄挪步往后退,开始反思方才是不是自己语气不够恭敬,连忙找补小声道:“包大人带回了圣上密旨,虽不清楚内容,但是给五爷你的……”
白玉堂只听清楚密旨二字,等庞煜重新抬头去看人,灯火通明的御街上早就不见白玉堂踪影了——
作者有话说:这章之前漏了,发成269章的内容了,已经补上。
第269章
白玉堂使着轻功飞檐走壁, 连大门都不过,直接翻墙进了开封府衙在书房找到了包拯。
庞煜一路上小跑着回来,在路上遇见了没寻着人的白顺, 庞煜将寻到白玉堂的事情说清楚了,二人这才都没那么着急的放慢了脚步,一起走回府。
此时夜色浓稠如墨,长街小巷口都缀上了明亮的灯火。
白顺才跨进府衙大门,便被一个软绵绵的包袱砸中了脑袋。
他茫然的伸手接住从头顶滑下来的包袱, 从台阶上走下来看着白玉堂,还没来得及开口问出一句话,只听自家爷的嗓音透着难以掩饰的迫切:“顺子,雪昙呢?”
白顺有点懵的脑袋瞬间恢复如常,连忙回道:“展大人不在, 小的怕它扰了爷您休息,将它交给书和照看了。”
“马上抱过来, 然后去厨房准备些干粮放包袱里, 爷去马厩那等你。”白玉堂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 背影相当潇洒。
“啊?五爷您要出远门?”白顺诧异出声, 随即不满的小声嘟囔了句:“您带只猫还不如带上我呢。”
即便嘴上这样说, 白顺动作却不敢耽搁半分, 立即拔腿跑去准备了。
独留下庞煜环顾着空荡荡的开封府前院偌大的地盘, 偏头时刚好看见杨疏颂夜间巡视完府衙一圈出现, 立即跟见了兔子一样也撒腿跑了。
此时远在襄阳的展昭还不知道白玉堂今夜拿到了圣上密旨, 已经连夜动身前来找他了。
翌日天微亮,晨间的风已经染上了许些凉意,襄阳城好似入秋得更快些。
展昭早早起来在房门外练了几套拳法,数招下来, 便觉得精神更好了,耳清目明,方才还躺在床上觉得懒洋洋的身体此刻充满了力量。
冷柒柒神不知鬼不觉地盘膝坐在屋顶上看完展昭打完一整套拳法。
展昭抬头看向她,笑了笑,示意人先下来,一边暗想:庞将军这些年在外边,果然大有能人在身边。
他在驿馆之中自然更不可能放松警惕,但还是没能第一时间就发现冷柒柒姑娘。
冷柒柒一声不吭,默默点头,抱着身前的长剑就身姿轻盈的落了地。
“你怎么一个人过来了?公孙先生呢?”展昭问。
“先生他们几个昨晚就都进城在一家酒楼落脚了。”冷柒柒如实回答,顺手把剑背在了身后,“他把其他两个暗卫兄弟留在身边了,怕你这人手不够,就让我过来。”
冷柒柒心想公孙先生可机智了,知道主子另外还安排了暗卫后,就直接逮住了来传话带他们进城的那几个留在身边保护他们,便将她派到展大人这来了,一点都不浪费多余的人力。
“展大人,钦差大人可起了?属下还有要事禀报。”冷柒柒想到了来之前公孙先生要她传达的话连忙问。
“昨晚大人很晚才入睡,应该还没这么早。”展昭浅声回道。
一语末了,展昭又让冷柒柒去前边等着用些早点先,他自己马上擦了汗进屋更衣,换上了中午陪同颜查散接待太守大人时要穿的官袍。
等展昭整理一番重新出门,蒋平和徐庆也已经起了,二人在门边等着正屋里已经起床着衣的颜查散。
四人一道来到驿馆前院,雨墨带人一起从驿馆小厨房端来了早点在饭厅备齐多时了。
冷柒柒已经吃饱喝足,正拿着帕子在擦拭那柄黑沉沉泛着寒意的古剑。
听见门外动静,她立即将帕子收了,又用黑布条动作迅速的将长剑一圈圈缠好背在了身后,马上从桌边起身站在了一旁。
颜查散进门就看见了她,来的路上展昭也顺口说了她有事要禀报。
蒋平留在门外注意着驿馆前院的动静,除了王朝惯例带了一队人巡逻之外,没有看见原本负责驿馆事物的闲杂人等。
那些人也知趣的很,都聚在后厨或者偏院,只要钦差大人不传话,他们干完该干的活也乐得轻松自在,所以无事不会往颜查散等人跟前凑。
颜查散落座,示意站在一旁的展昭和徐三哥入座用早饭,眼下没外人,他就边吃边听冷柒柒禀报要说的事。
昨晚公孙策一行人跟着暗卫入城后在寻找酒楼落脚的时候就发现,入夜后的襄阳城静的有些不太寻常,街上别说小摊贩,连往来的行人都罕见。
他们也是头一回碰到酒楼夜间闭门不待客的,还是冷柒柒敲门叫的不耐烦了才上前将酒楼大门给踹开,结果吓得里边的掌柜和几个小二瑟瑟发抖,好几个留在酒楼夜宿的客人都面色惊惶的躲在二楼角落里偷看楼下大堂的情况。
中间暴力砸门这一段冷柒柒自是略去了不必说明,只是公孙先生觉得襄阳城夜间民风这般,心中隐隐觉得太诡异了,便让她趁着天还没亮赶来驿馆同众人说一下。
公孙策也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察觉到,昨晚那情况他们也没有多加询问,以免惹外人怀疑。
展昭立即起身示意要出去打探情况。
“不知道襄阳太守今日何时会过来。”蒋平闻言走进门来,看着厅中几人道:“咱们几个如今都在他面前露了脸,这打探消息的事情恐怕还是得换个人来,以免打草惊蛇。”
这话讲在点上,几人突然沉默了几瞬,蒋平则笑着摇着扇子转头去看冷柒柒。
冷柒柒按耐着小心思,揉了揉鼻尖,顺水推舟看向颜查散,小声道:“大人若是放心,不如让属下出去打听一下吧,我应该还没暴露。”
在坐的几人,都知道冷柒柒的武功如何,庞统能特意指名让她沿途保护公孙策来襄阳,就知道这姑娘差不了。
于是得了钦差大人首肯之后,冷柒柒眉飞色舞地行礼告退,一出门就使出轻功遁得无影无踪了。
颜查散本还想着有他们这么多大男人在,竟然使唤一个姑娘家外出打探消息,多少觉得有些不好意思,结果发现对方似乎还很高兴,他摸不着头脑的看了看展昭又看了看蒋平。
蒋平和展昭没解释,只是有些忍俊不禁。
估计就是公孙先生见这姑娘在自己面前憋得慌,特意把人叫过来跑腿的。
这可是嚯嚯了开封府那么大院子的罪魁祸首之一呢!
此时襄阳太守府邸里的一间厢房内,金辉正抱着七岁的儿子舍不得撒手。
太守夫人靠在桌旁坐着,面色苍白,看上去像是染病已久,她垂头喝着汤药,偶尔抬头宠溺地望一眼被夫君抱在怀里的儿子。
厢房门微开,雷无常一人站在门外廊上,目光阴凉的不知道望着何处。
“夫君啊,今日……儒儿能回来,你要谢谢人家……雷大人。”碗里的药太苦,太守夫人喝不下去,她有气无力的拭了拭唇角,感觉再多说一个字都要喘不上气来。
门外的雷无常将目光从远处挪回来,瞥了眼房门,微微皱了皱眉。
金辉满目慈爱的揉着儿子的发顶,不动声色地看了眼房门外,才道:“中午我得去驿馆见钦差大人,儒儿放在家里先陪你一下午,我同他们说说,看能不能明日再送儒儿回王府。”
太守夫人默默掉泪,这两年来,竟觉得有些麻木无望了,她一家人都被襄阳王拿捏在手中。
可有时候又觉得老天爷不会对他们家残忍到如此,只要再忍耐,总能有看见希望重见光明的那日,他只期望朝廷这次派来的钦差大人当真是为百姓着想,不畏权贵,像包大人那样刚正不阿的好官才好!
“去吧,早去早回。”太守夫人摆手,唤着儿子金儒来自己跟前。
金儒如今已经七岁,却一脸木讷不爱说话,五岁时便强行被襄阳王差人带去了王府居住,陪同一起前往的是金辉原来在汴京一起生活的老管家,如今面见亲生父母,也总是低着脑袋,像是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里。
太守夫人看着儿子这样,又心疼又自责,想起襄阳王时也是恨意滔天。
金辉母亲自从孙儿被襄阳王带走后就一病不起,每日汤药灌着才没出大差错。
为降低襄阳王警惕性,金辉让自家夫人在儿子被带走后几个月也开始装做因伤心过度有了心病,一蹶不振,需要金辉陪伴在侧,疏通开导。
金辉为此自顾不暇,焦头烂额,在襄阳王大肆为祸周边百姓时借此缘由明哲保身。
否则来日,便是襄阳王落马,他也逃不了干系!
雷无常跟着金辉离开前往驿馆,走之前留下身边几个得力手下在院子外面,盯着太守府这母子二人。
……
白玉堂日夜兼程,抵达郢州时已经足足过了五日,他是心急如焚,一刻也不想耽搁,可是先不说包袱里的雪昙被颠簸得不行一路上直叫唤,脚下的马儿这样折腾也吃不消。
白玉堂只能选择在郢州城内落脚,牵着马进了路边最近的酒肆点了一桌酒菜先裹腹,又给了赏钱让店里的小二将他留在门外的马喂饱。
他顺手将闷了一路的雪昙从包袱里解救出来丢在桌旁,赏了半碟子鱼拿过去,便低头安静尝着酒菜。
这个酒肆有些简陋,但是桌椅多,恰好就开在郢州城城门口进来的街道旁,所以往来落脚的人挺多,里边几个小二忙活来忙活去,小跑着经过还不忘跟着客人闲聊搭几句话茬,便更显得有些人多嘴杂。
白玉堂从前绝不入这样的地方,重生后这方面却不太在意了,何况他选择在这歇脚刚好也方便打听下襄阳的情况,便低头留心听了几句。
第270章
“前几日有两位生得极漂亮的姑狼从咱们郢州城路过, 被襄阳王爪牙瞧上了,竟当街想强抢民女,结果你猜怎么着?”
“怎?怎么?人在咱们郢州城被带走了?”
“这回他们可算是踢到铁板上了, 那俩姑娘竟是江湖侠女,仅当中一人出手便当街把那群人打得落花流水!你别说,我在路旁看着都痛快。”
白玉堂身后同桌而坐着两个青年人,模样斯文,颇有些书卷气, 言语之间对襄阳王纵容手下为非作歹一事深恶痛绝。
白玉堂听着微微凝眸,盘算着时间和这两人闲聊时的说法,心想那两位从郢州城经过的侠女十有八九就是两位师姐。
这两个青年人胆子也算大,敢在路边人来人往的酒肆对襄阳王评头论足,路过的小二经过时也只能装聋作哑, 不敢凑近搭话,就怕有心之人听了去, 给店家带来祸事。
白玉堂闲坐了一会, 等小二给他送来了干粮和水囊, 便结了帐, 提上雪昙立即起身走出酒肆, 跨上骏马, 飞快地赶路。
在白玉堂离开的当晚, 郢州城城郊的官道上, 马蹄声渐起。
清朗月辉下, 数十名身着黑色盔甲,目光凌厉的男子策马扬鞭而来,一阵尘土飞扬,一众黑衣人从官道上风驰电击般奔腾而过。
与此同时, 襄阳王府后的冲霄楼前,士兵高举的火把将视野照亮,章逑率兵驻守在冲霄楼周围。
赵爵亲临冲霄楼,亲眼看着杜庭月端着一金色托盘,里边摆着众人与他结盟时签下的盟单兰谱。
在闻机真人的带领下,杜庭月和身后跟着的十几个护卫,抬着杜庭月献给襄阳王的佛门至宝,以及其他需要送进冲霄楼珍藏的几大箱宝物跨进了冲霄楼大门。
头顶天色幽黑,逐渐涌近的乌云遮住了星月,人间这一方跃动的火光,让四周的黑暗更显得无边无际。
柳青站在襄阳王身后的一众人影里,目光盯紧端着金色托盘迈进冲霄楼的杜庭月,不由攥紧了手中的折扇,脸色极为沉重。
他身旁的挚友沈仲元同样握紧了拳头,却又冷静的侧过头看了他一眼。
二人在王府潜伏数日,也没能将盟单兰谱顺利调换走,今夜竟眼睁睁看着被送进冲霄楼内!
章逑离人群远,他安静的站在一棵树影幽幽的苍天大树旁,亲眼看见那数箱佛门至宝被抬进了冲霄楼里面,才极为小心并掩饰的松了口气。
时间一点点过去,等闻机真人和杜庭月带着一众护卫两手空空地出来,襄阳王面露笑容的轻松转身,只觉得一切已经尘埃落定。
而与襄阳王结盟的众人也都只觉得心头一松,好似没了禁锢般,纷纷不约而同从中分开,在两旁拱手站立,齐声恭贺道:“王爷大业,指日可待!”
襄阳王爽朗大笑,回头示意杜庭月到身边来,二人从人群里穿过,被众人拥着回了王府。
天色微亮,檐下还滚落着水珠,后半夜突如其来的一场雨方停歇不久。
一夜雨声嘈杂,加之众人都各有心事,不等天光大亮,驿馆内的大伙就都逐渐醒来,梳洗一番后走出了房门。
冷柒柒身上沾了些凉意,背着长剑的黑色身影在屋檐上一阵奔走翻飞,脚尖轻点檐边黛瓦在院内落下,瞬息间就蹿进了饭厅之中。
颜查散、展昭、蒋平三人已齐聚饭厅,门外是由马汉带领来往走动的巡逻队伍,雨墨则一脸谨慎的站着厅外候着,双眼机灵的注意着外面的情况。
冷柒柒进门先喘了口气,众人抬眼看着跟阵风掠进来的人微微一愣,等反应过来时,蒋平已经眼疾手快地起身向冷柒柒递过去一杯热茶。
“多谢。”冷柒柒急着汇报所查到的消息,伸手端过茶杯后豪迈的一饮而尽,干涩的喉咙得到缓解,她看向颜查散,拱手行礼:“钦差大人。”
“无须多礼。”颜查散抬手,问:“可查到什么?襄阳城内为何显得如此反常?”
冷柒柒立在一旁,将所查到的事情一五一十说了。
冷柒柒昨日从驿馆离开后在襄阳城中并未获得直接可靠的消息,城内的百姓对此事避而不谈,可越是如此,冷柒柒越觉得可疑,便直接骑马出了城。
他们一行人原是从郢州城直接而来,冷柒柒偏移方向,骑马经过叠峦起伏的两座大山,在隶属郢州一个叫云湘县的地方发现了端倪。
“你的意思是襄阳王养的私兵都聚集在云湘县?”颜查散问。
冷柒柒没直接点头,却很肯定道:“云湘县内只是一小部分人马,大部分都驻扎在云湘县外的山林里!”
冷柒柒没有带回很直接的证据,单凭她一面之词本很难让众人信服,可展昭等人都知道她追随庞统上过数次战场,遇见这样的事情本就比他们更加敏锐些!
一直听着安静不语的蒋平这时才突然和几人说起了一件事,近两个月之前,郢州管辖地内不少商户的铺子都曾被襄阳王的手下洗劫一空,且被洗劫的铺子多为药材店和粮铺。
冷柒柒目光转向蒋平,赞同的点头,“正是如此,所以越靠近襄阳,当地生活的百姓越是惶恐,家家户户闭门不出,不敢高声言语,唯恐惹祸上身。”
说罢,冷柒柒又从怀里掏出两张沾了水的通缉令,拿到了展昭面前:“展大人,这是你的两位师姐吧?”
看着画像,展昭微愣,待看清楚上面写的几行字后忍不住道:“袭击官差……师姐怎么来襄阳了?”
冷柒柒耸肩,然后三两下揉搓就把通缉令给销毁了,这是她在回来的路上顺手撕下来的。
颜查散一直清楚这次代天巡狩的主要目的和事情的重要性,可面对人多势众的襄阳王,他终于意识到要达成圣上旨意,又能让随他而来的众人全身而退有多么困难。
刚入夜,初秋的晚风带着驿馆的灯笼轻轻摇动。
蒋平和冷柒柒还在前厅,一人摇扇品着茶,一人垂头神色认真的擦拭着宝剑。
雨墨回到后院,将颜查散需要更换的衣裳送去浴房。
待雨墨走后没过多久,展昭领着王朝和另外四个带着佩刀的护卫从院口进来。
“展大哥,此行重要的钦差信物都在钦差大人房间里,从今夜开始,我们会加强后院的巡逻,你也喘口气,多休息。”王朝稍稍压低了声音,可在平静的夜晚更显得嗓音清远。
展昭看了面前五人一眼,未做言语,只是点了点头,很快就离开了后院。
他一路疾速而行,衣摆随风飘摇,来到前厅找蒋平低语了几句后,直接出了大门离开了驿馆。
此时太守府,雷无常收到负责盯梢驿馆动向的手下让人送来的口信时冷眉一挑。
这些人初来乍到,这么晚外出意欲何为?
“小心盯着。”雷无常皱眉挥手,起身在窗前沉思站了会,突然吩咐身边的人盯紧金辉,随即握紧手中的剑飞身离开,赶去襄阳王府。
驿馆前院,一抹身姿轻盈的身影踏着院墙飞快掠过,落叶随风飘下,转眼寂静无声。
马汉快速奔进了前厅,低声对冷柒柒和蒋平道:“三师姐来话,那个雷无常已经离开太守府了。”
冷柒柒将手帕一收,抬头时已经利落的将幽沉的古剑用黑布条一圈圈裹紧了剑锋,起身潇洒的背在了肩背上。
此时院内的墙角下一阵响动,突然往驿馆外翻墙奔出了四个庞统的暗卫,四人刻意放了水,以此引开了周围密切关注驿馆盯梢人员的注意力。
蒋平这才看向冷柒柒,嘱咐了她一切小心,目送人离开。
夜色沉沉,圆月莹润皎洁。
太守府后院的厢房里,金辉坐在床边,两手指关节被自己攥得泛白,不远处的圆桌上亮着一盏油灯,微弱跃动的烛火映在他此刻不安焦躁的脸上。
金辉在等人,那日他去驿馆赴宴前便已经决定孤注一掷。
继续什么都不做,他怕等不到自己儿子完好无损的离开襄阳王的那一天。
夜色遮蔽下的冷柒柒身形如魅影,她来到太守府,顺利的摸进了金辉的房间。
金辉已经等候多时,冷柒柒就见他神色苍茫,冷汗涔涔之际毅然扎破右手食指,扶着桌沿颤颤巍巍的写了一封血书。
襄阳王所作所为,简直罄竹难书,而金辉状告襄阳王,血书中所述还只是冰山一角。
冷柒柒话不多,替颜查散留下了话,让太守大人自己好好保重,便谨慎收好了血书飞身离开。
等展昭和庞统的暗卫遛了一圈人回来后,发现驿馆里已经铜锣声震天,护卫守住了各个出口,也将居住在驿馆后厨旁边小院里的杂役小厮们都齐齐带到了前院交由蒋平一一盘问。
钦差金印丢失,雨墨慌得几乎要晕厥过去,颜查散一副肉眼可见的佯装镇定,此时还不忘宽慰人。
马汉带领护卫搜寻驿馆的各处角落,排除潜在隐患。
展昭回来看着眼前人员杂乱的前院,隔着走动的人影他和蒋平对视了一眼,随即错开视线急着赶到颜查散面前:“大人,发生了何事?”
颜查散还未来得及开口,雨墨已经转头看向展昭,传来的哭喊声惊天动地:“展大人,你可算回来了,今日小的就是一死也难辞其咎啊!”
雨墨自责的哭声还在夜色里蔓延。
“……”展昭扫了眼颜查散,对今夜一事心知肚明的两人默默觉得十分对不住雨墨。
颜查散示意进厅再说,展昭扣住了雨墨的肩膀,把双腿打颤的人带了进去。
蒋平看差不多也闹开了,马上下令叫人上前来将驿馆内这一干可疑的闲杂人等都拉下去暂时关押看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