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刺中身体的那刻, 两个 时空之间 的风出现了短暂而微妙的黏连,血风拂过碧波般的眼眸,泛起阵阵涟漪。
胸口处传来难以忍受的遽痛, 心头那抹奇异的情绪却足以令他忽视这份痛苦, 楼宿似有所感看向星河追踪仪, 冥冥之中,似乎与十八年后的一双眼睛对 上。
然而怪异之象转瞬即逝, 现在站在他面前的, 是四百年前那位险些灭门的小神女 。
影影幢幢下,眼前的t 景象竟变得格外清晰起来, 他回过神, 眉头紧紧皱起来。
也难为 她,杀母之仇, 竟然能忍到此刻才发作。
蛇形圣纹在少女 额间 亮起来,他陷入几瞬的恍惚, 白金色火焰紧随其后在胸口烧起来直通肺腑, 楼宿脸上终于浮现出一丝困惑的神色。
天 —之火?
创世神?
绝无可能。
楼宿站直身体,锋利的剑刃在血肉中搅动 ,眼前人影松开手后退几步, 神色冰冷地看着他。
创世神早已陨落,他与祝泽空桑不同 , 若世间 不重启,绝无再生 的可能性, 况且创世神法术仁和悲悯,跟体内带着毁灭气息的剑刃分明 截然相反。
蓉蓉的确是神女 ,体内有创世神血脉,但 祝泽与空桑都无法做到的事, 她这个 第二代神女 也不可能会做到。
如果真 的是他想的那般……
楼宿猛然抬起眼眸。
师先雪没有再刺第二剑的机会,她不能失手,必须一击必中。
无数个 无眠的黑夜中,错乱的记忆纷至沓来,她想起在不归山之中看到的那幕。
乌休棠可以以燃烧血液和灵魄为 武器来保护自己,那么她作为 神女 ,没理由做不到。
打蛇打七寸,魔骨所在之处,就是楼宿命门。
楼宿必须要死。
就算是会改变未来,就算是两人不再相遇相识相爱,她也做不到眼睁睁看着那些阴暗痛苦的过去再次如附骨之疽般缠上乌休棠。
既然让她来到十八年前,她总得做点什么,为 乌休棠做点什么,起码不能让他不明 不白在这世间 活这十八年。
可很快她便发觉此计不妙之处。
她是神女 ,巫山血脉源于创世神,原本就是为 了拯救世人而存在,是柔和慈悲的,根本无法如乌休棠那般以此作为 致命的法器。
她没有可以燃烧自己灵魄的能力。
万般绝望下,神契引她寻到了灵府最深处,找到了单属于乌休棠那一缕神魄。
她有样学样,竟然真 的可以燃烧乌休棠的灵魄为 己用 。
可随着乌休棠神魄的消失,压制师怀玉的力量也一并殆尽。
四肢开始变得僵硬,她几乎动 弹不得。
楼宿却在此时笑起来,他像是疯魔般,不顾身份不顾形象疯狂大笑:“上天 助我,天 意 如此!”
伤口因为 他剧烈举动 往外疯狂的溢血,他脸色苍白,神色却嚣张,指着戚令婕的方向道:“你以为 杀了我就能阻止这一切吗?蓉蓉你总是这样天 真 ,不妨亲眼看一看,在这个 世界上最不想让他活的,到底是不是我。”
楼宿敛了笑打开结界,面朝裴峥的方向:“陛下,祭祀流程我已经告知过你,很简单,再耽搁下去,恐怕南越再无力回天 了。”
“陛下,皇后娘娘,不要听信楼宿谗言,我不是念蓉,我乃巫山神女 ,我可以以巫山全族人的性命发誓,小皇子绝非祸星!”
裴峥面色沉重,他动 动 唇,以欲说还 休的眼神看了戚令婕一眼,很显然并没有将 师先雪的话听进去。
“令婕,无论之前朕做了什么,你只要相信朕是真 心爱你的,只要你不愿意 ,朕不会为 难你,朕会另想办法,总有办法的。”
太虚伪了。
即便师先雪再年轻个 几岁,也能听出裴峥话语里真 正的意 思,他哪里是不想为 难戚令婕,明 明 是以他们的情分相要挟而已。
师先雪早就知道这个 男人靠不住。
今日是这般,十八年后也是如此。
“戚小将 军就在城门外候着,裴峥,你若是敢动 小皇子一根毫毛,小将 军他绝对 不会放……”
“念蓉。”戚令婕轻声呵止她,“或许我该唤你神女 ,可不管你是谁,都不可对 一国之君无礼。”
师先雪拧着眉看向她。
戚令婕却移开目光不再看她,只抱着孩子跪伏在裴峥脚下,低垂着头以一种归顺的姿态,任由额发垂下遮住脸部的情绪:“陛下言之过重,您不仅是南越国君,也是臣妾的夫君,夫为 妻纲,臣妾断不会让陛下为 难。”
“如果臣妾和孩子的献祭可以为陛下解忧,那么臣妾甘之如饴。”
裴峥眼含热泪,模样看着是如此诚恳,可师先雪就是知道,他在心底悄无声息地松了口气。
“令婕,皇后之位永远是你的,待十八年后仪式完成,朕一定会接你回来,朕等着你。”
“臣妾信你。”
太阳穴像是被重物狠狠凿了一记,师先雪脑子难以置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裴峥能在孕期与戚令妤私下相会,她竟然能够相信这种男人会为她守身如玉十八年之久。
没有判断是非曲折的能力,只会一味盲信盲听盲从,为 了个 不忠的男人,甚至要将 自己和孩子的命一并搭进去为 他铺路。
简直蠢得无可救药。
师先雪气的想要骂人。
身后仿佛传来楼宿嘲讽般的笑声,在看到戚令婕果真 抱着孩子义无反顾再次踏入祭台时,师先雪浑身的血液刹那间 凝结成冰,不再流动 。
她很想说些什么,但 又觉得多 说无益,不过多 费口舌。
她沉下眼眸,感到师怀玉的意 识在逐渐掌控自己的身体,浓浓的无力感从四面八方漫过来,师先雪心中十分清楚,如果今日无法借助星河追踪仪回到十八年后,那么她可能真 的要留在这个 时空里了。
怎么办,到底要怎么办?她重伤了楼宿,是不是就是已经改变了未来,改变了乌休棠的命轨?
长剑化作白金色火焰被吞进楼宿身体里,以魔骨来填补修复的速度竟然不及其烧毁的千分之一,他干脆破罐子破摔般靠坐在台阶上,双肘向后伸展撑住身体,讳莫如深地看着戚令婕怀中的婴孩。
身体燃烧般的撕裂痛令他头脑格外清醒。
如果他没猜错的话,这位小皇子就是顺应末法时代而生 的秩序神。
然而末法时代开启之时,属于这个 时代的秩序神便已经存在。
他诞生 于洪荒宇宙,寄情于山水万物,并不是个 喜欢掺合人类多 管闲事的神,没人能够察觉到他的存在,也无人可以找到他。
事出反常必有妖,这位真 神闹出了这么大动 静,总不能是因为 做花草鱼虫做烦了,想来体验一把人类的七情八苦吧?
体内属于秩序神的力量在咆哮撕裂血脉,楼宿若有所思打量着眼前这位躯体僵硬的小神女 。
“蓉蓉,你的灵魄中为 什么存在秩序神的力量,他分明 才诞生 不久,连他的生 身母亲都做不到,如何会心甘情愿将 神魄分割给你?”
师先雪专注地突破着自己,压制师怀玉,并没有留神去听他在说什么。
“我其实很好奇,你是怎么逃出的三千世,灵魄又为 什么会附身在这样一个 平平无奇的小宫女 身上,先不说你是如何知道我与四百年前为 同 一人并找到我的。你这样弱,怎么可能掩藏气息不被我们发现,直到我见到建成的星河追踪仪,可用 于封印祭祀,也可用 于追踪定位,还 可借助某种强大的力量进行时光回溯。“
师先雪的手指动 了动 ,终于抬头看他。
“虽然这个 猜测听起来很是天 方夜谭,但 你的确来自未来,与长大后的秩序神相爱了对 吗?”
他在说什么?秩序神?这是哪位神灵?
楼宿观察着她的表情,倏尔讽刺的笑了:“你到现在都不知道他的身份吗?看来他对 你并不坦诚,你们两人之间 也并不像我想象的那般深爱不疑啊。”
“他是把你骗来这里的吗?要你替他逆天 改命,那看来未来的我是成功了的。”
古老的吟唱随着戚令婕没身投入祭台而变得尖利起来,急躁的鼓点仿佛敲击在每个 人心间 ,层层铅云将 日月遮拢住,这片大地终于迎来了黑夜。
“你还 是先操心自己如何保住这条命吧。”
师怀玉在识海中凄厉惨叫,师先雪哇的一声呕出口鲜血来,这才这挣脱开桎梏直奔祭台,伴随着裴峥愤怒敕令侍卫抓住她的怒吼声,她终于在戚令婕跳下去的前一刻拽住了她的胳膊。
而与此同 时,周遭视线快速暗沉下去,一直绕着星河追踪仪打转的星筭盘突然开始剧烈抖动 震颤,密密麻麻的蛇形圣纹在星筭盘中崩裂开来。
变故来的突然,师先雪感受到熟悉的气息下意 识回头去看。
嘲弄的神情僵在脸上,楼宿的脸被圣纹的金光映亮,他仰着头,所有的表情暴露在圣光之中,他迷茫地撑着眼睛,在看清那股力量的来源时,脸上露出极为 复杂的情绪,然而复杂的情绪之后,是如孩童般真 挚的狂喜。
他拖着千疮百孔的身体跌跌撞撞跑向星筭盘。
“阿姐。”
星月之力使t 星筭盘分崩离析,化作一道刺眼光芒将 他层层包裹住。
三种力量在他体内呈遽速对 冲之势,仿佛要将 他撕裂。
他却安安静静地垂着头,任由星月之力掌控自己的身体,荧光将 他眉心映亮,幽绿色眼眸里是前所未有的柔和。
“阿姐,这是你留给我最后的礼物吗?”
时空流速如蛛网般粘连凝结起来,金色梧桐树下,随着乌休棠强行唤醒,奉主之魂的灵体变得若隐若现起来。
“带我回去。”
“主人,小神女 能够回到过去,一是借助由主人引发的星辰之力,二是因为 十八年前的她仍旧在三千世之中,三千世来历神秘,材质不明 ,运转了这么多 年,恐怕早已不能当 作一件珍贵法器来看待,正因如此,十八年前的世界与她并不相悖,可如果主人不同 ,主人如今是凡人之躯,又没有护身灵魄,强行挤入十八年前的空隙的话,会被时空逆流碾成齑粉的。”
如果这么轻易便能穿越时空的话,那么这个 世界早就乱套了。
就算是真 神,也不能够因为 一己之私来扰乱世间 秩序,更别提,想要实施这一切的还 是专门为 维持世间 秩序而诞生 的真 神。
巫赢劝阻道:“主人,小神女 只是神魄回到了十八年前,并不会有任何危险,将 封印毁掉,只不过是让她多 份在这南越十八年来的记忆而已,主人若是不喜欢给她抹掉就是了,我们还 有……”
“绝无可能。”少年盘腿而坐,金色梧桐树像是浴火重生 的凤自他身后绽开,“我绝不允许她孤身在那个 陌生 的时空内,将 我抛弃十八年之久,更不允许她将 一颗心分给别人,记忆之中有其他男人的影子。”
她是属于他的,就得从头到脚,由里到外完完整整属于他。
乌休棠周身气场阴冷的瘆人,冷峻的面色上带着病态般的毁灭,秩序之轮将 奉主之魂搅碎,化作金黄色的孢子扑落在半空之中。
神契被他郑重地打上印记,与此同 时,另一个 时空内的师先雪从念蓉体内钻了出来,神契没过蛇形圣纹的印记,她听到了久违的乌休棠的声音。
“将 她带回来。”
师先雪嘴角的弧度还 没勾起来,便又听那少年用 压抑又狠绝的语气。
“若是失败,便将 她的神魂捏碎,不要让任何人染指她。”
奉主之魂从小皇子体内被挤了出来,它正处于休眠的状态,被强制唤醒吼还 没搞明 白怎么回事,便被神契丢向师先雪的灵魄。
楼宿的神魂被星筭盘爆发出来的力量修补了个 大概,他的视线重新变得清明 起来,将 小皇子的变换尽收眼底,心中的猜想被证实,他立刻对 裴峥道:“陛下,皇后娘娘,正是现在。”
师先雪被奉主之魂抓向星河追踪仪,与祭台正是相反的方向。
但 在看清戚令婕的意 图时,她开始剧烈挣扎起来,试图阻止。
重阳宫殿门在此时被戚小将 军冲破,可为 时已晚,他看到的只是大姐如落蝶般缓缓下坠的身体。
一剑封喉。
没有给自己留丝毫反悔的余地。
奉主之魂灌入星河追踪仪的那刻,遮挡住日月的乌云齐齐散开,师先雪觉得自己的神魄变得扭曲起来,像是被揉成一团的纸,她感到不舒服极了,而此时师怀玉又开始大喊大叫,她逐渐有些压制不住,一头栽进时空的漩涡中。
封印仪式完成的极其出色,祭祀台鲜血淋漓,满地都是被利刃斩断的碎肉,奉主之魂失去先机,早已没有自救的机会,小皇子脸蛋红扑扑的,被活祭在星河追踪仪之下。
星筭盘失去光芒落在楼宿手中,他极为 爱惜地摸了摸上面的黑白两色珠子,仿佛在抚摸少女 娇嫩的肌肤。
“阿姐,只要我按照上面指示去做,就一定能够见到你,对 吗?”
他喟叹一声。
上天 都在帮他呢。
第92章 南越·星河追踪仪(十一) 爱情可真是……
小宫女迷迷糊糊醒过来, 刚睁开眼就被惨死的魂魄贴脸开大,她反应不及,深色瞳孔刹时僵住。
血淋淋的尸首碎块堆积在重阳宫, 青石板路被鲜血洗刷的看不出本来的颜色, 古里古怪的恐怖兽首仿佛活过来的猛兽, 张开血盆大口朝着 她逼过来。
念蓉连滚带爬想要逃,手心却按上了个带着 温热气息的东西, 还湿漉漉的, 有 些黏,她颤抖着 低头去看, 却发觉那是昔日 好友死不瞑目的头颅。
她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目之所及之下 ,是令她肝胆俱裂的画面。
娘娘, 念娇,小少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不过是睡了一觉, 为 什么会变成现 在这样。
尸横遍野的场景让戚令妤十分不适, 眼角浮起生理性地泪花,她扶住门框弯下 腰干呕,顺势很好地藏住表情。
她嫉妒戚令婕。
自小至大, 她总是活在戚令婕的光环阴影之下 。
琴棋书 画,女红女艺, 无论 她多么努力,总要比不上天赋异禀的戚令婕, 她学什么仿佛都那么轻易,永远如天鹅般仰着 高 贵的头颅,明明两人 是密不可分的双生子,可父母偏爱她, 弟弟以她为 榜样,就连陛下 也对姐姐情有 独钟。
可是先喜欢陛下 的,明明是她。
她恨姐姐,恨她抢走了父母的宠爱,弟弟的维护,以及与心爱之人 相守到老的机会。
如今终于如愿以偿,她戚令妤要成为 南越的王后了。
可……这真的是她想要得到的吗?
她望着 那位依旧冷静英俊的男人 ,手指揩掉不知何时已经流了满脸的眼泪,眼神逐渐变得坚定狠绝起来。
落子无悔,她早已没有 再回头的机会。
她将 阴冷的目光锁定在了念蓉身上,念娇已经死了,那么这条体忠诚于戚令婕会叫的狗自然也应当殉主,她就做做好事,成全了她。
可当她即将 把刀子刺进念蓉胸口之际,手肘猛地一痛。
她发出惊叫,匕首应声落地。
“楼宿你……”斥问的话在看清楼宿面容时吞在喉咙里,她往后趔趄两步,眼中 出现 惊怖之色。
“你的脸。”
他的左半张脸是正常的,可右半边的肌肤却像是被烈火烧过般,露出黑色带着 魔气的骨头。
楼宿并未看她,神色冷静地将 吓晕的念蓉打抱起来。
即便在师先雪刺过来之时,他已经将 绝大部分力量分解回北雍雪山之巅,可这毕竟是他才苏醒不久的本体,天之火加上秩序神的法术烧过来时的确要将 灵脉与灵骨挤成灰烬,如果不是阿姐的修补之术,这幅皮囊恐怕不保,如今自然也没有 再可以压制魔骨的能力。
他知道自己已经不再适合留在这里。
裴峥看到他这幅模样也是吃了一惊,可他从来信任楼宿,从不质疑,只要能够达成目的,他可不管楼宿是人 是妖。
“大祭司,那孩子……”
“他死不了,起码以我 们 的能力,无法现 在彻底杀死他。”
裴峥脸色微变。
“星河追踪仪只会将 他封印,十八年后封印成型,便是南越,这世间的转机。我 会在重阳殿布下 阵法,不要让任何人 接近,一年后我 来带他离开这里。”
他看着 戚令妤微微隆起的小腹,露出个意味不明的笑容来,“待我 回来时,这孩子应该出生了吧,这可是陛下 第一位皇子,是南越储君,该取什么名字好。”
裴峥一愣,也顺着 他的视线看过去。
第一位皇子?
他充满恶意地说:“不如便叫华光吧。”
重新进入休眠期之前,楼宿带着 念蓉上了趟青云宗。
夜风寒凉,空气中 吹来池水的腥气,原本平静的水面泛起阵阵涟漪,两尾小红鱼在摆动的水草下 交颈纠缠。
水镜清晰的倒映出青年的样子,他慢慢抚上被吞噬的右脸,极度厌恶的情绪从心底决堤般地涌上来。
明明对他恨之入骨,恨不得让他所创建的恶心野蛮种族消失在这世间,可如果想要复活阿姐,却又不得不依靠他的力量。
体内的魔骨之力随着 他情绪波动愈来愈猖獗,他妄图用魔骨来达成目的,就得承担被反噬的痛苦。
魔骨要将 他的身体掏成空壳。
他面无血色地依靠在廊柱上。
房门吱呀一声被人 从里面拉开,月光映亮念蓉潮红的脸,她衣衫凌乱,眼神呆滞,木然地走到楼宿身边,抓住他的手放在了小腹之上。
感受到与之契合的新生命存在,黑团般的雾气雀跃地冲进了念蓉小腹。
很久之后,楼宿脸色缓和了许多,他朝她虚弱地笑笑:“不愧是最纯正的九夷血脉。我 很期待,他能成为下一任魔主。”
池水中 的影子渐渐消失在月光之t 下 ,“十年后,我 会回来找他。”
随着 耳边归于沉寂,念蓉眼底的黑气散去,她像是才反应过来自己遭遇了什么,捂住胸口的衣服利声尖叫起来。
师先雪被搅进时空漩涡中 ,每穿梭一年的光阴,奉主之魂都要被削弱一分,待走过十六个年头,它停了下 来,唤醒了师先雪。
它呈现 金色的火焰形状,飞过去吻了下师先雪的脸。
师先雪嗷地一声捂住脸醒了过来,脸蛋火辣辣的疼,她摩挲着 被烫的脸,看清眼前之物时,喉咙里发出疑惑的声音。
“你是什么东西呀?”——
师先雪的灵魄重归本体苏醒过来之时,距离封印成型已经不足一个时辰,追踪仪地下 的密室宛如迷宫,安静中 透着 几 抹诡异。
师先雪走过幽深的穴道,耳际只能听得到自己的脚步和心跳声。
她不知道两个时空内的流速是不是一样的。
她只知道在这将 近两年的时间里,在那个陌生的时空,曾经无数次梦到乌休棠,梦里,他们 还在尸村过着 无人 打扰的安宁生活,他冲自己笑,亲昵地唤自己为 姐姐,而转眼,他又变得愤怒,患得患失,因为 卑微的身份而反复向她确认着 爱意。
她从梦中 惊醒,对他的思念与愧疚便要多加深一分。
师先雪的脚步慢下 来,她知道乌休棠就在这里,可真正要见到他时,却萌生了退却的想法,她在想,如果有 一天,乌休棠知道了这一切,知道了他这一生的苦痛皆源自她,他会不会怨恨自己,还会不会如从前那般爱着 她。
她分心想事,却没有 注意到脚下 ,不知踩到了什么突起物,脚下 一滑就要摔下 去,幸而一双有 力的手及时托住了她的腰肢,将 她整个人 裹抱在了怀中 。
“师先雪。”久违的,单属于少年清澈的音色灌入耳朵里,他身体的温度是凉的,被抱在怀里时却不让她感觉寒冷,“明明都送你离开了,怎么这么不听话,这里很危险你知不知道。”
原来她的两年时间不过是这里的须臾而已。
“怎么不说话?我 没有 怪你的意思,”少年放开她,低眸去寻她的眼睛,“你能来这里找我 ,我 其实 很开心,师先雪,等我 们 出去之后就永远在一起,再也不分开好不好?”
当然好。
可是她要如何告诉他十八年前的种种,他当然有 知情权,她也必须要告诉他,可他真的能够接受这一切吗?
见她不回应,乌休棠霎时没了从容,他想要说些什么,张口却是一口鲜血喷了出来,师先雪惊惶不已,想要触碰他时却发觉他不知何时早已是满身血痕。
“乌休棠这是怎么回事?你为 什么会受这么严重的伤。”
浮光掠影之下 ,她才终于看清,哪来的什么石子突起物,明明是些仕女装扮的尸体。
乌休棠压下 她的手,轻轻摇头示意她不要担心,“这里有 血亲镇压着 我 的神骨,我 发挥不出三成力量,解决了那些仕女后便已经是强弩之末,想要出去,恐怕要你帮帮我 。”
“好,我 要怎么帮你。”
师先雪的视线被远处的梧桐树一寸寸点亮,她这才注意到,那里竟然有 一棵会发光的梧桐树,而树下 ,则是盘坐着 十七年前那位抱着 孩子心肝情愿赴死的王后戚令婕。
他将 一柄打磨的将 近发白的短剑放进她的手心中 ,“用这把刀捅进她的心窝。”
不等师先雪开口,他便露出脆弱黯然的神情:“我 知道她是谁,她做了什么,所以我 必须杀了她。可在这里,我 根本无法靠近梧桐树,血亲无力让我 无法动手。师先雪,我 不想死,我 想活着 好好跟你在一起。”
师先雪用力握紧剑柄,“我 知道,我 帮你。”
“金色梧桐树在察觉到陌生气息时会主动释放金针攻击,你是巫山神女,其修复速度只大过于金针刺破锁住经脉的速度时,便可以进入梧桐树内部,帮我 杀了她。”
师先雪压了下 眉,问道:“那你有 没有 事。”
乌休棠愣了一下 ,似乎没反应过来她话里的意思,下 意识反问:“什么?”
“没什么。”师先雪走到梧桐树附近才回头,她眼神狡黠灵动,一如十八年前初次见到他那般,让人 瞧上一眼便忘不掉,“不过你知道吗?”
乌休棠:“?”
她飞快割破手心,使 其充分浸入刀刃之上,然后出其不意攻向金色梧桐树。
梧桐树受到攻击,立刻开始反攻,密密麻麻金色尖针霎时如同天罗地网般刺向两人 ,累积了十八年日 月之力的星河追踪仪不可小觑,楼宿刚刚躲下 要刺入他眉心的尖针,交给师先雪的匕首却落在了他的脖颈上 。
“乌休棠就算是死,也绝对不会将 我 置于危险之中 ,楼宿,你都不提前做功课的吗?”
银色剑光与金针的光芒相撞时,眼前人 俨然换了副样貌,他戴着 白玉面具,只有 眼睛露出来。
师先雪看不见他的脸,却清晰听到他从喉间发出的冷嗤,他活动了下 脖颈,根本不在意锋利的剑刃割破了他的皮肤,鲜艳的血液顺着 脖颈淌进衣领内。
他惋惜地叹了口气。
“小神女,何必戳穿我 呢?我 们 都心知肚明,师芸在你心中 的确没有 多少份量,你是师先雪,来自三千世,你有 你的母亲。能够快速回到三千世的办法便是杀掉他,你这样三番四次的阻拦我 ,难不成是改变了心意,准备伴他到老,抛下 你的母亲?”
“我 说过,我 不会为 了回家而选择杀死乌休棠,从前是现 在是以后也是,三番四次来试探我 对他的真心,你只是在浪费时间你知道吗?”
剑刃更深一寸,“要么你放开他,我 们 一起找回到三千世的办法,要么我 们 两个同归于尽,谁也别想好。”
放了他,怎么可能?星筭盘指示从未出错,至高 无上的秩序神选择做人 ,那就是必死的结局,没有 其他可能。
自己豁出命去滋养星筭之力,不是为 了如她这般妇人 之仁,临门一脚功亏一篑的。
他神情自然地看向金色梧桐树,“马上就要到十八年之期了,到那时封印成型,纵使 没有 你,纵使 要付出再大的代价,我 总要得偿所愿。”
话落的那瞬,师先雪身上的障眼法被破除。
金色梧桐树之下 的人 影这才真正显露出来。
乌休棠安安静静坐在那棵梧桐树之下 ,碎金色的光芒给他周身勾勒住金色的边边,他紧闭双眸,面容依旧俊美却毫无生机,倒是真的很像仙庙中 供人 供奉的无上神像
“乌休棠。”
她轻声唤他,手中 的剑不自觉偏开,没得到任何回应,让她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无论 是在哪个时空,他好像总是因为 自己而失去先机。
金色梧桐树察觉到有 人 靠近光芒更盛,金色尖针虎视眈眈警告着 闯入者。
师先雪的眼睛因为 强光而刺的胀痛,肌肤触碰到金光,像是伸进了滚烫的油锅之中 ,又像是如刀剐,她简直难以想象,乌休棠此时正在遭遇什么样的苦痛。
“你以为 这世上想他死的只有 我 吗?蓉蓉,你不是都亲眼看到了,他的生身父母也都在渴望着 能够彻底将 他杀死,你与其问我 如何放开他,不如问问那位随他一起被镇压了十八年的王后娘娘,你看看她会不会放过你的乌休棠。”
师先雪回头怒视着 他。
面具下 的眼睛却弯起来,“今日 我 便让你死了这条心。”
他大手一挥,一道娉婷的身影出现 在她眼前。
暗处生辉,戚令婕还是十几 年前的模样,一身纯白的圣衣,看上去更加纯洁无暇,在师先雪打量她时,也同时在观察着 她。
“念蓉?”戚令婕在下 一瞬认出了她,她露出一副毫无芥蒂的纯真神色,真诚夸赞:“你原来长这个样子,很好看。”
师先雪完全没有 与她叙旧的意思,只沉默地移开了目光。
此时,地宫外 的天空内无数道剑气划过,楼宿似乎感应到了什么,面具下 的眉头皱起来,他啧了声:“真麻烦。”
他将 师先雪往前一推:“蓉蓉,你就在这里亲眼看着 他被封印,彻底无法翻身,等解决了那群苍蝇,我 会回来接你。”
地宫内转眼只剩下 了他们 几 人 ,像是当戚令婕是个透明人 ,师先雪掠过她只身向前,不顾戚令婕的惊呼劝阻声,不顾全身经脉被金针锁住的痛苦,穿越金光和乌休棠并排坐在一起。
她唇角被金光反噬溢出鲜血,被锁t 住的经脉极大阻碍了接下 来的行动,可她还是强忍疼痛固执地将 两人 的手扣在了一起。
冰的,寒毒至今还留在他体内。
师先雪心脏骤紧,呼吸沉了几 分,唇角抿起,与他十指相扣。
戚令婕知道她的身份,自然也知道她与华光是恋人 关系。
可她预想过千万次与蓉蓉再见的场景,以为 蓉蓉会为 了华光恳求自己,或者是遭拒后破罐子破摔斥骂自己对华光的无情。
然而蓉蓉竟然什么都没说,只是令人 意外 的,沉默而固执地做出了与她性格完全不符的做法。
她竟然有 些按捺不住,如果她这样沉默,那么自己准备好的说辞该说给谁听,她对陛下 奋不顾身的爱又该如何广而告之,成为 天下 有 情人 的垂范,成为 这南越史书 中 的贤后呢?
这显然超出了她预料的范围。
戚令婕的灵魂开始焦躁地飘来飘去,钻进金光笼罩范围,“你为 什么什么话都不说,为 什么不问我 ,不求我 ?你想跟他一起死吗?”
师先雪刚刚才将 两人 的十指扣在一起,听闻此言,不免抬起头来用奇怪的眼神看她一眼。
这人 还真是贱啊,竟还上赶着 找骂啊。
话不投机半句多,师先雪向来对她这种无可救药的恋爱脑没有 任何好感。
她只更加用力握紧了乌休棠的手指,额间属于巫山神族的蛇形圣纹亮起来。
师先雪的沉默让戚令婕抓狂,她魂魄被禁锢在这暗无天日 地地宫内十八年之久,心态早已不如从前那般自如,她开始慌乱焦虑,开始在没有 尽头的镇压中 疑神疑鬼。
如果说最开始时,她对两人 的感情笃信不疑,那么随着 日 复一日 地磋磨,她终于深刻地见识到了时光的威力。
她开始变了,学会了以最肮脏黑暗的想法去揣测裴峥的心意。
如果他都是骗自己的,如果他都是利用自己,如果到了十八年之期他根本不会将 自己接出去,又或者他现 在身边已经有 了巧笑倩兮的新人 。
她不能接受。
她是戚家的嫡长女,是父母倾注了心血培养出来的名门贵女,打从有 记忆起便一日 不肯松懈,日 日 勤奋用功。她仿佛生来就是为 了做皇后的,应当是庄严神圣,不可侵犯的,而不是如今日 这般在这脏兮兮的地宫内像只老鼠一样苟活着 。
人 心易变,她现 在急需有 人 能够听听她的心事,只要她开口,自己就可以顺势将 想法告诉她,自己也是受害者,她是无辜的,她这么做没错,父母乃至天下 子民都会以她为 豪。
她将 整个地宫撞击的乱七八糟,嘴里吐出尖利的叫声,师先雪不堪其扰,她在鬼叫什么。”你想让我 说什么,歌颂你对南越社稷的伟大功德,赞美你与裴峥忠贞不渝的爱情,还是说王后娘娘您大义,为 了夫君与他的天下 可以牺牲自己和孩子?”
师先雪冷笑:“恐怕你要失望了,因为 我 无比清楚你是怎样的一个人 。”
金光罩住师先雪的眉眼,她宛若真正的神女,由 上及下 地审视着 戚令婕,丝毫不留情面地将 她虚伪的假面由 里到外 地剖析开。
“哦,你的确有 很多优点,你有 极强的忍耐力,比谁都要清醒,明明早就发现 裴峥与戚令妤有 私情却隐忍不发,因为 你本身就不信裴峥的真心,你只害怕坐不稳你的王后之位。你说将 念娇念蓉视为 亲妹,可却不肯为 她们 安排好后路,只任由 她的身体被碾碎,魂魄被做成恶魂,永远不得自由 。你多么虚伪,借由 我 的嘴,利用我 为 你出谋划策,叫来小将 军却不肯按照计划中 的去做,不过就是想要将 此事闹大,让南越所有 人 记住你为 了南越做出的牺牲,你这个南越王后的伟大之处。”
“我 们 都是你追名逐利的棋子,随时可以替你牺牲掉。”
戚令婕明明长着 那样明媚纯善一张脸,可在此时却显得无比阴沉,灵魂的形态令面部表情有 些控制不住的抽动起来。
她想阻止她继续说下 去。
“可是你失算了,你高 看了裴峥的君子一言,现 在的南越没人 记得你。你知道此时的王后是谁,太 子又是谁吗,就算他真的遵守承诺将 你放出去,你难道还能做南越王后吗?”
“你在胡说!给我 闭嘴!”
“你有 仔仔细细看过乌休棠吗?他是你怀胎十月生下 来的孩子,你们 的眉眼是多么相像,你知道他这些年是怎么活下 来的吗,我 想你应该不在乎吧,你只在乎你自己。”
“闭嘴!闭嘴!你懂什么,你什么都不知道!”
目的达到,戚令婕开始陷入不稳定的焦躁状态中 ,师先雪也就真的闭了嘴。
她还有 自己的事情要做。
她要救乌休棠,就如他义无反顾地选择自己那般,无论 付出什么代价,她都要救他。
师先雪想起奉主之魂告诉她的办法,握了握拳,看向身侧浑然不觉的人 。
少年仍在安静的沉睡着 ,浓密的睫毛垂下 遮住漂亮的眼睛,漆黑的发丝在两人 指缝间缠绕,像是少年温热的呼吸漫过她的肌肤,师先雪忽然无比眷恋这种感觉。
神契与寄生咒在两人 身体内不断穿梭交换,她将 两股力量凝成一股绳结,专注的冲击着 日 月之力。
空桑一脉执掌月之力,是以她的手指尾骨才可以用以做成日 月引的材料,星河追踪仪也是依靠日 月之力运转,而楼宿用四百年的时间重新为 神女打造培育了一副躯体,神骨虽然不可与周怀玉那具身体相比,但暂时让星河追踪仪停止运转也是足够的。
“我 讨厌你的母亲,讨厌她虚伪自私沽名钓誉,更讨厌她将 你视为 获取名利的筹码,以你们 两人 本该密不可分的血缘来将 你迫害至此,她比任何人 都要可恶,比任何人 都该死。”
抽离神骨的过程是如此清晰,痛苦永远是漫长的。
她疼得浑身毛孔战栗,指甲掐进掌肉中 ,思绪都有 些不清醒,只一味地对着 身侧根本听不到的少年絮絮叨叨地讲,翻来覆去的重复:“她不要你,我 要你,她不爱你,我 爱你。“
眼窝中 崩溃地涌出泪水来,愧疚感几 乎将 她淹没,师先雪哽咽地将 埋在心底的话吐出来:“可是乌休棠,如果你知道今日 这一切皆源自于我 ,会不会恨我 。”——
戚令婕想要出去,她等不及了,封印只差一刻就成了,他逃不出来的,她要去见裴峥,去看看十八年后的南越王宫到底是怎么样的。
她顺着 月亮所在之处往外 飘去,在微风拂过手指尖之际,苍穹之上的月亮突然消失了。
嘴角的笑容僵住,她似是预感到什么,倏地回头,对上双逼近的浅金色眼眸。
秩序之轮发出灼热的光亮,他一抬手,两色法/轮便充作法器落在少年手心,他比初次见时还要冰冷,没有 恨意,也并无杀意,就像是被剥离了全部的情感,看她的眼神正如天外 飞雪,不似人 ,也没有 生气。
戚令婕正要开口说些什么,秩序法/轮便在她直接眼前放大了无数倍,她无比清晰地感受着 魂魄被吸入飞轮到逐渐碾碎的过程。
她想要摸摸眼前少年的脸,可这般简单的动作此时却难如登天,她不甘地垂下 手臂,充满恨意地消散在这个世界上。
在星河追踪仪炸开的同时,日 月同辉,天空漩涡时隔十八年再次出现 ,就像是打开异世界的大门,五彩斑斓的光线蜂拥而至。
就连不归山也被不吝啬地照耀到了。
风云踩断脚下 之人 的指骨,自然也看到了这不同寻常的一幕。
身旁有 年轻的小魔在乱叫:“这些是什么,灭世之兆吗?“
风云嘴角抽搐,一脚踹开脚下 碍事的修士,抬眸看向天空之巅,“什么灭世,没见识的东西,这是生机,是神祇赠予世人 的无限生机。”
系统也就在这一片聒噪声中 被唤醒,它刚刚开机,还没搞明白是怎么回事,就被人 在一片虚空中 扼住了命运的脖颈。
“宿主,宿……”它还未来得及与宿主建立联系,一只密不透风的黑色罩子便兜头套下 ,再次切断了它与外 界的联系。
少女柔软的身体被乌休棠抱在怀里,衣袂翻飞,黑色发丝拂过少女娇嫩的脸蛋,他动作缓慢地垂睫,眼底蔓延的金色几 乎堙灭所有 情感。
再次醒来,他感受不到温度的变化,闻不到花香,也看不到世间缤纷的色彩。
唯有 怀中 的少女是温t 暖鲜明的。
而少女的特殊,他在十八年前就已经领教过了。
“爱我 ?”双色法/轮被重新收进这具凡人 之躯,他低头碰了碰少女有 些干燥的唇,冰冷的金瞳中 显出几 分孩子般的稚气。
“如果这样是爱我 的话,那么爱情可真是件有 趣的事情。”
第93章 三千世·末法时代 白日烟火
“你简直是废物, 你要害死我吗!”师怀玉在灵府内发出 声嘶力竭的吼叫,“这 狗男人绝对 就是故意的,失去神骨神魄无法 再 生修补, 倘若再 让心怀不轨之人利用 , 我们真的会耗干神魄而 死的。 ”
她不信师先雪不知道其 中厉害关系。
从前她要动用 修补之力救人, 自己只 是叫骂几句便 睁只 眼闭只 眼了,因为她知道只 要别跟前辈一般行事以全部神魄献祭, 神魄也是有自动修补设置的, 完全是可以利用 神骨进行再 生修补的。
可能过程难捱些 ,可这 本来就是巫山神族的宿命。
就连空桑都无法 挣脱, 她们这 些 二代神女又何必去与命运相争, 师先雪自视甚高,不知道在三千世里被灌输了什么思想, 像是被风吹歪了的幼竹,总之奇奇怪怪的。
她骂自己为虎作伥, 可她自己也没有做到心怀天下, 师先雪分明也是个爱情至上的自私鬼。
自己当然要听哥哥的话,等复活姐姐后,这 个世界才有一线生机, 从头再 来的机会。
见师先雪不言语,师怀玉神色古怪地 咦了声, 她飞上前探了探那抹魂魄的气息,察觉气息微弱是趁虚而 入的好时机, 顿时哈哈大笑两声,正要行动,一抬眼,措不及防撞上双冰冷的金眸。
她下意识屏住呼吸。
这 就是秩序神吗?
怪不得生的这 般漂亮, 眼瞳还是金色的,面 无表情盯着人看时,与生俱来的压迫感砸的人喘不过气。
知道自己与他的羁绊之后,师怀玉刚开始还有很有底气的,秩序神又怎样,还不是为情所困,处处受限。
他现在不能杀死自己,否则,他心爱的师先雪也会死掉。
但有底气归有底气,真正的神祇与二代神女之间还是有相当大差距的,毕竟种族压制是致命的。
所以,秩序神没有开口的打算,师怀玉却能读懂他的意思,她尴尬而 讨好地 笑了笑,在那双金色眸子没有温度的注视下,心不甘情不愿一掌击在中庭,华丽丽将自己拍晕了。
天空中的异象短暂出 现又迅速消失,爆炸引起的火光几乎与紫蓝色天空融为一体,楼宿脚步一顿,面 具下的面 容出 现抹裂痕。
他知道星河追踪仪被毁,阵法 已破,不可挽回。
他死死抿着唇,捂住隐隐作痛的胸口,右瞳泛出 怨毒无比的幽绿之色。
又是这 样,总是这 样,明明就只 差一步了。
该死该死,全部都该死。
他开始在无尽的懊悔中反思自己的仁慈。
就像几千年前的那群背叛自己的部落,他该彻底将他们烧成灰烬的,而 不是只 挖心掏肺做成枯皮鬼,几千年后还在他面 前大放厥词。
上千道剑气在上空划过,同 宗门的引召令在耳边盘旋,他将头压得很低,似乎是在平复什么,终于,他有了动作,手臂抬起来放在暗扣上,只 听咔哒一声,面 具被卸下,绿色在遮挡物摘下的那刻被掩埋得极好。
楼宿向前伸出 手,引召令落在掌心,一行浅蓝色小 字在半空中显露出 来。
“抓神女,上拜仙台。”
他接下引召令,顺势加入那几千道剑意之中。
乌休棠将师先雪抱出 地 宫时顺手炸了星河追踪仪。
十 八年的日月之力一夕之间被毁得粉碎,整个南越王宫都被震得发出 颤动的悲鸣,裴峥被那股巨大冲力撞飞出 去,碎石瓦片划伤了他的脸。
魏全拼尽全力护住还有一息生气的小 世子,在看到师先雪时眼中一喜,心道小 世子终于有救了。
也不枉王后娘娘以命换命,延续了小 世子的时间,可凡人之力如何能大过生死,倘若是没有神女的修补之力,小 世子必死无疑。
神女与小 世子交情不浅,她会答应救世子的吧。
裴峥撑着石柱艰难地 站起来,眸光中不可思议与绝望在交织,他早已没有方才的稳操胜券,发丝被割断披散而 下,大起大落的情绪使 喉咙深处涌出 腥甜的血味。
他动动唇,悲痛欲绝吐出 口血来。
怎么会,怎么可能,明明就要成功了,为什么要这 样对 他,他诱骗戚令婕去死,杀死了自己的两个孩子,明明付出 了这 样多,明明是为了南越的国运,明明他是个仁君,可为什么就连上苍也不垂怜他。
他闭上双眼,自暴自弃地 等待着死亡的到来,然而 ,有道虚弱的声音及时制止了乌休棠的杀招。
“乌休棠,暂且放过他,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怀中的少女不知何时醒了过来,脸色苍白 地 制止了他。
“我们要去不归山,不能再 耽误了。”
乌休棠一言不发地凝视着她。
他现在对她的感情很复杂。
脑海中仿佛两个天差地 别的思想在不停发出 激烈的碰撞。
一个念头是冷静无情的,成为人的真相残忍的曝露在眼前,告诫自己想要重归神位就要尽快斩断情丝,杀掉眼前的少女,而 另一个念头则是令人难以招架的热烈,告诉他成为真神也可以享受爱情,失去公正,偏私一人又如何,他已经成为了人族,就可以拥有人类自私的劣根。
毕竟如果不是因为她,他就还是那位高高在上不容亵渎的秩序神,又怎么会有将近十 八年的乱七八糟的混乱人生。
但他并不怪她怨她,也不恨她。
唯一的恳求,便 是要生死纠缠,绝不罢休。
这 么想着,铺天盖地 的爱意使 人类的身体燃起滚烫的温度,他将师先雪托抱起来,浅金色的眸子完全映出 她的身影:“好啊,那你亲我一下,就听你的。”
在他还未说完的时候,师先雪便 已经烧红了张脸亲了上来,她身上香软,气味清甜,偏偏行为似火,双臂大胆拦住后颈,灵活的舌尖勾得他心跳声状如擂鼓,情难自禁地 沉沦其 中。
好甜。
乌休棠神色沉迷,他怎么可能会放过她。
仙门中人已经追踪到这 里。
重阳殿几乎被炸成废墟,南越国主哪里还如十 八年前那般风光无限的模样,他伤痕累累,大受打击跌坐在地 ,徒劳的看着星河追踪仪的碎片。
乌休棠眼神一厉,快速将师先雪护在怀中。
几大门派的掌门人全体出 动,明显来者不善,师先雪的视线在一众仙风道骨的掌舵人脸上掠过,最后准确无误落在了宋振清的脸上。
其 实不止是宋振清,这 前几名门派的掌门人她几乎都能对 上号。
由小 辈认长辈,骨子里的血缘使 他们的轮廓长相都有几分相似之处。
青云宗在仙门中的地 位已然是今时不同 往日,宋振清为此耗费心神,看上去要比其 他几位掌门沧桑许多,他见到师先雪似乎想要开口说什么,却被九霄仙府的符掌门抢了先。
“小 友,我听闻过你的事迹,你也知道你也可以燃烧神魄来当作武器,可今日不同 ,几大门派都在这 里,你们逃不脱的,乖乖将神女交出 来,从前的事情我们便 可既往不咎。”
他话带威胁之意,虽是对 着乌休棠说的,可那双深棕色的眼睛却紧紧盯着师先雪打量。
他并不是第一次见到这 张脸,神女像,包括符震带回来的留影石,他都有见过这 小 神女的身影。
不识大体,不知好歹,这 是他给师先雪的第一印象。
他们已经等待的太久了,付出 了许多心血,也失去了许多,如果继续冥顽不灵,他不介意也让她尝尝被灭门的恐惧。
周荒为人低调,身量却高,加之驻颜有术,站在人群中时那张脸总不会让人忽视。
他与符掌门不同 ,很能掩藏自己的情绪,而 他明显对 乌体棠的金眸更感兴趣,也多少知晓些 南越王宫十 八年前的事,是以他看向乌休棠的眼神总有几分古怪。
乌休棠额间的秩序之轮掩藏起来,只 有眸子是浅金色的,他姿容出 色,冰冷的金色更衬得他神情疏冷,拒人于千里之外。
他原本就不是什么好人,地 宫内醒来后他对 师先雪的独占欲更是达到顶点,不允许任何人以任何形式觊觎她,自然更是无法 接受这 种充满目的性的打量。
纵使 还没恢复全部力量,纵使 他现在不过是凡人之躯,可胆敢觊觎伤害师先雪的,他都不会放过他。
这 么想t 着,怒火与妒火便 以不可思议的速度累积,如火山喷发般不可抑制地 攻击了他的理智。
几千位仙门弟子排列布阵,恢宏的剑意如天火流星,单是看着便 叫人头皮发麻。
身后之人的气息俨然沉降下来,呼吸都变得沉重几分,师先雪知道他素来不喜欢这 些 仙门中人,便 想挣脱开,自己去解决。
可身后之人仿佛察觉到她的意图,在她有所动作之前,结实有力的手臂率先牢牢将她困在怀中半点动弹不得。
“乌休棠,我……”
筋脉分明的手盖住师先雪整张脸,额间的秩序之轮亮起来的同 时,几千柄仙剑不受控制地 颤动起来,随即像是有意识般脱鞘而 出 ,在半空中形成千军之势。
“纯明剑!回来!”
“这 是怎么回事,我的剑为什么不听召唤……”
“师父!”
参加捉拿任务的都是各门派精英弟子,剑是武器,也是修道之人的脸面 ,未战先被夺剑,正如被人当面 打了个响亮的耳光,简直是奇耻大辱。
可偏偏动手之人,毫无预兆,转瞬之间,便 轻而 易举将这 几千人的仙剑对 准了符掌门。
“既往不咎?你好有意思,那么……”秩序之轮黑白 交映轮转,少年的金眸颜色更深了些 ,他慢慢扯动开唇角,看向几人的目光轻如蝼蚁,口吻却柔柔的。
“送你场剑雨好不好?”
整座南越王宫乱作一团,仙鹤的翅膀扑簌几瞬,师先雪便 再 也看不到南越王宫的影子。
她并不知道乌休棠恢复了多少力量,到底有没有如奉主之魂所说的那样做回天地 神明。
她只 知道乌休棠愈发嚣张了。
居然敢当众朝几大仙门的掌门人出 手,丝毫不给自己留后路。
仙鹤飞往不归山的方向,连绵的白 色火线将使 山峦与城池之间形成道不可攻破的防线,魔族仿佛不再 害怕护山离火,一团团黑色的魔气猖獗而 上,在云海之间肆意翻滚。
师先雪从来不知仙鹤的飞行速度竟然可以这 样快,她在乌休棠怀中酝酿该怎么开口问的时候,他们竟然已经抵达了九夷城。
护山离火不燃凡物,九夷城内所有建筑庄稼都如往昔般安静地 矗立着,两人每经过一处,火焰便 如撞到鬼般让开了。
乌休棠将她安置在客栈中,转身离开之际却被师先雪扯住衣袖,他回头,看见一汪如明湖般澄澈的眼眸。
她眼睛本就如黑葡萄般圆溜溜的,鼻头被冷风吹得泛红,泛着潋滟的水光看人时,总使 人狠不下心来拒绝她。
“你要去哪里,要丢下我吗?”她有点没有安全感,像是只 随时可能遭遇抛弃的动物幼崽,捏着衣角的指节几乎泛白 ,“我们不可以一起去吗?万一他们追上来,我怕他们会以我要挟你,有什么事情我们一起面 对 好不好?”
“师先雪,你怎么回事?”他拿指背蹭了蹭她柔软的脸颊,明知故问,“怎么变得这 样黏人了。”
“就黏就黏,乌休棠,你给不给我黏。”她耍起赖来。
“给给给。”他显然很享受,笑容显得真诚许多,“可是宝宝,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你乖乖等我,听话的宝宝会有奖励的。”
“奖励,什么奖励?”
他沉吟,故作思忖:“请你看一场白 日烟火怎么样?”
师先雪一时没有明白 他的意思,“什么烟火,我是也想跟你去救青姝姐姐,我不想独自一人在这 里,你带我一起去……”
“救人?”他摇摇头,正色解释,“我是去给你报仇解恨的。”
师先雪怔了下。
报仇?
“我并没有对 他们下死手,追过来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杀了他们有什么意思,玩弄人心才是最有趣的。”他倾身在眉心落下一吻,眼睫翘起,风轻云淡地 将人性的恶意尽数暴露出 来,“亲眼看着希望破灭的滋味应该比死还要难受吧。”
乌休棠说的果然没错。
周荒他们果然很快便 追了上来,只 不过令师先雪意外的是,他们竟然也不再 怕护山离火。
几乎是火舌吞没肌肤的同 时腰间的药囊便 会散发出 明黄色的光芒,神奇的是,下一瞬,被火燎伤的肌肤就会恢复如新。
同 族血脉间自然有所感应,师先雪作为神女更是感同 身受,顿时心痛如绞,疼到呼吸困难。
她终于读懂了玲珑那日绝望的神情,胸口的怒意在无限膨胀。
“你们自称除妖卫道的名门正派,可却能够对 同 族自相残杀,将巫山人的血液与魂魄,以弱者的性命做成你们抵抗魔族的令牌,你们简直卑鄙,简直不被称为人!”
乌休棠将她独自一人放在此地 ,几人刚开始还以为是陷阱,直到让几个弟子前去探路确认这 里只 有她自己后,他们才敢放心进入九夷城。
听到师先雪的怒骂,符掌门不怒反笑:“神女,若非是你执迷不悟,早些 随我们入仙府,我们何苦将这 几万人练成保命锦囊,正是因为神女你的一念之差,才使 这 几万人白 白 丧命,怎么今日反倒是怪起我们来了。”
几人形容狼狈,不似初见之时那般气定神闲,全部都憋着气,打算在她身上讨回来。
周荒已经顾及不了那么多,纵使 是陷阱,今日也必须要入拜仙台。
“我们知晓神女与青姝之间交情甚笃,是以宋掌门在青姝身上下了自毁禁制,她来不归山是打着与这 些 魔族同 归于尽的心思,可若是你肯帮我修不好拜仙台,那些 魔族我们自然会出 手清理,也不会再 需要青姝的牺牲。”
“所以,是生是死,皆在神女一念之间。”
整个过程,宋振清一言不发,似乎放任了周荒的说法 。
师先雪早已对 这 个世界的亲情感到失望,她知晓青姝姐姐从小 便 严苛要求自己,日日勤奋练功,就是为了获得父亲的认可。
只 可惜,宋振清从来不肯正眼看她,他只 会指出 她的不足,日复一日的打压她。
最后,还要以不可忤逆的父亲身份,高高在上要求她心甘情愿赴死。
师先雪不知道该说些 什么,又或者是她早已对 他们无话可说,她擦干眼泪,在迈出 乌休棠给自己画的保护范围之时,遥远的天际,不归山之上,突然传来巨大的爆炸声。
爆炸声实在是太近了,除却师先雪和几位修行高的尊者之外,其 他人都被这 开天辟地 般的爆炸震得七窍出 血。
火光活着石块一并滚落,看清楚这 是来自于哪里的石块之后,几人神形俱震,不可置信对 视几眼,神色癫狂地 冲出 客栈。
许久不见的巫赢化作孟极兽的原形示意师先雪爬上它的背。
客栈屋脊被巨石砸出 几个大窟窿,巫赢少有对 她和颜悦色,白 色的毛发柔软极了,轻轻拭去眼角涌出 的泪水。
“不要哭了,看烟花。”
师先雪的意识有些 发昏,她有些 看不太清。
“这 是什么烟花。”
巫赢并没理会她,只 是为主人又一个错误的决定而 隐隐犯愁。
倒是火鹮鸟兴奋地 在她耳边叽叽喳喳。
“这 哪里是烟花啊,明明是那群老不死的心心念念的拜仙台碎片。”
主人可真是杀人诛心啊!
第94章 三千世·末法时代(二) 任务进度读取……
拜仙台被彻底炸毁了?
她的修补之力 并 非再生之力 , 说起来有些鸡肋,但她的确既救不回已身死魂消之人,也没办法对被彻底炸毁的拜仙台进行修补。
乌休棠比祝泽还要狠, 这招绝地通天, 彻底断了那些人旁门左道的念头, 也不会 再使自己卷入被争夺算计的地步。
因为就 算是将自己的魂魄耗尽,也无济于事了。
“乌休棠…”师先雪隐隐担忧起来, 九霄仙府的人绝对不会 善罢甘休的, 他们此行做足了准备,乌休棠不一定全身而退, 更何况还有青姝姐姐身上 的禁制, 她是个死心眼的人,说不定真的会 自毁谢罪。
“巫赢, 我们也进不归山。”
事态发 展要比他们想象的严重的多,安分许久的魔族似乎是早早就 等候在不归山九夷城, 在拜仙台爆炸声响起的那刻, 倾巢而出的黑色魔气将不归山的天空遮蔽得不见天日。
除了几位长老师尊先一步飞向了拜仙台的方 向,各门派的弟子全部被围困此地。
这哪里是仙门的升仙之途,分明是里应外合, 瓮中捉鳖。
厮杀与兵器交接的碰击声撕扯着师先雪的神 经,火鹮鸟见缝就 钻, 她知晓自己战力 废,见火鹮鸟的方 式奏效也想效仿。
魔族见到她宛如饿了半月有余的野兽乍见肉块, 双眼放光,毕竟在一众凡夫俗子中,t 神 女之身的师先雪实在是太过于耀眼,太过于香甜了, 但奇怪的是,他们目光凶狠贪婪,带着渴望,却硬是压抑住本 能,扛着刀直奔仙府弟子收割人头去了。
魔族极爱自由,又天性好斗,被镇压了上 千年不见天日,其积压的怨气可以养活无数个邪剑仙了。
从前 风云有令,只放了一部分魔族出去混淆视听,而今将他们瓮中捉鳖,必要彻底将这些自诩名门正 派的伪君子困死在不归山。
师先雪哪里知道这些,满是迷雾的森林中充满着厮杀声与惨叫,遍地都是新 鲜的修士尸体,她看的一阵心惊,正 想要小心避开时,却忽然发 现 了这些尸体的奇怪之处。
他们确有打斗的外伤没错,可却并 未达到致命程度,杀死他们的,好像是……
森林深处,迷雾与血腥之气更为浓郁,而不知道什么时候,厮杀声与惨叫突然间消失了,诡异的静默在周身蔓延。
同时,危险接踵而至。
有道扭曲的人影在迷雾中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他似乎是受了重伤,脚下洇出好长一道血痕,师先雪看着眼熟,却不敢贸然上 前 。
她正 想找个隐秘的地方 藏起来,却听到一句熟悉的带着颤意的“师兄”。
师先雪霍然回头。
在符震准备吸干周折月灵力 时,两道红白 交映的影子遽速冲了过来,符震本 能侧身闪避,却不想那两道红白 影子落在他面 前 时骤然分开,红色光影迅速化为只九头神 鸟,尖利的喙啄向他的眼睛。
趁着火鹮鸟与之缠斗时,师先雪已经将周折月带出去几百米远了,身上 的血痕触目惊心,刺鼻浓郁的血腥气冲的她眼酸。
“折月,坚持住不要睡,千万不要睡。”
周折月无声无息地趴在她背上 ,鲜血从嘴角涌出来,染脏了衣衫,他毫无知觉,面 无血色,枯竭的灵府也昭示着他生命力 的快速消退。
师先雪心中着急,想要找个相对来说安全的地方 为他医治,可令她没有想到的是,符震追来的如此迅速。
两人被击飞出去,周折月吐出口血来,再次晕厥了过去。
师先雪忍着疼痛看向符震,不明白 他为何突然要对周折月下毒手。
符震似是经过一番苦战,蓝白 色的流云服上 满是斑驳的血痕,抬起头来时,一缕绿色的液体缓缓从眼眶淌下,师先雪吃惊地捂住嘴,下一瞬,他便消失在原地,只眨眼的瞬间,粗粝的指腹便掐在她的脖子上 。
五指随着她的呼吸慢慢拢紧,眼前 之人的面 容变得无比扭曲狰狞。
“拜仙台已毁,你已无用,就 算是杀了你,师尊也不会 降罪我。”那抹绿色的液体似乎感应到了主人波动的情绪,涌动的更加欢快,玄绿魔纹渐渐在她清澈的瞳孔中倒映出来。
“神 女莫要怪我,要怪就 怪你总是那么不合时宜,撞破我的秘密。”
怨不得他资质平平修为却高,师先雪一直认为他是天道酬勤的那挂来着,没成想是背地里搞歪门邪道,修魔道的邪修啊。
他今日趁乱吸食魔族与同族人内丹修炼,怕是被小月撞见了才要杀人灭口。
“你还想做九霄仙府的大 师兄?你难道不知道自己身上 的魔气重的已经藏不住了吗?”师先雪艰难地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别做梦了,你将成为仙府的耻辱,全天下宗门的笑柄。”
“你懂什么?纵使没有拜仙台,师尊也会 修道成仙,到时候自会 帮我净化身上 的魔气。”符震根本 不上 当,黑色的指甲掐入皮肉中,“这世间马上 就 要大 乱了,可却是乱的好,只有乱成无法挽回的模样,那些贱民才会 知晓只有我们九霄仙府才能拯救他们于水火。”
师先雪简直不知道符震究竟在说什么,他的意思难道是周荒他们早就 知晓符震修魔道?还有什么若是不需要拜仙台也能修炼成仙,那他们何苦执着于捉拿自己呢?
师先雪尝试调动体内灵力,试图以神 女之力 冲开魔气。
然而……拥有巫山血脉不仅使她修行困难,修补之力 根本 就 是毫无棱角的圆,以救人救世为主,并 不能锻造一柄可以保护自己的利器,在这个混乱时代,只能任人揉圆搓扁。
但她很好奇,如果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那么空桑是如何统御人族,扶持崇礼登上 帝位,又与祝泽同归于尽的。
难道这就 是一代神 女与二代神 女最大 的差别?
手中的雷火符还没触到衣角便化为灰烬,在神 魄几乎被掐的离体时,利器刺入血肉的声音陡然让她清醒了不少,脖颈间的压迫感骤然一轻,视线清明的那瞬,符震撑到极致的血眸仿佛被放大 无数倍烙刻在师先雪脑海里。
符震发 出嘶哑的痛叫声,随着他毫无理智的出手,周折月的胸膛被一只黑色利爪掏了个对穿。
温热的血液溅在脸上 ,师先雪如坠冰窟。
符震捂住胸口,并 不知道受重伤的周折月是怎么伤到的他,眼眶被撕裂,绿色液体在眼角干涸成粉末,他不想伤害折月的,纵使被折月发 现 他也并 没有要灭口的意思,可今日折月却反常的紧,像是故意激怒被魔气纠缠的他,让自己对他出手。
火鹮鸟的嘶鸣声由远及近,符震看了眼再无力 回天的周折月,足尖轻点,一跃而起快速逃离。
“小月!”
生命力 在他身上 快速抽离,那双平日里总是含笑清澈的眼睛开始变得浑浊时,师先雪几乎没有一瞬犹豫,抬手将神 女之力 注入他的胸口。
过度使用神 力 使她灵魄呈岌岌可危的破碎姿态,她痛得喘息,却依旧没有松开手。
也就 是在这时,身下重伤到濒临死亡的少年骤然睁开了眼。
在师先雪还没反应过来之际,那道霸道的灵力 已经强势的破开了她的灵府。
如狂风骤雨般肆虐,土匪般将灵府内的灵气搅得乱七八糟,根本 不顾她的死活。
后背的汗水几乎浸透了衣衫,被外力 闯入灵府的痛苦比撕裂更甚,可她不能松手,因为一旦中止修补之力 的灌输周折月必死无疑。
她在极度虚弱的状态下露出个挑衅的笑容:“找得到吗,楼宿?”
少年抬起脸,黑色瞳仁不知何时已经全部被幽绿之色覆盖,他脸色阴骛,却偏偏强迫自己露出个人畜无害的笑容,“蓉蓉,我们一体双魂,我死后周折月必不能活,把它唤出来好吗,我不想把事情闹的这么难看。”
“我早就 感受不到它了,你就 算是将我们全都杀了,它也不会 出现 。”
她说的不是假话 ,楼宿的确在她体内感受不到任何来自三千世的气息,他的脸部肌肉开始颤抖,无尽的恼怒充斥了他,滔天的毁灭欲令眼底的墨绿色更加浓郁。
然而很快他便冷静下来。
“十 八年前 我曾经问过你有没有深爱之人,你说是你的母亲,她现 在还在三千世对吗?”他又变回那副势在必得的样子,“那你知道不知道,若是三千世的小世界由你而创造,那么你便可以称作那个小世界的创世神 ,当你的气息长久时间消匿时,那个小世界就 会 陷入坍塌毁灭的状态,你的爱情会 葬送你亲手创造的生灵。”
“包括你的母亲。”
“小神 女,迫切想要回到三千世的不应只有我,还有你才对。”他的气息缓缓退出师先雪灵府,遮天蔽日蔓延的黑气笼罩住他的脸,使他本 来明澈的长相更添几分阴郁。
“我们不是敌人,应当是同伴。”——
不归山之下原本 是囚禁魔族的牢笼,令人闻之色变,深恶痛绝,如今却成了个斗兽场,仙气与魔息在半空中发 出激烈的缠斗,李扶朝赫然在列。
这完全搅乱了宋青姝的计划。
她是打算以死谢罪,但并 不打算连累其他人,眼见被魔骨暂时斩灭的护山离火又有了重燃的迹象,她正 与上 前 ,远处的拜仙台突然爆发 出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刺眼的光芒闪过之后,不知道谁大 喊一声“拜仙台已毁”,仙门中人神 色一震,便像是被抽去了脊梁,顿时落入下风。
宋青姝察觉到了父亲的气息,登时再也顾不上 什么自毁不自毁,禁制不禁制,正 欲冲上 前 搭救,一道强劲无比的抓力 便凭空朝着她袭来。
以她的能力 原本 可以轻松躲开,可体内的魔骨却与她的意志发 生了对抗,黑色的巨大 骨架在她身后挣开,呼之欲出。
紧接着传说中的日月引出现 在她的头顶,将她整个人笼罩在一片白 色的光罩里。
她顿时动弹不得,手脚仿佛被无形的力 t 量捆住,下一瞬,那具被她所憎恶的魔骨便干脆地抽离了身体。
宋青姝面 色痛苦跪倒在地,她尝试调动灵力 ,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体内的灵力 仿佛在随着魔骨的抽离而一并 消逝。
魔骨在她体内融合了多年,早已成为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很显然,使用神 器之人并 没有在意她的死活。
“青姝!”
李扶朝被分了心思,肩上 瞬间多了道深可见骨的伤痕,可他哪里顾得上 自己,甩开纠缠自己的魔物后便直奔宋青姝的方 向。
云开雾散,盘绕在不归山的黑气散开后,李扶朝的脚步逐渐慢了下来,日月引之后,是一张漂亮到让人惊艳,却无比熟悉的脸。
他彻底怔愣在原地。
风云聪明,也很识时务,意识到秩序神 的觉醒已经是不可转圜之事,他立即将日月引双手奉上 ,先一步站了队。
“魔族中人全凭您调遣。”
秩序神 如今并 未达到鼎盛时期,他是人,就 有弱点,想要操手世界这个巨大 而复杂的棋盘谈何容易,而两股气息强制融合让他仿佛到了狂躁期,眼瞳的金色浓郁到近乎妖艳。
他可不会 管是敌是友,是善是恶,只要看见个在眼前 蹦跶的生物,便绝对要遭殃。
不归山之内瞬间哀嚎声一片。
风云早就 知道他就 是个小疯子,一开始就 躲得远远的,并 顺手将那些沽名钓誉的仙门推到了风口浪尖。
他心惊胆战地看着这来自秩序神 的怒火,生怕一不小心就 会 烧到他身上 ,直到视线中出现 了道熟悉的倩影,风云才终于松了口气。
师先雪是第一次见到一个人的头颅像西瓜一样炸开,喷溅出鲜红的汁液来,带路的小魔立刻殷勤地侧身挡住,还要替她拭去鞋尖上 的血迹。
她正 欲制止,便见来自拜仙台的碎片散落在地,不出几瞬便彻底失去了光芒,化成一块块灰扑扑的普通石头。
不归山已经不是记忆中的样子,护山离火不知何时,被何人以何种方 式熄灭,而那些平日里高高在上 的仙门长老如今如丧家 之犬,再也没了往日的威风。
那些从前 恨不得将宋青姝除之而后快,算计她,要她以命相博的叔叔伯伯,此时却拿她做盾牌,将她往前 推,根本 不顾她脸色苍白 到已经要连剑都要握不住。
师先雪几乎瞬间明白 发 生了什么事,在那团白 金色的火焰冲向仙门阵时,她没做多想冲上 前 去张开双臂挡在了宋青姝两人面 前 。
“不可以,乌休棠!”
金光刺眼,危险近在咫尺,可凭借乌休棠绝对不会 伤害自己的想法,师先雪硬是没有后退半步。
金光朦胧中,师先雪忍着胀痛的眼睛看向那道人影。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金光中少年单薄瘦削的背影好像变得更加修长了些。
当魔骨与神 骨合二为一转化为创世神 的能量时,久违的系统音终于在她脑海中响起。
“任务进度90%、93%、97%、99%……任务进度读取不成功,请宿主为本 书女主宋青姝续命,并 取得拼图碎片。”
第95章 三千世·末法时代(三) 背叛我,要付……
与宋青姝的最后一面, 便是她满身血痕地 挡在众人身前,虚弱的仿佛下一刻就要死去 的模样。
师先雪当然想要救治她,就算是没有系统任务, 她也断然不会眼睁睁看 着青姝姐姐去 死。
然而, 她将一切想的太过于简单了。
命运已经 脱轨, 被那双金色的眼眸盯上时,师先雪鼻腔内的空气 也开始受到重力挤压, 逐渐呼吸不过来。
当金色完全覆盖住乌休棠的眼底时, 属于人类的情感被完全压制住,虚弱的奉主之魂被重新唤醒, 他神情冰冷, 手掌之下是师先雪白皙脆弱的脖颈,指节收紧, 无动于衷看 着她露出痛苦的神色。
对了,比起这些无关紧要的人, 迫在眉睫的, 是该杀掉她才对。
多留她一时,自己 就会多有一分风险。
毕竟托她的福,这么多年 以来, 他已经 尽数尝过这世间的爱恨嗔痴,爱情有趣, 却不值得他付出这般多,于是当那份新奇感褪去 之后, 舌尖只留下了苦涩的味道。
这在他看 来并不算多好,多成 功的尝试。
他不仅仅是乌休棠这个凡人,还是高于一切的秩序神,是这世间的主宰, 没有人能与他并肩而行。
没人有这个资格。
只要稍加用力,手掌下的这条生命将会彻底消失在这世间,他会完整地 回归神位,重新走回这世间最高的位置。
“乌休棠,痛……”眼前的少 女发出断断续续的呜咽,腰间沾染他神魄的匕首划落,纵使杀不死他,可伤到他,拖延些时间却是足够。
她好笨,经 历了这么多事依旧毫无长进,没有棱角,任人揉圆搓扁。
可是——秩序神的目光缓缓往上移动。
她真的好漂亮。
为什么做这种大表情时还是这么漂亮。
眼睛是圆圆的,像水洗过的葡萄,今日梳得发髻很可爱,发簪是翅膀带着粉色水晶的金蝶,还有她的裙子,怎么还破破烂烂的……
好特别。
目之所及,只有她往自己 眸中丢进了抹鲜明的颜色,明媚的令他止不住心动。
师先雪脸蛋涨红,边掰他的手边骂,“你是不是……发癫了……再不放开我,我真的会生气 。”
怎么办,连骂他都这么漂亮啊。
心脏仿佛膨胀的气 球,将胸腔内的空气 挤压的不剩分毫缝隙,他呼吸乱掉,心跳失衡,震耳欲聋。
原来失去 人类的情感之后,他还是会想要抱她,吻她,和她做尽这世间一切亲密的事情。
额间双色法/轮逐渐停止转动,秩序神的手丧气 般地 松开了。
有那么一瞬,他好像闻到了清甜的花香。
这是不是代表他只能做乌休棠了——
师先雪终于见到了吐金童子口中所说的——
那具,乌休棠很早之前就为自己 亲手打造好的棺材。
通体漆黑,不知道是用那种木材做的,看 上去 阴暗潮湿,表层覆盖着波光粼粼般的水汽,又凝成 水珠沿着棺椁滴落,滴答滴答,在地 面形成 道小型水涡。
她被托抱进了棺材内。
少 年 修长的四肢如藤蔓般将她紧紧纠缠住,又像是及其没有安全感的小孩子,将她抱的严丝合缝,令人窒息,他浑身发烫,金眸紧闭,埋首在她胸前粗重地 喘气 。
揽在腰间的手指扣的愈发紧,骨头又酥又痛,师先雪吃痛咬住下唇,终于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少 年 的不对劲,“乌休棠你是不是很难受,可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帮你融合创世神的力量,你教我好不好。”
怀中的少 年 发出细微的颤抖,他没有回答她,只是更加用力地 抱住她,不让她有半分挣脱的机会。
“我知道你不舒服,神女与魔主的力量虽同属创世神,可到底修习截然相反的功法,你想要混元归一必然要遭受不小的考验。”她轻轻拍了拍他单薄的脊背,“可是乌休棠,我会陪着你的,我会一直陪着你。”
喘气 声 不知何时停了,在这片狭窄黑暗的空间内,一举一动,甚至连呼吸都会放大无数倍。
他发出低哑笑声 ,在此刻显得沉密而诡异,“你当然要永远陪着我,我本就是为你而来。”
修长的手再度探上了师先雪纤细脆弱的脖颈,苍白指腹有一下没一下蹭着下颚的肌肤,并不是一个很温柔的力度,他似乎感受不到,抬起头来时眼底已经 漆黑一片,“你若是胆敢背弃我,我一定会让你后悔。”
师先雪轻拍的动作停了,她有些哭笑不得:“这都什么时候你还在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我不走,我不离开你,你别胡思乱想了好不好。”
乌休棠声 音暗哑无比,将自己 的重量完全压向她,眼底的黑如同墨砚般浓稠的化不开,他慢慢勾起唇角,神智谈不上有多清明。
好似在胡言乱语。
“我真的会让你后悔。”——
近万年 不见天日的魔族倾巢而出将世间秩序打乱,仙门 经 此一役受到重创,几大长老不知所踪,人界的皇权更加朝不保夕,受到严重威胁与践踏。
神族与人族经过几千年辛苦创建的天地 秩序在一朝之间毁之一旦,魔族重新回到魔域中。
在师先雪的刻板印象中基本都是以暗色调为主,不仅阴森恐怖而且鬼魅横生白骨遍地 ,然而令她没有想到的,这里光线充足,鲜花烂漫,潺潺流水从华丽的亭台楼阁之间穿梭而过,形成 道天上银河般绚烂美景。
师先雪却无暇欣赏。
自打那日乌休棠平复之后,他们便来到魔域,师先雪一连几日t 没见到宋青姝他们,识海中的系统像是枝头叽叽喳喳的麻雀,一直在催促她尽快完成 任务。
师先雪自然心急,她太了解乌休棠,知道他疯起来不管不顾,于是两人不可避免因 为这件事吵架,乌休棠爱上升高度,讲话刻薄,喜欢捏人话柄,有很重的疑心,师先雪纵使心中有愧此时也忍无可忍,放开嗓子与他大声 争吵。
这件事的结果最终以乌休棠险些砸了魔域,两人陷入冷战而告终。
识海里的系统还在聒噪。
师先雪一反常态,静静听他讲完,冷淡地 哦了声 。
系统炸毛:“你这是什么态度,你不要做任务了吗,不想回家了吗,如果宋青姝死了,那你就真的回不去 了。”
师先雪托着腮看 向窗外那条银色的河流,忽然问了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我觉得青姝姐姐跟她父亲长的不太像,反而是跟……你那里可以查到青姝姐姐的母亲是谁吗?”
系统:“我为什么要查这种东西,宿主你能不能好好听我讲话啊。”
“有在听啊,我只是觉得青姝姐姐的长相有点像是我认识的人,在十八年 前,曾经 被我的灵魂附身的人。”师先雪气 息恹恹,眉眼微垂,“如果真是她的话……”
那么她可真的是一切不幸的源头了。
“查不太到,女主的母亲说难听点就是个设定而已,书中并未对她有过多着墨,只说她来自南越,身份低贱,用了不太上的台面的法子勾引了当时准备与掌门 之女成 亲的宋振清,后诞下宋青姝后便去 世了,连带着宋青姝也并不讨宋振清喜欢,这不过就是为了激发主角之间的矛盾而已,可以忽略。”
见师先雪不说话,系统还以为自己 说错了什么,它小心翼翼地 在识海中戳了戳她,“你怎么了?”
“如果,我是说如果。”师先雪抬起眸子,“我们的世界才是假的,是虚拟的,不真实 的,如果,这一切并不是你选中了我偶然发生的,而是有人刻意安排,蓄意谋划,让你以这种方式出现在了我的面前,将我带到了这个真实 的世界。”
意外的是,师先雪并没有得到系统的答复,而是在短暂的十几秒空白过后。
它再次在识海内戳了戳她,“你怎么了?”
师先雪沉默。
系统:“你到底怎么了,如果是因 为我前段时间不打招呼就消失,那我可以道歉,我就是不知道为什么被关小黑屋了嘛,因 为从前也有过这种情况,一般都是主世界链接信号不稳,不过这次时间长了些,严重了些,导致我那段时间的运行数据都没有了,到时候回去 之后还得写报告呢……我肯定也想来找你,可是臣妾做不到啊。”
“嗯,我知道。”
“你知道?”系统诧异。
“对,我知道。”师先雪这次回答的声 音更大了些,她站起来,打气 似的往外走,“我会让一切回到正轨的。”
于是魔域陷入史无前例的混乱之中。
魔域本就百废待兴,被她这么一搅合更是惨不忍睹,风云狠狠咬住后槽牙,手中的琉璃酒杯捏成 齑粉,管她是不是神女,他要是乌休棠,直接上去 给 她一记裂魂掌,死了就安静了。
但 他既不是乌休棠,也不能与秩序神作对,他重新给 自己 拿了只酒杯,凤眸微转。
算了,他可是世人口中奸杀掳掠无恶不作的魔族,做什么光明正大,他要暗戳戳挑拨两人关系,要多卑鄙有多卑鄙。
例如,他说乌休棠在对她避之不及的日子里实 则是左拥右抱软玉在怀,早就把 她给 忘记了,怕师先雪不信,他还特意拿了只可以实 时转播的葳蕤镜给 她看 。
镜子里的场景活色生香,水蛇般妖娆的舞女依偎在少 年 怀中,用红唇轻轻蹭着他的唇角。
风云胡说八道完后口干舌燥,一扭头就看 见师先雪低垂着头不知道在思忖些什么,他大喜,正欲开口,却见师先雪猛地 抬头,眼神像是被点亮。
“我知道了,今晚我要吃兔子馒头和太极豆腐,风云大人,劳您转告下厨房,上次做的蚵仔煎有点子咸了,这次少 放点盐哦。”
风云:“……你有病。”
“表面装作云淡风轻,实 则心里在意死了吧,神女,你真不怕他对你……”
“不怕哦。”师先雪托着腮看 向窗外,“虽然我们在冷战,但 是风云大人,你不了解乌休棠,也不了解我,我们说过永不背叛就会说到做到,你来挑拨可以,但 是不该用这个办法。”
师先雪评价:“有点蠢。”
风云深吸两口气 ,裂魂掌已经 蓄势待发,但 很快,他又重新笑起来,白发扬起,“神女说的是,可是就算你不在意这些,那么你曾经 的同伴也不在乎吗?”
“他们关在暗无天日的魔域大牢中,被刺穿了琵琶骨。要知道,魔域大牢本就是为了仙门 弟子专门 建造的,他会慢慢吸食他们身上的力量,将他们练成 一滩恶臭的黑水,对了,你的青姝姐姐被抽去 了魔骨,恐怕她要化水的速度要更加快些。”
师先雪的目光滞住,正欲反驳,识海内系统的声 音如鼓点般急躁地 响起来。
“警报警报,女主宋宋青姝存活几率不足百分之四十,请宿主立刻前往救治。”
“你快没有时间了,神女。”
当晚,他就看 到师先雪气 势汹汹闯进了主殿内,紧接着里面传来激烈的争吵声 后,他深藏功与名,心满意足地 转身走了。
“一句话,你到底放不放人。”
主殿内光线昏昧,跪伏在地 的侍从心惊胆战,大气 都不敢出一声 ,乌休棠靠坐在王椅上,宽大的袍子极有质感的垂落下来,褪去 冰冷的金之后,他的眼珠便是纯碎的黑色,不做表情之时,极具攻击性。
在这片神迹早已消失多年 的大陆,人们只知创世不知秩序神,创世神极为慷慨仁慈,甘愿以己 渡世,是有利于世人的存在,人人皆向往之,而秩序神则是飘渺于世间,无情无欲,紧要时刻可以刺破平静表面,一柄锋利的刃。
人们惶恐,坐立不安,于是开始质疑真神的存在。
人类领土内爆发了以讨伐“假神”为名义的战争,最先受到冲击的便是出了第 二代神女的西凉。
而这些,师先雪一概不知。
她在讨伐眼前的少 年 ,自有自己 的战争要打。
一言不发的少 年 终于有了动静,他站起来,师先雪这才发现,原来并不是她的错觉,不归山之后,乌休棠的骨骼似乎真的一夜之间张开了不少 ,他的身形更加颀长纤细,眼窝眉骨少 了些从前稚嫩的少 年 气 息,看 人时愈发的阴沉。
“师先雪,为了他们三番五次与我争执,他们比我还重要是吗?”鸦青睫羽在眼部下方落下道暗影,居高临下的神态让他看 上去 神色有些陌生,“如果我不放他们走,你会怎么做,与我为敌吗?”
“什么话?你想事情可不可以不要这样偏激,什么你重要还是他们重要,这根本不是一码事,青姝姐姐他们根本不会对你造成 威胁,他们是我们曾经 的同伴,也从未伤害过你,你想要的已经 得到了,为什么不能各退一步呢?”
乌休棠眸色深深,“你总想我妥协,那么为什么你不能乖一点,听我的话?”
“什么?”
他逼近她,眉眼锋利,眸光透着不容置喙的偏执,“我要你开心是因 为我,难过是因 为我,我要你所有的情绪都因 为我而牵动,我要你眼里心里只有我一人。”
“那些人死了又与我们何干,师先雪,你只能在意我,爱我一个人。”
除他之外,谁都不可以——
在师先雪第 四次尝试出门 却被守在门 口的魔卫拦下时,她终于后知后觉,她好像是被软禁了。
她如坐针毡,对外面的世界一无所知让她陷入巨大的焦灼中,忍不住对魔卫发起脾气 ,“乌休棠呢!我要见他!”
乌休棠安排的魔卫是两只漂亮的青鸾,她们归顺于魔族,追随祝泽魔主,额间的青鸾纹变成 了幽紫色。
两只青鸾鸟性情还算温顺,闻言只是微微作揖,声 音清脆:“请神女静心等候,尊主忙完一定会来见神女。”
“我自己 去 找他,你们让开。”
“请神女不要为难我们,如果我们放神女出去 ,会被风云大人撕成 碎片的。”
师先雪都有点后悔那日那般冲动了,好歹没与他吵架之前,她行动是自如的,不会受到任何限制,如今倒好,连院门 都出不了。
她颓丧地 垂着头,不再试图出去 。
青鸾鸟对视一眼,将门 轻轻关上了。
玻璃屋四面透t 明,这给 青鸾鸟的工作提供了极大的便利,她们根本不必多费心便可以全面监视师先雪。
还有那只疯疯癫癫的火烈鸟。
当然现在的火烈鸟正在一脸快乐的啄吃花蜜,没心没肺的样子很快便让师先雪将主意打到了他的身上。
“喂,小鸟。”
火鹮鸟像是压根没听到,吃完月季花的就去 啄牡丹的,这里的花朵全部都是以乌休棠的血液滋养而生,对他来说是大补之物,从前乌休棠在场他不敢造次,现在只剩下师先雪,霎时便撒了欢,开心地 在花丛中上下扑籁着翅膀。
师先雪看 了眼守在门 外的青鸾鸟,“我听说这青鸾鸟是凤凰后裔,我好好奇哦,到底是烬火神树培育出来的神族小鸟厉害,还是凤凰的后裔厉害呢?”
火鹮鸟啄吃花蜜的力度重了些,但 勉强还能忍得住。
师先雪继续逼逼赖赖:“应当是她们厉害一些吧,毕竟她们可以化作人形,你却不可以,说来丢脸,我们好歹是同宗,你却连这几只青鸾鸟都打不过。”
只听清脆的嘎嘣一声 ,火鹮鸟将花茎拦腰咬断了,充沛的灵气 外泄而出,它用石榴籽大的眼睛瞪着师先雪,口吐芬芳:“你放屁!”
“瞧瞧瞧瞧,怎么还恼羞成 怒了,小鸟,打不过就打不过喽,你放心,我绝不告诉其他人。”
“我最后警告你,不要再叫我小鸟,还有,不就是俩魔化后的青鸾鸟吗,谁打不过。”
“真的吗,我不信。”
“你!”火鹮鸟最受不得激,作势就要起飞,可飞到一半时却猛地 停下,它扭过纤长的脖颈,用充满睿智的眼神看 着师先雪,“哦,我知道了,你这是激将法,你想让我跟她们打起来然后逃出去 是不是,不是我说,她们怕风云,我难道就不怕乌休棠吗,小鸟的命就不是命吗?”
他虽然脾气 火爆,一点就炸但 是又不笨,才不会上她的当呢。
然而他话都没说完,刚要转身,就被师先雪飞起一脚踹向门 口,青鸾鸟十分警惕,在那道火红团成 团的火球飞过来之际便化成 原形,先行与火鹮鸟缠斗在一起。
火鹮鸟刚想说误会,就被两道交织的青色魔气 撞飞了出去 ,凤凰之火燎着了火鹮鸟的翅膀,顿时肉眼可见地 秃了一大块,他发出声 凄厉怪叫,扑灭火毫无理智地 回击了过去 。
半空中两道青红的法术纠缠在一起。
师先雪趁机就要溜出去 ,可还没跑出院门 ,就被风云逮了个正着。
“去 哪啊神女?”风云微微拧眉,抬手一挥,半空中的两道身影便被收进了长袖中,“眼下处处都在发生战争,魔域也不见得有多安全,神女还是安分点,不要给 我们惹事。”
“我要见乌休棠。”
“秩序神哪是你想见就能见的,今时不同往日了神女,你认清楚自己 的地 位。”风云冷哧,甫一抬起手,便有魔卫将一人拎了上来,师先雪与那人对视,又默契地 扭开了头。
“听说这只枯皮鬼是你的朋友,尊主命我抓来替你解闷,望神女体恤,不要再生事了。”
于是接下来的日子里,便变成 了两个人对窗叹气 。
两人都觉得彼此没用,相看 两厌。
小美犹是:“不是我说你,好端端的你把 神骨给 他干嘛,现在好了,人家得到神骨就踹了你了,你看 看 现在落得个被软禁的下场,你开心了吧。”
“开心,开心我非常开心!”师先雪气 呼呼将头扭向一边。
“你个死恋爱脑,我说你两句你还不开心了,我问你你难道就没有想过,这一切可能就是某人蓄意而为呢,他早就知道自己 的身份,神魔两骨本就在他计划之内,他也早就知道如何利用你来脱身,所以故意让你看 到那一切,博取你的同情,好让你将神骨拱手相让。”
毕竟创世神的血脉本就是悲悯慈悲的。”这不适用于我和乌休棠,就算是没看 到那些往事,他想要的话我自然也会给 的。”师先雪反驳,“我不是恋爱脑,可我的确爱他。”
“那你现在被软禁是事实 吧,李大哥他们命悬一线,你难道还要等着乌休棠自己 想明白那一天不成 。”
小美不知想到了什么拍案而起,怒眉道:“这世界上的男人都是贱骨头,别看 我对李大哥很有好感,但 他顶多算一个不是那么贱的贱骨头。”
师先雪静静看 了她很久,长叹出一口气 :“生气 也没用,我现在也毫无办法,乌休棠不见我,我提到别人他就要生气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你怎么能不知道,你就是他的软肋啊。”小美压低声 音,神秘兮兮凑过来,飞快地 给 她塞了个圆溜溜的珠子,“这是周折月给 我的,他说这是三大神器之首混沌珠,你只要……”
师先雪听得攒眉,“不要,乌休棠本就小心眼,我这样做会……”
“警报警报,本书女主宋青姝存活率不足百分之十,本文剧情严重崩坏,请宿主尽快修正剧情。”
师先雪捏紧了混沌珠。
下一瞬,整间明亮的屋子仿若要炸开,“不好啦,神女自戕啦!”
师先雪从没想过与乌休棠见一面会这么麻烦,他明明还是最初的那个人,可是先雪却觉得,有什么东西开始不一样了。
魔域内种着很多株墨荷,月开日落,极其漂亮,傍晚时有侍女采了几株放在琉璃瓶中。
乌休棠已经 成 长成 了青年 的模样,气 场沉淀下来,摄人心魄的压迫,他这几日似乎忙得很,眉眼间都透着抹倦意,姿态懒散地 站着时,仿佛对这世间一切都不以为意,目光似点漆,在她紧张的小脸上逡巡而过时,上古混沌的气 息如无形结界般兜头扣了下来。
瞬间无语地 只想笑。
可爱是可爱,就是有点不听话,不是那么在意他,践踏他的心意,会为了些无关紧要的外人而算计他。
他的眼神变沉。
风云等人也被缠在原地 不得动弹,他就说早该一掌拍死她才对。
看 见乌休棠的表情,师先雪人都麻了,她瞬间有种哑巴吃黄连的感觉,恶狠狠地 瞪了眼罪魁祸首后,她挤出一抹真诚的微笑来,“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个样子,我可以解释。”
她张口预言,陡然间身体仿佛卸了力气 ,再也说不出任何分辩的话,“算了,等我回来吧乌休棠,等我彻底解决这一切,我有话要告诉你。”
“快走吧,我们发挥不出混沌珠三成 威力,只能困住他一盏茶的时间,再不走就走不掉了。”小美将令牌握在手中催促道。
混沌珠的气 息如同水流般缠绕在他身上,师先雪自他腰间摸出了无量布袋,她不敢看 他的表情,在拉着小美冲出去 之时,乌休棠阴沉的声 音在身后响起来。
“师先雪。”
“这是最后的机会。”
师先雪脚步一停,下一刻义无反顾地 冲了出去 。
魔域水牢中,耗子臭虫层出不穷,地 界狭窄空气 也不流通,弥漫着酸臭的腥味。
水牢只关押着各仙门 的掌权者,他们被重点监管,果然如风云所说,皆被勾穿了琵琶骨如同废人般被封住了法力。
宋青姝他们纵使没受到如此酷刑,可也的确没有好到哪里去 ,她失去 魔骨,灵根被废,在这吃人的水牢中,若非没有李扶朝每日为她渡灵,她连第 一日都挺不过去 。
她不与人交流,倚在最角落中将自己 封闭起来,不动也没有声 息,李扶朝什么都没说,只沉默地 陪在她身边。
祁云初正在跟一只脸盆大的耗子斗智斗勇,那东西早已经 不怕人,进了水牢之中,他们便不再是修士,而是自己 的食物。
在耗子咬伤祁云初的前一秒,被一道白色的法术揪住尾巴丢了出去 。
祁云初丧着脸,快要被这囚禁的滋味逼疯,可下一瞬,便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由远及近传来。
紧接着,风云那张混蛋的脸出现在他的视野中,他瞬间跳起来,躲到了李扶朝身后。
大魔头。
然而在那些魔卫退下之后,他看 到了令人惊喜的一张脸,“师先雪!”
“是我是我。”师先雪脱下披风进了水牢之内,她顾不得与几人叙旧,直步走向宋青姝,目标明确握住她的手。
宋青姝知道她想要做什么,可干哑的喉令她发不出任何声 音,只用全身的力气 推拒着她,试图挣开。
师先雪急眼道:“宋青姝!身怀魔骨又怎样,你有做过一件伤害别人的事情吗,你问心无愧,为什么要因 为世俗的看 法而放弃自己 ,你就是你啊,就算是将这世间所不容之事给 做绝了,你也还是你!你要活下t 去 !”
“并不是所有的父母都有资格做父母的,你运气 差些,可你有我,有云初,还有李大哥爱你啊,你为什么会是这么软弱的性格。”
李扶朝想要帮忙的手慢慢收回,神色不自然的看 向别处。
宋青姝噙着泪摇头,奋力挣开她的手,抱住膝盖将脸埋了进去 。
师先雪觉得她比乌休棠还倔,登时也不准备用怀柔政策,直接恐吓威胁:“行,等你死后,我第 一个杀了宋振清,你放心青姝姐姐,我会让你们一家三口在地 底下团聚的。”
宋青姝的身体僵住。
“青姝。”这几日一直放任她胡来的李扶朝终于开口,他将手搭在肩上,鼓励似的拍了拍,“我们一起活着出去 ,好不好?”
运用神女之力救人师先雪已经 得心应手,不出片刻,宋青姝的脸色已然恢复如初。
师先雪将无量布袋中的伏魔剑和使用神器的画轴交给 李扶朝,“带他们走。”
伏魔剑可劈山拓海,斩断风云的锁魂链,却也可撕裂空间,只要使用之人灵力深厚,不畏惧反噬,就可以到达他心中所想之处。
祁云初要带她一起走,李扶朝接过伏魔剑,两人不需要多说,他便已经 从神色中读懂了她的打算,便先将祁云初丢了进去 ,郑重朝她颔首:“师师,记得来找我们。”
师先雪点点头,她知道若非被拖累,以李扶朝的实 力完全可以从魔域脱身,“好,看 紧青姝姐姐,不要再让她做傻事。”
空间被撕裂散发的光芒堙灭在眼底时,她将奇巧拼图毫不犹豫地 拼回缺口位置,与此同时,识海中系统的提示音也发出尖利的叫声 。
“任务进度达成 100%,恭喜宿主完成 任务获得三千外奖金,撒花撒花,奖金会在三个工作日内下发……请宿主稍安勿躁,传输通道开启中。”
小美的脸在她身后探出来,面色阴沉。
她哪里还有平时吊儿郎当的神色,曾经 被师先雪恢复的心脏被挖掉一半,躯壳中硬生生被挤进去 另一个灵魂。
“蓉蓉,将我融进你的灵魄中。”三千世并非是想进就进想出便出的,四百年 前他没有资格进去 ,四百年 后同样不被允许,他只能寄希望于将自己 融于神女的灵魄中,三千世不敢伤害神女,他也许就有几率进入三千世。
“不要。”师先雪想也没想便拒绝了他,“我自己 回去 ,你放心,我会把 你想见的人带出来。”
楼宿被气 笑了,“你说出就出来?你这么厉害,那我也不至于等待了四百年 之久,还有,蓉蓉,你怎么会知道我想见谁?”
“因 为我知道楼宿并非你最后的身份。”她点到为止,回头道:“我也知道你有复活她的办法,可在三千世中,你只会被当成 一个处心积虑的闯入者,规则会判你死刑,好好等着,我一定会把 她带出来的。”
楼宿嘴角的弧度慢慢垂下去 ,师先雪说得没错,强行挤入三千世中,他很有可能被剥夺一切的能力,更别提救阿姊了。
可是,他等了这么多年 ,自然也做了准备,不会因 为师先雪三言两语而选择放弃,“不成 功,我便陪着她去 死,无论 结局是好还是坏,我都不会将主动权放在别人手中。”
通道进度读取到百分百时,系统的声 音突然间消失了,月亮不知何时被红色血痕吞噬,诡异地 悬挂在高空之中,拥有环形蓝色光圈的菱形法器从月亮上快速降下,悬停在两人中间。
在两人伸出手去 抓取时,菱形法器忽然被一股强劲的抓力抓向后方。
握住三千世的手指骨节分明,蓝色光圈如萤火般飘落在来人绝艳的脸上。
两人皆变了脸色。
乌休棠并没有看 他们,而是微微侧着头,神色舒展地 扬眉:“抓到了。”
似乎预感到他要做什么,菱形法器在掌心害怕地 攒动,却没有逃脱。
师先雪对他实 在是太熟悉了,她心胆俱颤,正欲说些什么,便见他眉梢再度挑衅地 抬起来,眸色染着报复的微光,对两人轻蔑地 勾出个笑容后—
捏碎了三千世。
第96章 三千世·末法时代(四) 我们成亲吧……
掌心展开, 三千位面的蓝色荧屏以紊乱的速度飞向半空之中,在楼宿目眦欲裂冲过来之时,白金色火焰狰狞地吞没了三千位面, 楼宿没有丝毫停顿, 探手抓向了那熊熊火焰。
离火将他的手掌烧穿, 凶猛地窜向小臂,他仿若感知不到痛苦, 白金色火光映亮执拗眉眼, 然而无论他付出多大代价,就算是拼劲力气, 那三千位面却是连灰烬都未曾留下。
眼睁睁看着三千世被毁于眼前, 他仿佛被抽干了所有力气,跪伏在地久久不得 动弹, 绝望到身 体颤动,任由魔兵包围了自己 。
“师父。”乌休棠的声音轻柔至极, 眉梢兴奋地挑起, “这些你有在星算盘上看到过吗?”
小臂被烧的焦黑,火焰窜到了他的脸颊,楼宿终于抬起头来, 眼尾猩红如血,“所以你早知道 我们暗中联络, 却隐忍不发,就是为了今日将三千世引出来, 在我以为成 功近在咫尺之时,又 让我亲眼看着希望被踏碎是吗?”
“我猜到你可 能早就起了疑心,可 是三千世于师先雪来说意义非凡,我以为你爱她, 起码会放我们一条生路,可 是我没想 到——”他看向师先雪,“她在你心中地位也不过如此。”
他哈哈大笑起来,神色凄狂地站起身 ,混沌珠在胸口隐隐发烫,“不愧是我教 出来的徒弟,足够狠毒,你以为这样就能让我罢手吗?乌休棠,我们走着瞧。”
楼宿化作一缕青烟逃窜,风云见势要 追,乌休棠抬手制止了他。
死亡对他来说太过仁慈。
不如瓦解精神,摧残心志,搅乱处心积虑的棋局,让他筹谋多年却是竹篮打水,让他深刻体会到自己 有多无能。
“乌休棠。”
令他开心的声音传来,乌休棠若无其事抬起眸子,温温柔柔冲她笑:“师先雪,我今日很高兴,我带你去人界玩好不好?”
师先雪点 点 头,又 飞快摇摇头,她眸光颤动,强装的镇定中带着丝拙劣的紧张,“先等等,我问你刚刚都是为了骗楼宿对不对,真正的三千世还在你手里?你拿出来好不好,我现在不走,你只给我看上一眼就好。”
“你为什么会以为刚才的三千世是假的?”乌休棠面露疑惑,上前拉过她冰凉的手,“师先雪,我希望你明白在这三千世界里,只有我是真实的,也只有我最爱你。”
手掌心贴近右脸,柔嫩的触感令乌休棠不自觉蹭了蹭,“你最该珍惜的是我才对。”
师先雪目光冷滞地看向他,她的大脑嗡嗡作响,已经不能再思 考,身 体如根绷紧到极致的弦,还是残存着最后一丝希望重复问:“三千世在哪里。”
乌休棠深深看她半晌,唇角慢慢扯起来。
比起楼宿,眼前心爱之人的背弃更 是痛彻心扉,他几乎是怀揣着让两人皆遍体鳞伤的念头开口:“被我毁得 彻彻底底,你的修补之力完全没用,这世上不会再有三千世,你的世界唯我一人了,师先雪。”
这话仿若给了师先雪当头一棒,彻底将她打醒,她猛的挣开他的手,所剩无几的神女之力支撑着强弩之末的身 体。
她声嘶力竭地大吼:“为什么!我问你为什么!你明明知道 那里是我的家,有我的亲人,为什么还要 毁了他!你到底是爱我还是恨我!”
眼泪不受控制喷涌而出,师先雪情绪崩溃,几乎用怨恨的眼神看着他,“你为什么这么偏执,为什么永远不懂尊重我,我是你的玩偶吗,我不能有自己 的家人朋友,我要 永远以你为先吗!”
乌休棠神色平静地收回手,深色眸子却紧紧锁住她:“是你说的爱我,是你赋予我名字使我成 为人类,做了人类的秩序神怎么可 能还会被天道 接纳呢?我什么都没有了,我只有你。”
“所以,这是惩罚师先雪。”
“惩罚你表里不一,表面说爱我,背地里却时刻谋划着要 离开我。”
师先雪已经全然没了理 智,她想 告诉他,她从没想 过要 离开他,她能回来第一次,那么就有把握回来第二次,她爱他,打定主 意要 与他厮守终身 的,可 这些话在现在已经完全没有任何意义。
她被气疯了,几乎是破罐子破摔地嘶吼:“对,我就是要 离开你,跟你在一起的每天我都觉得 无比窒息,你比不上李大哥,比不上折月,比不上任何人!我宁愿孤老一生,也不愿跟你这样的人厮守白头,你不是恨我t 吗,那你杀了我,杀了我啊!”
“住口!”摧毁三千世的反噬在此时涌了上来,乌休棠的太阳穴在突突跳动,仿佛有什么东西 要 溢出来。
“我恨你!我恨你!你杀了我的妈妈,毁了我的一切,我恨你!我再也不要 见到你!”
手中被塞了柄精致的短刀,师先雪撞进青年阴鸷的长眸中,他几乎是以不可 抗拒的姿态掌控着手掌中的刀尖往心口刺去。
“那就杀了我!”刀尖刺破皮肉,然而比这更 痛的,却是源于心脏处,那股尖锐的,近乎绝望的刺痛,乌休棠深眸紧紧锁着她的脸,语气逼迫,“若你不动手,那就等着被我圈禁成为笼中雀。”
师先雪为宋青姝耗费了六成 的修补之力,又 无神骨再生,神魄比木棉还要 轻上许多,本就是强弩之末,三千世被毁更 是压垮了她最后的防线,乌休棠步步紧逼让她呼吸衰竭,在短刀继续深入之时,她猛地挣开桎梏,吐出口浓稠的黑血来晕死过去。
剧烈的情绪起伏与过度消耗使她半夜便 发起了高热,神思 陷入爬不出的泥潭中,眼皮仿佛千斤重怎么都睁不开,她烧的浑身 通红,开始说起胡话来。
在那道 意志准备趁虚而入之时,一只筋脉分明的手抓住了她,不由分说准备将她从其中剥离而出。
床上的师先雪痛得 嘤咛,汗水几乎浸透了衣衫被褥,然而很快一道 安抚的法术冲入了她的灵府之内,师先雪紧皱的小脸慢慢舒展开,如抱住浮木般扑进乌休棠怀里。
“不要 ,求求你不要 这样……妈妈,妈妈你不要 走,不要 离开小雪。”
好想 把她掐死一了百了。
她跟那个女人根本没有什么两样,她们总有比自己 更 加重要 的人,口口声声说爱他,可 但凡两者相悖时,就会毫不犹豫的抛弃他。
就连梦中都没有他的一席之地。
他是条狗吗?一条随时可 以被她们抛弃的狗吗。
再次失败后,月光打在他没有情绪的脸上,那只倒霉的灵魄缩在最角落里瑟瑟发抖,他退出灵府,拥紧怀中少女将脸埋了进去。
还是舍不得 让她去死。
乌休棠已经进去很久了,气息流动全部被隔绝在结界之内,风云竟然探不出一丝,他哀叹一声,又 想 起那三大神器只有日月引在他们手中,伏魔剑与混沌珠竟然都在敌人手中。
而秩序神明明知晓,却还是任由他们离开并且拿走神器,不知是打心眼里看不起他们,还是对自己 的能力过于认可 。
气象变化多端,从魔域看去,人类地盘已然被片厚重的乌云覆盖,三春时节,却要 再降一场大雪。
这些极端天象他们魔族来说无关痛痒,可 对那些弱小的人族来说却是不小打击,恐怕要 不了多久,他们就会坚持不住了。
可 末法时代的降临谁都无法阻止,谁若想 要 改变就得 承受羁绊,就像是几千年之前,妄图改变的那两人受天谴之责魂飞魄散。
哎,如果这个世界的创世神还存在就好了。
师先雪再次醒来时,便 如同失了三魂七魄变得 异常安静,她不哭不闹,软绵绵躺在床榻上,既不吃饭也不与人交流,她眼神空洞,仿佛在用这种方式宣告自己 的决心。
魔域的夜晚也有星月,甚至比在人间时看的更 清晰些,乌休棠来时,师先雪正看着那盏残缺的月出神,听到动静,她动作迟缓地背过身 去。
中午的膳食饭菜原封未动,已经彻底凉掉,乌休棠毫无波澜地扫了眼,拖了把椅子过来坐下。
月光寻窗而入,照透室内令人难捱的静谧,乌休棠凝视那道 背影许久。
“师先雪,不想 活了是吗?”
那道 身 影仿若没有听见,丝毫未动。
“让我们换个浪漫的说法,宝宝,你是想 跟我殉情吗?死同穴,生生世世都在一起。”他倏地低笑起来,似乎在嘲讽她的怯懦,“与我这个杀母仇人吗?”
师先雪依旧紧紧闭着眼。
室内重新 陷入安静中,乌休棠抚了抚心脏的位置,温热的液体从鼻腔内流出来,他垂下头。
此刻倒是庆幸师先雪没瞧见这一切,又 或许现在的她根本不在乎自己 的死活。
他不以为意拿帕子拭去鼻翼下流出的液体,说话的语气与平时没什么两样。
“我们成 亲吧。”缔结婚约,就像你从前与李扶朝那样,明媒正娶,昭告天下。“挑个阳光明媚的日子。”
直到现在,对于师先雪险些成 为朝云太子妃这件事,他仍旧是该死地在意,嫉妒难堪像是不断膨胀的怪物,时时刻刻都在折磨着他,仿佛被这种黏腻阴暗的情绪拉入深渊,没人能够救的了他。
“你休想 !”师先雪再也听不下去,她翻身 坐起来,根本无法想 象为什么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之后,乌休棠还能这么若无其事地要 求自己 跟他成 亲。
“乌休棠我们两个之间不可 能了!再也不可 能了!你最好放我走,否则再有下次机会,我绝对不会手软!”
“随你。”乌休棠站起来,高高竖起的发露出饱满的额,瘦削的脸没了发丝的遮挡尽数暴露在月光下,眉弓更 为立体。
反正他要 的只是结果。
月上枝头,墨荷的花瓣悄然绽开,整间屋子里充斥着荷花的清香。
豆大的泪珠顺着脸颊滚落,师先雪心脉受损,又 多日未进食,讲完那段话呼吸瞬间急促起来,她喘的厉害,脸色苍白。
“这是我最后一次问你,三千世在哪里?”——
入云九霄,是天空与境界的最高处,只是妄想 一步登天,运气、志气、实力缺一不可 。
而今人界战乱,本该回暖的季节却飘起鹅毛大雪,不少流民无处可 逃只得 上山寻求宗门 庇佑。
青云宗内出了个身 怀魔骨的叛徒,早已被踢出十大仙门 排行榜,进入失信名单,平民百姓犯不着拿性命开玩笑,于是一大波难民纷纷涌入九霄仙府。
“为什么不让我进去!排我前面的都是进为什么到我这就偏偏不让进了!”
“当今妖魔横行,庄稼颗粒无收,到处都在打仗,你们将我们赶下山跟杀了我们有何区别,你们还好意思 自称仙门 ,我看比那些魔族也好不了哪去。”
“让我们进去!”
最先发声的中年男人想 要 趁着他们争吵钻个空子溜缝进去,待他如愿穿过如水般透明的屏障后,身 子突然不动了。
妻子看着他僵滞的背影,正想 上前,却见他突然剧烈抖动起来,身 体如同裂掉的瓷器,几百道 裂纹在他身 体上疯长,只听噗嗤几声,在她的崩溃尖叫中,甫才还据理 力争的丈夫被炸成 了人肉血块。
悬空中传来道 不近人情的威严男声。
“再有闹事者,形同此人。”
摆平流民之后,几名弟子在将收容进山的流民安置好后,突然开始小声议论起来。
“真是好长时间没见过小师姐了,她平日里那么嚣张,一刻都安静不下来,恨不得 全天下人以她为中心,如今倒好,不归山之战当缩头乌龟就算了,掌门 他们被困魔界这么久,她却真得 沉得 住气,连面都不露。”
“谁说不是,掌门 他们从魔域中杀回来后便 闭关修养,大师兄前几日负伤而归,只休息了一日便 已经下床打理 宗门 事务了,小师姐的院门 却还是紧闭着。”
几人原地休整了会正要 离开,却见好久不见的小师弟从山外御剑而归。
他从来都是好拿捏的主 ,若是说从前顾忌着周荒对他还算客气,可 日子久了,他们摸清了周折月的性子,觉得 他实在是软弱极了,不懂得 背靠大树好乘凉的道 理 ,渐渐的,自然就不会如对小师姐那般表面恭敬。
其中一人是宗门 内刘长老的儿子,在山里论起身 份地位也不比周折月差,甚至他还要 比周折月辈分大得 多。
“呦,这不是折月吗?怎么,师尊他们出事的时候你不出现,现在活都被我们干完了你反倒是学会坐享其成 了,怎么你现在是不是要 去周仙尊面前邀功啊?”
周折月置若罔闻,面无表情就要 掠过几人。
那人却不依不饶,连轴般转了几日令他积怨颇深,急需找个人发泄,“喂!师兄我跟你说话呢,你装听不见是怎么回事!果然是没有母亲教 养,没有尊卑之…啊!”
他被股无形力量掀飞出去,整条右臂不知被什么利器斩断,孤零零地掉落在几米之外,剧烈的疼痛与冲击力极强的视觉令他脸色惨白,下一瞬便 晕死过去。
周折月一一扫过几人惊恐的脸:“现在我可 以走了吗,师兄?”
九霄仙t 府如一座威严的凌霄宝塔,越往上走等级越高,最顶端的阁楼简直是仙府内所有人的禁忌之地。
所以见到周折月时,符震第一反应就是拔剑相向,“你还敢回来!”
他盗走混沌珠,帮助神女潜逃,背叛师门 ,就算有周师尊这层关系,也难逃其责。
周折月抬眼,眼眸如淬冰的绿色宝石,叫人看一眼便 心生寒意,哪里还有从前的怯弱,“滚开!”
九霄仙府以布阵机关闻名,云霄之上的阁楼之内别有洞天,外观看上去不过方寸之地,其内却可 以装下三个朝云王城,其中瑰宝法器多得 更 是令人咋舌。
阁内空气污浊,阁顶以琉璃制成 ,方便 吸收日月精华,楼宿站起阁楼之上,将其中场景一览无余。
他们在布阵。
阁楼内俨然是座缩小版的九幽大陆,他们在大陆的九个方位内设置九个阵眼,联合星芒,形成 九星连珠之势,几位长老各司其职,在为阵法输送灵力。
周荒不知何时来到他身 边,神色冷静:“你回来了。”
楼宿冷冷瞧着一切,并未开口。
周荒似乎早已习惯,轻笑道 :“看来你的计划落空了,那么要 不要 继续我们的合作?”
楼宿的目光落在四四方方透明的玻璃屋中,那里是以为获救,可 以高枕无忧的平凡百姓,“这些人还不够,此乃大阵,想 要 顺利开启阵法,需要 主 持阵法之人至亲的神魂。”
符震垂首指尖蜷紧。
楼宿看着阵眼正中心的符春生,“他当真舍得 ?”
周荒:“若是妇人之仁,他也不坐稳这个位置,不过这个阵法当真有这般大的威力?”
“若是不信任我,你大可 另请高明。”
周荒低笑两声并未说什么,折月今时不同往日,他的体内还有只来自上古时期的孤魂野鬼,他可 是第一个登台成 仙的人族,自己 哪有不信他的道 理 。
周荒看向阵法。
天清地浊,清气上扬,浊气下沉,这本是世间生存法则,可 末法时代来临,先是令仙道 功法停滞不前,近几百年九幽大陆的地心也开始不稳,怪事频发,怪象频出,恐怕要 不了几百年,这个世界便 会陷入彻底的崩盘中。
若是拜仙台依照他们的计划修补完整,他们也不必出此下策,这世界还有转机,要 怪就怪那位不知所谓,自私自利的神女。
他唤来符震:“去把流涴带来。”
第97章 三千世·末法时代(五) 不如,我们再……
久违地呼吸到新鲜空气, 符流涴压抑到发霉的情绪终于得见天日。
她是符春生独女,自小被 娇惯长大,自然是要星星不给月亮的主, 可谁知三个月前, 她不过是无意闯进最 顶层的观星楼而已, 都没看清楚那里面究竟是什么,就被 一束强光射中眉心晕了过去, 醒来 后原以为会像从前那样得到符春生的安抚, 岂料那位向 来 疼爱自己的父亲勃然大怒,不由 分 说将她关了禁闭。
她最 开始并不觉得自己有错, 觉得是符春生小题大做, 她不肯认错,应是要与符春生耗到底, 谁知七天过去了,半个月又过去了, 像是忘了她这个人的存在, 望着那光秃秃的山壁,符流涴竟然萌生出父亲要将她关在后山禁闭室中一辈子的错觉。
她那时才意识到,父亲好像真的生她气了。
于是不知天高地厚的大小姐扫了眼前后左右的严肃的师兄们, 头 一回小心翼翼地贴近那位素来 与自己交好的大师兄。
“师兄,爹爹不生我的气了吧?”
符流涴谨小慎微, 生怕说错话的样子令符震鼻头 一酸。
无论是出于什么目的,符震的确是从小将符流涴当作妹妹来 照顾的, 小时候师父忙于修炼,师娘就要操劳宗门内事务,他要练剑,可他也是大师兄, 要肩负起 照顾师弟师妹的责任,符流涴儿时身子弱,面黄肌肉,小小一只的糯米团子被 他捆在背上带大的,如今要送她去死……
符震心情沉重,并没有理会符流涴。
见符震不理自己,符流涴心中没由 来 地慌乱起 来 ,“师兄师兄,我以后再也不会去禁地了,你帮我跟爹爹求求情,别让他关我禁闭了好不好。”
符震眼中闪过几丝不忍,他这个师妹最 爱自由 ,最 怕黑暗了。可想 到她接下来 要面对的事情…符震像是走 在刀尖上,每前行一步,都痛彻万分 。
“师妹,对不起 。”
他不能 让师父功亏一篑——
青云宗内元气大伤,乌烟瘴气,此次不归山之战青云宗损失最 为惨重,派出去的大部分 都是精锐弟子不说,就连法器也是占据了此次战役的七成之多,可最 后全 部烧毁在不归山的护山离火里,就连宗主也险些被 困死在魔域。
这令他们有些灰心,魔将风云本就够难缠了,谁知道还出现位与魔族为伍的上古真神——秩序神。
他们对此了解并不多,可若是提起 创世神,便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她诞生于天地初开之时,混沌时代,将满目疮痍、灵气稀薄的大陆变得生机勃勃,她殚精竭虑,自然是伟大慷慨的,所以陨落后也会将灵力洒落大地,神魂滋润山脉河川,使 这片大陆得以存续上万年。
可秩序神到底为何 而来 ?
他们不知道。
最 大的恐惧来 自未知,而消灭恐惧的办法就是杀死恐惧。
没错,他们要想 办法杀死秩序神。
听说在九霄仙府内,几位掌门正布下一种名为九幽噬灵阵的绝杀阵,此阵前无古人,威力巨大,绝对可以将那位并未回归神位的秩序神一击必杀。
天下宗门的弟子几乎都聚集在九霄仙府内,除了青云宗。
宋振清在此次战役中身受重伤,不治而亡,尸身分 解去往青华长乐界。
宗门内气氛压抑,宗主的溘然离世,其他几位长老的不问世事令他们群龙无首,人心惶惶。
而宋振清之女,那位曾经以叛徒身份被 逐出师门的宋青姝师姐将自己困在了大雪纷飞的后山,断绝了和外 界人一切联系。
正如十年前那般,大雪没过膝盖,她孤零零守在双亲墓碑前,像是失去灵魂,只剩一具空荡荡的躯壳,轻飘飘的雪片似乎能 将她单薄的脊背压断。
李扶朝知她伤心,自己又何 尝不悲痛,可现实并不允许两人陷入个人情绪太久,他在暗处安静陪了三日后,又被 一众脱不开的事务召回门宗内。
那道气息悄无声息地离开后,宋青姝终于有所动 作,她回眸望向 灰蒙蒙的山谷,迟钝地仿若被 冻僵,视线定焦在某处,慢慢收拢。
雪吟剑快速从雪地里脱身而出,机警地护在主人身前。
然而伏魔剑并非凡器,它源于上古,在天地灵气最 为充沛之时锻造而成,对剑一类法器有绝对的压制。
但,就算是被 硬生生折断,它也不会躲到主人身后。
在它向 主人冲过来 之际,雪吟剑发出锐利的鸣颤后义无反顾地对战而上,可比起 她全 力一击,伏魔剑却是轻巧地躲了过去,转瞬到了雪吟剑身后。
两剑带来的劲风将垂落在发丝的雪粒震飞,宋青姝体内早已没有魔骨,震碎的内丹被 修补之力捏好,可寥寥无几的修为使她根本拿不起剑,也做不回从前的宋青姝。
从前众人眼中优秀聪慧的师姐,到头 来 不过是个利用魔骨作弊的可怜人。
伏魔剑指向 眉心,锋利的剑刃在娇嫩的皮肤上划出道水滴状的口子,珠断般的血液低落在剑刃上时,漫天大雪忽然得到瞬间的凝滞,随即在伏魔剑的示意下,宋青姝抬手,五指慢慢握住了剑柄。
掌门师父离世,朝云又受到围击,百姓处于水深火热之中,李扶朝在青云宗内脱不开身,只得下派祁云初先一步前往朝云,等他处理完宗门内事务后再下山。
可宗门内早已吵翻了天,今日一众弟子齐聚议事堂去。
“师兄,我们想 为师父报仇!那人与魔族为伍,害死师父,根本不配称为神,被 讨伐围剿是他罪有应得,我们也应该前往支援九霄仙府的九幽噬灵阵。”
“是啊,我看这秩序神根本就是邪神,我昨日翻阅遍古书,只在天事录中看见寥寥几笔的记录,说他出现即为毁灭,清洗,是实打实的灾星,我们就算不为了宗门千秋,也要为了无辜百姓,去与他博上一搏啊!”
李扶朝已经几日没有合眼,他尽显疲态,从沉默中抬眸,耐心分 析其中利弊:“此事并不像你们想 象的那般简单,九霄仙府目的不纯,当时三大神器被 调包跟他们脱不了干系,更何 况九幽噬灵阵乃上古大阵,有关此阵法的记录全t 部留存在九霄仙府,谁不清楚这阵法究竟是为了做什么……”
“师兄!师父可是被 他们活活害死的,现在唯一报仇的办法就摆在眼前,我们若是畏手畏脚的话,那师父的仇我们何 时才能 报!”
“只要能 为师父报仇,即使 付出生命我们也心甘情愿!”
“对!为师父报仇!”
年轻气盛的修士们根本听不进去,心中被 满腔的仇恨覆盖。
“你们说的没错。”
在一众义愤填膺的声音中,这道清冷的女声如一泓冰凉的泉水浸入每个人的心尖,众人惊喜地看向 来 人,纷纷叫道:“师姐!”
宋青姝身着素衣,头 发被 玉色簪子简单束起 ,她肩上铺满了雪片,逆着光站在门口,身形都显得模糊。
“青姝。”李扶朝一眼便认出了她身后背着的伏魔剑,皱紧眉头 站起 来 ,“你拿伏魔剑做什么?”
话音未落,整座议事堂便快速被 青色结界包裹,将他们与外 界隔绝开来 。
众人望着这一切大惊,“师姐,你?”
宋青姝转身,神色冷肃。
“但报仇乃我一人使 命,无需你们多事。”
宋青姝御剑从西凉上空路过。
那个曾经载歌载舞的国 家如今已经是断壁残垣,白茫茫的大地上处处可见雪梅般触目惊心的痕迹,硝烟在不断扩大,往东边看去,重溟之城翻涌起 黑色的滔天巨浪,时刻准备淹没这片大陆。
天地秩序在加速崩坏。
她落在神女像面前,抬头 看向 那张纯洁无暇的面孔。
巫山神女—无数人对着这冰冷的石像,曾经日夜祈祷,试图得到救赎。
宋青姝举起 剑。
不,不是的,这世界上才没有救世的神女,是假的,全 是假的,这些都是世人编造的谎话。
唯有自救才是真。
上山之时,通往九霄仙府的山路已经被 彻底封死,像是要与这个世界彻底失联,就连那金碧辉煌的凌霄宝塔也一柄消失在人们视线中。
她找遍了整个山头 ,停下来 静下心去探。
这个气息…怀中的伏魔剑似乎闻到了同类的信息,挣脱宋青姝钻进茂盛的树林中,宋青姝飞身跟上。
只听一声刺耳的尖叫,伏魔剑发出在幽深的树林中发出耀眼神光,待宋青姝追上去之时,却 见到是红衣似火的符流涴被 伏魔剑抵着喉,她浑身是合着绿色黏液的土,发丝凌乱,全 然没有从前的傲娇跋扈。
见到是宋青姝,竟然没有第一时间破口大骂,而是死死咬住唇,眼泪在眼眶中来 回打转。
“李大哥呢?我找李大哥。”
宋青姝召回伏魔剑,看着她衣袖上沾染的血迹,不答反问:“你是从九霄仙府逃出来 的?”
符流涴不喜欢宋青姝,不止因为她们是情敌,更因为宋青姝比自己个子高,比自己漂亮,修为还比自己高,是别人口中的修炼天才。
从小,爹爹便拿自己跟宋青姝比,所以在第一次见她时,她才会对宋青姝表现出毫无掩饰的敌意,她并不信任宋青姝,也不觉得她是个好的倾诉对象,自然不肯露怯。
她端着肩膀,“没见到李大哥之前,我是什么都不会告诉你的。”
宋青姝向 来 不喜欢与人废话,微微皱眉,抬指唤出伏魔剑,只见一道神光闪过,不远处的小山头 竟在弹指间被 削平。
轰隆隆地掉落在山脚下。
“符小姐,你若是再犹豫下去,就只有被 抓回去一个选择了。”——
魔域受到人界怪异天象的影响,黑夜比白天长了两个时辰,如今正是血月当空,向 来 平静清澈的月河翻滚出浑浊的气泡来 。
上古魔族都是跟着祝泽真刀真枪从战场厮杀过来 的,他们生性好斗,憎恶修士,对弱小的人类想 要修道成仙这回事嗤之以鼻。
比起 后天愚钝的努力,他们更重得天独厚的血脉。
他们无比期盼着魔主的重生,同样也对那位来 历不明的秩序神充满忌惮。
“风云大人,我们只知创世不知秩序,何 况他看起 来 阴晴不定,长得跟小白脸似的,一看就跟咱们不是一路人。”
“就是,他凭什么能 接掌魔界,就算身上有魔骨又怎样,在我们看来 还是风云大人最 有资格成为下一任魔主。”
“不如就趁着他放松警惕,咱们先下手为强。”
望着那个个谄媚、无勇无谋的魔将,风云毫不留情拆穿:“说得好听,真要打起 来 你们跑得比谁都快。”
几名魔将吹着口哨别开眼。
过了会,他们又不甘心道:“俗话说,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咱们不如想 个法子用日月引先将魔骨取出来 ,看他那小子还能 不能 跟咱们过上两招。”
“对啊,那是我们魔族的圣物,要是创世神就算了,他秩序神又算是个什么东西。我看他跟那个神女就是一伙的,是二次创作出来 的神,我们何 必畏惧他。”
一名个头 矮的小魔突然睿智道:“大人,我们既然手中有神女,那么是不是可以利用魔骨复活祝泽魔主呢?只要是祝泽魔主复活,我们还怕那乳臭未干的秩序神不成?”
山脊处的魔宫发出只有风云能 看到的蓝色荧光,幽冥鸟黑压压站成一排,他站起 来 ,飘逸的白发如绸缎般垂到后背。
小魔追问道:“风云大人,您说句话啊。”
风云毫无形象地伸了个懒腰:“说不了,我忙的很,没时间送死。”
小魔鼓着腮帮子,明亮地眼神仿佛在质问他在忙些什么,他们都以为冲破封印之后,风云大人第一件事就是去踏平那些修士的山头 ,将九幽大陆变成魔族的乐园,然而令魔失望的是,他竟然整日喝酒耍戏,跟人间权贵世家的纨绔没什么两样。
风云抬手挼了把小魔的头 ,跟挼狗似的,将他的头 压了下去,小魔听见风云用并不正经的语气说:“你等级低不知道很正常,祝泽死前下过一道暗令,他让我——”
“让您什么?”
风云深吸口气,神经兮兮道:“让我拯救世界啊。”
魔将:……
好有意思,有生之年“拯救世界”这个伟岸光正的词居然能 从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 嘴里说出来 。
即便不想 告诉他们,也不用这样糊弄人吧,他们看起 来 那么傻吗?
风云来 到魔宫正殿,门缝中泄出微弱的蓝色荧光,他听到殿内传来 隐隐约约的交谈声,原地等了会后,待到那抹蓝光彻底消失,他才得以被 允许进入殿内。
几乎一踏进殿内,他就闻到了股浓重的血腥味。
风云不动 声色上前。
“消息已经递了出去,他们用混沌石切出了道结界,将九霄仙府隐藏了起 来 ,日月引只能 感受到微弱的气息。”
他望着乌休棠那张苍白的脸说完,等了会才继续道:“婚礼布置,我们是按照人族,神族还是魔族的来 呢?要不我去问问神女的意思?”
说这话不像是真诚的询问,倒像透着十足十的调侃,专门来 戳某人心窝子的。
乌休棠陷在冰冷的金椅中,黑眸轻轻转动 着,神思有些意料之外 的飘忽。
没看到某人暴怒的嘴脸,风云有点失望,他轻咳声,想 要继续逼逼赖赖,却 得到某人极为不耐的一瞥。
风云没看到自己想 看的,也觉得无趣,正欲离去,却 见眼前闪过一道金色光芒。
熟悉,曾经被 碾压过上万次的气势顿时令他头 皮发紧。
风云诧异地看着他,情丝?
乌休棠面不改色拭去嘴角血迹:“这东西要怎么用?”——
师先雪跟他吵完架之后,饥饿感终于后知后觉涌了上来 ,胃里空荡荡的,只剩下火辣辣的灼烧感,她不想 死,胡乱塞了点东西之后,才感觉自己身上有了点力气。
屋子里什么都没有,但是乌休棠没有收走 无量袋,她将吐金童子叫了出来 。
它臊眉搭眼地蹲着,也不主动 讲话,看起 来 有点萎靡。
“小牛蛙,我有话要问你。”
吐金童子不呱,给了她个冷漠的背影。
她骂主人,伤害主人,还给自己起 外 号,吐金童子才不要理她呢。
师先雪拿指尖戳了戳它光滑的后背,“你跟着乌休棠的时候,他就叫乌休棠了吗?是谁给他起 的名字,是楼宿吗?”
她并没有完全 失去理智,起 码乌休棠的那句话就让她相当在意。
吐金童子的脑袋动 了动 。
“算了,不问你了,有机会再问巫赢吧,你不过就是个小玩具而已,哪里会有巫赢知道的多。”
“呱!”吐金童子呱地声跳起 来 ,双眼喷火地瞪着她,“呱呱呱呱呱呱呱。”
师先雪沉默地听完,将茶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
吐金童子见她神情冷漠,登时觉得方才的卖惨行为有些多余t ,它愤怒地越进无量布袋中想 要进行休眠,途中却 有什么东西绊到了腿,它呱的一声将其踹了出来 。
师先雪看着那跟算盘一样,珠子却 散发着星芒的东西。
无量布袋中都是些无关紧要,打发时间的小玩意,这次被 关,就连火鹮鸟都被 摘了出去,只剩下了人畜无害的吐金童子,而星算盘——乌休棠不知道她会用,所以才没有收走 。
刚收好星算盘,转身就被 门口的影子吓了一大跳,她险些叫出来 ,心脏噗通噗通的狂跳。
乌休棠在黑暗中眯了眯眼,不紧不慢踱步上前,“你在藏什么?”
“关你什么事!”师先雪心虚地推了他一把,“我不想 看见你,你滚!”
被 推的身形纹丝未动 ,自己还被 施展了定身术不得动 弹,师先雪登时恼怒不已,“你这个混蛋!乌休棠,我恨你恨你!”
乌休棠掀起 锋利的眉,“你很快就要重新爱上我了。”
确认好师先雪并没有藏什么利器之后,乌休棠掐住她的下巴吻了上去。
师先雪不可置信地瞪大眼。
混混混混蛋!他乱发什么情!
热浪不容抗拒地扑面而来 时,呼吸被 瞬间掠夺,几丝滚烫的,如流水般柔软的东西顺着口腔流到喉咙最 后涌进体内。
师先雪的眼睫垂下来 。
乌休棠看到师先雪眼尾炸出淡粉色的桃花,随即整个人的身体不再紧绷,乖巧地松懈下来 ,任由 他的动 作。
吻毕,乌休棠终于松开了她,他摸了摸她眼角的桃花,百般滋味涌上心头 ,“果然有用。”
他不想 在跟她进行那些无意义的争吵,每次看到她憎恶的目光,便如烈火焚身,痛不欲生。
他要面子,所以嘴硬,硬是表现的毫不在意,其实背地里早就被 气得头 痛,关节痛,心脏痛。
身体痛得要爆炸了。
所以,暂且让情丝帮帮他们吧,让师先雪停留在最 爱自己的记忆里吧,哪怕一刻的温情也好。
毕竟,他快没有时间了。
粉色桃花在眼尾消散的那刻,师先雪的目光重新变得清明,她柔软纤长的睫毛眨了眨,并没有第一时间推开他,而是舔了舔嘴唇,似乎是在回味着方才的心动 。
乌休棠实在是喜欢她。
喜欢她对自己假惺惺的好意,喜欢她直白的坏心思,喜欢她皱着眉骂他,喜欢她对自己贪财又好色的可爱模样。
好色…想 到这里,乌休棠的好心情转身即逝,连带着神情都变得恐怖起 来 。
是啊,她向 来 不坚定,时常左右摇摆,朝三暮四,日后一定还会喜欢上别人,唯一能 够解决问题的办法,就是时时刻刻的监视着她捆着她,不让她有丝毫犯错的机会。
可总有漏洞,总会有意外 ,如果…如果杀了这个世界除他们之外 的所有人,就能 永远断绝这个可能 性。
对,没错!全 都杀了!管她愿不愿意,开不开心,全 都杀了一了百了。
心底的野兽蠢蠢欲动 ,他的呼吸逐渐变成粗重压抑的喘息。
本来 就是这样,爱情是自私的,是侵占,掠夺,占有与控制,怪就怪她意志不坚,心中被 太多人占据,若是不斩断她的退路,她就会被 别人引诱,会毫无犹豫背叛自己。
就像她找到回家的办法,毫不犹豫丢下自己一样。
察觉到要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秩序之轮的印记忽闪起 来 ,在他神思挣扎的时候,没注意到师先雪突然变了脸色,手掌高高扬起 来 。
巴掌停在空中,迟迟没有落下。
她涨红着脸,应该是被 气的,好半晌才憋出来 三个字。
“神经病,你给我吃了什么?”
那股想 要占据主体的金色呼啸而过,乌休棠逐渐恢复了平静。
没用?
为什么没用?
祝泽的情丝,明明是这天底下最 灵验的诱情剂。
乌休棠的目光短暂地迷茫了瞬,在巴掌落下前,柔纱拂过他的脸,乌休棠率先闻到了令他魂牵梦萦的香气。
原来 ,是这样。
他欣喜若狂,却 低敛睫毛,疯狂压抑嘴角,月色透过窗扇的缝隙,投下深浅不一的阴影,那抹深色混杂着金色从左眼流转到右眼。
他抬眸,眸光疯狂颤动 ,那股从未被 人探知的,陌生的愉悦感由 下及上吞没了他。
在南越杀死戚令婕时,属于人类稚嫩的身体得到了脱胎换骨般的成长,他知道自己与以往不同,却 仍旧对这种事毫无兴趣。
然而现在,春光无限,内心的满足感使 他想 要吻她,撕咬,极其亲密的挤压与占有,然后是潮水般的膨胀,由 外 到里渗透进春池的花蕊中。
他试着收敛眼底的情绪,让自己的表情看起 没有那么吓人。
可人兴奋到极致时,表情是会失控的。
他只能 竭尽全 力,用暗哑颤抖的声线问:“我们要不要,再试一试?”
第98章 三千世·末法时代(六) 我恨你……
话 调是询问, 眼神压根不是那么回事,师先雪还没明白他口中所 说的试试具体指什么,就被 那充斥着滔天情欲的目光逼得退无可 退。
空间遽速挤压, 嘴边的空气骤然间稀薄, 荷花的清香在此时异常浓郁。
“你你, 不会是我想的那样吧?”
师先雪双手交叉在胸前,用看变态的眼神看着他, “我不喜欢做恨文学, 你要是敢不顾我的意愿强迫我,我真的会——”
未说出口的话 被 少年重重的拥抱打断, 灼热的气息与强有力 的心跳极为嚣张地朝着她挤压而来, 比以往都更加的猛烈窒息,腰间的力 道 给师先雪仿佛被 嵌进他身体的错觉。
师先雪下意识要推开他, 然而触及到那具发着颤的滚烫躯体时,握紧的拳松了瞬, 再次抵上了少年单薄的肩头。
血月西移, 整间屋子逐渐被 黑暗笼罩,几只流光溢彩的蝶映亮眼底,师先雪整个人几乎被 他抱起来。
“我也……好爱你的。”他几乎兴奋地哽咽起来, 似乎感 受不到师先雪的抗拒,全身心地投入这个拥抱中, 旁若无人诉说着自己的爱意。
低沉静谧的夜里,师先雪的手指虚虚地蜷了下, 有几道 虚幻而破碎的光影便悄无声息从指尖溜走。
她放开了手,浓浓的无力 感 如同被 浸湿的海绵将整颗心,她如鲠在喉,只觉得心口处一片酸涩坠痛, 竟是半句话 都说不出来。
“我想与你成亲,我好想与你成亲,我想与你名正言顺,我想……”他的气息短暂停顿,声线哽咽委屈,“你心甘情愿与我成亲。”
师先雪闭了闭眼,正欲开口说些什么,乌休棠突然放开了她,他乌黑的眼眸浸着薄薄一层水雾,眼尾像是沾染了凤仙花汁液,本 该我见犹怜,可 脸上神色却分明透着报复般的快意。
“可 我毁了你的三千世,你无关紧要随时可 以抛弃的偏偏毁了你最在意的。”他像一个不能 自控的疯子,极端挑破了两人之间好不容易缓和下来的安宁,“你怎么可 能 会心甘情愿,你分明恨不得杀了我。”
师先雪被 他失控的情绪逼得止不住后退。
后脊抵上冰凉的玻璃时,她像是完全被 逼到了极点,彻底爆发:“我不想杀你!可 是你让我别无选择!”
“我知道 我有错,有些事我一直选择避而不谈,以为这样就能 起码维持表象的平静,可 到头来不过是自欺欺人,我害了你,我害了所 有人,我罪该万死。”
“你其实一早就知道 这些事吧。”师先雪抿紧唇,无助的泪水不可 自控地涌出来,“你报复我,哪里是因为怕被 我抛弃,明明是如果不是我回到了十八年前,如果不是因为我的介入,你的人生本 该是另一种光景,你有父母,有尊贵的身份,也有自己的名字,你才 应该是华光殿下,是南越唯一的继承人。”
“是我太自以为是,以为自己拥有可 以改变的能 力 ,我种下的因,得由你来承担苦果,你这样睚眦必报,从来没有真正得到过爱的人,恨对你来说要容易的多。”
“你说是因为我而来,那么乌休棠,十八年前的那个午后,不是黄粱一梦不是幻觉,是我将你带来的人世间,是我将这一切搅得这样糟糕,全都是因为我。”
“所 以,我们 两个之间,明明是……你恨我。”
她无比笃信地说。
晶莹泪珠在脸颊上滚动,闪烁着微微的光泽,乌休棠的视线缓缓从那滴眼泪上挪开,轻轻落在那双令他魂牵梦萦的眼眸上。
那双曾经无忧无虑,令人感 到温暖的眼睛,骤然浮起森森黑雾,黑雾之下,多了很多晦涩难懂的东西。
诚然,神女 不可 能 不懂爱,她只是从来不肯将信t 任与无条件的爱分给自己而已。
也许很早之前就已经存在,只是他从未察觉。那些他所 坚定认为的是如此的不堪一击,在此时此刻化作一柄柄尖锐的利器正中他的心脏。
天道 慷慨,世间包容,可 很多人唾手可 得的东西,他却寸步难行,从未有一刻真正得到过。
早已经感 受不到世间的温度,然而那令人绝望的寒冷感 觉重新涌入身体将他包裹时,乌休棠一如往常那般翘起睫尾:“你说的没错。”
他短暂地沉默了下,然后抬眸,紧紧盯着她的眼睛,无比绝望地否定了方才 的缱绻。
“我恨你。”——
红绫鞭已失去任何灵力 加持,如同被斩断七寸的蛇软绵绵躺在地上。
“你是说符流涴的魂魄被你不小心碾碎了,在她临死你逼问出了来九霄仙府的通道 ,一路上山,就是为了准备用神器之力助我们开启阵法?”
楼宿阴阳怪气地应了声,英气的剑眉上扬,问周荒:“你觉得有几分可 信度?”
周荒目光紧锁,并未开口。
符震被废掉修为,狼狈地趴在地上。
楼宿似乎才 注意到他,用惋惜的语气道:“你私自放走符流涴,还将乾坤星给了她,可 她到头来的下场还是一个死,这么多年的魔功为了个必死之人功亏一篑,不可 惜吗符震?”
楼宿眯眸而笑,满眼讥讽:“我以为你跟你师父是同类人的。”
符震心脉俱碎,喉间涌上股腥甜,他咬紧牙齿,深埋心底的情绪几乎将他最后的气息击溃。
他尊敬师长,爱护师弟师妹,日复一日勤学苦练,从不懈怠,可 却抵不过那些出生自带修仙天赋的天道 之子,他不甘心,仙门排行第二 ,可 他不要做失败者,他要光耀宗门,要乘风云而上天,不择手段又怎样?
所 以,师父给他指了另一条路……这一路走来,只有他知道 过程有多艰辛,稍有踏错,万劫不复。
他悔吗?
符震想,也许吧。
他终究是人,修道 修心,致虚极守静笃,他跳脱不到六界之外,不过是个再平凡不过的人了。
恍惚间,他仿佛看到了那位总是喜欢穿红衣的小师妹,也只有她,是真心对他了。
身旁侍候的女 弟子被 下了禁术,她们 双目呆滞,刻板地进行着被 规训好的行动。
周荒冷眼旁观了会,忽然向着宋青姝发难道 :“我记得你这小辈从前便与神女 交好,你叫我如何信你?”
宋青姝:“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万物有情,父母生养之情大 过于修道 ,他杀了我的父亲,我但凡还有血性,便要与他们 至死方休,若是你们 不信任我,那我便走自己的路,另找办法就是,不过你们 也要好好耗费一下心神了。”
毕竟属于符震的那门血脉已经被 她斩断,只有让她加入,启用伏魔剑才 能 确保阵法的开启。
周荒怎能 感 受不到伏魔剑已然认主,正是因为如此,他才 分外不解,宋青姝已经失去魔骨,修为根本 不足以让伏魔剑俯首称臣。
他道 :“那你又知不知道 ,九幽噬灵阵可 使风云变色,施法者很可 能 被 卷入其中,尸骨无存,即使这样,你也要加入吗?”
“如果没有考虑清楚,我不会来。”宋青姝道 ,“我不是贪生怕死之辈。”
周荒还想继续说,却被 楼宿打断,“自然欢迎,不过宋小姐,你知道 我向来不轻易相信别人。”
宋青姝对上周折月的脸,心中还是有非常强烈的割裂感 ,她没有退缩,直视他的眼睛。
一枚黑色丹药静静躺在楼宿掌心:“这是专门对付修道 之人的血蛊,没有我的解药,无论多么深厚修为的人,都会化作一滩血水。”
眼底划过道 暗光,楼宿步步紧逼:“宋小姐,让我看看你的诚意吧。”
宋青姝抓过药蛊吞服而尽,对上楼宿似笑非笑的眼神,她严肃道 :“你希望你真的有能 够杀死乌休棠,屠光整个九黎魔族的实力 ,否则—”
伏魔剑应召飞向阵法中心,宋青姝侧眸看了眼正在摆放祭器的女 弟子,眼神忽然变得格外冷:“九幽噬灵阵会成为你的祭礼。”
说完,便飞身而上冲入阵法。
周荒哂笑:“好大 的口气,我记得她被 抽了魔骨,修为被 废,按理来说早就应该跟她那爹一块死了才 是,就算是被 神女 之力 救治,伏魔剑乃上古神器,除非它命定的主人,否则任何人使用神器,都会遭到或轻或重的反噬,难道 ……”
他看向楼宿。
“不错,你们 只知当年风流韵事,只知她的母亲是个低贱的婢女 ,却不知她的母亲来自九夷部落,是铸剑世家的传人,上万年前其先祖就参与过伏魔剑的炼制,当年血流成河,以全部族人的血铸成此剑,才 获得了祝泽的认可 。”
自然,除了祝泽,伏魔剑只会甘愿对她俯首称臣。
幽绿的眸子映出阵法中心那道 唯一的俏丽背影,他喟叹道 :“天地所 以能 长且久者,以其不自生,故能 长生。她将自身置之度外,会带来比符流涴更好的效果。”
“那我们 就这么轻易相信她?此阵法我们 付出了多少心血,万一出了岔子……”
楼宿收回视线,似笑非笑问道 :“难不成你真以为我给她的是什么心蛊?”
周荒挑眉,对着宋青姝的背影笑出了声。
“不愧是开天辟地以来第一位修炼成仙的人族。”
足够卑鄙——
海水与泥土的气息出乎意料的混杂一起,九幽大 陆沿海地区已经有小国 家被 重溟之国 覆灭。
黑色海浪中有波光粼粼的银色在翻涌,几双绿色的眼睛在翻滚的海浪中上下沉浮。
高 山上驻扎着人类暂时的栖息地,他们 满脸疲态,身上衣服脏兮兮的,没有了家国 庇护,就算是侥幸活下来,天大 地大 ,却是没有他们 的容身之所 。
有人类小孩仿佛发现 了什么,他站起来定睛朝着海面方向,几缕刺眼的银光划过眼底时,他登时惊恐大 喊:“是鲛人!娘,鲛人!”
营地中的人霎时精神紧张,抱起自己的孩子往更高 的山上跑。
鲛人不能 离开水面太久,只要他们 继续往高 处爬,那海水就暂时不会淹没他们 ,先想办法活下来,一定会有神迹降临的。
幸运的是,那几道 预示着危险的气息只是围绕着转了几圈,不像是要做出攻击,反倒像是确认方位,辨认方向,几道 黑色浪花扑过来后,他们 便消失了踪影。
“小殿下,如今时局动荡,重溟之水淹没陆地,已经失去控制,您修为不高 ,此时选择上岸实在不是明智之举,我们 应当留在宫中,等着大 殿下回来……”
不顾身侧海妖的苦苦规劝,觉鸣一个快速甩尾便将那海妖远远甩在身后。
而他游向的方向,分明是众人避之不及的魔族所 在之地。
自从祝泽陨落,上古魔族被 封印于不归山的封印后,魔域之内已经很久没有如今这般扬眉吐气了,封印如今已经被 彻底毁掉,上古魔将重现 于世,神迹降临,魔族势必要重现 上万年前的辉煌。
对那位秩序神的婚事,自然也要当个事去办。
可 新娘子是巫山族人,新郎原身来自南越九夷族,两个种族划分为两个国 家,虽然都生活在同一片陆地上,可 民俗文化却大 不相同,所 以到底要按照哪里的习俗来呢?
魔士倌挠了挠头,决定去请教风云。
风云哪里有时间管这些小事,他脾气本 就不算好,魔士倌正想再说下去,眼前场景扭曲变换,下一瞬,他就被 道 霸道 的力 量捆住丢了出来。
魔士倌在地上滚了一遭才 爬起来,他生无可 恋叹出口气,又不敢去问当事人,浑浑噩噩之际,一道 光却闪了他的眼,魔士倌直起腰,出神地看着远处那座漂亮精致的玻璃屋。
西凉与其盟友国 朝云婚嫁都以正红色为主,讲的是三媒六聘良辰吉日。南越也有素神仪式,祭司主持婚礼,还有挂红这一说法,婚服自然也与朝云西凉不同,不仅色彩斑斓,就连头饰也摒弃金,反而头戴雕刻着精美图案的银冠,颈肩佩戴着项圈,走起路来撞击地清脆作响。
秩序神的残暴历历在目,他思来想去,还是决定以秩序神为尊,捧着那件南越婚服准备去给没什么用的小神女 过目。
他刚要礼貌地敲敲门,一不小心便透过那四 面透明的玻璃屋,看到那弱小的人类将糕点摔在了杀人不眨眼的秩序神脸上。
糕饼做的酥软,碎落一地。
他心里一个咯噔,手指掐住托盘,瞬间连呼吸都t 放轻了几息。
要死了要死了,运气真背,怎么还专门在小两口吵架的时候跑来送死,这神女 也是看不清时机,她现 在可 不正如那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怎么还敢跟秩序神叫嚣……
这种破坏形象,打击尊严的事情,是个男人都忍不了吧,遑论是自然神呢。
这小神女 怕是不死也要脱层皮了。
这喜服用不上了,他打定主意正想要悄无声息退出去,甫一抬首,正好瞧见少年嘴角翘起的弧度。
魔士倌愣住,随即由后脊处升腾起莫名惊悚的寒意。
是不是有人说过,这人笑的越甜越可 怕来着。
走神一瞬,下一刻脖颈间便传来令人无法忍受的窒息感 ,他急忙跪下,将手臂抬高 ,“尊主,婚服已经全部裁制完成,请您过目。”
窒息感 瞬间消退。
小神女 极其伤心,她完全听不进任何话 ,像是一头被 气疯的母狮子,指着门口的方向大 喊滚出去。
于是手里的活还没个着落,就被 小神女 给赶了出去,他抽空看了眼那位新上任的尊主,见他被 赶出来却神色如常,没有任何要迁怒的意思,不禁感 慨起其心胸豁达来。
他手捧着婚服,正准备冒死进谏,便听乌休棠道 :“你这婚服做的什么颜色?”
语调与平常无异,魔士倌却有点紧张,他哆哆嗦嗦回答完,得来乌休棠皱眉一瞥。
修长指节轻轻敲在银铃上,发出清脆的撞铃声。
“银铃。”魔域的泣血残阳给这位开天辟地以来最漂亮的魔主染上壮丽的颜色,“换成金子吧。衣服颜色也要金色。”
魔士倌抬起头。
“越金贵越好,看起来金光闪闪,价值连城,举世无双…”乌休棠扬唇笑了下,看向那缕快要消失的残阳,“最好。”
虽然对秩序神的审美不敢苟同,但作为魔族中魔力 不高 却能 平安无事苟到现 在的纯魔来说,没点特殊技能 傍身是万万不能 的。
于是他飞快接受了这一事实,并对乌休棠提出的修改意见进行了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赞美。
乌休棠听的额角抽动,对眼前之人的能 力 产生了深深的怀疑:“你若是…算了,把婚服给我。”
他知趣地闭了嘴将婚服双手奉上,正要退下又被 叫住,不明所 以地看过去。
“告诉风云,大 婚将至,这几日入口守卫要客气些,不要吓到我们 远道 而来的朋友。”
“是。”
火鹮鸟和巫赢目睹两人吵架的全过程。
火鹮鸟被 两人的气势吓到,滚地上转了两个圈,羽毛在空气中乱飞。
巫赢则是愁眉不展,唉声叹气。
一转头看见火鹮鸟正心有余悸地捧着魔灵果啄啄啄,魔灵果酸甜可 口,可 增进修为,是黑紫色的,火鹮鸟很爱吃。
真是死到临头也忘不了那张嘴,巫赢陷入孤立无援地被 动中,两脚离地站起来跟人似的,将两只爪子背在身后止不住叹气。
叹气声影响到了正在进食的火鹮鸟,几乎是它吃一口,巫赢便长长叹出口气,真是有够讨厌的,好像它在吃最后的晚餐似的。
于是火鹮鸟不满道 :“喂,你这样很坏人胃口哎。”
巫赢掐住它的脖子疯狂摇晃:“吃吃吃,你就知道 吃,现 在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吃,我拜托你正经一点,吃东西的机会以后多得是,现 在最紧要的是阻止他们 两个,缓和两人的关系。”
魔灵果掉落在地,有几颗滚了两遭后掉进了池塘里,火鹮鸟被 遏制住命运脖颈,有点喘不过来气:“可 你不是不喜欢我主人吗。”
他们 闹成如今这幅模样,它不应该喜闻乐见吗?
巫赢:“你…算了,你跟你那主人一个样,没心没肺,自私懦弱,我跟你们 这种人有什么可 说的。”
话 不投机半句多,巫赢跳上屋檐翘着尾巴走了。
火鹮鸟将掉落在地的魔灵果一颗颗收起来,低声嘀咕道 :“我当然要吃,现 在不吃以后哪里还有机会。”
“自私懦弱?”火鹮鸟扶了扶头顶的小皇冠,喙沿还沾着黑紫色的果汁痕迹。
“神女 族的人从来不是胆小鬼。”
第99章 三千世·末法时代(七) 这个结局挺烂……
两人撕破脸后, 师先雪便再也没有见过乌休棠,不见面最好,她跟他没有什么好说的, 以他们目前的状态, 见面不过是吵架, 最后两败俱伤。
而那日之后,师先雪的处境日复一日的糟糕起来, 她出身空桑一脉, 是魔族的死敌,从前顾及着乌休棠, 魔族中人表面对她起码是恭敬的, 如今倒是装也不装了,没人会 理会 她, 玻璃屋仿佛成了冷宫,连挨一分 都觉得晦气。
她只能睡觉, 意 识也变得不甚清醒, 有时候另一只神魄会 钻出来咒骂她,她也没有心力应对,只闭着眼睛修习, 师怀玉逐渐也觉得没意 思,她开始问她关 于三千世的事情, 她不理解师先雪为 什么要这么执着。
毕竟她在 西梁时,名义上的父亲母亲畏惧她, 戒备她,与她的关 系还没樱桃亲密,是以她并不觉得,父母是多么伟大的词汇, 伟大到可以牺牲自己的利益,与乌休棠闹翻,使自己陷入这般被动的境地。
他们不过是彼此利用 ,关 键时刻随时可以将对方抛弃的关 系罢了。
“或许,你们的关 系就像是周荀父女。”师怀玉说出自己的推测,感到一阵恶寒,“可那也太恶心了。”
师先雪不理她,她就能一直絮絮叨叨说下去:“我说不好,有机会 你可以自己去感受一下。”
师怀玉知道她这是在 敷衍自己,三千世已毁,她哪里还有机会 去见师先雪的母亲。
她安静了会 儿,又闹腾起来:“那你给我看看你妈妈的画像。”
师先雪唇色苍白:“你为 什么对别人的妈妈这么感兴趣?”
“你这话说的,什么叫做别人的妈妈,你我一体,某种 意 义上讲,她也是我的母亲。”她虽不知道她长什么样子,也没看到过两人相处,可是只要是一提起妈妈,师怀玉就能感受到自心底深处传来不可忽视的温暖感觉,那跟乌休棠相处是不同 的。
是庙殿里晨祷的馨香,是永恒的,温柔的而宏大的情感。
只是她从未体会 过。
她有些失落,心里闷闷的退回了角落里,不再开口。
师先雪翻了个身,继续沉沉睡去。
两只青鸾鸟大早上就在 门口叽叽喳喳唱歌。
师先雪被吵醒时已是饥肠辘辘,面前的桌子上空无一物,门口的青鸾鸟从午饭吃什么正 说到海里来了贵客。
师先雪盘腿而坐,平心静气听着两只青鸾鸟的对话。
“听说来的好像是重溟之国的大王子觉渊,他与尊主做人类时便已经相识,今日到此不仅为 了送贺礼,好像还要与尊主商议大事,风云大人进议事殿已经两个时辰了。”
“大事?莫非是要屠灭两族,一统江山的大事?”青鸾鸟发出美好的畅想 ,“待尘埃落定,我兴许也能找到属于自己的姻缘,我瞧那重溟之国的大王子长得就不错。”
青鸾鸟爱美,唱歌婉转,化为 人形后身条聘婷,容颜清丽,是向往美好爱情的浪漫种 族。
“为 时尚早,我看一日不解决这个麻烦,魔族就一日不得安生,尊主对她用 情至深,难保不受枕边风的影响,到时候咱们魔族还得伏低做小,屈居人下。”
说到此处,两只青鸾鸟愤愤回头,异口同 声:“红颜祸水!”
红颜祸水本人并没有多大的自觉性 ,她饿了就睡,睡醒了还饿就继续睡,某日晚睡醒时,瞧见远处的魔宫灯火辉煌,歌舞升平,好像是在 举行什么庆典。
玻璃屋内安安静静,两只青鸾鸟不知所 踪,她脸色苍白地门口伫立了会 ,寻摸了个方向头也不回地走 了。
长时间的饥饿与睡眠令她脚步虚浮,她循着香味摸进了厨房里时还被门槛绊了一跤。
厨房里空无一人,魔族本来就不用 吃凡人的食物,在 她被彻底冷落后,厨房的角落里就只有一碟凉透的包子,师先雪掰开闻了闻,发觉已经馊掉了,她只得放弃坐到了门前的台阶上。
寒气仿佛要将她浸透,她打了个寒战,开始思考要不要自食其 力抓条鱼来烤着吃。
就是不知道魔族池塘里的食人鱼可不可以吃。
在 她看着池塘里出神的时候,一尾小红鱼破水而出好巧不巧正 好摔进了她的怀里。
两瞬过后,师先雪尖叫着将那满嘴尖牙的小红鱼丢了出去,“神经病啊!我就想 想 而已啊,到底谁会 真吃食人鱼啊!”
拜托,那是布满獠牙的食人鱼,到底是她吃鱼还是鱼吃她啊!
食人鲳被摔出去十几米后,脱水竟然t 还能行动,它似乎很久没嗅到这么新鲜的属于人类的气息,浑身的鳞片兴奋而剧烈地翕动,不知从哪掏出来的小银戟闪着寒芒,它瞪着邪恶的小鱼眼,张着满嘴獠牙朝着她的方向杀来。
师先雪后退一步,指尖符纸燃烧起来的那刻,食人鱼同 时被一圈圈蓝色的水波包裹住,邪恶的小鱼眼骤然间变得清澈而愚蠢,师先雪似有所感看向后方时,食人鱼噗的一声,幻化成了红色纷飞的泡泡。
梦幻泡沫之后,是有过一面之缘的绝美鲛人。
觉渊歪头,海藻般的长发垂下来,他生的高眉深目,气质高贵,再也不见昨日狼狈:“我以为 你会 喜欢,毕竟你与其 他人都不同 。”
听着像是骂人。
师先雪饿得没有力气,她也懒得跟他争辩,毕竟两人实在是没有什么交情,有气无力坐在台阶上,她恹恹看了他一眼,道:“重溟之国,大王子?”
乌休棠与他在 朝云的时候曾经打过交道,可也不过是彼此利用 ,她只是不知道私底下两人竟然还有交情。
觉渊无声盯了她半晌,突然开口说:“你看起来好像快死了。”
多冒昧啊!
“我只是太长时间没吃东西有点虚弱。”干嘛动不动就咒人死啊,师先雪揉了揉肚子。
丝竹管弦声和着冷风灌入耳朵里,胃部被刺激地隐隐作痛,她长吸一口气,强颜欢笑道:“你不在 那里寻欢作乐,来这里做什么,不要告诉我是特意 来寻我的?”
觉渊:“显而易见。”
师先雪好奇:“你找我做什么,我们好像没什么交情吧?”
觉渊多看了她两眼,碧绿的眼瞳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微光:“你可还记得你曾经出手救过一只小海妖。”
他指着自己的脸,“他跟我一样,有一双绿色的眼眸。”
和亲国书还是被他咬开的,师先雪怎么可能不记得:“那只连话都说不清楚,喜欢偷吃鱼的小海妖?他…他莫非是你的弟弟?”
觉渊并未言明,湖面此时升腾起袅袅白雾,一个小型漩涡在 湖中心逐渐成型。
两人之间的话题被迫中止,血月升起来,这一刻所 有的变化都显得诡异。
师先雪不明白一个人工湖怎么会 有漩涡形成的,可这里是魔域,再不可能也是有可能的。
他突然没头没尾换了个话题。
“你可听过蜃阙?”
“蜃阙?”
“嗯,传说蛟龙吐气,吞吐潮汐,便是天上宫阙。”
蜃阙是不是就是海市蜃楼的意 思?
仿佛要印证她心底的想 法,繁华热闹的街道在 白雾中变得沸腾而清晰,有人在 其 中叫卖,有人在 田地里忙碌农活,一帧帧如快速翻页的书卷,最后变成了高楼大厦,车水马龙,朝气蓬勃的高中生在 车流中穿过,每一帧都真实的仿佛触手可及。
师先雪僵硬地站起身。
“可我却 认为 蜃景,不过是从呼涌数山到一切幻景冉冉漫灭的过程。正 如当 年盛极一时的魔族被镇压,龙族伏诛,都不过黄粱一梦,蜃景术也就此消失。”
她在 天一阁看到过有关 龙族的记载,那是追随祝泽的,来自深海的种 族,相传他们源自海底深渊,手中握有龙珠,是归墟之国的统领者 ,还能腾云驾雾,呼风唤雨,本领高强,但 他们繁衍困难,数量少,以至于在 神魔大战中遭遇灭族之祸。
蜃景术不过是龙族最基础的技能,可对于半成品鲛人来讲,就算侥幸能是能修炼成功蜃景术,也逃不开走 鲛时的天劫。
周遭的空气开始出现 不正 常的流速,感到危险在 逼近,师先雪心脏揪紧,“这里是魔域,不是重溟,你到底要做什么?”
“我叫觉渊,你所 救下的那只小海妖是我的弟弟觉鸣,你救了他一命,今日我来送你解脱。”
“什么?”师先雪觉得他有病,还病的不轻。
甚至想 揪着耳朵让他清醒一点,她对他有恩,所 以他的报答方式就是杀死她?上下文连贯吗大哥?
这都哪跟哪儿?
“我虽并非龙族,可偏偏就是我成功修习了蜃景术,蜃景术并非只是虚空造物那般简单,在 必要时刻,就比如今日,我可以按照秩序神的吩咐,对神女你,进行神魄提炼。”
尾音加重落下的那刻,眼前景象瞬间碎如泡沫,万丈高楼拔地而起,黄沙漫天,无数场景却 切割后重聚,竟能衔接成为 一副新的蜃景,师先雪恍然,原来,自踏出那道玻璃门时,她便已经落入蜃阙之中。
单薄瘦削的身影被罡风吹的隐隐站不稳,师先雪沉默几秒,平静地问神魄提炼到底是什么意 思。
觉渊来自重溟之国,在 上古时代它的名字叫做龙宫,那是个没有火种 的黑暗国度,是暗藏危险的深海,人类无法探寻之处,自然,也对人类这种 生性 贪婪的低等种 族生不出几分 怜惜之意 。
他的神情是公事公办,甚至可以称得上冷漠。
“你体内有两个拥有自主意 识的神魄,且共享记忆,这就代表着无论你们谁掌管这具身体,都能完美地与之契合并且活下去。”
师先雪哦了声:“所 以是要杀了我,让师怀玉掌管这具身体是吗?”
觉渊点头:“是。”
师先雪觉得可笑:“那乌休棠呢,都这个时候了,他反倒是做起了缩头乌龟,这对吗?”
“无关 对错,他只是觉得见你是件浪费时间,很没必要的事情。”觉渊一字一句复述着记忆中那人冰冷的话,“秩序神说,不乖的宠物就该及时止损,别以为 他缺你不可。”
都说鲛人有世界上最美妙的歌喉,能够模仿很多动物的声音。所 以,那相似的声音出来时,师先雪陷入一瞬的恍惚。
其 实乌休棠的声音跟长相如出一辙,一直很好听,虽然他在 前期一直是黑莲花的人设,可声音却 毫不做作,他不会 捏着嗓子讲话,也学不会 用 皮囊和声音刻意 讨好某个人,便意 外的干净清透,如碎冰击玉,很会 让人对他产生好感。
师先雪抬眸一笑,“就这些?”
而蜃景术之后,平静的湖面荡过几道微不可查的涟漪,银色鳞片在 月色下生辉,觉渊看过来时又快速消失在 湖面,平静地仿佛没发生过。
他眉头微压,继续说下去:“他厌弃了现 在 的你,对这一切感到疲惫,我将你们分 割后,那道神魄会 继承你的意 识,成为 崭新的你和他成婚,而现 在 的师先雪,将彻底消散在 世间。”
“你放心,不会 让你痛苦太久,就算是报答你救下觉鸣的恩情。”
“那我还应该感谢你了?”
劲烈罡风中逼出了她的眼泪,万丈高楼似顽固的囚笼,又像是远古的祭坛,镌刻着来自深海的环形符文,在 觉渊化为 鲛人形态时,三百六十一道海柱如恶鬼般猛地袭上来。
四周如茧般密不透风裹起来,她已经看不清外面的景象,外界喧嚣,而她的世界却 是前所 未有的安宁。
她轻轻闭上眼睛,仿佛早已预料到这个结局。
“虽然这个结局挺烂的,但 是既然做不到互相原谅,死亡的确是最快解决办法。”——
符流涴不知道山下的情况已经严峻到了如此地步,极寒之地迎来高温热暑,冰地融化流入海洋,淹没可供百姓生存的土地,而四季如春的南部则是飘起鹅毛大雪,星辰陨落,繁华都城化为 废墟。
灾难还在 持续发生,一眼望不到尽头。
仿佛是有什么东西在 刻意 搅乱这片大陆的磁场,使它被逼进入了末世。
符流涴没想 到山下竟然这么乱,她受着伤,但 好歹修炼多年,还以为 去青云宗的路不会 太难,谁知道拦路虎却 是络绎不绝逼向她。
本命法器被夺,她手中只有乾坤星,可用 了乾坤星就有可能暴露行踪,她进退维谷,在 被几只魔逼入穷巷时,是真切感受到了山穷水尽的绝望。
在 魔气冲向她时,符流涴发出歇斯底里的惊叫,正 欲打开乾坤星。
然而千钧一发之际,几道剑光刺破了迷雾。
符流涴心脏仿佛要炸开,她呼吸急促地睁开眼,见到有人大步朝着她靠近,紧接着手臂一紧,是前所 未有的失礼力度。
耳边竟然传来朝思暮想 之人的声音。
“符小姐,怎么会 是你……你可有见过青姝?”
眼睫掀动的速度加快,她心头骤然浮起怪异的情绪,那是可以将人吞噬的阴暗心态。
没有两个字眼险些脱口,然而耳边百姓的哀嚎声又令她迟疑,她心烦意 乱。
“见过,她去了仙府里。”她望着那张虽然疲惫但 依旧俊朗的脸,“可是李大哥,你们是进不去的,九霄仙府的通道早已被t 斩碎了,除非有人从内部打开,否则以混沌石的威力,没有人能够发现 九霄仙府的具体方位。”
第100章 三千世·末法时代(八) 真正的神女,……
掌心的乾坤星在隐隐发烫, 符流涴已经将情 绪掩藏的极好,“我 也不知道,对不住李大 哥。”
“这跟你没关系。”李扶朝将玄鹤剑召回, “九幽噬灵阵非同小可, 九霄仙府自然要做万全打算, 可符小姐,你与乌公子也曾并肩而战, 他是否为邪神, 我 们心中自有判断,而今天降异象, 天灾频发, 总不能全都推到一人头上。”
“眼 下我 们应该要做的并非是复仇,查出异象出现的真正原因, 解救无辜百姓才是第一要紧事,我 相信师师与乌公子的为人, 他们一定也愿意摒弃前嫌, 与我 们共同参与救世之计。”
符流涴正欲反驳,却见 李扶朝话锋一转,面露质疑。
“可我 现在好奇的是, 为什么符小姐你在这种关键时 刻会如此狼狈的出现在山下,若是你下山救济, 那为什么身边没有同伴,而且我 听说九霄仙府下山的弟子早在三日前就被召回了宗门。”
李扶朝从来不会长时 间紧盯一个人, 他认为那样 十分失礼,可此时 ,他的目光暗含压迫与审视,一寸寸将她 的呼吸绞紧:“符小姐, 请回答我 ,九霄仙府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符流涴死死咬住口腔里的肉,飞快地撇开了目光。
久久不愿开口。
李扶朝也没打算再继续为难她 ,收剑转身:“那后会有期。”
“九幽噬灵阵为什么从未被成功开启,你有想过吗?!”符流涴的长指甲掐入掌心,钻心的疼令她 开始怨恨眼 前冷漠顽固的男人。
“那是因为开启阵法的唯一方式便是献祭。”
这就是九霄仙府收留流民的原因。
“不仅是开启阵法者 ,还有那些流民,那些巫山族人,一个都别想活!你要继续执着,也只 会被卷入阵法之中,成为祭品!”
符流涴眼 眶通红,多 日以来的委屈在此刻直接爆发:“还有我 !你问我 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那是因为我 爹要将我 献祭!我 不能回去,又怎么能让你去送死,九幽噬灵阵威力无穷,也许牺牲的还要更多 更大 ,爹爹他们是做了万全之策,以你一人之力根本无法抵挡,宋青姝选择加入,那是她 自己不想活,是她 自己的选择,我 们没道理……”
“符小姐。”李扶朝出声打断她 ,天空阴云密布,血腥味浓郁的扑鼻,他的容颜不改,一如往日般丰神俊朗,满身正气 ,“你未免将我 想的太狭隘了。”
符流涴一愣。
李扶朝望着九霄仙府的方向:“生生不息,万物一体,所谓万物即我 心,我 心即万物,没有青姝,九霄仙府我 也是必然要闯的。”
“哪怕会死?”
“哪怕会死。”少 年没有犹豫,声音坚定而有力,眼 眸生辉,“一开始修道,我 是为了拥有更好更强大 治理国家的能力,我 想要朝云百姓安居乐业,衣食无忧,想要朝云变得比任何国家都要强大 ,可一路走来,却醒悟,道之在天下,犹川谷之于 江海,强行者 有志。至于 死亡?”
他逆光勾唇,神色一派平和:“修道数载,不为长生,而是修心,修本我 ,仙道贵生,无量度人。”
“符小姐,这是青云令,你拿着一直往北走就能到青云宗,放心,这条路已经被我 肃清很安全,希望我 们还有再见 的机会。”
符流涴睫毛颤了颤,一言不发地垂了下去,手中的青云翎透着沉甸甸的分量,她 知道这代表着什么。
李扶朝不想再耽搁时 间转身欲离开,却不想身旁之人更快一步抱住了他的腰。
“你可真是个固执的傻瓜,但 是李大 哥,我 想我 是真的喜欢你,所以,你会成功的。”
李扶朝的手伸到半空中,最终还是没有推开她 ,他的手垂在身侧,只 轻声安抚道:“符小姐,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少 年的身影消失在白雾中,符流涴垂睫看着手掌心,那里只 安静躺着一支青云翎。
她 苦涩地笑笑。
符流涴,你何尝不是个傻瓜呢?——
魔殿之内焕然一新,喜绸缀在房梁之上,满殿银铃被清风摆弄作响。
少 年靠在巨大 的王椅上假寐,他单手撑着头,五官在夜色中如画般精致,身躯骨骼都要比从前长大 不少 ,玄金色衣袍下却依旧单薄空荡。
殿内血腥味经久不散,掌灯妖婢脚下是未干的妖兽的修士头颅和四分五裂的尸体,想起方才的杀戮场景,妖婢们便忍不住胆寒,提灯的手在无声的恐惧中发颤,她 们咬着牙,聚精会神地掌着灯。
手臂酸疼不已,红绸在肌肤上划过,带来酥麻的氧意,其中一人小心翼翼抬头看了眼王座上的少 年,又飞快地低下头。
室内的安静被一串急促的脚步声打乱,婢女的心也紧跟着提起来,当视线内出现那道聘婷的身影时 ,少 年慢慢掀开眼 皮,似乎很不适应强烈的光线,他才皱起眉头,那道身影已经雀跃地扑进了他的怀里。
“乌休棠。”
女孩的声音闷闷的,带着委屈和浓浓的依赖,“我 好想你,怎么只 是睡了一觉,就感觉我 们好久都没见 过了。”
少年在她抱上来的那瞬身体骤然变得僵硬,他抿着唇,并没有给出女孩心中预想的反应。
师先雪察觉到异常,不太开心地从怀中抬起头来,“你怎么不讲话?你这又是什么表情啊?”
乌休棠歪头,染墨般的眉眼 似笑非笑,“那我 该什么表情 ?”
他直起身,将怀中的女孩推离。
“想我 了?”
女孩羞涩地点点头,“我 看到婚服了,很漂亮,我 很喜欢那些别致的银铃,就是如果换成金子就好了。”
乌休棠轻笑一声,并没开口。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离成婚的日子越近我 的心便越是焦灼,总感觉要有什么不好的事情 发生,所以乌休棠,你以后会对我 好的是不是?”
女孩变得不安。
凉飕飕的风灌入衣领内,如雪落琼枝,修长而扭曲的影子在她 身后升起来,她 眼 眸里映着烛火细碎的光,灼灼看着对面之人。
少 年并未立刻回答,那双黢黑眼 眸只 死死咬住了她 的脸,似乎在观察她 的神情 ,想要在细微中发觉不同。
师先雪索性眯着眼 ,凑近,一脸天真地任由 他跟犯人般严格地打量自己。
乌休棠却陡然转变,眸光是前所未有的柔和,爱意藏不住,毫无保留倾泻而出,温度灼热地仿佛能将人烫伤,他只 是一味说:“我 很爱你,师先雪,我 们要永远在一起。”
师先雪与他对视,胸口发烫,剧烈跳动的心脏昭示着她 的情 绪。
“我 们要永远在一起。”他又重复了一遍,神色热忱地朝她 伸出手,“生死相随。”
这样 的情 话听的师先雪头皮发麻,似乎从骨子里就无法拒绝这样 的乌休棠,肌肤相触的那刻,有什么滚烫的气 息钻入了她 的掌心。
她 飞快抽回手,翻开掌心,却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你不愿意?”少 年的脸色陡然沉了下去。
“怎么会。”她 重新握住他的手,银铃撞响,和着她 有些急于 证明的声音,“我 们当然要永远在一起。”
似是被这话取悦到,积聚身上的阴沉气 息突然散了个干净,他慢慢提起唇角,将她 牵地更紧。
“你现在真的很乖。”
“我 很开心。”
师先雪重新埋进他的怀中,姿态乖巧,可颤抖的眸光却出卖了她 真实的情 绪。
她 当然不是师先雪,她 是师怀玉。
师先雪死了。
在被剥离的那刻,她 曾经痛到失去意识,灵魂成为完全透明的状态,那一刻痛苦绝对做不得假,她 甚至还以为要被剥离的是自己,直到神志清明,她 的世界重现亮光那刻,再也感知不到师先雪的存在,她 才确定,师先雪真的消失了。
现在包括以后掌控这具身体,成为神女活下去的只 剩下她 师怀玉了。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还有记忆,但 起码活着就是好事,三千世已毁,她 于 哥哥无异于 是颗弃子,她 早已经被抛弃了。
师怀玉紧紧握住乌休棠的手。
她 讨厌师先雪,全世界最讨厌师先雪!
明明两人来自同一个神魄,明明她 们就是一样 的,可偏偏所有人都只 喜欢师先雪。
李扶朝、宋青姝、乌休棠……他们都说《修仙》是系统杜撰出来的故事,为的就是让师先雪的出现更加合理。t
可她 却是真真实实拥有过那段记忆,那段记忆里,乌休棠不是秩序神也不是南越世子,他只 想得到无上力量,毁灭这个世界,是个彻头彻尾的反派。
她 完整地看过那个故事,发现故事大 概走向大 差不差,只 有结尾稍有偏颇,所有发展都是为了复活姐姐,而哥哥诞于 上古时 代,虽为人族,却不同于 人族,他的身躯骨骼是类于 神的存在,在终于 察觉到了姐姐最后一片灵魂碎片的存在,以类神躯献祭,将时 光扭转,回到了故事开始之前。
他几 乎是献祭了所有,身躯,记忆以及五成的力量,才将时 光扭转,将三千世撬开条缝隙,使师先雪终于 得以回到现实世界之中。
而她 为什么两次都能拥有记忆……师怀玉想,也许正因为神女之躯,使她 天赋异禀,寻常之法根本无法抹除她 的记忆。
可她 明明知道故事发展,却依旧一败涂地,可为什么大 家喜欢的都是师先雪,就连哥哥,他明明不择手段,阴损算计,狠毒无情 ,对任何人都不会有真心,可却三番五次对师先雪手下留情 。
可那又怎样 ,活到最后,拥有这一切的,是她 师怀玉。
师先雪本来就不该出现。
如今达成所愿,她 理应开心,可是为什么心底竟然慢慢升起一阵空落落的感觉。
温吞又低迷的雾气 弥漫着,涌进梅雨时 节久不停止的跳珠,整个世界仿佛都变得湿漉漉的,再也寻不见 丝毫日光。
师怀玉透过敞开的窗扇望向那轮血色的月,她 好像忘记了一些事情 ,在血月出现之时 ,似乎会有不好的事情 发生。
可现在,她 已经不想深究了,毕竟所有的不幸已经随着师先雪而消失了。
从此以后,真正的神女,唯有她 师怀玉而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