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晚上,许应季回来了。
外面下过雨,他肩上沾着晶莹雨雾,发丝也被染上潮湿,进来时立刻带进来一片清寒气。
林千韵下意识搓了搓手臂。
她刚洗过澡,只穿一条单薄睡裙,长卷发慵懒地散在臂弯,卸了妆的脸蛋薄白干净,鼻尖小痣潋滟,妩媚中带着少女感,仍是很美,只是少了那股爱捉弄人的俏皮。
一向话唠的姑娘,今晚异常安静。
就这么光脚踩在地毯上,乖乖站在门口等他。
怕冻着她,许应季脱掉外套随手挂到入户间门把,再抽走领带,身上只留一件没沾雨的衬衫。
“吵醒你了?”他低眸仔细看她。
林千韵也看他。
许应季生得俊美,有钱,有能力,谦逊低调,身上没有一丝酒色财气。
也正是这样的气质,将他骨子里的绝情藏得滴水不漏。
跟她联姻利用汪家的家世稳住根基,再在成功掌权后娶她,养着她,帮助她们林家,塑造深情人设,让林家对他感恩戴德,在圈子里留下美名,得到外公的认可、舅舅表哥的支持,成功扩展自己的人脉资源。
他真是下了好大一盘棋。
“还没睡。”林千韵淡声回答。
许应季低头看了眼腕表,已经快十二点。
林千韵最近吵着养身,每晚早早就睡了,很少接他视频。
他垂下手,抬眸将视线挪到林千韵脸上。
她眼神期待,但不是期待人。
许应季猜到她在等什么。
那通电话,她问得直接,他却没给答复,让她等他回来。
许应季抿唇,衡量着怎么开口。
“怎么不进屋?是想对我说什么吗?”林千韵扬脸,看他的眼神很复杂。
她是简单的,至少在许应季面前是。
这样复杂的眼神,许应季从未在林千韵眼中看过。
带着一丝有意识的疏远,以及努力掩饰却又压抑不了的漠然。
林千韵是个坦荡干脆的女孩,从小就是,她妈妈的抛弃是她自年少起,唯一解不开的心结。
许应季想告知她真相,又无法开口。
“身体恢复的怎么样?”他刻意转移话题,伸手去抚她的脖颈,被她躲开了。
“在练颈椎操,还可以。”林千韵看出他的欲言又止,不让他碰。
印象中许应季从不回避话题,他向来不在乎其他人感受,是一个极其残忍的存在。
或许是担心说出真相会伤到她。
就当被他特殊对待好了。
林千韵自我开导。
走神间腰间一紧,许应季圈着她骤地转身,背后是冰凉的防盗门板,唇齿是许应季冷冽又迫切的气息。
他的吻猝不及防。
掌心触到他的心跳,林千韵想推开。
却在下一秒尝到他舌尖的味道。
很凉。
林千韵仰起颈,手指抓着许应季的发丝,眼神迷离地看高高在上的男人伏跪臣服,用唇齿取悦她。
这一刻她什么都不想,反正无法拒绝,不如闭眼享受。
她难以忍受地叫他的名字。
许应季抬起头:“去房间?”
她点头。
许应季将她抱回卧室。
忘了关门。
有风进来,深秋的夜空气微凉,两个人拥抱在一起,感觉不到冷,因为室内在不断升温。
身体凭借记忆接受容纳,林千韵没说话,只感受他。
她坐在他身上,发丝在荡。
他身上独有的味道混着她发丝洗发水的香在空气中弥漫,不断分泌的多巴胺让人变得疯狂。
却也只维持到天亮。
窗帘强大的遮光效果让林千韵一时分不清时间。
她伸手,抓了好几次才抓稳枕边手机,微微偏头,只睁开一只眼睛。
下午两点半。
外侧空荡荡,许应季的生物钟似乎不受任何体力劳动影响,做多少遍都还很有劲儿,休息三四个钟也能坚持早起。林千韵觉得她这样的懒鬼,就适合找许应季这种勤奋努力的老公。
心里这样想,身体也极度满足,但荷尔蒙褪去,理智归位,横在心口那根刺还是会冒出来。
献完身就想翻篇?没门儿。
她林千韵会为五斗米tຊ折腰,也会为五斗米作妖。
“刘姨。”林千韵在卧室喊。
“来了来了。”知道林千韵醒了,刘阿姨把电饭煲取消保温,摘下围裙挂起,快步走到主卧门口,看到躺在床上表情疲累的林千韵,本想提醒她年轻人做事要节制,见她面色红润,精神气儿也比前几天要好,这才把话憋回去,关心道:“早饭也没吃,该饿了吧,赶紧起来吃饭。要不要先洗个澡?”
“洗过了。”昨晚许应季抱她去洗的,在浴室又按着她做了次。
严格说她洗过三次澡。
刘阿姨到衣帽间去帮她准备衣服:“那就起来吃饭吧,我给你炖了大骨汤。”
“好。”
林千韵努力坐起来,又倒抽一口气,颓废地倒回去。
浑身无力,因为被折成各种形状撞太久。
身体很酸,因为长时间被许应季撑开。
本来她体力还可以,架不住出差素了半个月的男人。
刚结婚那会儿许应季十天半个月跟她“意外”发生一回,那会儿他对这事很淡,动不动就谈扣钱,都是她设计诱惑栽赃陷害,现在不用她出招,他也热衷积极。
做不做措施,想让她交代几次,全由他主导。
要做到这些,除了硬件强大,还需要技术与观察力超群。
不愧是天才,在任何领域都能开拓创新遥遥领先。
以许应季现在的技术,林千韵感觉离了他,她这辈子再也遇不到这么能让她舒服的男人了。
有钱又有劲儿,林千韵决定再忍忍。
“千韵。”
刘阿姨举着一黑一红两只包包走到林千韵身后,对着镜子问:“想用哪只?”
林千韵站在穿衣镜前,今天选了一条黑色一字领的连衣裙。
她准备再化个烟熏妆,让许应季知道她黑化了!她抬眼看镜子,整理裙子的手一顿:“粉色那只是什么时候买的?”
林千韵之前的包虽然全都被许应季赎回来了,但她没再背过。它们要么是全球限量杂志款,要么是品牌年消费超八位数的身份象征款,只要发售她必入。穷过一次之后,林千韵忽然没那么看重昙花一现的“身份”了。它们从爱不释手的宝贝,变成了她收藏起来等待升值的商品。
谈不上多喜欢。
但刘阿姨手上这只却让林千韵眼前一亮。
没有logo,不是大众款,应该是手工定制。
“昨晚应季带回来的。”刘阿姨不再称许应季“先生”。
林千韵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不过注意力都被包包吸引,她忍不住拿到手上摸了摸,问:“出差回来的时候?”
“是,放在入户间,早上我买菜回来时他让我收起来。”刘阿姨笑了笑,说:“还给你带了几样首饰。”她指指林千韵纤细的脖子:“咯,这条钻石项链就是他带回来的。我早上刚拆开放进首饰盒,你一眼就挑中。还是应季有品位,懂你。”
哼!谁稀罕他懂了。
林千韵嫌弃地摘下项链扔进首饰盒,准备挑一条翡翠戴。在镜子前比比搭搭半天,发现都没那条钻石项链跟身上的黑裙搭。
玉太温和,凸显不出她的冷漠!
于是又拿起那条钻石项链。
小黑裙,外搭一条黑披肩,长卷发,大红唇,烟熏妆。
为了让眼神看上去狠毒,林千韵特意用眼线笔把眼尾勾出一个不好惹的妖气弧度。
搭配上不满的眼神,自认为黑化得非常彻底。
到许应季办公室后,车助理却称赞:“太太今天这个妆真是太好看了,清纯中带着一丝丝妩媚,看着像十八岁!”
“车登宝。”
林千韵头一回直呼他大名。
“我看着有那么像十八吗?”她几乎是咬牙切齿地问。
这么凶,车助理意识到不妙,又不敢往后加:“十七也行。不能再往前说了,再往前显得许总有什么违法怪癖。”
“照实说。”林千韵一字一顿。
“您看着像高中生偷偷化了大人的妆,却又神奇的适合。”车助理双手隔空比着林千韵的漂亮脸蛋,绘声绘色拍马屁:“您非常的少女,可又很是美丽,仿若那天上的小仙女儿——”
“闭嘴!”
“好嘞。”
林千韵与他擦肩而过,踩着高跟鞋气势汹汹走进许应季办公室。
来时路上她问过车助理,许应季中午谈完一个大项目,回来后就在会议室连开两个会,但他的样子看起来丝毫不显疲惫。
他端坐办公桌前,微微低着头,执笔在文件末页签字,宽肩窄腰,正装禁欲,浑身上下都透着矜贵,以及精英运筹帷幄的强大气场。
简单的一间办公室因他的存在,被升级成高级空间。
林千韵来时的恼意离奇消失一半。
因为许应季此刻给她的感觉,就是一具铜墙铁壁淬炼锻打出的赚钱机器人,同时还拥有一张凡夫俗子不具备的,看上去赏心悦目的男神脸。
……他没事儿长这么帅干嘛!
酝酿一个上午的底气没了。
林千韵移开欣赏的视线,努力搜寻在心里飘荡半个月那丝被利用的怨气。
然后意识到,那股怨气早在昨晚许应季的不懈努力下,被捣鼓得七零八碎,所剩无几。
这一刻林千韵才对网上说的那句“对象脸太帅,吵架都不忍心骂”的话感同身受。
能随意进出总裁办公室,并且不被阻拦的人不用猜许应季就知道是谁。
他抬起头,没摘眼镜,视线透过镜片落在她脸上:“没去逛街?”注意到林千韵穿了高跟鞋,他建议:“颈椎不好要少穿。”
“不去。就穿。”
“……”
使小性子的林千韵,莫名可爱。
许应季倏地笑了,眸色温和:“来找我?”
吵架没底气,还被对手关心,气势瞬间弱一截,林千韵眼神闪躲,气呼呼地:“来给发财树浇水。”说完把包放到沙发上,拎起浇水壶:“半个月没见,许总更A了呢。”
许应季起身,从她手里夺过浇水壶:“昨晚没睁眼?”
劳动资格被剥夺,林千韵索性一个转身坐到他办公椅上:“睁了,又被您英俊的容颜帅瞎了。”
“不是爽晕的么。”许应季平静地看着她。
他是怎么做到脸不红心不跳说出这种话的!
“……斯文败类。”林千韵差点破功,但很快又夺回主权:“许总的能力进步神速,想当初可是十分钟都没够呢。真棒。”
许应季:“……”
“喔对了,还有这条项链,谢谢你哦。”林千韵摸着脖子上的钻石吊坠,皮笑肉不笑:“上次回家吃饭许爷爷不是说了吗,要营造好对婚姻负责疼老婆的人设,合作方才会信赖这个人。许总就塑造得很好呢。”
许应季伸手转过椅子,低眸与她对视:“爷爷是让我对婚姻负责。”
林千韵撇开脸去,就不看他:“爷爷是语言的艺术家。”
“能听懂那种话术,”许应季托起她的下巴,将她的脸掰向他:“你也是找茬小天才。”
“天才想成功也需要机遇,哪比得上某些人一出生就当影帝。”
林千韵一句不落的怼回去。
许应季:“这儿是办公室,不是修道场。”
意思是她在这儿打太极,阴阳八卦他。
“我要是修道,练的一定是弑夫正道的功夫。”林千韵瞪着他,一副恶毒女配的阴险表情。
许应季长眸微眯,倾身用指腹在她红唇上按了按,低声说:“这嘴真毒。”
他指腹微凉,刻意放轻的声调很苏,就那么猝不及防钻进耳膜,也不知道哪根神经被苏到了,林千韵身子微颤,她咽了咽口水,过了好几秒,才说:“……身体缺陷,天生如此。”
“是么。”
许应季低下来,指腹在她唇瓣来回摩挲,呼吸扑打在她脸颊,似乎很好奇:“昨晚怎么那么甜?”
“……”
林千韵承认被撩到。
但还是保持清醒。
“说什么赚钱养我,实际上做的全都是利用人的勾当。”她接着阴阳怪气:“不遵守诺言,就是某些男人坚守的诺言。”
许应季的脸庞近在咫尺,眼里的茫然很清晰:“什么意思?”
第42章
林千韵不说话。
“我没明白。”许应季垂眸对上她的眼睛:“什么叫我不遵守诺言?”
林千韵动了动嘴唇,想干脆摊牌算了。
但转念一想,又觉得摊牌太冲动。她正在事业上升期,所有的人脉都是通过许应季获得,姑姑和廖姒都往店里投了不少钱,品牌是一个团队不是她一个人的。
跟许应季闹翻,对她没有任何好处。
理智让林千韵收起不满:“什么意思你心里有数。”
她没点破,起身要走。
被许应季拽回去tຊ,捏着她的肩轻轻一拨,林千韵被推到办公桌上,许应季将她的双手反剪至背后欺上来,林千韵被控制得死死的,身体丝毫不能动弹。
她有些恼:“许应季!”
“除了阻止你追查妈妈的下落——”许应季低下来,鼻尖抵着她的额不让她挣脱:“我对你没有任何隐瞒。”
他承认了。
最歹毒的事全让你做过了,其他隐瞒又算的了什么!
可林千韵已经决定不去戳破这事。
照理说她是被蒙骗的人,是受害者,可当许应季毫不掩饰说出困扰她的问题时,林千韵却不敢继续话题了。
许应季:“说话。”
“说什么?”林千韵恨自己不争气,离不开这男人的权势舍不得他的钱跟身子,她愤愤地撇开脸,语气很冲:“你我之间还有什么好说的。”
“说我违背过什么诺言。”许应季语气镇定。
他越冷静,林千韵越愤怒,顾全大局能屈能伸全被抛之脑后:“不如你先说说你为什么阻止我找妈妈,为什么要拦着帮我打探的人,为什么要封口不让知情人透露消息?”
既然他戳破这事,那她也没什么好回避。
许应季:“这与诺言无关。”
无关?好一个无关!确实没什么关系,林千韵咬了咬嘴唇,把一肚子憋屈再咽回去,深吸一口气,突然转回脸,眼神平静地看着他:“人能在地球上存活几千年不是没理由的。”
许应季疑惑:“什么。”
“承受能力和存活能力都是食物链顶端,没那么容易被气死。”林千韵冷笑:“只要我想活,就没人能气死我。”
“别生气了。”许应季弯腰抱她:“再给我一点时间。”
“你别抱我!”林千韵身子向后仰,试图拉开两人之间亲昵的距离,许应季被她这一举动弄得有点恼,一只手掌在她脑后,另一只手铁钳一样禁锢住她两只手腕,林千韵全身上下只有腿能自由活动,却又因为昨晚的放纵酸得不敢使劲儿。
她不满又憋闷,急于发泄这股怨气,倏地仰头凑近许应季,在他脖子上狠狠咬了一口。
“——嘶。”许应季倒抽一口凉气。
林千韵没有口下留情,在他薄白颈侧留下两排醒目的牙印。
许应季没拉开她。
他皱眉,等她心情平复,抬手纵容地拍了拍她的发顶,鼻腔滚出的呼吸带着无奈闷哼:“心情好点没?”
好不了一点!!
又来这招温柔陷阱。
她绝不会再上他的当!
“哥——”
许镜轩前脚刚踏进办公室,后脚就抖了两抖,而后前脚立马回收:“……不好意思你们先忙,我一会儿再来。”
林千韵脸颊骤红。
以她现在跟许应季两人的姿势,又在他办公室,随便来个成年人都会脑补出一部动作电影。
尴尬死个人了!
“忙完了。”许应季跟她的崩溃截然相反,他平静地低头看了她一眼,表情似笑非笑,像是在观赏她羞耻的样子,又像是在笑她生气还不忘害臊。
他表情镇定,手指一松结束对她的控制,而后扯过她的手腕,将她按进办公椅里,面不改色地转头,问杵在办公室门口的许镜轩:“让你办的事都办妥了?”
许镜轩瞅了眼西装整齐的许应季,这才往前挪步子。他目不斜视走进办公室,被许应季眼刀子“杀”太多次,长记性了,一眼也没敢往林千韵身上瞅。
“我办事儿哥你放心,我跟王董的儿子那可是高中拜把的铁哥们儿,区区一份材料那还不是手到擒来。”许镜轩把手里一叠文件往桌上一放,汇报道:“都在这儿了。”
许应季站在林千韵旁边,点点头:“做得好。”
“那我限量跑车……”许镜轩搓手:“哥你什么时候有空过去签个字,把车给提了?”
许应季说:“找车助理。”他脖颈微低,视线落在林千韵泛红的脸上。
“得令。”
转身时,许镜轩不经意看到他脖子上的咬痕,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睁大眼睛,而后紧张到不知所措:“那……哥,嫂,我先走了,你们继续。”说完,他又补了个:“忙。”
想不到许应季平时严肃正经,在老婆面前这么玩得开!在办公室就……
他还是太过保守了,许镜轩心想。
手机响,三个人都下意识看了眼自己的。
林千韵处在羞耻状态,坐姿笔直,像被尴尬气氛定身一般,只有眼珠子转了一下。
是她的电话。
许应季看出她的窘迫,走向沙发,拿起她的包包递给她。
“谢谢。”
林千韵生气也不忘礼貌用语,滑屏接通,是廖姒的电话,打来找许镜轩,许氏集团办公大楼安保严格,廖姒不是正式员工也没有预约上不来,打电话找林千韵帮忙。
林千韵原本还处在尴尬当中不知道怎么破局,一听小姐妹儿被欺负,瞬间有了底气:“你对廖姒做什么了?”她倏地站起来,板着脸质问许镜轩:“我把姐妹介绍给你是让你欺负的吗?”
“没欺负……”没想到还是难逃一劫,许镜轩心虚道:“她非找我吵架,我一大老爷们儿,总不能跟小姑娘吵,这不只好躲着么。”
“你俩才认识几天你就开始躲着,早知道是这样,我才不会把你送给她!”林千韵借题发挥,成功解除在许应季脖子上留齿痕的羞耻感,恢复了一贯的傲气:“我的人你也敢欺负?”
这一秒,许镜轩感受到了林千韵身上大嫂的气势,差点给她跪下:“大嫂,我错了。”
知道她只是在借题发挥缓解尴尬,许应季很轻地笑了一声,坐回办公桌前,将刚才被林千韵坐乱的文件收叠整理,而后翻开其中一份待处理的加急文件,低头签字。
虽然他没说话,但他的沉默震耳欲聋,像极了上学时两个学渣吵架,学霸置身事外安静刷题。
林千韵感觉被他无声辱骂了。
不再搭理许镜轩,她拎起包就走。
许应季却叫住她:“就在这里吵。”???
她又不是泼妇!她优雅着呢!
许应季合上文件夹,抬起头看向她,轻声说:“等我处理完这几份文件,陪你吃饭。”
“我好感动啊。”林千韵阴阳怪气:“感动到都吃不下饭了呢。”她扯了下唇角,只一秒就收敛表情:“你们多吃点。”
说完转身就走。
“嫂子好像生气了。”许镜轩小声问:“你惹的还是我惹的?”
许应季:“你说呢?”
原本许应季跟林千韵正在亲嘴,他进来之后林千韵就突然发脾气,答案就只有一个。
许镜轩自觉背锅:“怨我。我现在就下楼去跟廖姒分手。”
“你说什么?”林千韵耳尖听见了这句,不可置信地回头:“你要跟廖姒分手?”
许镜轩委屈不已:“不分不行啊,她这几天情绪极其不稳定,也不肯讲道理……”
“你想找情绪稳定懂事的老婆,又想她爱你,你以为所有人都跟我一样精力充沛无所谓不被珍惜呢?”林千韵怼回去。
许应季:“……”
指桑骂槐,她还不忘自夸。
许应季低头,默默工作。
“主要她太焦虑了。”
许镜轩越解释林千韵越生气,以为他是大手子,结果他是大搞子。
“让你给我姐妹提供情绪价值,你还把人弄焦虑了?”
“我真不是故意的。”许镜轩说:“她说她发现我没她想象中那么二,有点动心,又害怕我离开,我说那就结婚,然后……她就开始恐婚,焦虑起来了。”
“……”
“你俩才谈几天你就求婚。”林千韵气势弱了下去。
“那不是她说没安全感么……”许镜轩小声说:“除了结婚,我也不知道能给她啥安全感啊。”
这喷不了。
像许镜轩这种有钱还不用动脑子干活的小财主,搁古代就是有钱有势的闲散王爷,不用争夺皇位更不用担心被杀头,他能愿意对女生负责娶她当王妃,就称得上最大的诚意。
不占理,但又不能当着许应季的面揭小姐妹的短。
再说许应季跟她的账还没算呢!林千韵语气故作强势:“下去给我姐妹道歉,不然这事儿没完。”
“道歉可以,可是我不知道自个儿错哪了,回头她问,我咋说啊?”许镜轩一副小媳妇委屈样。
“你错哪儿了。”林千韵脑袋一歪,面无表情看向许应季:“你自己心里没数?”
许应季:“……”
“没数啊,我真不知道。”许镜轩更委屈了,转头想找许应tຊ季求助,发现许应季也像是做错了事,绷着脸任打任骂,也不像是能给他做主的样子。
一看就怕老婆。
他哥什么时候变老婆奴的?
居然一点预兆都没有。
“砰——”
林千韵走出办公室后,好像有什么东西碎掉了。
“发财树摔了!”车助理压着嗓门儿急得团团转,像只热锅上的蚂蚁:“快打电话找人来救,一定要快。”
秘书:“……不用这么紧张吧?”
“那是太太送的,死了咱们全都得陪葬!”车助理崩溃抱头。
秘书:“……”
原来他一直没加薪不是因为不够努力,是因为不够夸张。
办公室里。
许镜轩看着一地碎片,静了几秒,忐忑道:“哥,千韵妹妹这次真生气了。”
许应季用看傻子的眼神看了他一眼。
“咋办?”许镜轩一脸惹了连环祸的惆怅表情:“我女朋友也生气了。”
许应季:“去哄。”
“咋哄,哥你教教我?”对上许应季冷漠的眼神,许镜轩后知后觉:“谁家媳妇儿谁自己哄,明白。”
说完有点儿纳闷:“千韵妹妹气走了,你咋一点不着急?”
“先去哄你女人,再找你朋友买另一只。”
许应季看向地上的碎玉,突然想到“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这句典故。
想到林千韵有可能会因为那件事离开,许应季内心一阵憋闷。
他摘下眼镜,低头捏了捏眉骨。
“多少钱都行。”许应季交代:“免得千韵看出来。”
“你是怕她知道后心疼吗?不会的哥,她从小就挥霍,连雄叔都说——”对上许应季警告的目光,许镜轩骤然止语。
他算是看明白了,除了许应季自己,谁都不能说半句林千韵的不是。
“要不换只陶瓷的种?”许镜轩瞅一眼地上的玉器碎片,建议道。这只玉盆是他托朋友买的,确实有一对,就是价格太贵。反正种的也不是啥名草,不就是颗三十块的发财树。
“千韵喜欢玉器。”许应季说。
她喜欢你就让她砸了听个响啊?
许镜轩震惊离谱又不得不执行:“这就去。”
*
走出许氏办公大楼林千韵才后知后觉,刚才好像撞到什么东西了,因为胳膊肘有点儿疼。她没太在意,径直走向廖姒。
赵奚开车,将两人送到附近一间西餐厅。
林千韵跟廖姒气呼呼坐下,赵奚敬业地站在林千韵旁边。
三个人像一场哑剧。
没有食欲,林千韵低头看着手机发呆,也顾不上安慰廖姒。她点开许应季的微信头像,想删好友,又舍不得网恋期间那些甜蜜记录被清空,只好拉黑。
还是不解气,把电话号码也拉黑。
千韵把她老公联系方式都拉黑了!目睹整个过程的廖姒忽然感觉自己那点破事不足挂齿,赶紧反过去安慰:“你跟许总吵架啦?”
“没吵。”
廖姒刚松完一口气,又听见林千韵说:“差点打起来。”
“……”
林千韵愤怒地喝闷酒,连喝三杯。
“这是白酒,度数很高的,你别这么喝容易上头。”廖姒夺走她的酒杯递给赵奚,坐到林千韵旁边,关心道:“到底怎么回事呀?跟我说说。”
酒杯被夺走,林千韵低头,突然泄了气似地:“没想到他会是这种人。”她表情失望。
廖姒懵懵地看着赵奚,职业要求对目标人物私生活保密,赵奚什么都不会说,没有从她嘴里等到答案,廖姒转头问林千韵:“TA是谁?”
“我不是委托你表姐帮我查那人的事儿吗。”
熟悉的人都知道林千韵口中的那人指的是她妈妈。
“嗯嗯我知道,表姐跟我说过。不过……可能时间太久远,知情人太少,一直都还没有消息。”廖姒抱了抱她,鼓励道:“别气馁,只要一直查一直查,我们肯定能找到汪阿姨的住址!”
“不可能找到了。”林千韵沮丧地摇摇头,低声说:“许应季不会让我找到。”
“……许总?他干嘛阻止你啊?”
林千韵把事情经过跟廖姒大致说了一遍。
“不会吧?”廖姒觉得事有蹊跷:“贺菲云从小就跟你不对付,她的话不靠谱……”
“是许应季亲口承认的。”林千韵回答。
廖姒愣住。
餐桌安静。
赵奚看了看失意的林千韵,忍不住开口:“人性是多面性的,不能因为某个行为就断定一个人的品质。千韵,我建议你再找老板谈谈。”
“你是在替他说话吗?”林千韵眼眶有些红:“我对你再好,都不如他的钱好,因为他给的多,所以你会替他说话对吗。”
赵奚:“不是的……”
“我也是。”酒精上头很快,林千韵无力地趴到桌上,难过道:“我也是因为钱不停地替他找借口,帮他欺骗自己,强迫自己继续留在他身边。”
“难道不是因为爱吗?”赵奚茫然道。
林千韵被她问住了。
“撇开金钱利益,如果老板什么都没有,你还愿意留在他身边吗?”赵奚又问。
如果许应季一无所有,她还会留在他身边吗?
答案几乎是立刻就冒了出来。
她愿意。
赵奚不忍心看林千韵伤心,多嘴说了句:“老板应该知道你母亲的下落。”
林千韵一怔。
她没问赵奚是怎么知道的,是不是先前被委派过追查任务,仅这句提点已经是她职责之外泄密边缘,再深究是在难为她。
“我知道了。”
*
林千韵是被赵奚和廖姒架回家的。
看到烂醉如泥的林千韵,许应季无奈地叹了声气,道过谢,将人抱回房间。
林千韵头晕目眩,身体失去平衡,人也没什么力气,脑子却非常清醒。她知道是许应季抱她回的房间,也知道是他帮她卸了妆。
擦拭完身子,正在帮她换衣服。
什么都知道,就是看不透,许应季为什么要利用她。
“千韵,放开我。”
被林千韵抱着,许应季没办法帮她穿睡衣。
林千韵不肯。
她一只手抱住许应季的腰,另一只手死死拽着他的领带,像是拽住一根救命稻草,一撒手就会跌入万丈深渊。
酒精无限倍放大情绪,她眼眶通红,哭着问他:“你知道我妈妈的下落,你知道的对不对?你告诉我,她到底在哪……你告诉我,许应季你告诉我,求你了。”
“千韵。”许应季将她扯进怀里,眼神心疼,低声回答:“她不在了。”
第43章
忽然间,周围像被消了音。
不在了?
许应季说,妈妈不在了。
不可能。
妈妈找了小男朋友,还给他生了个儿子,一家三口在国外过得很幸福,每年都会给外公打视频。
林千韵内心仍抱有一丝侥幸。
可是这点侥幸很快就被理智撕碎。
一个大活人消失那么多年,一直只活在其他人嘴里,这本就是一件很离谱的事。然而所有人都表现出一种它“不离谱”的淡定模样,仿佛集体失去正常逻辑与判断能力,原因只有一个——大家都知道真相。
林千韵闭上眼,不让答案往脑子里钻。
第二天早上,许应季难得没有早起去公司。
陪她一起用完早餐,抬眸观察着她的表情,语气少有的温和:“陪你去看电影?”
“你不忙吗?”林千韵啃着鸡蛋,表情如常:“我约了廖姒去购物。”
许应季盯着她,眼神带着疑惑。
静了几秒。
“怎么了?”林千韵问。
“昨晚……”许应季欲言又止。
“我又闹笑话啦?”林千韵笑了笑,若无其事道:“害,又丢人了。每次喝断片都那样,可惜完全不记得了。”
许应季:“不记得了?”
“不记得啦。哦对了,”林千韵话锋一转:“今天中秋,我想再给外公捎几饼普洱,正好我哥过来出差,让他顺便带回去。”
许应季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
午后。
林千韵拎着礼物去了汪郤在京购置的别墅。
她不想在许应季面前表现得要死不活耽误他工作,只想找表哥求证,确认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他一定知道更多细节。
职场精英没有假期,即便是全家团圆的中秋佳节汪郤也在出差,一天飞两座城市,好不容易回住处躺下,又被海外客户一通电话打醒。
挂掉电话,又响起门铃声。
这幢别墅是他的清静地,知道的人不多,听见对方不耐烦的输密码,汪郤就知道是他妹。
他从沙发上起来,穿上外套tຊ迎上去:“不回去陪许老爷子过节吗?怎么跑来我这儿来了。”
“许爷爷今年回老家过中秋。许应季跟你一样,没有节日概念。”林千韵径直走向沙发,放下手里几只购物袋坐下。
汪郤打开冰箱倒了杯果汁,坐过来递给妹妹,笑道:“什么叫他跟我一样,是我让他给卷成这样。他比我小上好几岁,富豪排行榜却比我高几位,年纪轻轻就评上优秀企业家奖,你哥我一把年纪能服气?”
林千韵接过果汁,勉强地笑了一下:“你也很优秀。”
见她心事重重,汪郤问:“吵架了?”
林千韵:“没。”
“你这表情看着可不像没事儿。”汪郤瞅着她。
“哥。”林千韵扭头,眼神认真地问:“我妈上次给外公打电话是什么时候?”
汪郤怔住。
“跟我说实话,可以吗?”林千韵恳求道:“我想知道真相。”
汪郤不愿意让妹妹受伤:“千韵,你还小——”
“我不小了。”林千韵从他的表情里预料到了答案,眼眶微红:“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是一个成年人,我有婚姻,有品牌,我现在已经能够独当一面,你们不要总停留在我还是小孩儿的记忆里。”
“我们?”汪郤抓重点:“许应季说了,但没告诉你全部。”
“我不想再给他添麻烦。”林千韵低头,说:“先是分手,接着又利用许氏让老林翻身,还因为我妈的事误会他……我已经很对不起他了。”
汪郤虽然常开玩笑打趣许应季冒名顶替,实际他心里清楚,女朋友分手另嫁豪门对普通男人都是打击,更何况是许应季。
从千韵视角看那只是一场金钱买来的网恋,而许应季宠的,一直是现实中的林千韵。
被甩他非但没记仇,反而盘活林家近80亿亏损,对千韵许应季从未辜负。
难得妹妹知道珍惜,汪郤不想因为遮掩这件事而影响到他们的感情,实话实说道:“姑姑五年前就去世了。阿公怕你接受不了,让我们瞒好。后来你也没问过,大家都以为瞒过去了。”
林千韵忽然明白过来:“那段时间你去了国外很长时间,就是处理这件事吗?”那段时间她总是梦到小时候,梦见妈妈,想找她又嘴硬,所以试图用变坏来引起长辈们的注意。
汪郤:“是,官司打了很久。”
“为什么打官司?”林千韵问。
“姑姑多年遭遇家暴,就连她肚子里的孩子都没有保住。”
林千韵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愣了好久,才满脸困惑道:“当初她不是说,那个男人很爱她,给了她想要的爱情吗?”
“大概有过吧,不过后来显然没有了。那个男人沾上了赌,把公司和存款都输光,盯上了姑姑的房子,不给就打,你知道的,赌徒穷途末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汪郤叹气:“姑姑是离家出走的,当初坚定的选择了他,有苦也只能自己受,被家暴致残也不敢告诉家里人,还是警方通知的阿公。”
汪郤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把实情都告诉林千韵,以免她精神内耗:“姑姑至死都爱着那个打死她的男人。或许她内心后悔过,但实际情况……”
汪郤说,汪女士临终前给外公打过电话,说她后悔离家出走,对不起父母。
但只字未提女儿。
这些年,她从来没有问过千韵过得好不好。包括每年送的生日礼物,也全是外公偷偷买来骗她说是妈妈寄的。
她就是被抛弃了,因为妈妈临终前也没有念过她。
“没有母亲会不爱自己的孩子,或许还有别的原因。”见林千韵一直没说话,汪郤担心道:“没事吧?”
“没事啊,我早猜到了。”林千韵故作坚强地笑了一下。
林千韵去了汪女士的墓地。
看到照片上年轻貌美的女人,熟悉又陌生。
“妈妈。”
她笑着唤出压抑十几年的称呼。
“你应该也是爱我的吧。怕我为你担心才没来找我,对吗妈妈?”
“不回答就是咯。”
这一次,林千韵彻底跟自己和解。
*
回家路上飘起了细雨。
来回五个多小时的车程,一路上的建筑从陌生到熟悉。朦胧雨幕将车窗笼上一层白雾,雨刮器孜孜不倦地将其推开,抗衡一个多小时,雨停了。
林千韵让司机把她放到中学的路口,踩着人行道,享受被雨水润洗过的干净城市,呼吸着新鲜空气感受儿时记忆。
走完那段熟悉的路,眼前是陌生的高楼耸立。
霓灯盈涌,万家灯火。
好像越长大越脆弱,越热闹越容易孤单,越是节假日越害怕团圆。站在空荡荡的街道上,望着脚步匆忙着急赶路的人们,林千韵突然不知道她的目的地在哪。
外公的家是舅舅舅妈一家人的家,老林的家是继母妹妹的家,谁家都可以是她家,但又不属于她,她等于没有家。
云移月走,渴望在黑暗中滋长。
林千韵也想有个家,完全属于她的家。
“千韵。”
许应季在她身后唤了声。
她回头。
许应季站在夜幕下,眼神温柔:“回家了。”
林千韵鼻子一酸。
不想被许应季看见她脆弱一面,她垂下脑袋掩饰情绪,却抑制不住喉咙发紧声音里的哭腔:“你是不是早就知道。”
许应季不是一个同情心泛滥的人,在他面前哭鼻子的女生多了去,每一个都要哄,他哪里哄得过来。
他追求完美,这是众所周知的事。
眼里一点沙子都容不下的人,却为她底线一降再降,什么都能纵容原谅。
“你对我那样好,也知道我嫁你有目的,还是愿意给我撑腰。”她抬起头,想看清他此刻的眼神:“是因为同情我吗?”
“不是。”许应季对上她的眼睛,说:“是因为喜欢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