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轮到姜竹请别人吃饭, 他们俩先收到了口头请帖,叫他们俩去吃喜酒。
村里同族的亲戚有人家要娶媳妇。
从这天起, 拉开了年前的婚宴序幕,好多人家都是在冬天农闲的时间定亲、成亲的,这阵子最忙的就是媒婆和村里的大厨了。
村里的喜宴很简单,仪式却很齐全,从议亲、定亲到成亲,最少得一年时间, 村里虽然比不上县城有钱人家那么讲究,但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六礼要齐全。
连请谁到家里做被褥,都要讲究找儿女双全,父母健在, 无灾无病的人家。
因为穷,新被褥要用好几年, 是家里花钱的大件, 绝对得吉利、讲究。
这些沈青越不懂, 姜竹也不懂, 还是已经步入定亲阶段的姜家俊最近了解了一些, 给他们俩科普。
姜竹看了看沈青越。
突然觉得他们俩好仓促。
沈青越一看就知道他在想什么, 在桌下捏了捏他的腿, 还戳了下姜竹的腰。
姜竹痒了下, 连忙躲。
姜家俊:“怎么了?”
沈青越淡定道:“凳子下有石子, 没坐稳。”
姜家俊下意识往桌下看:“石子?”
这不是平平整整的吗?
请客前肯定要扫地呀。
沈青越:“对了, 你什么时候成亲呀?明年?”
姜家俊马上顾不上什么石子不石子了, 有点儿不好意思:“还没商量好呢,可能是明年冬天,不然就是后年春天。”
沈青越:“行, 到时候我们俩给你包个大红包。”
姜家俊嘿嘿傻笑。
他们这儿不算太穷苦,吃喜宴是要给礼金的。
钱没定数,三文到十文的都有,根据亲疏远近,关系好不好来给,要是不给钱,给几个鸡蛋什么的也行,就算是上礼了。
婚宴饭菜也比较简单,就是应季的菜,这会儿主要就是白菜、萝卜,好保存的冬瓜、南瓜,还有存的干菜,也有去山上新挖的冬笋。
这会儿冬笋刚长出来,基本都还没冒出芽呢,得有经验的才能隔着土看出来哪儿有笋哪儿没笋,沈青越看不出来,还是姜竹有一天挖了点儿笋回家他才知道已经有冬笋吃了。
他们守着山,倒是不太缺肉,有钱就去买猪肉,没钱就宰自家的鸡鸭鹅,想肉菜丰富点儿,又不想花太多钱的,就买些野兔、野鸡之类。
不管做什么,至少要凑足八个菜。
要是条件好的,还可能上十个、十二个菜。
日子实在太差的,也得六道菜。
不过沈青越还没吃到过六个菜的喜宴,常见的都是八道菜。
做宴席的是村里手艺最好的火头师傅,用很大号的大铁锅架火做菜,火够大,下料足,手艺好,做出来特别香,沈青越是挺爱吃的。
就是主食都是杂面的,沈青越不太爱吃。
不明真相的村民们:“沈先生胃口这么小啊?能吃饱吗?”
沈青越:“读书人胃口都小。”
众人看看同样吃不了多少的赵先生祖孙,信了。
根本不知道沈先生回山上后不是烤馒头,就是嚼肉干儿。
他们俩一个教过书,一个全村在山上干过活,和谁家也算有点儿交情,哪家办喜事都会礼节性地通知他们一声,沈青越算了算,十一月他们能吃三顿,十二月有五顿,一月还有四顿。
这种揣十文钱就能去蹭饭的感觉太好了。
他们俩请客别人也觉得挺大方的,这种村子里相互帮忙的事,都是管饱就行,哪像他俩啊,搭个炉子给炖了一锅猪肉,头一锅还只有肉,一人一碗,剩了肉汤才涮菜炖豆腐煮面,不够吃还有饼子馒头。
太实在了,搞得来帮忙的都不好意思吃,下午沈青越想把炉子外形做好看点儿,怎么提想法他们就怎么干,一点儿没嫌烦。
沈青越对他们的新壁炉特别满意,妥妥的全村颜值第一。
有了炉子,他们俩白天的活动空间就从后院卧室挪到前院客厅了。
沈青越画屏风,姜竹搬着工具和竹子进来做架子。
等上面飞着鹤,鹤后面追着鸟,下面又跑着小狗的屏风画好装好摆放好,他们客厅已经快成工作间了。
多余的东西都被搬到库房,只沿着壁炉两边摆放桌椅。
一边是沈青越的书画桌,一边是他们的茶水桌,上面摆着新买的茶具和他的各种茶,想喝水了随时从炉子上提壶泡茶就行。
壁炉对面方向,靠墙放姜竹要破篾的竹子和那堆弄好的篾条,姜竹坐在炉子边做手工,沈青越不画画时就坐在椅子上给他念话本。
池远舟新送来的话本,想让他给画个封面,然而故事和之前看的那本大同小异。
这回有个捡到金子一路遇到需要帮助的人,然后散财助人,重新身无分文,然后好人有好报,捡到一条鱼,鱼到家后变成金子的故事。
姜竹竟然爱听。
沈青越:“你喜欢这个故事啊?还是喜欢金子?”
“……嗯。”
“嗯是什么?喜欢金子?还是喜欢金鱼?”
“金鱼。”
沈青越笑,“那就画个抱着鱼的图!”
他还给那条鱼画了些金光,十分想建议池远舟套印一下,把鱼印成金色。
可惜,技术和成本上应该是不太可行的。
第二本故事比较花前月下,写得还挺旖旎的,什么春梦如何如何,用的生僻字他差点儿不认识。
沈青越本来不好意思念,发现姜竹比他更不好意思听,他就好意思了。
沈青越:“你说我画个书生坐在桌子前打瞌睡,梦里梦到姑娘,再写一行梦里什么都有,这书还有人买吗?”
姜竹边编小竹筐边笑。
为了销量,沈青越还是按照情节,选了一个“小姐纤手掀开一点珠帘俏生生往外瞧”的场景,还突发奇想,把里面的珠帘画成了竹帘子,更故意把竹帘画稀疏些,能把后面的人朦朦胧胧透出来。
沈青越先在平板上画了个草图给姜竹看:“我觉得刻画的师父可能想打我。”
这比前面那张可复杂多了。
姜竹点头,他也觉得那个竹帘太复杂了,不过很好看。
“那就……忽视细节吧,把书名写在竹帘上,遮一遮,只在边缘刻和纹理就行了。”说着沈青越把竹帘图层上写上字,做了下效果。
然后隐去字,在图层上画了只鹤,再把鹤的图层挪下去,叠色调成帘子本身有鹤图的效果,“你说,我们明年做点儿长腿鸟的帘子怎么样?”
“?”
按池远舟他们的速度,第二本开始卖差不多得开春了,等长腿鸟传播到更远的地方,影响力起来,说不定就到夏天了。
夏天嘛,不正是用竹帘子的季节?
沈青越:“这种帘子好做吗?”
姜竹:“好做,也不好做。”
沈青越:“费时间?”
姜竹点头。
“你想要吗?”
正好冬天没什么事干,他可以给沈青越做两个。
沈青越:“村里能做这种帘子的多吗?”
姜竹想了想,“应该有吧?”
沈青越:“我记得村里好几家挂的都是这种帘子。”
姜竹笑:“那个是灯芯草做的。”
也有用稻草、麦秸做的。
姜竹:“你想让大家做帘子吗?”
沈青越:“嗯。”
趁着《长腿鸟》火了卖周边嘛。
反正没事,他们俩打算试试看。
竹帘子做起来确实麻烦,他们俩一直琢磨了半个月。
沈青越本来想像从前做扇子一样,用不同的颜色把鹤做出来,实际操作起来太难了。
除非他们给篾条染色。
即使染色了,一个帘子要记长长短短很多根篾条的位置。
如果编好了画倒是简单,问题是他一个人画不了多少个。
他们还试了试用麻绳编出图案,可行性是有的,同样的问题,编的时候得记位置。
这样的工程想一家一户做根本不可能,他们不自己时不时挂起来看看,都要找不准形状了。
除非分工合作。
每个人只负责一部分,只用记一小块儿内容,减少记忆量,最后组合到一起。
这么干,他们就得弄个作坊了。
沈青越抬头欣赏着刚做出来的卷竹帘,漂亮是漂亮的,当装饰也很漂亮,但是……
“还是先从简单的开始吧。”
姜竹也深以为然:“嗯。”
沈青越琢磨起怎么尽可能简单地画出鹤纹。
像先前的福、寿那样,能让大家学一学就能上手,且尽可能地漂亮。
先前他给刘三画过两个印花布的模子,也不知道实际效果如何,不过图倒是现成的,拿来再改一改就能用了。
除了扇子,他还可以做点儿别的小物件,比如他的茶叶罐,比如篮子,比如灯笼。
他可以去找池远舟、张叔阳借之前刻坏了石板用用,只用局部能用的部分,就能往灯笼上印图了。
或者他们自己去雇人帮忙刻几个小图也行。
沈青越想了想,画了底图,依旧是从出壳到飞上天际,不过这回图画得更小,从下方斜着向上方,十二张小图连起来,如果转动灯笼,转快一点儿,粗糙地能算走马灯了。
正经的走马灯他是不会的。
虽然原理他也懂,但学过不等于能做。
来了灵感,他又画了小鹤大战狐狸,这回是分解了动作细节,连起来就是打架过程。
沈青越让姜竹做了灯笼,贴上去后,他转挂灯笼的绳子,再松手,让灯笼自己转。
姜竹看呆了。
沈青越:“怎么样?帅吗?”
姜竹:“嗯!”
第一次见能动起来的图,效果堪称震撼。
沈青越猜大城市应该是有走马灯的,这东西也不算太难,不过他们家小姜师傅大概没见过,那一个打架的灯笼从白天玩儿到晚上,还在琢磨以什么样的转速转绳子,转多紧,转多少圈,打出来的效果最好。
沈青越很想告诉他,二十四帧每秒。
但靠他们这样转,那是不可能实现的。
他画的本来就缺帧。
然而姜竹还是对这灯笼上瘾了,第二天就开始自己琢磨怎么给它做个灯托,怎么让它能固定下来转。
沈青越给他解释了一番走马灯,然而没等姜竹研究明白怎么做走马灯,池远舟就想抢他的小玩具了。
先前的话本子印上封面后效果不错,池远舟选个暖和的天上山,本来是想找沈青越再订两张画的,等瞧见姜竹在玩的灯笼,就非要拿回去给他老婆孩子玩。
沈青越嗤之以鼻,凭什么?他们小姜师傅就不是小孩儿了吗?
“我画了底稿了,你找人描也行,刻出来印也行,现在抓紧时间弄,赶在元宵节前说不定还能卖一批灯笼。哦对了,你可以打听打听有没有人会做走马灯。”
他从折腾竹帘到做灯,前后花了快一个月,眼看都要腊月了,哪还有时间刻?
池远舟火烧屁股似的拿着底稿跑了,都没顾上给话本子提封面要求。
他得回去让刻后面画的工匠们先停一停,先把灯笼用的图刻了。
没两天,他还真找到会做走马灯的人了。
从难民里。
第112章 走马灯(二更)
池远舟派人给沈青越送来两盏走马灯, 还有他签好字的合作文书。
内容和之前的文书大同小异,不过利润分成是一人一半。
沈青越笑笑, “你家少爷找了几个人做灯?”
小厮:“就一个!会做的就那一个,您不知道,那还是我们少爷才找的写话本儿的先生,手艺也不怎么好,我家少爷正满县城找灯笼师傅学呢,要不然他就亲自来了。”
“要找人学啊……”沈青越放下了文书, “我给你推荐啊。”
小厮:“啊?”
沈青越:“这样,你带我们村几个师傅去学,他们学会了再回村里教别人,你们约定个时间, 到时候来村里收灯笼不就行了?我们村里工钱肯定比县城里的师傅低。”
小厮:“这……这能行吗?”
沈青越:“怎么不行?你们收灯笼时候验验质量啊,不能转的, 不好看的, 不要就是了, 又没什么损失。”
小厮想想也是。
沈青越把文书给他, “这个, 你先拿回去吧, 要是你们少爷同意了, 还按之前的分成就行。”
小厮:“啊?”
他为难地看着沈青越。
他家少爷特意嘱咐了让他在沈公子面前夸夸他呢, 再拿回去……
沈青越:“没事, 小姜师傅跟你一块儿去, 他能替我签。”
“哦……”小厮放心又不放心地跟着姜竹去村里找人了。
正是农闲时候, 姜竹到村里一问,一下喊出来十多个人,有年轻的有年长的, 除了好奇想看看的姜家俊,别人都是会扎灯笼会做手工的。
小厮领他们到外乡人住的小院去了,里面已经有好些个在学的。
除了池远舟找来的灯笼师傅,还有好些同住的难民。
冬天他们也没什么赚钱的营生,多一点儿收入是一点儿,学会好歹能赚些钱。
教他们做走马灯的是个年轻人,看上去不到三十岁,挺瘦的,身上的衣服虽然很旧,但看得出来原本的料子不错,从前家境应该不错。
他模样有些沧桑,不过除了耳朵和手上有点儿冻疮,看上去还算健康,说话也和和气气的,性格挺温和,突然来了这么多要学的也没一点儿不耐烦,从头教了一遍又一遍,谁没弄明白就继续教。
就是可能冻得有点儿风寒,说话声音有点儿闷:“对,就是这样,你们可以问问这位师傅,他现在做得比我好多了。”
姜竹学了学,学会怎么做了。
但看到点燃蜡烛就能把灯转起来,还是觉得够神奇的。
原理那个年轻人也说不清,“我也是买着玩儿过,到底为什么,其实我也不明白。”
从前他也是个纨绔子弟来着。
虽然正经念过书,但是学得不求甚解,他家里家境殷实,他排行又小,家里对他也没什么要求,每天就是吃喝玩乐,去书院混混日子,和朋友出去游山玩水,谁知道会有这种日子?
逃难路上他们还遇到了水匪,带的家财细软都被抢了,好在那船老板还算是个好人,这趟自己也被抢了,还死了两个伙计,但还是信守承诺把他们带到了大虞。
他们一家老小病的病,受惊的受惊,实在是去不了更远的地方了,打听到宝峰县对难民不错,跟着其他人沦落到这里,能租到这房子,还多亏他娘反应快,被抢时把手上的金戒指压在舌下藏在嘴里。
可怜他娘也是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闺秀,那种混乱之下连掩面的手绢都被抢了,她硬是护着家里的女眷孩子,还把戒指给藏下来了。
结果一安顿下来,全家都病了,就他这个纨绔身体最好,成了全家的顶梁柱。
他上街找了几天活儿,人家都嫌他肩不能扛手不能提,都打算去找当铺把身上的衣服当了,路上路过池远舟家的书铺。
瞧见挂在门口的《长腿鸟》他忍不住驻足看起来,然后就听到了池远舟想要找人写话本子。
他就进去自荐了。
谁能想到呢,从前做纨绔看的那堆话本子竟然还能救他一命。
他连个纸笔都没,每天得上书铺里现场写,他也不知道宝峰县流行什么话本子,就按照他从前看的,在他们纨绔中受欢迎的使劲儿编,写得很卖力。
沈青越画那个小姐掀帘子就是他写的。
这回池远舟找人做走马灯时候,也不知道怎么想的,竟然上书铺来问了,结果……
他会。
衢国出事前一年的元宵,他曾经重金买过一个十分精巧的走马灯。
转的灯用的薄薄的皮子,做灯笼的木头是上好的香檀,图案是刻出来的仕女簪花图,点的蜡烛都是带香气的,当时他好奇,拆了玩,为了和人显摆,还组装了两次。
回想起来,恍如隔世。
现纨绔池远舟则忙着和姜竹聊天:“你也要学做这个?”
姜竹:“嗯。”
在山上又没什么事儿干,可以做两个打发时间玩。
池远舟:“沈兄弟怎么没来?”
姜竹:“太冷了。”
就学学怎么做灯笼,他来就行了。
而且,沈青越自己又不用会做。
姜竹转达了沈青越想给村里人揽活做灯笼的事,池远舟表示没问题,文书也不用修改,姜竹替沈青越签了就得了。
灯笼不比书,不好往外运,主要就是在宝峰县内卖,且集中在县城,没什么运输费用,春节元宵又很好卖灯笼,总共就一个多月的时间,池远舟都懒得去和沈青越算什么成本。
直接一人一半,就希望沈青越以后想起什么好玩的生意可以继续叫上他一起。
这走马灯就挺好的,他夫人、孩子都爱玩,他娘也喜欢。
池远舟拿了笔墨过来让姜竹签字:“小姜兄弟,沈兄弟还缺什么吗?我派人给他送过去?你俩在山上也没什么好玩的,琢磨琢磨天暖和了再画点儿什么呀?”
年纪轻轻的猫什么冬啊,多琢磨点儿生意多好。
姜竹工工整整写上自己名字,也没好意思告诉池远舟,要不是他们自己不认识做石刻的师父,做灯笼这事沈青越都没打算叫上他一起做。
至于天暖和后画什么,画不画,那得看沈青越心情了。
而且他们在山上也挺忙的。
下雪要扫雪,每天还要喂酱酱和鸡。
屋顶的雪也是要清理的,每天还得搬柴,清灰,沈青越还教他念书。
书倒是可以再买几本。
灯和灯油也要买,蜡烛也要。
冬天了他们的法器灯晒太阳效果都不如夏天好了,他又用皮子封了窗户,不点灯屋里还挺暗的,有时候睡醒了都不知道时间。
不过……
昼夜不分也有昼夜不分的好。
尤其是下雪夜,四处黑漆漆的,静悄悄的,只有炉火和他们床上一点儿光的时候,他只能看到沈青越,沈青越也只能看到他,亲密起来姜竹会有种世界上只剩下他们两个的奇妙感。
只是依偎在一起什么都不做,他也觉得很满足,就这样一直到天荒地老就好了。
学会怎么做灯,他恨不得马上飞回山上,不过来都来了,他还想上街看看有没有什么好吃好玩的给沈青越买点儿。
家俊跟他一起到街上溜达,他攒了点儿钱想给刘小丫买个簪子、镯子什么的。
银簪子太贵,他没那么多钱,但木头的他买得起。
之前他跟姜竹他们进山的工钱他爹娘没问他要,这阵子卖豆腐也赚了些,他手里有点儿钱,一口气买了四根簪子。
刘小丫、他娘、家蕙、石生,一人一个。
他还挑了两根头绳给刘小丫和家蕙。
家蕙有挺多根儿的,但十六七岁的大姑娘,正是打扮爱美的年纪,有个新头绳就能高兴一天,编上新头绳都爱出去串门玩一点儿,他很乐得掏钱。
姜竹给沈青越买了个木头小摆件,模样是只憨态可掬的小猫,刻得不是很细,但整体圆溜溜的,手感不错。
沈青越就爱往桌上摆这种小玩意,摆一排,让这些小东西看着他画画。
他还给家业买了把木剑。
村里的小孩儿都是捡根竹竿木棍互相打闹着玩的,有把木剑,家业能从腊月高兴到过完年。
家俊:“你看吧,他准得拿着剑到处疯玩。”
姜竹心想,你也差不多。
小时候他爹给他刻木剑,也给家俊刻了一个,家俊拿到当天就去鸡笼子里逮鸡决斗了,还要当杀鸡大将军呢。
给石生买东西更简单,买些漂亮彩线就行了,她喜欢自己编着玩。
兴许是新年的缘故,卖这种小东西的摊子上还摆了好些珠子,有草珠子,也有打孔磨过的桃核,还有些木珠子和彩色小石头。
姜竹给石生挑了些红的粉的黄的绿的石头,给她回去编绳玩儿。
他们俩还去逛了逛书铺和笔墨铺子。
看见姜竹一买十多本,姜家俊也是啧啧称奇。
不用问也知道,大多是给沈青越买的。
买笔的时候更是,他哪次和姜竹一起出来,姜竹都要给沈青越买一两根儿,明明他们沈先生笔多到时不时要送石生几根儿了,还买。
“还要买啊?”
“嗯。”姜竹挑了两根儿笔杆颜色漂亮的,“用久了就不聚锋了。”
沈青越画画经常要画很细的线,一般一根儿笔就用一个来月就得换。
不过,除了最开始,后来他也没哪根儿笔能用上一个月。
都是一时新鲜。
还有好多根儿根本不用,就是看。
用的最多的反而是比较便宜的两三根儿。
他用顺手了,到店里专门找着那个制笔师父做的笔,一口气买了十根囤着。
姜家俊咋舌,心想养个沈先生比娶媳妇儿还费钱。
“对了,二伯捎信说什么时候回来了吗?”
“没呢,早也得过了十五吧,反正二叔、二婶他们会提前回来的,他们回来了我上山喊你。”
“嗯。”
“今年你下山和我们一起过年吗?”
“不了,我和沈青越在山上过年。”
“也行,我回去告诉我娘他们一声。”
反正他祖奶奶不待见小叔,小叔这两年也没在山下过年。
有个沈先生陪着,他们俩还能热闹点儿。
花钱就花钱吧。
第113章 礼物
除了玩的, 姜竹也买了不少吃的。
冬天食物好保存,路不好走他们又不怎么下山, 多买点儿可以留着慢慢吃。
回学做灯笼的房子时,姜竹去买了不少饼子馒头,还去药铺抓了些祛风寒的药和老姜,县城安置的难民基本住在那一块儿,拿过去大家能分分。
他们这儿年前这阵子最冷,往下是最难熬的时间, 做买卖的这阵子都回乡了,刘三前些天就走了,而他们背井离乡,有国不能归, 有家不能回,过年肯定又冷又伤心, 别的他也帮不上什么忙, 只能买点儿吃的给他们。
一群难民都没想到他竟然会买这些。
姜竹看上去根本就不像有钱人家的孩子, 穿得不破, 也不算多好, 至少和他们中许多人曾经的生活没法比较。
他人看上去也不是养尊处优不识人间疾苦, 同情心泛滥那类的, 分明就是个普通农家孩子的样子, 现在, 只是来学手艺竟然还想着他们。
分到食物和药的人, 好久都回不过神儿来。
“谢谢。”
“不客气。”
姜竹都要走了, 还有刚刚回过神来的人追出来道谢,“小兄弟,谢谢你!”
姜竹:“没事, 谁都有难过的时候,要是你们的房子漏风,堵点儿稻草什么的,实在没东西可用就往外墙泼点儿水等墙结冰,多泼几层,就不容易碎了。”
送行的人愣了愣,“哦。”
“嗯。”姜竹点点头,套上车带着同村人走了。
“哎呀!我忘了问他名字了!”
“知道又能怎么样呢?”
“要是从前,我一定要和他交朋友的……”
“唉……”
进了村,还有好奇的人在家等着呢。
他们一回来,就有人吆喝开了,一起凑到手艺最好的人家里学怎么做走马灯。
“还挺麻烦。”
“可不是,不麻烦这能转起来吗?”
“做一个真给二十文啊?”
“得能转才行。”
“做这么一个也费功夫呢。”
“闲着也是闲着嘛。”
“竹子,你真不做啊?”
姜竹点头,“山路太难走了,我在山上做两个玩儿就行。”
“也是。”大家心想,这会儿姜竹也不缺这几个灯笼的钱了,没必要蹚着雪下山上山的。
“那个池少爷真会派人来收灯笼吧?”
“嗯。要是赶上下雪了可能会晚两天,天气好他没来,我陪你们送过去也行。”
有姜竹这话他们就放心了。
也有人弄不清情况,“怎么竹子送?竹子送他们收啊?”
“这走马灯也是沈先生先琢磨的。”
“沈先生会做?”
姜竹:“不会。”
“啊?”
“沈先生会画,知道有这东西,才叫池家少爷一起弄的。”
“哦!”村民们半懂不懂的,但似乎明白了为什么池家人要教他们做灯了。
“沈先生人真好。”
“竹子也不错。”姜竹走了,他们才好意思把姜竹给难民买吃的买药的事说了,“俩人心都善。”
“可不是么。”
山上,姜竹一回来,心善的沈先生就咬牙和他说,“要不然把鸡杀了吧。”
姜竹:“怎么了?”
沈青越气急败坏地告状:“你走时候没关好笼子,它们俩造反了,我追了半天鸡!”
关键还没追到,他追着撵了半天,连扫帚都拿上了,那俩逆子身轻如燕地往竹林子里跑。
他从上午撵到下午,也没能成功把两只越狱的鸡撵回去,最后人家俩游玩结束累了,自己又飞回窝睡觉去了。
给他气的。
酱酱的棚门有一米六七高,显得他们俩有翅膀了,竟然一扑棱就飞出来了,回去的时候他把门打开了,他们不走,还是一扑棱飞回去了。
沈青越:“我想吃鸡翅膀了。”
姜竹想笑又不敢笑,把才买的小半扇猪从酱酱背上卸下来,“先吃排骨吧,我买了好多。”
“……也行。”沈青越,“等天暖和了,你把他们俩翅膀上最长那几根儿毛给我剪了!”
姜竹:“行。”
其实早就该剪了,还是沈青越自己觉得这样好看没必要。
追了大半天鸡,沈青越运动量超标,晚上想吃烤肉。
还蹲在雪地里挑着先烤哪一块儿。
等他挑好,姜竹拿刀把肉拆成小块儿,骨头放一堆儿,肉分开放,现在雪地里放一会儿,等天黑前冻得差不多了,再往库房放,放进瓷盆里盖好,再压上石头就行了。
这样既能保鲜,吃的时候也好拿好分,想吃哪块拿哪块儿。
肥瘦相间的五花肉简单调味儿被串到竹签子上,他们俩连火都不用另外弄,直接在炉子上烤就行,还是柴火烤肉,沈青越让姜竹挑了点儿松木,不过可能是因为松木都干透了,也没熏,他是没尝出来什么松香味儿,肉香味儿倒是挺浓郁的。
他们没什么烧烤调料,连胡椒都没,姜竹炒了点儿花椒,用擀杖在碗里碾碎了和盐粒混在一起给他当调料。
从他四伯家拿的辣椒面也派上用场,沈青越给自己撒一点点过瘾,味道还挺不错的。
他们吃到一半天上又开始飘雪花,姜竹跑去拿了块儿野羊肉过来,又串了点儿羊肉继续烤。
吃饱喝足,他们俩把姜竹买的东西放好。
沈青越把玩了一会儿新得的小木雕,从桌上把另外一个小葫芦系上绳子挂床架上了。
桌上摆不下的,他就往床上挂,零零碎碎的什么都有。
姜竹从前就有看到什么好吃的好玩的给他买一点儿的习惯,后来不知道是不是受到他四伯教家俊追人那段话的点拨,买东西就更勤快了。
时间不久,他已经收到了很多小零碎,沈青越把这些都挂起来,然后把姜竹装玩具的木盒子翻出来,他小时候那些玩具,只要不是太沉的,他也给姜竹挂上。
一个人挂有点儿幼稚。
两个人的东西都挂上正好。
这样他们俩每天一睁眼,就是被礼物包围着的,睡前,醒来,满眼都是爱。
“给酱酱喂草料了吗?”
“嗯。”
“鸡呢?”
“喂了。”
“雪明天会停吗?”
“应该不会。”
“没人会上山吧。”
“嗯。”
沈青越捧住在他身上乱亲的脸,“火呢?水呢?”
“都弄好了,门也锁了,窗都关着,吃的都盖上了,不会有人来,动物也不会来。”
沈青越笑着熄灭了他们的法器灯。
屋子里,只剩了远处的炉火,还有帷幔外点的油灯。
“小姜师傅,你有没有听过灯下看美人?”还是隔着帷幔更模糊不清地看。
姜竹摇摇头。
他买的布可能还是太厚了,油灯那点儿光透进来都不剩什么了。
“来,靠近点儿让我看看。”
姜竹凑近。
“再近点儿。”
鼻尖碰到鼻尖。
沈青越笑,“还是看不清,要不然还是试试……”
他动了动手指,“这是哪儿?肉嘟嘟的,啊,是耳朵,真软。”
沈青越仰头亲了亲姜竹耳朵,“让我再摸摸,嗯,漂亮的下颌线……喉结……再动一下……”
姜竹大概想忍住,但紧张之下行动先于意识地吞了吞口水,喉结真的滚了下。
沈青越闷笑,亲了亲他的喉结。
既然明天没人来,也不会出门……
他张开嘴,在姜竹喉结上轻轻咬了咬。
姜竹明显地颤了一下。
沈青越继续向下探索:“……锁骨,胸腔,让我找找心脏在哪儿……心脏是什么味道?”
用牙齿研磨瞬间,姜竹胸口起伏变剧烈了。
沈青越安抚地舔了舔。
帷幔内,开始燥热,视线能适应后,终于有了灯下看美人的效果。
沈青越坐在姜竹腿上,揪着他的长发,按亮了灯,刚刚咬过的地方湿润润的。
不白的小姜师傅偏偏有打着赤膊劈柴也晒不黑的地方。
被他咬红了。
像个淋了雨的饱满的果子。
沈青越摸着他汗湿的鬓角滑下去,用指尖戳了戳。
姜竹停了停,回应得更快了,同时松开扶着他腰的手,推了推沈青越的下巴,在他转成后仰的瞬间,恶狠狠地咬向他的脖颈,然后,双臂收紧他的腰,手撑着他的后背向上抓住了沈青越长长垂下的头发。
握紧,松开,再抓住,直到半长不短的头发从他指尖脱开。
……
姜竹买的灯挺好的。
沈青越都睡醒了灯还着着,就是灯芯不剩什么了,不怎么亮了。
他伸了个懒腰,先从被子里伸出手,再蠕动着把胳膊探出帷幔,挺冷的……
缩回来了。
姜竹还睡着,躺在他旁边离他稍微有点儿远,那乖巧的睡姿一看就是中途起来了一次,又回来睡回笼觉了。
沈青越又把胳膊伸出去一会儿,等手和胳膊都凉了,掀开姜竹被子把手贴他胸口上,姜竹一激灵就醒了,猛往后缩了一下。
“哈哈哈哈!”
沈青越缺德大笑。
姜竹又挪回来,清醒了一下的眼睛又开始迷糊,抓着他的手往脸上贴贴,揉着他手背亲他手腕,然后,眼睛又慢慢合上了。
这是多困呀。
沈青越好笑,靠近点儿,用另一只手刮了刮他睫毛,“趁我睡着干什么去了?困成这样。”
“嗯。”姜竹哼了一声,又亲了亲他,还是没把眼睛睁开。
沈青越无奈,抽自己手,姜竹这回睁开眼睛看他了。
沈青越抬手盖上他眼睛,又给他合上,“睡吧。”
“嗯。”
姜竹还是虚握着他手的姿势,继续睡了。
沈青越穿好衣服打开门,世界都成了白色。
超过膝盖高的雪飘飘洒洒落到了他脚边。
沈青越眨了眨眼。
竟然真的有足够到大腿厚的雪。
他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雪!
风停了,天亮了,鹅毛般的雪花寂静无声地落下,飘到他脸颊,落到他睫毛上。
第114章 大雪(二更)
沈青越站在屋檐下看了一个多小时的雪。
山上风雪大, 但之前的几次不是在晚上下,就是风太大, 像这样寂静地飞着大雪他是第一次见。
天甚至都不是阴沉的,很明亮,雪花像羽毛一样轻盈地落,轻柔地覆满山头,缀满枝叶,山巅耐寒的松柏, 脚下常绿的青竹,都满满披上了一头洁白,直到雪越来越重,挺直的树枝被压弯, 不堪重负的枝叶唰地一抖,把雪抖掉, 再重新弹起来仰头迎接更多的雪。
真漂亮啊。
苍山负雪, 满目洁白, 干净得让人心静, 漂亮得让人震撼。
漂亮得, 让他觉得见了这样的美景, 可以死而无憾了。
他下意识想拍下来, 或者画下来, 可看着看着, 又不想动了。
只想安安静静看落雪。
姜竹回笼觉睡醒了, 依稀记得沈青越要回来, 人都等清醒了还没见到沈青越,他连忙穿衣服跑下来,瞧见沈青越开着门站在门口仰头发呆。
雪飘过来, 落到他有些凌乱的头发上,光穿过他再照进昏暗的屋子里,像幅画。
姜竹拿起扔在床边的手机,对着沈青越拍了好几张。
他好像懂了沈青越看到什么新鲜的东西都想“锁”一下那种感觉。
姜竹默默走到沈青越旁边。
他们俩都没说话,一起站在屋檐下看雪。
从前他也喜欢一个人看雪。
最冷的时候,山路被大雪封了,他就只能在山上待着。
没有沈青越,没有酱酱,也没有两只小鸡……不,现在已经是会欺负沈青越的大鸡了。
从前的他,除了自己的饭,什么都不用操心。
实在没事可干,他就点个火盆,守着火看雪,一看看一天,有时候发起呆来都忘了吃饭,天都黑了也没注意到,随便吃点儿冷馒头,嚼点儿肉干就算了。
今年不一样。
今年的雪,好像格外漂亮。
姜竹挪了挪,挪得离沈青越近了些,然后牵住了沈青越的手。
沈青越转头看他,已经冻得发冰的手重新被一点点儿暖热,他捏了捏姜竹的手心,凑过来亲了亲姜竹的脸。
热乎乎的。
把他冻僵的脸都暖热了。
沈青越往下扯了扯围巾,捧着姜竹的脸吻了好一会儿。
“你是不是半夜起来铲雪了?”
“嗯。”
雪太大了,他怕把酱酱的棚顶给压塌了。
这会儿该清理他们屋顶上的雪了。
沈青越扶着梯子,姜竹拿着长竹竿上去,把好敲的往下敲一敲,扒拉扒拉,剩下些卡在瓦片上不愿意下来的,或者距离太远够不着的,就得姜竹拿着扫帚爬上屋顶往下扫。
沈青越怕他会摔下来:“差不多行了,就这样吧。”
姜竹也怕落来的雪把沈青越给砸了,“你离远点儿。”
他们俩时不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看不到对方就赶紧找找,经常是沈青越退着退着,看到姜竹趴在屋顶上朝他探头。
房子大的坏处这时候显现出来了。
他们俩弄了一院子的雪,光清理屋顶的雪就饿了。
不过冬天的饭也好做。
姜竹擀面时候一次擀一大堆,吃不完的抖开了冻上,下次吃直接抓一把下锅煮就行,跟挂面、方便面一样方便,还是手擀面的口感。
煮好了面,放一勺吕香梅给他们做的肉酱,再烫点儿青菜拌进来,简单的一顿就能解决。
热腾腾的,一挑起来满碗都是热气。
下午还得继续清理雪,他们俩边清,外面边下,等屋顶全弄完,又下了一层了。
先这样吧,等下厚了再清。
姜竹从屋顶上下来,和沈青越一起把院子里的雪往外铲。
一铁锹一铁锹的,沈青越觉得他胳膊上肌肉都要练出来了。
沈青越看着堆在外面都快成小山的雪堆,提议道:“要不然咱们堆雪人吧?”
“堆雪人?”
“嗯。”
说干就干,就在那堆雪上开始雕。
沈青越爬上去,又是铲子又是铁锹的,除了圆头圆的雪人,还想雕一只鹤。
然而他的雪雕水平实在和画画水准没得比,雕到天都黑了,鹤还是胖胖的一坨。
姜竹:“还是能看出翅膀的。”
沈青越:“就是腿太短了是么?”
长腿鸟都快成短腿鸟了。
姜竹摸摸鼻尖,“也可能是坐下了。”
大晚上的沈青越笑得差点儿摔了。
真正的猫冬是从这场雪后开始的。
两尺多厚的雪把山路彻底封了。
别人上不来,他们下不去。
到了池远舟派人来收灯笼的时间,也没人上山喊他,姜竹也不知道山下是不是顺利。
他有心骑着酱酱下去看看,可这么大的雪,酱酱都成没腿骡子了,姜竹只得作罢。
好在他们囤的东西足够多,卧室腻歪够了,就去前院客厅做做手工。
姜竹趁着还没忘了怎么做走马灯,给沈青越做了两个大号的。
只是竹子不太够用,他去竹林里砍竹子,腿都卡雪里了。
这回沈青越也没拘泥连贯动作,给姜竹画了小鸟,小狗,小猫,小鸡,还画了奔跑的酱酱。
两盏大灯弄好了点上蜡烛好一会儿才开始转,他们俩把走马灯搬回卧室,趴在床上看着玩。
雪停了三四天,沈青越才如约正式给姜竹上课教他念书识字。
姜竹将封窗户的皮子暂时挪开了,这样屋里光线好一些,白天至少不用点灯,他坐在床边拿着书念,沈青越趴在枕头上听,发现他念错了纠正一下,念够两三段,他们俩就停一下讨论一下书上的内容。
姜竹买的书有些杂。
有话本子,也有赵先生上课用的书,还有他信手翻了翻,觉得可能还行的书。
除了话本子每段都不是太长,他不懂的问沈青越,沈青越也不懂的,他们俩就一起猜,猜也猜不明白的,就勾个记号,回头得空了再去请教赵先生。
中午时候,趁着暖和,他们挪到客厅写一会儿字。
姜竹自己买了本字帖,临摹得很认真,倒是沈青越嫌冷,自从画完灯笼就不想写字画画了。
等读书读累了,姜竹就拉沈青越下床和他一起做操打拳。
除了在恩济堂学的那套,沈青越还教了姜竹打太极和八段锦,还有他记得不多的军体拳,姜竹打得是虎虎生风的,兴致上来了,他们俩还跑院子里切磋一下。
起初沈青越仗着学过点儿散打还能占便宜,姜竹也怕会打到他。
后来渐渐有了分寸,互相清楚彼此的实力,就变成沈青越总被姜竹单方面撂倒了。
姜竹能突然、快速抓住沈青越将他抡起来、抱起来,再控制着力量扔到雪堆里。
气到的沈青越开始琢磨怎么才能报复回来,也把姜竹也扔到地里。
渐渐地,姜竹悟了,胜负欲起来的沈青越不用他催,不怕冷了,也能克服赖床了,每天斗志勃勃地自动锻炼,打拳,做操,跑步,扬言要把他像萝卜一样种雪里。
切磋。
再切磋。
沈青越乐此不疲。
他们俩还绕着院子蹚雪跑圈儿。
把雪踩结实了就在上面滑冰。
到了拐弯的地方,谁没控制好速度,就会一下窜进雪窝里。
每次他窜进去,沈青越都会哈哈大笑,笑得酱酱歪着脑袋从棚子缝隙往外看他们俩又在玩什么游戏。
还有机会追得太近了,两人一前一后栽雪里,笑得脱力了,好半天才从雪堆里爬出来。
今年是沈青越活这么多年,玩雪最开心的一年。
也是锻炼最积极的一年。
下着雪他都要在屋里活动活动,然而下雪不冷化雪冷,在沈青越觉得他肯定能顺利度过这个冬天时,还是病了。
风寒来得猝不及防,就是平平常常睡了一夜,头一天晚上他们俩甚至没怎么做运动,早上起来鼻子就堵了。
紧接着,一天没过去,喉咙开始疼,眼睛也发酸,到傍晚开始头疼。
姜竹看他难受也跟着难受,“要不然我还是去请大夫吧。”
“不用。”沈青越很清楚他就是风寒了,孙毅成走之前给他开了常用药,他们也都有,就是去山下请了大夫,开的无非也是这些药。
雪还没化干净,那么厚的雪,还得上山,姜竹下去都不见得有大夫愿意跟他来。
而且姜竹照顾他已经够到位了。
早上一起床听出来他声音不对就给他煮姜汤熬药,降温措施也做了,守了他一天,最远的距离就是去打水。
要不是沈青越坚持,上厕所姜竹都不愿意让他出门,把他包成个球陪着进去,就差替他扶着了。
搞得沈青越上个厕所面红耳赤的,比在床上还羞耻,然而喝一天水又不可能不去。
一天结束,沈青越觉得他在姜竹面前做什么都无所谓了。
睡到半夜,沈青越咳醒了,有点儿要犯病的征兆,不过还能忍,他没让姜竹去拿药。
姜竹按两个大夫教的方法帮他顺气按摩拍穴位,沈青越坐了一会儿,好多了。
不过还是不能躺,一躺下就咳嗽,只能靠着床头睡。
姜竹怕他着凉,抱着他给他当肉垫儿,拽被子把他前后左右捂得严严实实的。
沈青越本来想和他聊聊天,奈何嗓子疼,头也疼,精神不济,没一会儿真靠着姜竹睡着了。
早上他在一片温热里醒过来,睁开眼还靠在姜竹颈窝。
坐着睡了半夜他腰背都不舒服,被他靠了一晚上,姜竹肯定也不怎么舒服,眉都是皱着的。
沈青越抬手摸摸他的脸,被姜竹下意识抓住了。
他眼还没睁开,先调整了姿势把沈青越抱舒服点儿,同时脸贴过来,额头对额头,试了试沈青越有没有发烧。
“喝水吗?”
“嗯。”
姜竹又抓着他手摸了摸,暖和的,也没过热发烫,头也不怎么烫,这才放心下床去给沈青越倒水了。
杯子里有温水,再兑热一点儿,姜竹给沈青越冲了枇杷膏,还放了点儿蜂蜜。
试了试温度可以,端过来拿走被子里灌热水的暖手炉,倒掉旧的给他灌热水,再包好送过来。
沈青越拉开帷幔靠在床边看他忙活。
“不冷吗?”
“透透气。”
“等我把炉子弄热点儿再拉起来。”姜竹又把帷幔放下来了。
“好。”
不过没等姜竹过来,沈青越自己下床走过来,从后面抱住姜竹,把脑袋抵在他后颈磨了磨。
他的小朋友,已经和他差不多高了。
胸膛还不厚,是少年人的纤薄,好在也不用装太多人,装他一个足够了。
沈青越捏了捏他胸肌,覆在他肩上咬了咬。
“冷不冷?”姜竹习惯了他这样的亲密,也抓着他的手摩挲。
“不冷,挺舒服的。”
闷了一夜有点儿头晕,屋子里稍微清冷一点儿的温度能让他舒服点儿,身上都不那么烫了。
“去厕所吗?”
昨天的经验经过一晚上消化,沈青越羞耻心突破到下一阶段了,往姜竹背上一趴,懒洋洋道:“背我?”
“行。”
之后连洗漱都是被背过去的。
沈少爷纡尊降贵自己刷了牙,洗手、洗脸是姜竹拧了毛巾给他擦,还得管给他抹防冻的香膏。
“我觉得我可以残废了。”
“胡说八道。”姜竹盖好瓶子,还噎了一句,“我不管喂饭,你自己吃。”
沈青越笑得要从椅子上滑下去。
昨天小姜师傅问他想吃什么,沈青越什么都不想吃。
煮粥的时候让放点儿姜丝,煮好了又嫌姜味儿重太辣了,姜竹重新给他煮了白粥,他又想喝小米粥,熬了小米粥,他又嫌没味道。
终于是姜竹给他熬了鱼肉粥。
他们没新鲜的鱼,得先把鱼干泡了,盐洗净,先煎一煎,再把煎好的鱼肉剔下来放进粥里煮。
少了哪个环节沈青越都不爱吃。
鱼不泡,咸了不吃。
鱼不煎,不香没味道沈青越也不吃。
就得这么煮,再往里炖点儿青菜叶,他才爱吃。
沈青越吃高兴了。
姜竹也跟着他喝了一天的粥,好几锅。
仗着生病欺负姜竹,沈青越就特别快乐。
第115章 照顾
沈青越病了几天, 姜竹煮粥的手艺直线上升。
淡,还得有味道, 营养还得齐全丰富。
幸亏他们家存货多,蔬菜,豆腐,肉,蘑菇,就是鸡蛋没几个。
冬天鸡蛋少, 他们家小母鸡几乎也不下蛋了,沈青越说补什么蛋白质,得靠豆子。
他又不爱吃豆子,得炖到肉里才吃点儿, 要么就是吃豆腐。
正好天气不错,太阳很足, 又没风, 姜竹搬来了把椅子放到院子里, 让沈青越出来晒太阳, 他则把石磨洗了, 准备磨点儿豆浆, 给沈青越做鲜豆腐吃。
吃多了冻的, 他也想吃鲜的。
沈青越深表怀疑:“你真会做?”
“嗯。”
“不是得卤水点豆腐吗, 咱们家有卤水吗?”
“我会弄。”
沈青越懒洋洋地看他忙活。
听着姜竹洗磨、转磨的声音, 没一会儿他就睡着了。
从生病, 他们几乎每晚都是坐着睡的, 好不容易舒服点儿了,太阳还这么好,沈青越秒睡入眠。
姜竹叫他时, 豆浆都煮好了。
滤得细细的,放了糖和蜜,姜竹给弄了一大碗。
沈青越觉得这是他这辈子喝过的最好喝的豆浆了。
他们小姜师傅,多才多艺,能干极了。
他们俩美美饱饱地吃了两天鲜豆腐。
豆浆喝了,豆腐脑吃了,豆腐也吃了。
吃完后,沈青越病好了,胃口也好了,指挥姜竹给他做排骨汤,还兴致勃勃跟姜竹一起去挖了两根冬笋做菜吃。
几顿肉吃完,精神肉眼可见地好起来。
他好了,姜竹也跟着放松了,晚上沈青越洗漱完过来,姜竹衣服都没脱,躺在床上睡得昏天暗地,还打起了呼噜。
沈青越坐过去摸了摸他头,没忍心喊姜竹起来洗漱。
一天不洗也没什么所谓。
他给姜竹脱了衣服,把人推进去,提着灯去检查了门窗,添好柴,往水壶里加好水,关好炉子上床熄灯。
酱酱和两只鸡下午喂过了,棚里也有足够的干草和水,别的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沈青越想了一圈儿,确定没遗漏什么,盖好被子,压好帷幔,搂着姜竹睡觉。
一觉睡醒,天光大亮。
姜竹有点分不清今夕何夕的感觉。
沈青越还是漏了一项,他忘了把里面那层挡风的皮子窗纸扣上。
为了方便采光,姜竹在里面多做了一个薄薄的窗框,白天会取下来,晚上睡前沈青越没注意,忘了安回去了,以至于姜竹一睡醒,就能通过屋子里的光判断,应该马上就到中午了。
炉子里的火已经熄灭了,不过上面的水还是温的。
水耗得也差不多了,只剩下一小半。
但姜竹还是很稀奇。
“昨天晚上是你锁门,添柴,蓄水的?”
“嗯。”
“你怎么不叫我起来?”
“你都睡着了,这么点儿事我还叫你干什么?”沈青越撑着下巴打哈欠,“厉害吗?”
“嗯。”
“不过一会儿你得去喂酱酱,我听见……”
姜竹突然扑过来压到沈青越身上,把他抱了个满怀。
沈青越撑着的脑袋重新砸回床上,愣了愣,笑着抬手抚摸姜竹的后背,“这么感动呀?”
姜竹没说话。
埋在他胸口拱了拱,把他抱更紧了些。
沈青越也抱了抱他。
他对姜竹是关心的,很喜欢也很爱,但平时还是说得多,做得少。
沈青越反思了一下,他好像只在赚钱上面帮过姜竹,其他方面,尤其是生活,反而一直是姜竹在照顾他。
可是,谁还不是个宝宝呢?
十四岁就独立生活了,但也还是个想要被照顾的宝宝呢。
“我们宝宝也想被照顾对吗?”沈青越柔声问,歪头亲了亲姜竹头顶。
“不用。”姜竹闷在他胸口,声音也有些发闷,带着浓浓的不好意思,“下次叫醒我就行了……”
“没事,以后你累了就喊我,我也可以干家务,我们没谁必须要干什么,我累了喊你,你累了喊我,都不想干就歇着,累了我们就一起躺着,饿一顿也死不了人的,行吗?”
“嗯。”
刚说完,外面酱酱踹牲口门的声音就传来了。
“……”
“……”
他们俩一起抬头往窗外看了看,都开始笑。
沈青越:“让酱酱饿着吧。”
“嗯。”姜竹重新把头埋到他怀里,声音有些闷,“我不是不想干活……”
“我知道。”
“也不想让你干活。”
“我知道。”
沈青越揉揉他后颈,“你喜欢我。”
“嗯。”
“我也喜欢你,”沈青越抓着他手亲了亲,“和你一起干活儿挺好玩的,当然,喂酱酱,喂鸡,还得是你自己,我只能在旁边陪着,做饭我可以试试,用这个小炉子我觉得我应该能行。”
姜竹:“不用,给你做饭也挺……挺……”
沈青越:“挺什么?开心?幸福?”
姜竹:“嗯。”
沈青越笑:“行,那我给你洗菜。”
“嗯。”
他们俩又腻歪了一会儿,才起床去喂嗷嗷待哺的酱酱。
沈青越:“真会撒娇,明明还有不少草呢,它哼哼什么?”
姜竹往酱酱的槽子里撒了几把豆子,酱酱吃得也不是那么着急,“它可能是想出去跑跑。”
等它吃完,姜竹把它牵出来,酱酱踩着雪动蹄子。
沈青越:“哎呀,冷了?不知好歹。”
姜竹看得直笑。
不过酱酱憋了几天,确实是想出去玩了,蹭了蹭姜竹就开始在山上撒欢儿跑。
他们家山上没猛兽,冬天也不用担心酱酱踩到蛇挨咬,姜竹随它去玩儿。
打扫完牲口棚,把地上踩硬了的草都挑出去堆到林子里,姜竹把棚里扫了扫,再给酱酱睡觉的地方铺上新干草,然后喂鸡。
这几天冷,他们家俩鸡也没从前精神抖擞,姜竹给它们换草换水,都挺乖巧。
撒了点儿米糠麸子进来,还有秋天给它们拽的狗尾巴草,两只鸡才抖擞抖擞精神过来吃。
喂好了这些祖宗,他们俩刚做完饭吃上,酱酱背着家业跑上来了。
家业嘹亮的小嗓门喊得沈青越都以为幻听了。
“你怎么上来的?”
“酱酱背我。”家业跑进来,“酱酱去村里找别人家骡子玩了。”
“……”沈青越无语,“你胆子也是大,到处是雪,你也不怕它把你摔了。”
家业:“村里都没什么雪了,我当山上也没雪了呢。”
沈青越:“???”
山上山下差别这么大吗?
家业:“小叔,二叔二婶和祖奶奶回来了,我娘问你下山吃饭吗?”
姜竹放下碗筷,“去。”
他看看沈青越,“我自己去吧。”
沈青越:“嗯?”
姜竹:“路不好走。”
沈青越:“我骑酱酱,你背着家业。”
姜竹摸摸鼻尖。
沈青越:“多吃点儿再下去,省得你奶奶不让你吃饭。”
姜竹:“……”
家业哈哈乐。
他还跑去围观了好一会儿有点儿化跑形的雪人。
下山时候姜竹也没背家业,酱酱载着沈青越和家业两人,走得轻轻松松的。
大概是真憋久了,酱酱走路一颠一晃地想跑,惹得家业吱哇乱叫,震得沈青越耳朵都是嗡嗡的。
进了村,沈青越发现山下的雪确实化得快,应该本身就没山上的雪多,再加上村里人多,各家把自己门前的扫扫,就快能把主街扫出来了。
走进村里,好几处堆着厚雪,太阳好的地方,雪已经晒化了,阴凉的地方冻着一片冰,好几个小孩儿在那滑冰。
还有正在房顶往下扫雪的,瞧见姜竹他们,远远地就打起招呼。
姜竹瞧见有一起去学做灯笼的人在院子里清理雪,问道:“他们派人来收灯笼了吗?”
“收了,收了,他们本来想上山告诉你呢,雪太大了。”
姜竹:“收了就好。”
一路过来,有好几家和姜竹说灯笼的。
池远舟给的加工费不算高也不算低,做熟练了每天也能赚不少,就是要求有点儿高,他们做的好些个都得再修修,他们说年前还会再来收一次,到时候修好的也能卖钱。
农闲的时候,能多项收入大伙儿都挺开心,哪怕不卖,自己做两个玩儿过年也新鲜。
还有小孩儿找石生给他们画灯笼。
石生那儿有沈青越给的颜料,只要是花的,他们才不嫌弃石生画的有点儿幼稚。
还有拿了糊灯笼的纸让石生给上色的,印好的纸弄坏了可是要扣手工费的,只有家里条件不错的才舍得让孩子这么玩儿。
到了姜大山家,院里跑着好几个孩子,沈青越一探头,看见石生正带着两个年纪更小的小孩蹲在地上画什么玩。
“徒弟~”
石生抬头,朝他跑过来,又扭头噔噔噔跑回房间,拎了个她自己画的彩色灯笼出来。
这灯笼不是走马灯,但扎得不错,上面画着小鱼,小鸡,小鸭,还有好几朵花。
连载一起,是个小场景。
沈青越:“不错!给师傅吗?”
石生点头。
沈青越揉揉她脑袋:“真乖,先放你房间,一会儿我提走。”
石生点头。
没见过的几个小萝卜头都好奇地仰头看他,一个圆眼睛小姑娘问:“哥哥,你为什么没有梳头发?”
沈青越:“因为哥哥不会梳头发。”
小姑娘“啊”一声,诧异地看他。
这么高的哥哥竟然不会梳头发?
沈青越:“你看那个哥哥头发扎得好吗?”
小姑娘盯着姜竹看了一会儿,有些认生,往石生后面躲了躲。
稍大一点儿的道:“那是小叔叔!”
屋子里的人听见动静一掀帘子,朝他们笑:“竹子,这是沈先生吧,快进来。”
出来的人和姜正长得有六七分像,应该就是姜竹的二堂哥姜圆了。
第116章 对联(二更)
姜竹进屋先喊人, 沈青越跟着一路认过去。
奶奶、大伯、二伯、四伯。
二伯母,四伯母。
然后是大哥、二哥、三哥、四哥、五哥、六哥。
老七姜树不在。
常在村里几个沈青越都熟, 没见过的长辈很快对上了号。
姜竹二伯姜二山,可能是经常管事,他看上去比大哥姜大山更有威严点,比四弟也正派得多。
不过也挺黑的,那种长期下地晒出来的黑色。
看来在茶园当管事,也要经常风吹日晒地干辛苦活。
不过他精神头看着比较好, 不显年轻,但状态不错。
朝他们笑的时候就显得友善很多。
他的两个儿子姜方和姜平长得都不太像他,脸偏圆,气场都比较随和, 年轻些的姜平一直是笑嘻嘻的。
屋里还有几个小朋友,姜竹自己都对不上号, 几个孩子热热闹闹地喊小叔, 姜竹稳重地点头应声, 沈青越怀疑他自己也是懵的。
不大的屋子里人满满当当, 倒是真不冷了。
雪停了, 他们也才回来。
往年姜圆夫妻两个会先回来给老太太收拾收拾屋子, 今年雪大, 茶园的事都处理差不多了, 姜二山一大家子干脆也一道回来了。
老太太和姜圆都在姜大山这院子住。
姜二山他们去姜四山院子里住。
他们在村里也有个老房子, 不过常年不在家, 老房子也不怎么能住人了, 正商量让小一辈的过年过来和家业家俊他们挤挤。
其他小孩要占用下姜竹在大伯家那个小屋子。
姜竹自然是没意见的。
顶多就是不到一个月的事,反正他也不住。
要不是真不太熟,他们去山上住都行。
说完这些, 就是些日常的居家闲话了。
将近一年没见面,姜大山和兄弟还挺有话说的。
虽然姜家这一代最有出息能做主的是姜二山,但看得出来他对大哥很尊敬,感情也挺深的。
姜大山也很心疼兄弟,一直劝他要是在外面辛苦,就早点儿回村养老。
姜二山也问了问姜竹山上的生意和收药材的生意,提点他和人做生意的若干注意事项,还问了问他明年编不编竹篓竹筐。
姜竹:“编的。”
姜二山:“忙得过来吗?”
采春茶从雨水后就开始准备了,姜竹又是忙山上,又是收药材的,他怕姜竹忙不来。
姜竹点头:“没问题。”
等雪化了就可以开始编了。
除了他,姜松也可以帮忙,他们早点动手,是赶得上的。
谈起茶,姜四山有话了,问姜二山能不能给他弄点儿好茶。
姜二山:“你要好茶干什么?”
姜四山:“我们家姜树送礼啊!过了年他就得去县衙干活儿了!”
说着,他还看了看一直没说话的沈青越,眼神挺热切,“那个小沈先生,姜树说他和你说好了借钱的事了,他也没个谱……”
沈青越哑然失笑,“姜树呢?银票我都准备好了,他一直没去拿。”
姜四山一听这话就放心了,“他那些朋友叫他出去玩了,雪一化就出去了,一会儿他回来叫他找你。”
沈青越:“没问题。”
有他在,屋子里又热闹起来,他巴拉巴拉地和姜二山显摆他给姜竹看山多能干,显摆完自己显摆儿子,显摆完儿子显摆孙子,显摆完孙子开始显摆村里的书院。
姜二山听得头都大了。
姜竹二伯母估计是也是好久没招架这能说的小叔子,一下子有点儿受不了,也不像丈夫那样有从小管到大的经验,没听到孙子,就起来说去厨房帮忙了。
屋里女眷就剩下老太太和石生她们几个小娃娃,没一会儿石生她们几个都跑出去玩了。
沈青越瞧见老太太也开始跑神儿了,看得只想笑。
姜竹悄悄拽了拽沈青越衣服,低声问:“你要出去吗?”
沈青越摇摇头。
不,他要听。
姜四山说话挺有意思的,跟单口相声似的,大冬天出去多冷啊,还是在屋里听表演有趣。
姜四山:“你们茶园那也没有吧?咱们村里有先生了,江大爷家那个秀才小子说村里赵先生教得不比他们书院的先生差,启蒙都不用去书院,就在村里学就行,我看要不然你家那几个小子也留在村里念书得了。”
他知道他二哥当年其实也想让他俩儿子试试读书的,不过两人开蒙是开蒙了,都不是那块料子,也只是识文断字而已。
就这,当初他二哥二嫂也没少花钱,说不定再过一两年一瞧,那水平还不如村里的小娃娃呢!
姜四山只要一想,就忍不住幸灾乐祸。
姜二山对他嘴里的话向来是信一半,不信一半。
不想连他大哥竟然也说了。
姜大山:“要是家晋他们几个想学,就留在村里学两年,赵先生教得不错,过了年,村里原本没念过的几个,还有刘家村、三坡村几个孩子也想过来学呢,赵先生说他可以下午教这些没念过的孩子。”
姜二山:“果真?”
姜四山:“真的呀,不信你问竹子,这还能骗你么?我们原本还想送家旺去镇上书院呢,一瞧赵先生教这么好,那就在村里学吧!”
其实是江修文说赵先生教得好,让家旺学两年直接去考童生,然后再到他们书院去学,他可以帮忙向他的先生举荐。
姜竹茫然地听他们说,自己都不知道赵先生竟然还要再开下午的课。
他看沈青越,沈青越显然也没听说。
马上过年了,他们正好去问问,他们出门时,沈青越落后一步,听到一直没怎么说话的老太太嘀咕了句“长高了”。
他意外地回头看了看,原本还想着帮姜竹吵架呢,看来这老太太也不完全像姜竹舅妈、姥姥说得那么不讲理。
不过姜竹显然不适应和她在一个屋子里待着,一出来,感觉人都轻松了。
吕香梅在厨房瞧见他偷偷舒气,笑着提着篮子给他装了些炸豆腐,“要去赵先生那儿?”
“嗯。”
“那你正好给他们送过去吧。”
“好。”
才出锅的炸豆腐,热腾腾的。
估计是大嫂为了晚上做菜才炸的,年前还得再炸一些。
出了院子,姜竹掀开篮子上的盖布看了看,问沈青越:“吃吗?”
沈青越:“嗯?”
姜竹捏了一块儿往他嘴边递。
沈青越抓着他的手吹了吹,咬住吃了,“小姜师傅,你很放松啊。”
姜竹笑:“还很多。”
刚炸出来的最好吃了。
虽然放一放也好吃,但是味道不一样。
他做不出来这个味道,他做的豆腐没大哥大嫂做得好吃。
大嫂给赵先生装了不少,他们一人偷吃了两小块盘子里也没见少。
“你奶奶看上去脾气还行啊。”
“嗯。”姜竹晃了晃盘子,让豆腐看上去更均匀点儿,盖上盖布,“她不怎么凶的。”
“那你怎么那么怕她?”
“就是……不凶才可怕。”
沈青越直乐,“凶了可以吵架,吵不赢还能打架是吧?”
姜竹:“不能打,不能打。”
那是他奶奶呢。
而且他都好多年不打架了。
他们俩一路笑着走到赵先生家,老头正在院里撑着桌子写对联呢。
沈青越:“这么早就写上了?”
赵郁川笑笑:“提早写,他们说草市时候替我卖卖。”
姜竹捏着篮子顿时就不自在了。
刚刚在大伯家听说他下午也要教书时候,他就在想是不是给钱给太少了,不过他对请个先生到底要多少钱也没什么概念。
赵郁川这么一说,姜竹更觉得是钱给少了,祖孙俩不够花,不好意思问他要,都要卖对联赚钱了。
姜竹:“那个,赵先生,我给你涨涨工钱吧?”
“嗯?”赵郁川愣了愣,笑道:“不用不用,我够花。”
他都没什么开销。
这不一进腊月,杀猪的多了,村里谁家有什么杀猪宴、喜宴的,都叫他们去吃。
下雪了也有学生家哥哥、父亲过来帮他扫房子、铲雪,姜竹也专门来过,他们祖孙俩也没短过吃喝,他都攒了好几两银子了。
“我就是瞧见他们去买红纸了,跟着凑凑热闹。好久没写大字,手都生了。”
沈青越凑过去看了看,心里赞叹,不愧是教过书的读书人啊,这手字,放到他家那边,直接进任何书法协会都没问题了。写什么对联,都能去参赛、参展了。
他感叹道:“春天时候,姜竹还说让我去写对联赚钱,唉,我是赚不了这份钱了。”
赵郁川笑。
他见过沈青越的字,凌厉洒脱,气势有余,但略显浮躁,有时候隐隐有一丝郁气,像要发泄似的,但他功底不足,字不足以承意,容易漂浮,确实该多练练,不过如果他能静心练,肯定也能有所建树。
倒是江修文写得确实不错。
赵先生也没打击他:“多写写,多练练,说不定有人喜欢你的字,可以写着玩玩。”
沈青越倒是很有自知之明,“不懂行的才喜欢我的字。今年赵先生帮我们写一副吧……我想想……”
沈青越数着山上的一堆房间一堆门,竟然要写不少呢。
他问:“这是怎么卖的?”
赵郁川:“十五文钱一副,你们要几幅,我给你们写,不收钱。”
他话音没落,姜树和姜望南前后脚进来了,“十文,十文,他们俩免费送五副,多了十文钱一副。”
沈青越:“怎么,这是你们俩的生意啊?”
姜树嘿嘿笑。
他出主意,姜望南出本金。
一起卖,他卖一副,姜望南给他两文钱好处。
沈青越:“和好了?”
姜树:“谁跟他和好!要不是雪太大,不好上山,我就找你们俩干了。”
姜望南也嘿嘿笑。
鬼点子上,他确实不如姜树脑子灵活。
不过论吃苦,姜树就不如他了。
这不,姜树自己想到了,偏偏他从前攒的钱都吃吃喝喝花掉了,到了关键时候,还得找他合作。
不过这买卖好啊。
入冬菜不好卖了,尤其是一进腊月,码头的客商们都回家的回家,休业的休业了,他的买卖都不好做了。
但他又不想闲着,趁着天冷了开始卖柴。
他们家囤的卖完了,就从村子收,收上来卖一捆,在镇上能赚一文钱,去码头能赚两文,进县城再扣扣入城费,也就是两文。
怕累到驴,下雪又不好走,他也不敢往车上装太满,一车也赚不了多少钱,哪有卖对联这生意划算!
刚开始他还怕不好卖,姜树说能让赵先生帮忙准成,他们家姜家旺说赵先生的字比书铺卖的那些字帖更好,现在他都不临摹字帖了,隔一段时间问问赵先生有没有不要的字。
姜树把姜家旺骗出来,然后他们俩一个抬头,一个抬脚,生拉硬拽把好学生姜家旺给绑来敲门,没想到赵先生还挺好说话的,没怎么说,就同意了。
不过除了报酬,他还多要些红纸,说今年他也帮村里各家写一副对联,算报答大家收留帮助他们祖孙俩的恩情。
姜竹要了七副对联,大门,房间,都要贴上。
另外还有福字之类的。
除了对联钱,他还把赵先生每个月的工钱涨到五两了,“够吗?”
赵郁川:“够!”
怎么不够,不给钱,包吃住也他干啊。
何况姜竹还送了他两亩地,送了他们爷孙俩良籍和安身的环境呢。
现在他过得挺好,人也踏实,这些是钱买不来的。
姜竹:“明年我赚钱了,我们再加。”
赵郁川笑,“那我给你写上一副财源广进的!”
姜竹想了想,“还是写身体安康吧。”
赵郁川笑着给他写了一副“年年顺景财源广,岁岁平安福寿多”,横批“万事如意”。
第117章 年货
姜竹很喜欢赵先生给写的对联。
吃完饭回家后他们还自己写了点儿福字玩。
对联沈青越只能按着编好的写, 他自己编不出来,只能写写福字。
他让姜竹挑一挑, 姜竹哪个都喜欢,收好了就等着年三十贴。
沈青越笑他,这是奔着把家里重新装修一遍来的。
除了对联,他们还得请神。
有钱人家的神像是石雕、木雕的,还有陶瓷烧的,最不济, 就是用红纸写一个。
姜竹家有木雕的,还是当初他娘买的,贴对联时候要顺便擦洗干净,重新摆好。
年前的几天, 意外忙碌。
要提前蒸馒头,蒸包子, 炸豆腐, 炸丸子, 炸麻花, 还有准备饺子馅包饺子, 村里的磨坊都得排队。
另外还得办年货, 置新衣, 扫房子, 糊窗户。
最后才是贴春联。
光为三十晚上的菜, 就要准备好几天。
他们这儿守着河不缺鱼, 不管大鱼小鱼, 过年要讲究年年有鱼。
另外鸡鸭要有一样。
肉菜总共要凑四样。
甜的也得有一样。
其他才是素菜。
有钱人家讲究得更多,穷苦人家至少也得准备六样菜,还要讲究满盘满碟, 买不起肉的这时候就用小盘子、小碟子。
还有人另辟蹊径,把馒头糕饼做成鸡鸭牛羊猪的造型。
山上就他们两个,姜竹也要准备菜。
年前月底的草市会提前五天,改到腊月二十五,姜竹准备去凑凑热闹,再买买过年要用的东西。
不过夜里起了风,早上起来外面天又阴又冷的,沈青越就不打算去了。
姜竹带上酱酱去卖山货,买东西。
沈青越嘱咐:“买两……三……你看着买吧,有新鲜的鱼多买点儿,晚上咱们做一条,剩下两条过年吃,再给你奶奶送点儿,然后买点儿糕点,糖果,瓜子干果什么的,给你奶奶送点儿,咱们多准备点儿,省得过年家业他们来拜年没东西吃。”
给姜竹外公外婆的年礼姜竹前两天就去送了。
姜竹舅妈还给姜竹装了一小袋橘子和干桂圆。
姜竹点头。
本来想一起去玩儿的,看上去似乎要下雪,万一下大了不好上山,也怕把沈青越再冻感冒了,姜竹带好东西,和沈青越在门口亲了好一会儿才出门。
先前没卖完的山货这回可以再卖卖看,今天卖不完的,可以放到山下让姜树或者姜望南帮他卖,能一直卖到三十那天。
往年,年底就是最好卖东西的季节。
家家扫房子都会把旧的破的篓子篮子什么的扔掉、烧掉,新年用新的。走亲戚拎的篮子这时候也爱用新的,新篮子,新布,新衣服。
小贩们就指望着这几天出货。
多冷的天气也得干。
今年不用了,姜竹今年只给自己家编了些新东西,卖一天山货,剩下的时间都是玩。
到了大伯家,家俊正在等他。
今天豆腐好卖,各家都要炸豆腐了,家家户户都要买点儿的。
听说他没准备卖多少东西,大嫂决定多做点儿豆腐到草市卖,和姜竹商量好了借他的车。
吕香梅:“沈先生不去啦?”
姜竹:“风太大了,怕他吹病了。”
“也是,你们俩也穿厚实点儿。”她进去又给家俊拿了帽子和姜正的旧袄子,还拿了个小毯子给他们塞车上,“坐车冷,盖上腿。”
“嗯。”姜竹接过来:“大哥已经去了?”
“早走了。”吕香梅笑,天刚亮就去了,等他们俩就来不及在草市卖完,回来再装点儿去镇上串串了。
他们俩赶紧把山货和豆腐搬上车,姜竹奶奶从屋里出来了,抱着姜竹让四嫂给她做的兔毛披风走过来,给他们放车上。
老太太板着脸,“风大,早点儿回来。”
姜竹愣了愣:“好。”
吕香梅悄悄踢了踢姜家俊,姜家俊秒懂,高声道:“知道了太奶,风大,冷,你快进去吧,我和小叔卖完就回来。”
家业从屋里探头:“哥!炮仗、炮仗,买炮仗!”
家俊:“放心吧!”
肯定得买炮仗。
阴冷的天,草市上一片火热。
人太多,摊子和摊子间塞着买东西的人,和平时比,显得乱七八糟的,摊位都快连不上了。
他们俩往里挤了挤,也没找到姜正和姜树他们,干脆也不找了,先卖自己的。
从家里赶路过来,路上还跑了一段儿,这会儿还是冻透了。
姜家俊在摊子后面边吆喝边跺脚,姜竹出门前沈青越给他围了围巾,好歹脸冷得没那么厉害了。
家俊:“今儿可真冷。”
姜竹:“下午应该还会下雪。”
姜竹庆幸没让沈青越出来。
不过好在风慢慢变小了,太阳虽然没露出来,但不刮风稍微动动就能暖和点儿。
临近中午时候,赶集买东西的人更多了,姜竹和姜家业轮流看摊子,另一个去买东西。
姜竹先去,他还专门背了个背篓。
草市上卖糖的很多,一年的糖都集中到这儿了似的。
姜竹找了一个比较大的摊子,挑了些比较硬的彩色糖块,还有龙须糖、麦芽糖。
还有专门炒了瓜子、松子卖的,他们本地的松子很小,没人吃,老板说这些是从外地运来的大松子,姜竹尝了尝,是挺香的,每样买了点儿。
还有卖果子的。
他们家还有梨,姜竹买了几个苹果。
个头不大,一个就要五文钱,贵得挑苹果的大娘直咕哝。
遇到卖包子花馍的,姜竹有点儿饿了。
他买了四个肉包子准备一会儿和家俊分着吃。
草市卖的这些都好看,是给那些不会做的人家预备的。
尤其是花馍,什么模样都有,还用菜汁点染着颜色。
他和沈青越不用蒸这些,大嫂他们蒸的时候顺带把他俩的就做了,六嫂还会做花馍,赶集回去,她们差不多就蒸好了,可以直接拿。
卖肉的摊子有好几家,附近的屠户全凑过来了,还有许多卖家禽的,不过姜竹只买了些鲜肉,预备回去炒菜、剁馅包饺子用。
另外他还买了四个猪蹄,沈青越前两天提了一嘴用猪蹄做猪皮冻。
猪蹄没有肉值钱,村里买不起肉的人家过年才吃猪蹄、做皮冻,不用多少肉,有些肉汤冻上就算道肉菜了。
他也不懂沈青越这样不缺钱的怎么会喜欢吃这个。
不过他给沈青越做,自然是不能汤多肉少的,得多炖几个,皮肉足一些,做出来当肉菜吃。
姜竹走着走着,还碰到了江顺子爹和他哥哥在卖豆芽,他们自己生的豆芽,按铲卖,一大铲子才要五文钱,运来一车已经要卖光了。
姜竹过去打了声招呼,一会儿回村上他们家里买。
卖鱼的摊子也有好多家。
不是昨天就是半夜才捞的,这会儿还有鲜鱼,也有冻住的,大大小小,连着摊子都是鱼、虾、小螃蟹。
沈青越爱吃鱼,姜竹瞧着鱼虾质量不错,挑了六条鱼,还有一兜子小河虾。
他只要小的,沈青越不能吃虾,他准备干炒一下自己当零食吃。
从前他知道沈青越不能吃虾蟹,家里就绝不出现这些。
但现在不一样了,他觉得他坐在沈青越面前吃这些沈青越也不会介意的,说不定还能惹沈青越说些奇怪好玩的话。
不过姜竹也没多买,天天对着沈青越吃他不能吃的,沈青越晚上要生气的。
再往里走,看到好几个卖对联的摊子,也有支着摊子写对联的。
还有卖碗碟盘子,罐子瓮缸,花瓶瓷器的,卖大小扫帚的。
姜竹过去挑了套新盘子。
家里的用久了难免会有磕碰,凑合两三年了,过年呢,可以换新的。
他还看上了一个白瓷的小水缸,放在客厅书桌旁,养两尾小鱼就不错。
姜竹正愁怎么搬,就看见他大堂哥牵着驴车正往外挤。
“大哥!”姜竹招招手,可以买了。
他的背篓都有地方放了。
姜正挪挪放豆腐的架子给他腾地方放东西,瞧见他买的那些只想笑,“都是些中看不中用的。”
这缸子,都装不了两盆儿水,还贵,除了好看没一个优点。
他们把东西搬上车,姜竹又给沈青越买了两个画着柳条和燕子的茶杯。
姜正看得直摇头。
不过姜竹今年确实赚钱了,他又一个人,还跟着一个能赚能花的沈青越一起生活,也不好说太多。
大小伙子了,说多了不爱听。
不过路上他还是唠叨了姜竹要省着点儿钱,“给家俊说完,明年怎么也该给你说亲了,攒着点儿钱,成亲要花不少呢。”
虽说山上不用新盖房子,但是聘礼,酒宴,做衣服,做家具,再添置点儿新的,换换旧的,都不少花钱。
姜竹几次张口想说他成亲了,可现在说不是个好机会,还是回去和沈青越商量商量再告诉大哥大嫂吧。
他们是一定要说的。
大嫂把他当半个儿子,他也是把大哥大嫂一家当家人的。
明年吧,等他们忙完家俊的亲事,就轮到他了。
姜家俊早就翘首以盼,见他爹也过来了,先问:“你们看见卖炮仗的摊子了吗?我看见刚刚有人拿了好多炮仗。”
姜正听得直摇头,都说亲的人了,一点儿大人样没有。
不过他还是看了会儿摊子,叫他们俩去买炮仗。
“别跑太远,我等你俩半个时辰就得回去了。”路上跑快点儿,还来得及再带半车豆腐到镇上走街串巷吆喝着卖一卖呢。
“知道了!”姜家俊带头往前跑。
卖炮仗的摊子附近全是卖对联的,他们俩还瞧见了姜树和姜望南,这俩人也有意思,竟然出了两个摊子,在斜对角,错过这边的错不过那边,后悔没在这儿买的几步远就能在另一个摊子买着。
姜家俊觉得他们俩就是故意的。
他们本地的习俗,跨年子时要放鞭炮,初一早上上供时也要放鞭炮。
不过长串的鞭炮太贵,而且一般也很少有能整挂鞭炮连贯响完的,买不起整挂鞭炮,就买零散的炮仗点,也是一样。
要想声音大点儿,还可以弄个厚陶罐子,或者石臼,旧铁锅之类的,把炮仗放进去,点把火往里一扔,噼里啪啦的都着起来特别响。
姜家俊主要就买炮仗。
不过鞭炮还是要买两小挂的,不然只买了一堆炮仗回家,肯定得被他娘骂。
另外他还买了几根窜天猴,还有能蹿起来的烟花。
每年村子里也只有江大爷家点烟花,在河边点,全村的小孩都跑去看。
今年家里条件宽松点儿,吕秀梅叫他们也买几个,自己家放着玩玩,再给刘小丫家送几个,玩个稀罕。
相对而言,山上就不能随便点烟花玩了。
即使下了雪,山上的枯枝腐叶也容易点着,一不小心哪儿落了火星子,再刮场风,山火就大了。
姜竹没买什么烟花,只买了鞭炮和炮仗,准备在院子前空地的雪堆里点着玩。
第118章 好看的东西(二更)
下午果然下起了雪。
姜竹他们没多留, 赶紧收拾了东西回家,好在雪没下大。今天山货几乎都卖完了, 豆腐在路上边走边吆喝,路过别的村子也卖完了。
吕香梅他们用大笼屉蒸了一大堆馒头包子,给姜竹捡了一大篮子。
姜竹把买来的东西分了分,鱼、肉、糖,都给他奶奶留了一些跑了。奶奶跟大伯一家吃饭,给她也相当于给大伯一家。
给完东西, 年前就不用再操心了。
姜竹牵着酱酱脚步轻快往山上跑。
酱酱两边都是筐子,左边是肉、鱼之类,右边是馒头包子和零碎的东西,跑得一颠儿一颠儿的。
沈青越早就在等他了。
下午他自己煮了面条, 面煮软了,有点儿烂, 不过人生头一次, 值得庆贺, 他还特意拍了照片做留念。
配面一起煮的菜和肉都还装在盘子里, 姜竹一到家, 沈青越就可以给他煮了, “冷吗?饿吗?我给你煮面吃?”
“嗯!”姜竹脱了外衣到院子外抖抖, 在草市钻了一天, 这件得洗洗才能进屋。
外面下雪, 他拿了个水盆儿把衣服放进去, 去洗漱间换好了鞋袜洗漱完, 沈青越已经站在离锅三尺远的地方,投壶似的往拿着筷子在锅里扒拉面。
然后端着盘子,趁其不备, 往里面扔肉干和白菜叶。
姜竹没忍住,当即就笑出声来。
沈青越:“我跟你说,就你那厨艺,和我半斤八两,也就煮个粥还能喝,咱们俩谁也不配笑话谁。”
不可否认,沈青越煮的面味道确实还行。
虽然面软了点儿,肉干硬了点儿,菜也软了点儿,但味道很不错。
淋一点儿酱,拌一拌,搅一搅,还挺好吃的。
姜竹从篮子里掏出两个埋在中间,这会儿还不凉的包子就着面,吃了满满一大碗。
边吃边跟沈青越说他都买了什么,草市上有什么好玩的。
沈青越也拿了个包子靠在锅边烤,等面皮烤焦了,包子也热透了,拿起来拍一拍烤过火的黑灰,咬一口,外酥里嫩,热气腾腾的。
姜竹买的小零碎摆了一地,鱼缸也被垫在馒头篮子下面让酱酱拖上来了,沈青越蹲在地上欣赏姜竹买的餐具,“小姜师傅,我发现你审美进步还是挺明显的。”
放半年前,他绝对不会为了好看花钱。
姜竹大口吃面。
不,他只是觉得沈青越可能喜欢。
这些华而不实的东西,最大的价值就是讨他喜欢。
年前姜竹姑姑回娘家送东西,叫姜竹下去吃了顿饭,这回沈青越没去,遗憾错过了母女俩对吵大战。
起因也很简单。
姜竹二伯想留孙子在村里念书,外加他年纪也大了,动了再干一年,把茶园的摊子接手给二侄子和两个儿子的心思,等他们三个能在茶园干好了,他就回村住。
正好,他家老房子也旧了,想开春后推翻了翻盖翻盖,在外面辛苦了这么多年,他们也攒了些积蓄,算是荣归故里。
他们都要回来了,姜大山顺嘴邀请老太太过完年就别去茶园了,就在村里跟他们住吧,家里孩子也都大了,没小孩哭闹吵人,明年家俊也成亲了。
老太太有点儿拿不定主意,姜竹姑姑来,也劝她留村里。这样她还能隔三岔五地回来看看她。
要不然,再一走那么老远,隔着大半个宝峰县,她去一趟也不容易。
另外她就是心疼她大哥了。
名义上都是长子养老,他们娘天天跟着二儿子住,别人背地里说起来肯定觉得老大没老二有出息。
可老太太不知怎么泛起倔,出去遛了个弯回来,就不干了,非说仨儿子哪个也不想养她,把她推来推去的。
诚心邀请的姜大山:“……?”
伺候了很多年,一直挺孝顺,也一直依着老太太的姜二山:“???”
高高兴兴回娘家,才和嫂子、弟媳、侄媳妇嗑了会儿瓜子聊了会儿村里八卦的姜三妹:“……???”
他们还没弄清缘故呢,恰好姜竹到了,老太太正委屈呢,一看他,又想起小儿子了,哭得那叫一个惨。
懵逼的姜竹都不知道该不该进门了。
没一会儿连隔壁姜四山也听见动静跑来了。
好一顿乱。
三个儿子谁劝也不好使,她就认死理了他们谁也嫌弃她,谁也不喜欢她。
然后姜竹脾气暴躁的姑姑怒了,把老太太怼了一顿:“你这样谁能待见你?我就不待见你!”
五十好几眼看六十的小棉袄突然漏风了,老太太可是被戳了肺管子了,那一顿哭。
最后还是姜四山机灵,叫姜树去请了村里老太太同辈的堂婶过来劝。
姜竹奶奶还是爱面子的,和老姐妹凑到一起总算忍住了。
姜竹:“后来我们知道了,我奶奶去村里串门,别人问她过完年去哪儿住,她说还没商量好呢,有个大娘问她,是不是都不愿意管她。”
沈青越剥着瓜子八卦之魂熊熊燃烧,“哪个大娘啊?”
姜竹继续往小碗里放瓜子,“就是我大伯家斜对面,往南数第三个门。”
沈青越想起来了,村口大树下著名爱八卦的小老太太。
按辈分算,她和姜大山他们还是平辈的,姜竹要喊婶婶。
那老太太耳朵不好,嗓门还大,人挺热情,有口无心,非常爱聊天,不跟她计较就很好玩,可以扯着嗓门互吼式聊天,跟吵架似的。
但要是计较那就完了。
这老太太的综合实力表现出来,就是等同大声直播,不用两天,她说什么全村都知道了。
沈青越评价道:“你奶奶这战斗力不太行啊。”
姜竹:“好像还说了她难伺候,恶婆婆,大过年也不给个笑脸,吓唬孩子什么的。”
沈青越:“那人家确实没胡说。”
姜竹:“……”
沈青越:“爽吗?”
姜竹:“什么?”
沈青越:“有人替你骂你奶奶了。”
姜竹呆了呆,没忍住笑出来,“你这人怎么……”
沈青越:“坦诚。”
他拿过碗,捏瓜子塞姜竹嘴里,“这有什么,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合不来就是合不来。生在一家里也不见得就能合得来,要不然早就家家户户和和美美了,还写什么家和万事兴。”
越是一家人,合不来才灾难呢。
姜竹和他奶奶这样反而倒还算好,隔着辈分,又不是亲生的,虽然低头不见抬头见,一年总要见几面,但总好过天天见。
“你心里有她,替你爹娘敬爱她,孝顺她就足够了。”
“嗯。”
“要是她以后住村里,常去看看她。”
“嗯。”
沈青越抬手揉了揉姜竹脑袋。
其实不用他嘱咐,在这方面姜竹做得比他好多了,他们小姜师傅是真不记仇。
沈青越赞赏道:“宝贝儿,你要是出家当和尚,肯定是个得道高僧。”
姜竹:“……嗯???”
沈青越靠他身上,捏着他下巴吻了吻,“凑合过吧。你心里装着我就行,装什么老太太。”
姜竹笑,低头看已经躺到他腿上,把脚垫在小板凳上,舒舒服服找位置的沈青越。
这个嘴,总是把好话说得像骂人。骂人又说得像在夸人。
沈青越:“不过我好奇啊,你这个脾气,她怎么会不喜欢你?”
就因为不是亲生的?
那也太苛刻了。
姜竹犹豫了一会儿,还是道:“我奶奶一直认为如果我爹没养我,说不定就会再生小孩了。”
“嗯?”沈青越抬头看他,“我怎么听说,是养了你之后,你爹才重新愿意生活了?”
不等姜竹再说,沈青越道:“我可是听你们里正说的啊,旁观者清,你们里正这个人,为人还是值得信任的。”
姜竹笑了,“嗯……我知道,我爹说,如果没有我,他应该……应该更早就去见我娘了。”
“嗯……”沈青越重新躺回去,手臂绕到姜竹背后摸摸他的背,“所以别听你奶奶瞎说,那是她一厢情愿。”
“我就是……觉得她也挺可怜的。”
沈青越愣了愣,“你奶奶?”
“嗯。他们都说,我奶奶最喜欢的就是我爹了,我爹还最小,最早不在了,她肯定,很舍不得,很伤心的。所以……不知道该怎么发泄吧……”
姜竹望着炉子里跳跃的火。
其实他懂的。
那种感觉。
他爹刚不在的时候,他不太能感觉到,人是懵的,过了差不多半年多,才突然开始很伤心很伤心。
但是又不知道该跟谁说。
大家都要生活,大伯他们无疑是疼爱弟弟的,可已经过了那么久了,没有人能一直沉湎在那份失去的痛苦里不出来。
那样太不懂事了。
但是又是痛彻心扉的。
没处发泄。
他奶奶也是在那段时间对他刻薄起来的。
看到他就会不受控制地哭。
“当初我奶奶想把我爹葬到祖坟去,但是我爹想要在山上陪着我娘,我就没同意,他们来抬棺材时,我就发火了,还把来的人都赶跑了。”
沈青越:“怎么赶的?”
他想了想十四岁的姜竹的作风,“打吗?”
姜竹:“……也不是打,就是……推搡了几下……”
沈青越笑得叹气,难怪大家那阵子对他不友好呢。
简直是叠buff啊!
他们祖孙俩没商量好,别人是来帮忙的抬棺的,山路又不好走,得相当有交情才会愿意来,结果来了没人领情就算了,还无端被打下山,换他也要生气的。
“我奶奶就骂我不孝顺。”
“……”沈青越拍拍他,“你要是孝顺她,就不能孝顺你爹了,自顾孝孝不能两全,鉴于你们的关系,你还是孝顺你爹吧。”
姜竹又差点儿笑出来。
因为他爹葬在哪儿的事他们祖孙俩闹掰了。
本来就不太亲,后面更没什么往来。
他爹不在前说让他下山到大伯家住,他原本是有些松动的,经过这事,他不下山了。
还一气之下,几乎不再去村子里,也不许别人上山。
慢慢别人都不想理他了,一直劝他的亲戚族人也不怎么来了,只有大嫂还经常带着家业或者石生来,给他送吃的,给他洗衣服收拾房间,跟他说说话。
后来他慢慢开始接受他爹不在了。
扑面而来的就是接受后的伤心。
他一个人有些受不了,想下山去找人聊聊天,哪怕不聊这个,随便聊聊什么。
然后就遇上了可能同样需要把悲伤发泄出来的奶奶。
她逮着他劈头盖脸地骂。
骂他不孝顺。
骂他白眼狼。
骂他害死了他爹等等。
骂得又刻薄又可怜。
大概只有那样骂出来,她才能有个理由喊出来,哭出来吧。
“她,”沈青越坐起来抱抱姜竹,“她怎么都不该骂你。”
“没什么,我也不往心里去,我不往她跟前凑就是了。”姜竹捏捏手指,“其实……我爹不在了,可能我奶奶才是世上最伤心的人,她到现在都还不愿意上山来看看……”
第119章 新年
年三十的任务很固定。
吃过早饭, 就可以贴对联了,然后再打扫一圈儿房间, 把旧的对联烧掉,剁馅和面包饺子。
然后准备年夜饭,再把饺子煮了,就可以边吃边守夜了。
早上沈青越问姜竹想吃什么,以为他又会像平时一样说煮面,煮粥, 或随便凑合点儿什么,不想姜竹竟然想吃竹筒饭。
既然都点饭了……
沈青越:“满足你!”
一年到头就这么点儿心愿,沈青越挽袖子去淘米。
他们还有点儿没吃完的糯米,煮粥时候他偶尔会扔进去一点儿, 剩下的应该够吃一顿。
既然都做糯米了,沈青越想着晚上要不然做个糯米甜点算了。
把所有糯米都洗了, 以防不够, 还洗了点儿白米。
一会儿甜的用糯米, 咸的用白米, 白米可以弄散一点儿吃。
准备好馅料, 他们俩出去砍竹子。
竹林里雪还没化, 走起来咯吱咯吱的。
一根嫩竹子就够用了, 先砍回去, 再锯成段。
来不及泡豆子了, 甜的里面他们放了点儿糖和切碎的果脯, 还剪了些红枣肉。
咸的里面切了腊肉丁, 和熏肉。
姜竹会做熏肉,但烟熏有烟,还要一熏好几天, 他怕沈青越闻不了,是跑去山下找江家几个做熏肉的猎户一起弄的,熏了不少。
熏肉里还有几块儿鹿肉,是姜竹快入冬时和江宏明他们几个一起打的。
不过鹿是当场打死的,也不如秋天的时候肥,他们几个商量了一下,没有卖,直接分了。
除了肉丁,竹筒里还放野菜碎,沈青越给自己做了一个豆角碎的,最上面铺上腊肠,就可以入锅蒸了。
除了竹筒饭,糯米,他们还蒸了一个小南瓜,等蒸好了晚上铺一层糯米,放一层南瓜,再随便撒点儿什么提色增味的,就可以切一切当甜点吃了。
“柿饼怎么样?切薄一点儿,铺上去,事事如意。”
“嗯。”姜竹没有意见。
蒸上饭,天都大亮了,吃上估计也要将近中午了。
他们俩一人垫了两块儿点心,开始熬浆糊贴对联。
姜竹负责贴,沈青越负责看,高了低了,往左往右。
贴起来比去年他自己贴热闹多了。
姜竹问:“好了吗?”
沈青越再退远几步看看,“嗯,行了,收工!”
姜竹从凳子上跳下来,将撕下旧的对联聚拢到一起烧掉。
贴完对联,竹筒饭也蒸好了。
今天的竹筒饭很成功,米很软黏,但口感不水,腊肠、腊肉的香味,还有果脯糖的甜味,都很好地渗透进米里了。
姜竹去切了昨天做好的皮冻,又切肉炒了白菜,再用腊肉炒冬笋,最后捞一点儿咸菜切丝,早午饭就算做好了。
沈青越很爱吃皮冻,但太凉,姜竹不给他吃多少,一个劲儿给他夹白菜。
笋也是,肥美的冬笋那么美味,吝啬姜竹只给他尝几筷子。
好在今天的咸菜是他爱吃的腌豆角,有点儿咸,姜竹给他泡了一会儿,还焯了热水,不伦不类的。
不过竹筒饭足够好吃,浸透腊肠油香味儿的米饭非常美味,远超预期,沈青越都没怎么吃甜的,一连吃了三桶,炫掉大半盘白菜,泡茶消食,托着下巴优哉游哉看姜竹吃。
他很爱看姜竹吃饭,要是姜竹不在家,他得少吃半碗。
倒不是秀色可餐,主要姜竹吃东西看上去很香,经常给他一种“这个很好吃”“那个很好吃”“不尝一尝会后悔”的错觉。
然后一不小心就能多吃半碗。
要是姜竹在他家,他们家阿姨指不定多喜欢。
“晚上想吃什么?”
姜竹都计划好了。
一道鱼,一道蘑菇炖鸡,一道排骨,再做羊肉萝卜汤,一盘肉丸子,他们俩都爱吃的皮冻再切一盘儿,然后炒一盘儿野菜,拼一个凉菜,再摆上他们的糯米南瓜甜点,切一个果盘,最后是饺子。
吃完了,也不用收桌,再摆上一盘儿瓜子、干果,泡上茶,他们俩就能边聊天边看话本子守夜了。
只有两个人,姜竹准备的也是从草市买的小盘子,否则摆一大桌,他们俩真吃不完。
不过饺子他还是很讲究的,哪怕只有两个人,也弄了两个馅。
这里不像现代,年前什么蔬菜不缺,过年正是冷的时候,根本没什么鲜菜,常见的饺子馅就是大葱、白菜、萝卜、瓜。
连韭菜都没。
姜竹准备的白菜肉,不过里面也放了大葱和萝卜调味。
另外一种,就是考虑他的口味专门准备的了——豆角馅。
夏天晒的豆角要过热水煮泡开,然后剁碎了和肉拌到一起。
他们俩都没姜竹六嫂的手艺,调味儿也没放什么特别的东西,除了盐和酱油,其他调料主打一个重在参与,增加心理上的丰富。
沈青越撒糖的时候,都把姜竹给看呆了。
“要放糖吗?”
“提鲜!”
“哦……”姜竹抱着糖罐子,“还要放吗?”
沈青越:“……”
他盯着菜,又挖起一勺,想了想,抖回去半勺,“就这样吧!”
这么多菜,肯定不会甜的!
和面揉面做饺子皮他就爱莫能助了,只能拿着面瓢听姜竹指令,让他加面他就加面,让他加水他就倒水。
好在姜竹平常也做面条,没出现面多了加水,水多了加面,面团越来越大的情况。
沈青越不会擀皮,试了试,像擀饼似的推,还不太敢使劲儿,擀出来倒是挺圆的,就是供不上用。
练了好几个,才慢慢开始学会转剂子,他还上手学了学包,感觉像在玩橡皮泥似的。
姜竹包得也不快,他平时很少会包饺子吃,一年也就春节这一次。
不过他们俩都不着急,离守岁还远呢。
这会儿家家户户都在忙年夜饭,山上只有他们两个,沈青越拿手机过来放了会儿歌,兴致来了还唱了一会儿,听得姜竹都能哼哼两句曲调了。
他们俩一直包到太阳都快落山了,终于包好了。
姜竹开始做菜。
今天的菜多,是去厨房做的。
沈青越用前两天他们才打发时间做出来的拖把打扫卫生。
这是他画图,姜竹做的,一共做了两个。
一个是老式布条款。
沈青越拆了姜竹的丐帮服,剪成一条一条的,姜竹一层一层捆到竹竿上。
另一个是抹布式。
竹竿下面固定木板,剪大小合适的抹布,上面缝上布条,捆在木板上。
唯一的缺点就是没有转轴,他们的抹布式拖把不是多灵活。
打扫完,沈青越洗了手支上小案板切肉冻。
然后在盘子里叠糯米,铺南瓜,再铺糯米,撒上切碎的果脯,然后把柿饼横切成薄薄的一层,铺上去,最后拿刀子把边缘不整齐的位置切下来吃了,剩下的像切蛋糕那样切成小块儿。
“嗯,还不错!”他原本还想放点儿红枣枸杞什么的,但滋味已经可以了,再多就该腻了。
沈青越去翻他们的果子。
姜竹买了苹果,家里还有他舅妈给的橘子,另外有梨,沈青越每样拿了三个,去厨房要温水准备把果子洗洗。
姜竹瞧见了,马上放下锅铲紧急制止:“不要梨!不放梨!我们就吃苹果橘子,不够放柿饼!”
沈青越愣了愣,乐了,“好好好,不要梨,不要梨。”
他把梨放到一边,刚想吐槽一句“小姜师傅,没看出来你还挺迷信啊……”可一想,姜竹要是不迷信,说不定就不捡他了!
他想着想着开始笑,笑得姜竹莫名其妙也跟着笑。
菜热好,做好,他们在客厅点上炉子摆桌子,沈青越来回绕着桌子摆了好几回,等饺子一端上来,他先拍了几张留念,还拉着姜竹一起自拍两张。
今晚姜竹端来了酒,和沈青越边吃边闲聊,吃到汤热了两回,沈青越教姜竹唱了首歌,他们俩彻底吃不动了,才靠到一起看话本。
不知道是谁先吻了谁,两人都有些情动,沈青越保持着最后点儿清醒松开姜竹,“守岁呢,这样是不是不太好?”
姜竹:“还早。”
沈青越看看已经没什么电了的手机,九点四十。
确实还早。
没睡就算守岁吧?
在哪儿守都算守吧?
山下村里爆竹声响起来,村里的狗齐齐吠起来时,姜竹还在他里面动个不停。
一声声爆竹声里,沈青越和姜竹眼里只能看见彼此。
山上点鞭炮的时间比山下晚了好一会儿。
可以睡觉了。
沈青越睡前很担心姜竹能不能起得来床去拜年,然而他想多了。
天不亮村子里依旧是一阵阵热闹的鞭炮。
姜竹就像村里大半夜叫个不停,一大早又开始叫的狗一样,精力旺盛地起床煮饺子,烧香点鞭炮。
沈青越家从前没这种习俗,姜家村初一一早也是要煮饺子的。
不过为了方便,大家都昨天一起包好,晚上剩一点儿生的,早上一煮就行。
他们早上天不亮就得去拜年,还要一起去祭祖。
姜竹问沈青越去不去,沈青越不去。
这么早,他吃早饭都还顶得慌。
能爬起来吃饭已经给足了姜竹面子。
况且,没名没分的,他又不姓姜,也不姓江,去给谁拜年,祭谁家祖?
“你不去吗?”
“不去,等你回来咱们一起去你爹娘那儿拜拜。”
“嗯。”姜竹凑过来亲了亲他。
沈青越笑,“对了,你把那个钱袋装上。”
姜家亲戚也得来回拜年的,姜竹岁数小,辈分大,大过年的,怎么也得给小朋友们发发红包。
铜钱他们俩提前都准备好了,前几天沈青越还特意刷洗了一遍,把铜钱都洗得亮亮的。
等姜竹走了,沈青越在屋子里溜了几圈儿,往床上一扑,睡了。
他爸妈非常唯物,但坚信大年初一怎么样,一年怎么样的传统传说,所以大年初一再困也是不许他和他妹妹补觉的,只能坐着熬。
现在他自由了,他要睡觉,他要补觉。
要是大年初一怎么样一年都怎么样,那可太好了。
他一年都要睡大觉!
第120章 新业务(二更)
沈青越的懒觉没能睡多久, 不过才八点多,姜竹回来了。
姜竹前脚才到, 家业他们一群小孩儿呼啦啦都跑山上来了。
大的小的,来了一群,多亏沈青越先前起来了,补觉是和衣而眠的,才没被他的前学生们堵床上。
小朋友们精力旺盛,围着都快没形的雪人, 姜竹摆在客厅的大号走马灯大呼小叫。
沈青越一过来,都没来得及看清谁是谁,面前就跪倒了一片拜年的。
沈青越:“呦,这么热情啊!来来来, 给你们发红包。”
他跑回卧室去拿个零钱袋,又端了糖和干果过来。
大过年的, 只要来的, 沈青越都给发钱, 不管认不认识, 一人一文, 再每人给两块糖。
有些只是来凑热闹玩的小孩高兴坏了, 有腼腆的, 也有开朗的, 围着沈青越喊“谢谢”。
姜竹将剩菜收拾了, 腾开桌子给他们玩儿, 不过昨晚没怎么吃的点心和凉着也能吃的肉冻都留下了。
沈青越叫他们分着吃, 和他熟的也不太客气,一把筷子不够分,你用一下, 我用一下,还相互喂一口。
沈青越:“怎么早上没吃饱啊?”
家业:“早上吃太早了。”
沈青越一通笑。
可不是呢。
山下点鞭炮也就五点左右,他们还是做好早饭上供时点,吃得早的,可能就四点多,冻一早上,到这会儿是该饿了。
正好,他睡饱也有点儿饿了。
昨天包的饺子多,这会儿可以热一热。
等有大孩子被家长派来找人时,他们正在吃刚出锅的煎饺子。
连菜都热好了。
“真行啊你们!”大孩子们都服了。
沈青越:“吃吧吃吧,都是剩菜,帮我们吃完我们可以做新的。”
来山上少的小孩儿红着脸吃。
沈青越习惯的过年的菜吃好几天也吃不完的情况在这边几乎是不存在的。
大家都缺油水,难得吃顿好的,除夕剩的菜顶多能初一再吃一天,很多人家都是要克制着点儿才能剩些菜的,玩一上午跑累的小孩们更是连凉都不嫌弃,有什么吃什么。
村里做菜做饺子少有像他们俩这么舍得放肉的,何况还是油煎的饺子,小朋友们都吃得不吭声,连家业也小嘴嚼嚼嚼,多吃一个多赚一个。
甚至有点儿后悔,早知道上来吃饭,他就不带那么多人了。
姜竹也吃了点儿,又和沈青越一起领着他们在前院空地玩了会儿炮仗,玩到快中午才送他们下山。
沈青越从前连安全的烟花爆竹都没玩过,这种引线特别短的玩儿得那叫一个刺激。
胆子大,反应快的,先点燃再扔,菜还非想玩儿的,就是提前摆好位置,往那儿扔点燃的树叶团团、小树枝之类的,但十次八次扔不准,一根儿炮仗他们能扔半天,比投壶还难。
年纪小的,不敢玩儿,光看别人扔炮仗、扔火就能专注看半天,比自己上还紧张。
沈青越哪样都不行,靠作弊玩炮仗,他去抽了几张废纸,叠成纸条,把炮仗一根一根摆上去,然后隔着段距离点纸条,手工模拟鞭炮。
不过炮仗一炸开就会把纸条顶远,每次不能摆太多,不然就是一伙儿人围着纸条四周找没炸的炮仗。
沈青越和小孩儿们都玩儿得很尽兴。
不过村子里真正到处都弥漫着过年、过节的松散气氛,还得从下午开始。
初一没一个干活儿的,再勤快的人家今天也得休息。
沈青越不知道他们是不是也秉持着初一干什么,一年都要干什么的观念,但如果也是这样,那直观可见普罗大众的朴素心愿——
一年都不想干活,一年都想痛快地歇着!
串门聊天的,补觉的,还有一起去就近的庙里烧香的。
也有不嫌麻烦不嫌远,非要去清潭寺的。
姜竹装好了供品香烛,和沈青越一起去给他爹娘上香。
其实姜竹常来,没什么需要过年汇总汇报的事,不过他还是絮絮叨叨说了一堆,九成九都是重复从前的东西。
说完了,他们俩也没急着走,拿着一枚铜钱玩藏在哪个手里的游戏,一直玩到香烛都燃尽了,才牵着手回家。
初二回娘家。
姜竹娘虽然早不在了,但他爹还是会去外公外婆家拜年。
今年他们照样也去,天气不错,姜竹又带上来沈青越。
今天韶府也很忙,姜竹两个舅妈几个表嫂都在府里忙,要忙着招待回娘家的小姐姑爷,一直忙到中午那边都妥当了才回家。
而她们自己回娘家,都得岔开府里主家的时间,有时候是初六,有时候是初七,要是再晚,干脆送元宵礼的时候一道回。
姜竹的表姐们今天都回来了,不大的小院里挤满了人,老爷子老太太很高兴,挨个发红包,连姜竹和沈青越也有。
吃过饭他们又成群结伴地到县城里玩了一圈儿。
明天韶家和另外几家要在城里施粥,还要在清潭寺施粥三天,韶家兄弟有得忙。
路上雪还没化干净,早晚结冰不好走,姜竹他们也没多留,趁着下午太阳还大就回去了。
初四姜竹跟着几个堂哥领着家里孩子去了趟姑姑家,然后,姜竹就没要登门拜年的亲戚了。
一直到初八,他们俩完全是放假模式,比年前还放松一些。
姜竹从初四回来就开始编茶园用的竹筐,初五给姜松送了些篾条过去。
不过他编得很放松,完全还没进入正式工作的状态。
沈青越每天除了早上的锻炼,晚上的运动,几乎就是吃了睡,睡了吃,懒洋洋地长肉,不想到了初八,找他的都上门了。
先是江修文,后是池远舟,为的还是同一件事。
都问:“要画新故事吗?”
沈青越还真想了,但是暂时没灵感。
江修文倒是带了素材来的。
他和赵先生一起重新编了一版识字用的蒙书,或者说,叫蒙书中的蒙书,灵感来自沈青越之前教课用的那些画,江修文拿走后真的研究了,沈青越的方式很好,就是学的内容太散乱,他结合现有的蒙书,还有从长腿鸟得到的灵感,编了一套小故事把最简单的入门内容用小故事串联起来。
编完后,他又去请教了赵先生,找赵先生帮他重新梳理了一遍。
赵先生还帮他写了几首好记好背,朗朗上口的小诗,把每三页的新字新词串一串。
沈青越拿到后都震撼了。
添上生词、生字,再添上课后练习,补上插画,这和他熟悉的小学课本有什么区别?
仔细看了看,还是有点儿区别的。
这本蒙书还是更难一点儿。
不过在现下的环境,这应该是对儿童最友好的课本了。
江修文为了寓教于乐,串联故事的角色用的还是长腿鸟,再加之要融入蒙学经典篇目,非常的人类生活,不知不觉中,就完成了拟人效果。
长腿鸟在课本的平行宇宙,都要背上小书包去念学堂了。
他觉得挺有意思的,答应了。
池远舟来晚了。
一个年过去,他亲自见识了一本连环画可怕的销量。
卖完了。
竟然全都卖完了!
年前他特意加印了五百本放宝峰的书铺里,还从张叔阳那拿了五十本精装的,竟然都卖完了。
宝峰县是如此,其他地方会是什么情况可想而知。
初五他就派人通知书坊提前开工了。
第一本继续印,过了十五,肯定有外地的客商会来买,第二本也要尽早印出来。
要不是前几天必须去走亲戚,他初一当天就想来找沈青越聊聊下一本儿画点儿什么了。
以防沈青越还要猫冬,他都给沈青越想好了,可以长腿鸟第二本,还可以画鹿、画猫、画狐狸、画鸟。
他找人给沈青越写个故事也成。
沈青越哭笑不得,他是喜欢画动物,又不是只会画动物,“要不然我给你画七个葫芦算了。”
池远舟:“啊?”
七个葫芦?
为什么是葫芦?
为什么还得七个?
沈青越:“你来晚了,我已经答应别人画课……画蒙书了。”
“蒙书?”池远舟迷茫,“画插图吗?”
那还能顾得上专心读书吗?
沈青越:“嗯……等我画一点儿再给你看吧,到时候考虑要不要合作。”
池远舟迟疑了一会儿,他更想要《长腿鸟》这样的合作,不过沈青越又不是一辈子都画蒙书,现在拒绝了也不太好,“行,可以,不过你先别告诉张兄。”
“嗯?”沈青越笑了,“呀,怎么,你不想和张兄合作了?”
池远舟尬笑。
他后悔死了。
后悔不该把居安县地盘让出去。
更后悔刻印时候因为自家工匠师傅手艺不如张叔阳家的师傅好,就早早答应了他印平价的。
虽然最后不见得他赚得少,但赚同样的钱,他投入的人和时间更多更久呀!
“听说张兄年前回家,可是把印版都带回去了。”池远舟默默给沈青越告个小状,印版带回去,印多少可就是看账本了,他们又不可能追到海康看,“咱们可是同乡。”
沈青越笑。
这种事,本来就只能凭信任,哪怕放到现代,合同是合同,遵不遵守,也不是张张合同都能监督到位的。
本地人确实更能放心一些,不过凡事没绝对,反过来说,外地人起码手伸不到他们本地来,合作可能不守规矩,但完全抢走他们生意的风险也小。
如果池远舟是个恶霸,在他们本地兴风作浪,要垄断他的画,逼他只能给池家画,还要压价,使手段把他弄成他们家长工奴仆,那就是另外一种风险了。
好在池远舟品性还行。
也好在宝峰县没有哪个家族一家独大。
沈青越暂时也没有要得罪地头蛇换合作方的打算。
继续合作吧。
他有预感,这本蒙书编好了也会好卖。
至少那些不能去书院读书的女孩们,想要开蒙有自学的教材了。
那些不喜欢读书,又不得不去书院的厌学儿童们,应该也会更喜欢这版课本。
只要有书院愿意用,慢慢的就会得到家长们的认可。
先前江修文还向他打听雕版价格,如果印一本书的雕板费用不太高,他可以自己掏钱印,印好了免费送给村里的孩子看,省得那群不认真的小家伙课堂上随意往笋壳上写,拿回家不好好放,隔一段时间,不是烧了就是丢了,要么字花了,或者抄的时候就抄错了。
不过他也是真佩服江修文。
学霸不愧是学霸,要忙着上学,做功课,还要忙家里的事,族里的事,好不容易过年了,竟然还忙着编书……
江家也不做生意,更没什么大买卖。
就是靠祖上积累,家里地多赚地租。
他们家地租给本村人和姜竹差不多,虽然是富户,但钱也是辛苦得来的。
还是拉上池远舟吧,池家茶园子赚钱多,说不定刻板的钱都不用他们掏了。
他们自己去找人,价格会更贵,手艺过不过关也得另说,磨合起来也麻烦,拉上池远舟,哪怕他招新工匠,也能有刻完了《长腿鸟》的师傅带着,大家都省心省力。
他只管画画,江修文也不会耽误了自己的功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