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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0-130

    第121章 徒弟

    沈青越开始有事可忙, 姜竹也开始带着姜松赶进度。

    山道上冰雪基本化了,姜松不好意思总让姜竹往山下给他送竹篾, 提出以后早上过来。

    姜竹:“你早上不是要去念书吗?”

    赵先生也很勤勉,别的书院过了十五才开课,他在村里住着没什么事,初六就开始上课了。

    连下午上课的小班,都是从初八就开始了。

    姜松:“我怕茶园那边用得急……”

    姜竹:“来得及,从前我一个人编也来得及, 你上完课再来就行。”

    姜松想多干点儿,但又舍不得山下的课,犹豫再三,还是点点头, “我以后自己拿竹篾下去!”

    晚饭后,天黑前可以在家多编点儿。

    姜竹:“行。”

    姜松有点儿不好意思, 看看姜竹, 开口:“我, 我还想再学学破篾。”

    他学了这么久, 还是有点儿怕刀, 最多只能破出六层来, 但学不会自己做篾条, 是不可能当上篾匠的。

    姜竹已经教了他好多次了, 他就是学得不太好。

    说完, 姜松自己都不敢抬头了。

    想学是他提的, 但他破篾还没姜大望做得好, 今年再学不会,最忙时候还学不会,他会不会被辞掉啊……

    姜竹:“不用学了。”

    “啊?”姜松猛地抬头。

    姜竹:“割破手你好多天都不能写字。”

    姜松懵懵地看他。

    姜竹:“赵先生和我说了。”

    年前时候姜松自己学破篾, 太急了,一不小心把手上割了个长口子,他也没吭声,上课写字时候,赵先生看见他用布包着手指,血都要把布渗透了。

    他专门去了姜松家一趟,想劝劝他家人让姜松少干点儿活,多花点儿时间念书。

    姜松学东西不如另外几个机灵的孩子快,但他耐力足,记性好,记得慢但牢靠,别人忘了,他还记得,而且能融会贯通,等时日久了,一定会厚积薄发,是个读书的苗子。

    一家人沉浸在姜松是个读书苗子的喜悦里开心了两天。

    赵先生都登门夸孩子了,这可是村里头一份儿。

    但紧接着,就是贫家出才子的忧愁。

    他们家条件不好。

    如果去外面的书院读,他们根本掏不起钱。

    现状如冷雨,越下越大,欢喜结束,人人被浇得透心凉。

    他奶奶觉得是她的病耽误了孩子,跟他爹娘商量她吃过孙大夫开的药好多了,过了年就不吃了,把药钱省下来给他读书。

    姜松爹娘不同意。

    他们不能省这笔钱,孙大夫明明说的是要慢慢养,好好养。

    何况,他们家也不只姜松一个孩子,他还有哥哥姐姐,哥哥姐姐都还没成亲呢,即使家里有了一笔钱,该给谁用呢?

    他大姐不是没人上家里说亲,但说的都是和他家条件差不多的。

    姜松娘不愿意。

    她吃了半辈子苦,怎么愿意自己最懂事的女儿再去别人家吃这份苦。

    前阵子有人给他姐介绍了一个家境还可以的,对方母亲和他娘同村的亲戚是亲戚,也算知根知底,只是太远了,如果嫁过去,可能一年到头,只有过年、他爹娘爷爷奶奶生辰才能回来,他姐姐不愿意。

    姜松知道他姐姐想要帮衬家里。

    相看完明明更喜欢这个人,偏要说更喜欢愿意多给彩礼的那家。

    他娘和他姐姐因为这个怄气,母女俩大半个月没好好说话了。

    姜松想过了,他是想读书的。

    但能读书本身已经是运气。

    如果不是沈先生,如果不是后来又来了赵先生,他上哪儿识字去?

    现在,他已经识字了,还会背诗了,也学了很多道理。

    听说很多人三四十岁了还在考科举。

    那他,也不着急。

    他可以先干活儿,先赚钱。

    然后把娶媳妇的钱省下来去读书。

    这样大家都不用发愁了。

    所以他决定好了,今年要振奋起来,学会破篾编筐,当个好篾匠。

    可是……

    姜松不知道赵先生跟姜竹说了什么,诚惶诚恐道:“我,我会好好学的,我肯定能学会,我已经不怕刀了,真的!”

    姜竹:“不用,你好好读书吧,家旺他们考什么,你也去考什么,考上了以后我借钱给你读。”

    姜松呆呆地看他,“为什么?”

    姜竹:“你是我徒弟呀。”

    还是家业的朋友。

    也是最早到山上来干活儿的六个人之一。

    姜松眼睛湿润润的,“可是我还没拜师啊。”

    姜竹:“那你拜吧。”

    姜松:“……”

    他顿了顿,泪眼蒙眬地摇摇头,“我不拜了。”

    姜竹:“???”

    沈青越听见他们俩说话,悄悄挪过来,听到这儿笑出来。

    “他早当你是徒弟了,别太有负担,他只是在跟我学怎么教徒弟而已。”

    姜松连忙抹了抹眼泪,不好意思地看沈青越。

    沈青越走到他旁边,“见过我怎么教石生吗?”

    姜松点点头。

    沈青越:“你觉得教你省钱,还是教石生画画省钱?”

    姜松被问住了。

    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画画用的纸和颜料好像比写字用的纸墨更贵些。

    姜松:“但是,画画赚钱呀。”

    沈青越:“谁跟你说读书不赚钱的?你学好了就能赚,而且他又不是从现在开始赞助你钱,你得先考上童生,起码……嗯……和家旺得一样,证明你有这个天赋,他才会掏钱送你去书院,是不是姜竹?”

    姜竹:“……”

    不,他不是这个意思。

    他是想告诉姜松没钱读书可以找他借。

    迎着两人的目光,姜竹镇定地点点头:“嗯。不要输给家旺。”

    姜松眨眨眼,把眼睛里的泪水挤下去,郑重地点了点头。

    然后抬袖子擦擦脸,绷着小脸,编篓子编得更加专注了。

    沈青越看了一会儿,突然懂了他爸爸为什么会热衷慈善捐款。

    其实,也不是全是为了面子和虚荣心。

    虽然他的情况比较复杂,但很多孩子也许就是缺一点儿运气和机会而已。

    “咱们的书院……”

    “嗯?”

    “没事。”沈青越托着下巴默默想,建一座稍微像样的书院,得多少钱呢?

    就从第一本儿教材开始吧!

    反正他没什么事干。

    元宵节,县城、清潭寺、山阳镇都有灯会。

    往年姜家村大多人就上镇上凑凑热闹就算了。

    今年他们几乎家家户户都参与了做走马灯,怎么都想去县城看看他们亲手做出来的灯挂出来好不好看。

    池远舟也不负众望。

    他们家的店外面几乎都摆了花灯架子,最显眼的地方就是走马灯。

    书铺前面更是,还弄了好大一片灯笼搞猜灯谜,猜对了就能免费挑一盏普通花灯,猜对三道,就能挑一盏走马灯。

    可若是想买,走马灯就贵了,半两银子一盏。

    诱惑了好多人凑在门口猜灯谜。

    偏偏他缺德地搞了很多很难的,吸引来一群书院的学生,也没几个人顺利拿到走马灯。

    不甘心之下,只能掏钱来买。

    而赶在元宵第一次出门玩的小夫妻,相看中可以趁着赏花灯出来见见的小情侣,还有宠孩子的大人,纷纷掏出钱包开始买买买。

    好在这次他们准备得不算充分,走马灯只有一种图案,要不然说不定还得把每样买齐。

    长腿鸟的小粉丝们凑在书铺外面看花灯,还有挤到书铺蹭免费画册看的。

    姜家俊也趁机把刘小丫约出来了。

    不过还得打着带弟弟妹妹玩的旗号。

    家蕙和刘小丫牵着石生走在前,家俊领着家业走在后面,然后就遇到了站在书铺外面,一个灯谜也没猜对的沈青越。

    沈青越:“算了,谁稀罕,回家点我们的灯玩儿!”

    他的小粉丝们一点儿都不知道他真会画长腿鸟,笑他猜不对还骗自己玩儿,“大哥哥,你还是别猜了。”

    “你都快把人家谜题猜完了。”

    “那边有卖的,要不然你去那边买一个吧!”

    姜竹忍笑忍得辛苦,将还要和灯谜大战三百回合的沈青越拖走。

    沈青越愤愤不平:“我自己画还是彩色的呢!”

    姜竹:“嗯嗯,那有糖葫芦,我们去吃糖葫芦吧!”

    沈青越:“你是不是偷笑我?”

    “没有。”姜竹连忙把他们买的糯米团子戳一个塞沈青越嘴里,拽着他胳膊往卖糖葫芦的摊子挪。

    家业看见了,也想去找小叔玩,被家俊一把拖住。

    说好陪他呢,自己跑了算怎么回事?

    要是家业跑了,那不是就他一个人跟着仨姑娘看上去很傻吗?

    他们这样看上去才像一家出来玩的。

    不过……

    小叔真惨。

    谁家俩大小伙子一起跑街上看花灯啊!

    哪怕三个人都不显得那么可怜。

    不过再想一想还在家头悬梁锥刺股的姜树,小叔还算不错,起码能出来玩。

    姜树就惨了。

    人家衙门招人要考试,得考核能不能读书识字,看公文,念公文,写简单的公文文书。

    姜树可算是抓了瞎,在家疯狂补习,连元宵都没跑出来玩。

    衙门的选拔在正月十七,姜树十六就到了,生怕十七早上过来路上出了什么意外耽误他进门。

    最后他找沈青越借了四十两银子,他自己年前年后忙,攒了点儿,家里给他凑了点儿,一共凑了六十多两,他全揣上了。

    走门路找关系送出去六十两,剩下四两多散碎银子他先留着。

    如果成功了,他就在县城租个小房子。

    要是没能进去,他就再打听打听什么时候还有机会,或者想办法把那六十两银子尽可能多地拿回来,回家。

    姜四山说陪他一起,姜树没让。

    他自己又很紧张。

    思来想去,找了姜竹陪他去。

    姜竹:“我?”

    姜树:“你不是对县城熟吗?”

    姜竹:“……”

    他对县城不熟啊!

    但姜竹总是没什么表情的欠揍模样这时候能让姜树很安心。

    尤其是姜竹还不爱说话。

    姜树从出门,念念叨叨了一路,到找好客栈休息,再到拿出来家旺从里正那儿给他抄的一些文书样本复习,姜竹都没什么反应。

    只在他卡住时候,帮他看看文书上是什么字。

    “你都会这么多字啦?”

    “……嗯。”一冬天,没什么事的时候,沈青越就会教他识字,他现在已经能磕磕绊绊念话本子了。

    “唉……”姜树盘腿坐在床上叹气,“其实该来考吏员的是你。”

    “嗯?”

    “你看,你识字,沈先生有钱,你找他肯定更好借,你身手还比我好一些,衙门肯定愿意要你,进来说不定你就能当捕快,带着刀巡逻,比从杂役开始威风多了。”

    姜树把自己给说自闭了。

    姜竹沉默了一会儿,鼓励道:“你……聪明,能说会道,肯定能行。”

    姜树咬咬牙:“不行也得行!我都忙活了半年了,还筹了那么多银子,怎么也得要我!”

    他把那些文书往桌上一摔,一撸袖子恶狠狠地指着上面的字:“这字怎么念来着?”

    姜竹:“……”

    第122章 如愿(二更)

    姜树最终考上了。

    不过尽管知道这种选拔考核的人不多, 和他情况基本一致的还有三四个。

    他能脱颖而出,还是姜竹又给他掏了二十两银子请客吃饭走关系, 他们租房子租的还是他一个同僚家的小院,对方也替他出了出力,才把名额搞定。

    姜树得偿所愿了。

    虽然带的银子全花光,还欠了一屁股窟窿。

    姜树:“这银票是沈先生让你带的?”

    姜竹:“嗯。”

    姜树叹气。

    又收拾了一会儿房子,姜树:“我今年肯定先还你们钱!”

    姜竹:“不急,你慢慢攒吧。”

    他也不缺钱用。

    家里还有好几百两银票呢。

    沈青越说, 月底池远舟可能还会给他送一次银票。

    然而姜树不知道。

    他只知道姜竹年前给人发工钱,赚的钱都花干了,自己还欠着沈青越钱,大过年在山上作牛作马, 为奴为婢的,一个房东, 生生过得像个伺候少爷的小仆役。

    偏偏姜竹自己还挺乐意。

    他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哪能让人欺负成这样呢?

    这简直比家俊给蒸饼家那小丫头还不值钱呢。

    但是吧, 他也欠着沈青越钱。

    沈青越愿意借钱给他, 可能也是看在姜竹的面子上。

    没还钱呢, 也不好撺掇姜竹反抗奴役。

    他好歹在衙门混过一阵子, 知道欠钱不还被告到衙门是要挨板子坐大牢的。

    万一沈青越哪天不高兴叫他们俩还钱……

    姜树:“那什么, 沈先生这两年不急着走吧?”

    姜竹:“去哪儿?”

    姜树:“搬走啊!他那样的人, 你还指望他在咱们村住一辈子呢?”

    姜竹:“……?”

    怎么不能了?

    姜树:“那大少爷……我觉得都不见得愿意在宝峰待着。”

    姜竹心想, 你胡说。

    他明明都不愿意下山。

    姜树:“你看他结识的都是什么人, 池家少爷, 外地的客商, 还是海康来的大客商,那个姓张的少爷,池家都对他客客气气的……”

    这姜竹就不爱听了。

    他打断道:“我也认识海康县来的药商啊。”

    姜树:“……反正不一样, 那个张什么,一看就不一样,沈青越和他才像是一路人。”

    “……”姜竹抿了抿唇,“我们看起来不像一路人吗?”

    姜树:“谁?”

    姜竹:“我和沈青越。”

    姜树安静了片刻,“哈哈哈哈哈哈!”

    姜竹:“……”

    姜树:“你和沈青越,哈哈哈哈哈!”

    姜竹扔下东西:“你自己收拾吧!”

    亏他还觉得姜树很聪明呢,睁眼瞎。

    姜树:“别走啊!这怎么弄啊?行行行,你们是一路的,一路的!”

    姜竹:“你自己收拾吧!”

    还是沈青越说得对,姜树都是小聪明!

    正式入岗前,还有三天的准备时间,姜树、姜竹花了一天收拾院子,他还得提前一天去量尺寸做衣服,就一天空闲,姜树也要回村显摆一下。

    他要办个酒席宴请一下亲朋好友。

    鉴于钱都花光了,只弄了两桌意思。

    一桌是亲戚,一桌是朋友。

    家业他们这些小辈,就家俊一个年纪比较大的能上桌,还是挤得满满的,伸不开胳膊。

    但他们全家都很高兴。

    姜四山不用人劝酒,自己就把自己给灌醉了。

    姜树两个嫂子也挺开心的。

    虽然是举家负债进的衙门,但抵不过一句“我们衙门里有人”来的威风,好像一下就可以天不怕地不怕了似的。

    沈青越作为第一债主,和姜四山挨着坐,没两杯酒,姜四山就拉着他称兄道弟了。

    姜树那帮朋友还很义气地给兄弟凑了点儿钱。

    平均一人二三十文,但对他们这些村头小混混来说,已经算一笔不菲的吃喝玩乐资本了。

    沈青越觉得挺好玩的。

    他没见过这种全凭义气的交友方式。

    他身边没有。

    他爸妈身边也没有。

    草莽地又傻又天真,还有点儿中二病。

    但人生有几个这样的朋友应该也挺开心的,虽然外人看是傻了点儿。

    雪一化,土地一解冻,山上的开荒又如火如荼地开始了。

    还有趁着冬闲,把自家坡地也收拾成梯田的,有几家想试试今年能不能蓄水种稻子。

    没出正月,县里鼓励开荒修梯田的政令也下来了。

    之前王九他们推测是秋天,不过开荒是大事,县令一直等到过完冬,带着县里有经验的老农到韶家的山上都看了看,确认小麦过冬没问题,蓄水种稻的梯田也不会有什么问题,才开始在全县推行。

    对支持开荒,勇于尝试的先行者,县里也会给一些奖励。

    韶家得到两头牛,他们不怎么在意。

    姜竹家竟然还得了两把铁犁,他们可是很在乎的。

    姜树和同僚跑腿把奖励送到村里,全村都凑来看稀奇。

    天爷啊,活久了就是什么都能瞧见,县衙竟然给他们村送东西了!

    村里男女老少都围着犁看,连隔壁两个村子都有人跑来看热闹了。

    哪怕都是县里的铁匠打出来的,他们也觉得官府发的犁更好看,更结实点儿。

    “竹子呀,犁有了,什么时候买牛呀?”

    姜竹:“?”

    他又不种田!

    姜竹懵逼地看着问他的那个大爷,“啊?”

    “买什么牛啊!他哪有工夫种地!”

    “就是,竹子得收药材呢!”

    “对对对!”

    还没租到地的生怕姜竹稀罕这两副犁,真决定自己耕地了。

    “种地可不是好玩儿的。”

    “还是收药材赚钱。”

    “要不是人家不信我,我也想收药材呢。”

    几人迅速把话题拽偏,见姜竹没有冲动上头,要犁几亩地试试,才问:“那这犁……你打算怎么办呀?”

    官府发的,总不能扭头就给卖了吧?

    姜竹想了想,决定算作他家佃户公用的农具,“放山上,谁需要就谁用吧。”

    反正县令发这个,也是为了鼓励他开荒修梯田,那就用在梯田上。

    “放哪儿啊?”难不成放姜竹家里,他们用的时候跑山上搬下来?

    最后大家决定暂时放里正家,和村里族田的农具放一起。

    姜竹的犁也可以给族田用,里正安排就行。

    不过,以后肯定还有其他农具或工具,姜竹想着他们在山路附近修个放东西的小仓库计划也可以选选地方了。

    今年他们粗糙地计划先盖一个小仓库,再开荒八十亩到一百亩地,不过剩下的地方没有最初的地方好开荒,不知道能不能实现。

    说干就干,姜竹通知了,就选了一块儿比梯田稍高一点儿,位置还算平坦的路边准备盖。

    姜正也赞成他在下山路上弄个小库房,这样谁下山带了什么也好往仓库放。

    作为自封的看山人,姜四山颠颠跑来问姜竹这仓库以后谁管。

    沈青越顺水推舟,就把“守山大使”的活儿安排给他了。

    还答应以后每个月给他开工钱。

    然后半天不到,村里人都知道姜四山是“守山大师”了。

    村里人好奇:“守山还得用大师?”

    姜四山算个什么大师?

    既不是和尚又不是道士的。

    等沈青越听说弄错了字的时候,村里人已经习惯了,连怼姜四山都是“你还大师呢,有你这样的大师么?”“人家哪个哪个庙,哪个哪个寺的大师都是怎么怎么样的。”

    沈青越:“……”

    行吧,大师就大师。

    姜竹的计划有条不紊,稍显凌乱,有开荒,有盖仓库,有每个月进山赶集,两个月进山收一次药,宣传他们的小集市,还有收到山货、药材后去草市赶集卖山货,日常还有竹编,学草药、读书、学习。

    相比而言,他的新年计划就简单随性多了——画完那本儿蒙书的配图。

    平均两天画一页就能完工,很轻松。

    这时候科技的力量重新显威,用平板来画草图做排版,调整起来非常方便,定稿后再在纸上画出来就行。

    唯一的问题,就是他的电量经常不够用。

    春天的太阳依旧不如夏天,他的太阳能充电板今年似乎也比去年充电慢了些。

    为了省电,沈青越不得不调暗背景光,争取多用一会儿。为了省电,他还得提前在脑子里构思好差不多的效果,一开平板,集中精力快速画,快速调,快速对比效果。

    一来二去的,工作效率都变高了。

    他集中起来姜竹跟他说话他都听不见,搞得姜竹一看到他拿平板了,就自动默默离远点儿不打扰他,要是去干什么,说完还得给他写个纸条,以免沈青越根本就没听清,回头找不到他去哪儿了。

    上午山上很少会来人,沈青越干脆将工作时间固定到早饭后。

    每天吃过早饭后绕着院子散步两圈儿,边走边想,然后坐下来想两三个构图,想好了,再拿出平板快速画。

    确定了后,趁热打铁,马上在纸上画出来。

    实在拿不定主意的,就画两张,然后让姜竹凭直觉帮他选。

    不过到了中午,完成工作的沈青越就开始骚扰姜竹了。

    做饭他要帮忙洗菜切菜,导致姜竹做饭效率降低一半。

    做家务他要捣乱。

    姜竹做竹编,他就坐在旁边帮忙递篾条,一大乐趣就是浪费篾条瞎编东西玩,突然想到什么,还要自己去试试过剑门刀,弄得姜竹很担心他会弄伤手,只要一会儿没听见他声音,就下意识找找沈青越又在哪儿静悄悄作妖。

    沈青越的捣乱之旅暂时在刘三回来时结束了。

    刘三从应城给他弄来好几桶染料。

    从染坊收的,别人染过布后剩下的。

    “有只染过一道的,也有染过好几道不怎么着色的,他们说画画还能用,你试试行不行,画着玩儿!”

    沈青越蹲过去挨个看了看,全是染坊染布用过的植物染料,大多颜色还挺浓郁的,加工一下用来做练习问题不大。

    “多少钱?”

    “不要钱!”

    “不要钱?”沈青越狐疑地看他。

    这些染料似乎还没到已经染不了布要扔掉的地步呢,刘三买回来应该也是掏了钱的。

    “你是想要画?还是想要什么?”

    刘三笑呵呵地坐下,“看你这话说的。”

    他从袖子口袋里掏出张银票给沈青越,一百两,“先前麻烦你给画那个鹤纹,都没来得及签个文书什么的,辛苦费,嘿嘿。”

    沈青越挑眉。

    懂了。

    看来图案拿回去后他们印出来卖的效果不错。

    沈青越:“你是……和书一起卖的?”

    刘三一下就乐了,拍腿道:“沈兄弟懂我!”

    先前他让伙计回去找染坊给他印鹤纹的花布,他那老朋友嫌复杂麻烦,还不愿意给做。

    好看的图样多了。

    他们染坊考虑的不是什么图好看,而是什么好卖能赚钱。

    尤其是印花染,造价更高,要是印多了积压住,亏得那是大钱。

    伙计带话不顶用,非要他亲自跑回去说。

    等他带着第一批《长腿鸟》话本回去,把从沈青越那儿听来的周边理论一通说,这才终于把朋友说服了。

    为了卖布,刘三都没搞神秘,卖上册时候直接就把结局给揭开了——

    长腿鸟是丹顶鹤哦!

    好奇吗?

    想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吗?

    还没有!

    故事大家自己脑补吧,不过丹顶鹤花纹的布我们已经在卖了。

    想看看长腿鸟长大后的模样吗,来买布吧!

    想享受把长大的长腿鸟穿在身上的喜悦感吗,来买布吧!

    他还按从前和沈青越说过的那样,把画裱出来,挂了一屋子,且十分抖机灵地把第六回内容给挂出来了。

    那些买了上本,只能看到前五回的,为了看故事都得往他们店里来一趟。

    布上他们也花了心思。

    为了图案清晰,他们印的不是碎花,板式做出来还比沈青越画的样图要大一圈儿。

    应城很少有染坊会印这么大花纹,一来是容易出错,越大越明显。二来是市场上大家习惯了印小花,绣大花,大片的纹理得绣出来才漂亮。

    为了印出来效果,染坊好几个老工匠凑在一起研究了半个月,才弄出不错的效果,他们试着先印了三十匹布,为了宣传还找裁缝给裁了样衣。

    起初他们针对的是小孩儿,样衣裁的都是小娃娃衣服,但不知怎么慢慢就流行到女装去了,后面他们还赶紧多加了其他的颜色。

    他们动手还是晚了些,要是能赶在秋天印出来,正是做衣服的季节来卖,说不定效果会更好。

    不过到了踏青的季节鲜亮的薄布也好卖,他朋友还想再看看鹤纹布够不够持久,若是一直能受欢迎,之后他们可以试试织鹤纹布。

    刘三自己是有信心的,这不是还有本下册没开始卖吗,夏天就印出来了,今年布肯定都是好卖的。

    回宝峰前,他特意装了半船的鹤纹花布,打算在宝峰县批发卖。

    那些来宝峰县买书的,说不定也会顺手买一些,若是卖得不太行,他再去居安或者石泉城搞零售。

    宝峰县也确实不负期望,他到了先去找池远舟订书,在池远舟那儿就见到了好几个想买书的外地商户,互相结识一番,就有愿意到他店里去看看布的。

    除了鹤纹的,他的高档布也卖掉一些。

    另外还打听到一些春茶的消息。

    安排好店里的事,他就马不停蹄来找沈青越和姜竹了。

    除了送颜料,他还想找沈青越再给画点儿配套的图。

    钱不用他出,他那开染坊的朋友愿意掏钱,他只管跑个腿,那些染料实际上都是染坊送的,他只是互相传话,替沈青越要,再帮他朋友给沈青越带过来。

    当然他也不会找沈青越要路费,只要沈青越愿意看在他辛苦的份儿上多给他画几张彩色的画,让他回去裱一裱留着等涨价,或者拿去送人情就行了。

    “对了,我听说小姜兄弟的二伯也管着座茶园?”

    聊完他们的事,又聊了会儿城里的趣事,刘三问起来。

    “对。”

    秋天时候姜竹也帮刘三问他二伯了,不过那时候茶园的好茶都被定光了,就没让刘三去。

    这回刘三也早了,才正月就赶过来,肯定想要下手多弄点儿好茶的。

    沈青越:“我给你介绍个人,你问问他什么时候有时间替你跑跑,你多给点儿辛苦费,说不定连茶引子的事都不用你操心了。”

    刘三来了兴趣:“哦?谁?”

    沈青越:“姜树。”

    第123章 说唱

    反正刘三的茶引子门路要么是找池远舟, 要么是从王九叔叔那儿买,再不然, 就是找张叔阳抱大腿,看张叔阳能不能给他漏点儿低等的茶引子出来。

    池远舟大概能给他一点儿,张叔阳那难说,衙门那最大的问题就是茶引子等级低。

    一般茶园默认低等的茶引子也只能换低等的茶,要是用九等的换了好的,就乱了套了。

    但想拿到好茶, 也不是只有这一种方式,过年期间沈青越听姜竹二伯提了一嘴他岳丈家哪个亲戚过寿,他可能回不来,到时候托人送些好茶和好酒回来。

    他口中的好茶, 大概不会太差。

    既然能给亲戚送,自然也有办法弄些给姜树。

    到时候刘三拿他买的茶和姜树换就是了。

    互相赠送也行。

    反正多的是办法。

    姜竹忙着做竹编, 忙着山下的开荒修仓库, 还忙着满竹林挖笋, 再过一阵子山上野菜长出来了, 他们还得忙着收野菜。

    哪有空一直替刘三跑腿。

    姜树不一样, 他本来就喜欢交际, 又正是愁赚钱的时候。

    倒卖茶叶是整个镇南郡都默许的事, 官府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万一哪天被谁给举报了都可以法不责众, 而且刘三他们也熟, 给他跑腿, 总比姜树为了赚钱自己找些不靠谱的门路好。

    赚多赚少,至少不担心被坑。

    他能稳稳当当干个两三年混熟了站稳脚,别惹麻烦别出事, 也省得姜竹他们这些亲戚兜底操心。

    把刘三推给姜树,沈青越开始对那些染料动手了。

    每个颜色他都敲了一块儿下来,买了个研钵磨粉,用细纱布过滤,还用了水飞的方法,然后自己试了试调胶做成颜料。

    效果差强人意,但能凑合。

    他怀疑不是染料本身有问题,而是他做颜料的手艺不太行。

    比例掌握不好。

    不过现在他颜料多,多到根本用不完,可以慢慢试。

    反正本来就是染布的染料,沈青越干脆各敲了一半送去给吕香梅染布了。

    “应该煮一煮就能染了?”沈青越不大确定地问。

    “我会,我会。”吕香梅瞧着那些染料合不拢嘴。

    从前他们自己也染布的,只是去年刘三送了,他们就没再染。

    不过他们染布用的就是本地常见的植物,基本也就是那几个颜色,哪像沈青越这儿,一下子五色都齐了,还有其他好几种色。

    他们家正好还有腊月时候织出来的一卷麻布,可以染个粉色、红色给家蕙、石生穿,要是能染得多,还能给刘小丫送点儿。

    这就比买布划算多了,小姑娘还喜欢。

    当天她就开始准备染布了。

    工序还挺麻烦,颜料要化要煮。

    本身是染料,里面肯定已经加过起着色剂作用的东西的,就是不清楚人家用的是什么,放了多少,他们还用不用再加。

    另外,染的次数、不同的温度染出来颜色也是有差别的,也就他们正好有空还新鲜,愿意一直试。

    染坏了也没事,顶多颜色不如染料颜色好看,只要是花的就能做衣服穿。

    他们家院子里要做豆腐,吕香梅是搬到隔壁去染的,梁玉兰她们和她们母女俩叽叽喳喳一起边聊边干。

    瞧见染出来颜色不错,还专门剪了几块儿细布扎染手绢儿。

    石生领着家安下学回来了,瞧见一院子晒的都是布和手绢儿,眼睛都看亮了。

    沈青越看着好玩,学了一天怎么染布,自己回家也开始玩儿。

    姜竹从前攒那些布正好能染一染,夏天做个窗帘。

    天气慢慢开始有点儿回温了,到了月底,冬季刺骨的寒意淡多了。

    不过真正暖和起来前,他们俩还是没收过冬的东西,晚上连炉子都还烧着。

    秋天攒的那堆柴肉眼可见地在变少,进二月,已经连五分之一都不到了。

    竹林里的冬笋变成春笋,上山挖笋的人也开始变多。

    这阵子的笋还不大,卖鲜笋也值钱。

    二月二是他们这儿山神庙的庙会,清潭寺和山上的道观也跟着一起举办祈福活动,清潭寺还有大和尚说唱。

    姜竹问沈青越想不想去听说唱时,沈青越差点儿没呛到,“听什么?说唱?”

    姜竹:“嗯。”

    他拿抹布将沈青越喷出来的茶水擦干净,淡定且疑惑地看沈青越,“怎么了?你家那边没说唱吗?”

    沈青越:“……”

    他酝酿了一下,“嘿,嘿,宝峰的朋友,难道你们也有自己的Freestyle?”

    姜竹:“?????”

    沈青越:“是这种吗?”

    姜竹猛摇头。

    他震撼地问:“你家那边的和尚都……都这么……这么……”

    沈青越:“时尚?”

    姜竹:“?”

    时尚又是什么东西?

    沈青越:“不,我觉得你们这儿和尚才比较时尚。”

    说唱。

    他无论如何都要去见识一下和尚怎么说唱。

    初二一早他们俩就出发了,路上还捡到了同样去看庙会的家业他们。

    姜正夫妻俩领着孩子一起去,车上还坐着姜竹奶奶。

    老太太怀里还抱着个篮子装着满满当当的香烛和供品。她什么都信,山神,佛祖菩萨,道长仙尊……去都去了,就要每个庙都进去拜拜。

    以表诚心,上供用的花馍都是她自己蒸的,个头不大,都圆溜溜的漂亮。

    不过姜树不做卖菜的生意了,驴子也还回去了,两个院就一辆驴车,主要是给老太太和孩子们坐,瞧见姜竹他们,小孩儿们纷纷要换车。

    家业蹦下车,又爬上姜竹的骡车,往沈青越旁边一坐,感叹了句:“哇!小叔你们车上好暖和啊!”

    竟然还铺着毯子坐!

    全副武装的沈青越给他指指后面:“看到了吗?那个筐。”

    “嗯?”

    “知道是用来干嘛的吗?”

    家业:“买东西?”

    沈青越摇头:“一会儿到了山上,热了你小叔给我背衣服用的。”

    家业:“……”

    他不可思议。

    他特别震惊。

    还能这样?

    沈青越显摆完,满意地挪了挪他的手炉,从口袋里掏出一把瓜子,问家业:“吃吗?”

    家业:“……”

    他看看瓜子,看看沈青越只露出眼睛的脸,好奇道:“沈先生,你要怎么吃啊?”

    沈青越:“这样。”

    他剥开瓜子,一伸手,喂姜竹嘴里。

    家业:“……??”

    沈青越:“知道瓜子存在的意义是什么吗?”

    他又塞了一粒到家业嘴里,“打发路上无聊的时间。”

    家业恍然大悟。

    沈青越又给后面爬上来的几个小孩儿分了点儿。

    他们坐在前面挡风,后面几个小家伙一个挤一个靠着他们的背,挤成一团,都暖和了。

    没一会儿,家兴挤到姜竹另一边去坐了,他看见家业拉缰绳也想玩儿,非要试试驾驶豪华骡车是什么感觉。

    姜竹和沈青越被挤到中间。

    怕他们俩掉下去,姜竹和沈青越还得一人伸出一条胳膊搂着拽着点儿。

    姜竹正把家兴往他那搂,忽然感觉有人戳了他腿一下。

    他震惊地侧了侧头,沈青越的右手抓着家业,左手按到了他腿上,指尖还在他腿上轻轻挠了挠。

    姜竹:“……”

    沈青越声音一本正经:“抓好了,要是咱们翻车了,你得一个一个往上捞。”

    家业:“我会!酱酱很听话!”

    家兴晃了晃,反抗道:“小叔,痒痒!”

    姜竹抿了抿唇,按住乱动的家兴,他才比较痒痒!

    他努力目视前方,余光瞧见沈青越在笑。

    姜竹右手压到他乱动的手上,也捏了捏。

    沈青越笑出声来。

    家业控诉:“不要笑了,我都紧张了,小叔,酱酱想去吃草!!”

    家安攀着姜竹后背想站起来,“小叔,小叔,还有瓜子吗?”

    姜竹转头,“有,快坐好。”

    他松开手,沈青越从口袋里往外掏,一人一小把,小到平均每人只有二十来粒,“都坐好了,不许动了,我要开始讲故事了,谁最听话一会儿买糖葫芦吃。”

    家安被石生和家旺拉着坐回去,靠着姜竹的背,晃着小脚扣瓜子,“我准备好啦!可以讲啦!”

    沈青越:“……”

    他一时间还真想不出故事。

    “从前……有一个老爷爷在院子前种了一棵葫芦,每天辛勤地浇水施肥,对葫芦就像对孩子一样宝贝……”

    沈青越边回忆边编,说着说着,才往姜竹那儿一伸手,就被姜竹抓住了,他笑了下,没拽回来。

    “……藤上长出七个葫芦,他们越长越大,老爷爷浇水时候,他们就开心地喊爷爷……”

    姜竹攥着他的手,捏了捏他的指尖。

    沈青越勾起嘴角,蝎子精和蛇精是为什么要抓爷爷来着?“然后爷爷说,我们玩儿数七的游戏吧!”

    “啊?!”小朋友们震惊地看他。

    “一颗葫芦一天要浇三瓢水,那七颗葫芦三天要浇多少瓢水呢?”

    “???”这和数七有什么关系?!

    但几个小孩儿都开始掰着指头算。

    家业念念叨叨开始数指头,“一天三瓢水,三天九瓢水,七颗……”

    他看看攥着缰绳的拳头,另一只手竖起四根手指,开始数,一个九,两个九,三个九……

    家旺下意识也想算,然后愣了愣,皱起眉,疑惑道:“他们不是都长在一棵藤上吗?”

    第124章 看画(二更)

    姜家村离清潭寺远, 他们到山下时,山上山下已经到处是人了。

    “好多人啊!”

    “好多啊!”

    是啊, 好多人啊!

    沈青越都稀罕。

    这种突然到景区了似的感觉,莫名其妙地叫人兴奋。

    “别乱跑!过来过来。”吕香梅过来牵住了石生,“家业,跟好你哥。”

    “哦!”家业蹦下车哦一声,听话地跑到姜家俊旁边,“咱们爬山吗?”

    “爬, 先去放车。”姜胜也抱起了家安。

    姜正替老太太拎上篮子,喊家俊跟姜竹去找地方放车。

    每年这一天全县人都往这儿涌,山上也有经验。

    道观、寺庙都会派人下来维持秩序,还有住在附近的信众也会过来帮忙, 类似志愿者一样,帮游客看车。

    也有家离这儿近的会来做买卖, 花点儿钱就可以把车停到他们家里去。

    姜竹和家俊都把车停到不掏钱的一片空地上, 看车的小师傅过来给他们发一个竹片做的小牌子, 上面点着不同的点数, 每一个点上还有不同的颜色, 绑在上面的绳子颜色也是不一样的, 等他们来取车时, 要和车上系的牌子完全对得上才行。

    不过在这儿停的基本只放车, 值钱的牲口大家还是怕万一会丢, 人太多了, 小师傅也可能会看不过来。

    另外, 牵着牲口也能爬山运东西。

    姜竹把车上铺的毯子叠好放进背筐,把背筐挂到酱酱的鞍子上。

    家俊也给驴装好鞍子,一会儿谁走不动了, 可以上去坐一会儿。

    山道不算窄,但两边满是卖山货的人,留下的小道也只够两三个人并行,走着走着,他们就不得不散成纵列行进了。

    “怎么不走了?”

    “前面怎么不走了呀?”

    路上时不时就有人大声吆喝。

    挤挤攘攘的,谁也不知道前面到底是哪儿卡住了。

    好在到了山脚前姜正、姜树他们从前借住的院子,空间一下开阔起来。

    有一批现在依旧还在这儿借住的难民也过来帮着引路,引导人。

    看见寺了,焦急的老太太终于开心了,已经八十来岁的老太太腿脚麻利地就往庙里噔噔噔走,姜正连忙跟上,怕人多再把老太太给挤着。

    而寺院的小广场上,正有一群人围着一个高台,有个满脸皱纹,眉毛花白的大和尚坐在上面普法讲故事。

    大和尚声如洪钟,这么多人没个扩音器麦克风的,竟然声音还挺清晰,沈青越正听得津津有味,姜竹叫他:“先去上香再来听说唱吧。”

    “嗯?嗯?!说唱?”沈青越语调都拔高了些,“这就是说唱?”

    “嗯。”姜竹点头,以防他误会,还补充了一句,“一会儿会唱经的。”

    沈青越:“…………”

    原来是这种说唱啊!!

    还真是,内容丰富,有说有唱有故事。

    他震撼地跟着姜竹往大殿走。

    他本人没去过景区,不过学美术,对古建筑多少会涉猎,和看过的资料数据做对比,这座大殿谈不上多大,和那些著名的古刹没法比,更和后来的现代建筑更没法比。

    大殿里灯光也不太好,除了日光,角落点着些蜡烛和油灯,气氛却非常美妙,沈青越仰头看,日光正好能照到佛像手的位置,阴影中的佛首看上去神秘肃穆。

    姜竹应该是受他爹和亲戚的影响,拜佛很认真,态度也很虔诚,而他不信这个,纯粹就是当文物欣赏。

    趁着大家都匍匐拜佛,沈青越仔细看了看,佛像是泥塑的,用的颜料应该是矿物颜料,上次来光顾着和池远舟谈生意了,都没进庙看看。

    纯从美术角度看,这里的塑像风格和他熟悉的佛像不太相同,要更加写实一点儿。

    人这么多,到处是信徒,沈青越也不好意思一直盯着看,随着人群挪动,一路欣赏着壁画出来。

    姜竹从大殿出来,把香插到门口的大炉子里,过去捐香油钱。

    他们在院子里等了好一会儿,沈青越都听到说唱“唱”的部分了,姜竹奶奶才挎着篮子从里面出来,老太太许愿貌似格地外长。

    车不宽裕,今天姜大山、姜四山都没来,陪同老太太这事落到了长孙姜正身上,横竖他是跑不掉的,吕香梅也得陪着点儿。

    瞧见沈青越都蹲在台阶上听说唱了,吕香梅朝他们摆摆手,“你们还听吗?”

    山神庙还远呢,就他们这个速度,多听一会儿都爬不上山了。

    姜竹看看兴致勃勃的沈青越,再看看还想继续上山的奶奶,“我们再听一会儿。”

    “行,你们听吧!”年轻人腿脚好,听完了再爬也来得及。

    他们商量着分开逛,腿脚慢的先走。

    家业他们也想听说唱,大和尚说唱比磕头有意思多了,他们眼巴巴地看着他们爹娘。

    但就姜竹和沈青越两个人大人,沈青越自己说不好都得靠姜竹看着呢,吕香梅很犹豫。

    家俊:“我看着他们!”

    石生也眼巴巴地仰头看她娘。

    吕香梅:“山上也有说唱。”

    家业:“我想听这个,我跟着我哥,保证不乱跑!”

    家才:“我也跟着大哥!”

    家兴:“我也跟着!”

    家安:“我也……”

    姜胜把她抱起来,“你就别跟着了。”

    走不动还得靠人背着呢。

    最后,除了最小的家安被背走,其他几个都跟着姜竹他们玩。

    连家蕙都留下了。

    姜竹顿时成了辈分儿最大的长辈。

    沈青越幸灾乐祸,“我看你堂哥堂嫂挺开心的。”

    梁玉兰拉着姜胜就跑了,装都不装,看得出来是十分不想带孩子了。

    姜竹摸摸鼻尖,把个子小什么也看不到的石生放到酱酱背上坐着。

    至于男孩子们嘛,凑合听吧。

    石生很开心地朝他们笑,他们也没往人堆里挤,找了个人少能听清大和尚说唱的位置乖乖听。

    等整个故事都听完了,才意犹未尽地往山上走。

    一会儿还有下一场呢,再不走他们今天就不用上山了,听一天说唱。

    见他们都恋恋不舍的,沈青越直乐:“要不然咱们再回去听一场?”

    小点儿的几个:“真的?!”

    家俊和姜竹有经验:“一会儿还是讲这个。”

    “啊?”

    “那山上还有别的吗?”

    姜竹:“有。”

    孩子们来了兴趣:“那咱们快点儿爬吧小叔!”

    其实说唱的故事大差不差,主题是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劝人行善,仔细听还有挺多逻辑问题。

    不过这年代没电影,没电视剧,连广播都没得听,这样的说唱故事是大人孩子非常喜欢,一年也听不了几次的娱乐内容。

    山下讲的是一个得道高僧游历世间度化人的故事,山上讲的是行善积德好人好报。

    负责说唱的都是大和尚,可能是经验更足,说词、语句、语态,听上去就比较让人信服,也很有感染力。

    唱的经也是简化过的,朗朗上口,有点儿像旋律简单的歌。

    难怪小孩儿们都惦记着要听。

    效果也很出众,每次结束,就有大把的人去捐香油钱。

    他们小姜师傅也去捐了五文钱。

    而家业他们惦记着人家寺里的斋饭。

    今天不光寺里有,也有附近村民在山上做饭卖饭的。

    爬到快山顶,大伙儿都饿了,闻到饭菜香,都有点儿走不动道。

    不过这会儿斋饭得排队,人太多了,他们决定在外面买烧饼。

    加点儿钱还能往里面给塞点儿馅。

    沈青越尝了尝这素版肉夹馍,竟然还挺好吃的!

    主要是人家做的酱好吃,他们顺便买了一瓶人家自己做的豆酱。

    再爬一点儿就是山神庙了,清潭寺也开始了新一轮的说唱,趁着他们坐在台阶上吃东西听说唱的时间,沈青越想在庙里到处逛逛。

    下次还指不定什么时候来呢。

    姜竹把他剩的半个烧饼吃掉,让家俊看着点儿人,他陪沈青越四处逛逛。

    山上的人明显比山下少了。

    有些年纪太大,腿脚不好的,还有孩子太小的,或者真的只是来凑热闹听说唱的,就不会往山上爬了。

    还有一部分直奔山神庙的,不会拐弯到庙里来。

    另外一批赶场烧香的,直奔大殿磕完头就走,也不会往后面来。

    沈青越悠然逛起偏殿和后面。

    抬脚进了一个小殿,瞧见没有其他人,他大大方方欣赏起壁画来。

    一个县城山上的小庙,壁画水平竟然也这么夺目迷人。

    趁着没人注意,他摸出手机拍了几张,这可比张叔阳给他带的画谱更值得学。

    不过上面被梁柱遮挡的地方他就看不清了。

    沈青越:“那个板凳借我踩踩。”

    姜竹:“???”

    他往四周看看,小声道:“那是人家坐的。”

    沈青越:“我就看一眼。”

    姜竹从身上摸了摸,没摸到什么能垫的,脱了外衫垫上去,让沈青越踩。

    沈青越:“要不还是算了。”

    姜竹又往外看了一眼,后院只有几只在地上啄食的鸟,他蹲下来,“我背你。”

    “那也看不到。”

    姜竹拉他到门槛那儿,蹲下,“你骑到我脖子上。”

    “什么?!”

    “背得动。”

    “我知道背得动。”沈青越莫名有点儿心动,他回头看了眼壁画,退远了还是看不清,“你……”

    “来。”

    “可别把我摔了。”

    “摔不了。”

    沈青越扶着他的头坐到他肩上,姜竹:“我起来了。”

    “唉唉唉!”沈青越连忙扶了扶旁边的门框,视线嗖一下高了。

    哇哦!

    姜竹:“我过去了。”

    沈青越:“慢点慢点,我有点儿恐高!”

    姜竹抓着他腿往前走,边走边想笑。

    “看到了吗?”

    “嗯!”

    走到壁画前,沈青越能看清顶部的图案花纹了,他摸出手机补拍了几张。

    姜竹背着他沿着墙走,把所有壁画都看了一遍,两人还边走边猜画的是什么故事。

    看到最后一面,他们俩要去找个地方放沈青越下来,一转身,院子里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个拿扫把的和尚。

    “……”

    “……”

    姜竹连忙蹲下去,一低头,沈青越“嗖”一下跳下来。

    院子里的和尚朝他们行了个礼,他们俩也赶紧还礼,姜竹把凳子上的衣服穿上,火速开溜。

    等跑出后院,看不见那扫院子的和尚了,他们俩对视一眼忍不住开始笑。

    第125章 不急

    沈青越:“大师修养真好, 都没拿大扫把拍咱们俩。”

    姜竹:“我们又没弄坏东西。”

    沈青越忍不住笑,“你觉不觉得他有点儿眼熟啊?”

    姜竹点头:“从前见过。”

    沈青越:“啊!我想起来了, 上次我来看你们开荒时候,见过他领着一群孩子在田里浇水。”

    姜竹“嗯”一声,“我觉得我好像以前也在哪儿见过他。”

    沈青越:“你说他能不能看在认识的份儿上借咱们把梯子?”

    姜竹:“……”

    他赶紧拉住沈青越,“走吧,走吧,家业他们肯定要找咱们了。”

    走到前院, 看到家业朝他们招手了,姜竹忽然想起来了:“啊!”

    “嗯?”

    “我想起来了,他长得有些像镇上的王财主!”

    “谁?”

    “就是家里有小白狗的王财主……”难不成和王财主是亲戚?但是王财主家亲戚怎么会出家呢?

    沈青越:“小白狗?”

    姜竹有些跑神,下意识道:“嗯, 他家有只很漂亮的小白狗,我从前还跟山神许愿想要一只那样的小白狗, 后来就……”

    沈青越等他继续说, 姜竹突然就止住了。

    沈青越疑惑:“后来就怎么了?”

    捡到你了。

    姜竹摇摇头:“没什么。”

    沈青越莫名其妙:“什么样的小白狗?很好看吗?”

    “就是……”姜竹看看他, 移开了视线给他比划, “这么高, 这么大……”

    还是只小狗。

    “长毛短毛?”

    “长毛的。”

    “听上去好像挺漂亮的。”他想了想也没想明白那是个什么品种的小狗。

    姜竹:“嗯……”

    沈青越:“你想养啊?”

    姜竹摇头。

    沈青越:“小鸡小鸭还可以, 小狗太亲人了, 掉毛, 咱们养不了……”

    姜竹:“嗯, 不用, 现在不用了。”

    “嗯?”

    沈青越总觉得姜竹这语气哪里有点儿问题, “现在、不用了?”

    “嗯……”姜竹低头。

    他把姜竹头重新扳回来,怎么问个小狗还把人问心虚了?“你心虚什么呢?”

    姜竹:“没有心虚,就是, 我有你了,就不用小白狗了……”

    “有我就不用了?”沈青越笑,“怎么我还是小狗的替代品呀?”

    姜竹连忙道:“不是,你比小狗好。”

    “小狗?哪里有小狗?”家业跑来好奇地问,“后院有小狗吗?”

    姜竹:“没有。”

    沈青越:“有,有只大狼狗,专咬小朋友。”

    家业:“……”

    姜竹:“我们去山神庙吧!”

    山神庙年代久远,从前朝就有了,香火也很旺盛。

    不过院子不大,还挺朴素的。

    沈青越对已经有些斑驳痕迹的木雕彩绘的山神像暗暗赞叹。

    姜竹奶奶已经上完香了,篮子也空了,坐在外面的石头上揉膝盖,和同样来烧香的一个老太太闲聊。

    这个问,你去哪儿了吗?

    那个说,去了。

    然后问,磕头了吗?

    回答说,磕头了。

    沈青越从大殿出来,听见老太太有点儿颓靡地说,“磕不动了。”

    听得他差点儿笑出声来。

    挺厉害的。

    老太太竟然是自己一路爬上来的,没坐驴子,还一路把能走到的地方都走到去上香磕头了。

    这精神头和身体素质就相当值得他羡慕。

    才二月初,老太太头上汗都冒出来了。

    山神庙附近没卖吃的的,姜正到下面去给老太太买了些软饼,打了一竹筒的水。

    “凉吗?”沈青越从筐子里拿出他的保温杯。

    姜竹冬天时候用绳子给他编了一个装被子的布套,这样拿出来用比金属色低调点儿,他给老太太掺了掺,省得水太凉,喝了闹肚子。

    他们没看清沈青越的杯子是什么模样,还当他在庙那打的热水。

    吕香梅往人堆里望望,“竹子呢?”

    沈青越也四处望望,“刚刚家业喊他要看什么,那儿呢!”

    “哎呀!”吕香梅顺着他指的方向一瞧,姜竹正领着那几个小的在人家摊子前看木雕的小玩意儿呢。

    她赶紧抬脚过去,家业已经拿起一个小木剑了,吕香梅跑起来了,“姜家业!”

    沈青越看得笑起来。

    难怪家业神神秘秘的。

    他拧好杯子,也兴致勃勃往摊子上跑,让他瞧瞧有什么好玩儿的。

    吕香梅到得快,已经拧着家业耳朵把木剑给人家放回去了,“过年才给你买了!”

    家业:“我没要,我就是看看!大哥说他给我削一个!”

    家俊默默离远了两步。

    吕香梅:“你还得一只手一把是吧?”

    家才、家兴瞧见家业被揪耳朵了,也不敢碰了,不用问,他们娘也不给买。

    他们悻悻地跟着大伯母往回走,生怕走慢了挨打。

    这时候站在摊子前这个看看那个摸摸的沈青越显得特别像个反派。

    尤其是,他还掏出来一个鼓囊囊的钱袋子。

    沈青越看上了一个雕工精美的木雕的山神像,和大殿里神像有五六分像,但动作稍稍不一样,姜竹家也有一个木雕的山神像的,轮廓要模糊一些,没有这个细节丰富,而且人家雕工确实不错,线条也特别流畅,他想买这个回去摆着看。

    姜竹没意见。

    且非常知道沈青越大概不会把神像摆神龛上,八成是和家里那堆零零碎碎一起摆到客厅画桌上看他画画。

    其他人也没什么意见,人家自己掏钱,他们能有什么意见?

    不明真相的游客还挺羡慕的,十两一个,他们想请回去一座也请不起。

    卖木雕的大叔还好心提醒他们:“可以去山神庙请开光。”

    今天是庙会,是有开光仪式的,好多人会趁着这时候买。

    沈青越:“谢谢。”

    但是不用了。

    万一开出什么效果,他摆着看,拿来画,还不得被山神揍吗?

    姜竹也觉得还是别开了。

    买完赶紧把神像装进筐里盖好,生怕沾上一点儿庙里的神光。

    沈青越笑得不行。

    俗话说上山容易下山难,人还很多的时候下山确实难。

    这座山谈不上太高,但爬完下来沈青越脚都酸了,比从家里到村里打两个来回还累。

    不过逛完心情十分不错。

    他买了神像,姜竹还买了两支笛子,回去路上还遇到一个摆摊子卖树苗的,姜竹去买了两棵柿子树、三棵桃树、一棵杏树、两棵石榴树苗。

    “这能种活吗?”

    “能!”卖树的夸他的树,“你看这苗长得多壮实!”

    壮不壮实他们也不太懂。

    不过沈青越没什么所谓,顶多是气候不合适不怎么结果子,或者果子不好吃,只要活了能开花看就行。

    “回头再种几棵梨树。”

    梨树他们这儿肯定能种活,而且还便宜。

    姜竹把树种到了从山道到他们家小院的路上,每棵都隔着三四米远,留足了生长空间。

    然后姜竹就开始站在树下给沈青越画饼,再过几年,春天吃桃子,春夏之交吃杏,夏天吃梨,秋天吃石榴,吃柿子,吃不完的他们就做成果干果酱,冬天也能吃储存好的梨和柿饼,他们就一年四季都不缺果子吃了。

    那得几年啊……

    沈青越想象着院前果树枝丫亭亭如盖,想起从前学过的那篇《项脊轩志》,想给姜竹讲讲,又觉得不怎么吉利。

    “趁着草还没长起来,咱们规划一下山上种什么吧?”

    “好。”

    沈青越拿了个小本儿,和姜竹每天满山跑。

    姜竹还拿上了铁锹,试试哪里的土层厚度能种什么,石头多不多。

    从山下到山上,先是梯田区,然后是不好修成平整梯田的坡地区,可以种些杂粮和长秧子的菜或者瓜,然后种树,向阳的好位置用来种些果树,其他地方只需要将长得不好的杂树清理掉,留下值钱的树种,慢慢生长就行。

    林子里还能继续长蘑菇、野菜,也给动物留足生长空间。

    超出村子的西北坡,和竹林对称的位置,姜竹打算在山脚种麻。上面种些桑树。

    至于后山和他们家继续往上的部分,就不管了。

    只修好阳坡就够他们忙上好些年了。

    沈青越把规划图画好,贴他们家墙上,“这就算咱们俩的五年……不,十年规划吧!”

    “嗯……”姜竹仔细琢磨了下工程量,“应该用不了十年。”

    梯田最难,在山坡栽树倒是没那么难。

    不好挖的位置绕过去就行了,他们又没必要种得成排成列,就是树长得慢。

    然后他们俩都盯着留在竹林和梯田间一片位置。

    那是他们预留出来盖书院和孤儿院的地方。

    “到时候可以和赵先生讲课的竹屋连起来。”

    “嗯。”

    不过又要修梯田,又要买树苗,再要盖房子,他们俩没那么多钱。

    沈青越不确定他今年能有多少收入,而姜竹优先考虑的一定是得给大伙儿开工钱。

    所以……

    沈青越:“明年吧。”

    姜竹:“嗯,不急。”

    嗯,不急。

    沈青越惊讶他竟然也觉得不急。

    还生出种来日方长,日子还久的感觉来。

    急什么呢。

    他都平安度过整个冬天了,想的都能实现的。

    来日方长。

    来日方长!

    ……

    过完惊蛰,天气明显开始回暖了。

    姜竹把用了一冬天的皮子窗扇摘下来,从木框上把皮子都解下来,涂油润了一遍,擦干净吹干包好放进库房,预备明年再用。

    他们房间终于亮堂起来了,太阳好时,白天也不用再生炉子,沈青越到客厅活动的时间越来越多。

    趁着还在春天,他给自己做了个练习计划。

    工作内容外,要每天画两张画,无论是白描,写意,还是小品,或者速写,水彩,用墨还是用颜料都可以。

    而画的内容也很简单。

    每天看到什么画什么就行了。

    为了鼓励自己,沈青越一口气裁出来一个本儿,厚厚的,有一百多张,还让姜竹量着纸页的尺寸刨木板给他做了个本壳,再钻孔穿线,做上小扣子,日记画本儿搞定了。

    然后姜竹就发现,沈青越是真的很喜欢画画。

    什么都画。

    门口的草,稍远的竹林,他们家的房子,家里的杯碗盆碟,买回来的神像、木雕,每天吃的饭,什么都可能出现在他画里。

    他还尤其喜欢画竹林,还看上了一根笋要当模特,不许姜竹刨,他得每天过去画一画,记录那根儿笋每天长多高。

    “等长成竹子,就砍了做竹筒饭吃!”

    姜竹:“……”

    好主意。

    不过出现在他本子里最多的还是他、酱酱和小鸡。

    他们俩捡鸡蛋不勤快,都不知道他们家母鸡什么时候抱窝了,还孵出来一只小鸡。

    鸡窝里另外两个鸡蛋他们俩也不确定有没有小鸡,只能让它们继续孵着了。

    毛茸茸的新小鸡又成了沈青越的心头好,他已经完全不记得冬天说要宰了这两只了。

    第126章 春茶季(二更)

    自从沈青越开始画日记, 姜竹每天回家第一件事就是跑去翻开他的本儿,看看今天他又画了什么。

    小姜师傅是个捧场王, 对沈青越的画比他自己还自信,画了什么都说好。

    问他像不像,他说像。

    故意画不像的,他说比实际的东西漂亮。

    夸得沈青越心情明媚,越画越多。

    然后他发现,如果哪天画了姜竹, 他就会一边不好意思,一边儿偷偷开心。

    然后口嫌体直说他每天变化不大,每天画他会不会无聊。

    沈青越:“你还变化不大?”

    沈青越把他拉近比身高,“你快要追上我了, 咱们俩衣服都能互穿了知道吗?你叫竹子还真当自己是笋呢,一天蹿这么高?”

    吃长得快了么?

    姜竹摸摸鼻尖儿, 傻笑。

    “来, 你坐这儿。”沈青越把他拉到椅子上, 让他抱着灯, “看我。”

    姜竹不知道他要干什么, 沈青越拿手机转着圈儿找角度拍他, 拍完一圈儿换了灯的颜色。

    一冬天没干活儿, 姜竹比秋天时候胖了点儿, 已经没什么抽条长个子的那种消瘦感了, 肌肉的轮廓开始显现, 从少年过渡向青年, 脸上的轮廓却一直是清晰的。

    骨相漂亮,晚上只抱着一点儿灯光显得更加漂亮。

    他一直挺上相的。

    有点儿酷。

    一皱眉就冷下来。

    一笑又很显天真。

    这样有点儿疑惑有点儿迷糊,但又很听话的模样像只小狗。

    好奇看人的大型犬。

    沈青越笑起来。

    去柜子里拿出油灯点上, 熄灭了他们的法器灯,只用那么一点儿灯光照亮他的轮廓,调参数,调模式,拍下来。

    从晚饭结束,一直拍到天彻底黑下来,拍到手机快没电了。

    姜竹从迷惑,看镜头有点儿拘谨,到渐渐习惯下来越来越松弛,状态倒是越来越好,甚至都不看手机,开始盯着他看了,眼神里一带感情,拍出来更漂亮了,沈青越玩儿得都有些着迷。

    到手机开始提醒只剩下百分之五的电,他才拿着手机过去跨坐到姜竹坐的椅子上,“来,看看,好看吗?”

    姜竹先亲了亲他才开始看,只有一点儿灯光的他和白天的模样好像很不一样。

    好几张甚至都看不清他的脸。

    但是……

    很好看。

    沈青越:“好看吗?”

    姜竹:“嗯。”

    沈青越亲了他一口:“拍都能拍这么多张,画你只会更多张。”

    姜竹放下手机抱住沈青越,灯下的沈青越也很好看。

    灯光晃动,脸上的光影也在跳动,仿佛他也在动着,抓不住似的。

    姜竹把沈青越抓近了些,吻上他光影流动的脸。

    ……

    清明前十多天,村里年轻人一下子就少了。

    连家蕙都跟着吕香梅去附近的茶园采茶了。

    村里的大姑娘小媳妇,全都扔下家务去采茶,一直能采到谷雨。

    大些的茶园可以住,不过他们附近的茶园都是早上去下午回的。

    每天天不亮,姜家俊先赶着车把他娘、妹妹和隔壁院儿的两个堂嫂送到茶园,再赶车回来吃饭卖豆腐。

    也多亏他们家吃饭早,能吃了饭再去,那些不习惯起这么早的,连早饭都来不及吃。

    在山上采茶也不是什么轻省的活儿,看上去不重,但是一采大半天,从天刚刚亮到大中午,光是一直站着就挺辛苦了,何况还要眼疾手快地掰芽。

    最嫩的茶芽是不用掐的,很嫩,一掰就掉了。

    晚一些的要掐一下,但想熟练地一眼扫过去就能看清是一片叶、两片叶还是三片叶,也需要熟练和经验。

    才开始干根本就干不快。

    但明前茶贵,必须抢收,谁手太慢,管茶园的管事就会催。

    若是太急采的等次乱了,还要挨骂扣钱。

    刚开始去干的小姑娘压力很大。

    最初去的时候,家蕙挨骂了气到说要故意往里面扔些大叶子,拉低茶叶档次的话,不过也就是过过嘴瘾,茶叶分不开就只能掉档次,掉了档次她们的工钱也会降低,这是决不能干的。

    今年她就习惯多了,速度超过了她娘和两个婶婶,一天能赚上百文。

    姜竹前后跑了三趟去给他二伯送采茶的竹篓竹筐,还在那儿遇到了姜树。

    自从沈青越把刘三介绍给姜树,他突然开了窍似的找到了发财的商机。

    刘三原本只指望姜树替他跑跑腿,走亲属关系,从姜二山管的茶园多弄点儿好茶。

    但姜树比他想的还能干,他的预期是保底六等,四等、五等的多多益善,不想姜树跑来找他二伯,张口就要最好的。

    二伯没空理他,他就去烦他三个堂哥。

    只要有空,他隔三岔五地就来,次次都给侄子侄女带点儿零食糕点的,有时候还替伯母、嫂子从县里带些东西。

    看着他长大的堂哥还能不知道他,这小子从小只有沾光没有吃亏的时候,都跑这么多趟了,不给他留点儿好茶,他有得闹呢。

    不好从茶园的大客商头上扣,只能从自己手里挤了。

    他们家,账房,还有常住在庄子上杂工,炒茶师傅,其实每人手里都有点儿自己留着喝的份额,主家不给,他们也会自己顺手藏,尤其是炒茶师傅,小心眼的一个“不小心”就要毁好几锅茶,为了品质,主家也不会得罪他们。

    姜圆去替他各处搜罗,还从隔壁园子里也提前打招呼定了些,真给姜树弄到两斤一等的好茶,五斤二等的,十斤三等的。

    反而是差些的茶他们手头没有,两个炒茶师傅留着送人情送礼的几斤茶也被他给拿来了,基本是五等六等的。

    他们自己喝了当然要喝好的,但好茶有数,他们也不敢拿太狠,能给他匀出这么多,已经相当看姜圆的面子了。

    再多就没有了。

    六等以下的就能拿茶引子从茶园买了,这些姜树倒是不急。

    越好越稀少,他主要盯着那两斤一等的。

    不过人家现在还只是口头答应,能不能准时给他,还得等采完、炒完再说。

    都跑这么多天了,关键时候不能掉链子,姜树有空就往茶园跑,都快跑成县城到茶园的专业采购了。

    姜树:“二伯说给你留了三斤好茶,被我截和了。”

    姜竹:“嗯,没事。”

    反正他和沈青越对茶要求不高,只要不是太差,有回甘就行了。

    而且沈青越一年四季主要喝的还是各种果茶花茶,池远舟送他们一点儿就够喝了。

    姜竹:“你在县里顺利吗?”

    姜树:“还行。”

    就是经常到处跑,春天风大,早上晚上还冷,他耳朵有点儿冻了。

    “对了,我赚了钱得先买头骡子,等过一阵子攒攒再还你。”老借别人的骡子和马也不是回事,借多了他得给人家送礼,送多了他心疼,还不如攒钱自己买一头呢。

    姜竹:“嗯,不急。”

    他想了想骡子的价,问:“够买吗?”

    姜树嘿嘿笑起来:“等过完茶市肯定能行!”

    他低声道:“我还替我们头卖卖茶引子。”

    姜竹诧异。

    姜树:“你还认识刘三那样的外地客商吗,让他们找我买茶引子啊,肯定保真!”

    姜竹摇摇头,“不认识了。”

    他想了想,又问:“你有几等的?”

    姜树:“七到九等,要是价钱高能弄到六等,再高就没了,县衙能倒腾到的也就这些。”

    姜竹:“好,我帮你问问。”

    他也不知道张叔阳缺不缺这样的茶引子。

    姜竹:“不过你小心点儿,别被骗了。”

    姜树:“放心吧!”

    清点完竹篓,都不用姜二山或者姜圆他们带姜竹去账房,姜树领着他就去了,账房老头瞧见他还挺开心,“你小子今儿又溜号了?”

    姜树:“哪儿啊,我今儿正经休息呢。”

    姜竹过来时带了些镇上的酒,还替奶奶给二伯家捎了些她自己蒸的馒头包子,账房接了酒很快就把账给他结了,“每年都这么客气,我和你二伯这么熟你还带什么酒,以后可别带了。”

    姜竹:“应该的。”

    账房乐呵呵地收了给他算账结钱。

    等他们出来,姜树道:“你可别听他的,这老头贼小气,你不给他买点儿东西,他肯定磨磨唧唧地拖你几天,让你天天往这儿跑,二伯帮你要,他肯定还要背后嘀咕二伯小气。”

    姜竹点头:“嗯,我知道。你今天回家吗?”

    姜树叹气:“不了,等茶市结束吧,你帮我跟我娘说一声。”

    姜竹:“行。你还有钱吗?我给你点儿?”

    姜树乐:“不用!”

    姜竹:“那你买点儿药膏抹抹,四伯母看见你耳朵冻了肯定要心疼的。”

    姜树愣了愣,摸了摸耳朵,忍不住心酸了一下,难得还有点儿不好意思:“嗯,一会儿就去买,你别跟我娘说这个啊。”

    姜竹:“嗯。”

    等姜竹回来到姜四山家传达,四伯母还没什么反应,他四伯先炸毛了,“混蛋小子!光知道有二伯,不知道他有爹?”

    姜四山一路骂骂咧咧去找大哥念叨儿子不孝顺了。

    虽然前两天他才去显摆了他儿子多有本事。

    姜竹拎上路上买的菜回家。

    二伯茶园附近那个镇上有卖烧鸡的,很出名,他特意过去找了找,味道很香,滋味很足,比他们镇上的荷叶鸡浓郁很多,他买了两只回来,趁着没凉透可以和沈青越先吃一只,另外一只晚上热一热再吃。

    今天沈青越本来打算煮火锅吃的,把家里的萝卜白菜消耗一下,有了烧鸡他马上就舍弃白菜萝卜了。

    和姜竹一人一根儿鸡腿坐在客厅吃,“明天咱们吃什么?山上快有野菜了吧?”

    “有,”姜竹想了想问,“吃荠菜吗?荠菜包饺子。”

    梯田那边草旺,他见村里不少老人去那儿薅荠菜。

    “吃!”沈青越回答很痛快,吃一冬天萝卜白菜他都快吃成兔子了,就是吃草他也想换点儿新鲜的草吃。

    第127章 花团锦簇

    “这就是荠菜啊?”

    沈青越好奇地看村里老头老太太们篮子里装的野草。

    去年他到这边都已经马上夏天了, 荠菜老了,不在他们的野菜食单里, 沈青越光见过开花的荠菜,还没见过不开花的荠菜是什么模样呢。

    这可……

    长得真像草。

    “这就是荠菜!这会儿最好吃,嫩着呢。”老太太笑呵呵地要给他抓。

    这是他们家租到的田,但头一年种,梯田里草大,得常来除草。

    沈青越瞧见田里还多, 也没客气,把他的小篮子递过去,其他人瞧见了,你给一把, 我给一把,他没拔几棵, 篮子就被塞满了。

    见他又拔错草了, 大娘们连忙给他拣出来扔了, “这个不是, 这个不能吃。”

    “嗯?”沈青越捡回来对比, 把老太太们笑得不行。

    沈先生不认识野菜, 分不清荠菜和野草即将传遍全村。

    “这以后还是得找个能干的媳妇儿。”

    姜竹默默把他拔的荠菜放进篮子里。

    沈青越看了看表情平静的小姜师傅, 开始笑:“这些够包饺子了吗?”

    姜竹:“嗯。”

    大娘们好奇:“你们要包饺子呀?”

    沈青越:“还有别的吃法吗?”

    “做野菜团子, 炸丸子, 蒸也行, 做菜饼子吃也行。”

    沈青越没吃过, 问姜竹:“你会做吗?”

    姜竹点头,“没饺子好吃。”

    其他人都乐。

    荠菜饺子好吃,但是做起来麻烦, 还得配肉。

    田里的活儿不轻松,各家媳妇和年轻姑娘都去采茶了,家里人口也不齐,他们摘了荠菜大多还是做野菜团子或者菜饼子,要么就是团些素丸子煮汤吃,谁能想到啊,别人都嫌麻烦不愿意做饺子,姜竹和沈青越俩大小伙子竟然要包饺子。

    “沈先生会包饺子吗?”

    “竹子会吧?”

    “会,怎么不会,过年我孙子孙女去山上拜年,还吃到了呢。”

    沈青越笑,“姜竹会!他会就行了,我跟着他混饺子吃。”

    “哎哟俩大小伙子……”

    小姜师傅贤惠能干,会自己包饺子也将传遍全村。

    姜竹有点儿受不了大娘、老奶奶们这慈爱的眼神:“菜够了,我去买点儿肉。”

    沈青越:“我也去。”

    再不走,又该给他们俩说媒了。

    沈青越拎着无处安放的菜篮子:“拎着去吗?”

    大娘:“拎什么呀,大老远的,挂那树杈子上。”“挂那,我们给你看着。”

    其实不看着也没人偷。

    荠菜而已,又不是什么值钱东西。

    况且这篮子一看就是他们家的,姜竹过年新编的,篮子前头还有一个简单的飞鸟图案呢。

    他原本是想编成鹤的,沈青越还给他画了一下,不过编出来就有点儿不知道像什么鸟了。

    去隔壁三坡村买肉得走半小时,不算太远,姜竹没喊酱酱。

    穿过村子一路过来,打了一路招呼,一直到两村之间田里才结束交际,沈青越:“等咱们买肉回来,全村都知道咱们今天去买肉吃了。”

    姜竹:“还是包饺子。”

    “嗯,还是包饺子!”都知道他们又要改善生活了!

    他都快把生活朴素的小姜师傅带得不朴素了。

    沈青越把手搭姜竹肩上,“给我们未来姜家村第一地主小姜先生的奢靡生活提前铺垫一下。”

    姜竹抓着他的手傻乐。

    “那是什么花?”沈青越指指路边一丛小黄花。

    “……野花。”

    “这么朴素吗?没个名字吗?”

    姜竹:“没有。”

    不知道就不知道,还没有。

    沈青越过去揪了一朵要往姜竹头上插,姜竹连忙躲开了。

    “你躲什么?”

    “你戴。”

    “我不戴。”

    “我也不戴。”

    “你戴好看。”

    姜竹才不上这当,沈青越一伸手,他扭头就跑。

    “嘿!”沈青越乐了,拿着花就追。

    姜竹在前面跑,沈青越在后面追,他时不时回头看一眼,保持沈青越和他一到两步远的速度跑。

    “被我抓到你完了!”

    在田里干活儿的村民听见声音一抬头,看见他们俩你赶我追的,还越跑越快。

    一路跑到三坡村口,姜竹停下了,沈青越扑过来伸胳膊锁喉勒住他,自己还喘着气,“你跑呀!”

    姜竹:“不跑了,认输了。”

    沈青越哼哼两声,一看手里捏了一路的花,早蔫儿了,他遗憾扔掉,在姜竹衣服上擦擦手,又戳了戳他腰。

    姜竹有些怕痒,腰窝尤其怕,力气大的时候没反应,小点儿的力气他就受不了,点了笑穴似的边躲边往屠户家小跑,“要两斤肉做馅儿!”

    回去路上,姜竹老老实实被别了一领口的小花,像给衣领镶了条边儿似的。

    来都来了,他们还买了点儿排骨,回家后趁着姜竹炖排骨洗菜的时间,沈青越把从他衣领摘下来的花摆到桌上画花束。

    还取了一张水彩纸画了张堆满花的脖颈特写。

    他拿给姜竹看:“好久没画水彩了,这张好看吗?”

    姜竹:“……”

    好一片花团锦簇。

    沈青越还特意画出来他的喉结和锁骨,那些光在他喉结轻微转了下弯,莫名让他越看越不好意思。

    沈青越戳戳他锁骨,姜竹甩甩手上的水,转过来抱住沈青越,“我今天穿的是你的衣服。”

    “嗯?所以呢?”

    “看上去画得像你。”

    “……”

    沈青越吹个口哨,亲他一下,“行,那就不往本子里放了,贴床上。”

    姜竹:“……”

    反正比不要脸他又不会输。

    沈青越敲敲姜竹脑门:“快洗!”

    然后施施然走了。

    姜竹看着两手空荡荡出来的沈青越,有点儿发懵。

    趁着去厨房看排骨,他特意跑去卧室看了一眼,沈青越竟然真把画摆床头了!

    姜竹恍恍惚惚出来,沈青越:“有人看见了你就说画的是我。”

    姜竹:“……”

    除了他们俩,谁会往床上看啊!

    家业来玩儿都不会跑卧室玩儿,开着门让他进去拿东西,他也不会往床上看的!

    姜竹红着脸和面,红着脸剁肉馅,一直到要开始包了,才镇定下来。

    沈青越顾不上逗他了,专注擀皮,一心两用会擀不圆。

    才开始包,还没包足十个呢,张叔阳来了。

    他看看他们俩这阵仗,震惊道:“你们这是……包饺子?”

    沈青越百忙之中看他一眼:“荠菜饺子,吃个新鲜,会包吗?”

    张叔阳摇头。

    沈青越:“唉,那你坐那儿等着吃吧。”

    张叔阳:“……”

    好像他就该会似的。

    他家都不会。

    他爹,他娘,他夫人也不会!

    而且沈青越明显也不怎么会吧?这个擀皮的速度,没姜竹,擀完天都该黑了。

    他也不急了,耐着性子拉把椅子坐在旁边看,得,很快沈青越就暴露了,他只会擀皮,弄块儿面团根本就搓不开,包饺子也只能包住一丁点儿馅。

    张叔阳揶揄道:“沈兄,你这是才学的吧?”

    沈青越:“胡说,我去年就学了!”

    姜竹笑,嗯,去年大年三十学的。

    趁着姜竹搓面团切剂子,沈青越问他:“你不会是为了来蹭饭的吧?”

    张叔阳:“我有那么……我可没你们这么闲情逸致。”

    沈青越:“我们这叫有生活情趣。”

    张叔阳不以为然。

    沈青越也不以为然。

    不用猜也知道张叔阳是为了茶市的事儿才来镇南郡的,这会儿出现在这儿,要么是居安那边已经搞定了,还想从宝峰县买茶,要么是先来宝峰找什么关系弄到茶,然后再去居安县。

    宝峰这边,肯定有池远舟的事儿。

    他会跑山上来,要么是从池远舟那儿听说他在画课本。

    要么就是找他说《长腿鸟》第二本的事。

    不过如果是为了第二本,他应该会叫上池远舟一起才对。

    沈青越:“你不是又想让我给你画封面吧?”

    张叔阳:“聪明!有时候我觉得沈兄你不该画画,应该去做买卖。”

    沈青越笑一声,“不做,费心。”

    他家开着现成的公司他都没兴趣,跑这儿来白手起家吗?

    能靠画画赚钱,他就不想做别的。

    何况现在还能他想画什么画什么。

    他对金石玉器也没什么兴趣,这年代普通人消费又低,几百两银子够他舒舒服服过十几年了,他卷什么?

    上次连画了那么多张一样的图,沈青越有点儿画腻歪了,兴趣寥寥,“你还是雇别人画吧,说不定还能便宜点儿。”

    张叔阳:“……”

    送礼的东西他还在乎便宜那半两一两的吗?

    距离第二本印好还有好一阵子呢,他特意提前来找沈青越,就是想让他早点儿动手早点儿画,好能多画几张。

    别像第一本似的,一共就那么五十多本儿,他送谁不送谁都得为难半天。

    张叔阳:“不然你先把第二的图先画出来?”

    沈青越:“行呀,设计费还按第一本来吧。”

    张叔阳:“……”

    所以他更想沈青越能多画点儿,这个设计费平摊到每一本儿就能便宜点儿。

    “行。”他也没犹豫,当即就给沈青越掏银票。

    沈青越沉迷擀饺子皮,随后往桌上一指,“放那儿吧,拿东西压一下,文书你自己写。”

    张叔阳无语地走到桌边,然后就看到了沈青越摆的那堆已经开始发蔫的小野花,花下还压着张刚刚画完的花。

    可真有情趣。

    他想找个东西压银票,视线一转,看见了姜竹做的木壳本子,“压这儿成吗?”

    沈青越:“随便放。”

    张叔阳掀开木板:“……?”

    一团黑,用留白画了个……

    “这画的是小姜吗?”说着他拿起来那张画。

    姜竹闻声转头,瞧见画的瞬间差点儿把才包的饺子给踢了。

    沈青越拿着擀面杖被吓了一跳,张叔阳也被姜竹的反应吓了一跳,意识到这么干好像有点儿不礼貌,下意识想放回去,不料一低头,看见一张裸着上身坐在椅子上的姜竹。

    下半身和阴影融合在一起,一片漆黑也看不出来是不是穿了衣服。

    但那眼神,像隔着画和人对视似的。

    “……”

    “……”

    沉默中,沈青越:“你怎么能乱翻别人东西呢?”

    第128章 条件(二更)

    张叔阳尴尬地把画放回去, 姜竹也红着脸连忙过去把画收走了。

    他挺想解释一句。

    他没有那么坐过。

    寒冬腊月刚过去,现在这个天气正常人不会打赤膊。

    那是沈青越自己胡画的。

    但是吧……

    解释……

    可能还不如不解释。

    姜竹红着脸把那一沓画都拿走了。

    脚步匆匆的。

    他就不该在客厅包饺子。

    张叔阳尴尬得手脚不知往哪儿放。

    闺中之乐嘛, 人之常情,还有这种画技和能力,能撑起这种情趣。

    别说,沈青越画得是真好。

    就那么一瞥,画上的姜竹比实际的姜竹可勾人多了,那眼神, 赤裸裸的。

    咳。

    这东西怎么能乱放呢?

    张叔阳情不自禁又想起池远舟跟他那通八卦,得,亏他从前还以为是池远舟想多了,原来是他想少了?

    话说回来, 原来沈青越还能画这种画?

    难怪池远舟说什么找沈青越给话本子画书封,话本子能多卖两成呢。

    张叔阳忍着尴尬, 又坐下了, 还有点儿想笑。

    要是姜竹不在, 他肯定要狠狠调侃一下沈青越, 但姜竹显然脸皮比较薄, 这都好一会儿了还没出来呢。

    张叔阳:“你那一沓子都是画呀?”

    沈青越:“也画别的。”

    张叔阳腹诽, 我可没说你画的都是姜竹。

    “画什么不是画, 有空也多帮我画几张呀!”

    他还掏着钱呢。

    沈青越回他一个眼神。

    那怎么一样呢?

    工作是工作。

    兴趣是兴趣。

    练习是练习。

    一直画重复的画, 哪怕是他自己画的, 他也挺烦的。

    不过想一想, 第二本印出来怎么也得夏天了, 他用不着天天画封面,两天画一张,好像也不是不行。

    沈青越:“也行, 不过别定量,我画几张算几张,不够你找别人仿。”

    张叔阳:“……我找人临摹?”

    沈青越:“我不介意。”又不是作品画,也不署名,封面嘛,反正他主要赚设计费。再说整本《长腿鸟》印的作者都是他。

    沈青越:“还有个条件。”

    张叔阳:“你说。”

    沈青越:“我正在画一本儿蒙书,等画好了你帮我拿到你们县最出名的那个书院推荐推荐,如果哪位先生愿意帮我写个荐语就更好了。”

    张叔阳:“蒙书?”

    啧,池远舟真没告诉他呀!

    沈青越:“右边抽屉里,已经画好十多张了,你自己看。”

    张叔阳下意识想去开抽屉,又紧急止住,“里面没装别的吧?”

    沈青越失笑:“没有,只有稿子。”

    张叔阳这才顺着他的指示打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了他的画稿和江修文给的文字底稿。

    乍看之下,他差点儿脱口而出:这不是长腿鸟吗?

    仔细一瞧。

    哦。

    穿了衣服的长腿鸟。

    更像小孩儿一些了。

    左右没事,他坐下慢慢看,没看一会儿就笑起来。

    沈青越画的课堂里,有动物小朋友垂着脑袋睡觉,还有交头接耳说话的,望着窗外发呆的。

    先生一回身,全都齐齐坐好。

    他们正背的诗也正好是咏颂春光明媚,小孩儿游玩的,下一页,就是小孩儿们游玩的内容了。

    放风筝、踢毽子、斗百草、丢沙包……

    每张小画上有细线指引出来,写着这些字。

    他自己家小孩儿差不多也在开蒙的年纪,先生留了功课,能一拖再拖拖到点着灯写。

    一点儿都不愿意学。

    有这样的书,画的还是长腿鸟……

    张叔阳想象了一下,“没问题,等画完我一定拿去四海书院帮你推荐,这书也要印吗?”

    沈青越:“印,不过你来晚了,池兄说他印呢。”

    张叔阳:“……?”

    沈青越:“近水楼台先得月嘛。”

    张叔阳腹诽一通,心说池远舟嘴巴可真够严的,昨天他们还见面了,也聊到书的事了,这小子竟然一句没跟他提要和沈青越印新书。

    他笑了笑,“怎么池兄家工匠刻得过来?”

    沈青越:“又不急。”

    而且这本为了降低刻印难度,他还融了点儿卡通画的风格进去。

    能概括的全简化,线条比长腿鸟简单多了。

    张叔阳:“……”

    他又仔细看了看这本蒙书。

    还把沈青越没画的部分看了看。

    抛开沈青越的画和串联书的故事不谈,这本蒙书的内容也是相当丰富的。

    虽然作为入门浅显了些,但胜在轻松好读。

    他们海康,不管有钱没钱的人家,都想送孩子去书院读书,他小时候自然也是学过的,进的还是四海书院。

    现在他家三个孩子也正是在蒙学阶段,开蒙的小孩儿喜欢什么他可太清楚了。

    他又不得不赞叹沈青越的聪明,书还没编完就想到了去找四海书院的先生给他写序跋,要是有四海书院的推崇,他这本儿蒙书何愁遍布整个大虞?

    出身于海康县,他对这书兴趣越看越大,甚至超过了如今在海康也十分受欢迎的《长腿鸟》。

    张叔阳越想越心痒,“这书真不能交给我来印吗,在海康印,成本能更低廉,销路也更快,四海书院的推荐也更可信。”

    沈青越摇头:“这书不是我编的,我得和编书的朋友商量,不过如果不出意外,他应该也希望这书能从我们宝峰县流出。”

    最好还能署上姜家村的大名。

    啊,当然也有可能江修文家想署江家村。

    他倒是没什么情结,但就像张叔阳以身为海康人骄傲,江修文肯定也希望提起自己的家乡能自豪。

    四海书院的推荐是锦上添花,初期肯定是好用的。

    但这年代还可以酒香不怕巷子深,早晚他们也能慢慢推广出去。

    按他预期,蒙书应该是在宝峰县编,在宝峰县印,从宝峰县卖。

    他不急,江修文应该也不急,毕竟他的初衷也只是给村里的孩子们看,甚至都愿意自己掏腰包呢。

    但张叔阳显然不这么觉得。

    留在山上软磨硬泡,竟然真久违地在山上混了顿饺子。

    张叔阳:“别说,小姜师傅这饺子做得好吃!”

    姜竹:“这时节的荠菜好吃。”

    沈青越也觉得好吃。

    无论是菜还是肉,都新鲜无添加无杂味儿,该是菜味儿是菜味儿,该是肉味儿是肉味儿,初春的荠菜又鲜嫩又水灵,而且姜竹调馅儿的水准确实还行。

    他们过年包的饺子也挺好吃的。

    “排骨汤也不错。”他吃萝卜都快吃腻了,这回的汤里的萝卜他还是爱吃的。

    张叔阳也点头,“确实不错。”

    姜竹左看看,右看看,听不出来是恭维还是真的。

    不过多亏还买了排骨。

    不然两斤肉和一篮子荠菜,做出来饺子根本不够他们三个吃。

    姜竹想起姜树的生意,问道:“张兄,你要在宝峰县买茶吗?”

    张叔阳:“要呀!”

    姜竹:“你需要几等的茶引子?”

    张叔阳:“你能弄到?”

    姜竹:“我堂哥在衙门当差,不过只能拿到六等到九等的,如果你需要我可以给你他的地址。”

    张叔阳:“可以!”

    沈青越稀奇:“你还要九等的?”

    张叔阳笑:“几等的茶都是茶,是茶就会有人需要。”

    沈青越挑眉,看来张叔阳这茶叶买卖做的客户群很广呀。

    饭后姜竹给张叔阳写了姜树租住的地址,他不确定张叔阳哪天去,不然可以陪他去一趟。

    不过他也该去县城采买东西了,春天是采石斛的季节,等石斛开花药性就要变弱了。

    按照之前的约定,如果下雪集市暂停,来年二月重新开始。

    快到他们约定的时间了,山里的雪应该也化得差不多了。

    晚上睡觉前他们俩闲聊起来,姜竹好奇地问他:“你是不是想和张叔阳一起印书呀?”

    “嗯?”沈青越笑,“看出来了?”

    “嗯。”他觉得张叔阳说动沈青越了。

    不过好奇沈青越竟然没答应,“你是想和修文商量吗?”

    修文……

    沈青越心里默默啧一声。

    怎么不叫他青越呢?

    “当然得和他商量,除了他,还有池远舟,主要是江修文。”他也没想到张叔阳对蒙书的反应是这样的。

    看来这书的市场远比他和江修文预期要大得多。

    他是有那么一点儿心动的。

    银子倒是其次的,主要是希望这本儿他们花了心血的书能让更多人看到。

    不过前提还得是由他们来主导。

    张叔阳能保证四海书院给他们推荐是合作门槛。

    他还得再想想,再和江修文商量。

    “行,你们商量,对了,过两天我就要去买进山赶集的东西了。”

    “嗯?哦。”已经到这个季节了?

    沈青越的反应相当平淡。

    姜竹:“???”

    平躺的姜竹撑着胳膊变成侧卧,昏昏欲睡的沈青越差点儿被他掀下胳膊。

    沈青越睁开眼,瞧见姜竹费解、迷糊还有点儿不满的眼神。

    沈青越乐了,捏捏他鼻子:“怎么了?”

    姜竹:“我要进山了。”

    沈青越:“嗯,我知道了。”

    姜竹:“你怎么……”

    “嗯?”

    “你怎么这么平静?”

    从前他要进山沈青越都有点儿不高兴的。

    不是说过他的事什么都要参与什么都要管么?

    沈青越愣了愣,困顿的脑子清醒了,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忍着笑伸出胳膊猛扑过来,勒竹姜竹,“不行,不许去!不许下山!不许出家门半步!明天就把你绑在床上!”

    姜竹抱着他笑起来。

    “夸张了吗?”

    “嗯。”

    沈青越亲了他两下,“心情是真的。”

    姜竹才不信呢。

    他现在已经能看出来沈青越什么时候生气,什么时候不生气,什么时候是认真的,什么时候是随口胡说唬人的。

    沈青越想的肯定是不就去一天,早上去,晚上就回来了,担心什么?

    他压过来低头咬着沈青越的锁骨。

    牙尖碾着一点儿皮肉咬得沈青越又疼又痒地开始求饶。

    沈青越:“改天就找个矬子把尖牙都给你磨平了。”

    姜竹笑,才不会呢。

    接吻时候沈青越很喜欢舔他的尖牙。

    他拉着沈青越调整了个沈青越喜欢的姿势,“我们一天就回来。”

    然后枕着手臂看沈青越靠在他身上慢慢睡觉。

    “嗯。”沈青越果然开始嘱咐他当天去当天回,“人少了没必要等到天黑,你们算好时间,下午该回来就回来,去晚了错过你们,他们慢慢就知道要提前来了,做生意要平等,一方求着另一方是做不长久的,哪怕求也要让别人求你,懂吗?”

    “嗯。像张叔阳他们一样?”

    沈青越笑起来,“那也不太一样。”

    他可是大虞独一份儿,有恃无恐。

    姜竹做事的方法肯定和他不一样。

    沈青越揉揉姜竹的头,打着哈切继续和姜竹絮叨,“你按你的方式来就行了。”

    姜竹:“嗯。”

    沈青越:“过完年应该不用做衣服,布就不用买了。”

    姜竹:“嗯,要多买点儿粮食。”

    沈青越怔了怔,“为什么?”

    姜竹:“到夏收还远。”

    “哦!”沈青越想了想,还真是。

    而且猎人都不愿意春天打猎,粮食吃光了就得靠野菜充饥了。

    不止他们,这季节连种地的农户都要靠野菜充饥呢。

    沈青越:“你觉得他们还缺什么?”

    姜竹:“盐酒之类的。”

    冬天山里冷,初春也不暖和,一下雨清冷清冷的,年前买的酒肯定都喝光了。

    “其实他们肯定缺农具,不过买农具需要登记户籍,不好买。”

    沈青越看了他一会儿,笑起来,“我发现你还挺聪明的。”

    他亲了亲姜竹,“不过不能比我聪明,要是比我聪明了,你就装笨一点儿。”

    姜竹:“我本来就没你聪明。”

    “孺子可教也~”沈青越抬手搭他腰上,再把腿压在姜竹腿上,“行了,我不操心了,睡觉。”

    姜竹搂住他:“帮我讲价吧?”

    沈青越笑,都会哄他了?“不帮。”

    姜竹:“帮吧。”

    沈青越:“那你求我。”

    姜竹:“求你。”

    沈青越:“没诚意,你说哥哥我求你。”

    姜竹:“哥哥我……”

    沈青越:“停,再叫一声。”

    姜竹:“哥哥?”

    沈青越:“缠绵一点儿。”

    姜竹“……哥哥。”

    沈青越把头埋姜竹胸口笑个不停,“等天暖和了躺这儿让我画你一天,以后什么时候我都帮你讲价。”

    姜竹:“嗯。”

    沈青越:“不能穿衣服。”

    姜竹:“……”

    姜竹脸暴红,“不行。”

    沈青越:“怎么不行?对了,你把我的画藏哪儿了?”

    还回来就只剩下花花草草酱酱小鸡了。

    姜竹翻身拽被子。

    沈青越戳他:“藏哪儿了?”

    姜竹:“你找到就给你画。”

    沈青越:“你说的啊!”

    沈青越在床上找了好一会儿没找到,闹着让姜竹告诉他藏画范围,然而没一会儿他就睡着了。

    姜竹笑着又调了调姿势,把沈青越手臂从他腰上拿起来塞好。

    省得他晚上翻身不小心把沈青越给带出来,或者被子里进风把沈青越给吹病了。

    白天醒着的沈青越想说话时候话很多,但晚上睡觉入睡又快,睡得又好,他就是半夜出去绕着房子跑两圈儿,十次沈青越八次都不知道。

    不过自从过完冬,沈青越状态一直好,容光焕发的,由内而外地散发着快乐,连他的画都比去年显得活泼多了。

    就像……

    姜竹想着他见过的世界。

    就像生病的树,度过漫长的冬天,积蓄了一冬天的能量,枯木逢春。

    会好起来的。

    姜竹又看了眼还摆在床头的那张水彩画,往下挪了挪,亲了亲沈青越被他咬红的锁骨,盖好被子睡觉。

    今年他也向山神许愿了,希望能保佑沈青越健康平安,不要生病,希望他们能像成婚的贺词里说的那样,长相厮守,白头到老。

    第129章 自救

    到姜竹要出发进山赶集的日子了, 沈青越也没找到他到底把画藏哪儿了。

    出发前夜,姜竹复习已经看了好几天的药材单子和他从前记的笔记。

    这回孙毅成不在, 得靠他们自己进山收药了,初春山货肯定也不多,顶多有些用不上的皮毛猎户会趁着天还没热想卖掉,这趟他们主要还是收药。

    沈青越问:“银子装好了吗?”

    姜竹:“嗯。”

    姜竹把装碎银子的钱袋拿出来。

    以防如果换的东西不合适,他们用来付药钱。

    反正以后也有集市了,对方想买点儿什么拿银子也方便。

    沈青越帮他装好明天要带的东西:“这回你大哥和你一起去?”

    姜竹:“嗯, 大哥他们去年省下不少粮食,想趁着这阵子粮食值钱去看看能不能换点儿什么有用的,如果换不到再去镇上卖。”

    沈青越:“行,早点儿去早点儿回来。”

    姜竹:“嗯。”

    为了能当天回来, 他们天不亮就得出发,姜竹还得从山上下去集合, 得起得更早, 晚上他们只温存了一会儿就睡了。

    早上起床时, 天还漆黑。

    姜竹没让沈青越送他, 觉得外面好像有些冷, 把已经停了几天的炉子重新点上了。

    “外面有点儿冷, 我点了炉子, 你晚点儿再起床。”

    “嗯。”沈青越伸个懒腰, 将手臂伸出被子捧着姜竹的脸亲了亲, “别做饭了, 你下山去蹭点吃的吧, 一会儿我自己煮点儿粥。”

    “你自己煮?”

    “就用那个小炉子。”

    “……好。”

    沈青越:“真不告诉我画藏哪儿了?”

    “不告诉。”姜竹笑,“自己找。”

    “哼。”沈青越一翻身,不问了。

    有什么关系, 离夏天还远呢。

    找不到他还不能画新的吗?

    等姜竹藏新的,他肯定能发现秘密藏画点。

    “穿厚点儿,早点儿回来。”

    “好。”姜竹把灯放到床头,亲了他一会儿,把帷幔掖好,收拾妥当才下山。

    沈青越一口气睡饱,但外面天色好像不太晴。

    屋子里很暖和,姜竹已经把水打好了,米都洗好了给他放到碗里了。

    沈青越只用把米倒进锅里,再多加点儿水,然后把烙饼靠在锅边烤一烤。

    不知道他想吃什么,姜竹把糖罐拿来了,还给他拿了半颗白菜、一些肉干儿和一点儿菌子。

    想吃甜粥加糖。

    想吃咸把菜叶子、蘑菇和肉干撕一撕扔锅里煮。

    不愧是同床共枕了一冬天的人,对他的厨艺水平了解得相当精准。

    沈青越笑了一会儿才去洗漱。

    不想一开门,外面竟然下了雪。

    薄薄的一层小雪,温度却非常低。

    沈青越被冻了个哆嗦,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已经回暖五六天了,没想到竟然会毫无征兆地突然变冷。

    他连忙关上门回去拿口罩,没想到就这么一会儿的工夫,熟悉的窒息感就来了。

    一冬天,他都没过敏没发病。

    眼看都要进三月了,竟然发病了?

    沈青越努力调整着呼吸。

    姜竹不在。

    山上只有他一个。

    姜竹肯定会叫家业上山。

    但家业上完课,得中午才能来。

    现在他判断不清到底是几点,肯定不会超过十点。

    他得努力靠自己挺过去。

    早上那么随意的分别不能是永别。

    他也不能躺地上吓到小朋友。

    他还有很多事没做完。

    蒙书才画了不到一半。

    《长腿鸟》下本还没印出来。

    说好的书院和孤儿院还没落下一块儿砖。

    他都还没和姜竹一起住满一整年。

    甚至,他都没找到姜竹把画藏哪儿了!

    不行,绝对不行。

    沈青越感觉到开始胸闷,喉咙也非常不舒服。

    症状有点儿严重,应该是过敏了。

    但这次他意识很清醒,大脑和身体像是分离成了两个系统,一个是病人,一个是大夫。

    按照这个难受程度,在家他已经要打急救了,能不能靠气雾剂救回来不一定。

    孙毅成一共卖给他们三盒十五粒急救的蜡丸。

    一盒在卧室,一盒在客厅,还有一盒被姜竹拆了,随身装在他们俩的荷包里。

    他的荷包在床上,卧室的那整盒和气雾剂都在桌子的小抽屉里。

    沈青越努力镇定下来深呼吸,但喘气的频率已经有点儿不受他控制,他的求生欲在疯狂发力,心率也不知不觉变快了,生理性的焦躁让他有点儿想发脾气。

    沈青越费力地挪到桌边,哮鸣声喘得他自己心烦意乱,偏偏抽屉还不那么好开。

    沈青越用力扯了下,抽斗差点儿掉下来。

    他意识很清楚,抽屉其实是好拉的,他可能有点儿缺氧脱力了,也有点儿急躁了。

    沈青越努力深呼吸,控制自己的恐惧。

    药丸还好好在盒子里,气雾剂也在袋子里,沈青越犹豫了一秒,把盒子拿出来放到桌上,边咳边打开,孙毅成做的蜡丸儿很结实,他捏了好几下都没捏开,无语之下把一粒放桌上,拿起盒子砸,洒了将近三分之一出来。

    他已经顾不上洒在桌上的药粉了,把碎了的蜡封捡开,把剩下的药粉全倒进嘴里,憋着涌上来的咳意,努力只靠鼻腔呼吸,然后去找水。

    但人怎么可能控制得了咳嗽!

    他努力憋着还是呛了一点儿出来,把他眼泪都要憋出来了。

    好在这药粉还算好化,没等沈青越喝水,已经在慢慢融化了。

    他不想去炉子边和床边拿水,从桌上拿起昨天剩下的一点儿水喝了一小口。

    药融化的速度更快了。

    苦味儿带着点儿凉意顺着他的喉咙在往下走。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那种让他想吐的苦味儿流过嗓子缓缓往胃里去了。

    咳意再次犯上来,沈青越捂着嘴努力不把药都咳出来,感觉肺都在胸腔蹦起来了。

    呕吐感紧接而来。

    沈青越实在没忍住,干呕了好几下,然后……

    咳嗽和喘都平息了。

    “……”

    这什么神奇的药?

    虽然平咳止喘确实挺管用的。

    他缓了缓,没马上喝水,翻出来之前在县城抓的药,戴上口罩将还没煮好的粥倒出来,刷锅熬药。

    三碗水煮成一碗水。

    然后整个卧室都是浓郁的苦味儿。

    沈青越熏得都不饿了。

    药快煮好时,他又有点儿咳嗽,不过没有刚才那么严重,不吃药也能忍受的程度。

    等药熬好,他倒出来拿着勺子一小口一小口喝。

    微烫的药把咳嗽压下去了,也苦得他想吐。

    很好,他自救成功了。

    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沈青越把药喝完,奖励自己一块儿糖。

    哦吼,他真棒,他可真了不起!

    山里的雪比村里更大。

    姜竹他们快要到达约定的地方时飘起雪来。

    还越下越大。

    他们的小商队有点儿进退两难。

    回去,大老远来了,马上就到地方了。

    不回去,又不知道雪会有多大。

    但是等着和他们交易的村民瞧见他们了,在山上远远喊他们。

    姜正:“要不然过去找个地方躲躲雪吧?”

    江宏明抬头看看天色:“应该下不大。”

    眼看都三月了,就是下雪,顶多也就是半天一天的事。

    冒雪回去,不见得比躲雪安全。

    如果他们没打声招呼就突然折返了,那些等着他们的山民以后也不会再信任他们了。

    他们挪到了之前找的山洞,在山洞点了火堆取暖,也顺便靠烟雾通知来交换的村民他们的位置。

    姜竹看着外面的雪,有点儿担忧沈青越的情况,“不知道村里有没有下雪。”

    姜正安慰他:“下也下不大的。”山里都不大,村里只能更小。

    姜竹点头:“雪一停,咱们就回去。”

    姜正:“嗯,等到过晌,要是雪大了,咱们也回。”

    好在雪只下了不到半天就停了。

    刚刚过了中午,已经只零星飘一点儿雪了。

    村子里来交换的年轻人也在抱怨这个鬼天气,“昨天还好好的,中午还热呢。”

    但谁也没预料到会倒春寒。

    庆幸的是他们趁着暖和去采鲜石斛了,如果是这种天气,他们也不愿意去爬山崖。

    主要交换的东西和姜竹预期的差不多,入冬后姜竹他们没来,村民们无聊也有打猎、挖药,攒了一冬天,这会儿都想拿来卖给他们了,等天气热起来,皮子就要掉价,得等到秋天才能再涨,他们是等不到秋天的,早卖早换,才能交易到他们喜欢的东西。

    有个从前没交易过的采药人也过来了,但他只带来少量的药找他们问价钱。

    采药人:“我家里还有,炮制好的药你们也要吗?”

    姜竹:“要,不过我们没见过的,可能要问问人才能知道价钱。”

    采药人:“嗯,你们弄不清的我再到镇上卖。你们是姜家村的对吧?”

    姜竹:“对。”

    采药人:“等天气好,我去你们村里找你们。”

    姜竹:“可以。”

    那名采药人还帮他们收拾了一会儿药材,然后问:“你们是替谁收药的?”

    江宏明几人都看他。

    采药人:“我就随口问问,没别的意思。”

    姜竹:“海康县来的马老板,大名叫马乐途,别人都叫他马五爷。”

    采药人讪讪笑了笑,“马五爷……没听过,我从前给别的药商送过药,也是外地人,给的价还不如你们呢。”

    姜竹一时没听明白他的意思,直接道:“我可以介绍你认识他。”

    采药人:“不用不用!我卖给你就行了。”

    他算是已经知道了。

    人和人是不一样的。

    同样的东西,中间的贩子卖给那些药商,和他自己去找药商卖,给的根本不是一个价。

    不熟,那些药商说不定还会宰他。

    他又没工夫天天去县城各家药铺子打听收药的价,去打听了人家也不见得告诉他。

    还是找个靠谱的本地人卖吧。

    城里那些铺子也看碟下菜,一看他长得穿得像山里人,还有口音,就不愿意给高价。

    他烤火的时候看着姜竹和江宏明在那儿收石斛,给的价还是实在的,也没故意挑刺要扣斤两。

    从前他去卖鲜石斛时候,药铺的伙计非说水头大,晒干了不足秤,要扣他钱。

    这话说的,他卖的就是鲜石斛啊!

    他又没往上面洒水,也没先给石斛泡水。

    等姜竹他们看雪停差得不多,准备收拾东西走了,他磨磨蹭蹭挪过去,走到姜竹跟前问,“那个,你们收灵芝吗?”

    “……?”姜竹闻言,懵懵地看他,“灵芝?”

    “啊,好灵芝。”采药人挠挠头,他大概估算了姜竹他们今天交易的钱,应该是能买得起的,“要吗?先说好,我不按堆也不按斤,得一个一个看成色看年份卖。”

    第130章 同甘共苦(二更)

    姜竹喜悦地想回家和沈青越分享有人要给他们送灵芝了, 可一推开门先闻到了满屋子的药味儿。

    好心情一下子就碎了。

    姜竹连忙脱了外衣扔出去,大步跑到床前, 掀开一个小缝隙看见沈青越靠着两个枕头在坐着睡。

    家业也没下山,躺在另一边呼呼大睡。

    “姜竹?”沈青越感觉到有凉风钻进来,睁开眼隐约能看到一个影子。

    “是我。”

    沈青越坐起来,挺了挺发酸的背,“咳咳咳,什么时候了?”

    “亥时左右。”

    “嗯……”沈青越眨眨眼, “是不是山路不好走?”

    姜竹掀开一点儿帷幔坐到床边,“你是不是发病了?”

    沈青越:“嗯,不严重,我试了试孙毅成的药, 现在有点儿信他是个名医了,可惜你没赶上见证奇迹的时刻。”

    姜竹抿唇没吭声。

    沈青越揉了揉他脸, “都冻僵了, 去烧点儿热水泡一泡, 我没事, 药很管用, 就难受了一会儿, 天亮了再说。”

    “嗯……要喝水吗?”

    “不喝了, 喝一天了。”

    沈青越推了推他, “快去, 凉飕飕的。”

    姜竹这才去烧水洗漱, 把自己泡暖和了重新回来, 往炉子里又添了柴。

    一靠近炉子,药味儿还浓郁点儿,他们平时烧水的小锅里还有残余的药味儿。

    姜竹都不知道这锅能不能煮药。

    不行, 明天得去找大夫问问。

    他还是给沈青越端了点儿热水过来,沈青越沉吟一声,有点儿绝望,“我现在喝水都是苦的。”

    “喝两口,润润喉就不喝了。”

    “不然换个锅吧,我不要用一股药味儿的锅煮饭吃。”

    “行。”姜竹想都没想就答应。

    “呵,”沈青越笑,“这是赚到钱了?”

    姜竹也笑了笑,但是没心情说那些,拿走杯子放到床头,脑袋扑沈青越怀里了。

    沈青越揉揉他后背,小姜牌暖炉,热乎乎的,他掀开姜竹衣领瞧了瞧,竟然还红着!“你怎么不把自己煮熟呢?”

    姜竹:“一会儿就好了。”

    沈青越继续揉搓,“别内疚了,你这样我还怎么好意思奴役你给我干活儿?要不然罚你跟我一起受苦?”

    他往后撤一撤,把姜竹头捧起里来,瞥了一眼家业,低头吻姜竹。

    唇齿纠缠。

    “苦吗?”

    “嗯……”

    “行,我们同甘共苦了。”他轻轻拍拍床铺,“来,给我当会儿靠垫儿。”

    姜竹又回吻了他好一会儿,把沈青越嘴里没散的药味儿都尝了个遍,才爬到他后面来。

    “小心点儿,别弄醒家业。”

    “家业怎么没下山?”

    “家俊来接他了,非要留山陪我过夜,说晚上给我倒水喝,”沈青越看看被姜竹挪开了一点儿的家业,评价道:“现在睡得跟小猪似的。”

    姜竹笑。

    “一上来就说要去给我请大夫,我说我吃过药了,他闻到药味儿还不行,亲自去检查了药渣子。”沈青越直摇头,放任孙毅成在村里横行了一阵子,村里的小孩儿都有了翻药渣子的毛病,能看出来什么呀?

    就他们,不是整片的山楂都不认识。

    “不过还是挺能干的,午饭、晚饭都是他做的,药也是他熬的,还要给我唱歌解闷儿,就是那个嗓子啊……唉,要不然让他跟赵先生学学吹笛子吧。”

    也不是非靠嗓子演奏不可。

    姜竹趴在他肩头笑。

    沈青越把他手拉过来搭到肚子上,往后靠了靠。

    小姜牌靠垫其实没枕头软,但是暖和。

    “山里也下雪了吗?”

    “嗯。”

    “顺利吗?”

    “嗯。”

    “明天要是不下雪……”沈青越调整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隔了好一会儿,才睡意蒙眬地呢喃:“想吃……冬瓜排骨……”

    “好。”姜竹忍笑,往上拽了拽被子,“睡吧。”

    姜竹一早就去买排骨了。

    还跑去镇上医馆问了能不能用铁锅煮药。

    不过煮都煮了,沈青越也没什么事,大夫让他以后注意就好。

    他想买几个甜烧饼回去,不过太早,镇上的烧饼铺子还没开张。

    家业闻着排骨的香味儿醒过来,还以为做梦呢。

    睡觉时说要靠着枕头睡的沈先生,也已经躺到枕头上了,他揉揉眼睛,爬过去,学着孙大夫那样往沈先生手腕上搭了搭脉,有脉搏在跳!

    “家业。”

    “小叔!”

    姜竹连忙“嘘”了一声。

    家业边穿衣服边往外探头,“小叔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半夜,你睡着了。”

    “哦!沈先生昨天生病了!”

    “嗯,我知道了,过来吃饭,让他再睡会儿。”

    “好。”

    家业穿好衣服跳下来,回身把帷幔盖好,出了屋子闻到了更浓郁的香味儿,“哇!肉!小叔你怎么一大早就做肉吃!”

    他眼睛晶晶亮地跑到厨房。

    因为他的沈先生想吃。

    姜竹尝了尝,淡淡的,可以,“去洗漱,我盛饭。”

    “嗯!”

    家业熟门熟路往洗漱室跑,姜竹给他倒了些开水掺一掺。

    他们俩的排骨汤都要再加些调料,盐和醋,是姜竹必加的,家业还得加点儿辣椒油。

    没买到烧饼,姜竹热了点儿自己做的饼,叔侄俩默契地都把烙饼撕成块儿泡进汤里。

    姜竹问:“你昨天过来的时候,沈先生还难受吗?”

    家业:“他咳嗽!不过下午又喝了药就好一点儿了。”

    姜竹:“嗯,还有别的吗?”

    家业:“有!他吃东西都要吃一会儿,停一会儿缓缓气,缓够了再吃!”

    家业巴拉巴拉边说边吃,把昨天沈青越吃了什么、喝了什么都给姜竹数了一遍。

    “沈先生为什么不能躺着睡觉呀?”

    “他病的时候,躺下就容易咳嗽,坐着气能顺一点儿。”

    “哦。”

    身体倍儿棒的家业从来没经历过躺都躺不了的病,同情道:“那好难受啊。”

    “嗯。”

    姜竹决定给沈青越做个能靠的椅子放床上。

    除了不舒服时候好睡一点儿,他有时候赖床不愿意下来,坐着也能有个支撑的东西。

    早饭后,家业进屋看了看,沈青越还没睡醒,他隔着帷幔超小声说了句“沈先生我去赵先生那上课啦!你要好好喝药!”

    才蹑手蹑脚拿上小书包走了。

    他没让姜竹送,自己骑着酱酱下山,“我中午再送酱酱回来!”

    “好,骑慢点儿,不要跑。”

    “嗯!”

    姜竹把他抱上去,拍了拍酱酱,“对了,你跟江宏亮说一声,让他跟他哥哥说,沈先生生病了,我明天再下山去找他。”

    “好!”

    沈青越一口气睡到快中午才起来。

    睡饱了精力好多了,人也有力气了,连肚子都饿了。

    昨天他就没怎么吃东西,今天闻到香儿,人都是馋的。

    炖了快一上午的冬瓜排骨,冬瓜都烂了,排骨也都炖脱骨了。

    沈青越洗漱完,直接用勺子吃,不咸,但很香,姜竹给他撒了点儿碎葱花,还挺提味儿的。

    沈青越:“你厨艺是不是进步了?”

    姜竹坐在旁边看他吃,“还想吃别的吗?”

    沈青越:“嗯……饺子。”

    姜竹:“还吃饺子?”

    沈青越:“嗯。”

    姜竹:“行。今天还要吃药吗?”

    沈青越:“不了吧,都好了。救急的药都刺激五脏,不难受就不吃了。”

    姜竹想了想,“嗯,下午要不要再去看看大夫?”

    沈青越:“不用。”

    他从姜竹身上摘了片儿竹屑下来,“你这是又做什么呢?”

    姜竹:“给你做个靠椅。”

    沈青越来了兴趣:“靠椅?”

    他端着碗来看姜竹的新大作。

    其实就是没有腿儿的椅子,椅背做得比较高,像个竹子版无腿铁王座,能让沈青越想靠的时候连脑袋都能靠得上。

    他还在调整弧度,想要靠上去时既不到躺着,也比坐着头更舒服点儿,另外还在琢磨怎么在靠背上做个能支撑腰的东西。

    沈青越边吃边听姜竹给他介绍,这里是什么,那里是什么,做出来是什么样的。

    “先做一个放到床上试试看,”姜竹摆弄着靠椅两侧的主干,“靠背上面编软一点儿,下面硬一点儿,要是不舒服再调,你觉得行吗?”

    “嗯。”沈青越端着碗,好一会儿都说不出话来。

    “很好,非常好,特别好。”他放下碗和勺子,走过来蹲到姜竹面前,和他头抵着头碰鼻子,“你这样,我更不甘心早死了。”

    姜竹张开手臂抱住他。

    沈青越:“只要想一想,我死了后你会对另外一个人也这么好,我就又要气活了。”

    姜竹失笑,“不会的。”

    “只对我好?”

    “嗯。”

    “呵,小骗子。”沈青越捏捏他的脸,“问你要是捡到别人是不是也会救,你说是。”

    姜竹:“……”

    他想了一会儿才想起来,沈青越从前好像问过他这个。

    啊……

    原来是这个意思吗?当时是这个意思吗?

    姜竹瞪大眼睛看他,“那、那是不一样的,别人和你不一样……”

    沈青越:“那你还救不救别人了?”

    姜竹:“救还是要救的,不过,不过……”

    沈青越:“不过什么?”

    姜竹:“救完就送他下山?”

    沈青越哈哈大笑,“来,咱们情景模拟一下。”

    他换了个姿势,咳一声,捏着嗓子道:“多谢公子救命之恩,可是,我没有家呀,无以为报,不然我以身相许吧?”

    姜竹:“……”

    他戳戳姜竹腰:“你说什么,说。”

    姜竹:“不行,我成亲了。”

    沈青越:“那人家无家可归了,无家可归也要赶走吗?你有那么狠心吗?”

    姜竹:“我……”

    他灵机一动,“我堂哥是县衙的官差,要不然我带你去报官吧!县令老爷肯定不会不管你的……”

    “嗯?”沈青越愣了愣,笑得更欢了,“你好缺德啊!”

    姜竹:“本来就是,县令老爷也管难民呀,大不了我再给你……”

    “嗯?”

    姜竹:“不是,是给他,给他点儿银子安家。”

    沈青越:“行,以后就这么办。”

    姜竹松口气。

    沈青越:“记住你是有家室的人了,帮别人是做好事,对我好才是理所应当的,我要在你这儿占主要位置……”

    他点点姜竹胸口,“至少要一半,你奶奶,家业,家俊,你大哥大嫂,还有所有人,加起来才能跟我一样。”

    姜竹:“嗯。”

    沈青越:“想知道你么?”

    姜竹望着他。

    沈青越:“在这个世界,你占全部,先有你,我才能看到别人,要是没有你,我就谁都看不到了。”

    他牵起姜竹的手亲了亲,“对我好点儿,你对我好,我才有动力活下去。”

    “嗯。”姜竹很用力地抱了他一下。

    沈青越笑着戳戳他脑门,“也别太有压力,像现在这样就够了。”

    姜竹抓过沈青越的手轻轻捏着,沉默了一会儿来组织语言,然后认真道:“你也不止一半,我比你说得更喜欢你。”

    “真的?”

    “嗯。”

    “那你告诉我你把画藏哪儿了?”

    “……不说。”

    “我重要还是画重要?”

    “……”

    “我占一多半,画占多少?摊开了比我还多?哎哎哎,怎么恼羞成怒了?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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