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中生有!谁在传这些消息, 你让他当面来跟我对峙!这些学生真是反了天了,敢造老师的谣。”裘波鸿一通输出,脸色差到极点, 这里边或许包含着一些被说中的恼羞成怒, 哪怕他们只是空口白话, 没有确切的证据, 但是一传十十传百,有风声出来总归是不好的, 这些风声足以让他在同事和同学跟前颜面尽失, 抬不起头了。
黄伍杰跟看热闹似的, 视线在二人之间转了个来回。关于裘波鸿是关系户后台挺硬这事,他多少有点耳闻, 本以为这些消息只在同事之间流转, 没想到连学生都知道了。
人总有点好奇心和义愤填膺的正义心, 但是同事之间还得维持脸面,他向着裘波鸿说话:“现在造谣都不要成本了是吧?下次你要再听到, 直接举报过来。还有你程遂, 你也给我把嘴巴闭紧。”
程遂这会儿倒是没应,说了句:“身正不怕影子斜,裘老师指定不是这样的人。”
侧身又对裘波鸿说:“您别气了裘老师。这年头什么谣言都有。我还记得我初中的时候, 一个女生考试考砸, 被班主任造谣说是谈恋爱影响成绩, 人清清白白的一女孩, 差点寻短见。人言可畏么,大家都心里明白, 管住嘴的人却很少。”
这话大有把刚才那事敞开来说的意思了。
裘波鸿也渐渐反应过来,他知道程遂不是个情商低的人, 绝不会拿一些道听途说的小道消息来当事人面前搬弄是非,他是故意这么做的,可能是因为课上罚站的事,又或者是为了其他什么。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他板着脸,没想到有朝一日会被学生说三道四:“把话说清楚。”
他索性也把话挑开:“我没什么意思,我只是认为在背后议论、造谣学生不是一个老师该做的事。”
闻到这对明晃晃的火药味,许宥吓得汗毛都竖起来了,他扯了扯程遂的衣摆,觉得这人估计是疯了。
“我们造谣什么了?”
裘波鸿任教时间短,当然没碰到这种‘刺头’:“把你家长喊过来!”
“算了算了裘老师。”黄伍杰拼命地拉住裘波鸿,生怕两人在教学楼这块吵起来,闹得难堪。他冲着程遂挥手:“谣言都不足信的。你们也快上课了吧,赶紧回去,别迟到了。”
“黄老师,他都这么指着我鼻子骂了,你还让他回去?”
“我到时候跟他们班主任打个招呼。”见程遂没动,黄伍杰又蹬了他一眼:“还不走!”
许宥可不想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他抓住机会就拽着程遂走。
走到教学楼楼梯口的时候,他才一改刚才缩手缩脚的模样,一把揽住他的肩:“牛啊哥。这是给林沚宁出气吧?要不要我去她面前给你歌功颂德一下?”
“你有胆你就去。”
许宥没胆。
“但是我觉得,林沚宁当时说那句‘我就有过心理问题’应该全班都听到了,老师之间都能传谣,你想想啊,我们班里的同学能不议论吗?”
程遂心想,林沚宁其实不是那种怯声怯气的人,她敢把鲜血淋漓的伤口展现在别人面前,那就意味着她不在乎别人看她伤口的眼光,甚至还会觉得是伤口造就了自己。
但是人嘛,总有一些跳脱掌控的东西,比如说在听到议论时下意识反应,或多或少,还是会有不开心吧。
程遂把主意打到了许宥身上:“你那有partyking试营业的票是吧。”
许宥立马警惕起来:“不是啊哥,你自己说不去的,我已经跟陈纾麦说好了,你这样我没法交代的。”
“我那儿有最新的游戏卡。”
许宥咬牙:“成交。”-
到教室的时候,林沚宁还没在座位上。他们现在一周换一次座,两人早就不挨墙了,第二大组视野不好,盲区多,看不清过道,程遂翘着椅凳,百无聊赖地转着笔。
林沚宁是在铃声打响那一刻回来的,她回来后往位置上一座,拿出英语书,跟没事人一样,托着下巴上课。
上了一会儿,英语老师让他们自己做卷子。程遂做完选择题,要翻页的时候,突然看见林沚宁目不转睛地盯着一道完形填空。
他笔尖在卷子洇开黑点,想了两秒,随手从草稿纸上撕下一角,写道:“放学有空么?带你玩点极限的。”
林沚宁看到纸条的时候,脸突然就烧红了,她机械地扭头看了眼程遂,程遂眼神问她有什么问题。林沚宁心说你长得人模狗样,背地里却是个衣冠禽兽。我俩什么关系你就敢约我玩限制级的东西,把我当作什么人了。
她回:“我未成年。”
未成年怎么了?他侄子三岁还在那儿蹦得欢呢。
“没事。不碰酒水就行。”
“那更没胆了。”
“?怎么?你玩个赛车射箭攀岩的还要喝酒壮胆?”
“现在限制级的还走剧情线?Roleplay么?男主赛车手?”
看到这句话,程遂总算明白她为什么一脸防备地看向自己。能把极限运动看成限制级运动,林沚宁真是得天独厚的天才。
“你懂很多啊?”
Roleplay都知道,平时没少看吧,我是不是都得向你请教?
“没。”林沚宁嫌要写的字多,干脆俯下身,悄悄跟程遂说,她说话的声音很轻,还有点不好意思,像偷干坏事的小孩,满脸写着心虚:“初中的时候班里男生用机房的电脑偷偷看,有一次我坐他旁边,他耳机声音太大,漏音,就那种声音你懂吧,我以为他看鬼片呢,瞄了一眼。没想到是那种画面。”
为什么记得那么清楚呢?就是因为这部片的男主刚好是个赛车手。看到那种画面的时候,林沚宁的脸红了个彻底,她没想到自己未知领域的大门以这样的方式打开,而在此之前,她连科学课的人体结构图都只是简单略过。
程遂:“所以你把我当限制级男主?”
“那你比他帅点。”
“谢谢。”程遂无语地拿出两张partyking的入场券,入场券上有场馆的图片,他递过去,食指在上面轻点了一下:“看清楚啊。不是限制级。赛车手的事哥没干过。哥干过最违法的事,就是在□□飞车里超速翻车。”
“?”
不是限制级啊?
林沚宁又盯着纸条看了两秒。
还真是极限。
她脸更红了。
“主要是你问得太突然。”她开始给自己找补:“谁知道你犯什么病,突然想玩极限运动。”
嗯对我犯病。
但我也没一边默背abandon,一边在英语完形填空的括号里写个‘解’吧。
其实程遂一开始也没觉得林沚宁情绪哪里不对,她从孔老师办公室回来的时候还挺松弛的,看她神色照旧,程遂就以为她没什么问题。
直到看见她在英语完形填空里干脆利落地写个‘解’,又在卷子旁给自己划了个‘+1’。孔托说数学写‘解’加一分,她还真活学活用地全科发展了。
“去不去?”
“我要学习的。”
程遂笑了下:“怎么学?把英语当数学学?”
他屈指扣了下卷子:“ABCD选哪个,解出来了吗林同学?”
到现在,她那个“解”还是显而易见地摆在卷子上。
林沚宁循着他的手指低头看,看到自己在选择题上写解后,自己都有种丢魂的茫然。她伸手去摸透明胶带,程遂先一步把胶带给她,看她扯出一截,粘贴撕掉,然后把用过的一小段卷起来,大有搓球的意思。
还胶带的时候,林沚宁问他:“难度高吗?太菜的我不玩。”
“挺狂啊妹妹。玩的过我再说吧。”程遂索性又扯了些出来,把林沚宁捏好的雏型滚圆,他的手指修长,一手套着透明胶带拉长,另一手指腹抵着圆球的弧度,往里推:“你知道我从小到大还有一个绰号是什么吗?”
“你绰号王吧?”
“谁王八?别动不动就骂人。”
“我说的是绰号王,吧。分开断句,懂吗哥哥。”
程遂本来还在跟她打嘴炮,突然被她那一声哥哥喊的没了脾气。他把胶带往桌上一放,心里早就招架不住了,面上还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喊得挺顺嘴。哥哥多么?”
“还行。大概是你妹妹的量吧。”
程遂撩吊着她,她也懂得如何把话丢回去,有时候把话说透是一件好没意思的事,不如这种引人遐想的拉扯来得有趣。
程遂手指轻扣着桌面,“所以去不去?”
林沚宁想了想,定定地看向他:“去。”-
Partyking类似于一站式潮玩街区,里面台球、射箭、攀岩、电玩、卡丁车什么都有,只有酒水需要额外付费,但目前这家店处于试营业的状态,许宥给他的入场券里其实就包含了两杯免费的特调酒。
新店开业,为了烘托氛围,里面播放的基本都是一些躁动的背景音乐。室内昏昧,街机屏幕和一些五光十色的灯带,铺陈出了一种限制级的紫调。这种装修风格,林沚宁都要怀疑老板跟程遂是同一个产房出来的,再不济也得是知音,一个夜店风一个陪聊风,反正怎么上不了台面就怎么来。
验过票,林沚宁环视了一圈街区的布局,从学校出来的时候,她就口渴的不行,想找点解渴的,一眼看到了吧台。
程遂的动作都没她快的,伸手抓了个空,一抬眼,人已经在吧台前的高脚凳上坐下了。
“学生啊?未成年不提供哈。”
调酒师一边拿搅拌勺转冰球,一边打量她,看她身上穿着黑白的插肩校服,乌黑的头发扎成高马尾,全场光线昏昧,只有吧台这里灯球刺眼,顶光直射,用调酒师的话来说,这块地方堪比阎王殿前,走进去的时候好比人鬼殊途,再怎么平整的一张脸都会变得崎岖不堪,但他发现,眼前的女孩往高脚凳上一坐,愣是扛住了死亡顶光。
“我不喝酒大叔。我只是口渴,能给我一杯水吗?”
“我大叔?妹妹啊,我怎么看都只是个大哥吧。”嘴上这么说,他还是取出一个玻璃杯,帮她接了直饮水。
“谢谢大哥。”林沚宁捧着杯子,仰头喝了一口。
程遂过来的时候,看到她面前摆着一小半杯直饮水,恰好此时调酒师正把量酒器里的伏特加倒到另外一个玻璃杯里,颜色一样,他以为调酒师给林沚宁调了杯酒,立马皱起眉头。
“你别跟许宥学上来就想整点白的。”
“他喝酒?”
“他喝营养快线。”
程遂把林沚宁的杯子往边上一挪,语气不善地跟那调酒师说:“没看到她未成年吗大叔。”
调酒师夹着量酒器的手一顿,没好气地掀眼,视线落在程遂身上,话却是对林沚宁说的。
“妹妹啊。你对象眼神不太行。我这边的建议是———分!”
劝人分手天打雷劈。
“禁止向未成年出售酒水。这么大几个字呢?”
调酒师都被他整得翻白眼了,现在的年轻人脾气就是冲,三句话两句夹着情绪。
“妹妹。让你男朋友喝一口,看看这是水还是酒。”
林沚宁看着程遂,似乎想解释什么,程遂以为她真想让自己尝尝,脑子里蹦出的第一想法就是,哥走纯爱的,别搞。
你才多大啊,就想着接吻。
别看了!间接的都不行。
第32章 第32章
尽管两人当同桌有一段时间了, 林沚宁还是觉得自己摸不准程遂,他经常给自己一种瞬间跳频,有时自我沉浸, 偶尔脑子有病的感觉。
就比如说现在, 她明明想反驳调酒师的话, 说程遂不是她对象, 后者却用三个递进式的眼神,绘声绘色地上演了一出默剧。
她不知道程遂具体想要表达什么, 只勉强读出了眼神中制止的意味。
别澄清么?林沚宁心想, 或许是这里人多杂乱, 为了安全问题,不澄清反而没有人来搭讪或者找她麻烦吧。在细致妥帖这一块, 她同桌还是占点优势的, 林沚宁十分配合, 所以也没解释。
林沚宁取过程遂手里的杯子,将里面的直饮水一饮而尽, 然后从高脚凳下来, 一脸期待地问程遂:“我们先玩哪个?”
程遂靠上吧台,额间垂着碎发,一手懒洋洋地搭着, 插肩黑杠的校服被他抻起, 眼神扫了一圈项目, 本想带着她从简单的玩起, 但是看她视线直勾勾地盯着占街区面积最大的赛车跑道,改口说:“卡丁吧。”
第一次来需要观看新手教程, 看完,两人去更衣室换了黑色赛车服, 出来的时候,林沚宁已经将高马尾散下,在脖颈处绕了个低丸子头,程遂已经在帮她排队了,他穿着黑色赛车服,衣服有点重量,十分压身高,但他占足个子优势,衣服穿他身上,有种雷厉风行的利落。
他单手挎着头盔,背靠栏杆等人,背后是呼啸而过的赛车,兴许是有人弯道超车,所有人都俯在栏杆上欢呼,只有他站在那儿,视线越过人群看向她。
林沚宁走过去,丸子头扎得不够紧,趁机溜了几根。她让程遂帮忙拿一下头盔,重新扎头发。程遂问她:“开过么?”
林沚宁摇摇头,但也不知道哪儿来的自信,下巴冲那儿显示屏一抬,大言不惭地对程遂说:“看好了。一会儿让你看看第一的实力。”
程遂没把头盔还给她,看她扎完头发顺势往她头上一套,抬手掀开她镜片,看她露出一双笃定的眼神,轻拍了下她的脑袋:“少说大话。”
林沚宁的身高正好到程遂下巴,戴着头盔分量重,她不太能大幅度仰头,程遂一直俯身迁就她,听她信势笃笃地反问自己:“赢了怎么说?”
程遂逗她:“你想怎样?”
“不知道还没想好。”
“嗯那就先欠着。等你想好了,再来我这兑换。”
“这么大方啊程少?那银行卡密码给不给?”
“给啊。就是开户名不是我,里面也没什么钱。不然你再等我给你存点?”他勾唇说笑,头盔压着他的额前的碎发,挡风玻璃敞着,笑起来,浅褶的双眼皮内收,正好从眉眼那儿露出野气,说不出的意气风发。
捧着她的头盔最后帮她调整了一番,他下巴往挪动的队伍一指,示意她往里走。
由于是室内场地,卡丁车的类型统一为青年款,林沚宁的车上印了一个数字‘8’,很是吉利,程遂的序号是‘4’,听着就真不怎么样。
工作人员过来给她讲解,之前没玩过,不知道方向盘这么重,双手盘着去绕,居然还有些吃力。
把所有的要领都摸透后,林沚宁的视线落在了正前方的黑底红字的显示屏上。上一轮的车辆编号和个人成绩还没被刷新,这辆8号车排在倒数第二。
林沚宁平时是个情绪不外露的人,用陈纾麦的话来说就是对除了学习之外的任何事情都兴致缺缺,但她清楚地知道,自己骨子里还是带点不服输的劲儿,尤其是在看到赛道的那一刻,她迫切地想要8号车逆风翻盘胜负欲席卷全身。
这或许与今天被裘波鸿打压的事相关,裘波鸿觉得她是濛港来的,天然落后别人一截,又觉得她做事无意义,完全在浪费时间,一个人被打压到极点后,总会触底反弹,反弹之前需要蓄力,一脚踩到底的解压就成了一种蓄力方式。
赛道上的工作人员退去,八辆车蓄势待发。
两边几乎都是在同一时间冲出起点,林沚宁踩油门的速度慢了,一开始落后一截。对于第一次开卡丁车的人来说,车辆确实有点难以控制,她算是胆大的类型,跑了半圈后,就开始踩油门,过弯连超了三辆车。
程遂在最前面,除此之外还有其他三辆。这三辆就跟拦路虎一样一直抢占着赛道,明明1号车可以超过2号车,但它就是挡着林沚宁的路,死活不肯让开。
这三辆车就这么占了她一圈的时间,最后半圈的过弯的时候,林沚宁脾气上来,直接把油门踩到底,1号车愣是跟她较上劲儿了,几乎是杵在她面前开。林沚宁没敢冲,怕发生碰撞,所以最后没能超过前面四辆,拿到了第五的成绩。
出了跑道,她摘下头盔,抬头看着显示屏上45218的序号排名,气的要命。
程遂看她胸口一起一伏地,摘下头盔问她怎么了。
她头一次用那么高亢的声音说:“要不是1号车挡着不让,我起码能拿第二。”
林沚宁的头发有点汗湿,几缕勾在下巴上,脸上蒸着热气,一部分是热的,还一部分是被1号车气的。
程遂头一次见她发脾气,莫名觉得她可爱,没忍住,低低笑了下。
林沚宁更不痛快,扭头瞪他,那半吊着丸子头也被她甩松:“你笑什么?胳膊肘往外拐?”
“没。哪里敢。”
林沚宁正在气头上,丝毫没察觉这话哪里不对,她一把抓住程遂的袖子,拖着他往队伍那儿走。
程遂低头看了一眼那双指骨泛红的手,半推半就地跟着她往场外走:“又怎么了妹妹。”
他头发乱,军训被剪发后,现在又长了点出来,头盔一压,又被摩擦,此时像野草一样,东倒西歪,讲话的腔调也不正经,一时惹来不少不少注意。
包括1号车车主。
1号车往她这边看,眼里充满了挑衅,但是林沚宁发现1号车挑衅的不是她,而是被她拽着走的程遂。
程遂也察觉到不善的情绪,上一秒还在老不正经地跟林沚宁说话,下一秒掀眼看过去的时候,整张脸都冷了下来。
这块场地新开业不久,刷秒的人少,排队也不多。1号车眼看着他们往队伍里走,伸手扯了把2号车和5号车,意思是,既然大家都不服气,那就再来一把。
林沚宁看出他们都是熟人,心想,怪不得1号车不肯让道,看来是给俩朋友保驾护航拿第一的吧,怪不得他那样看程遂,就刚才那一把,程遂的成绩算是一骑绝尘了。
林沚宁说了句‘再来’,又重新排到了队伍中。说巧不巧,上一把竞速的人,这次又分到了同一拨。
她还是选择了8号车,程遂也没变,有了第一次经验后,她扣安全带都扣出了一种拔剑的气势。开赛的那一瞬间,几辆车几乎同一时间冲出起点。
车速相差的不多,竞争也就更加强烈。
这一次的比赛明显充满了火药味,林沚宁超车的时候,甚至都能听到两辆车相撞的声音和尖锐的摩擦声。她开足马力,过弯的时候都没减速,占据了内道,顺利超过1号和2号。
只是这时,五号车突然降速,跟她拉近了距离,下一秒,她觉得自己头盔一晃,‘砰’的一声,她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被撞得往右侧倾倒。
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5号车还没提速,满嘴脏话地一阵输出,林沚宁一句没搭理,她也顾不上手肘和膝盖处的痛感,趁这个机会,调转视线,把油门踩到底。
当她把目标放在程遂身上的时候,程遂突然减速,慢了下来。高速行驶的时候,她其实不太能注意到程遂的动作,等她一人冲过终点线,往后看到时候,才发现程遂开的那辆4号车,像有预判一样,横行霸道地拦着5号车变道。后面的车因两人之间的争抢完全无法超速,那一瞬间,林沚宁明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
她的视线开始紧紧地锁住程遂,明明是同一款黑红相拼的赛车服,她还是一眼分辨出程遂的身影。他屈膝坐在车内,掌着方向盘,林沚宁打起来有些吃力的方向盘,在他手里游刃有余。
哪怕隔着头盔的挡风镜,林沚宁仿佛都能看到他势气凌人的眼神。
就在5号车要变道超过他的时候,程遂变向,轮子贴着赛道摩擦,随后,毫不留情地从他左斜方撞了上去。
自己被撞和看别人撞是两码事,那一撞,林沚宁的心脏不由自主地被揪紧,他的名字在舌尖绕了个圈,差点呼之欲出。
两辆车几乎是同一时间冲入终点,林沚宁光担心程遂,忘看谁的车头率先过线。她本该下意识地去看显示屏,但那一瞬,她好像什么都顾不上了,看到程遂从车上下来的那一刻,她抱着头盔往他那儿跑。
程遂的注意力始终在5号车上,冲过终点后,他把护目镜往上一掀,眼神凌厉地扫过去,周身气压很低。
林沚宁认识他这么一段日子,习惯了听他插科打诨,从没见过他把脾气写在脸上。
她知道程遂生气,气得不是别的,是因为5号车撞了自己,而他之后的种种行为,无一不是替她报复。
林沚宁也不想把事情闹的太大,她一刻不停地往程遂那儿跑就是怕他跟5号车的那批人动手。但他发现,程遂并没有要过去的意思,收回视线后的第一反应就是在场上找林沚宁。
他换了个手抱头盔,抬腿走过去,黑色赛车服衬得他身量很高,林沚宁之前对程遂的身高没有具体的概念,因为走近的时候,程遂总是迁就她,不自觉地为她俯下背脊,也只有这么远距离看,尤其是跟5号车车主作对比的时候,她才在他身上看到那种压倒性的气场。
但是这种气场在程遂走到她面前的时候又刻意收敛了起来,与刚才发狠地撞人车的样子截然不同。他视线落在林沚宁手臂上,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是问她:“疼不疼阿?”
第33章 第33章
在程遂问这句话之前, 林沚宁的注意力不在自己身上,疼不疼的,她也没有特地去感受, 但是程遂这么一问, 她好像觉得确实有点疼了。
她一直都是个疼痛指数很低的人, 小时候挂点滴, 血管细,扎了三针不见血后, 整个诊疗室都是她的哭鼻子的声音, 那是一个尚能情绪外露的年纪, 开心了就喋喋不休地分享,不高兴就稀里哗啦地掉眼泪, 简单又纯粹。
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 她就慢慢地把自己藏起来了。因此在某个肠胃炎的晚上, 她明明疼到流泪,只需敲开曾菡的房门就可以得到家人的陪伴, 却发觉那个时候自己连‘我需要’那三个字都说不出口。
所以当程遂关心她的伤势时, 她习惯性的反应就是:“不疼阿。”
说完,还抬了抬自己的手臂,向他证明。
程遂又不是没被撞过, 赛车服虽然起到减震的作用, 但是速度的冲击力也足够让她在第二天起块淤青。他想, 林沚宁要么是疼痛指数高, 要么就是在那儿跟他装。
直觉告诉他,林沚宁偏向后者。
“出去脱了我看看。”他从林沚宁手里接过头盔, 手指顺势捏住她的袖子,拎着她往外走。
“我还没看成绩呢?而且, 你这话听起来怎么这么那个什么。”她扭头看向显示屏,看到84521的排名时,满意地笑笑,脚底跟踩了棉花一样轻快。
程遂睨了她一眼,他既然能理解林沚宁的意思,说明自己也素不到哪里去,就这样,他还能一板一眼地教训人,说:“看来确实不疼。还有心情跟我说荤话。”
“我都说了没事。”
回更衣室脱了厚重的赛车服后,林沚宁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臂,除了被撞的地方晕开一圈红外,瞧着没什么异样。程遂拧着眉头看了几秒,不确定到底严不严重。林沚宁自己却不以为意:“我白,所以显伤。要是有人掐我一下,那块地方就全是掌印了。”
“”
程遂等了几秒,也不见林沚宁欲盖弥彰地解释。
行。
她清清白白,就他一个人想歪-
从赛道出去后,程遂去买了两瓶电解质水,拧松其中一瓶递给林沚宁,顺口问她:“还想玩什么。”
这人好像对计分制的游戏上瘾了,反问程遂:“还有没有什么记排名的游戏。”
“你真打算把这里的成绩都刷新一遍是么?”他凝神想了想,问她:“街机游戏打不打?”
“没玩过。”
程遂已经不信她的话了:“卡丁车也说没玩过,结果呢,84521,把5号车吓得病急乱投医。”
说到这儿,突然有一道女声从他们斜前方传来,带着讥诮:“45218,是我二姨,爸。84521,爸,是我二姨。水平不行就捂着点,能不能别带你二姨丢人现眼了。”
“不是,我本来是想带我兄弟跟你表白521的,谁知道这中途突然杀出一辆4号车和8号车。为这事,我差点跟那4号车干起来。”
说着,他撩起自己的袖子,露出一大块红肿的皮肤,反差极强地在那儿卖惨:“你看。都给我撞红了。”
站他旁边的2号车和1号车拼命点头,满眼心疼:“是啊是啊。都给我老大撞红了。”
“表白?你拿卡丁车的名次跟我表白?大哥你能不能再土点?”女生气得直翻白眼:“我也不叫你大哥了,老大爷,老大爷行吗?”
“可是你平时最爱玩的游戏就是跑跑卡丁车。我想着用卡丁车的名次跟你表白,不是很浪漫吗?”
“那你有没有发现我卡丁车绑了情侣账号?”
“什么意思?”
“意思是我喜欢的其实不是卡丁车,而是跟我玩卡丁车的那个人。”
说完女孩头也不回的走了。
林沚宁看了出大戏,拿着杯开口的电解质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她心想怪不得5号车怨气这么重呢,虽然有点技不如人的成分在,但是表白两次都被他们横生枝节地打断,换做谁,心里都不痛快。
她盯着四人看了一会儿,慢慢地1号车发现了她。
“老大。8号车和4号车。”-
林沚宁最后也没玩成街机游戏。
对方是八中的学生,这又当了小丑又被程遂撞的,两人一激,说不定真要动手。林沚宁快速地权衡利弊,在感觉到5号车杀气腾腾的眼神时,就机灵地拽着程遂跑了。
这个点,天空是昏昏的蓝,看不清是什么飞禽,顺着白色的航迹云方向掠过,一头钻入树冠,闷声不响的树叶,簌簌地抖了两声。
树下,林沚宁撑着膝盖轻微喘息,程遂拿着水站在她旁边,他的掌心悬在她背后,应该是想帮她顺气,但是犹疑了几秒后,又放下,弯身,把她荡在肘间的书包捞了起来,挂在自己的手臂上。
“跑那么急,怕我跟他动手啊?”
“嗯!”林沚宁点了下头:“我就觉得打架什么的没必要。他撞我,你也撞回去了。这事就算扯平。”
“在你看来我就是一个很爱动手的人?”
“也不是。这不是以防万一么。我想着他们人多,万一你被他们打趴下,我跑还是不跑?”
“林沚宁。你有点良心行吗?”
“我怎么没良心了。这么好看的一张脸,要是挂了彩,太得不偿失。”
得。又被哄好了。
他肩抵上树,好整以暇看她:“哦。担心我。”
这是陈述句。
林沚宁夺过他手里的电解质水,灌了一口,没好气地说:“那你去吧。我不管你了。”
“哦。想管我。”他直起身靠近林沚宁,林沚宁吓得往他另一侧躲,一躲才发现身背后是树。
两人瞬间换了位置,程遂就这么堵在她面前,摆出一种算帐的架势。
“别动。”
林沚宁真就没动了,但是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
程遂抬手的时候,她以为他要敲自己的脑袋,本想伸手护一下,没想到他小心翼翼地把掉在她发顶的一小截枯枝取下来。
“干嘛啊?”他笑出声:“以为我要欺负你?”
夏末初秋的傍晚,仍有不少虫鸣。
林沚宁说出那句“谁要管你”的时候,声音微不可闻。她拿走自己的书包,单肩一背,转身往大路上走。
程遂追在她后面:“给你管啊。如果这样,能让你开心一点的话。”
她嘴硬:“我有说我不开心吗?”
“继续装。”
林沚宁头也没回,顾左右而言他:“还行吧。也不是特别不开心。”
“孔老师跟你说什么了?”
“其实也没什么重话。孔老师还挺支持我的。就是一些硬性要求,比如说社团人数、核心人员这些都不能少。还有就是成绩么,马上不是要月考了,孔老师说要看我月考成绩的。”林沚宁拿回书包,双肩背着。
两人原路折回。
笔直的路一直延伸至马路尽头,这是一段纵深的上坡路,油彩一样紫色的云铺满了天空,车流很慢,两人比肩走在回去的路上,林沚宁把下午的谈话娓娓道来。
太阳半没在上坡路的尽头,一时间分不清是日落还是日出。
听完,程遂若有所思地“嗯”了一声,说:“那就做自己想做的事吧。”
“你说的好像很轻松。”
车辆鸣笛,催促着前面的慢爬的车主。还有人摇下车窗大骂:“会不会看红绿灯啊,绿灯了不走等轮回啊!”
骂得不堪入耳,林沚宁都怀疑司机有怒路症。两人听了几句热闹,程遂拎着她的书包,把她逮到了里侧。
林沚宁说:“机动车道和人行道之间还有绿化带呢。没事。”
“别小瞧一个怒路症的司机。”他在细节方面永远妥帖细致:“刚说哪儿了?嗯记起来了。”
“也不是轻松不轻松的事。有些人因为看见才相信,而有些人因为相信才看见。我觉得我算是后者。怎么说呢”他沉思了一会儿:“大概就是,我始终相信,年少和自由会使我们翻跃悬崖峭壁,因为我们不会比今天更年轻了。”
说完,交通灯又变成了红色。
两人站在斑马线后,停下脚步。
林沚宁的思绪也在这一刻开始重新整理。
“那就做自己想做的事。”
“年少和自由会使我们翻跃悬崖峭壁。”
“我们不会比今天更年轻了。”
不知怎么回事,她突然在程遂身上看到了某个人的影子。
那人在砂砾遍野的荒原,同样那么具有生命力-
第二天醒来,林沚宁就发现自己的手臂和膝盖处多了两块淤青。她没想到卡丁车的后坐力这么强,当时看不出什么,第二天直接起了一大片淤青,抬手都疼。
但这淤青她不是独一份的,她同桌顶着跟她几乎一模一样的标记走进了教室。
同样的位置,同样的颜色,要不是看到他手里勾着袋药,许宥都要问他,哪里纹的情侣纹身,还挺别出心裁的哈。
陈纾麦想的就简单多了,问她是不是跟程遂打架了。她没想到林沚宁这么强,跟程遂打架,都能打个不相上下的水平。
许宥说她笨:“要是打架,那肯定是我遂哥一边一个。他怎么舍得对林沚宁动手啊。所以你们到底干嘛去了?”
程遂拆了一支喷罐,摇了两下,示意林沚宁把胳膊伸过来,边喷边回答许宥:“卡丁车撞的。”
“你撞了林沚宁?还是林沚宁撞了你?”
“都不是。八中的一个男生撞了林沚宁,我撞了那个男的。”
“哥你”
许宥张了半天嘴,欲言又止。他心想你也别喷什么云南白药了,买点治脑子的喷剂治治你的恋爱脑算了。
冰凉凉的喷剂洒在皮肤上,林沚宁抖了一下,迅速起了层鸡皮疙瘩。
程遂以为她疼,撩起眼皮看她:“忍忍?”
“我不疼。就是又冰又痒。”她睫毛轻瞬,也觉得自己的反应大了些:“要不我自己来?”
“就快好了。”程遂又在没喷到位的地方补了两下,喷完,把喷剂交给她:“腿上。我不方便,你自己拿去喷一下。”
大腿外侧确实也起了淤青,林沚宁看着自己的校裤,“哦”了一声,起身往厕所走。
腿上的淤青有长裤遮,但她手臂上青紫色的淤青十分显眼,走在路上跟招摇过市的社会姐一样。
幸好这段时间昼夜温差逐渐拉大,下午的时候学校下发领秋季校服的通知,每个人以班级为单位到楼下的空地领取。
路上有不少人拿敬而远之的眼神盯着她看,林沚宁被看得不好意思,拿了校服就去洗手间试,确定尺码后,她把外套套在身上,拉链拉到底,恨不能整个人都用校服盖起来。
到教室的时候,大部分男生还没回来。辛语芙在那儿聊改小脚裤和抽上衣松紧的事,学校对仪容仪表这一块查得挺严,林沚宁不知道她哪来胆量,但是转而想到她藏在头发里那一缕挑染,又觉得她确实有异想天开的底气。
但她也只是自己这么做而已,并没有怂恿别人,按照她的话来说,那就是:“没逮到是运气,逮到了是命,我认。”
“说起逮到”一直埋头赶作业的庾倩突然想起一件事,扭头问刚进来的林沚宁:“宁宁,程遂是不是被教导主任逮走了?”
林沚宁也不清楚,她拿了校服就去换,没注意之后的事。
辛语芙倒不觉得奇怪:“他被叫走的话,也不一定是坏事。比如社团啊竞赛啊什么的。”
“不是。说他散布谣言。”
“啊?他能散布什么谣言?”
庾倩摇头:“那会儿,我刚好从行政楼楼梯口路过,听了那么一句,具体是什么事我也不知道。”
“你去行政楼啦?怪不得我一直没找到你。”
庾倩明显噎了一下,很快恢复如常地说:“就路过。”
“但你说他跟老师顶嘴呢我信,你要说他造谣,我觉得不太可能。”辛语芙跟程遂都是英中升上来的,多少知道一些他的为人:“我敢拿我担下次回归专辑抽小卡保证,原则性问题他绝对不会犯。”
庾倩知道她追星,也知道她手气确实差,每次专辑抽卡,不是抽到队友,就是抽到丑卡。
所以说,这个毒誓真挺狠的。
辛语芙问林沚宁:“宁宁。你知道他怎么了吗?”
“我也不清楚。”她看了一眼自己旁边的空位,男生回来的少,只有稀稀疏疏的那么几个。她只记得除了那天在信息课上跟老师顶嘴之外,程遂一直安安分分,没干过别的事。
造谣,确实不像是他的作风。
就在她复盘的时候,许宥独自一人带着四套校服从后门进来。
林沚宁扭头去看,发现他神色不好。
张星剑一跃而上,摸着门框,揽住许宥的肩,问许宥放学打不打球,许宥不耐地让他自己玩去,然后离开椅子在位置上坐下。
林沚宁察觉到他的情绪,和陈纾麦对视了一眼。
陈纾麦问他:“发生什么事了?怎么就你一个人回来?”
许宥含糊带过说:“程遂有点事。”
林沚宁立马接起他的话:“什么事?”
他侧身,看向林沚宁,张了张嘴,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这一刻,林沚宁意识到程遂不是有点事,是有事了。而且这事吧,或许还跟她有关。
第34章 第34章
许宥那天旁观了一场大戏, 当然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他遂哥一人独挑大梁敢这么跟裘波鸿说话,确实是为了林沚宁。
当然, 除了给林沚宁出气外, 他还想着把火力集中在自己身上。
与造谣老师这种情节相比, 林沚宁跟裘波鸿的观点博弈就显得无足轻重了。
这招转移矛盾的法子用的精妙, 许宥也是反应了好久才想明白。
但是这事,程遂是铁了心要瞒着林沚宁的, 他不知道他哥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也敢贸然替他解释, 于是耸肩装没事人一样地说:“没事啊,可能觉得我穿这秋季校服比他帅, 所以无地自容找个角落自卑去了吧。”
林沚宁:“”
陈纾麦:“”
林沚宁:“那你知道他一般上哪儿自卑吗?”
许宥摸着下巴:“那地方可多了。我想想啊可能是操场, 可能是凉序亭, 也可能是地下车库”
“有没有可能在教导主任的办公室?”
“我靠!你怎么知道?”
太好套话了。
陈纾麦用一副不堪重用的眼神看向他。
林沚宁换用激将法:“谁让他造谣。”
许宥抬了抬屁股,跟她分辨了起来:“不能这么说。他这是造谣吗?他这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林沚宁琢磨出一些意思, 是别人造谣在先。
她继续套话:“再怎么说造谣都是不对的。”
“那裘老师都造谣你了, 他怎么可能不反击回去!”
说完这句话,四人不约而同地沉默下来。
许宥是有些迟钝,后知后觉自己被林沚宁套了话, 等他再想圆回来的时候, 林沚宁已经从位置上站起来了。
“宁宁, 你去哪儿?”陈纾麦喊了她一声。
“我去教务处。”
“现在去不太好吧。”许宥想了想:“教务处那儿肯定剑拔弩张。”
“但他是为了我才顶撞老师。”
陈纾麦一把拉住她:“冷静一下宁宁, 你现在过去,可能会让事情变得更复杂。”
“对呀。”许宥急得抓脑袋, 被陈纾麦这么一说,意识回笼:“折损一个就够了, 折损两个得不偿失。这话虽然难听,但理就是这么个理。”
陈纾麦说:“对。而且你想,裘老师他自己也理亏,是他背后编排学生在先,喊家长,也不过是走个过场挽尊而已。”
“你放心,他充其量只是被念叨两句,出不了多大的事。主要还是他跟他爸”
说到这儿,许宥又没了声儿。
突然消沉下来的气氛倒让林沚宁思绪回笼,她才意识到自己失控了。对于一个理智占据上风的人来说,刚才那样头脑发热的情况少之又少。但她想着自己一时冲动也是原因的。
关于谣言,再难听的话林沚宁都听过,什么说她拼命往外考是为了日后找到更好的男人,说她第一的成绩是作弊来的她会反击,但人不可能完完全全地不受外界影响。很多时候只能自己一个人坐在路边默默消化,消化完再跟没事人一样回家。一来二去,她的演技几乎炉火纯青,至少这么多年,爷爷奶奶从未发现端倪。
对于一个喜欢把所有的事都扛在自己身上的人来说,程遂的出现确实让她措手不及,就像是———本来觉得自己忍忍就过去了,但是你来了,于是我所有的坚强在那一刻溃不成军。
林沚宁的内心还是柔软,柔软到可以吞噬一柄利剑,却承受不了一滴水的重量。
她冷静下来,细问许宥整件事的经过。
许宥支支吾吾了半天:“我怕我哥揍我。”
陈纾麦佯装挥起拳头:“你不说我现在就揍你。”
“哎呀。就是当时她说我就有过非常严重的心理问题,就因为这句话,裘波鸿在背后编排林沚宁。说她小地方的来的,说不定是因为早恋或者什么其他原因,反正不是什么好话。当时我跟程遂走在后面,他听见了,直接走过去,当着裘波鸿的面说他是关系户,说他背后造谣学生不是一个老师该有的行为。”
许宥想了会儿,确定没遗漏重要信息,才收尾道:“大概就是这么一回事。你们千万别说是我说的啊!”
“怎么会有这样的老师!居然在背后造谣自己的学生!”陈纾麦一掌拍在林沚宁垒高的作业本上,为她抱不平:“这还是被程遂当面撞上的,私下还不知道怎么编排呢。”
“你怎么确定一定是谣言?”她突然想起那天从教室外回来后,陈纾麦只简单地问她怎么样,关于心理问题和过往情况,她只字未问:“你不好奇吗?”
“啊?我好奇什么?”
“就是我说的心理问题。”
“嗯会好奇。谁没点好奇心嘛。”陈纾麦开诚布公地说:“但是我觉得吧,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小秘密,就算是亲密无间的朋友,也有保留秘密的权利。如果你想说,你一定会告诉我,你不想说,我就更没必要主动问啦。”
林沚宁发现跟陈纾麦这样的人做朋友几乎没有任何压力,她那么好,好到让林沚宁觉得自己有时不够坦诚,甚至不能与她相配。
陈纾麦并没有发现林沚宁的胡思乱想,她一门心思都在程遂回击裘波鸿这件事上。
许宥不高兴了,撇了撇嘴:“你怎么对他的事儿这么感兴趣。”
“没有啊。我对老师有种天然的恐惧,所以很佩服他那种理直气壮的样子。”
“你对老师恐惧?你跟老师争执红绿灯问题的时候怎么不觉得恐惧?”
“那是之前!后来发现一些事哎呀,那都是初中以后了!”
陈纾麦和许宥拌嘴的声音不断涣散,林沚宁也开始走神。
这是最后一节自修课,教室里没有老师,老旧的扇叶嘎吱嘎吱地运转着,外面无风,说话的声音也小。
林沚宁习题做不进去,注意力也没办法集中,她隔三差五地往外看,猜测着教务处里的情况。后来,她实在坐不住,从书包里拿出U盘,跟陈纾麦说了声:“我去打印文件。”
就从后门走了。
打印室就在行政楼的楼梯下,刷校卡就可以打印。
林沚宁其实没什么东西能打印,她慢吞吞地走在路上,来来回回,也不知道做什么,就当是消磨时光。
秋浓云淡,行政楼背后隐着赤橙色的天光。
就这么消磨了几个来回后,她终于在抬头的那一瞬间看到了程遂。
他和教务处的老师以及一个中年男子站在走廊上,绿色的栏杆遮挡了部分视线,林沚宁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只能勉强看出程遂的脸色并不好。
交涉几句后,老师陆陆续续地回了办公室,只有程遂和那男子仍旧站在过道处。
在行政楼那条路上折回好几次后,林沚宁终于抬腿往打印室走。
离楼梯越近,程遂和那中年男子的交谈就越发清晰。
中年男子说:“老师说的对,现在是关键时期,你还是搬回来吧。游川巷那边的租金就不要了,反正我们家也不缺那几个钱。”
程遂不以为然,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那是我的事。”
“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少拿这句话控制我。”
“谁控制了你程遂。从头到尾,只有你妈在控制你。她在什么时候抛弃你还需要我提醒吗?”或许是意识到自己声音太大,有些丢人,程元良压下火气说:“阿遂。我是你爸,我有抚养权,哪怕我跟你妈已经分开了,我也不会丢下你不管。”
“别说是为了我。你争取抚养权是为了用爷爷为我设立的基金公益敛财,这一点不需要我再挑明了吧?”程遂在楼梯口顿住脚步,语气突然变得严肃起来:“再者,我始终不觉得一段失败的家庭关系是由单一的个人造成的,多年以来你在家庭中完美隐身,把我妈塑造成一个情绪失控的女人后又把自己摘除得一干二净。我虽然也恨过她不理解她,但我知道一码归一码,我不是那种分不清好赖听风就是雨的人。”
“你什么态度跟我讲话?”
像是披着羊皮的狼被人揭穿,程元良恼羞成怒,扬起手。
这时,有人急声喊了一句:“程遂。”
楼梯上的二人不约而同地停止了争吵。
林沚宁站在楼下,眼神定定地看向程遂。
程遂拧了拧眉,缓和了一下自己的心情后,迈下楼梯,走到她面前:“你怎么来了?”
她晃了晃挂在指尖的U盘:“我来打印东西。刚好听到你的声音。”
程元良在见到他同学的那一刻,脸色一僵,但很快又恢复了儒雅的一面,装体面道:“你是阿遂同学?”
林沚宁礼貌地喊了一声叔叔好,问他:“您还有别的事吗?刚刚孔老师喊他去帮忙排月考的座位,听语气好像还挺急的。”
程元良的话当然没说完,但又不可能在外人面前聊家事。他欲言又止了几回,终于摆手:“没有了没有了。你们去吧。”
“谢谢叔叔。”她惯会伪装,笑得时候,眼圆,眼尾向下,很讨人喜欢:“那我们就先回去啦。”
说完,她带着程遂往教学楼走。
程遂就这么不紧不慢地跟在她身后。
走到程元良视线不可及的地方时,程遂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打印的东西呢?”
手里就拿了两张白纸,还说打印。
林沚宁缓下步子,脸不红心不跳地跟他扯:“过去了发现文件没拷贝进来。”
程遂不信:“就这么巧,刚好撞上我跟我爸?”
“哦。我没有要故意听你们讲话的意思。”
她也没想到这父子俩会直接在楼梯上起争执,虽然不是故意,但她也基本听了个全。
她没想到程遂的家庭会是这样的,因为人前,他一直没表现出有任何创伤的迹象。
林沚宁慢慢对他产生了探究。
脑海中冒出这个想法的时候,她自己也吓了一跳。关于探索欲这个话题似乎犹言在耳,她当时那么信誓旦旦地跟陈纾麦说自己对程遂并不好奇,但是现在,她居然滋生了了解他的想法。
“如果你觉得介意我可以当做不知道。”
“我不是说这事。”
“嗯?”林沚宁停下脚步,扭头问他:“那你想说什么?”
程遂林沚宁右侧站定,或许心里的猜想并不准确,但他还是直截了当地问了出来:“特地来教务处找我?”
“没有啊。”脱口而出的瞬间,林沚宁感觉到热气上涌,或许是说谎的缘故,她脸上闪过一丝慌张。
正巧被程遂捕捉到。
“哦。说谎。”
林沚宁迟疑了。U盘狂甩。
也就是这两秒迟疑的功夫,程遂更加确定自己的猜想:“许宥都告诉你了吧。”
林沚宁看着他,眨了下眼。
程遂心想既然她都知道了,再瞒下去也没什么意思,让人有负罪感不是他的本意。
“所以”他敛回视线,半开玩笑地问她:“你打算怎么哄我开心?”
第35章 第35章
林沚宁一直沉浸在程遂和他父亲的争执上, 什么抚养权啊抛弃啊,她怎么也没想过这些词会跟程遂沾边。许宥曾经跟陈纾麦说过,程遂大他一岁, 好像是休学的缘故, 才跟她成为同一届。
林沚宁不知道他休学的原因是什么, 但她猜测或许跟家庭有关。跟他认识的这段时间以来, 程遂怎么看都是意气风发的,他的心态也好, 某些观点想法也好, 一度让林沚宁觉得这人从未经历挫折。她有点好奇, 这样一个人到底遭受过什么样的创伤才会让他有休学的想法。
林沚宁就这个问题想了一路,直到程遂说出那句‘那你打算怎么哄我开心’的时候, 她才记起自己饶了这么一大圈来行政楼是为了什么。
也不算是想哄他吧。
说实话, 她出来的时候没想太多, 只想着既然不能过去给他添乱,那么过去等也是一个办法。至少在他出来的那一刻, 林沚宁想让他知道, 他不是一个人在孤军奋。
她点子不多,哄人对她来说就是马高蹬短上下两难,能想到的最好的补偿方式就是请喝东西和吃饭:“那要不, 请你喝咖啡?”
“你认识咖啡店的老板?”
“不认识啊。”
“不认识你带人去的那么勤, 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有提成拿。”
林沚宁被堵得说不出话, 换平时, 她撂下一句你爱喝不喝就走了,但今天怎么说都是程遂替她背锅挨了顿数落。
之前去孔托办公室听训的时候, 孔托就让她有个心理准备,说是裘波鸿被学生下了脸面, 恐怕会喊她家长过来谈话。谈话什么的林沚宁倒是不怕,怕就怕虞姜英知道她在弄心理社团的东西后制止她,明令不让她参与。
但出了程遂这事后,裘波鸿的怒气全部转移到了他的身上,他被叫了家长,林沚宁倒是因祸得福,捡了个便宜。
为着这个便宜,林沚宁又祭出第二招:“请你吃饭?”
程遂环着胸,从鼻腔哼出一声笑:“我给人一种很好哄的感觉吗?”
“那也别太难哄吧。”林沚宁快把‘别作,差不多得了’挂在脸上。
“我不是要你谢我。我只是心情有点差。”
他说这话的时候稀松自然,很难听出低落消沉的情绪,但他语气正经,林沚宁知道他没开玩笑。
“你知道超级英雄吗?”
程遂‘昂’了一声。
“你知道超级英雄的必备的东西是什么?”
“英雄主义?”
“不对。是紧身衣、披风和面罩。”林沚宁举了举手里的A4纸:“我带你体验一把超级英雄怎么样?”
“林沚宁。”
“啊?”
“换别的吧。”他不自在地碰了碰鼻尖:“我俩还没到互看紧身衣的地步。”
虽然是网恋,但也要讲究循序渐进好吧。
林沚宁:“想什么啊。我说的是面具!你带笔了吗?”
他还真从兜里摸出一支。
“我们去天台。”
程遂不知道眼前的女孩想干什么,但他还是选择跟上她的步伐。
教学楼这一片没有天台,天台有时候意味着解压,有时候又意味着意外。为了避免后者发生,学校封闭了所有楼层的天台,特地在艺术楼那一块开辟了一个第三空间——虚拟天台。
其实这个第三空间挺滑稽的,学校想别出心裁地让学生放松,却又在放松的空间里设计了无数的桌椅。这就好比家长拿着一叠五三的卷子对孩子说:“别给自己太大压力,这是妈给你新买的卷子。你也不用着急做,一天做三套就可以了。”
林沚宁心想设计这个第三空间的人一定是个天才,它能达成一种我出来放松,看到桌椅的那刻又觉得我真该死的反向解压。
唯一跟教室不同的是,这个空间搭建了天幕,所有的座椅以阶梯式的方式被设计成一个个红色斜坡屋顶。
林沚宁找了个视线好的地方坐下,程遂自然而然地坐她旁边。她拿出其中一章A4纸在程遂脸上比划,程遂突然明白她说的面具是什么,伸手按下她的手腕:“幼不幼稚?”
林沚宁眨了眨眼:“不幼稚啊。我每次不开心的时候,我就会假装我是超级英雄。这是符号的力量你懂吗?”
“我不戴。”
林沚宁手一顿,定定地看向程遂。你戴不戴?
“到底谁哄谁?”程遂无奈地叹气,妥协地接过她手里的A4纸,在自己脸上比对。
“当然我哄你。”她用水笔确定程遂露眼的位置,画完取下纸,一边撕一边说:“我哄你戴面具。”
程遂只是笑笑,向后撑着手臂。
最后一节一般都是自修课,整个校园都很安静。
林沚宁穿着秋季的校服,她低着头,全神贯注地处理手里的‘面具’,为了遮手上的淤青,她只挽了左手的袖子,程遂有点强迫症,什么东西都要求整齐有序,但他却觉得,这种不对称落在林沚宁身上,反而在有种在仓促蓄力的韧劲儿。
把两个眼睛和挂耳朵的洞撕开后,她把纸和笔往程遂面前一摆:“写吧。”
“写什么?”他坐直身子,抄起笔,在指尖转。
林沚宁说:“把你不开心的事写在面具上。”
说完,她又拿起第二张A4纸,在自己脸上比划:“你知道吗?戴上面具的超级英雄好像拥有了第二重“人格”。他们隔绝了逃避、怯懦等人类的普遍弱点,瞬间化身为以一己之力对抗世界的英雄。虽然听起来是有点中二,但是每个人都梦想过自己是超级英雄吧?”
“你这不是听起来有些中二了。”
干的事也很中二啊。
程遂虽然嘴上不情愿,但是手已经抓着笔开始思考。
关于不开心的事,真要说起来,其实也很少。他每天过的挺充实的,身边的朋友也挺会给他找事,就比如说暑假前,张星剑看到《男生女生向前冲》,蠢蠢欲动地想给他报名,让他背大冰箱回来,结果一看人家报名条件,需要18岁以上,他操作了半天,不知怎么就给他报名了社区的平衡弹跳球比赛。
程遂被张星剑拉下来的时候,小区楼下都是三年级以下的小朋友,他们人手一个会发光的平衡球,视线齐刷刷地落在人比球高的他身上。
张星剑干巴地笑了两声,把球杆子往他手里一塞,他本来想一言不发地想掉头走人,后来听到哪个小屁孩突然来了一句:“他怂了。”
怂个屁。
程遂又调转步子折回,一米八几的个子分腿站在平衡球上,没跳几下就蹦到了终点,跟在他后面的那帮小孩,一屁股坐在地上哭出了我命由天不由我的气势。
那天他被小孩的家长骂惨了,他当然也觉得不好意思,所以上台领完玩具枪奖品的时候,他还很大方地给说他怂的小屁孩摸了一下,就是不明白为什么,小孩摸了玩具枪后哭得更大声了。
仔细想来,他的生活还挺多姿,哪来这么多的不开心。非要说的话,也只有那么一桩。
今天要不是程元良说起,他压根不想提及。只是这事说来话长,非要写的话都能写篇回忆录了,他不知道该怎么落笔,笔尖多次点在A4纸上,留下了一个又一个小圆点。
可是林沚宁在等他,等他成为超级英雄。
程遂踌躇再三,最终在桌前俯身,随意地写下了一些细微的小事。
“不想上钢琴课。我这双手弹棉花刚好。”
“对画画没天赋。抽象派还可以接受。”
“总是记错我的年龄。有时多加六岁。生日也记错。”
“芒果过敏,我妈不知道。每年有那么几天没脸见人。”
“不常看见我爸,一个月见不到几次,可能忙着给莲藕打孔吧”
“名字循环使用,为环保做贡献。”
“”
写到这儿,天色逐渐昏沉下来,只有两团云之间偶尔倾泻出薄薄的天光。他搁下笔,盯着纸上的文字看,从林沚宁的视角看过去,他背对着光,似乎正陷在阴影里。
大致安静了几分钟,林沚宁也在面具上写下了最近不开心的事。
“考了年级第十,爸妈扫兴。”
“挨裘老师的数落。”
写完,又突然觉得这些事好像也没有特别不开心。因为它们分别对应了两条解决方式——
“有人夸我。”
“有人替我出头”
想到这儿,林沚宁悄无声息地把这两条全部划掉,又偷偷去看程遂的纸,偷瞄了几眼后,她再次拿起笔。
终于——
“写完啦。”
她拿起A4纸,捂在怀里:“你先戴。”
“真要戴?”他还是有点偶像包袱的。
林沚宁点点头。
“哦。”程遂突然坐近了一步,他个子高,肩宽,光是坐在一边,就有被人笼罩的压迫感,凑近后,林沚宁甚至能感受到余晖的热气正拼命地往自己身上聚拢,她觉得热,掌心出汗,本想撑着椅子往后挪一小步,结果手心发滑。
伴随着程遂的那一句:“那你帮我戴。”
林沚宁照着他屁股和腿的交界处,给了他一巴掌。
第36章 第36章
“啪”地一声后, 两人不约而同地沉默下来。
那一巴掌倒是不重,但也正是因为手轻,挥在屁股上总有那么几分调情的意思。
林沚宁僵硬地看着程遂, 余晖从他的身后照过来, 霞光给自己脸上了一层透明的红色。
她手顿在半空中, 瞳仁机械地瞥了自己的手一眼, 又机械地转回程遂身上:“呃我你。”
“你什么你?”
心怀鬼胎啊你。
把我骗到天台,就为了刚刚那么一下?
接下来还想对我做什么?嗯?
程遂戳穿她:“想说手滑是吧。”
“不是。想说你还挺硬。”
程遂:“?”
“哦。我说你的屁股。嗯。也不是。腿那块吧。主要是。我手有点疼。”
程遂:“那我跟你道个歉?”
“可以吗?”她摊了摊自己的掌心:“就它。”
程遂直接拿A4纸拍她手心:“我都没找你算账。还道歉?美的你。”
林沚宁顺势接过A4纸:“真要我给你戴?”
经过拍屁股那件事, 林沚宁以为他会不好意思再让自己上手。没想到这哥还是固执己见地“嗯”了一声, 说:“帮我。”
林沚宁把洞对准他的耳朵, 找位置的时候,她还特地侧了侧脑袋, 从后边看, 特别像霸王硬上弓。
程遂就这么一动不动地任由面前的女孩摆布。
挂最后一只耳朵的时候, 林沚宁的手背不小心从他耳廓擦过。
烫意浸入肌肤纹理。
林沚宁才意识到,程遂的耳朵也红了, 只是面上不显而已。
她偷笑, 被程遂抓个正着。
“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声音震动A4纸,有些发闷。
林沚宁说:“没有啊。看你戴面具我高兴。”
“出息。”
程遂也没多问,他那面具没戴好, 其中一个洞只漏了一半的眼睛, 他又自己调整了一番, 尽量让面具看起来正常一点。
“你配合度挺高的。”林沚宁夸他。
“嗯。主要想看你怎么哄我。”他没抬眼, 还是自顾自地捯饬着自己的面具。
长这么大。他没有陪一个人玩过这样幼稚的游戏。之前过生日,许宥送他的正版贾维斯钢铁侠声控头盔, 他嫌幼稚拿来种富贵竹,许宥看到的时候, 抱头嗷叫了一分钟,问他你知道它有多贵吗!
程遂当然知道,不然怎么跟他的富贵竹相配。
“你戴好了吗?”林沚宁问他。
“好了。”他抬头,脸上的大部分都被纸张遮住,只露出了一双眼睛。
这双眼的眼型轮廓锋利,看人的时候总是冷淡带刺,也只有现在迫于无奈的时候,才会收敛锋芒,让人觉得好糊弄。
林沚宁诓他:“你要是戴这个去操场走一圈,不得迷死那些男生?”
他倒也清醒:“我迷男生干嘛?”
“那迷女生?”
“不迷。”
考验我套我话是吧?
这点你放心,哥一直是个洁身自好的人。
“不迷就不迷。”林沚宁也把A4纸覆在自己脸上。
风吹动发丝,视线相撞的那一刻,两人齐齐笑出声。
林沚宁也承认,一些她在初中解决烦恼的方式,在现在看来确实好幼稚。她本来想说算了吧,我换个法子哄你。但程遂看到她面具上内容的时候,突然说了声‘等等’。平时一声不吭。不开心的事倒是多。
看到林沚宁面具上密密麻麻的文字,程遂不自觉地拧起了眉头。他心想自己这个网恋对象当得可真他妈失职,林沚宁每天就坐他旁边,他都没发现人不高兴。
“你这样,会让我觉得我这个同桌很不称职。”
他凑近去看,距离被拉近,林沚宁一时忘了面具就戴在自己的脸上,她以为程遂在找什么东西,也跟着他东张西望。
很多文字一晃而过,程遂看不真切,他轻轻捏住A4纸的尾页,带点警告,好像在说,再乱动就捏你下巴了。
林沚宁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明知故问:“怎么了?”
“我在看你面具上的文字。”
离得近,说话的声音都不自觉地放轻,林沚宁觉得氛围诡异,但是对上程遂清白专致的眼神后,紧绷的脖颈就这么放松了下来。
洋洋洒洒文字从眼前钻入视线。
程遂在看到第一句的时候就愣住了。
“伟大的棉花家你好,我猜测,你之所以对画画没天赋,是因为你的天赋在别的地方,它不一定是具体的某件事,很有可能在你的直觉感受里。比如说你能感受到世界的美好,这就是一种天赋了。”
这是他随手写在面具上的事,分别对应了那两条——
“不想上钢琴课。我这双手弹棉花正好。”
“对画画没天赋,抽象派还可以接受。”
“什么伟大的棉花家你好。”他低低笑出声:“林沚宁你能不能再幼稚一点。”
又被说幼稚,林沚宁撇过头:“那你别看了要不。”
“我看。”他追着她的视线偏头,像是在哄生闷气的对象一样,就差低声下气地拉着她的手说‘别气了好不好’。
林沚宁转过头,催促他:“那你看快点。还有,别念。我不想听有声。”
程遂说:“好。”
第二条是:“但是我记得你比我大一岁,今年正好十八。你放心,芒果过敏的事我记住了,你之后的生日蛋糕里绝不会有芒果夹心。”
“占我便宜?想当我长辈?”他嘴上这么说,心脏却跟擂鼓一样极具存在感地开始跳动。
“那你的父亲可能跟我的父亲是至交好友。我一年见不了他几回,我时常猜想,他这么忙,或许是在给苏打饼干打孔。下次我帮你打听一下,看他们是不是在同一个厂里打工。”
程遂被她这条安抚性的话逗笑,但是在看到下一条的时候,笑意又凝在了脸上。
“关于名字。我小姑父告诉我你的名字的时候,他是这样介绍的:祉猷并茂顺遂无虞。如果是循环使用的话,姑且算你收到了两份美好的祝福。”
看完这些文字的时候,程遂纸觉得自己的内心被狠狠地撩动了一下。他说什么来着,他就说林沚宁只是看起来带刺,内心柔软得不像话,没有人会大费周章地去哄一个人开心,除非这个人跟自己有过从亲密的关系。
“你还挺会。”
其实少有人发现他的这些小事是来自于家族遗传创伤,他从来没跟其他人提过,也就是今天见了程元良后才不可避免地想起一些。写的时候,他自己都觉得矫情,也怕林沚宁觉得他在大题小作,但他没想到,林沚宁真会哄他。
他没出息,寥寥几句,就觉得自己被人哄好了,甚至还想跟林沚宁要朵大红花贴在脑门上,逢人就说,看到没,林老师给的。
而林老师也大方地接受了他的赞赏:“说好了哄你。”
“你不是说要写不开心的事?你的不开心呢?”
“原本写了两条,但是后来发现,不开心的事好像都被你解决了。”
面具上还能看到她用水笔划掉的痕迹。
“反正就挺谢谢你的。”林沚宁说。
“一天到晚谢,也不嫌见外。”他捏着A4纸的末端,左右晃了一下。
明明没有肢体接触,林沚宁却觉得他好像在捏自己的下巴。她垂下眼:“那不然呢?”
咱俩只是同桌。
“我让你觉得很拘束?”
“没有啊?”
“那你跟我客气什么。”程遂双手往后撑,两条腿大剌剌地敞着,不着边际却又抱诚守真:“我俩之间,用不上这些话。”
我俩之间?
林沚宁正想着,我俩之间除了普通朋友和同桌的你之外还有别的什么关系吗?
程遂又说:“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
“什么话?”
“如果你给我一个气球。”
“我上哪儿给你去弄气球?”
“我说,如果你给我一个气球。”
“你说了也没用啊。学校没有卖气球的。”
程遂:“”
余晖从他耳廓扫过,半晌,他叹了口气:“我的意思是,小事随你闹,大事往我身后靠。你懂不懂啊林沚宁?”
说完,林沚宁还真往他身后靠了靠。
程遂懵了一下:“你是不是就等我说这句话呢?啊?林沚宁。”
“哪句话啊?”孔托突然出现在楼梯口。
“这么巧。孔老师。”他有种早恋被抓的心虚,但好在年轻人的脑子就是转的快。
“我说她成绩要往我这儿靠。”-
孔托最近戒烟,压抑了一段时间后,烟瘾来势汹汹,他实在忍不了,偷偷到天台抽烟。
天台这个地方要没有那些书桌倒还好,有了书桌就跟变相提醒学生们该学习了一样,实在扫兴。所以来这儿的人非常少。
他也没想到会撞见戴着两张A4纸装神弄鬼的学生,一开始他还没认出来,手里夹着烟,另一手摸打火机,心里想着,哪个班的学生压力这么大,都快神志不清了班主任也不管管。
看着看着,他觉得两人越来越眼熟。
程遂的声音慢悠悠地钻入他的耳里——
“你俩干什么呢?”他把烟屁股在打火机上一磕,不抽了,三步并作两步地走过去。
林沚宁先看到的孔托,她本想提醒程遂,但没来得及,孔托已经指着他们吆喝了出来。
两人摘下A4纸,站起身,程遂还没说话呢,林沚宁就已经把他给卖了。
“程遂同学说马上要月考了,压力大,我怕他出事,所以过来看看。”
程遂:?
“就用这A4纸解压?”孔托疑心重重地打量着二人,第一名也会压力大?他不怎么相信:“那解压解得怎么样了?”
林沚宁和程遂对了眼,这得由当事人来说。
当了这么一段时日的同桌,两人的默契也上来了。程遂回答的时候,甚至还延用了林沚宁的讲话风格,一本正经,滴水不漏地说:“孔老师,这不是普通的A4纸,林沚宁说这是人格面具。”
林沚宁:?
哥您真会瞎扯。
“还人格面具?”他抽了把椅子往两人面前一坐:“我看你俩是想在这儿给我上演一场好莱坞大剧。”
“我什么时候骗过您。”
论起一本正经胡言乱语的本事,几乎没有人比得过程遂,他驾轻就熟地开口,说着一套又一套冠冕堂皇的话。
“您不知道,Persona在拉丁文里是面具的意思,Person这个词呢,一般译成人格。”他发音很好听,又标准,听着确实很能唬人:“在人格形成的过程中,我们往往需要掩饰一些东西,克服一些东西,最终才能慢慢地形成自我。”
“来真的?”孔托突然坐正。
林沚宁也一脸诧异地瞥向程遂,眼神问他,你要装逼提前跟我对台词啊,万一孔托突然发问,我招架不住的。
程遂回她一个放心往哥身后靠的眼神,继续说:“而面具,在这里就起到了一个掩饰和克服的作用。林老师教我把压力写在面具上,跟我说,跨过去、克服了,那就叫成长。”
林沚宁想,她如果现在递张纸巾过去,程遂应该能演的更真。
话虽这么调侃,但林沚宁还是挺喜欢他说的那番话的———在人格形成的过程中,我们往往需要掩饰一些东西,克服一些东西,最终才能慢慢地形成自我。
这跟林沚宁的毛虫虫问爱丽丝的故事如出一辙。
“我知道今天早上起床的时候我是谁,在那儿之后,我已经变身好几次啦。”
本质上都是关乎一些成长的话题。
两人暗自为对方的绝佳演出竖起拇指。
只有孔托听完,暗骂了自己一句我真该死。
这段时间,他一直忙着跟摸底考考砸的学生谈话,自动忽略了那一批成绩好,尤其是拿了第一名和当了黑马的学生。
他突然觉得自己像个不称职的‘家长’,一胎42宝之后,就无视了站在顶峰的老大,忘记问他饿不饿冷不冷上面夜风猛不猛。
孔托追悔莫及痛心疾首羞愧难言,他拍了拍程遂的肩,表示自己的疏忽。
“我真傻真的,居然没想到。”
又对林沚宁说:“林沚宁同学。心理社团的事,老师很支持你。月考之后有运动会,每年运动会都有一些趣味社团活动。你好好考试,其他的事交给我来。”
林沚宁听着他慷慨激昂的言辞,一时没反应过来。
“那个人格面具那本书好像不错,叫什么?哪位作者写的?我要自费买一本,给你们放在教室后边的读书角。同样是面具,林沚宁同学就能发散思维,这就是书读得多的好处!”
都是程遂编的,哪有这本书。
“谢谢老师。其实我也”
不知道三个字还没说。
孔托又补了一句:“不像那群只知道用面具假装自己是超级英雄的人幼稚得要命!”
林沚宁:“”
“林沚宁同学,那你现在开导完了没有?程同学这边还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林沚宁想说不需要帮忙,转而又想到程遂的一句话,冒着被骂幼稚的风险替他开口:“他说,如果能给他一只气球。”
听到这句话,孔托都快难受得掉眼泪,多好的孩子,他甚至都没好意思提特殊要求,一只气球就能把他给哄好,他咬咬牙,下定决心:“行!给你弄!奥特曼的喜不喜欢?”
程遂:“”
林沚宁在那儿偷笑,头发丝浸着光,像爱丽丝,热烈地生活在童话般的奇妙世界里。
程遂突然想到《爱丽丝梦游仙境》里的一句台词。
爱丽丝梦到仙境里奇怪的动物,并告诉她的父亲,他问她的父亲:“您认为我发疯了吗?”
她父亲说:“恐怕是这样,你疯了,精神错乱,头脑不清楚。但我告诉你一个秘密,所有最棒的人都是这样。”
在某一时刻,他好像越来越清楚自己为什么会喜欢林沚宁。
因此在对上她视线的那一刻,程遂也笑了:“喜欢啊。”
他意有所指:“只要是气球。都喜欢。”
第37章 第37章
学校把第一次月考安排在了十一国庆之后。
这个安排有点惨无人道, 放假就放假,还在你头顶悬一柄达摩克利斯之剑。主打一个玩也玩不好,学也学不进去。
林沚宁除了要去小叔家看望爷爷奶奶外也没什么别的事。
她是爷爷奶奶带大的, 来南葭读书之前, 还担心爷爷奶奶在蒙港的生活, 后来恰逢小叔家新添了宝宝, 夫妇二人觉得请月嫂太贵,就想着让俩老人家过来照看孩子, 这种事确实很难拒绝, 哪怕老人家有心无力, 却还是被他们一并接过来了。
看到老人精神气十足,林沚宁也算放心。她跟奶奶讲了些学校里发生的事, 无非是摸底考成绩和即将到来的月考, 奶奶倒是很为她骄傲, 一个劲儿地让她把书读好。
三家人一块儿吃了顿饭,往后几天, 林沚宁除了偷摸准备社团动员的稿子外, 其余时间都被陈纾麦拉着出去复习。
辛语芙和庾倩也没出远门,四个人约着在图书馆见面。
“学习就学习,为什么还要考试。人与人之间最起码的信任都没有。”陈纾麦趴在桌上, 脑门上贴着甄嬛传联名的奶茶贴纸。
学得走火入魔了, 猛吸一口奶茶, 扬言:“这一次, 我要拿回属于我的一切!”
辛语芙的心态比较好,她总觉得条条大路通罗马, 学习没天赋那就换个赛道,人不能在一条路上堵死, 如果认真了还失败,那就说明这路本身就走不通,走不通的话换条路就好了。
她冠冕堂皇地说:“我坚信人生本身就是自由的!很多时候你感觉不到自由是因为你自由地选择了不自由。”
“所以你自由地选择了玩手机?”陈纾麦坐她旁边,看到她手指不停地在屏幕上挪动。
她就是这样一个很容易放过自己的人,学习之前得哄自己一小时,学完,再奖励自己玩十五分钟的手机。
“我在跟解枞聊天呢。”
解枞是她同桌,她坦承地说。
陈纾麦好奇,凑上去看了一眼,对话框里,辛语芙开门见山地直接撩他:“我觉得你身上挺香的。”
解枞:“谢谢。我是乡巴佬。”
看到这句话的时候,陈纾麦差点没笑出声,碍于在图书馆的缘故,强忍了下来。她放轻声音问辛语芙:“你是打算锯闷葫芦的嘴?”
辛语芙崩溃地往后一仰:“没见过那么难拿下的同桌。”
“同桌是用来拿下的吗?”
“当然啦。”她压下下巴,眼神直勾勾地看向坐她对面的林沚宁:“你看看宁宁,一个奥特曼气球就把程遂吃的死死的。”
“那是孔老师买的,谢谢。”
而且程遂怎么看都不像是个顺贴的人。
辛语芙冲她挤眉弄眼:“天台的事我都知道了。孔老师说了,我们班的林沚宁同学为人友善,细致入微地发现了同桌的心理问题,并对他进行了如沐春风般的开导。大家知道吗,林沚宁同学此举已经跳脱了‘同窗情深’这四个字,这分明就是挽救少年于迷途啊。那一天,迷途少年在天台临杆涕零。”
说完,她补充了一句:“原话。”
又补充了一句:“办公室广为流传的版本。”
林沚宁:“”
陈纾麦:“不是我说,他实在应该去教语文。”
辛语芙向前倾了倾身子,下巴垫在手背上,问林沚宁:“你难道没发现从那天之后,程遂对你的态度都变了。下课帮你打水,放学帮你翻凳子,每天帮你喷药,偶尔还会给你带早餐,剥糖。这已经完全超过了同桌之间的范畴,照着男朋友的方向发展过去了。”
辛语芙不总结,林沚宁确实没发现这些细致入微的小事。但她并不觉得这超过了同桌的范畴,实在是因为她现在靠墙坐在里面,出入都不方便。
辛语芙不以为然:“所以他宁可自己不方便,也要成全你的方便。”
“张口就来。你同人文看多了吧。”
“就是看多了,才比你们都耳清目明啊。”
陈纾麦用意味深长地眼神看向林沚宁:“你这么一说,还真是。”
“什么跟什么。”林沚宁抽走她的笔记本:“再说笔记断货。”
“哎呀。你急什么嘛!”
“我哪里急了!”
“你就急了林沚宁!我从来没看到你这样过!”
两人在那儿打闹,辛语芙托着下巴想了想:“你看,我同桌就不会这样。”
“你同桌这种情况,得问倩倩。”说着,林沚宁往身边的庾倩那儿凑,凑过去之后发现她在盯着卷子发愣,于是问她:“怎么了倩倩?你这题都做了三十分钟了。”
“啊。”庾倩突然回过神,忡怔地看了眼卷子上乱走的黑笔线条。人通常只有在走神的时候,才会在纸上画方便面。
她努力打起精神气:“抱歉,刚刚没听见。”
“你最近状态不太对。”辛语芙说。
她跟庾倩走得近,她知道庾倩的性格。
庾倩擅长研究型的学习方式,初中有段时间,她们班换了数学老师,不同的老师有不同的教学方式,庾倩跟不上,成绩落了一大截。
但她不像没头苍蝇一样乱撞,而是把所有的方法论都整理了一遍,最终慢慢摸索出一种适合自己的学习方式。
她是擅长沉浸式地去做一件事的,心不在焉不是她的状态。
“没有。可能是复习太累了。”她扯出一个笑,岔开话题问辛语芙刚才在聊什么。
辛语芙说:“我们刚刚在聊解枞和程遂。说解枞跟你一个星座,想让你支支招呢。”
“摩羯吗?我感觉他们比较喜欢拿捏不住、离经叛道的人。因为他们自身会比较装,对方的这种性格恰好折射了他内心的渴望。”
辛语芙调侃她:“所以,你也喜欢离经叛道的男生?”
庾倩脸一红,嘟囔了一句:“怎么说到我身上来了?我只想好好学习。”
说着,又低头看向卷子。
陈纾麦这才发现她做的卷子跟她们做的不一样。
“基础题?”陈纾麦翻开自己的家校本,并没发现有这个作业:“孔老师布置了这张卷子吗?”
庾倩心虚地把卷子压在课本下:“没什么,就是顺便巩固一下知识点。”-
国庆七天过去很快,返校之后的第二天,文中就迎来了第一次月考。
孔托不知从哪儿来学来的烂法子,为了给同学们加油鼓劲儿,非要他们考前全体清唱《追梦赤子心》,唱到高-潮部分的时候,孔托做了一个起跑的动作:“来同学们。向前跑!!”
他一个剑冲跳到了讲台下,没带着赤子的骄傲,带着老年人闪了的腰,硬着头皮跟同学们说:“青春吧!以后这个合唱活动就是我们1班的考前传统了!”
“”
月考考了三天,文中自主出卷,难度极大。
考完一门就有人喊‘完了,这次真的考砸了’,说这话的人太多了,至于是学霸的谦虚还是学渣的自知,得到分数出来的那一刻才能分辨真假。
第三天结束的时候,前面几科成绩陆陆续续出来。林沚宁的分数比较稳定,没什么特别大的波动。
陈纾麦进步了不少,看到自己的分数时,一把抱住了林沚宁:“宁宁!多亏了你的学霸笔记。社团动员那日,你指东,我绝不往西!”
有进步的就有考砸的,有几位同学成绩波动比较大,成绩条还没下来,各科老师就已经开始找他们谈话了。
邵弋周考砸是因为有些知识点还没消化,但是庾倩不同,老师给她分析卷子的时候,发现她这次连一些基础题,都没有拿分。
出成绩的那天,两人都有些郁郁寡欢。但是运动会在即,班里氛围活跃,每个人情绪高涨,因此高能量盖过了低能量。
体委忙着统计运动会的项目,林沚宁为了社团动员的事,什么项目都没参加。
听说孔托给他们申请了一个小展位,嘱咐他们准备好当日要用的易拉宝和宣传单,她在修改动员稿和文案,分身乏术,所以觉得自己只要将这一件事做好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体委陈新墚知道这件事,直接没问她,而是趁着下课的空档去磨程遂:“求你了遂哥,多报一点。”
程遂转着笔,冷淡地吐出两个字:“不报。”
“一个都不报?”
“嗯。”
“那你去干嘛?”
“当后勤。”他眼也没抬,好像在说一件已经敲定了的事。
陈新墚不依:“你不报我们班得少拿多少奖啊。什么后勤,需要哥您亲自去当。到时候有什么事您给我知会一声不就行了,哪用您来干啊?”
“敬语没用。”许宥转过身,冲着林沚宁的空位努了努下巴,意思是这明摆着只给她一人当后勤,你瞎凑什么热闹。
陈新墚心领神会,他大脑飞速运转,瞬间憋出个了鬼点子。
他等后排只有林沚宁一人的时候,拉开椅子往她身边一坐:“宁姐。你同桌说他要报跨栏和接力赛,让你帮他签个名。”
“他人呢?”
“不知道干嘛去了。”
“那你等他回来再签。”
“这不是教务处催的急,让我一会儿就交过去么。”
林沚宁犹疑了一下。
“什么眼神?我还能骗你不成?”
林沚宁觉得他确实也没必要骗自己,于是接过笔,在表格后写下了程遂的名字。
交表回来的路上,陈新墚在楼下撞见程遂。
程遂看他贼眉鼠眼,刚想说真不参加,没想到陈新墚拍了拍他的肩,说:“你同桌给你报了跨栏和接力赛。”
程遂:?
陈新墚:“怎么了?她说了她想看!”
谁都知道程遂这人不好诓的,属于那种对方一转眼珠子他就能猜到你近视250的水准。所以陈新墚跟他说起这番话的时候,许宥就没觉得程遂会信,不仅不信,还觉得陈新墚完了。
他怕牵扯到自己,一把搭上陈新墚的肩,摸了把他撩袖在外的三头肌,附耳在他耳边说:“我给你通风报信,告诉你他要给林沚宁当后勤,不是让你这么坑他的。”
陈新墚自豪地展背,凹出三头肌和背肌,并冲着走在前面的程遂抬了抬下巴:“你看他像是被坑了的样子吗?”
程遂刚从教务处签完字回来,裘波鸿那件事他也没能完完全全善了,还是被教务处的老师口头警告了一次,让他签下了保证书。
三人走在学校的一片紫藤花织成的长廊下,这个季节,花谢了,只有藤枝还垂在花架上,阳光从交错的缝隙中钻进来,光线很好,陈新墚追着光展肌肉,在他们健身人看来,好身材三分靠练七分靠吃,凹造型百分百靠光。但他追了半天都没达到理想效果,一抬头,发现光斑在程遂的发顶跳跃,要多意气风发就多意气风发,老天果然偏心。
此时,他手里还夹着支从黄伍杰那儿顺来的黑色水笔,手指漫不经心地转着,心情很好的样子。
许宥看傻了,等陈新墚走后,他直言不讳地捅破窗户纸说:“这明显就是陈新墚的诡计啊!”
程遂不以为然:“不。是她想看。”
许宥:“陈新墚诓林沚宁签的名!”
程遂:“她就是想看才签名。”
许宥:“陈新墚说了,班里刚好缺跨栏的同学,而你初中是跨栏队的,是因为这个原因才让你报名跨栏,不是因为林沚宁的想看!”
程遂突然沉思了几秒,许宥以为他想通了。
结果程遂突然扭头问他:“那你说,她是不是想参与我的过去?”
许宥:“”
话不投机半句多,我说你上衣好看,你说我想看你衤果。
他翻了个白眼,恋爱脑能不能自己换个星球居住。
第38章 第38章
之后几天是艳阳天。
许宥大言不惭地在教室说自己是文中小太阳, 他一来文中,老天都得给他几分薄面,一改每逢运动会就下雨的破传统, 凭一己之力开辟了大晴天的先例。
话说完下一秒, 窗外就飘起了太阳雨。
没多久, 大太阳估计觉得文中只要有许宥一个小太阳就够了, 懒得给他薄面,干脆消失。
斜斜的雨丝打在玻璃窗上, 留下一道道水痕。
这场雨一飘就飘了一个晚上, 像镰刀, 照着林荫道的绿植上哗啦一砍,地上就铺满了落叶残枝。
已经到了要穿薄外套的季节了。仍有不少同学觉得夏季校服好看, 不肯穿外套, 用老师么的话来说这群孩子有点什么毛病的, 天冷不肯穿外套,冬季爱穿秋季校服, 夏天爱穿外套, 到了该穿外套的季节,又只穿一件短袖,反正永远不跟节气来。
所以现在, 很人都只是把校服系在腰上, 从教学楼往宣传栏眺望, 有值日生拿着扫把簸箕临时打扫。
教务处和校长亲自盯着, 体委在走廊上观测情况,顺带问同样趴在阳台的许宥:“这运动会指定能开。隔壁班的同学都在打扫包干区了。这说明什么?”
许宥:“说明同学们在打扫包干区。”
陈新墚:“笨。说明市级媒体会过来。运动会并没有被取消。”
“还有市级媒体?这么大的阵仗?”
“程遂没跟你说?他那个什么人工智能社团校团委老师还让他今天下午接受采访说两句话呢。”
“狗东西要上电视都不告诉兄弟?但他不是最讨厌这种抛头露面的活动了吗?”
“他自己要求的, 连校团委都没想到呢。”
“转性了?”他侧身,视线在教室里扫荡了一遍, 发现教室最后一排根本不见他的身影,就连林沚宁和陈纾麦都不见了:“狗东西人呢?”
程遂这边正在收拾雨后留下的烂摊子,为了一些社团活动,大部分社团负责人都在昨天就把要用的一些物料搬了过去。这场秋雨来得急骤,好多东西被雨一浇,完全用不了了,但好在社团活动日在运动会的第二天,所以他们仍有时间准备。
程遂社团这边的残局后,正巧撞上林沚宁和陈纾麦捧着一叠宣传页从打印室出来。他走过去搭了把手,看她拿着心理社团的宣传页。
如果记得没错,新社团的申请还在递交材料这个阶段,照理说,没审批的社团是没有宣传展位的,所以宣传页也好,易拉宝也好,其实都是白费功夫。
“打算拿去哪里发?”
“各个展位蹭点,打算吃百家饭。”
“你真行啊林沚宁。”
挺豁得出去。
“我还打算在你们人工智能社团外立两个易拉宝呢。”
程遂开始摆谱:“问过我这个负责人吗?”
她眨眼卖乖:“一条龙服务可以吗?”
她“没道德”,就连采访也诓了程遂,让他参加市级媒体的采访,提人工智能社团的时候顺带把AI和认知心理干预联系起来,一聊到心理学相关的话题,再装不经意地把心理社团的事给提了。到时候媒体一报,校团委想耍赖都不行。
程遂听她在那儿把算盘打得噼啪响,转着笔,懒洋洋地说:“挺会安排人啊。”
但说实话,程遂也是这么想的。
当时从天台下来后,程遂就已经想到先斩后奏这一招,并主动跟校团委和孔托那边提了要求。
能为学校长脸的事,校团委当然是一万个支持,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但他还是故意吊了林沚宁一下,问她自己这么做能有什么好处。
林沚宁说要不然再给你买一个气球绑手腕?
程遂问她你知道‘如果给我一个气球’是什么意思吗?林沚宁摇头。
他心想说,那是‘我会一直站在原地等你回来’的意思。
但这些话要是说出口,难免有些矫情了,程遂说:“行啊。等你给我买。”
于是这事就这么敲定下来。
“可以是可以。”收拾完一块儿往教学楼走的时候,程遂顺手把没用的东西扔入垃圾桶,然后装不在意地跟林沚宁提了一嘴:“就是提醒你一个事儿。四百米接力在今天上午。跨栏安排在明天下午。”
“为什么提醒我?”林沚宁的第一反应是:“我没有报四百米和跨栏。”
“我报了。”
还是你签的名。
林沚宁想起来了,终于抬头分给他一个鼓励的眼神:“加油。”
“就没了?”
“如果你赢了的话”林沚宁很认真地想了想。
“怎么样?”
“好像能领一瓶免费的怡宝矿泉水”
程遂:“”
说完,她还不确定地问陈纾麦:“是不是?”
“不是怡宝,是农夫山泉啦。”
“哦。那就是能领一瓶免费的农夫山泉。”
程遂服了,他都想象着自己以后老了躺在病床上,鼻子里戴着氧管,林沚宁坐在他病床边,捏拳鼓励他:加油,5块钱一小时呢,再吸2分钟就一小时!
他一开始觉得心里有气,后来觉得,林沚宁至少会鼓励他吸氧,不会拔他氧管,这么一想,他就又把自己给哄好了。
几人回到教室,椅子还没坐热,《运动员进行曲》突然炸响,很快,劣质的音箱里传出学生处主任的声音:“运动会即将开始,请各位同学先当前广场集合,随着各班方阵有序进场。”
广播播了三遍,同学们像被一锅端了的老蝉,把教学楼吵得沸反盈天。
文中真是人才汇聚地,运动会开幕式弄得花样百出,这一天,同学们把想干却不敢干的事一股脑地搬上了操场,有人干脆在主席台下讲了一段相声,还有玩抽象的,直接把安陵容的小船搬上了操场,两人推船,另一个男生穿着旗装,手拿一支莲花,蒙着面纱唱《采莲曲》。
1班最后入场。
他们班的方阵是辛语芙一手操办的,当天她直接把自己的头发喷成了火红色,大浓妆一化,真有几分刚出道的爱豆味儿。她追星,搞起应援也是一套一套的。咕卡常见,咕班牌不常见,给爱豆举手幅常见,给全班同学举手幅不常见。
辛语芙直接给班里所有人都想了一句应援词,然后做成手幅,打乱,随即抽取。
大家虽然嘴上嫌弃,但是过主席台的时候,每一个人都拼命地把手里的手幅举高,手幅的材质是铜版纸,带点辐射效果,虽然没出太阳,但是手腕轻轻一转,一个又一个的名字在铜版纸上璀璨醒目。
用辛语芙的话来说,他们的应援在那一刻变得极具意义,多年后的同学会,不再有人指着某个角落里的同学说’他就是那个话不多,沉默寡言,没什么存在感的同学’,也不想有人因为怯懦而失去将喜欢的人的名字宣之于口的机会。
山高路远,他们是璀璨青春里的同行者。在这个盛大漂亮的转场里,每一个人都是主角。
其他的人的应援词都是新想的,只有程遂和林沚宁两人的应援词沿用了军训时的那两句——
“乱花渐欲迷人眼,我们宁姐最耀眼。”
“两岸猿声啼不住,谁碰遂哥谁发怵。”
作为一个合格的追星人和cp粉,辛语芙在走方阵之前,稍微使了一些小手段。
程遂抽到的是林沚宁的应援手幅,林沚宁抽到的恰好是程遂的应援手幅。
开幕式结束后,不少人找到拿着自己手幅的同学,要求互换或者讨回。
林沚宁也觉得拿着程遂的没用,至少比起手幅,他的霸总弹窗小广告的设计更加深入人心。手幅上的照片太正经,她不习惯。
所以队列解散后,林沚宁就开始在人群中寻找程遂的身影。
音箱那儿不断传出检录的播报,她心想程遂既然不在4x100的检录处,那应该就是在社团的帐篷那儿。
果不其然,她过去的时候,人工智能社团那儿围满了女生。
大部分人都是慕名而去的,趁着这个机会跟程遂搭讪,虽然说有夹带私心的嫌疑,但再怎么说选社团也是正经事。
林沚宁离得远,听不太真切。但是大致意思还是能听出来,缠着他问一些社团的事,他似乎是在清点物料,只是偶尔抬头应和两声。
人太多,这个时候她不好去凑热闹的,于是就倚在隔壁的拳击社随手翻看宣传册。
拳击社的肌肉男以为她对拳击感兴趣,戴着两个拳套对击了两下,皮革材质在撞击后发出噗噗闷响。
肌肉男问她:“学妹,喜欢猛男吗?拳击社出手必属精品哦~”
林沚宁都没抬头看他,“不喜欢。”
肌肉男以为她不喜欢男生,立马把蹲在地上的一个长发女孩拉了起来,女生在看到林沚宁的时候,眼睛都亮了。
“喜欢姐姐吗?”
“嗯。”
女生勾了勾嘴角。
Yes!拿下一城。
“喜欢长发姐姐吗?”
“嗯。”
女生勾了勾嘴角。
Yes!又拿下一城。
“喜欢长发t姐姐吗?”
“啊?”
林沚宁终于抬头。
女生后悔,觉得自己应该循序渐进慢慢来的,于是忙找补道:“特长发嗯特别会拳击的姐姐。”
“哦抱歉。我只是看看。”说着,她合上宣传页,往程遂那儿看。
他那儿的人稍微少一点了,现在可以听到他的对话。估计是有人让人介绍社团,他冲着桌上的一叠宣传册抬了抬下巴:“宣传页上都有,自己拿着看吧。”
林沚宁也照着视线望过去,这一眼,正好瞧见他压在宣传页下的镭射手幅。
等围着桌子的人差不多散去后,林沚宁走过去,她没打招呼,看到手幅就想取,没想到抱胸靠着支架的人突然先她一步,掌心压在了手幅上,显然是不让她拿。
“刚站那儿那么久怎么不过来。”他几乎一眼就看见林沚宁站在了拳击社外,一开始猜想着她是来找自己的,结果等了半天也没见人过来。他调侃说:“我怎么不知道你还爱打拳击?”
“没。这不是看你这儿人多么。想着一会儿过来。”
“找我有事?”说着,他抽出手幅,就这么垂手拎着。
“你手里那个还我吧。我把你的带过来了。”
“哪个?”他抬手举了举:“这个?”
林沚宁看他举着手幅,下意识去拿,没想到他背后的不锈钢支架不稳,晃动了一下,林沚宁怕他站不稳想扶他一把,他怕林沚宁被自己的惯性带倒,特地往前倾了倾身子,想要护她。
两人迎面撞上。
她整个人都闷在了程遂的怀里。
此时,拿着CCD拍照的辛语芙,正好捕捉到这一幕。
“我靠。这是仙品。”
第39章 第39章
青橘的香气在鼻腔里弥漫, 好像是从程遂的衣服上散发出来。他穿着秋季校服,袖口挽至小臂,衣服敞着, 里面搭着一件黑色的T恤。
林沚宁撞上去的瞬间, 眼前蒙黑, 额头传来微弱的痛感, 她知道这是程遂胸口的锻炼痕迹在作祟。
隔着衣物,也看不清他的身材, 但林沚宁记得, 上次爬云梯的时候, 风卷起他的下摆,她清楚的看到了那骨骼感和薄肌分配得恰到好处的线条。
他应该像是一堵坚不可拆的墙, 干爽又硬朗。
操场上尖锐的欢呼声钻过铁网, 充斥着整座校园, 林荫大道上招新的呼声也旗鼓相当。
“这么多人呢林沚宁。”
压着下巴的缘故,声音有点闷。
他垂眸, 伸手拍了拍她的后脑勺, 示意她收敛点。
话虽然这么说,却也没拉开距离,而是任由她靠着, 甚至拿掌心挡住她的侧脸, 有点在人前尽量护着的意思。
被这句话提了醒的林沚宁意识回笼, 猛地起身, 起身时,手足无措, 想借力,双手在他胸口胡乱抓了一把。
程遂懵了。
没见过这样的。
他低头看看自己的胸口, 又看看林沚宁。
心说,是,你说网恋,哥就陪你网恋,但网络安全法没说你可以探索网络对象的身体。
行,就算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那你不觉得自己厚此薄彼了吗?
网的是我,恋的是你,好处都让你占了,哥占了什么?红脸的关公战长沙么?
“你都不狡辩了是吧?”程遂质问她。
林沚宁的碎发飞舞着,发懵的程度不亚于受害者,但是很快,她灵机一动,右手打左手,不甚诚恳地说了句:“你看,小惩大戒。我已经骂过它了。”
程遂:“”
她装没事人一样:“那你可以把手幅还给我了吗?”
程遂的耳朵还红着,他玩不过,于是闷声不响地把手幅递了过去。
空气中始终漂浮着一层化膜的薄豆皮,加热,薄豆皮鼓起一个小泡,终于有空气进入。
程遂重新挑起一个话题:“宣传册和易拉宝呢?要不要搬过来?”
“社团活动下午才开始。应该不急。”
“上午人流量还挺多。先来凑个热闹。”
“也行。”林沚宁想了想:“那要不先把宣传册拿来过。易拉宝可以下午搬。”
“嗯。我跟你去。”说着,他走出帐篷,要往教学楼走,走了几步,发现林沚宁没跟上,扭头问她:“怎么了?”
“你一会儿不是还有4x100吗?我跟麦麦去就好了。”她说话的声音突然变轻,不知道是不好意思还是怎么的,总归多了份不自在。
程遂还没意识到她的别扭,坦言道:“陈纾麦没跟你说?”
“说什么?”
“许宥跳高检录,她给许宥加油去了。”
林沚宁犯嘀咕:“怪不得一解散就没看到她人。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我也好给许宥加油啊。”
“哦。那是因为他们默认你要给我加油。所以没问你。”他撩起眼皮,理所当然看向林沚宁:“走不走?”
“反正也不急。那我找庾倩吧。”
本来同学之间帮个忙大大方方的没有什么问题,刚才撞了那么一下,林沚宁突然有点不好意思起来。
“她请假了。”
“啊?请假了?”
“好像是有什么事吧。林沚宁,你在别扭什么?”他还是发觉了,调转步子走到她面前,双手环胸,就这么压着眼皮,笑看她:“我帮你挡了。没人看见。”
“我怕你错过检录而已。”说这话的时候,林沚宁显而易见地心虚了,她甚至不敢拿正眼看他,生怕被人瞧穿,这种莫名其妙的自矜,让林沚宁自己都摸不清头脑,她觉得烦躁,也不想跟他打太极了,他想帮忙就帮忙吧,林沚宁径直从他身边走过,闷头往教学楼走。
程遂就这么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像个跟班似的,抱着一摞宣传册下来。
等展位这儿差不多理好后,4x100的检录正好开始。
“给我加油么?”他腆着脸问。
林沚宁愈发觉得帮忙搬宣传册是一个陷阱,他刚帮完忙,自己要是拒绝,真就不是个人了:“怎么加?大喊大叫的那种我做不来。”
“不用喊。拿着衣服在终点等我就行。”说着,他利索地脱下外套,给林沚宁递了一个眼神。
“有什么好处吗?农夫山泉管饱?”话虽问着,到底还是接过了他的外套。
“这点出息。”程遂活动了下脖子,看她好像当真想要那瓶水,于是无奈地笑了笑说:“管饱。”-
检录处播报第三遍的时候,灰蒙蒙地云层好像能拧出水来。
这天色估摸着要下雨。
林沚宁站在跑道外侧,抬头看了一眼天空。
果不其然,枪响的那一刻,几滴雨啪嗒啪嗒地砸在蓝色帐篷上。
雨不大,加上4X100米一直是校运会的热门项目,操场上热度不减。
许宥那边已经结束了,他和陈纾麦闻风过来,等到最后一棒交接的时候,操场两侧基本都是1班的老熟人了。
他们笃定程遂能冲第一,都是过来借他光的。
人群中,陈纾麦一眼看到抱着校服的林沚宁,她自己身上也穿着秋季校服,怀里那件校服是谁的不言而喻。
她从人群中挤到林沚宁身边,尖叫和喧嚣声盖过了她的声音,她不得不提高音量才能跟林沚宁聊天。
“手里的衣服是程遂的吧?”
“他让我帮他拿一下。”
经过辛语芙一顿浮夸的渲染后,陈纾麦都觉得林沚宁和程遂煞有其事。
“那他怎么不喊别人拿?”陈纾麦冲着对面嘴巴有垃圾桶盖儿这么大的陈新墚努了努嘴:“那么多熟人,就让你帮忙拿?”
林沚宁倒打一耙:“你还说呢!刚刚想找你搬东西,结果你一声不吭地跑去给许宥加油。”
“我靠!我跟你说!许宥好像偷偷练了。之前不是跟你说他后空翻四脚并用的嘛,刚刚跳高过竿落地后,他直接连了一个后空翻。你说,他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说着,陈纾麦偷偷瞄了一眼扯着嗓子喊的许宥。
林沚宁的视线在二人身上逡巡了个来回,她没想到陈纾麦会跟许宥搭在一起,但是转念一想,这两个人,一个灯姐,一个果哥,怎么说都是特立独行的人,放眼人群,也确实没人比他们更搭了。
她‘嗯’了一声,洞若观火地说:“他让谁加油,就是奔着谁去的呗。”
多简单的一件事。
陈纾麦一开始还气急败坏地说她被辛语芙传染了,下一秒,她从林沚宁的话中反应过来,直接反将一军:“这么说程遂是奔着你来的咯?”
被反问的时候,林沚宁自己都懵了一下,有种盘逻辑把自己盘进去了的茫然失措。
“其实吧,他对你有意思,谁都看出来了。你见他跟班里其他女生搭话没有?别说你俩是同桌关系,就没见过同桌护短护成这样的。你还记得他怼裘老师的事吗?”
“记得。但这能说明什么?我觉得换做他认识的任何一个人,他都不会保持沉默吧。”林沚宁压根没往别的层面想。
因为他就是这样的性子,看到取-卵广告都不会袖手旁观,更何况是身边认识的人被人造谣。要么别被他撞上,撞上了就不可能一言不发地当不知道。
“那你知道他另外的想法吗?”陈纾麦凑近林沚宁,仿佛要跟她讲悄悄话。
林沚宁附耳过去。
“就是如果他被叫家长了,你那事肯定就不了了之。他对付程遂都来不及,哪里还顾得上你,他这一招叫做声东击西知道吗?”
因为跟程遂比起来,林沚宁的态度都算得上谦恭有礼了。
“你从哪儿听来的?”
“许宥跟我说的啊。他还说,程遂后面还跟了一句话,说什么尽量不让你妈妈知道。许宥当时还嘲笑他呢,社团活动而已,说又不是你俩早恋,得背着家长谈。”
是啊。社团活动而已。没什么不能让家长知道的,但是虞姜英就是很反感她这些,不单只是制止而已,甚至都有应激反应。如果被她知道自己在创办心理社团,家里不可避免地又得掀起一场风波。
林沚宁突然想到一个可能。
她之前在书店碰上程遂的时候,跟他提过一嘴,说是虞姜英不让她看心理学相关的书,他应该知道她家里人反感这些,所以,他会不会是特地放大事态,把所有的火力都往自己身上引?
她这么分析着,耳边突然炸起一阵响动。不知道是谁第一个冲过了终点,以压倒悉性的速度拿到了第一名,林沚宁想探头,但是前面的人蹦的老高,遮挡住了她的视线。
“谁啊谁啊?我都没看见。”站在她们面前的还有几个女生,其中一个也没看到冲刺的那刻,脑袋扭得跟拨浪鼓一样,不断地听小道消息。
她身边的人提醒她:“引起那么大骚动还能有谁?肯定是1班的程遂呗。气死了。军训障碍赛就没赢过他们班,接力赛又输。哎!你去干嘛?”
那个女生晃了晃手里的矿泉水:“当然是送水,还能干嘛?”
“他是1班的人!请你随时刻烟吸肺!”
“管他几班的,我只知道他是我喜欢的。”
雨势渐密,跑道这儿的人稍微散去点了,林沚宁才看清终点那边的情况。
程遂撑着膝盖在那儿喘气,陈新墚跑过去,一巴掌拍他胸口:“可以啊!太他妈给我们班长脸了。”
程遂没跟他讲话,过终点后的第一反应就是找林沚宁,但他没走几步,就被不少来送水的女生挡住了去路。
裁判员隔着老远在那儿喊:“别挡道!”
程遂一概没接,视线落在抱着衣服的林沚宁身上,他拢着眉头,对她们说了句:“抱歉。让让。”
抬腿往林沚宁这儿走。
林沚宁盯着送水的场面看了许久,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但她在接触到程遂视线的那一刻,第一次躲掉了。
程遂走到她面前,呼吸仍有点急促:“衣服呢?”
林沚宁以为他来拿衣服,刚想递过去,结果被程遂抽出来,手腕一甩,直接盖在了她的脑袋上。
“衣服拿着干嘛用的?下雨了也不知道挡挡。”
这雨说大不大,一阵一阵的,也能熬。操场上那么多人,都浸泡在雨丝下,打伞的很少,林沚宁没那么矫情,这么点雨,一会儿就干了,没什么好遮挡的。
但是比起身体,她更觉得自己的心脏被雨浇湿,变得厚胀又潮湿。
“走么?”程遂的视线落在就近的后勤帐篷那儿,他的发茬湿了,几捋黏在一块儿,长成了一个个小黑尖。
“去哪儿?”
“带你去领奖。”程遂提醒她:“答应你的。农夫山泉管饱。”
“刚不是有人送吗?”
“送我就得接?”他摊开自己空无一物的手:“放心。哥洁身自好这么多年,喝得每一滴水都干干净净,清清白白。可以走了吗?”
“哦。跟我解释干嘛?莫名其妙!”
话虽这么说,但是心脏里潮湿的雨水突然被挤干。
林沚宁差点抑制不住上扬的嘴角,扭头问陈纾麦:“你去吗?”
陈纾麦说她是辛语芙的专属站姐,还要帮她偷拍和解枞的合照,就不跟过去了。
程遂就这么跟在林沚宁后边,往帐篷那儿走。
4X100米这一块的帐篷由陈新墚负责,陈新墚看他俩进来,立马搬来一条蓝色塑料凳:“功臣,上座。我都要佩服你了。”
程遂接下夸奖,不要脸地说:“应该的。”
“谁说你了?我说得是林沚宁。”他比了个请的姿势,当时要不是林沚宁在他表格上签字,他都没法跟班主任交代的。
程遂:“”
林沚宁取下盖在头上的衣服,说了声谢谢。
帐篷这儿,不止陈新墚一人,还有别班的体委。大家之前一起打过球,再不济体育课上也碰过,男生之间基本都认识。
大家一个看到林沚宁手里多了一件校服,校服上别着程遂的校卡,开始交换眼神。
林沚宁觉得氛围古怪,这里明明没有任何起哄声,她却觉得所有人都在默认一种关系。
她只装没看懂,拿纸巾擦头发。
衣服洇出深色印记,有人嘴欠地调侃程遂:“真不是人。下雨还让人在外面给你加油。”
程遂也百口莫辩。
林沚宁本想打破这种奇怪的氛围,老实说:“检录那会儿还没下呢。”
“哎哎哎,看到没有,护起来了。”
“这也叫护?”男生的脑子到底是怎么长的?没糖硬磕,牙口挺好,林沚宁解释说:“我只是陈述事实。”
“你也别太向着他。”其中一个高二的学长,似乎跟他很熟,弯身从打开的纸箱里摸出一瓶矿泉水,丢给林沚宁:“别为了给他加个油,给自己弄感冒。”
程遂看她拿着纸巾在擦,估计开不了瓶盖,于是手一伸,直接把他扔来的水截胡。宽大的掌心握着瓶身,另一手拧开瓶盖后,又拧了回去,放在林沚宁面前的桌子上。
陈新墚喊了声:“帅哦。给我也拧一瓶呗。”
“拧哪儿?”程遂勾住他的脖子:“这儿?”
陈新墚双手投降:“我自己来哥。”
投降的时候,发现自己三头肌挺帅,亲了自己手臂一口。
“”
林沚宁都觉得上面沾了陈新墚的口水臭。
她不禁蹙了蹙眉头。
程遂无语地摸出一罐薄荷糖,倒了两颗扔嘴里,之后把不锈钢的铁罐子往林沚宁手边一递:“要么?”
林沚宁点头。
属于救命良药了。
压片糖果在铁罐子里发出沙沙的声音,他一边倒,一边跟林沚宁说:“这雨估计还要陆陆续续地下。下雨了就找地方躲。一个比赛而已,没那么重要。”
林沚宁把掌心里的薄荷糖含在嘴里,清冽的甜味在口腔炸开。不知道怎么她就想起最初在程遂家经历闪回时,程遂紧紧抓住她手的那一次。
她脱口而出——
“还是重要的吧。”
程遂搭在瓶盖上的拇指滑了一下,没拧紧的瓶盖就这么飞了出去,戏剧性地落在了林沚宁腿上。
林沚宁:“来。感谢程老板送出的瓶盖一枚。”
第40章 第40章
向程遂表白的女孩太多了, 他什么虎狼之词没听过,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还记得有一回, 有女孩当着他面直接说:“哥, 你的肩膀像双人床, 适合让我靠。”
就这种话, 他都能面无表情地抄起许宥桌上的六神,喷了两下, 回对方:“谢谢。甲醛比较重, 还是注意身体健康。”
林沚宁这话算什么?跟那些开荤的人比起来简直还没开智呢。
但不知怎么, 他就是觉得巨大的山谷被豁然劈开,风无止息地灌入。
“赏个屁。”程遂摊手, 林沚宁把瓶盖还给他。
盖子拧紧后, 程遂似是想起什么, 把水往旁边一放,故意去抓来去无影的风:“那是比赛重要?还是我重要?”
比赛重要还是他重要?
他把这个问题直白地摆在了林沚宁面前。
带着点玩味和隐晦的暧昧。
水珠不断地从帐篷的四角滚下来, 背后是在操场上奔走喧闹的同学, 动态的画面愈发衬得两人安静。
对于他们而言,世界好像在这一刻停止,只有两颗心脏怦怦地跳着。
半晌, 林沚宁抬头看着他。
因为刚才接瓶盖的动作, 他挂在臂弯上的衣服往下溜, 快要拖到地上。
林沚宁本想弯身去捡, 岔开话题。
程遂一眼识破,抬手一垫, 垂挂的袖子又收了回来,他甚至换了姿势, 抱胸,就这么好整以暇地盯着她看。
理智断线,她像一条灯科鱼,无声叫嚣着,在鱼缸里摆尾乱撞。
林沚宁被他盯得头皮发麻,过了几秒后,她实在招架不住,腾地一下从塑料凳上下来,吐字清晰地强调:“同桌情!同桌情比较重要。”
程遂笑出声,大抵是笑她憋了这么久,居然放了个哑炮。
这时,陈新墚也拿文件夹拍了下他的肩:“下一场是标枪。在东南角那儿,我得过去看一眼,不陪你们了。”
说完,他顶着文件夹自顾自跑了出去。
说话的功夫,天又放晴。
太阳烘烤着雨水,带出点土腥气。程遂怕她待得无聊,拿上乱七八糟的东西,问她:“一会儿什么打算”
“你没比赛了?”
“没了。”
“我没什么打算,修修采访稿,清点物料什么的。你呢?”
“我回教室坐会儿。”
边说,边往外走。
“行。那你回吧。”
“听你的语气,不是回教室?”
教室桌子屁大点,哪里放得下宣传册,易拉宝之类的东西,放后边或者走廊铁定被扣分,她听孔托的话,把东西搬到办公室了。
“东西在孔老师那儿。”
“哦。那也巧。我刚好有数学题要问他。”
林沚宁一脸你有病吧的神情打量他:“孔老师给比赛同学加油都来不及怎么可能回办公室。你怎么问?对着他桌上那张像销冠的照片问?”
“你管我怎么问呢。”他把校服甩到肩上,不把林沚宁调侃的话当回事。
男人的面子是世界上最不值钱的事。
他之前就看过一篇推文,叫做《和这样的男人在一起超委屈!女生必看》,里面第一条就写着:死要面子。
大方承认想跟她待在一块儿没什么的。程遂鼓励自己,你是最棒的,但一开口,还是———
“我觉得他那张照片吉利不行吗?”
“你小时候是不是没看过《走进科学》?”
他插兜,似乎是想起一件好笑的事:“你看过《老人与水》那期吗?老人从来不喝水,却身体健康,吃啥都香。经过三期节目调查,多名专家分析,最后发现,老人不喝水,但饭前喝两碗汤。”
林沚宁笑的肚子疼:“还有那期《睡美人》,女孩因为失恋郁郁寡欢,躺在床上两年没吃过一顿饭,但她非但没饿死,还变漂亮了。这在当时也是未解之谜,后来发现,原来是女孩趁没人的时候偷偷吃东西。”
“嗯。典型的悬疑片开场,喜剧片结尾。跟孔老师差不多吧。”
两人正调侃着,一抬眼,发现孔托举着个手机,戏剧化地在那儿冲着手机吼。
“你们学校会放外校的人进去?这么乖的学生怎么可能做这种事?当事人到底是自愿还是胁迫?这背后到底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
“”
林沚宁都有点崇拜程遂了:“你说的好准。”
程遂勾唇笑笑。
因为都是往同一个方向走,孔托讲电话的声音又响亮,程遂和林沚宁不小心就听了个全。
“在事情没出调查结果之前,我绝对相信我的学生。你们先别吓唬她,我现在就赶过来。”
对方不知道说了句什么,他俩都觉得孔托要跳起来了:“我的学生我不信谁信!难道你比我还了解庾倩?”
庾倩?
林沚宁的笑意僵在脸上。
等孔托挂了电话,林沚宁三步并作两步地小跑上去:“孔老师。我刚刚听您说到庾倩,她怎么了吗?”
孔托含糊道:“嗐。一点小事。快回去吧。”
林沚宁不怎么相信,但孔托有意保护庾倩的隐私,催促他们回去,她也不好继续追问-
林沚宁把所有的物料从孔托办公室搬出来后,回了教室。
教室里就剩没几个人,边聊天边玩卡牌游戏,他们好像正缺人,看到林沚宁跟程遂进来,扣了人就不让走。
“外面湿哒哒的难受死了,不如在教室里玩桌游。”
运动会相当于开放日,这一天,学校大多不会限制学生的行动,手机也能带,游戏也能玩,只要不涉及原则性问题,校领导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林沚宁看到他们桌前摆着两个刚拆封的盒子,一个是真心话大冒险的卡牌,另外一个是非常经典的游戏,叫做《德国心脏病》。
“规则很简单,每人轮流出牌,当桌面上出现五个相同水果的时候,就要抢铃。没抢到或者错抢的人抽一张真心话大冒险。”
游戏没什么技术含量,完全考验反应速度。
林沚宁和程遂都没什么兴致,被几个人生拉硬拽地摁到椅子上,逼着来了一把。
上手之后发现还挺好玩,林沚宁终于知道这游戏为什么叫德国心脏病,被人一惊一乍地吓唬了几次后,她的胜负欲上来了。
“宁姐怎么这幅表情?刚刚只是练手,输了没什么。”
班里的人不怎么了解林沚宁,接触下来只觉得她是那种随缘冷淡的人。有的人是不管别人的闲事,她是连自己的都不管。
只有程遂知道,头盔下的女孩藏着多么大的胜负欲。
玩卡丁车那天,她油门踩得多猛啊,手臂上的淤青绝不是闹着玩的。
“管好自己吧。”程遂支着脑袋,看他洗牌:“一会儿这话就是对你说的了。”
“护得那么牢?”他加快了发卡的速度:“在卡牌桌游上,我就没输过。”
“快了。”
“快了。”
快输了。
程遂和林沚宁就这么异口同声地说。
“哎不是!你俩什么意思?欺负我同桌不在?”
程遂和林沚宁对视了一眼,心照不宣地笑笑。
“我下次再也不玩这种同桌局了。他俩同仇敌忾,搞得我们像外人一样。”
“知道就好。”程遂模糊带过:“对我的人客气点。”
“哟哟哟,对~我~的~人~客~气~点~”
大家突然一致对外,开始抱团组队。
程遂默认跟林沚宁一组,但没想到当桌面第一次出现五个水果的时候,林沚宁一巴掌拍在了摁铃上,甚至没管她底下快要碰到摁铃的程遂的手。
此刻,程遂的手背已经开始泛红。
林沚宁无辜地眨了下眼:“对不起啊。我太想赢了。”
你自己揉揉吧。
全场爆笑。
“她可没把你当自己人。”
程遂气笑,但又觉得这才是林沚宁的性子。狠起来,没人能挡她的道。
有人心有余悸,讪讪地缩起手:“宁姐,以后抢票借你手一用行吗?球星见面会的门票就拜托你了。”
“好说。”她大方答应,继续出牌。
一举成功后,她整个人更加雀跃。那只手常常悬在半空,蠢蠢欲动,好几回看错牌面,想要往下拍,距离摁铃只有几厘米的时候又紧急刹车,立马缩回。
程遂把这理解为安抚。因为从挨了那一下之后,林沚宁已经摸了他三次了。
他其实想出言提醒,又怕她觉得他俩都这种关系了,不给摸手是不是有点小气。思来想去,他还是让林沚宁摸了。
几轮后,第一局彻底结束。
林沚宁没输,但是游戏前放狠话,看起来很会玩的程遂一把没赢。
“啊?一把都没抢到?”她绝对不是嘲讽,是觉得不可置信。
程遂心想你就装吧,玩个游戏动手动脚,爱情三十六计都多你一计,变三十七计。
但他认赌服输,从真心话和大冒险那儿抽出一张卡,两指夹着,翻面。
他自己还没来得及看,周围的人心急,直接把他牌上大冒险的内容读了出来:大喊三声我卖身不卖艺啊。
程遂:“”
“等一下!你先别喊!我录个视频放网上!”
程遂:“?”
“好了好了。我已经打开视频了,你喊吧。”
那人半蹲着,手机镜头对准程遂的脸,男生之间好像就这点幼稚的乐趣。
程遂也开得起玩笑,主动看向镜头,满不在乎地念:“我卖身不卖艺,我卖身不卖艺,我卖身不卖艺。”
语气懒散,勾得人蠢蠢欲动。
念完,录视频的人转手把视频发在了自己的□□空间。
很快,下面铺满了评论。
陈新墚在那儿带头:【多少一晚哥】
底下全是复制粘贴的,他手机响个没完,但他没管,继续第二局。
第二把结束,林沚宁输了。
大家把真心话大冒险的卡牌捧到她面前,一抽,抽到了一张真相话。
“从小到大,有没有让你有过怦然心动的人。”
读出这个问题的时候,周围全是大家起哄的声音。
程遂也撩起眼皮,慢吞吞地坐直身子。
“什么叫怦然心动?喜欢?”她在确认题目,很有学霸学术严谨的态度。
“也可以是让你觉得很有触动的人。”
林沚宁想了想,想起初中在论坛认识的病友,他说的每一句话,都挺让她觉得触动的。
于是说:“有吧。”
游戏局,瞬间变成八卦局。
“谁啊谁啊。”
林沚宁聪明:“这是第二个问题。”
被吊起的兴致一下子降了下来。
大家开始重新洗牌。
这个时候,手机消息音打响第二战。
发视频的男生,抽出手机一看,是许宥在底下评论了那条视频。
许宥:【别想了。他名身有主。】
许宥之后的评论就跟统一培训过似的:【我靠!咋回事!有情况!快说啊!abandon abandon abandon急死人!】
回复和点赞的数量还在不断上升。
他费劲地去点红点,滑动页面的时候,不小心点开一个人主页。
似乎是个高年级学长,前几分钟前转发了一条隔壁二职同学的动态。标题是:【好学生也当代考!快来看!机电1班找代考被抓!代考学生居然是文中的!】
信息量太多了,他快要消化不过来。
但很显然,校际之间的八卦更能勾起他们的好奇心。
“我们学校的当代考?不拿第一都说不过去吧。”
“事情的重点是这个吗?虽然是月考,但是代考这件事性质就挺恶劣的了。”
“谁胆子这么大啊。居然敢接代考的活。”
“钱给的足够多的话,没什么敢不敢的。”
“你是说,她是为了钱?”
那条动态上,还配了几张模糊的照片。大家凑在一块儿讨论,隐约觉得照片上的人眼熟,但没认出是谁。
放瓜不放完整就跟吃方便面没叉子一样,让人义愤填膺。
林沚宁看到照片的时候,心里就有了一个猜测。在大家散开后,她问同学借了手机,仔仔细细地把照片上的人看了一遍,碎片化的信息在脑海中串联起来。
她猜测这是庾倩。
这么一来,孔托火急火燎地往外赶的事也可以对应起来了。
但如果女孩是庾倩的话,她到底为什么这么做。
在林沚宁看来,庾倩几乎是家长眼里最喜欢的乖乖女了,绝对不会因为钱,去做这些违反校纪校规的事。
她想着庾倩这段时间的反常,没注意教室突然多了一群人。
那群人似乎是冲着程遂来的,视线跟他对上的那一刻,就开始满教室地追着他问——
“什么名身有主?啊?啊?啊?谁做谁的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