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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状,陈雾善解人意道:“如果你需要隐婚的话,我会好好跟她们解释的——”
话没说完,徐西临已经侧身看过来,他两手撑着洗手台,微微蹙眉,隔着一点距离,头顶的偏白浴室冷光打在他的眉眼上,显得人英俊无比。
“你需要吗?”徐西临不答反问,看着她的脸。
被这样看着,陈雾下意识的想要后退。
那种被窥探着的感觉浓重,他的眼神又恢复成年少时的目光,隔了八年,就好像此刻站在陈雾面前的人仍是那个挨打不吭声,站在她身边仿佛一道影子的少年。
而不是和她结婚短短几天,脾气温柔的贤惠丈夫。
徐青鱼的目光总是带有一点野兽般的灼热,阴沉湿欲,像是无人知的地方一块黯绿色苔藓-
九年前的十一月冬季,陈雾十七岁。
陈江和徐明月已同居多时,此时徐明月的小饭馆经营不善倒闭,她没闲着,把小饭馆重新装修,改成了一家麻将馆,包一顿中午饭,因此生意还算不错。
而陈江也借此下岗,做起麻将馆的老板,也染上打牌的习惯。
自从麻将馆的生意开始后,俩人更是不常回家,只有周末下午陈雾会去找陈江要生活费。
每回要生活费,陈江也不看,随手从麻将桌上给她钱,运气好能拿到两三百,运气不好就被陈江骂一顿。
但陈雾也不是好打发的,她要不到钱就自己开柜子,不多拿,一次一百,算是她和徐青鱼两人的生活费。
十一月开始的冬季,平溪镇多雨,潮湿寒冷,陈雾拿着生活费回家,路过新开的商店,她有心去转一圈。
最近班级里的女孩子们流行打毛线,织围巾,上课的时候陈雾注意到好多人在课桌地下偷偷的织围巾,她看了好一会,总是学不会。
走近商店,迎面是各种未拆封的商品气息,各种学习资料和杂志小说的货架,摆放着颜色各系的笔以及精致的本子,还有标价二元或者九块九的小商品——种类繁多,琳琅满目。
陈雾转了一圈,盯着毛线球好一会,老板跟她介绍,顺手讲解起织围巾的针法。
毛线球十块两团,加针一块,十一块钱就能融入集体,陈雾打算利索的出这个价。
正要掏钱的时候,注意到老板身后的东西。
“那个多少钱?”陈雾捏着钱的手指一顿,另一只手顺势往老板肩膀处指了下。
老板闻声回头,看了眼,懒懒道:“三千。”
转过头看陈雾,老板笑了下,说:“这个相机整个平溪镇就一个,本来是有人预定我才带回来的,结果那人不要,摆了半个多月了。”
看着包装盒上的相机,陈雾抿唇,问:“不能便宜了?”
老板似乎心情挺好,有心应付她:“你真想要,我给你便宜三百块钱,毕竟放着摆多久也遇不上一个问价的。”
“知道我爸是谁吗?”陈雾忽然一笑,眼睛却并未含着一点笑意。
老板心里一突,平溪镇太小,几乎都是认识的人际关系,老板仔细看了再三,忽然想起来:“桃花坞小区的陈江!”
“那便宜一千,我知道你报虚价。”陈雾盯着他,“不怕我爸那个酒鬼砸了你的店,你就尽管宰我价。”
“一千不行,最多八百,这个进货价就两千多,还是我托关系拿到手的。”老板说。
“行。”陈雾没再往死压价,她舔了下嘴唇,嘴里发干:“你帮我留着,这是押金。”
二百块钱里抽了一百放在上面,陈雾亲眼看着老板把相机连盒子一块收起来,在本子上记下自己的名字。
她最后空手出来,踩着自行车回家了。
回了家一开门,陈雾冷的打了个颤,她拍了拍身上的衣服,进了厨房,徐青鱼正在煮面,他高大的个子站在厨房里显得有些局促,正往锅里放盐。
陈雾探头一眼,又是白菜煮面条,寡淡无味。她咂了咂嘴,想吃肉,从兜里掏出一百块钱,递给徐青鱼:“喏,你的。”
徐青鱼正在端起锅往两只碗里分面条,见状用眼神示意了下陈雾,陈雾没好气的将钱胡乱的塞进他裤袋里。
唯一的电视在客厅,正在播新闻联播,俩人坐在一张折叠小桌上,闷头吃面。
陈雾吸完一口,吃的没滋没味,问:“下次能不能做点别的?老吃面,我感觉每次上课我都饿的特别快。”
徐青鱼垂眼看陈雾一边讲话一边把碗里作为调味的姜丝挑到他碗里,他闷声道:“煮面很快。”
陈雾也知道强人所难,不说生活费的问题,单说时间上就来不及,俩人是走读,最近路上冷回家的时间增加,徐青鱼还能支棱起来煮两个人的饭已经很仁义了。
碗里的面条也挺香的,徐青鱼尽可能的做的好吃,但再好吃也是碗面条,她用筷子夹起几根面,对着徐青鱼认真说:“徐青鱼,我以后一定会过好日子的。”
说罢看着徐青鱼,在等他的回应。
徐青鱼嗯了一声,他喝完碗里的面汤,擦了擦眼镜上的雾气,像个捧哏,面无表情问:“然后呢?”
陈雾就等他这句话,她恶狠狠的一口咬断面,说:“然后我一天三顿都吃肉,让白菜煮面条滚远远的。”
“哦。”徐青鱼的情绪起伏很少,他像比别人天生少了些五情六欲,对于痛感总显得麻木。
而陈雾早习惯他这个死人样了,也不管徐青鱼的敷衍和冷淡。不再说话,陈雾把碗里面条一口气吃完,肚子吃饱,身上就暖和了。
徐青鱼吃完了锅里剩下的面,发育期的男孩子肚子里像有个无底洞,陈雾也只是在上完课肚子饿,徐青鱼却好像吃什么都顶不住饿。
还好生活费充足的时候,俩人能出门吃,去快餐店点好几份饭,能吃到真正饱。
吃过饭陈雾去洗碗,一人在客厅,一人在卧室,各自学习。陈雾对于学习非常认真,她常在前几名,为了是高考后能立马离开平溪镇,离开陈江,逃去别的城市过好日子。
坐在客厅的徐青鱼为什么如此热爱学习,陈雾没问过也从没有想过,就像她早习惯了徐青鱼的冷漠麻木,也习惯了徐青鱼一贯的跟随。
没两天,陈雾找了份兼职,是同学的同学介绍的,隔壁技校有个男孩子学摄影,想参加摄影比赛,他正找模特练习摄影。
刚听同学说到这里的时候,陈雾很犹豫,她不怎么想往技校那边走,因为那边都是中考分流后,成绩最末尾的小混混之流聚集地。
但同学告诉陈雾:“一天他给一百多,就拍一个小时,你下午放学过去,上晚自习刚好过来。”
陈雾:“不会有事吧。”
那同学翻了个白眼:“能有什么事情,人家家里特别有钱,富二代,他爸就是平溪那个塑料厂老板。”
陈雾犹豫再三,还是去了,对方约在技校的一间空教室,还像模像样的跟陈雾写了份声明,一天拍摄一小时,一小时一百二。
男生很胖,顶着圆滚滚的肚子,刘海长的遮眼,看起来很邋遢油腻,冬季里穿着一双夏季凉鞋,但人不坏。
确实只找陈雾来拍摄照片的,不只有陈雾,还有好几个同校的女孩子,拍摄当晚没轮到陈雾,还是给了陈雾工资。
“谢谢。”捏着钱,陈雾一点都不慌了。
男生叫韩小冰,他胸口挂着重重的相机,跟陈雾在商店里看见的不一样,陈雾走之前没忍住好奇心问:“你这个相机贵吗?”
韩小冰挠了挠头发,说:“还行吧,才两万多。”
才两万多?
陈雾暗暗抽气,多看了一眼他的相机,最后被人叫,才跟着其他人一块走了。
快要上晚自习了,陈雾跟其他女孩一块飞奔回去,路上其他人想买点东西吃,陈雾嫌时间不够,就买了个馒头,两口吃完,迅速回班。
一周后,七八个女孩走了一个,两周后,又走了两个,第三周开始陈雾走那条去技校的小路已经非常熟悉了,她再拍最后两天,买相机的钱就攒够了。
刚要进技校,有人一把抓住她的手臂,陈雾下意识反应立马蹲下,对方似乎以为她怕了,陈雾捏着一把沙土朝对方眼睛里撒了过去。
她抬腿就跑,陈雾跑步很快,都是在陈江打她的时候练出来的,运动会的时候还报名女子八百米拿过第一名的好成绩。
跑的时候,陈雾都没敢回头,一口气跑到约定好的教室,教室里没人,她等了好一会,只等到韩小冰一个人。
韩小冰挠头告诉她:“其他几个人说今天晚上她们班要考试,就不来了。”
陈雾觉得有点不对劲,但是她想,就剩下两天拍摄应该没事。
被相机拍摄,陈雾已经习惯了,她按照韩小冰的意思摆出姿势,无非就是在教室站在坐着,或者靠在窗户边,就是让韩小冰练习拍摄人像而已。
拍摄过程跟平常没什么区别,一个小时一到,陈雾等着韩小冰给自己工资。
韩小冰今天掏钱特别慢,他慢吞吞的说:“陈雾,你很缺钱吗?”
陈雾有点不耐烦,但等着给钱,忍耐着说:“还行,一般缺钱。”
问得都是废话,不缺钱我放学不吃饭跑着陪你拍照片。
韩小冰犹豫再三,从钱包里来回数钱,最后鼓起勇气,透过长长的刘海看她:“那个,你在学校没有谈男朋友吧?”
听到这句话,陈雾脑中立马开始敲警铃,大概是因为母亲去世太早,陈雾一向对于这种事情上非常敏感,她对于男性天生缺乏一点信任,哪怕这三周韩小冰都老老实实拍摄给工资,陈雾也没觉得他完全是个好人。
陈雾一时没吭声,等韩小冰给钱给她。
眼瞅着韩小冰从钱包里抽出两张一百块,陈雾提醒他:“你拿多了,我没有零钱。”
韩小冰脸都红了,他把两百都塞给陈雾:“那个,我朋友想认识你一下,你能把联系方式给我一下吗?”
“没有。”陈雾说,她貌似无奈的耸肩:“我爸没给我买手机。”
韩小冰哦了一声,说:“那好吧。”
陈雾打主意明天不打算来了,剩下的钱从陈江那要得了,大不了再被骂一顿。晚上下了晚自习,天黑透了,徐青鱼骑车先走,在下一个路口等陈雾。
现在徐青鱼载陈雾回家,就等陈雾从校门走过去。
陈雾跟几个同学陆陆续续摆手道别后,一个人慢慢走在路边,她在心中算着钱还差多少,又想象着相机拿到手里面是什么样子的。
身后有车灯扫过陈雾的身体,陈雾没当回事,往路边走了走,让开路,但车灯并未离开,仍旧打在她的身上,远远的还能听见摩托车的声音。
陈雾下意识的握紧书包肩带,佯装无事,先是蹲下拉紧了鞋带,在轰轰的摩托车声中,她抬头起身,憋着一口气迅速往前跑。
速度快的像只小鹿。
徐青鱼就在前面一个路口,陈雾有点害怕,但又没多少,一心一意的往前跑,身后的摩托车仿佛在逗她玩一样,时而超过她,却故意停下来,陈雾撇开眼,不跟车上人对视,仿佛没有察觉摩托车是在跟着自己。
她拼命跑,大脑一片空白,手心发抖的出汗,陈雾什么都不想,只是一个劲的跑,跑,跑!
“陈雾!”
一道尚未完全脱离变声期微哑的声音少见的提高音量喊着陈雾的名字,穿破黑暗,让陈雾一下就惊醒了。
奔跑的姿势停不下来,陈雾回头看,在摩托车的车灯光柱下,她看见少年清亮的眼睛,松开自行车,任由自行车重重的摔在地上,他朝自己奔跑过来。
天气过于寒冷,奔跑时的吐息在车灯光柱下实质化,陈雾一把被徐青鱼抓住肩膀,她的脸重重的撞在徐青鱼单薄的胸膛,砸她的鼻梁一酸,眼泪涌上来。
“你跑什么?”徐青鱼声音并不凶,只是略带不解,他抓住陈雾的肩膀感觉到陈雾不断在发抖,徐青鱼也没开口说什么安慰话,而是用力的揽着她的肩膀往回走。
摩托车就停在她们的自行车两三米后,车上的男生没带摩托头盔,身穿皮衣,腿长跨点地,目光不善的盯着徐青鱼。
陈雾不敢抬头看,她闷头被徐青鱼半拥半提着往前走,刚刚跑得太快,陈雾现在腿都在不自觉发抖。
而徐青鱼仍旧是那副表情残缺,对任何情绪都麻木迟钝的样子,即使迎着摩托车男生的视线,他就那副像野狗一样的眼神看了回去。
走回自行车前,徐青鱼松开她,把自行车架起来,等陈雾坐上自行车后座,他踩着自行车迅速离开。
一路上无言,只有陈雾抓着徐青鱼后背的衣服,她埋着头,像是累了,又像是不想看任何人,也不想任何人看自己。
等回到小区,徐青鱼沉默锁着车,陈雾在旁边等着他。
好一会,徐青鱼支起身子,拎起两人的书包,走上台阶,一切都静悄悄的,仿佛什么事情都没发生。
第二天陈雾没去韩小冰那里,介绍这份兼职的那个同学过来找陈雾,陈雾本来正在写作业,她一抬头看见那个同学,起身走向走廊。
“我不去了。”陈雾显得很平淡,说:“钱够了,我不想干了。”
说完就想走。
赵佳妮立马拉住陈雾:“别啊,韩小冰说能再加钱,两百一天行吗?”
陈雾:“我真不想去了,你让他找别人吧。”
两人在走廊说着话的时候,刚从食堂吃完饭的徐青鱼恰好回班,此刻班级没多少人,大多还在食堂或者外面的小吃街,只有寥寥几个坐在各自位置上安静看书写作业。
徐青鱼垂着眼走过去,说话的赵佳妮还在劝说陈雾:“一天两百呢,你再想想。”
陈雾说:“就快月考了,再多钱,我也要复习考试。”
说到考试,赵佳妮不好劝下去了,她只要说:“你再想想,实在不行,考完试再去也行。”
说完就要走了。
徐青鱼拎着杯子出来接水,与赵佳妮擦肩而过,高个子戴眼镜,赵佳妮不禁多看两眼才下了楼。
徐青鱼接完热水回来,陈雾已经回到座位上,安静的吃着包子,徐青鱼路过将热水放在她桌上。
第一节晚自习结束的时候,陈雾有点困,披着校服外套趴在桌子上睡觉,半梦半醒之间有人推她,是她同桌。
“陈雾,有人给你送情书呢。”同桌显得很兴奋。
总是安静重复的校园生活,发生一点新奇的事情就让所有人兴奋不已,陈雾半梦半醒一抬头,就撞见站在班级门口的徐青鱼眼底。
他的眼神阴郁冷峻,眼底带有一点野兽发|情一般的亮光,带有不加掩饰的渴望,让人一看就心惊肉跳。
透过那个眼神,陈雾仿佛身处最寒冷孤寂的冬日荒漠,土地被冻得梆硬,一个孤独的人沉重的举着锄头试图垦荒,但每落下去一次,却是人的五脏六腑被大地反向颤动。
第22章 ch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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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眼神是才十七岁的陈雾不能理解的,因此她只觉得讨厌,不懂为什么徐青鱼总是紧紧盯着自己,看的她心惊肉跳。
当时的陈雾第一个反应是保持外强中干的态度训斥,以此避免自己内心的小小胆怯与紧张被徐青鱼精准捕捉。
而此时,陈雾靠着门框,能感觉的逐渐胶着的空气,越来越沉闷,让她无端的心口起了一层薄汗。
她没退让,迎上徐西临的视线。
两人就这么对视了下,陈雾说:“我不需要。”
她忽然笑了,那种果然如此的了然静静的流淌在她和徐西临中间。
陈雾说:“我从来没想过要隐瞒我跟你结婚这件事,你不是知道吗?”
最后几个字她的语气轻了点。
徐西临一定不定的看着她,片刻,他才无声的挑起唇角露出个笑容来,唇边梨涡一闪而过。
看他又恢复了笑脸,陈雾心里悄悄松了口气,她转身离开,准备发个微博,走了一半忽然想起来一样问:“结婚证你放哪了?我拍个照片。”
徐西临也走出来,把洗干净的衣服去晾着,出来又进了书房,等再次出来时手里就拿着两本鲜红的结婚证。
这还是从领证之后陈雾第一次亲眼看见自己的结婚证,她颇为新鲜的来回翻看,看了半天才有的不高兴的说:“早知道那天我化点妆去了。”
徐西临就坐在她旁边,两人膝盖碰着膝盖,有种非别人可比的亲昵,他跟着低头看,用指腹摸了摸结婚证上的钢戳。
徐西临说:“好看的。”
他说的很认真。
闻言,陈雾忽然扭头看了一眼他,恍然惊觉两人距离近,近的能看清他每根长睫毛,以及眉心一颗淡淡的小痣。
那颗痣为不戴眼镜遮掩的徐西临添了几分温柔多情。
视线交汇,就仿佛能感觉空气被一点点抽空,血液在沸腾,耳膜里的心跳声轰轰作响。
徐西临没说话,躲也不躲开的任由陈雾仔细的看自己。
“我本来准备发了个结婚证算解释的。”陈雾说,她伸出手,指尖在落在徐西临眉心那颗小痣前略微停留了几秒,之后才落下。
她的手指头柔软暖和,伸过来的一瞬间带有陈雾身上的香气,不是任何香水的气味。
徐西临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下,他脑中的记忆闪回,想起来的是已经自己发烧,陈雾照顾自己一整夜后,她打了个喷嚏误打误撞的靠在自己怀里。
就是那个味道。
明明两个人用的是同一瓶沐浴液,她身上的香味却柔柔软软的,像是迎面一场春天夜里的雾,微微湿冷中夹杂着不知名的草木香味那种感觉。
陈雾:“你愿意出镜吗?”
她的话唤回徐西临的记忆闪回。
他眨了眨眼,状似无辜的看着陈雾。
陈雾用手摸摸他的眉毛,又摸摸他的脸,觉得自己的想法确实有点天马行空,也有点不好意思:“我本来该更新视频了,还没想好要拍什么,如果你愿意出镜,正要要公开我们结婚这件事的话,那要不就拍你——”
陈雾收回手,又补了一句:“就是拍帮你化妆之类的。”
越说越小声,陈雾自己也觉得这个想法有点扯,结婚前一夜陈雾搜索过徐西临目前正在上班的公司,在一个经济新闻上看到了徐西临穿西装打领带跟一圈人开会的照片。
“可以。”就在陈雾要收回手的时候,徐西临握住她的指尖,仍旧是那副很高兴的样子:“你想对我做什么都可以。”
除了离开我。
徐西临目光深邃,黑眸似点漆,笑的时候,眼尾弧度柔软的下落,还是那个处处体贴贤惠的丈夫。
这么轻易的答应了?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陈雾便立马去摆灯光架镜头,她这次不打算写脚本了,视频的拍摄顺应自然,等弄好了,陈雾去找徐西临洗脸护肤。
徐西临对她的要求非常配合,看举着相机冲着自己的陈雾像模像样的做个摄影师,徐西临没忍住闷笑,说:“这也要拍?”
“嗯,从第一个步骤拍嘛。”陈雾说:“就按你平常的洗漱步骤来。”
徐西临和普通男人不同,他对自己的管理格外严格,除却正常洗漱护肤,加上一周四次健身,偶尔也会去做各种皮肤管理。
因此出现在陈雾面前的徐西临,样貌英俊,肩宽腰窄腿长,每天穿着西装下班的时候,西裤包裹的腿都让陈雾看的目光稍稍一停。
他是那种知道自己容貌身材优势在何处,又会竭力将自己的优势发挥到最大处,以用来勾引想得到的目光的那种人。
真是水灵灵的好男人啊——曾经看过的动漫台词完全挤入陈雾的大脑。
“这样可以吗?”徐西临站在洗漱台前,目光透过镜子与陈雾对视,似乎有些不好意思,那一闪而过的羞涩和陈雾喜欢的小熊完全融合了。
几秒后,陈雾咳了一下,说:“可以了。”
帮男朋友化妆这个题材在美妆视频里不算新颖了,但陈雾还没拍过,她也没有这么认真的帮一个男人化妆过。
因此等徐西临在镜头前乖乖坐下的时候,陈雾第一个反应居然是手足无措。
作为一个美妆博主,她头回有种不知如何下手的感觉。
反而是徐西临好奇的主动问:“那我们第一步要做什么?”
“第一步——”陈雾紧急回神,略微思考:“画眉毛吧。”
陈雾从化妆包里找了下修眉刀,回头问徐西临:“我化成什么样都可以吧!”
“可以。”徐西临笑了,玩笑道:“会帮我化的帅帅的吧。”
“肯定啊。”陈雾回头,站在他旁边准备先帮徐西临修眉,但站着不太方便弄,总是会挡光,而且徐西临也要一直配合她的姿势仰头或偏头,看起来也很累。
陈雾迟迟不敢下手,最后想起来这个视频拍摄的初衷,一咬牙在徐西临腿上坐下了。
徐西临似乎完全没想到她会直接坐下,微微睁大了眼睛,慢慢的集中视线在她的脸上。
替别人化妆,距离靠的很近,几乎都能感受到对方的呼吸,尤其是让徐西临这么一眨不眨的盯着自己,有种要把自己吞吃下肚的错觉,陈雾忍了半天,最后特别不好意思的说:“你能不能闭上眼睛?”
“为什么?”徐西临不懂,但还是乖乖的闭上眼睛。
陈雾没回答,总不能说是被他看的不好意思,修眉刀在他皮肤上发出一点细微的摩擦声,徐西临的眉形长得很好,不需要太多修饰,陈雾立刻收回手,从一旁的化妆包里摸出眉笔。
她回头看了眼,确定镜头还在拍摄。
再次回头给徐西临画眉毛,他身上的乌木沉香淡了很多,带着身上的体温暖融融在陈雾鼻尖上,她抽了下鼻子。
“徐西临。”
“嗯?”
徐西临眼皮动了下,要睁开眼,陈雾一下就按住,不许他动,她盯着手下这张脸,在没有脚本的促使下,再次询问:“你为什么跟我结婚?”
安静片刻,陈雾的手慢慢停下来,两个人靠的太近,隔着睡衣,似乎还能感觉对方身上的体温,陈雾问出口后立马有点不自在的动了下。
在徐西临思考的片刻里,陈雾已经借由拿东西的动作要从他腿上下来。
但随即就被徐西临一把抓住,他没睁开眼睛,说:“这个问题对你很重要吗?”
听他这么说,陈雾心里的滋味很复杂,她佯装无事,在做节目效果一样,故意装作很不高兴去晃徐西临的肩膀,那副样子好像真是一对新婚夫妻该有的姿态。
起码镜头里是这样的。
“你说呢!肯定重要啊。”陈雾去直接拿粉底液,借势要离开,徐西临仍旧没松手。
她一动,就被徐西临抓住了。
徐西临:“因为喜欢你。”
陈雾心一跳,愣了下,随后看徐西临慢慢睁开眼睛,眼眸清澈倒映出自己的脸。
“这个理由可以吗?”徐西临微微笑,露出唇边梨涡。
陈雾迅速垂下眼,收回手上的眉笔,故意有些不满的哼了下:“你就装吧。”-
相亲那天是个误会。
陈雾听说施美筠生病后立马买了票回桃源,回来的夜里是徐西临来接的,路上两人一路无言,像个陌生人,直到快到医院时,徐西临才好脾气的告诉陈雾,医院的事情都处理好了。
陈雾仿佛慢半拍,说了句好。
两个人的对话简短而利索,没什么叙旧情的地方。
到了医院,徐西临体贴的主动提出离开,就剩陈雾和施美筠在。
施美筠的状态比陈雾想象的要好很多,甚至还有精神提要给陈雾相亲的事情,陈雾在陪床的折叠床上睡得不自在,又怕一口气拒绝影响施美筠的身体状况。
她故意说:“行啊,你找个有工作没不良嗜好的男人来,我愿意相亲,你什么时候找到,我什么时候去。”
“真的啊!”施美筠一脸惊喜,说:“好啊,那明天早上你就去,在医院附近的咖啡厅,我给你地址。”
三言两语就定下来了,陈雾完全不想扫施美筠的兴。才生病的人,陈雾看她瘦巴巴的好可怜,第二天一大早被施美筠喊起来,她想着顺便吃个早饭就直接过去了。
等到了咖啡厅,点了咖啡和蛋糕,陈雾吃的半饱,隔壁桌的徐西临慢慢坐过来。
那是徐西临长相英俊,无不良嗜好,有正经工作,带来的档案袋里塞了各种证书和资产证明身体健康报告等——
是陈雾最好的结婚对象-
徐西临明白眼前的陈雾并不相信自己的话,但他不在乎。
眼前陈雾起身,她背后是巨大的落地窗,晴朗的阳光勾勒陈雾的身影,在这个只有两个人的房子里,像个野兽藏着自己伴侣那样生活,巨大的满足感从他全身上下散发出来。
他就这么懒懒的坐着,好像全无攻击性,等待着陈雾再一次的靠近,这次,他扶住陈雾的腰,仍旧是那个一抗拒就会松开的力度,微微仰头与陈雾接了个绵长的吻。
不知过了多久,唇舌分开之时,陈雾无力的坐在徐西临膝头,趴在徐西临肩膀处吐气吸气的来回换气。
只听见耳侧徐西临低声道:“那你呢,陈雾你为什么又回来了呢?”
明知道我在桃源,明知道被我抓到就完全不能再离开,那陈雾你又为什么主动回来呢?
第23章 ch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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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骤然喊醒的陈雾有些懵,隔着晃眼的教室灯光,她看不懂徐青鱼眼中复杂的情绪。
趴着睡几分钟,胳膊有些酸麻,同桌好事的推她,让她起来,陈雾起不来,片刻,一份皱巴的情书从教室门口人手传递过来。
最终传到陈雾的面前。
同桌说:“收下啊,看看里面写的什么,是隔壁校的人送你的。”
“什么?”那封情书被塞到陈雾的手中,她却下意识抬起眼睛,教室门口本该站着的徐青鱼已经没了身影,刚刚睡醒那匆匆一眼仿佛是陈雾课间两分钟做的一场梦。
情书拆开,里面的字不算好看,短短写着几句,类似你很漂亮,我喜欢你之类的话。
旁边围观的几个同学看的津津有味,怂恿着陈雾:“哎,你答应他吗?听说是隔壁校的那个谁,长得蛮帅的。”
同桌一听便笑的起劲,跟周围几个人科普:“就是天天骑摩托车的江津,听说他已经是从外面转学回来的,从北禹那边回来的。”
北禹是个大城市,距离桃源太远,人人听说都心生向往,连带有关那个大城市的人都带着几分城市中心的傲气。
陈雾心想,从北禹回来又怎么了,还不是在技校读书的小混混。
上课的时候,陈雾的同桌在课桌地下偷看小说,陈雾也瞄过一眼,她知道最近不良少年在同龄女孩里风靡一时,可陈雾最讨厌那样的人,因为会让陈雾想起来她爸。
不良少年老了估计还不如陈江呢。
陈雾不感兴趣的把情书撕了个粉碎丢进垃圾桶,几个同学面面相觑纷纷退去,有些扫兴了,但陈雾不后悔。
幸好铃声响起,驱散一众冬日里少年的好奇心,后面两节晚自习用来开始,陈雾写的很认真,她喜欢这种安静考试的时候,什么都不用想,在考试中随心所欲的厮杀拼搏,得到陈雾想要的成绩。
只要努力就会得到回报。
这件事让陈雾对于生活充满希望。
最后一节晚自习的铃声敲响,讲台上昏昏欲睡的老师猛然惊醒,站起身来说:“卷子先不收,明天晚自习讲。”
底下嗡嗡的应了一声,接着是收拾东西的乒乓响声。
旁边同桌没好意思的问:“陈雾你那个卷子写完了吗?”
“写完了,你要借吗?”
“嗯,谢谢啦!”
陈雾把试卷递给她,继续收拾书包,旁边的同桌小声道:“听他们说江津在校门口等你呢。”
“什么?”陈雾微微睁大眼睛看过来,不知道是不是趴在桌子上睡得那一会,人有些昏昏然的发热。
“你别说我说的。”同桌双手合十拜了一下迅速逃走。
陈雾看向徐青鱼的位置,他座位早就空了,不知何时离开,陈雾心中忐忑,又安慰自己,没关系,跑过去就好了。
她出门前把鞋带系紧了,忐忑着随着人流往外走,果然隔着远远的就看见校门口倚着摩托车的人,好几个人同样倚着摩托车围着一个圈,保安紧紧的盯着他们,催促学生们快走。
陈雾脚步稍停,不敢动了,周围人来人往那么多,她背着书包停不了几秒,但又怕走出去。
就在这个时候,身后阻力小了下来,旋即她头顶落下个外套,手腕被人攥着往前走。
就这样看不见,陈雾感觉耳膜处的心跳声鼓鼓作响,像是一面随时会被敲破的鼓面。
走了很远,陈雾才慢慢拉下头顶的外套,面前是徐青鱼,他穿一件贴身黑色毛衣,脸色衬的雪白,弓腰给自行车解锁。
“喏,校服。”陈雾主动把校服递过去,大约是心里有些怕,对着徐青鱼这么一张死人脸都多了些自己人的亲切。
“你说他们一群人在校门口又是按摩托车响,又是朝大家吹口哨,不觉得丢脸吗?”陈雾跟徐青鱼吐槽,一边说还不住的往后面看,生怕被那个江津抓住。
对于陈雾的主动搭话,徐青鱼丝毫不搭理,陈雾早就习惯了,也没当回事,等徐青鱼推着自行车时,她轻巧的坐上去。
一路上徐青鱼骑车速度飞快,路上颠了陈雾吱哇乱叫,等回到家,陈雾捂着屁股跳下车,腿软差点掉下来,她憋着一肚子火,踢了下自行车的后轮:“徐青鱼你是不是有病啊。”
徐青鱼回头幽幽看她一眼,陈雾不甘示弱的瞪回去,伸出手佯装要掐他。
“你当我有病吧。”憋了半天,徐青鱼就来这一句,弄的陈雾又来火又觉得很好笑,可是笑出来就在徐青鱼面前落了下风,陈雾只好憋着笑,脸上表情都僵成一团差点抽筋。
“这个神经病。”陈雾跟在徐青鱼身后上楼梯,气鼓鼓的骂出声,也没降下音量,故意让徐青鱼听见。
一上楼才发现今晚徐明月和陈江都在家,俩人的门没关紧,一听见楼道的动静,徐明月从屋里推开门,笑吟吟的冲着陈雾和徐青鱼说:“雾雾放学啦,姨今天做了火锅,你们兄妹俩放了书包一块过来吃。”
‘兄妹’这个词汇陌生的仿佛是今晚试卷上阅读理解里的词汇,陈雾纳闷的看着她一样,又透过门缝往里看一眼,陈江端着个小酒杯滋滋的喝着酒。
徐明月笑的一脸温柔:“今天店里赚了不少,我跟你爸高兴,专门去农贸市场买的肉,去洗个手就来。”
陈雾讨厌陈江,也不喜欢徐明月,但是肚子太饿了,下了晚自习,肚子饿的直叫唤,只有徐青鱼那个神经病还有劲站起来蹬自行车。
她嗯了一声,去屋子里放下书包就要走,看徐青鱼又要钻进厨房下寡面条,她一把拽住徐青鱼往外走:“你傻啊,有肉还吃面条。”
一钻进徐明月的房子里,火锅味想的人反胃,因为太饿了,而火锅太香了。
陈雾跟徐青鱼端了个小凳子坐在下首,徐明月人很会来事,一直不断给陈雾和徐青鱼夹肉,还不断的说着笑话融合这个扭曲的四口之家,一屋子里也偶尔响起几声笑。
肉吃到肚子里真满足,陈雾吃到吃不下为止,但还是太馋了,只好拼命夹肉放在徐青鱼的碗里。
对面徐明月见状眼中含笑,凑近陈江,姿态亲昵,像个美女蛇一样说:“老陈,你看两个孩子关系多好,到时候咱俩如果再生个小的,一家五口不知道多幸福。”
此话一出,桌上立刻静了下来,陈雾满脸震惊惶恐的看向徐明月的肚子,徐青鱼放下筷子,垂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而被徐明月依靠半边身子的陈江仍旧一脸红肿的样,端起小酒杯一饮而尽,嘴中发出啧啧的声音。
徐明月笑呵呵道:“雾雾,我跟你爸打算过段时间就正式办酒在一块了,到时候让你做伴娘好不好?”
陈雾一时没吭声。
陈江立马看过来,拍了桌子一掌,震的桌上摆放各样肉和蔬菜都动了动,他怒道:“你姨跟你说话没听到!”
客厅内一片死寂,只剩火锅咕咕煮开的声音,仿佛一座大山无声的压在陈雾和徐青鱼身上,他们却无从摆脱。
半响,眼看陈江又要摸起酒瓶,陈雾首先摸过来,给自己碗里倒了一点点酒,站起来满面的笑冲着徐明月和陈江端起来说:“听见了,那我就在这里祝我爸跟我姨新婚快乐,早生贵子!”
她声音清脆,落地有声,接着一饮而尽碗里的白酒,呛的脸都红了。
对面坐在首位的陈江看不出高兴还是不高兴,只是重新拎起筷子夹了个花生米,继续喝着自己的酒。
徐明月又高兴又担忧的瞄了一眼自己儿子,嘴里却说:“青鱼,你看看你,哪有妹妹懂事,起来,也说点什么。”
被喊出声的徐青鱼麻木坐在那里,仿佛这一整桌的动静都与他无关,徐明月悄悄皱眉,不耐烦的又催促两声,就在徐青鱼要站起来的时候,陈雾砰的一声倒在徐青鱼肩膀上睡着了。
变故突生,徐明月也下意识的起身要接一接,唯独陈江坐的安稳,徐明月只好嘱咐徐青鱼说:“哎,雾雾没喝过酒,一口闷,劲太大了,青鱼去把妹妹背回去,给她煮一碗醒酒汤,好好照顾她。”
徐青鱼嗯了一声,背起醉酒的陈雾离开这座房子,径直走向对门,门在走之前锁上了,他要摸钥匙开门,正要松开一只手,感觉背上的人动了动。
下一秒,陈雾握住钥匙顺利的开了门。
她没醉。
对此,徐青鱼沉默的背着她打开门走进黑暗的家中,门轻轻关上,一时没开灯,他背着她站在玄关处,片刻,只听见从黑暗中传出几声极其微小的抽泣声。
早上起床陈雾头疼,怪徐青鱼的解救汤没有用,努力骑自行车的徐青鱼听了半天,说:“是你自己就喝了一口。”
闻言陈雾伸手进他的校服里拧他,说:“你怎么不说你煮的汤难喝死了。”
这下徐青鱼也不反驳了,对于他的自知之明,陈雾很满意。
下午放学陈雾跟同桌一块去食堂吃饭,早上徐明月给两个人留了钱,陈雾又能吃食堂的肉包子了,排了好长的队,总算吃上,吃完饭同桌说要去小卖铺买根红笔,陈雾也跟着一块去了。
还没出来时候就碰见赵佳妮哭着来找陈雾:“陈雾,徐青鱼要把人打死了,你快去看啊!”
一句话砸过来,陈雾心一跳,还没想明白赵佳妮为什么来找自己,她已经朝教室的方向跑过去。
等陈雾跑回教室的时候,打架都结束了,徐青鱼跟打架的男孩叫做于金洋一块进了办公室。
而办公室外被同学们围了一圈,见陈雾来了自动退出一条路来,而陈雾对此不领情反而突生一股怨恨来。
可她只能往前走,直到办公室前看教导主任拎着竹棍同时教训徐青鱼和于金洋,那根竹棍有小指头那么粗,一棍下来打的空气猎猎作响,更何况抽在人身上。
眼看着徐青鱼挨了好几下,就是闷头不说为什么打架。
而于金洋打一下就嗷嗷叫,哭的眼泪鼻涕一大把。
她张了张嘴,抬脚往办公室里进,就在这个时候,徐青鱼忽然偏头看过来,眼神安静,硬生生止住了陈雾的脚步。
徐青鱼总是那样,挨打的时候不吭声,站在旁边像个影子,偶尔陈雾也会觉得徐青鱼像一颗安静的树,他站在那里仿佛在扎根一般。
他没有哭,隔着一道门槛,陈雾眼泪珠子连串的往下落,像是永远流不完一样。
她有时很想让徐青鱼改了这个性子,又是又觉得徐青鱼这样挺好的,和别人都不一样。
不知过了多久,教导主任也打累了,坐下拧开保温杯喝了口水,往外吐掉茶叶,轻描淡写道:“你们要是不说,那就请家长,我跟你们家长说。”
于金洋立马炸了,他哭红的眼睛瞪大点,又开始哀嚎,说:“我说,我说!”
他瞄一眼徐青鱼,又瞄了一眼外面的陈雾,在教导主任的审视下小声开口:“我收了隔壁学校江津的钱,给咱们学校一个女孩送了份情书。”
教导主任冷笑一声,像是捉老鼠一把好手的猫,两眼射出一道精光,厉声说:“不止这点吧,不说我立马给你家长打电话!”
于金洋欲哭无泪,捂着胳膊说:“还—还跟着同学骗那女孩去隔壁学校。”
教导主任又喝了口茶,转头看徐青鱼,慢条斯理道:“你呢?”
徐青鱼沉默片刻:“他偷了我的东西。”
此话一说,于金洋立马怒视过来,跳脚道:“胡说,我什么时候偷你东西了!”
而徐青鱼又恢复了沉默,教导主任也皱起眉头,扭头看向于金洋:“你拿了他什么东西?”
“什么都没有啊,主任!”
正在来回拉扯间,徐青鱼指着于金洋的口袋,教导主任从里掏出一个钥匙扣,哭笑不得道:“就这个东西?”
“这是我妹妹给我的生日礼物。”徐青鱼闷声道。
陈雾眼皮一跳,擦了擦脸上的泪水,悄默默从人群里拨开先去厕所洗了脸,又回到班级,好像没事人一般。
快上课那阵,陈雾的同桌回来说打听到的小道消息,说是校长口头批评教导主任的粗暴教学,让两个挨打的学生今晚先回去了。
“哎,但是徐青鱼为什么打架?”
“没听人说于金洋偷了他的东西。”
“可那就是个钥匙扣。”
“人家妹妹送的生日礼物,估计宝贝着呢吧。”
“他对他妹妹真好。”
……
无尽的流言飞雪似的往陈雾耳中聚集,她仿佛未闻一般,继续写着手上的试卷,一笔一划写的认真。
好不容易挨过了晚自习,陈雾慢慢收拾东西,跟着同班几个人一块回去。
大约是放学那阵打架提醒了校长和教导主任,今天没有在校门口看见江津那伙人,陈雾安静的背着书包回家。走过一个路口便看见徐青鱼坐在公交站台,自行车停在他身侧。
听见脚步声,徐青鱼偏头看过来,起身,推起自行车,走到陈雾的面前。
陈雾盯着他脸上的伤口,又垂下眼,一言不发的往前走,没有坐上自行车。
被落后两步的徐青鱼顿了顿,便自然的推着自行车跟在她的身后一路往前走。
走到半路,陈雾没有力气了,她停下来休息,徐青鱼便推着自行车到她面前,示意她坐上来,自己带着她回家。
陈雾躲了两次没躲开,推了一把自行车后座,爆发道:“徐青鱼你烦不烦!”
她的眼泪伴随着那句爆发的话而落下,陈雾也不想哭的,她用袖子擦了擦脸上的眼泪,但总是擦了又流下来,过了很久,她才有力气开口:“你为什么一定要让大家知道我们的关系!”
太晚了,路上都没有车,周围除却偶尔几盏路灯,安静的过分。
徐青鱼安静的垂眸看着她,什么话都没说。
而陈雾仿佛才是真正受不了的那个人,情绪崩溃道:“你知不知道他们在背后是怎么说我们的?!”
陈雾用手指着自己的胸口:“我是烂酒鬼的女儿!”
另一只手指向他的胸口:“你是小三的儿子!”
“我不想像上高中之前那样,被别人说我们两个是一对!”说到这里时,陈雾完全承受不住,眼泪连串的落下来,原本还有力气喊出来的声音一下像是被人抽空了,像是一个字一个字从胸口挤出来的话。
“我不想被人排挤,我不想被人冷落,每一次上体育课就剩我一个人,吃饭也只有我一个人,上厕所也是,只有我落单,什么都融入不了其他人里面,徐青鱼,我好不容易才变成现在这样,求求你别让我又变成之前那样行不行!”
陈雾的情绪爆发一阵接连一阵,整个人都哭的喘不上气,她又愧疚又怨恨,尤其是对着面前的徐青鱼,是眼前对她最好的人,她却控制不住的把伤人的话说了一遍。
她几乎无法找到平衡的点,她仅仅只是想要和周围其他的人一样生活而已。
陈雾讨厌那些人的目光,她知道那些人在背后是如何暗自揣测自己的生活,陈雾更讨厌在意那些流言蜚语和被落单的自己。
不管她怎么做,都觉得痛苦。
“我知道了。”徐青鱼伸出两只手,捧着她的脸,把陈雾脸上的眼泪都擦干净,他语气平静道:“不让别人发现就可以了对吗?我知道了,陈雾你不要再哭了。”-
“因为小美阿姨生病了。”陈雾答道。
“骗人。”徐西临平静开口。
陈雾轻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陈雾替徐西临上粉底,她轻轻拍打,男妆画起来没有女装那么精致复杂,更多只是讲究脸上的颜色统一,她靠得近,目光专注认真,落在身上的每一个眼神都让徐西临感觉皮肤在战栗。
“刚刚说的是认真的吗?”徐西临忽然问。
“什么?”陈雾捏着粉扑的手一顿,只听见徐西临带着点很抱歉的笑,体贴道:“其实不公开我也没关系的,我怕会影响你的工作。”
陈雾:“不会。”
“好吧,主要是觉得你有点为难的样子。”徐西临唇角微扬。
没有旧事重提,但陈雾愧疚的心再一次溢出来,她双手捧着徐西临的脸,像是那是他的动作一样,对着他的双眸,认真道:“我愿意的,特别愿意。”
片刻,徐西临才轻笑了一声,说:“那就好。”
视频没怎么经过剪辑,下午就由陈雾的账号更新。
更新后的效果陈雾没怎么关注,她的视线落在自己的塔罗牌上,明明不符合自己一贯的选择,还是做出这样的举动,这样就是命运的改变。
陈雾合上电脑,坦然一笑,算了,不要去想这么多。
时隔八年,陈雾回到桃源后,总在回忆以前,但对于以前并不感到后悔犹豫了。
她在成长的过程中,这八年里长成一个好好的大人,接受的第一步就是告诉自己往前看,日子好的比今天的太阳还灿烂。
更新完视频,陈雾去影音厅玩星露谷,钓鱼正在上头,听见门外铃声响,她猛地回神,发现在星露谷里过了一个季节,而星露谷外过了一个下午。
铃声响了,是谁?
陈雾很犹豫,走出门外站在可视屏幕前,她的双眼微微睁大了几分,似乎没想到眼前的画面是如何发生的。
站在门后,陈雾犹豫徘徊了会,最终她还是握住门把手鼓起勇气推开了门,门外,是徐西临,他身后巨大的花束,几乎占满整个可视屏幕。
冬日里的玫瑰鲜红似活,蓬勃着生命力让人心生欢喜,而徐西临高大的个子站在玫瑰花束前,他有些期待,隐隐羞涩,视线落在开了一点门缝的陈雾身上。
“陈雾。”
“你怎么不回家?”陈雾慢慢的松开门把手,一点点的走向徐西临,眼前的花到底有多少,玫瑰香的好像在花园里,她几乎是一走过去的姿态露出,便立刻被徐西临拉了过去,他像个大型犬一样挤在陈雾的怀中,深吸一口气,才开口:“陈雾,你永远都在这里吧,和我一起。”
第24章 ch24
ch24
拥抱比亲吻更让陈雾动容,这样被紧紧抱在怀中,好像被人拉住风筝四散在天空的线,象征着唯一和重要,陈雾连挣扎都不愿意。
她微微合眼,身上还带着房子内的温暖,并未说话。
虚空中仿佛有一大把蜜糖严严实实的裹着她,即使有片刻猜测和疑虑在心头划过,好似一座天平,还是让陈雾在此刻往徐西临的位置偏了些。
玫瑰花的香气浓郁芬芳占据鼻息,那束花束比陈雾在可视镜头里看见的要大得多,究竟买了多少?
陈雾小时候很喜欢这种花,尤其是红玫瑰,她喜欢这种艳丽夺人视线却又理所应当的倨傲植物,小时候在图书馆里借阅一本小王子,她看完仰头躺在床上,对着插图里的玫瑰久久凝望。
隔着一道布帘,旁边的徐青鱼安静的写着作业,两人分居一间卧室,久了关系和旁人不同,既陌生又熟稔,仿佛末世里挤在一块求生的小动物,但命运轻轻颠覆一下,两人便立刻分道扬镳,各走各路,从不回头。
那时候陈雾想的最远的是明天是下周,下个月,连第二年的事情都想不到。
陈雾有些恍惚,失笑开口却脱离本意:“你怎么买了这么多花?”
“因为觉得你会喜欢。”徐西临毫不遮掩自己想要她高兴的心理想法。
远处花束的红渐渐缩小,陈雾的视线落在徐西临侧颈布料上一点红,她伸手捻了一下,是血珠,顺着往上看,落在徐西临的耳垂上。
那是个刚打的耳洞,戴着一枚小小的耳钉,伤口不知为何裂开了点,血刚干。落下去的血珠弄脏了他的衣领。
“你——”陈雾瞠目结舌,一时喉咙像是凝结住。
徐西临笑了,眉心痣在灯光下晃了晃,即使这么个从上往下看的动作,他却好像在仰望似的望着陈雾。
“刚打的。”
徐西临并不怕痛,从年少起,他对痛觉仿佛天生有几分迟钝麻木,伸手摸着才人工制造出的小小伤口:“这样看起来我们会更配一点吗?”
他眉眼中一闪而过的落寞与期望,站在半人高的玫瑰花束前,眼巴巴的看着陈雾。
陈雾心一软,原本想说的话也说不出口,定定的看着他。
徐西临唇边漾出一个浅笑,同样伸手,指腹捻了一下她的耳垂,他垂眸轻声道:“你打耳洞的时候疼吗?”
这是徐西临首次试探性他们分开之后陈雾的生活,结婚的这段时间依赖,徐西临对以前避而不谈,陈雾不知道他是不感兴趣,还是对以前避之不及。
毕竟以前也是徐西临的以前,在他作为徐青鱼改变徐西临的日子,陈雾不知道那些是否是徐西临的避讳禁忌。
即使陈雾有时候有心想和他说点什么,思考来思考去还是没敢主动说。
“不怎么疼。”陈雾微微抿唇,迎上他的目光:“那时候和朋友们约好了,一起去医院打的,没多久伤就好了,后面和朋友们买了很多漂亮的耳钉带。”
想起那段大学时光,陈雾脸上带出一些怀念的笑容来。
再看向徐西临耳垂上新鲜伤口,她欲言又止,想要告诉徐西临的是更多的事情。
陈雾想说长大是一件特别好的事情。
十几岁的时候,陈雾过得拧巴苦闷,越是这样越在意别人的目光,恨不得事事都合群,生怕被落单。
为此说过很多伤人的话,做过很多后悔的事情,分不清对自己好的人和外人之间的区别,她只顾得宣泄心里的畏惧,错过很多的事情。
决定回桃源的那天晚上,陈雾收拾好东西,行李已经全部寄回桃源,她往后不打算再孤身一人在外,十七八岁恨不得逃离的地方,到如今二十六岁反而是唯一归处。
等电梯下楼的时候,她站着发呆,透过电梯外壁看见自己的脸,青春易逝如流水,陈雾离家八年,心中忐忑不安,不知道往后是怎么样的故事。
就在犹豫该继续逃避还是往前的那刻,身后走过来个人,她下意识的让了让,没一会对方主动向她搭话。
“你这是要走吗?”隔壁邻居阿姨问。
“是,回老家。”陈雾从兜里翻出个口罩,往脸上戴。
刚说完,邻居阿姨又问:“以后还回来吗?”
“不知道。”隔着口罩,陈雾声音发闷。
“那你等一会。”阿姨也不管电梯即将来到,转身回了屋子里,她就住在陈雾的隔壁,偶尔陈雾有快递纸板会放在门口,阿姨便拿回家,一来一回好长时间。
电梯来了,陈雾没上,老老实实的等着她。
又过了一会,阿姨拎着个塑料袋出来,递给她。
陈雾看了一眼,里面有七八个苹果,是洗过的,塑料袋上还有冰冷的水珠往下滑。
邻居阿姨笑的中气十足:“拿着吧,谢谢你送的纸壳,祝你回家一路顺风。”
其实陈雾没敢说自己家没人了,只有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养母,未来缥缈不知在哪,但一路顺风四个简简单单的字仿佛给陈雾一些勇气。
她拎着苹果上路,在高铁上看小说哭的凄惨,哭完之后无力的咬一口苹果,真甜-
陈雾蹲在那半人高的玫瑰花束前拍了照,相机在徐西临手中变得像个玩具,他熟稔的操作拍照。
照片里的陈雾穿着毛茸茸的居家服,素着脸,眉眼带笑,双手捧着脸,身后的玫瑰花束将人衬托的仿佛小小一只,好像陈雾才十七八岁的样子。
照片没修,哪怕还能看见陈雾的黑眼圈,她很高兴的发出去了。没多久便收到评论。
大多数是祝福,陈雾刷了一下,实在是回复不过来。
她很郑重的发了条微博。
晨雾:谢谢大家!
像是刚结婚的那几天时一样,陈雾觉得未来走向应该是好的。
下午发出去的那条视频点赞轻松过了十万,陈雾点开视频。
标题简单,只写了为男友化妆五个字。
视频剪辑陈雾没加太多音乐和花字,时长十分钟,剪掉了一些她和徐西临的对话,完整看了一遍,陈雾点了暂停。
陈雾做自媒体的初衷并不是为了赚钱,虽然那个时候她还蛮缺钱的,最初只是为了记录生活,陈雾发视频的那个网站有句宣传词:记录每个人的美好生活。
一开始,她发的视频也就是和朋友们出去聚餐或者参加戏剧社时一些练习花絮,后来看的人从一个到十个,百个——陈雾才开始学习拍摄vlog,后面转型拍摄美妆,粉丝关注量一直缓慢增加到现在。
陈雾不搞直播,只靠拍视频接广告和其他兼职赚钱,现在每个月能完全覆盖自己和施美筠的生活费用还有富裕,所以陈雾是真的感谢这些关注自己的女孩子们。
才真的感谢第一个关注的人。
没多久她放下手机,去找徐西临问他:“家里有碘伏吗”
徐西临说:“有的,你哪里伤到了?”
他起身走过去,立马要掀开陈雾的家居服袖子,检查一圈。
陈雾推开他的手,指了下他的耳朵:“要处理一下,不然会发炎。”
“没关系,这种伤口很快就会好的。”徐西临没当回事。
陈雾只好换种说法:“可是看上去很难看。”
这个说法一击致命,徐西临表情立刻有些不自然,等陈雾假装不在关系坐在沙发上点开游戏的时候,徐西临自己起身去拎药箱出来,房子很大的情况下,他像是无路可去一般绕了一圈最后走到陈雾旁边坐下。
他慢慢的开药箱,慢慢的取出碘伏和棉签,每个动作都好像被放慢了。
陈雾一直用余光瞄着,最后受不了一把夺过去。
她用棉签沾了点碘伏,让徐西临侧对着自己,她跪坐在沙发上认真的用棉签擦拭着他的耳垂。
“徐西临,洗澡的时候注意不要沾水。”陈雾忍不住念道,“不然真的会发炎的,发炎就有可能会流脓,会很恶心的。”
尽管两人之间还有很多等待被填满的空白,但陈雾仿佛天生懂如何拿捏徐西临的弱点,轻而易举的知道他的死穴,倘若两人是敌对方,大约行军打仗的第一天,徐西临方就要对陈雾举旗投降。
但有些地方徐西临又展现出一种模模糊糊的样子,好像一面被打扰的水面,让陈雾看不清水面之下到底藏这些什么。
徐西临不吭声了,但侧着身子,能明显感觉的出来他对发炎的后果确实有放在心上。
临睡前陈雾听见外面似乎下雨了,她躺在床上努力酝酿睡意,但死活睡不着,旁边的徐西临倒是一如既往躺在床上就安安静静没有声音。
有的时候陈雾实在睡不着就很烦,觉得徐西临到底是一上床就睡着了还是死掉了,人怎么可能三秒钟就立马睡着了?
她不相信这个世界上还有人在床上不玩手机,一上床立马关灯闭眼之后就进入梦乡。
越躺越睡不着,陈雾小心的摸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已经快凌晨一点的,她十点半就躺在床上,深吸一口气,她努力压下心中的烦躁,掀开被子一角,准备下床。
刚要准备下床,身旁的人忽然翻了个身,手掌却准确无误的落在她的肩头,他以气音缓慢了叹了声气,半梦半醒的问:“去哪里?”
陈雾又转过去,知道他是真睡着又被自己吵醒了,手心盖在他的眼睛上:“没去哪里,你做梦呢,睡吧睡吧。”
她甚至另一只手拍了两下徐西临身上,接着就要下床。
实在睡不着,陈雾想去喝两口。
刚下床,另一边的床头柜上的灯被拧亮,徐西临躺在床上一手盖在眼皮上,满脸困倦,再次问:“去哪里?”
陈雾:……
陈雾:“我睡不着,想喝点东西。”
“嗯,我跟你一起。”片刻,徐西临起身,他睡前只穿了睡裤,似乎近几年的改变是习惯了裸睡,和陈雾结婚后倒是加了一条睡裤。
赤裸上身,肩宽背阔,挡了一大半的灯光,陈雾看着没挪开眼,想起来有几次她躺在徐西临身上,人昏昏沉沉的看不见天花板。
他随手扯过睡衣套在身上,陈雾暗自惋惜,跟他起身一块出去。
徐西临问:“想吃点什么?”
陈雾不饿,但嘴馋想吃东西,心念一动,问他:“咱们出门吃去不去。”
外面的雨早就停了,陈雾想吃便利店的关东煮,她笑着微微挑眉:“带一瓶酒,吃完再回来。”
跟从小一起长大的人结婚,最大的好处就是陈雾不需要去伪装别的样子,不需要化妆作为保护壳,也不需要性格灿烂明朗,俩人换了个外套就坐电梯一路到车库,上了车,陈雾说:“就在附近,我给导航?”
便利店离住的地方不算远,但陈雾不想走路去,一路开车去才花几分钟,等下了车,外面的风凛冽带着寒气,陈雾下意识的抖了抖,旁边徐西临关了车门,大步走过来,挡了一半的风,一手揽着她的肩膀往前走。
进了便利店,里面正在打盹的店员立刻惊醒,有力无气的喊了声‘欢迎光临。’
陈雾选了两份,又去看了眼便当,按照时间便当大概是才送货过来,因为都不饿,陈雾就只拿了一份咖喱饭。
两人在窗口前坐下,徐西临拧开酒瓶盖,而陈雾找店员要了一个纸杯,徐西临要开车,只有她为了助眠才喝一点点。
白酒入口是微苦回甘,陈雾以前最讨厌喝酒的人,后来上了大学后知后觉发现自己大约也遗传了陈江的酒鬼基因,对于酒精她天生带着一点亲近。
只是唯一好点,她的酒品比陈江好不少,起码不打孩子。
陈雾立马吃了串辣香菇,辣的眼泪都冒出来。
而徐西临似乎还有点犯困,也没什么胃口,他端着杯热豆浆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
忽然听见陈雾说:“结婚好像还行。”
徐西临微怔,侧脸看过去,只看见陈雾又小小喝了一口,脸有些泛红,她捻着手里的木签,无意识的转,盯着窗外的倒影,笑了下:“我以前很害怕结婚的,两个月前我还对结婚抱着很大的恶意,没想到现在跟你一块坐在这里吃关东煮。”
“陈雾,你以前过得好吗?”徐西临安静的看着她,目光润润而乖觉,隔着一层镜片,灯光折射下,有种哭过的错觉。
第25章 ch25
ch25
陈雾一怔,意外他突然提起这个,她转了转手中的木签子,思考片刻才说:“过得还行。”
她扭脸对徐西临笑了下,灯光打在她的脸上,眉毛显得毛茸茸的,经由便利店外冷空气和店内暖气交换,她鼻尖有点红。
在徐西临眼中很漂亮,她几乎从未有过变化,只是比照片上生动,有温度。
陈雾没说谎,离开桃源的这八年对于陈雾来说过得很快乐,即使一开始也缺钱过,但她总是很幸运,遇到很好的室友同学和老师,打工的地方不管是老板还是同事对她也很包容。
除了大四实习的时候找了份烂工作,但之后她的自媒体账号迅速起来,让她没有任何阻力的就做了全职博主。
在家工作的时间里,施美筠时不时打电话关心一下,但从没有催促她出门工作或者恋爱,连朋友关心陈雾的方式都是带一大包零食去她家里开小灶。
所以陈雾觉得长大是一件特别好的事情,尤其是吃饱之后懒洋洋度过的每一分钟,在那段时间里陈雾都觉得人生很幸福。
在这一瞬间,陈雾想起很多以前的事情,埋在心里,有兴趣跟徐西临讲,但太多事情不知道从哪一件开始,正在心中理着缠绕成一团的毛线团,忽然抬眼瞄到外面零碎的雪花。
她惊喜道:“徐西临,外面好像下雪了。”
在她说话的这几秒里,从天而降的雪花变多了,细细碎碎似撒盐,隔着便利店的灯光落在外面的雪花上,折射出一抹细微的晶亮。
很漂亮。
桃源市地理位置偏南,却又不是彻底的南方城市,冬季下雪不似北方厚重,下一层薄薄的雪落在树枝和房屋上,映照的四方都亮了起来。
陈雾高兴的看着外面,一瞬间忘了原本要继续同徐西临讲下去的事情,窗口前的倒映照出两个人的身影来,陈雾见徐西临摘了眼镜,她回过神又转了过来。
徐西临很轻的将摘下来的眼镜放在桌子旁,陈雾心念一动,手指转动木签一时没撒手,嘴里白酒辛辣味已经过去,缓慢涌上来的回甘,她吞咽了下。
她下巴随着视线抬起,一抬头徐西临已经靠过来了,鼻尖是他身上的乌木沉香气味,融合着人的体温,气味变得私人化。
陈雾下意识的微微张开唇瓣,有些迎接的意思,两人接了个绵长又深切的吻,舌尖碰到一块,唾液交换让徐西临也尝到一点已回甘的酒味。
他的脸颊还能感受到陈雾鼻尖有点凉,呼吸时一点温热。
片刻,他退出了点,观察陈雾的表情,只见陈雾好像有点发蒙,拿错杯子,喝了一口关东煮的辣汤,她反应过来呛到嗓子,控制不住的咳了几声,伸手又拿另外一个装酒的杯子,喝下去一口,嘴里更辣。
辣的陈雾急促抽气,她一手挡着唇边,背都弓了起来,徐西临把手中豆浆递给她,陈雾凑过去抿了一口,过了好一会才缓过来,也借此两个人距离近了不少。
陈雾仍旧在不停斯哈的换气,想起来之前的事,不太好意思的跟徐西临说:“以前也有过一次。”
徐西临垂眼看她。
陈雾舔了下辣的发烫的唇瓣,说:“之前我在北禹的便利店里,吃那个爆辣牛肉饭,辣的我眼泪一下就出来了,但是进店之前我专门跟店员说要最辣的便当,话都放出去了,当时被辣哭我硬生生没敢回头找店员买水。”
陈雾一想起来当时自己背对着店员默默流泪不敢出声的样子就觉得好笑,那个芥末一口下去冲到天灵盖,没有任何缓冲,眼泪哗的流下来。
陈雾一边流眼泪一边狂吃便当里的米饭企图压下辣味,一直忍到吃完,结账时她本想拿水,店员笑眯眯的夸赞陈雾:“哇,我们家这款新品里的黄辣椒很多人都受不了呢,您好厉害啊。”
陈雾辣的出了一身的汗,闻言故作轻描淡写道:“嗯,还行,没那么辣。”
后来陈雾得知那个长相善良的黄辣椒比红辣椒辣度高出高几倍,真是不能以貌取辣椒。
她说完,却发现徐西临微微出神,她又吃了块香菇,不提醒徐西临,等他自己回神。
两个人又安静下来,外面的雪下的越来越大,隐隐有覆盖地面的意思。
“所以你真的过得很好?”徐西临忽然出声。
“嗯。”陈雾看过去,表情认真,眼中盛满窗口外的雪光与便利店的灯光。
一切温暖的灯光与气息集中在这个小小角落里,他们并肩坐着,徐西临忽然笑了,他长久的深深吸一口气,有些庆幸又有些无奈自嘲,滋味复杂让人一时无法看个透彻。
陈雾怔怔看他脸上那个笑容,半响才垂下眼,收回视线,掩饰性的又喝了一口杯子里的酒。
那车彻底停在外面的停车位,两人步行回家,雪落在头顶,染了一头白,陈雾喝了酒浑身暖和,旁边徐西临露出的手透着红,陈雾看了一眼,主动上前握住,塞进自己口袋里。
“徐西临,那你以前过得好不好?”陈雾问,她偏头看过去。
闻声,徐西临脚步停下来,长睫半敛,神色平静而冷淡,有雪花落在他柔软的头发上,渐渐融化。
徐西临说:“还好。”
陈雾一定不定的看着他,在那眼中倒影中看见自己。
她笑了,笑容无意间与徐西临刚刚脸上那个笑容如出一辙。
两人回了家,家中温暖,未开全部灯光,只有一盏落地灯,灯光昏暗照亮一角,明明晃晃,橘黄色灯光将人的皮肤染成一层玉石的温润。
徐西临从冰箱里拿出一瓶水,喝了半瓶,陈雾也想喝,徐西临却主动倒了半杯温水递过去,陈雾喝了酒,胸口正热,温水喝下去不觉得解热,盯着徐西临手里的冰水只觉得口渴。
“就喝两口。”
“才吹了冷风,又喝冷水,生理期会肚子疼。”徐西临笑着拒绝,打算将手中冰水一饮而尽。
见状,陈雾直接扑过去,一下子撞在徐西临怀中,徐西临短暂一愣的片刻,陈雾勾着他的手,喝了好几口冰水,喝的太急,水沿着唇瓣滴落下来,弄湿了里面的家居服。
喝过之后,陈雾迅速一闪,靠着餐桌舔了下嘴唇,信誓旦旦对徐西临说:“不会的,才喝两口而已,我之前吃雪糕都没事。”
手中瓶子里的水下去大半,徐西临干脆喝完,他的视线晦暗不明的落在陈雾脸上。
陈雾没注意,她扯着胸口的弄湿的地方,俯身抽过纸巾要擦。
下一秒,眼前被阴影覆盖。
徐西临站在她面前,挤着她,陈雾无措之下后退,让徐西临直接站在自己双腿之间,她以一个不甚牢固的姿势半倚靠餐桌,两只胳膊紧张的抓住桌沿。
徐西临一手抓住她其中一只手,一手握住她的下巴,吻了下来。
他含着陈雾的唇瓣,亲的比在便利店里要来势汹汹,陈雾没一会便抵抗不住,半软着腰躺在餐桌上,脑中只剩一个念头,幸好这餐桌够牢固。
窗外大雪纷纷,屋内温暖,散发让人昏昏欲睡的气息。
陈雾被亲的浑身发软,她无意间嘤咛了一声,觉得空气里都在发烫,人有着旋转一般的昏昏然。
止不住的喘从接连不断的吻里间接冒出,像是湖底冒出的一个又一个小泡泡。
“从刚刚在外面就想这么亲你。”徐西临的声音清冷,像此刻窗外下起的雪花。
陈雾觉得耳朵也有点痒,她一只手顺势想去摸摸耳朵,却摸到徐西临毛茸茸的头发,接连不断的吻从唇边到耳垂再到下巴和侧颈,一路连绵不断往下。
陈雾的手指穿梭在徐西临的头发之间,还能摸到刚刚被雪花打湿的头发,有些凉。
她的手指向下,想要拽出徐西临的衬衫,徐西临一手压在她的手背上,陈雾眼中有淡淡湿气,不解的问:“不做吗?”
徐西临没吭声,继续吻下去。
她肌肤似雪,很快留下一个痕迹。
陈雾的意识随着徐西临的动作起起伏伏,混乱之中,她微微向下看,只看见他的头发,柔软头发微微起伏,像是小猫呼吸时的肚皮柔软又温暖。
过了一会,陈雾无力摆脱,只觉浑身绵软,有力无气躺在餐桌上,大口喘气过又觉得口干。
而徐西临抬起头,唇上任由一点水渍,是来自陈雾的恩赐。
他舔了下,笑的温温柔柔,说:“甜的。”
说罢,俯身要亲陈雾。
陈雾有点嫌弃的偏头,觉得有股怪味,哪怕东西来自她自己。
雪光从窗外透进来,这昏暗一角,陈雾仰头躺着看着徐西临唇边梨涡一闪,他并不在意自己的嫌弃,空气浑浊而不堪,散发一种甜味。
徐西临身上衣服并未凌乱半分,却显得有些浪荡,人流露出一种沉溺欲望之下的直白坦诚。
比完全赤裸还更欲。
陈雾的视线往下,很友好的问:“要帮忙吗?”
徐西临:“不用。”
他解扣子,动作颇具电影画面的美感,衣物落地,发出明显一声,他还戴着眼镜只不过随着刚刚的动作有点歪了,松松夹在鼻梁上,流露几分备懒。
陈雾恼羞成怒道:“徐西临!”
徐西临笑了,他懒懒散散的嗯了一声,却轻松抓住陈雾,紧紧扣住不让人动弹半分:“老婆,我就在这里。”
“这是你弄脏我第二件衣服了。”
“嗯,我愿意赔偿。”
徐西临的语气柔软像棉花,惹得陈雾耳廓发痒,她不自在的偏头:“你能不能起来说话?”
“为什么?不想抱我一下吗?”徐西临抬眼,用一种异常无辜的可怜表情看着她,像是刻意收敛利爪的野兽,即使如此,仍旧叫人心惊胆跳。
他侧脸贴着陈雾的胸口,听见她心跳的声音,颇为规律性的跳动,徐西临深吸一口气,克制心中无限想要把陈雾永远藏在只有自己一个人知道地方的念头。
他想要将陈雾藏起来,永远无法被人找到,只有他们两个的世界,她逃不掉,也无法逃离的地方。
这样的念头过于肮脏,只不过一会,徐西临便收敛起所有阴暗想法,抬起头露出一个笑,昏黄的灯光跳跃在他的眉梢眼角,显得人文质彬彬。他礼貌问:“要不要去洗澡?”
陈雾不知道他仅仅只是个转瞬的时间便流转过的许多的念头,她浑身无力,体力不支,不满又倨傲,偏头想冷哼一声拒绝徐西临,但确实腿软走不动,也懒得走,但就这么轻松的过去,陈雾又实在不满。
她抓着徐西临的肩膀狠狠咬了一口,隔着布料,使劲一口,勉强解恨。
而徐西临也非常了解的发出嘶的声音,实际恨不得陈雾真的咬下一个伤口。
片刻,陈雾才偏过头,故意不看他,说:“抱我去洗澡。”
第26章 ch26
ch26
洗过澡后,躺在床上半梦半醒之间,陈雾隐隐听见来自身旁人的低语,但太困了,实在没听清,又觉得扰人清梦,陈雾翻身半躺,手精准落在徐西临的下巴上。
“徐西临,别讲话了,我有点困了。”陈雾感觉自己就差一点点就能沉入完整睡眠中。
下一秒,有人轻轻抱住她的肩膀,轻声哄道:“睡吧,我不讲了。”
徐西临轻轻笑了一下,胸膛被巨大的满足感和安全感填满,他贴了下陈雾的额头,颈窝感受到陈雾呼吸时的潮意。
他仍旧忍不住,落在今晚最后一句:“好爱你,陈雾。”
陈雾已陷入睡眠,呼吸渐渐平稳。
只要留在我身边就好。
陈雾。
陈雾只睡了几个小时就惶然惊醒,又是一场梦魇,醒来时心扑通的跳,仿佛随时要跳脱出来,让陈雾非常难受,隐隐有晕眩的感觉,她感觉坐了起来避免越躺越晕。
“陈雾,怎么了?”
身旁的徐西临几乎是秒醒,摸了摸她的手心,摸到一手的冷汗。
陈雾:“好像做了个噩梦,记不清了。”
她时常梦魇,做噩梦,陈雾都习惯了,医生告诉她是太过焦虑的原因,但让陈雾最难受的一点是她并不知道自己焦虑的根本缘由。
一开始以为是为了钱,后来财务彻底自由自由,梦魇仍在,她自觉生活安稳快乐,不是为了钱,陈雾也弄不清焦虑缘由了。
后来因为实在不是很影响身体,陈雾也习惯做各种各样的梦,偶尔还能给正在写小说的大学室友提供下无限流的素材,陈雾就没怎么把梦魇当回事了。
旁边徐西临下了床倒了水回来,陈雾喝了半杯便摇摇头。
见状徐西临将剩下半杯水一饮而尽,他并未立马上床,而是放下杯子,半蹲在陈雾所在的床沿边,温热的手包裹着陈雾的手。
陈雾的手修长,骨节分明,他便一节一节指骨的摁下来,很快让陈雾的手心放松。
徐西临提议道:“今天周末不然我们回家住一晚怎么样?顺便出门散散步。”
“不要。”陈雾立马拒绝,想都不想。
徐西临笑了下,似乎早知道会被拒绝,他一点点的按着陈雾的手,那悉悉索索的动静从指尖往上像是一股小电流蹿过,让陈雾手臂都开始酥酥麻麻的,她下意识的往下歪了歪身体,打了个哈欠。
“不想出门。”陈雾又想到平溪孤零零一个人的施美筠,又叹声气说:“回去也行。”
徐西临从这一侧上了床,拦腰将陈雾抱在自己怀中,将被子往她身上扯了扯,像是哄孩子一样拍着她的后背和肩膀:“回家看看妈妈,我带你去吃面,像小时候一样好吗?”
安静片刻,大约是在夜里,情绪也来的慢一拍。
枕在徐西临肩膀的陈雾眨了下眼,后知后觉道:“你不是说那家面馆关门了吗?”
“骗你的。”徐西临笑,他侧脸亲了下陈雾的耳垂:“我当时以为你忘了。”
“没有。”陈雾垂下眼,眼皮半睁半合,卧室内光线不足,隐约可见人身体轮廓,这样相贴的拥抱让人觉得心生滚烫,和下午在房门前那个拥抱一样。
而陈雾比那时候更放松,软弱的灵魂毫无挣扎之力,几乎是个蚌口悄悄开了条缝,白日里言不由衷和试探在夜里失去上风位置。
“我有时候做梦,会梦见那个时候我们挨打完去吃东西,没有钱就吃最便宜的素面。”陈雾说起来嘴角都带着点笑,好像在说别人的事情。
“在梦里你从来不跟我说话,哪怕我发脾气,你总是坐在桌子对面远远的看着我。”陈雾轻轻的说。
说到这里,徐西临无法控制的握紧陈雾的肩膀,以让人感到疼痛的力度提醒两人此刻的场景真实度。
“白天我问你为什么回来,陈雾这个回答你要变吗?”过了很久,徐西临才遮掩着真正情绪仿佛不经意间的问出口。
卧室内再次恢复安静。
过了好久,徐西临自嘲的笑了下,他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就这么任由时间流逝,仿佛刚刚并没有人开口说话。
突然,陈雾开了口,声音很轻:“因为我没地方去了。”
说完这句话,陈雾闭上眼睛,不肯再开口,打算睡了-
十一月底,月考来临,接连几场考试下来,考的人安静如鸡,教室里气氛静默,好像丧礼前奏,甚至有人悄悄的哭了。
陈雾同桌就是哭的人其中一个人,陈雾本来正在桌子底下学着织毛衣,闻声讶然扭头看她,连忙抽纸给她。
“没事吧。”陈雾小声问。
“数学和物理有好几个大题我都写不出来。”同桌撇嘴,擦着眼泪说。
“没事,好多人都没写出来呢。”陈雾安慰的不是很走心,她对于因为没写出来题目而哭不太理解,平常干什么去了,要是平常学不会,考试写不出来很正常,要是平常学会了,考试怎么可能写不出来。
同桌一被安慰哭的更凶,陈雾连忙抽纸给她。
幸好这个场景没有维持太久,班主任走了进来,瞧着讲台下像死一样的寂静,她无声的叹息了一声,面上却严肃道:“考完试了,无论成绩怎么样都过去了,收拾收拾心情,接下来还有期末考试,不要因为一场考试就彻底消沉下去。”
底下稀稀拉拉应了声好。
陈雾瞄了一眼侧排徐青鱼,他安静垂着眼,长睫毛在冬日里不甚明朗的光线里落下。
怕被人看见,陈雾迅速收回视线。
下一秒,讲台上的班主任宣布:“下午呢提前放学,大家这周回去就不留作业了,好好过个周末,等下周来就要正式准备期末考试,听清楚了吗?”
又是稀稀拉拉几声应和,连班主任都无奈的摇了摇头走了。
这次考试太难,大部分学生都被打击了自信心,只期望一个周末能让所有人收拾好心情重返校园。
陈雾也开始收拾东西,这周没有作业,她就带了本语文和单词书回去,刚收拾好,旁边同桌抽抽噎噎的告诉她:“哎,江津跟好多人放话说这学期肯定会追到你呢。”
陈雾转过头,不让自己的嫌弃展露的很明显:“他没事吧?”
同桌擤了擤鼻子,说:“反正你注意点吧,那群人有时间又有钱,听说之前他追到好多咱们学校的女孩呢。”
对此,陈雾觉得有点烦又有点害怕。
周五提前放学,陈雾看学校门口并没有江津那伙人,估计还不知道他们学校提前放学,她才放心的走出去。
走了很久,在无人的拐角处,徐青鱼斜靠着自行车在等她,头上戴了顶黑色棒球帽,压着头发只露出个清瘦的下巴。
她走过去,两人没有交流,一个登上自行车,一个坐上自行车后座。
直到要经过小超市的时候,陈雾拽了下徐青鱼的校服口袋:“去买烟。”
“你又想挨打?”前方徐青鱼的声音冷漠,像是今天的冷风,刮得人不停颤抖。
“心烦行不行啊,哥。”陈雾又拽了两下。
“上次不是还说镇痛吗?”徐青鱼停了车,还没停稳,后座的陈雾直接蹦了下来,她露齿一笑,故意弯曲徐青鱼的阴阳怪气,说:“你对我的话记得还蛮清楚的嘛,哥。”
又是一句哥。
明明每次喊两个人心里都不痛快,但陈雾像恋痛一样总是故意找茬喊一句。
徐青鱼抬眼,对此表情冷漠,停好自行车,进了小超市,陈雾在外面等待。
没多久,徐青鱼出来,两人重新坐上自行车,回家的路拐向那座废弃烂尾楼。
随意的把自行车锁好,两人一前一后上了烂尾楼,又是原先那个地方,连当时坐下的砖头都没被人丢开,这里成了陈雾和徐青鱼的秘密基地。
徐青鱼掏口袋,把烟和打火机都丢过去,他拉开书包拉链找出那本陈雾看完轮到他的《小王子》。
没急着点烟,陈雾把头发先拆开,早上绑头发太紧,现在脑仁一跳一跳的疼,她两手抓了抓头发,一阵冷风迎面而来,吹动她的长发。
像流水一般披在肩头的黑色长发香味飘散在风中,发丝偶尔扫过徐青鱼展开在膝盖上的书上,他视线一定不定的落在书页上的每一根发丝上。
有那么一刻,徐青鱼想要抓住那些飞扬的发尾,他略微迷恋的闻着风中属于陈雾的香味。
淡淡的烟味和洗发水的香味混杂在一起,像是有一小股电流蹿过他的五脏六腑。
“帮你买烟应该有报酬吧?”徐青鱼冷声问。
陈雾动作一顿,白烟笼着她的侧脸,让人看上去若即若离,她一怔,凑近了点,香味也随之扑面而来,甚至发丝蹭到徐青鱼的脸,有些痒。
陈雾说:“哥,我们很快就是一家人了,帮我一点小忙而已还要报酬,是不是太疏远了点?”
“我不是你哥。”徐青鱼抬眼,他眼眸漆黑,似一个又一个引人跳下的深渊。
而陈雾则完全相反,她有一双像猫像狐狸的眼睛,眼型先圆后翘,迎着阳光,瞳仁呈现琥珀色的无机质感。
徐青鱼无限迷恋那双眼睛,他的身影只有偶尔存在那双眼睛倒映中,反而让徐青鱼心中产生一个危险念头,如果这双眼只能看见自己就好,这个念头经年增长越来越强烈。
陈雾笑了下:“说说看,你要什么?”
话音刚落,徐青鱼合上书页发生很轻的一声,他俯身向前,手指接过陈雾手中的香烟,他偏头凑上去吸了一口,偏头吐一口烟,才镇定道:“我要你看着我,十分钟。”
陈雾:……
“你是变态吧?”陈雾没开玩笑,她起身就要走,顺手把剩下的烟塞进口袋,平静点评:“估计你妈扎针扎你脑子里了。”
徐青鱼维持姿势没动,视线却看着陈雾。
迎着阳光,陈雾拢了拢头发,显得有些烦躁,她往前走,没多久,回头看了一眼,烦躁又不满:“徐青鱼,你真是个神经病。”
说罢,脚步却转了回来。
她坐回原来的位置,自己也觉得即将做的事很别扭,为了报复这个奇怪的要求,陈雾拍了拍自己的膝盖,说:“过来吧。”
徐青鱼没有任何反抗的意思,乖顺的过去,半跪在她面前,少年肩背单薄,却像一个树冒着旺盛的生命力,半跪在她面前好像自愿臣服的骑士,又像乖顺讨好的狗。
陈雾把他手中点燃了大半只的烟重新接过,果真如徐青鱼的愿,一定不定的看着他。
这十分钟过得十分缓慢,陈雾觉得自己认认真真把徐青鱼的脸看个完全,要是她是个画家,画作是徐青鱼的话,大概能拿个最清晰人像奖。
从他的眼睛到鼻梁,嘴唇,又重返往上从眉心痣到眉毛——陈雾觉得徐青鱼很让人讨厌,提了个非常强盗的要求。
陈雾有点受不了的吸了一口烟,还没吐出来,听见旁边的动静,她闻声转过头,心里十分感谢这动静,无论是猫是狗是王八蛋,陈雾都决定给对方一个好脸。
结果上来的是个黄毛,瘦高个,大冬天为了装酷就穿了个单层皮衣,陈雾笑了,抬手故意揉搓徐青鱼的头发,好声好气的问:“是我们徐青鱼的朋友吗?”
第27章 ch27
ch27
陈雾想要收回手,刚动了一下,就被徐青鱼死死按着,手心里他的头发软乎乎的,让人想起来野猫脖子那一圈柔软的毛。
上来的黄毛原本还气势汹汹,但不知为何突然之间气势消减,猛然增添几分羞涩,弄得场面一时静止起来。
陈雾略挑眉,说:“认识吗?”
徐青鱼扭头,盯着黄毛,似乎在辨别对方来的目的,到底是找陈雾还是自己,不管是哪个,总之来势汹汹不像是来交朋友的。
明明那个半跪的姿势应该让徐青鱼看上去多几分狼狈,但那个从下往上看的眼神没让他的气势弱下去半分。
黄毛说:“你是徐青鱼?”
徐青鱼看着他,没吭声,手里握紧一块砖头。另一只手攥住陈雾的手腕,唇线抿得直直的,视线一定不定的落在黄毛身上。
黄毛扭头看陈雾:“那你是他对象咯?”
“不是。”陈雾大约猜测到他来这里的原因,表情纯良,开口道:“其实我是他妈。”
“你他妈耍我呢?!”黄毛气急,上前一步。还没靠近,徐青鱼已经站起来,完全遮挡在陈雾面前,瘦高的个子,冷切的视线,让黄毛脚步一顿。
而身后的陈雾笑了,起身拉上书包肩带和徐青鱼的帽子,她随手将帽子往徐青鱼头顶一盖。
就在黄毛警惕的盯着他们两个的时候,陈雾从徐青鱼身后走出,阳光落在她的长发上,琥珀色眼眸在太阳底下显出几分吸引人视线的精怪感。
黄毛眼神一怔,眼睁睁看着她越走越近。
下一秒,陈雾飞快把手里已经烧到只剩烟尾巴的香烟往黄毛脸上一丢。
迎面而来的烟尾巴让黄毛误以为她丢过来个什么,双手胡乱在脸上扑,瞬间,徐青鱼拉着陈雾就跑。
他们跑的飞快,连头也不回。
黄毛没敢追,因为徐青鱼手里那块砖还对着自己。
他气恼的喊了声脏话,转眼之间,陈雾和徐青鱼已经消失在视线里。
陈雾没有把这次见面当回事,只是有些懊悔失去一个抽烟能去的地方。
又过了一周,江津主动来找陈雾,她和一个同学从食堂回来的路上,而徐青鱼和班里的学习委员去学校后街的书店买什么资料不在。
江津不知道是如何混入他们学校的,路上拦住陈雾,陈雾只好让同学先回去,自己对上江津。
江津长相不错,大约真是从北禹回来的人,穿衣打扮比他们学习只穿校服的人要讲究的多,刚染的银发,左耳佩戴的黑色耳钉。
拦住陈雾的时候,身上香水味往她面前飘,笑的很不正经:“我追你这么久,你连招呼都不愿意跟我打一个吗?”
“你好,行了吗?”陈雾表情冷淡,把包子塞进校服兜里,怕冷了。
江津笑了,摸出烟盒,没抽,磕了磕烟盒,说:“愿不愿意今天给个准话。”
“不愿意。”陈雾连笑都懒得敷衍,她抱着双臂,和江津对峙一步远,她上下打量江津一下,很冷淡的说:“我最讨厌小混混,满意了吗?”
闻言,江津哈哈大笑,他说:“和你相反,我最喜欢乖乖女,我一定会追到你。”
陈雾深吸一口气,心想小混混就是脑子不够用,难道她的拒绝还不够直白吗?
江津看着她笑,走近一步,十七岁的少年身板偏向一个男人,迎面走来压迫感很强。
陈雾骨子里很怕这种身体比自己高大健壮的男人,因为恐惧源自陈江,陈江同样是个高大健壮的男人,伸手打人的时候让陈雾躲都躲不掉。
他似乎看出陈雾这种藏匿的恐惧,停下脚步,把带来的纸袋递给陈雾:“喏,追你的礼物。”
“我不要。”陈雾看也没看。
江津:“拿着。”
他强制着让陈雾收下,在保安发现之前离开了。
陈雾看了眼纸袋,里面放着一部尚未拆封的手机。
晚自习的时候,陈雾托赵佳妮把手机还回去了,又过了一天,江津又来找她,这回没带礼物,而是强制性陪陈雾吃了顿晚饭,周围人的视线让陈雾感到窒息,饭没吃两口就跑了。
回去的时候肚子饿的咕咕叫,陈雾埋怨学校保安不尽职,但没有办法只能饿着肚子准备上晚自习。
这样丢人的日子陈雾过了一周,连班主任都隐隐听说,找陈雾谈话,暗示她千万不能走弯路。
在整个高中,只有班主任清楚知道陈雾的家境,她很关注陈雾和徐青鱼,平日有什么学校奖学金的活动都会通知陈雾和徐青鱼。
陈雾跟班主任保证自己一定不会犯错后才从办公室出来。
进班级的时候,陈雾注意到徐青鱼又和学习委员一块从学校外回来,学习委员是个戴眼镜只知道读书的人,他是教导主任的儿子,平日被管的很严,为人有点呆,同时呆的很善良。
她在楼上,徐青鱼在楼下,他似乎感受到什么,抬起头,两人的视线交汇,陈雾不冷不热的收回视线。
晚上回到家,陈雾肚子饿的难受,和徐青鱼一块吃徐明月带回来的剩饭。
自从徐明月宣布不久要和陈江结婚后,她时不时做些慈母的作态,陈雾倒不排
斥,她只要能吃饱就行,并不在乎其他的事情。
“你最近怎么总是和学习委员一块?”陈雾问。
为了节省电费,客厅就开了一盏昏黄的灯,徐青鱼垂着眼把一块干净鸡肉夹进陈雾的碗里,闷声说:“后街的书店进了一份新的试卷,我们一块去看。”
陈雾咬了一半,剩下鸡皮不吃。
见状徐青鱼主动夹过去,他丝毫不介意的吃掉,问陈雾要不要再添饭。
陈雾吃饱了,摇头,徐青鱼将剩饭一起吃完,在她洗碗的时候,徐青鱼先去洗漱,原先是陈雾先洗漱,但冬天来临,浴室很冷,第二个洗漱的人会暖和一点。
等陈雾带着睡衣洗漱的时候,徐青鱼坐在床头看书,房子里安静,但能听见外面的野猫在叫,他走神一刻,忽然从浴室里传来一声尖叫,随后陈雾慌乱的喊:“徐青鱼!徐青鱼!”
他飞快起身,敲响浴室的门:“陈雾,怎么了?”
浴室的门砰的打开,陈雾从里面钻出来,迎面的水汽湿热,很快变凉,陈雾身上的皮肤也在慢慢变得冰凉,即使隔着睡衣也能感觉得到,她惊恐的指着浴室:“蟑螂!”
她一手抓着徐青鱼的手臂,害怕的似乎要顺着他的手臂往上爬,徐青鱼绷着一张冷脸,走进浴室,扯了两张纸眼疾手快的盖住。
陈雾又爆发一声尖叫,她怕的腿软,一下跌在徐青鱼背上,埋头不敢看,问:“抓住了吗?”
“嗯。”过了会,徐青鱼开口道:“你胆子真小。”
陈雾伸手进他睡衣里拧他:“快点丢掉,好恶心啊。”
徐青鱼:“那你松开我。”
“我不敢下地,怕还有。”陈雾的声音里多了一点哭腔。
“没有了。”徐青鱼的声音冷淡,毫无感情。
徐青鱼检查一遍,说:“真的。”
洗过澡之后,陈雾一边擦头发一边抱怨:“真讨厌桃源,总是下很多雨,天这么潮,老房子里总有很多蟑螂。”
说完,陈雾想起来别人口中说的北禹,她坐在床上晃着腿,隔着一道布帘,影子放大好几倍在布帘上跟着晃。
陈雾满口羡慕:“等以后我也想去大城市里,北禹应该就没有那么大的蟑螂吧。”
徐青鱼枕着手臂,看着她的影子落在墙上,说:“如果也有怎么办?”
“你去抓啊,不然等他爬过来吗?我听说蟑螂会在半夜咬人的,我怀疑我肚子上的红点就是他们咬的。”
隔着一道布帘,徐青鱼不再说话,翻了个身背对陈雾,陈雾还以为他睡着了,擦干头发,轻手轻脚拧上灯。
房间陷入一片黑暗,只剩下两人各自的呼吸声-
陈雾一觉睡醒,没有做梦,她睁开眼看见徐西临裸着上半身,自己的手很会寻找地方的摸着他的腰暖着手心。
随着睡意的消散,陈雾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慢慢收回手,但这动作好似在唤醒徐西临一般,他懒懒的撩开眼皮。
两个人对视一眼,陈雾眨了下眼睛,收回的手顿住,不知该继续还是就停在原地,但这个动作可能在对方眼里是另一种抚摸的形式。
徐西临不知错误理解了什么,他翻了个身同陈雾开始接吻,断断续续的啄吻声瞬间填满整个卧室内。
陈雾身上睡裙昨夜翻卷至大腿边,她掩饰性的收了收,立马被徐西临察觉到,隔着薄薄一层睡裙,他身上的体温都覆盖了下来。
“徐西临。”陈雾小声喊他,试图真的把他喊醒。
徐西临很轻的从鼻间内发出一声笑音,他一只手合握住陈雾的手腕,另一只手安抚着她。
刚睡醒的早晨,陈雾有些舒服又急促的喘了口气,而徐西临低头靠在她的肩窝,轻轻的抽气。
“你摸一下。”徐西临哑着声说。
片刻,他被陈雾的动作逗笑,忍耐的后背出了汗,说:“你能别这样摸吗?”
陈雾:“这样不舒服吗?”
“不是,你怎么还跟小时候一样,像摸鱼似的。”徐西临受不了了,他有点急切的抓住陈雾的手,胡乱的摸两下,实在忍耐不住的咬了下陈雾的肩膀。
陈雾轻轻的哼了一声,细声细气,好像在撒娇。
艹。
徐西临无可自拔的爆发一声脏话,吻上她,手指用力的抓握着陈雾的脚踝。
有一瞬间,伴随着徐西临那句小时候,两人共同沉浸在一场意乱情迷里。
过了好久,感觉被子里湿热得仿佛能拧出水,陈雾无力的松开腿,轻轻踢了下徐西临:“渴了。”
徐西临下床匆匆套了裤子,里面是真空状态,等他端着水回来的时候,站在床边正对着陈雾的脸。
陈雾自觉平静客观的点评:“他好像对我有点不礼貌。”
闻言,徐西临随意的低头扫了一样,又抬起眼,语气很礼貌的询问:“是有点,所以等会儿能再来一次吗?”
陈雾:……
陈雾:“喝你一杯水,报酬这么高?哥你是奸商哦。”
第28章 ch28
ch28
徐西临发出很轻一声笑,在床沿边坐下,一手揽着她喂她喝水,陈雾把被子往上拉了拉,刚刚太久让人失了水分,对口干舌燥四个字产生一种真实的体验感,陈雾喝的有点急。
喝了大半杯,陈雾总算缓过来,但自小腹以下仍旧麻麻的,身体处于空白的感觉,她躺着不想动。
她身上的睡裙刚刚被脱掉,陈雾脚趾勾着似乎推到地上去,眼下赤裸盖被,空荡的没有安全感。
身后靠着徐西临,他光着的上半身出了点汗,热热的贴着皮肤,像一大块温热的湿毛巾,仿佛每一个毛孔都唰的一瞬间张开。
徐西临确定她不要了,将剩下半杯一口饮尽,玻璃杯放在床头柜,重新上了床,刚刚礼貌的问话不是在作假,他克制顶多两天,到今天早上勉强算是陈雾主动要求,结束了自己虚假的克制。
陈雾:“你不累吗?”
她问得认真,表情很诚恳。
徐西临笑了下,卧室没开灯,昏暗的光线将人的皮肤映照像是油画,透露出一种慵懒的情欲感,他俯身的动作让身上的每一块肌肉形状都得到良好的展示机会。
陈雾很自然而然的想起来自己评论区关于徐西临的话。
她们说徐西临这种挂牌一次起码两万。
陈雾心想,何止。
两万估计不够他这个特殊服务的劲头。
男人在昏暗的卧室内扯开睡裤的动作很色情,像是计算好每一个动作的镜头一样,而导演是陈雾,他将自己每个角度都展示的漂漂亮亮的,让导演陈雾昏头转向。
莫名又跟着来了一次。
这次徐西临不着急,很用心的伺候她,钻到闷热的被子里,像一条灵活的鱼。
那种湿热柔软的触感,仿佛在海水中潜泳,身侧游过一群颜色艳丽的鱼群擦过她的皮肤。
过了好久,陈雾被自己尖细的哭腔喘气声惊醒,有点不敢相信是自己的声音,嗲的很自然,像是天生爱撒娇的女孩子,她从不用那样的声音跟人讲话。
而徐西临缓慢的一点点从被子探出身子,唇上亮晶晶的,长相过分英俊像个无师自通的男明星,垂着额前的发又让他多了几分私人化的柔软。
他唇边微挑,露出梨涡,礼貌道:“水好多,算是刚刚的报酬。”
“别说这样的话!”陈雾偏头,羞耻到有些恼怒,轻声斥道,因为那绵软的嗓音却更像是撒娇。
徐西临靠的很近,几乎贴着她的胸口,说话时唇齿之间含着淡淡的一点热气落在她皮肤上,惊起一片鸡皮疙瘩。
他伸手扶着陈雾的下巴,要她直视自己,俯身要亲,又仿佛想起点什么,徐西临偏头将吻落在陈雾的下巴上。
一滴汗沿着他的脖颈往下滑,最终滴落在陈雾的胸口上。
就好像是一滴水滴入油锅一般,在陈雾身上引起一场大海啸,她不自然的闷哼。
不知过了多久,陈雾懒懒侧躺,实在没有力气起身。
身后徐西临结束,仍旧贴着她的后背,伸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捏着她的手指,陈雾让他弄的手指头痒痒的,生硬转移话题:“昨天的花你收拾好了吗?”
“嗯,放在浴缸里,估计能养两三天。”
提起这个陈雾又觉得有点不值当:“干嘛买这么多?”
“我觉得你会喜欢。”徐西临笑,亲了下她的后颈。
陈雾身体一僵,以为他还有兴致,自以为无人察觉的往前挪了挪,结婚这么多天,她总算说出那句话:“徐西临,你现在真是发达了,不得了。”
“彼此彼此,我们陈雾也赚了不少钱呢,妈妈都告诉我了。”徐西临任由她往前躲,直到躲在床沿处无处可去了,徐西临一下子过去,惊的陈雾回头推他:“你过去点。”
他拉着陈雾一起转了个身靠近自己,笑的温温柔柔,说:“我的钱就是你的钱,现在你最发达了。”
陈雾想说点什么,没好意思说。
而徐西临看出来了,摸着她的手心说:“怎么?”
见状,陈雾也不客气了,小声问:“那你银行卡密码是多少?先v我五十看看。”
徐西临逗笑,说:“都给你,连我都给你。”
听到这句话,陈雾第一个反应是伸手,说:“拿来。”
徐西临抱着她:“密码是你生日,银行卡在柜子里,只要你在这里,什么都给你。”
其实徐西临对她从没有小气过,有钱的时候给她买一万多的玫瑰花,没钱的时候吃一碗面条还把鸡蛋放在她碗里。
陈雾扭头看他一眼,对视徐西临的眼睛,他安静的等待着,仿佛随时等待陈雾的视线。
她勉强转了个身,抱住徐西临,心跳声逐渐重了起来,直到徐西临像是反应过来要回抱住的时候,陈雾凑在他耳边,小声说:“那你现在去给我煮个面,我饿了。”
安静片刻,陈雾又想转过去了,徐西临被逗笑,笑的连胸口都在震动。
陈雾真的饿了,拽了下他:“那个鸡汤还在吧,用它煮,特别饿,感觉胃缩起来了。”
“等着。”徐西临一旦被满足,就变成一款全自动勤劳男仆,不需要陈雾开口,开开心心的抱着陈雾去洗漱,又抱着陈雾回来,中途都不需要陈雾脚下地。
他去煮面,光着上身穿着围裙站在厨房里,像是拍摄电影一样,涩而不自知。
躺在床上的陈雾手机叮咚一声,点开弹窗,是来自徐西临的转账。
看着手机短信的银行卡余额,陈雾从出生到现在都没见过这么多零,零多得好像陈雾头一回去蓉城旅游,遍地都是零。
她短暂震惊了几秒,瞬间坐起来,表情严肃的给施美筠和好友发了个红包。
周六的早上,并没有睡觉的夏如梦:?
陈雾:拿去吧,偷到老公的钱了~
夏如梦:问问你老公下次被偷是什么时候?提前通知我一下,我好辞职。
陈雾:先等会,我自有计划,一切尽在我的掌握之中。
夏如梦:嗯嗯嗯,我相信你的老公已经在你计划里被你迷得神魂颠倒!!!
陈雾:……确实。
夏如梦发来一条语音,嘎嘎乱笑,笑了有一分钟。
陈雾:不相信我?还钱!
夏如梦:小熊下跪.jpg
夏如梦:我出差确定了,等我去找你,到时候让你老公请客吃顿好的,好嘛?
陈雾:人均五千的好不,他现在太有钱了,有时候看的我都仇富。
夏如梦又发过来一分钟的嘎嘎乱笑语音条,笑到陈雾都无语,莫名其妙也开始吱哇乱笑。
夏如梦:昨天看了你的视频,陈雾,你幸福了真好。
突然弹出来的文字消息让陈雾的笑嘎在半空中,她看着那句真好,半响没有回复,偏头深吸一口气,才打字回复:再煽情,就还钱!
夏如梦:滚呐!再给我发两万!
陈雾哈哈笑,手指在屏幕上悬停片刻,打字回复:是长大真好。
吃面的时候,陈雾闷头吃,吃了小半碗吃不下了,问徐西临:“你还要吗?”
徐西临已经把碗推过去,剩下半碗面挑进了他的碗里。
陈雾吃饱,手撑着下巴看着眼前的徐西临,忽然笑了,说:“徐西临,你看,长大确实还不错吧?”
徐西临动作一顿,缓慢的抬头,对上陈雾笑起来的眼睛。
无论隔了多久,其实陈雾那双眼睛从未变过,总是盛着明亮的光彩,吸引着人想要在里面停留-
十二月初,陈雾终于攒够了钱买下那天相机,相机放在书包里,陈雾时不时拉开书包拉链,确定东西一直在书包里。
一直等到放学,她不确定要什么时候给徐青鱼,好像没有什么很好的时机,毕竟已经错过了徐青鱼的生日。
他的生日在十一月二十二,那天是小雪,生日很好记,但没人给他过生日,徐青鱼也没有什么庆祝的意思。
于是就那么过去了。
陈雾怕给了礼物反而让人觉得心里不舒服,想到这里连收拾东西的速度都慢了下来。
真的要给吗?
陈雾很烦的拉上书包,感觉晚上回家的步伐不仅不轻快,反而有些沉重,像是原先的期待感变成另一种负担。
还有两节晚自习就能回家,陈雾打算回到家里再把相机给徐青鱼,到时候就塞在他的被子里,干脆装不知道好了。
打定主意,陈雾起身准备去吃晚饭。
不用攒钱,陈雾又准备去小吃街买手抓饼吃,有个阿姨知道大家学生没钱会往两块五的手抓饼里塞满满的土豆丝,陈雾很喜欢吃那个。
阿姨很热情,说:“今天就要一份吗?”
“嗯,一份加里脊就好。”陈雾悄悄咽了下口水,把钱放在一旁收钱盒里,耐心地等待着自己的手抓饼。
小吃街正热闹,除了商贩,要么是穿着和陈雾一样校服的学生,要么是没穿校服的年轻少年,那些是隔壁技校的学生。
陈雾等待过程中听见警车铃声呜哇呜哇的响,有些惊讶的顺着声音看过去。
阿姨一边翻手抓饼一边叹气说:“现在的孩子真是了不得。”
她跟陈雾搭话:“我女儿也在隔壁学校呢,听说最近里面的孩子乱着呢,喜欢玩刀,我女儿怕的不得了,估计是出事了,早就说了学校领导该管一管。”
陈雾:“哎,这种事情都管不完的,只能自己多小心了。”
“谁说不是呢。”谈及女儿,阿姨有点神思不宁,把做好的手抓饼递给陈雾,摸出围裙里的手机说:“不行,我得给我女儿打个电话,问问她没事吧。”
接过手抓饼,陈雾迫不及待咬上一大口,离开了,往学校里走。
警铃声越来越近,陈雾不想看热闹,只想赶快回去,回去的路上却听见身后几个结伴的女孩说话:“都动刀了呢,好可怕。”
“那人没事吧,不会死了吧——”
说到这句话时那女孩压低了声音。
陈雾耳朵一动,脚步慢下来,却还大口咬着手里的手抓饼。
“希望人没事吧,还穿着我们学校的校服,早知道今天不去那家书店租小说了。”女孩有点后怕。
陈雾脚步彻底一停,她捧着手抓饼莫名的回头朝警铃响的位置看了眼。
隔着热闹的小吃街,只看见涌动的人群身影,天色暗淡如淡墨水,五光十色的街灯在天际染上一点绚烂颜色。
她心脏砰砰的狂跳起来,就这么站在校门口呆愣了几秒,陈雾收起手抓饼朝那个方向狂奔而去。
在跑过去的时间里,陈雾想了很多的事情,但最终思绪落在教室里的书包,那书包里放着徐青鱼的生日礼物。
似乎迟到了,但并不应该让他收不到。
小吃街仅仅几百米,陈雾花了几分钟跑到街尾,因为太着急,胸口起伏不定,用喉咙一点点蔓延上来点铁锈味,她吞咽了下,很艰难的和四周围着的人说了声:“不好意思,请让一下。”
她挤着人群往前,脑子木木的。
远远的和躺在地上的徐青鱼对上视线。
身后有人小声议论:“真可怜,听说是专门来买书的学生呢。”
场面闹哄哄的,仿佛一场即将落幕的戏剧表演,围观的群众,面色难看的书店老板,表情坚毅的警察与医生——所有人都在扮演各自的角色设定。
唯独陈雾远远的站着,目光与躺在地上半垂着眼皮的徐青鱼交汇。
她仿佛不在此次表演的演员之列,如雪一般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看着眼前所发生的一切。
“快送医院!”医生的声音在人群中响起,现场的人再度奔跑起来,而徐青鱼与另一个并列躺下的男演员一前一后被搬上了救护车。
她脚步动了动,在红蓝色的灯光下,陈雾清晰的看见徐青鱼冲自己比了个停下的手势。
随机所有人匆匆且急促的从她的身旁奔跑而过,警察在制止现场围观的群众,疏散人群。
陈雾也顺着人群离开,速度比来时要慢上很多。
周围讨论声没有停止过,只有陈雾安静的垂下头走在路上,目光落在地上,仿佛寻找什么一般的往前走。
她没有再回头过,不再像是来时那样急迫的寻找着警铃声。
陈雾上完一节晚自习,班主任来找过她一次,询问陈雾需不需要请假,陈雾摇了摇头,闷声说:“我的试卷还没写完。”
班主任叹了声气,让她回去了。
下了晚自习,陈雾去推车,同行的同学惊讶道:“陈雾,你今天不步行回家了吗?”
陈雾弯弯嘴角,笑的有些无力说:“嗯,今天我要一个人回家。”
同学没太注意,彼此都着急回家,陈雾一路骑得飞快,到家的时候抬头看见厨房的灯亮着,她一怔,飞快的上楼。
拿钥匙,开锁,拉门——动作一气呵成,进了门,徐青鱼正坐在客厅拉起衣服看自己肚子上的伤口。
听见动静,他平静的抬头,拉着衣服的手没有松下去,露出平坦结实的腹部,他自然的开口:“肚子饿吗?锅里还有饭,要不要吃?”
陈雾的视线从他略微苍白的脸下滑到他的腹部,一瞬间各种想法挤进脑子里,但很没有良心的是,——徐青鱼怎么这么白。这个念头打败其他的念头完全占据了上风。
第29章 ch29
ch29
陈雾的视线没有完全的收回,落在他的小腹处,上面伤口已经被纱布贴上,白皙纱布中间沁出一些药水痕迹。
大约是伤口不算严重。
陈雾的心一下落了下来,肩膀微低,走过去,在徐青鱼面前的小凳子上坐下来。
靠得近,徐青鱼身上苦涩的药水味道淡淡传来,他若无其事松开手,随意的将衣服往下扯了点,起身要去厨房。
还没站起身,陈雾一把抓住他的手掌,仰头看过去。
不算明亮的客厅,她的眼睛是比灯光更加明亮的存在,像是流过水的月亮,泛着清澈明亮的光,清凌凌的印着他的脸。
徐青鱼下意识的回握住她的手指,发觉陈雾的手冷的惊人,桃源的冬天果然太冷,让人觉得心生厌烦。
“怎么了?”徐青鱼问,顺势坐下,视线再度与陈雾齐平,昏黄的灯为他的肌肤添上一层温润的光,让徐青鱼看上去比平常温柔几分。
但陈雾觉得,更多的原因是因为失去血色的脸庞让徐青鱼少了点攻击性。
“伤还好吗?下午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为什么你会和江津都躺在地上?”
陈雾迫不及待的发问,对每个问题都迫切的想要知道答案。
以及下午躺在救护床上的徐青鱼对自己做出的那个停下的动作,陈雾仍旧耿耿于怀。
徐青鱼不知何时松开了她的手,低头无事的整理衣服,淡淡的说:“我们去看书,然后学习委员和他们发生口角,之后就那样了。”
他说的轻描淡写,并没有对今天下午发生的事情有什么后怕。
陈雾紧紧皱起眉头,猛地站起来,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很生气道:“你知不知道对方动刀了!”
她伸手哗的一下拉起徐青鱼的衣服下摆,指着他的伤口:“你是侥幸才是轻伤,不然我现在都得去火葬场看你了。”
陈雾的爆发来的迅速而猛烈,她气的胸口起伏不定,急促的深呼吸着。
而被她掀起衣服的徐青鱼慢慢的抬头看她,过了会,他语气冷静的说:“有点冷,能不能请你松手。”
气氛一下静止了,虚空之中仿佛有根弦随着徐青鱼平静的语气和神情而越绷越紧,折磨得陈雾头皮一阵阵仿佛炸裂般的疼痛与气愤,她不由自主的咬紧牙关,努力克制自己想要给此刻徐青鱼一个耳光的冲动。
她来回的深呼吸,努力平复自己的心情,再一次的坐下,企图心平气和的和徐青鱼讲话。
“为什么那么巧合和江津发生矛盾?”陈雾绷着脸问。
“那家书店离技校很近而已。”徐青鱼拉开她的手,将衣服又扯了下。
“学校附近不是有很多家书店吗?”陈雾觉得自己要被徐青鱼眼前这副死人样气疯了。
虽然平常总是在觉得徐青鱼挨打不吭声很死人,但眼下这副闷不吭声死活不开口的样子对峙着自己,陈雾认为自己下一秒就要被徐青鱼那神奇的脑回路给逼上神经病院。
徐青鱼懒懒掀开眼皮看她:“没多严重的伤,真的是巧合。”
“巧合个屁。”陈雾打断他的轻描淡写,她眼中含了点泪水,一闪而过的水光让徐青鱼完全怔在原地,嘴唇动了两下不知该如何安慰和解释,那副好像事不关己的样子总算在这一幕里被揭穿戳破。
“是因为我吗?”陈雾低头好一会,再抬头,眼泪不知不觉已经落下来,砸在徐青鱼的膝盖上。
一颗泪掉下去仿佛会灼伤自己的皮肤,徐青鱼克制着差点抖了一下的大腿。他没有办法再继续说谎了。
“因为最近江津一直在缠着我,你干脆去他面前,我不知道你想了什么办法让江津动刀的,但你觉得只要事情闹大了,警察一定会出面控制他,那样江津就再也无法出现在我的面前,对吗?”陈雾一字一句的逼问着。
徐青鱼对上她的眼睛,总算得到让自己停留的机会,却让徐青鱼心里并不是很舒服。
眼前陈雾落下的每一颗眼泪好像拥有无限的伤害,比刀子划伤皮肤那一刻感受的疼痛更要实质化。
“其实伤口真的不严重,也不怎么疼,你知道的,我妈打我,我都习惯了。”徐青鱼真正感到手足无措的是此刻,他好像天底下最笨的笨蛋,面对陈雾这张试卷永远不及格。
“我只是不想让他缠着你。”徐青鱼动了动手指,想要帮陈雾擦掉眼泪,没敢伸手:“不只是为了你,我也很讨厌他。”
徐青鱼讨厌江津那副正大光明出现,随口表白,那副轻浮浪荡的样子出现在陈雾面前,靠近她,和她搭话,出现在每个人口中。
面对着陈雾,徐青鱼竭力向她证明伤口并不痛,甚至撕开包扎好的伤口给她看,说:“你看,只是划破皮而已,冬天穿了衣服怎么可能会很严重。”
陈雾的眼泪一颗接着一颗掉,和平常不一样,一点哭声都没有,徐青鱼紧张又胆怯的靠近,没有用手直接帮陈雾擦眼泪,而是用衣袖小心翼翼的接她的眼泪水,说:“不会让你去火葬场看我的。”
“难道你没那么想过吗?”陈雾抬头,哭红的眼直视徐青鱼。
徐青鱼一顿,他没有说话。
“想过的吧,干脆在江津那伙人动刀的时候死掉,这样所有人都能记得你,尤其是我,我不管去哪里,认识什么人,一辈子都得记得你,记得有个人为了我放弃了生命,我以后得背负俩个人一起活着,徐青鱼,你敢发誓自己没有这么想过吗?!”陈雾拽着他的手不肯放,自己的手却一直在发着抖。
陈雾一直在后怕,直到回到家彻底爆发。
她的怒气和恐慌缠绕在一块,极端情绪下陈雾口不择言,一股劲的向徐青鱼爆发出来:“你很得意吧,觉得自己既能结束这破烂的一生,又能让人永远记得你!”
“我没有得意。”徐青鱼安静的看着她,他的手指动了动,几秒后还是一口气碰了下陈雾哭红的眼睛,很小心的碰了下,见陈雾没有厌恶的看他,才又往前一点,一点点珍视的擦掉那些泪水。
他很想干脆舔掉那些眼泪。
徐青鱼的声音并不高,轻声道:“我是想过,后面就没有了,只是一瞬间而已。”
“我真的只是不喜欢他。”很讨厌,讨厌的恨不得江津去死,所有缠着陈雾的人都去死。
“我没有很得意,没有期待你能一直记得我。”徐青鱼感觉陈雾还在发抖,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尝试性的轻轻抱了她一下。
少年身子单薄,但怀抱里非常暖和,陈雾被抱在其中,颤抖的身体完全停不下来。
“陈雾,你别哭了。”到最后,笨嘴拙舌的徐青鱼也只能说这样一句话,他抬手很生疏的轻轻拍着陈雾的后背,尝试下安抚她。
却不知为何,越安抚陈雾哭的越强烈,到最后干脆放声大哭起来,哭的嗓子都哑了,过了好久才停下,还是不能完全制止下来,陈雾一口咬上徐青鱼的肩膀。
徐青鱼浑身僵硬,两只手都不知道该放在何处,任由陈雾咬着自己,过了会,才小心翼翼的抬起手落在陈雾的后背,一点点的拍着她的背。
陈雾哭得头好痛,眼睛也痛,好像刚从医院回来的是自己,她没好意思直接出来,而是低着头闷声闷气道:“徐青鱼,不要死。”
“嗯,我知道了。”徐青鱼知道自己很卑劣,此刻心底居然一点点涌上来喜悦,像个小偷。
“不,你不知道。”陈雾一把抓住他的肩膀,哭肿的眼睛盯着他,表情严肃道:“死很简单,一个念头的事情而已,活下去很难,但我们还是要坚持活下去。”
陈雾的目光认真的落在徐青鱼的脸色,他的脸上略有迷茫,并不懂,因为疼痛常伴生活之中,徐青鱼和陈雾对于生活并没有太多幸福的想象和期待。
没有期待的人,对于死亡也没有畏惧的心。
陈雾却抓住他的肩膀,脸上的神情认真到好像想要将自己的话刻入他的血肉之中,着急的摇晃两下徐青鱼,陈雾认真一字一句道:“我们得坚持活下去,听懂了吗?”
灯光昏暗的客厅,单薄的墙体还能听见从外面传来的野猫叫声。
很多时候,陈雾觉得自己和徐青鱼就像外面的野猫,很阴暗的在这个世界活着,没有人期待他们,也没有看见他们。
她的话既像是说给徐青鱼,也像是再一次对自己重复强调。
“如果不知道为什么活下去的话,徐青鱼,那就为了我活下去吧。因为长大了,生活一定会比现在好,就算没有现在好,我们也要活下去!”陈雾一定不定的看着他的眼睛,仿佛要从那双眼睛看见一个人的灵魂。
徐青鱼只觉得一种震颤缓慢的从脚底往上传来,仿佛是从脚下的地更深的地方,从不止多远的深处,传来的震颤在他的身体内像是发生一场无声的海啸。
陈雾:“记得我的话吗?”
“记得了。”徐青鱼被陈雾盯着,这句话好像是在为难他的一句情深似海的情话,说的徐青鱼耳根发红,连痛都觉得麻木的人,此刻却想挪开视线:“我会为了你活下去的。”
陈雾后知后觉这句话好像在徐青鱼口中有点误解,但心里又想不出更好的说法。
本来的念头就只是让徐青鱼坚持活下去,好像话被误解了,但目的确实一样的,陈雾想了半天干脆误打误撞的就这么着吧。
得到徐青鱼的承诺,陈雾明白他再也不会有那种轻易放弃自己的念头。
她松了一口气,坐回去,身子都感觉软了点。
肩上重量仍旧在,陈雾想起来自己书包里的相机,她把书包脱下来,拉开拉链,从里面拿出盒子,之前还在为难该如何把迟到的生日礼物给徐青鱼,但此刻自然的好像就该这个时候给。
陈雾一点为难都没有的开口:“喏,生日礼物,虽然迟了好多天,但是有你就烧高香感谢我吧。”
陈雾一边说,一边没忍住打了个喷嚏,她嗓子痒痒的,估计是哭多了。
她把东西塞给徐青鱼,起身去洗手间里准备洗把脸。
手中的包装盒崭新,徐青鱼看了半天,突得一个宝贝似的,连拿起来都有点诚惶诚恐。
“给我的吗?”徐青鱼问。
“昂,我攒了好久的钱,之前你不是一直在看杂志上的相机吗?”陈雾在课间看到徐青鱼问别人借的杂志,他一直在看杂志上的相机。
“贵的实在买不起,但这个也不是很便宜。”陈雾一边擦脸一边走出来,她看着那个被徐青鱼拿在手里的包装盒,脸上又挂了点向往的笑:“要是以后我们去北禹,你还可以用这个给我拍照。”
徐青鱼也想象了下那个画面,说:“照片应该会很好看。”
陈雾:“要不你现在拆开,我也想看看里面什么样子。”
“嗯。”徐青鱼拆开包装盒,他对着说明书研究了下,陈雾慢慢坐在他的旁边,催促:“学会了吗?”
“试一下。”徐青鱼将相机开机,这个是很普通的相机,拍摄键简单,将镜头对准自己,陈雾和徐青鱼并肩坐着,她整理了下自己的头发,忽然想起来点什么:“哎,早知道不哭了,我刚刚看到我眼睛都肿了!”
陈雾苦恼的揉了下眼睛,下一秒被徐青鱼稍稍揽了下肩膀,他声音难得带了一点笑:“要开始了。”
陈雾立马收回手,笑容重新挂在脸上,红肿的眼睛眯了起来。
两人的距离难得亲密,背景是这座永远昏昏暗暗的房子,只有人是年轻的,也都带着笑。
贫穷窘迫但灿烂无比的青春定格在那一刻-
如果实在活不下去,那我们就为了彼此活下去吧。
在这个世上,最起码我们拥有彼此的目光,直到死亡的那一刻。
徐西临听见自己的声音在脑中重复,覆盖在陈雾的声音上。
他微微笑,对陈雾回答:“是,活下来的确很好。”
隔着很久的时间,徐西临确实对陈雾说谎了,那时候在那个路口,他面对着抽出刀的江津时,的确动过死念,他想的确实是想让陈雾惦念着自己一辈子。
不管未来她遇见什么人,发生了什么事情,离开自己多远的距离,如果他为了陈雾死了,陈雾将永远无法忘记自己。
徐西临当时确实是那样想的。
可惜。
哪怕到今天,偶尔徐西临也会可惜嫉恨当时没死掉的自己,偶尔在徐西临的梦境里,会出现自己当时的死亡,已经流失所有血液的自己躺在地上,而陈雾在为自己哭泣,他为自己梦里的死亡而感到一种灵魂上的愉悦。
那种死亡是一种至高无上的殉死。
徐西临对着面前的陈雾微笑,同样很高兴,心里却在想:如果陈雾未来有天也需要自己跟她一起死掉的话就好了。
陈雾如果不在他的身边,他会死掉的。
徐西临总觉得从那天起,现在活下来的徐西临不过是当时为了陈雾活下来的一抹徐青鱼残魂。
而真正的徐青鱼早就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陈雾。”
“嗯?”
“没什么。”
“你这样有点烦了,到底有什么事情?”
“可以不可以再喊我一声老公?”徐西临诚恳的看着她,表情柔软。
陈雾:……
陈雾羞耻的开不了口,并且想起来昨晚在这个餐桌上发生的所有细节。
她闭上眼,脸红的很明显,嘴唇动了几下,小声到人听不见一样,嗫嚅道:“…老公。”
打字很顺畅,但真喊出来,陈雾觉得自己不如去死!!!她闭眼好一会,感觉房子里太安静,尴尬的自己睁开眼,一睁开眼,视野里徐西临一手捂着脸,双眼微微睁圆看着自己,眼泪无声的滑落下来。
陈雾:“我靠!!!你哭什么??!!”
第30章 ch30
ch30
那滴眼泪滑下来好像没有重量,几乎是一瞬间,徐西临再松开手,睫毛都没湿。
他抬手揉了下陈雾的头顶,这事情就这么翻篇了。
今天本该回平溪看施美筠,没等徐西临出门把车开回来,黄东拎着酒上门。
听见门铃声响,在客厅的陈雾最先动起来,她纳闷的踩着拖鞋去玄关,站在可视镜头前,黄东似乎知道有人门后看着自己,他举着酒没正形的晃了下,笑的吊儿郎当:“陈雾,给哥哥开门。”
陈雾站在屏幕前,过了两三秒才打开门往外推,露出小小一只脸,说:“你又乱认关系。”
“陈雾是谁来了?”身后徐西临的声音不急不缓,走过来,站在陈雾的身后对上黄东的视线,他温温柔柔一笑,说:“你来了。”
黄东:……
“你能不能收收这副嘴脸。”黄东进了门,等着陈雾给自己拿拖鞋,顺手把酒交给徐西临:“喏,上次送人的礼我抽了一瓶出来,今天喝。”
“小东,你讲话怎么这么难听啊。”徐西临接过酒,用略微有点伤心的语气讲话,另一只手摸了下自己的脸庞,微微蹙眉,脸上浮现出点点难过的神情。
黄东:……?
他做出着一系列表情和语气配合的动作时,完全发生在陈雾余光能完全注视到的角度。
果不其然,下一秒陈雾也小声说:“黄东。”
黄东扭头踩上陈雾给自己找出来的拖鞋,心情很沉重,尤其是对上陈雾的视线,他莫名有种背负一个大包袱的感觉。
一抬头,徐西临微笑着看着自己,他深吸一口气,说:“对不起,是我没文化,情商低,不会讲话,伤害到徐先生幼小的心灵。”
现在黄东就像扭头就走,一点都不想停下了。
“没关系。”徐西临表现的很大方,原谅了黄东。
陈雾已先离开这玄关,只剩下黄东和徐西临,黄东一胳膊搭上去,无语又气恼:“你有病啊?”
闻言,徐西临诚恳回答:“应该是有。”
陈雾又回到客厅的沙发,她正在打游戏,操纵着像素小人跳上跳下,黄东一点不认生,同样坐过去摸出手机,一边看她打游戏,一边有意无意的打量四周。
没多久他起身去厨房拿水喝,顺便问陈雾:“要喝什么?”
“汽水,葡萄味的,谢谢。”陈雾正在过关卡,头都没抬。
等黄东走到厨房,迎面看见那副佩戴耳环的女人画像,他动作一顿,心情很复杂的回头看了一眼,看见徐西临正巧从书房出来,坐在陈雾的身侧,低头看她打游戏。
落地窗的阳光迎面而来,落在他的长睫毛上,穿着家居服的徐西临坐在陈雾的身侧,多了点人气。
因此黄东那很复杂的心情才更加难以说出口。
即使在徐西临认定的家里,他还装了那么多的监控,用一种恐怖恶心的手段完全的监视着陈雾整个人。
这种方式让黄东不理解,但他断断续续见过徐西临和陈雾之间的事情,他知道很多事情是自己这个外人无法参与的。
只能当做不知道的样子,黄东拿出汽水回到客厅。
游戏又失败了,陈雾懊悔的出声,她还在研究该如何快速稳定的通关。
徐西临坐在她的身侧,看的很认真,陈雾后知后觉两个人的距离似乎过于亲密,尤其还当着黄东的面,她自以为不动声色的直了直腰,把手中的掌机递给徐西临:“你要不要试一下?”
“好啊。”徐西临按了几下,侧脸问她:“这样操作吗?”
“嗯,按这些是控制方向和前进,这里是奔跑跳跃——”陈雾低头,耳侧头发滑落下来,她往上勾了下,手腕上不知何时沾染的乌木沉香气味袭来。
闻到的一瞬间,陈雾有点心虚的朝黄东的方向看了眼,幸好黄东也很忙,抽空来的,他一边喝着汽水,一边玩手机,手指敲击手机屏幕的速度飞快。
他的手指上有很明显的伤痕,是刀划出来的,从手背到中指指骨处。
是江津划出来的-
江津带刀伤人的事件引起警察和校方的关注,但因为双方都是未成年人,此事被重点关注,江津也只是被口头教育后罚款便出了派出所。
而校服则在和技校中人为的建造一排隔档,连之前陈雾走过的小路全封锁了。
校门口再也见不到江津一伙人,陈雾每天上下学也不用再见到他。
一周后,黄东出现在那座废弃的烂尾楼里。
冬天到了,黄东不知道从哪买了一兜红薯,三人在烂尾楼里烤红薯吃,陈雾怕冷,穿的像只小熊,看黄东换一条油光水滑的皮裤,陈雾没礼貌的点评道:“你好像一只黄鼠狼。”
“你懂个屁,现在流行的就是这个,多少女孩迷死哥的皮衣皮裤。”黄东翻了个白眼,戳徐青鱼:“还没好吗?我他妈的快饿死了。”
“那你去死啊。”徐青鱼面无表情,腹部的划伤好了一小半,最近开始有点痒,陈雾说挠了会留疤,徐青鱼就忍耐着那种伤口愈合的痒意。
黄东:“你他娘的有没有良心,是谁顶着危险告诉你江津手里有刀,又是谁带你蹲点的,是谁——”
还没说完,陈雾不耐烦的把剥好的火腿肠塞他嘴里:“我们俩要是有良心,还能活到现在,小东,你是不是对我们俩期待太高了?”
黄东咬着火腿肠,说:“他妈的,江津那个孙子直接转校了,但是留下的小弟各个看我不顺眼,我在学校被揍得不敢说话。”
陈雾笑了:“你也转呗。”
“哥有钱直接把学校给开了好吧。”黄东叹声气,到底一条皮裤冻腿,缩了缩,问陈雾:“你身上外套脱一件给我。”
陈雾:“你说你装能不能换身衣服,就算是小混混也会怕冷吧。”
这么说,她脱掉身上的棉衣递给他盖腿。
徐青鱼将烤好的红薯一分为二,一半递给陈雾,一半递给黄东:“再过段时间就好了。”
黄东瞄他一眼:“你现在是受害者,受人保护,说话轻飘飘的,有没有考虑下我,我现在可是我们学校的背叛者。”
“时间久了,大家都会忘记的。”徐青鱼难得笑了下,也戳了下黄东的皮裤,看他被冻得通红的脚踝。
黄东迫不及待咬红薯,没工夫理他,结果嘴上被烫出个泡,见状,陈雾逗的来回闷笑,还是好心的给黄东递水。
那袋红薯被烤了一半,剩下一半被徐青鱼用来煮稀饭,黄东喝了半锅,陈雾震惊:“你逃难来的?”
黄东:“一般我们小混混在外面都是不吃饭的。”
“那现在这个情况是?”陈雾问。
“当然是趁有的吃就照死的吃。”黄东毫不客气。
黄东,一个普通的技校小混混,染黄毛,冬天穿皮裤露脚踝,家里就一个奶奶,留守儿童,父母在外打工多年,黄东也不知道他们在干什么,反正一年寄回来一万块钱,一半用来给奶奶买药。
情况跟陈雾和徐青鱼没什么区别。
他们三个就像是街道里的流浪猫,嗅一嗅彼此身上的气味,便顺理成章的混在一块。
但明面上三个人没什么交际,陈雾要合群,她的形象只能是成绩好脾气内向的乖乖女,有时候黄东给她买烟,问:“给我一根尝尝?”
陈雾笑的乖乖的,掌心朝上问他要钱:“一根两块,拿钱来。”
“你怎么不直接去抢,这一包才五块钱!”黄东叫的破音。
“没钱还抽烟。”陈雾像模像样的嗤一声,身后徐青鱼喊俩人:“吃面条。”
黄东过去,他不嫌弃吃什么,给什么就吃什么,吃白水煮面条都有滋有味,偶尔手里有钱就买半只烤鸭回陈雾家,三个人一块补点油水。
更多的时候,三个人会在黄东家里,他奶奶有点老年痴呆,老认为陈雾是黄东带回来的媳妇,说一次徐青鱼就打黄东一次。
黄东一边抱头乱窜一边哀嚎:“又不是我说的。”
徐青鱼不吭声,继续打。
期末考试,陈雾考了从上高中开始最好的成绩,拿了第一名。
成绩甩第二名二十分,拿成绩单的时候,班主任把她和徐青鱼前后分别叫进办公室,问:“这次能叫你们父母来吗?”
已经是高三,来年六月便是高考,班主任认为要好好的和家长沟通一次。
闻言,陈雾脸色猛地发白,她沉默半响,问:“一定得来吗?”
班主任只知道她和徐青鱼是重组家庭,对于他们的家人关系倒是一知半解,同样为难道:“有些事情老师需要和你们父母好好沟通一下,如果可以的话,回家让你们爸妈来学校一次。”
回家路上陈雾感觉自己心扑通扑通的跳,本来觉得拿第一名是好事,突然就恨不得立马把成绩单撕掉。
踩着自行车的徐青鱼过了很久才开口:“喊我妈去行吗?”
“那你呢?”陈雾说。
“说家里没人。”
“可是班主任知道,万一她自己打电话给我爸呢?”
没有办法了。
还没成年的人,学校的事情就是最大的事情,两个人为难到觉得天黑的好彻底。
陈雾尤其痛苦,她根本不想让学校里的人知道自己家里的事情,哪怕一点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