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四说完， 以为自己又会被笑话的。
但这一次，九尾大妖却收敛了眉眼之间的锋利，对他微一点头。
得到了意料之外的认可， 赵四也有些郝然地， 对九尾大妖欠身回礼。
然后，他起身呼口气。
答案已经明了，豪言已经放出，接下来就是践行了。
赵四捏起传讯法术， 将自己即将启程的决定告诉白衣男人。然后他一边通知赵二黑， 一边询问叶圆圆。
叶圆圆自然没有什么好准备的， 表示她随时可以出发。
他们这边说着琐事，九尾大妖也要动身离去，这时候，姗姗来迟的黑熊头领终于扑哧扑哧的喘着粗气找了过来，远远地就开始连声高呼：
“等等， 你不能走！”
所有人心知肚明，他这又是来拦九尾大妖的。
而九尾大妖停下脚步， 嘴角微不可察的勾起些许。转过身， 一只手抱在胸前，另一只手搭在上面，食指屈起忖着下巴， 眼里带着些许逗弄一样的神色，等着黑熊头领过来。
——她就是在黑熊妖那里甩了摊子过来， 帮赵四把关的。
而待黑熊头领追过来，气还没喘匀呢， 九尾大妖就用带着戏笑的语调，问他：
“你还要如何？”
*
等到白衣男人收到传讯， 过来和赵四几人送别，同时最后再托付他一些事情的时候，就看到九尾大妖在那里奚落黑熊头领的场景。
黑熊头领每说一句，就被九尾大妖堵一句。
“……”白衣男人其实有些理解，九尾大妖素来是个喜欢恣意妄行的，自然不想留下来和他们这些人多生牵连。
要不是一开始那点残余祭坛核心的事绊住她，或许她罗屠陨落之后第一时间，就会拂袖而去了。
所以白衣男人也没说什么，只将这两个人抛在一边，上前去询问赵四，还有没有需要他帮忙的地方。
倒是赵四主动对他指指那两个正在“吵嘴”的人，努努嘴示意白衣男人：
【你不跟着劝两句？她是真要走了。】
白衣男人懂他的意思。以九尾大妖的实力，若是能留下来，对这个新生界域而言自然是好事。这也是黑熊头领总是拐弯抹角的拖着不让她走的原因。
但白衣男人只是对赵四微微摇头，随即也用视线示意赵四去看圣雪山风下那一片金光灿灿之处。
赵四疑惑了片刻，继而终于恍然明白过来：
这个界域的人留下来，是因为那些沉眠在圣雪山中的火种，将他们团结在了一起。
而九尾大妖要走，是因为那些沉眠的前尘过往中，没有她的故人。
当界域重铸时，将那些消散于时光之外的过往遗志都召回。但属于九尾大妖的那一份眷恋，却因为消散得太久、太过于淡薄，没能凝聚成形。
只映照出来一朵似是而非的金绒花开，来和她作别。
所以，九尾大妖才要离开，去寻找通过这种金色绒花，来挽回她逝去的至亲的方法。
无论找到这种方法可能有多渺茫。
所以，白衣男人也不挽留她。
而赵四也终于从另一个角度，重新理解了九尾大妖对他的提点——
九尾大妖警告他，将拯救乡人的希望完全寄托于外人是愚蠢的。而这又何尝不是九尾大妖自己内心的最痛之处呢？
她也曾经将拯救自己亲人的希望完全寄托于魔道法门，结果却让她因此失去了最重要的人。
九尾大妖之前提点他时，那话语的讥讽和锋芒背后，又何尝不是她自己潜藏的沉痛和悲伤呢？
而九尾大妖无法解答自己的悲痛，就只能将满腔哀切，统统付诸于去漫无目的地寻觅挽回亲人的方法的过程中。
这何尝不是一种自我放逐？
而赵四同样无法开解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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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意，没有办法回应她的凄凉，于是，他也和白衣男人一样，只能选择沉默，尊重九尾大妖自己的选择了。
“说不出来了吧？”九尾大妖似乎是终于戏弄够了黑熊头领，哼笑一声，“找不到话说，那我们可就是两清了。”
黑熊头领鼻子里呼哧呼哧的喷着粗气，一时间憋屈得浑身的毛发都竖起来了。
白衣男人看他实在是憋得有点着急，也只能无奈劝他道：“你想要她留下来，其实可以直说的，何必和她绕这些？”
黑熊头领听了只是狠狠的瞪了白衣男人一眼，好像气得更厉害了的样子：
“那我直说她能答应吗？！”
九尾大妖大笑起来：“呵，你这不是挺有自知之明嘛。”
黑熊头领气得不行，转头看到叶圆圆也在那儿一边嗑甘露，一边眯着眼睛看着他的笑话偷乐，顿时气呼呼地点到叶圆圆：
“你！”
“……啊？”叶圆圆原本当围观群众当得挺开心的，莫名其妙就被人点名了。
“他们都知道想点办法，”黑熊头领拿大爪子指指赵四，又指回叶圆圆头上，“你倒是也来点作用，别光会笑啊！”
第382章
白衣男人看不下去了， 主动上前挡下黑熊头领的质问，本想说既然她不想留下，你就不要再拦了。
但对上黑熊头领气急的神色， 话开口却成了：
“真的不留下来吗？”
白衣男人转身看过去。
而九尾大妖一挑眉：“你倒是说说， 我有什么理由，要把自己困在这区区一域？”
白衣男人一脸无可奈何地摇摇头。
此时叶圆圆清脆的声音却忽然开口来了一句：
“这个。”
所有人转头看去。
只见叶圆圆手心向上，好像拖举着什么。但她掌中却只是空空，什么都没有。
“你这是干啥啊？”黑熊头领呼呼地问她。
叶圆圆哼哼一声。因为黑熊头领刚刚和她说话没好气， 所以她现在也不想和他好好说话。
倒是白衣男人微微凝眉， 在旁边提醒了一句：“仔细看。”
黑熊头领闻言眯起眼睛， 盯着叶圆圆手心瞧。这一次他终于隐约察觉了，某种无色无形的玄妙气息，正在叶圆圆掌中静静盘旋。
而且随着他的凝神注视，那玄妙气息仿佛也感应到了他的视线一般，对着他徐徐展开过来。
一瞬间， 黑熊头领只觉以他为核心，周围十方四维中， 映出无数个自己。
他们有一些在和九尾大妖争执；有一些没有来得及追上离开的九尾大妖， 正在懊丧；有一些挽留住了九尾大妖，最终大家联手守护住了这个界域；有一些经历了许多次界域的内部分裂，最终独自率领着同族， 与这个重铸的界域，一起走向灭亡……
无数个他， 在无数的时间上，经历着不同的事， 衍生出无数种生生灭灭。
最终所有生灭，随着叶圆圆的一句话骤然塌缩， 将黑熊头领的神识换回当前的身躯中：
“这是一枚太衍法印。”叶圆圆解释着，还不忘用眼神刀了黑熊头领一眼。
叶圆圆觉得这个人就是来向她讨债的！就是因为之前她捡走了那枚魔种灰烬，而这个人当时没有要她补的甘露，叶圆圆还以为他是大度，让自己白捡了一个便宜。
结果现在看来，别人是嫌她补得不够，一直偷偷在心里记恨着她的。
这不，她就好好在旁边看个热闹，转头被他找上了茬，还话里话外说她没作用。这不是在挤兑她之前捏给他的甘露没用嘛！
叶圆圆在心里撇撇嘴，心想我的甘露可甜了，你不要拉倒。
又想，果然欠人债不还是不行的，会被人在心里记着一直骂呢。
而叶圆圆在一边津津有味的听了半天，知道这个人现在满心想要留下九尾大妖。而她刚来的时候也听九尾大妖说了，她左右无聊，唯一能提起点兴趣的事情，就是看看能不能救回她早已亡逝的亲人。
讲道理，这个是真·圣人难救的。
但这个时候，叶圆圆也只好憋着一口气，尽量想办法整点有用的东西出来留住九尾大妖，免得再被人在背后一直记恨叨叨。
于是，她一边回想着之前抓到过的本方宇宙太衍大道真意，一边引导着太衍大道本源，潜流浸入这个界域根基。等到差不多了，她利用自己领悟到的太衍大道真意，开始模仿着段絮道君在剧情里给叶圆圆留下的手段，下手去抓。
在连续抓空好几次后，叶圆圆咬着后牙槽，好不容易抓出了一个可以在未来激发的契机。
她立刻眼疾手快地，将它凝成法印！
然后感叹着，这也就是她手气好。加上之前补了一觉，精神头儿也足，手上也有劲儿，不然还不一定能成呢。
叶圆圆捏着法印，将太衍大道的运转对所有人简单解释了一下：
“……它可以推衍出，在这个界域降生或陨落过的所有人的因果命数。虽然这在现在看起来没用，不过在特定的大契机上，它可以发挥出特定的奇效。”
太衍大道虽然没有办法逆转轮回，令乾坤再造，但这剧情不是已经快推到大结局了吗？
虽然法印不能再造乾坤，但只要等到大结局开启，乾坤就会自己再造的啊！
纪元即将重起，而在那种鸿蒙初辟、宇宙重开的当口上，很多正常来讲办不到的事情，都是可以借势而为的。
第383章
随着叶圆圆的话语， 所有人都被她口中所谓的“奇效”，激起了好奇。
而似乎是感应着所有人的疑问，叶圆圆掌中无形的玄妙气息， 也如同水波一般荡开。
顷刻之间， 气息笼罩之处，整座山峰四周，顿时化作一片纯粹的无。
无我，无生， 无形， 无相。
进而一点金光乍起！鸿蒙初始， 开天辟地，无中生有，衍化千千界。
宇宙繁衍，亿万众生上演轮回生灭，宛如一场浮光掠影。
万物映彻， 化为薄纱上的幻影做戏，汇成时光长河奔腾不休。
因果交织， 命数孳生。
所有人的神识， 几乎就要迷失在这亿万因果的汇流之中。
直到叶圆圆的声音再次响起：
“等到下一元重启的时候，这个法印感应到对应契机，会自然激发。”
一股无形之力， 沿着叶圆圆的声音，纵贯亿万众生的因果命运。
一切杂音幻影， 都被这无形之力摒除祛散。只余唯一一条因果轨迹，沿着这无形之力的驱使， 逐渐清晰——
这条因果，从宇宙创生开始， 一路穿过天地开辟，万象衍化，直到亿万众生中，出现了某一个特定的人。
因果至此截断。
从寰宇初开到此人降世，无形之力，抓取到了这一截因果，将其截取出来。
命数衍化，就此消散。
万象归一，聚成一人。
“执念可以驱使这枚法印，在纪元终结之际，将一个人的因果命数，完整截取出来。
“然后，这枚法印，可以将这个人的命数，跟随那座雪山上的沉寂火种一道，印入尚未开化的轮回本源之中。
“让这个人可以在轮回大道重立后，也和那些保存在沉寂火种中的印记一样，能在下一元托生归来。”
随着叶圆圆的话语，一切波光粼粼的幻象褪散。而那一股无形之力，也从幻象中凝落下沉，最后结成一枚无形无色的法印，悬浮在叶圆圆手中。
而所有人却依然沉浸在，经历了一场寰宇衍化的幻象后，那种深刻的震撼之中，久久不能回神。
所以……
要怎么找回一个早已在轮回中彻底消逝的人呢？
叶圆圆的答案是：从头开始。
从本方宇宙初起，衍化亿万过往，衍化万象存亡。直到要找的那一个人，从衍化中降生。
【于亿万衍化中，寻到一人。为寻到一人，而衍化亿万众生。】
九尾大妖、白衣男人此刻心中都只剩一个念头：
【以一方宇宙生灭为耗用，这是造化圣人级数的手段！】
纵然这枚法印，只能在极其苛刻的条件下，借助纪元衍化，才能发挥出宛如造化圣人出手，逆改轮回命数的效用。而且这种效用施展的对象，也仅限一人。
但叶圆圆能捏出这枚法印，也足以说明至少此人的眼界，已绝对远超众人的想象了。
但叶圆圆却丝毫没有意识到，她的行为是如何的让人震惊。反而还在那里喋喋不休地，努力为自己描补：
“这个法印是沿着一道执念，去救回一个人。所以想要成事，使用的人需要对它注入一道足够强的执念，同时这个人还要对太衍大道有点理解。最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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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要利用纪元重启的大势所趋，才能搞成。
“虽然总体上来看，是有点……嗯，耗时耗力，最后还得仰赖天时才能弄成。但无论如何吧，总也比你之前说的，什么大妖搞出来的通过金绒花来给人招魂强啊！”
叶圆圆说到最后才终于找到了一点理由，努力直腰，想从气势上为自己凑出来的这个法印，增加几分说服力。
因为在她看来，这个东西确实是有点弱。但奈何她现在用这个化身也挺弱的。
就这，还是她参考着段絮遗留的手段，结合了圣雪山那些沉睡火种的激发原理，拿着主线进度在那里卡设定，给硬卡出来的。
讲道理，这都快赶上她自己过剧情时，努力在各种剧情点之间反复卡设定、跳剧情的劲儿了。
为了不被人记恨，她已经足够努力了！
第384章
叶圆圆现在也就这条件了。
她通过卡剧情设定卡出来的这个法门， 虽然要求苛刻、机会渺茫，但也不是完全没有希望。
【反正，总不至于会再被人骂没用了吧？】
叶圆圆这样想着， 把手向着九尾大妖一递：
“喏， 给。”
“你……”
听着叶圆圆不以为意的语气，配上她随手挥洒的豪迈，九尾大妖觉得这景象……
就好像村头的黄口小儿，和玩伴分享自己用小刀削的木剑似的。
就是那种， 知道给出的就是点不值钱的小玩意儿， 所以出手得格外爽快。又多少还有点得意于自己的手艺好， 所以还带点沾沾自喜的感觉。
但那道法印可不是什么可以随意就派出手的玩意儿啊。
九尾大妖感觉自己有点晕晕沉沉，一时间甚至有点怀疑自己是中了幻术。
【她该不会是只是捏了一片叶子，拿障眼法来逗我玩的吧？】
九尾大妖觉得这还可信点，也像是叶圆圆会干出来的事。
而叶圆圆看到对方居然全无反应，心下一慌， 生怕这样她瞧不上这法门，黑熊头领又要和她闹起来， 连忙大声声明：
“我也只能做到这样了！”
她一边说一边用眼角余光， 疯狂去瞄黑熊头领，偷偷观察。
黑熊头领这会儿还在晕乎呢，只隐约觉得叶圆圆手里的东西莫名厉害， 至于她说的什么执念啊、衍化啊，他是一个没有懂的。
而叶圆圆一看这架势， 只感觉这两个人是要连起手来，拿捏着态度跟她漫天要价呢！
她这是要被人讹上了啊。
叶圆圆一个拘灵， 连忙抢先拿话去堵他们的嘴：
“我告诉你哦，你们嫌弃也没用， 反正我尽力了，你再骂我也只有弄成这样了。”
对上叶圆圆心虚的视线，黑熊头领先闷了闷。在确认了叶圆圆确实是在看着他说话后，黑熊头领小小的黑眼睛里顿时充满了大大的疑惑：
“我骂你了？我骂你什么了……？”
然后他忽然睁大眼睛，好像想通了什么一样：
“哦，原来骂你这么有用？那我以后得多骂——”
在叶圆圆瞪圆大眼的注视下，黑熊头领自动住嘴了。
但叶圆圆都惊呆了。
不是，谁来听听，他说的这是人话？！
“我不管！”
叶圆圆把脸一凶，严肃警告黑熊头领道：
“反正我已经出过力了，欠你的就算还清了，以后你都不许再说我了。
“当面说、背后说都不许了啊！”
黑熊头里疑惑得直挠头，小声嘀咕：“不是，你啥时候欠我——”不过话到这里，他自己就把后半句明智的吞下去了。
而叶圆圆这边用警告的眼神，成功的先堵住了债主嘴，才又转头去问九尾大妖：
“那，你到底要不要嘛？”
说这话的时候，叶圆圆眼底甚至藏着一点小心翼翼。
主要是她自己感觉，要是九尾大妖不接茬这的话，那她这下也多少带点强买强卖的感觉。偏偏债主又是个不好打发的，一会儿黑熊头领又要吵吵起来，那她不是还要接着再和他比谁声音大？
所以，最好还是九尾大妖接受了法印，大家平账完事。
但九尾大妖这边却只是觉得人更晕乎了。
叶圆圆一直捏着法门也挺费劲的，只能又小声催促她：
“那，你真不要，我就撒手了啊。”
“要的。”九尾大妖立刻开口，声音都有点飘乎。
她伸过手，法印霎时散为一片波光，对她迎面扑来！一瞬间，九尾大妖赤红的眼眸中，映出无数因果幻象，太衍法印的种种玄妙自行印入她的心神。
第385章
片刻后， 周遭玄妙气息消散。
一枚淡淡法印，印在了九尾大妖眉心。而九尾大妖也终于相信了，这真的是现实中发生的事情！
在这之前， 为了救回小妹， 九尾大妖之前不是没有尝试过，去诸天大能那里求些门路。
但她一介散修，想拜见大能人物都不容易。更遑论，半圣境界的那几位为了全力筹备应对纪元终末， 早已出世， 不涉凡尘因果。连门下弟子的历劫都不再轻易出手干涉的， 旁人想请动他们更是难如登天。
九尾大妖挖空心思，最后通过一些手段，也只能让吴天道君门下嫡传弟子欠上了她的人情，好不容易见了道君一面。
但吴天道君直言，想要救回她的小妹， 对于半圣道君而言也并非易事。那点人情面子，根本不够看的。
吴天道君也看穿了她的处心积虑， 不咸不淡的点了她两句后， 随意在功法境界上指教了她一番，便权当结了这段因果，便将她撵出了门派。
九尾大妖也就此认清了现实。
她既无传承又无机缘， 她小妹的死，也只是这无量众生轮回不休的生生死死中， 最平平无奇的一个罢了。
在半圣道君眼中，她什么都不是， 她的小妹也什么都不是。
又有哪位大能肯为了她这种野路子，去殚心竭虑， 耗费光阴，推演可用的法门，来救回一个对诸天而言微不足道的闲杂人等呢？
无望，无力，不甘，悔恨。
九尾大妖原本以为终她一生，都只剩下在这些怅惘之中，和这腐烂发臭的世间一道，挣扎沉沦。
但忽然之间，有一个人轻轻巧巧、无中生有的，就给她变出来一枚，堪比逆转造化之功的法印……！
游戏三昧，举重若轻。
仿佛她只是在扬风拂落叶，而不是在对着一个绝望已久的人，投来足以重新照亮她整个灰暗余生的救赎。
【你……真的可以就这样给我吗？】
将那些无人可以为她解开的，连她自己都没办法回应的失却和哀切，就这样轻易而慷慨地给予了解答。
【啊，是了。】
九尾大妖想起来，自来时起，叶圆圆好像一直就是这样慷慨而豪迈地给予着所有人。只是现在，她又将这份慷慨，平等地施予了她而已。
九尾大妖喉中滚动。
无数深刻的、感激的话语，几乎就要脱口而出，却又被她强行压下。
经历太多，九尾大妖的理智开始疯狂跳动着，强烈地警告她：这世间从来没有什么平白无故的施恩不图报。
九尾大妖勉强稳住心神，努力思索叶圆圆这个人真正的目的。
从之前引导她抓住机缘，潜入现世边界，到现在这个需要利用特殊的契机，才能达成的法印。
九尾大妖终于觉得自己看出了一些端倪：
【此人在窥看天机、乘间伺隙一道上，堪称通幽洞微，已斟化境！】
而与这种超凡入化的眼界相比，叶圆圆的道体却是肉眼可见的羸弱不堪，导致她实力根本无法与眼界匹配。
也不知她之前是有过什么奇遇，才导致她如今这种拥有超然眼界却无对应境界的情况。
而九尾大妖到底游历广博，她倒是想起来一些，可以强行拔升修士大境界的特殊秘境、秘宝。
只是德不配位，必有殃灾。
这种没有修为支撑的境界提升，带给修士的只会是灾厄。大部分人会当场爆体而亡，而活下来的人，道基也会被彻底摧毁。且因为提前体会到下一个大境界的道法真知，反过来会对当前境界产生知见障，进而再也无法继续通过低阶道法的修行，来弥补根基。
这种情况，要么寻得一门从低阶筑基开始，就圆满契合大道真知的无上功法，重新修行——而这种功法，只可能是源自造化圣人的亲传。但当前纪元既没有任何一派，继承了上古造化圣人的完整传承，也没有任何人成圣。所以这种解法压根就不存在。
那么，那些强行被拔升大境界的修士，就只有去找个大能护持，直接兵解转世。并且在转世之中，彻底抹去此生一切修行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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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肉体凡胎开始，重头再来这一条路了。
而九尾大妖思来想去，也只能认为，叶圆圆是后一种情况。而且此人可能不甘心落入轮回，故而用了某种特殊的方法转世，导致了她当前的怪异状态。
又或许，还有一个更简单，却让九尾大妖觉得更加无法想象的情形：
那就是，叶圆圆是从某个更高的境界跌落下来的。
所以她损失了道体修为，却保留了自身眼界。
而若是这种情况，那意味着叶圆圆跌落之前的境界甚至有可能……九尾大妖敛下眼眸，不敢再顺着这个推测想下去了。
但不论叶圆圆是哪种情况，她身上牵涉的，都已经是大能层次的争夺了。而这种人既然能把握天机，当此末世，那自然就是在以世局做棋局。
叶圆圆的最终目的，必定也是冲着本方宇宙的一线生机、冲着纪元破碎的终末之争去的！
而自从来到这个界域后，叶圆圆又给了白衣男人和她各一枚法印……一瞬间，千头万绪，纷至沓来。
九尾大妖宛如看人生走马灯一样，将自己了解的诸天势力种种纠葛龃龉、各方大能之间诸多前尘宿怨，统统想过一遍。
试图从中分析出叶圆圆的真正用意，以及自己在她的计划中所处的位置。
第386章
就在九尾大妖东度西猜， 进而畏惧于叶圆圆可能的所求之际——
“你还好吧？”
白衣男人出声询问，终于换回了她的神志。
对上白衣男人关切的眼神，九尾大妖张张嘴， 无从答起。
见此， 白衣男人更是担忧：“是那法印承担起来有些吃力吗？”
“不会的，你不要瞎说啊。”叶圆圆一听只觉白衣男人也要拉偏架，帮着他们来讹她呢。她立刻紧张地为自己申辩起来，“我跟你说， 这个东西， 不到机缘不会激发。别说‘负担’不‘负担’的了， 只要她自己不去乱搞，她是连一点感觉都不会有的。”
随着法印融入了九尾大妖神魂，她额间的印记也随之隐去，似乎也印证了叶圆圆所说。
但九尾大妖神色还是有些迷离，也没有开口答话。
白衣男人微微蹙眉， 侧过头用眼神询问叶圆圆：【但她这看着怎么也不是没感觉吧？】
“你看我也没用啊，反正肯定不是我的法印的问题。”叶圆圆立刻坚决撇清， “她这是自己想事情想迷糊了吧？”
果然， 只见九尾大妖此时好像终于回神一样，对白衣男人缓缓摇头。
白衣男人就以为她刚刚的沉默和流露的些许惊惧，是她急于求成地去尝试着“乱搞”那法印， 招致心神被震慑所致。想到叶圆圆说到的想要激发法印的契机，都是相当极端且非人力可以强行达成的， 白衣男人便又劝慰道：
“你不要思虑太多，慢慢来， 走一步看一步便是。”
而九尾大妖经此一提醒才又意识到：
是了。
就算是被当成棋子利用，至少叶圆圆对她也是施恩在先。
而自己这样沉默， 倒好像是摆脸色不领情似的。这就相当不合时宜。
九尾大妖定气凝神，上前一步，准备对叶圆圆表示感激之余，也略表一番决心。
但黑熊头领却先她一步反应过来了，然后得意洋洋地往叶圆圆身前一戳：“哎呀，大家都听到了啊，她刚刚说了，那法印是用来还我的人情的！”
“……”九尾大妖一时无言，心中却相当瞧不上这头没见识的夯货。
就算不提那谁也不知道叶圆圆什么时候欠上的他的债，问题是，就算叶圆圆居然会把这种级别的法门，当成单纯的人情债给还出来，你还真敢照单全收？
“那好，法印我收了，你以后就不欠我什么了。”黑熊头领振振有词。
九尾大妖：“……”嗯，他真敢收。
而叶圆圆看着也挺高兴的，跟着在那儿点头如啄米。
等黑熊头领收完了债、担下了这份因果，转头又看着九尾大妖，只差没把没头没脑、得意洋洋写在额头上了，一脸神气地对她喷着粗气道：
“现在是你欠着我了！拿了我的法印，我没说你还清之前，你休要跑走赖账。”
叶圆圆也在后面跟着瞎起哄：“对的对的！反正以后就是你们自己的事了。随便你们俩的账要怎么扯，可都别再带上我了啊！”
就这，九尾大妖还没说什么呢，黑熊头领反而觉得叶圆圆跟在身后起哄碍事，挥手撵她：“行了行了，这里没你事了。我跟她理论呢，你少跟着我插嘴。”
这下叶圆圆又不满意他语气不好。
而九尾大妖看着那两个人就在那里，开始牛头不对马嘴的相互掰扯起来，心底也渐渐浮起一丝疑惑：
叶圆圆为什么能和这黑熊妖如此对味投契？
这是她的伪装，还是叶圆圆其实压根就没有什么心胸城府、也没在做什么大局大棋。她之所以随意出手大能级数的秘术秘宝，只是单纯因为，叶圆圆虽然经历过奇遇捡到了许多宝器，但人却和那头黑熊一样，只是一个不知深浅的铁夯货……？
九尾大妖在沉默地旁观中，又逐渐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
第387章
黑熊头领和叶圆圆你一句我一句的， 最后扯出来一个停止互怼的君子之约。
黑熊头领拍胸口保证以后再也不说叶圆圆坏话，然后转头就嘲讽到九尾大妖脸上来，要她从此乖乖听从他号令， 好好干活偿债， 云云。
总之就是借着此时他在道理上占了上风，给九尾大妖各种上嘴脸。
叶圆圆也恢复了乖巧地，在后面一边嗑甘露一边看戏。
九尾大妖：“……”
叶圆圆也说过了，想要掌控这个法门， 得在太衍大道上有一定累积。而借助法门推演此界中涉及的一切生死因果， 正是参悟太衍大道所必需的日常修行。
且这个太衍法门最终的激发， 不仅需要世局大势为其助推，也还需要借助圣雪山沉寂火种复苏的机缘来成事。
所以总而言之，自她接下法印那一刻起，她的余生就已经和这个界域绑在一起了。她会在这里，和所有人一起， 迎向纪元终结。
也就是这头黑熊还在那里拎不清地胡搅蛮缠。
九尾大妖揉揉额头，也不知道是被心里的千头万绪牵动， 还是被黑熊头领吵吵的， 只觉得脑仁儿一抽一抽的疼。她只能无奈转向，正在一脸愉快的在旁看戏的叶圆圆：
“……你何必去接他的话头？”
叶圆圆就是直接拿出法印来，明言要她入局为其效力， 九尾大妖也不会拒绝的。但：
“这货素来是个给三分颜色，就敢蹬鼻子上脸的。”九尾大妖说着， 斜暼了黑熊头领一眼，“你拿他当由头， 反倒把这里面的人情因果，都给搅作一团了， 何苦来哉？”
“啊？”叶圆圆捏着甘露正在往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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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塞的手一僵。
没想到这一个两个的，都来点她的名。
叶圆圆眉头一皱，松手让甘露挥散成水雾。她听着九尾大妖像是在指责她卡设定卡出了问题，把这个界域里的因果命数给弄乱了？
这种指责，倒也不能算是空穴来风，因为这事儿之前就发生过：叶圆圆确实是在卡设定跳自己恶毒女配剧情线的时候，把主线剧情，特别是男主楚方寒这条线，卡出过大问题的。
所以这下又被骂，叶圆圆便先借助伸手挥散水雾作遮掩，视线飘乎了一下，自己偷偷瞄了瞄。
但一瞥之下，确认了自己没弄出问题，她立刻就挺直腰杆，底气十足起来：
“嘿，这搅成一团也不能赖我头上啊！”
她卡设定捏法印的举动，根本没有影响到这个界域里的因果命数：
“明明是你们自个儿早就一脉相连、难离难解，自己混作一团的。”
“……”
“……”
九尾大妖和黑熊头领一起默了默。然后这两个一见面就不对付的人，齐齐转头，彼此沉默对视了一瞬。
“谁和他一脉相连？”九尾大妖甩袖冷哼。
“谁和她难离难解？”黑熊头领喷着粗气大骂。
这两个人，一个凛若冰霜，一个性急暴躁，连对同一句话的反驳都说不到一个点上。
唯有眉宇之间，那点对彼此的不屑鄙夷，倒是像了个九成九。
也是另一种意义上的相得益彰了。
白衣男人不由得轻咳一声。
随即在这两个人齐齐转头的瞪视下，他又强行侧过头，将手指屈起略略抵在唇边，挡住笑意。
连赵四都终于散去了眼中沉重，在一边努力开始憋笑。
而那两个人也无法，只能转头，不满地看着胡乱说话来恶心所有人的叶圆圆。
而叶圆圆被人驳了还要被人瞪？她才不白受这个气呢，直直对着他们就嚷嚷回去：
“瞪什么嘛？我说的‘你们’，是说，你、们、各、自，”她分别指指两个人，又指指脚下，“和这个界、域、本、身，早就连成一团了。”
她刚刚看得清楚，现在还留在这个界域里的这些人，早在界域重铸之际，命数就已经和这个界域纠缠在一起，注定要休戚与共的。
“我有在说你们俩吗？”
叶圆圆气哼哼地跟这俩人怼回去：
“就你们这一见面就跟斗鸡眼儿似的，那我又不是没长眼睛！”
“哈哈哈哈哈哈哈。”白衣男人实在没忍住大笑出声。
这一刻，白衣男人几乎都想让叶圆圆也留下来，他就天天看着叶圆圆和这两个人斗嘴，那日子肯定也是妙趣无穷！
而此时，赵二黑也终于姗姗来迟的找了过来。一上来见到这里这么热闹，他也连忙凑上前一叠声地呼喊询问：
“什么事啊？咋大家都这么开心？”
他一身包袱款款，造型相当别致。
叶圆圆好奇一问，才知道，原来赵二黑收到传讯，知道他们要出发了，便把准备在路上带的干粮都打包好了，把自己的空间芥子袋塞得满满当当的，原本也是收拾得一身整整齐齐过来的。
但一路上遇到熟人一问，赵二黑又都老实告诉别人他要走了。然后他就收到了大家的一路投喂。但他储物的芥子袋只是用在混沌里搞来的普通灵材，在珍珍那里换取的低阶物资。出发前也被他塞得太满，别人给的东西就实在塞不下了。
于是赵二黑就只能把大家赠送的果肉干粮，裹成大大小小的包袱。然后他就这样包袱上挂包袱，走一步荡三荡地，一路悠悠甩甩着过来了。
第388章
赵二黑说完自己身上的事， 也没忘了继续向叶圆圆打探：
“刚刚这里都在开心什么啊？是他们在捣腾着也要给我们欢送一下吗？”
“啊，不是，是我刚刚说他们一脉相连——”
“哎！哎！你别再说了哎！”叶圆圆话到一半， 被黑熊头领一顿抢白打断。
黑熊头领是真怕叶圆圆把那些黏糊话再说一遍了， 只能对她举手认怂：
“行、行吧，是我听错了，是我没好好理解你的话，反正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好吧。”
叶圆圆觑起眼睛， 一撇下巴：“本来就是。”
然后她就被好奇的赵二黑一把拉到一边说悄悄话、打探笑料情报去了。
白衣男人和赵四还在使劲忍笑， 赵二黑和叶圆圆在一边交换情报一边嘻哈偷乐，黑熊头领吃了瘪挠头一副滑稽摸样。
看着这副场景，只让九尾大妖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她也就当真“扑哧”一声笑出来，然后兀自摇头，叹息自己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日子， 她都要和这些平平无奇的傻笑之辈为伍了。
但这样的日子，似乎也不坏。
九尾大妖眼角眉梢一直隐约着的锋利， 终于在傻笑声的包围中， 融化成了几许温和绵软。
而这都是拜叶圆圆所赐。
在对上叶圆圆跟赵二黑一边指指点点着，一边投过来的视线时，九尾大妖也对她福了福身， 行了一个不算正式的谢礼。
得到了叶圆圆对她随意地一摆手。
也不知道叶圆圆这是在回礼，示意她不用在意。还是在撵人， 生怕她会去黏上她的意思。
但九尾大妖已经不想再计较思考。
她终于意识到，在叶圆圆面前， 真的没有必要想太多。
因为叶圆圆身上带着太多秘密，她自己不透底， 任何人也都不可能靠着揣测去辨识出她真实的意图。
这个人更像是一面镜子。
单纯的人，单纯地接受了叶圆圆的到来和给予，然后奉上自己单纯的感谢和单纯的友谊，最后和她单纯的告别。
而她的揣测，只是通过叶圆圆，照见了那个早已不单纯，并且不相信这个世界还存在着单纯的自己而已。
九尾大妖低低吁出一口气，看向脚下土地，然后看向身后界域。
【确实是区区一域。】她想。
而且这个小破地方，怎么看都和她相性不合，格格不入。
【但是……】
一脉相连吗？
九尾大妖在久久的凝视中，莫名感受到了，一种自己像是某种蒲绒的种子，终于落到地面，开始向下生根的奇妙感觉。
她想，自她和小妹被族中逐出，一路风尘，颠沛流离，行到此。
【或许，也是时候找一个归处了。】
而远处的圣雪山潋滟秀美，天光正好。
九尾大妖一身镂金错彩的旖旎华服，折射的灿光逐渐变得幽眇。
这华服本是她原身皮毛所化，此时也因她心境变化而变换。逶迤一地的长摆裙裾，化为了一袭锦绣襕衫。
她仿佛不再需要一身扬扬赫赫，来逼退他人，隔绝自己。
而看着九尾大妖的变化，她眼角的微光，和嘴角噙着的一缕微笑，赵四也不由低叹：
“……你们果然很像。”
赵四是想起了珍珍。
他也终于明白，为什么他总是觉得叶大佬和珍珍身上，有某种东西很像了：
因为她们都总是能一眼就看到，真正重要的东西，知道活着的真谛，而且认定了就不会回头。
赵四心有所动，转头张口想和叶圆圆说点什么。但一回头却见叶圆圆正在跟赵二黑搁那儿犯傻——
赵二黑背上的一个大包袱，因为肉干塞太满给戳爆了。他只好把爆开的东西往其他包袱里胡乱塞。
但他身上各个包袱都塞得可牢实了，最后剩下一堆吃的，实在哪儿哪儿都挤不进。
赵二黑决定当场吃完。
而叶圆圆给他出了个“好主意”，让他直接塞衣服里兜着走，还可以边走边吃呢。
赵二黑也觉得可行。
所以这会儿，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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圆圆正在扯着赵二黑的衣服领子，让他往里面灌肉干呢。
察觉到赵四在喊她，叶圆圆一边伸手帮着赵二黑把胸前蓬松的空间摁实，一边回头问：“嗯？你说什么？”
看着叶圆圆努力撕扯的动作，和赵二黑胸前鼓起来那厚厚的一层，赵四欲言又止，最后咂咂嘴道：
“没，你当我什么都没说。”
于是叶圆圆也不在意地回过头，和赵二黑继续加倍努力地，在衣服和肉干之间犯傻奋战。
第389章
随着赵二黑和叶圆圆捯饬出动静， 所有人的视线都被他们深深吸引了。
大家的神色都有点微妙，毕竟能这样近距离目睹傻子的情况也不多见了。
赵四实在觉得丢不起这个人，忍无可忍的大步过去， 踹了赵二黑脚跟一下：“你别弄了行不行？”
赵二黑往嘴里塞了一把干果， 白他一眼，另一只手攥着一把肉干，挥舞着对赵四不屑道：“怎么就不弄啦？这都是别人的一片心意，你就说你想丢下谁的心意吧！”
“那我帮你拿！”
赵四直接上手。
却被赵二黑胡乱打开：“嘿， 想偷拿我东西是吧？走开走开走开！”
这就是摆明了不信任， 除了叶圆圆， 他这堆“宝贝”谁也不让碰的意思了。
白衣男人、九尾大妖、黑熊头领原本都打算出手相助的，却被赵四的遭遇理智地劝退了。
看着赵二黑这小肚鸡肠，戒备得看谁都是去抢他吃食的样子，所有人也有点领悟到，为什么叶圆圆没有上去提出帮赵二黑收着那堆破烂， 而只是让赵二黑揣在自己身上了。
——叶圆圆是懂赵二黑的。
三人神色微妙的又围观了一会儿这俩傻子。
最后还是白衣男人先开口对另外两个道：“我留下来送送他们吧。”
黑熊头领也不觉得有什么，点头就去做事了。
九尾大妖倒是额外听出来， 他这话里有点撵人的意思， 临走前多瞥了他一眼。
等到赵二黑和叶圆圆俩人，好不容易把零零碎碎的东西都揣好。衣服里实在揣不下的，也给赵二黑大口大口地塞肚里了。
两人终于心满意足， 赵二黑也吃了个肚圆。
赵四最后透过圣雪山山峰，看向远处某个方向。他已经传讯告诉了珍珍， 他们要离开的消息。
但珍珍一直没有回信。
赵四知道珍珍今天和人去附近混沌里，布置一条灵脉的接引节点了。可能在混沌遮蔽中， 珍珍受到传讯的时间会晚一点。
“你想等她？”白衣男人也看出来了赵四的想法。
但看着已经揉着肚子、准备好了的赵二黑，赵四对白衣男人摇摇头：“不等了。”
赵四眯着眼睛， 最后看了看圣雪山映着天光那奇美的轮廓，想起珍珍小娘子那一番关于“总会在终点相逢”的论断，深深吸一口气：
“其实也没有关系的，也不用特意告别。”
转头，对着赵二黑和叶圆圆一招手：
“走了！”
赵四原本还想和白衣男人就此告别的，但白衣男人却是真正意义上，要对他们一路相送。
他唤来了那条傀儡螣蛇，载着众人，从重铸的界域上方徐徐穿行。并且指着路过的地方，对他们描述这里的灵脉分布，以及随着整个界域的灵脉连通后，每个地方未来将会有的模样。
赵四一边听着，一边想：原来白衣男人是要带着他们，和这个界域也来一次告别。
而他也一直用心听着、看着、记着，偶尔询问一些具体的问题。
直到到了界域边缘，又是那一片熟悉的白苇塘，那个他们偷偷潜入祭坛时相同的地方。
苇塘中芦花飘展，将天光映成一片朦胧。
白衣男人便没有再讲述什么，只是接过一片漂浮的白绒。
螣蛇静静的穿过这一片柔美的莹白，降落到了通往外界的传送阵的入口边缘。
待众人落地。
“就送到这里吧。”白衣男人说着，从怀里拿出一枚令牌，递给赵四。
这才是他为什么一定要来单独相送的原因。
这块令牌，正是赵四他们从祭坛核心里带出来的那块，里面还寄托着祭坛中被释放出来的其余人祭的灵体。
但现在白衣男人却将它又转托回来。
这意味着，这个界域实际上选择了放弃拯救这些人。
第390章
令牌里面寄托的这些灵体， 也和赵村人一样，被打上了祭品烙印。拯救他们本该是守持着这个重铸界域的人，理应负担的一份责任。
而就这样将这份责任甩脱， 把这些人也当成不再被需要的包袱一样丢掉， 多少有些不光彩。
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一路行来，白衣男人也说得很清楚了：这个新生的界域，各种事务繁杂。
虽然叶圆圆捏碎了那枚注定将成为祸根灰烬，只是帮他们解决了那个危殆的、即将压死所有人的重担。
这个界域依然还面临着其余的凶险危机。
魔道对这片混沌区域的清扫， 迟早会推进到这里， 他们会不停的前来围攻、试探。
这个界域必须快速的建立起一套严密的防御， 在即将到来的诸方合围中，生存下来。这样他们才有机会，在和魔道的持续相持中，逐渐羽翼丰满。最终和这个乱道浊世一起，迎向那个终末的考问。
这个界域实也在没有多余的时间精力， 耗费在这些被烙印污染的灵体上了。因为拯救他们需要付出的太多，而救回这些人能提供的价值又太少。
这些无法抹去祭品烙印的人， 成了这个界域快速成长时， 第一个被抛弃的代价。
白衣男人没有选择直接放弃他们，而是将他们转托给赵四，就已经是一个很妥善的解决方法了。
赵四对此当然没有什么意见。他接下令牌， 承诺白衣男人，保证他们会像对待乡人一样对待这些人。不过让赵四唯一有些担忧的是， 毕竟这个界域是基于人心和信念来凝聚的。像这种将昔日的同伴生死甩手给外人的事情，多少还是有些交代不过去的。
而白衣男人对他的这种担忧只是笑了笑：
“没关系的。”
其实并不是没有关系。白衣男人之所以要私下一个人来做这事， 这里面暗含的意味是：
如果以后有人要拿这件事情来说事，那这抛弃旧日同伴的罪责， 就由他一个人来承担好了。
残酷的决定总要有人做。
前进总会有代价，阴暗总要有人背负，不可能每个人的手都干干净净。
——那就让他来吧。
白衣男人不介意成为那个背负阴影的人，也不介意自己某一天会变成一个“代价”。
“总会有人在努力付出过后被放弃，总会有人在终点之前倒下。
“行百里者半九十，和你一起抵达的人，往往不是和你一起出发的那一批。
“世道唯艰，一路上抛弃和被抛弃，都总是难免的。”
白衣男人的语气一如既往的平缓。
他给赵四的感觉总是如此，就像此时他们脚下的白苇塘那倒映天光的平静池水，就像一条波澜不惊的河流。只是这一次，他的平静却让赵四听得很难过。
赵四抬头，想要说点什么，却看到白衣男人眼中是一片前所未有的温和清澈。
似乎是看懂了赵四的迷茫和难过，白衣男人带着熟谙洞彻的笑意，直接告诉了他答案：
“不用纠结于小事的得失，要向前看啊。”
白衣男人伸手，指了指背后圣雪山那辽远而模糊的轮廓：
“这个界域已经有了根基，自此大家会将血流在一处，身躯倒在一处，死后也会归在一处。”
说到这里，似乎是感念什么一样，白衣男人深深的看了叶圆圆一眼，然后才继续对赵四道：
“而最终，只要大家能走得足够远，站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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足够高，再回头看时，曾经那些怀疑犹豫和区分彼此，就只会成为一些可笑而不值一提的小事了。
“所以，不要太在意这路上的代价。只要向前，一直向前，不要停下，一切纷争都会得到解决。所有难过和不甘，也都会在回头的那一瞬化解的。”
赵四抿抿嘴，心里多少有些不平，也并不能完全认同这番话里面的道理。
白衣男人看到了他眼中的倔强，也只是一笑，转头看向叶圆圆：
“你说呢？”
叶圆圆正面向主线剧情点，一腔斗志昂扬呢。看赵四这副低落的样子，免不了接着话茬，给这剧情点的领路人好好打打气：
“就是这个道理啊！你看。”
叶圆圆指指脚下。
赵四顺着看过去，那里有一枚落下的白苇绒种子，正在发芽。他有些不解，却听叶圆圆清澈的声音，接着振振有词，在他耳边理所当然地道：
“每一颗初生的幼苗，都要甩开那些老旧的、无法再提供营养的种壳，去奋力生长。所以，你不要只看到被褪掉的壳，也要看到苗苗长出的小叶子啊！”
而那苇绒伸着两根细小叶子，在水面一点一点，像是同意叶圆圆的论调。这让赵四看得微微愣神。
这时候，传送阵激发了，叶圆圆高兴地招手招呼赵四：“好啦好啦，我们该走啦！”大好的主线剧情，还在前面等着你呢！
听着叶圆圆声音昂扬，赵四恍惚抬头，看到白衣男人对他微微颔首，继而对三人俯身一礼：
“祝诸位，愿皆遂，事毕成。”
白衣男人起身。有一瞬间，赵四觉得他的身影，仿佛背负着那圣雪山的轮廓，顶立于天地之间。
而叶圆圆也在后面挥手，道：“嗯，好的！也祝你和这个界域一起，早日破壳抽芽，根深叶茂啊！”
这祝福多少有点别开生面，引得白衣男人一阵发笑。
而赵四此时终于学着之前白衣男人的样子，对他俯身一礼。
赵二黑跟着在后面比划了一下，却怎么也学不像。加上他一身“装备”硌着，弯腰也很困难。最后他挠挠头，只学着叶圆圆的样子，对白衣男人挥了挥手。
第391章
珍珍收到传讯匆匆归来， 想要相送，却已经晚了。
她一边追着叶圆圆他们离开的去路一边打探，直到找到传送阵边上， 被告知那三个人早走了。她这会儿出去， 连人影都别想追上了。
“唉。”珍珍只能看着初具雏形的传送阵，一声兴叹，“干啥都这么快，真不愧是叶大佬带的队啊！”
唏嘘一阵后， 珍珍也只能就此作罢。待抬头， 又看到白衣男人身影翩翩， 正立在一边的小丘顶上，正俯瞰着整片苇塘。
她拍拍脑袋，想起也还有事要和白衣男人亲自说，便又一溜小跑着登上去。等到了人跟前，一开口， 珍珍还是免不了一顿遗憾抱怨：
“哎呀，叶大佬他们这说走就走的， 我一路好跑， 也没来得及见上他们一面。”
说着，珍珍好一阵扼腕可惜。想说，要是她早知道叶大佬今天要跑路， 昨天就该拉着她去把外围的一个阵法小节点布了。
要知道叶大佬在混沌里面辨位、卯点的本事，可比什么星盘、罗盘都好使多了！
但这点抱怨还没说出口， 珍珍猛地自己停住了话头。
白衣男人一直注视着苇塘，并没有回头搭话。而珍珍也陡然意识到， 自从界域重铸以来，白衣男人一直在回避这个地方。
——曾经生活在这片苇塘的鱼妖们， 都已经被族灭了。
白苇塘是无主的，但是也没有任何异议的被划拨给了白衣男人。按照妖族的说法，他们认可白衣男人，从此这片苇塘就是白衣男人的领地了。
但，这片领地的新领主，却从未涉足过他的领土，直到此刻。
这应该是白衣男人第一次来到白苇塘。
甚至算上曾经在祭坛中时，他起先只是一个人祭，后来以自身融入中央枢台。他从始至终也都没有机会真正来到这里，亲眼看一看，这片传说中永远温柔静谧，孕养了一族鱼妖的白苇塘。
直到此刻。
看着这片土地历经繁荣、摧残和重铸，苇绒却依旧洋洋洒洒，无限柔美。
正如曾经的小鱼妖描述过的一般。
白衣男人眼中深情如许，开口语气低沉，娓娓道来：
“她说，她后来最讨厌的一句话，就是从小就听着族老们念叨的那一句：
“‘上善若水’。”
珍珍一开始还以为是叶大佬他们给她留了什么临别赠言，白衣男人在转述给她听呢。
直到话听了好一半，她才反应过来，这个“她”，是在说曾经看管过她和白衣男人的，那只小鱼妖。这话肯定是小鱼妖在给白衣男人讲故事的时候，告诉他的。但是：
“她不是一只小青鱼妖吗？她为什么会讨厌水啊？”珍珍有些不解。
“因为……”
白衣男人伸手接过一片白苇绒：
“水流过善人的脚下，也流过恶人的脚下。水润泽了义人，也润泽了不义的人。
“水并不知道谁是原来的人，谁是入侵的人。并不知道什么是善和义。
“它只是流淌在这一片善恶交替主宰的土地上，任由义人和不义的人随意践踏摆布。
“水是软弱和无力的，水只懂忍耐和承受。
“所以，如果可以，她想要变成一团火。”
白衣男人张开手，手心的蒲绒映着天边霞光，折射成一缕隐约的亮红：
“她要燃烧，去温暖那些被苦难浇透的躯体，让苍白的双手映着火光，再度充满愤怒的血色。”
随着白衣男人松手，白绒乘着微风，飘向远方。而白衣男人沉入追忆中，眼底尽是温柔：
“她要乘着怒号的暴风而起，让那掀翻世道的末世狂风，卷起她一身燃烧的野火，焚向那腐臭的楼台宫殿，燃烧成一片不屈的红光万道。
“蒸干那污泥的浊水，燃尽那长夜漫漫，让这末世的腐恶和黑暗，在她的怒火中烧个粉碎。
“让世人都知道，还有人不愿就这样无声的顺应，忍耐这末世的腐朽。
“还有人不愿屈服于这世道不义的压迫，只想要燃尽漫天星辰去控诉。”
白衣男人眼中倒映着无限柔美的苇绒和红霞。
曾经的小青鱼妖想要掀翻魔道，而叶圆圆目标直指终末之局。但在白衣男人这里：
“她们都一样。”
天道没有义和不义，但人有。
当纪元行至终末，一些人主动拥抱黑暗的侵噬。另一些人，试图将整个纪元中，诞生过的所有光辉，凝聚成冲破黑暗的火焰。
这是一场所有不愿屈服的燃烧者，和注定终结的天命之间的对抗。
“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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们都是想要点燃漫天星辰的人。”
白衣男人嘴角微微勾起：
“而我们，是被她们点亮的一点星光。”
脚下的土地见证过无数相逢和离别，祸乱和静美。一些结束了，一些正在开始。在这片重铸的土地上，新芽萌发。无数命运交汇，奔涌向前。
一粒苇绒，在这天光中，是如此细碎而微小。但此刻，还有无数苇绒都在乘风而起。而霞光漫天，时光正好。
白衣男人注视着他放开的那一朵苇绒，也融入了漫天的绒霞中，再也分辨不出。
“她继续出发了，要去更深的黑暗中，燃起更多微末而璀璨的星火点点。”
白衣男人侧过头，眼中温柔而坚定地，对珍珍道：
“也不用惋惜和遗憾。
“我们将会在这里一直坚守，最终成为她身后漫天星辰中的一颗。
“而这就已经是最好的送别了。”
【且看星星之火，是否可以燎原。】
第392章
这一刻， 珍珍完全听懂了白衣男人话里的代指，也深切地感受到了，他一贯的温润从容之下， 那一份坚定和决绝。
而受此感染， 珍珍看着那沉寂了累累白焰火种的圣雪山，顿时也将自己之前的抱怨叹息都抛在脑后，只对白衣男人大声道：
“好的！那我们要一起努力，把这里变成被叶大佬点燃的、最亮的一颗星星。等她再回头一看， 就能亮瞎眼的那种！”
白衣男人闷笑起来。
“那就从这个开始吧！”珍珍拿出一块白玉， 交给白衣男人。
这是一块记录符咒。
因为这个界域的防御阵法， 正在逐渐构筑成型。用于识别身份、方便通行的铭牌也逐渐必不可少。相关的炼器铸造已经推进了一段时间了。不过这里面还牵涉到一个问题：之前被魔修抓来的人，都已经被洗掉了记忆，忘记了自己的名字。
现在要做铭牌，大家伙就开始风风火火地给自己、给伙伴想名取字。一些人绞尽脑汁，一些人随意随缘。
这块记录符咒， 就是用来统计大家的新名字，方便造册， 制作铭牌用的。
到现在， 基本上这个界域的所有人都陆续取好了喜欢的名字、有了自己的身份铭牌了。
但白衣男人却迟迟没动静。
这种事情其他人又觉得不好意思催，就推到珍珍这里。这也是珍珍看到他会找过来的原因：
“名字你可以慢慢想，不着急的。嗯， 嗯，就是你想好了， 后面又想改也很容易的！”
珍珍先保证道，然后扭捏了一下， 在白衣男人接过符咒后，又多递给他一张纸。上面各种笔记， 有舒展秀丽的、有骨力遒劲的，还有歪歪扭扭的：
“这个，好听的名字，我们也都有帮你想的！你要是实在想不好的话，可以先挑一个顺眼的，就，先用着？”
说完珍珍又连连摆手：
“反正你慢慢弄，不着急、不着急的。”
白衣男人含着笑意点头答应。
珍珍又和他说了一些小事才离开。而直到珍珍离去，已经在附近等了一会儿的九尾大妖，才终于现身。
两人略微寒暄致意后，九尾大妖便直接问道：“你把那些没救了的污染灵体，交给那两个赵村人带走了？”
白衣男人点点头。
九尾大妖则一边说着，一边上前，和白衣男人并肩而立。看着脚下白苇塘，她一声嗤笑：
“他们为你找的这领地是不是有点偏的过分了？这是拿你充了外围屏障啊。”
白衣男人摇摇头。虽然早知道从九尾大妖嘴里是听不到一句好话的，但他语气里还是有些无奈的道：
“你明知道的，对我而言，这里才正正好。”
九尾大妖也就是随口调笑他一句，被驳了也只是不以为意的一点头，随即话锋一转：
“叶圆圆这个人，你怎么看？”
说这话的时候，九尾大妖的目光，看向了珍珍那蹦蹦跳跳，干劲十足的背影。
九尾大妖和白衣男人各自背负着一个特殊法印，他们原本也都有机会成为掌握、主宰这个界域根基的人。
但当权柄交到他们手边时，他们却都没有把握住契机。
最终是什么都没有的珍珍，以一人之心，引动圣雪山的火种凝聚，成了这个界域得以聚合的关键。
九尾大妖隐约觉得，她和白衣男人，将成为珍珍和这个界域成长起来之前的一道守护屏障。
而充当屏障的，往往是最先倒下的。
九尾大妖想知道白衣男人的想法，关于叶圆圆一些隐约的安排：
“你觉得她有什么用意？”
“用意……”
白衣男人注视九尾大妖片刻，忽然低笑一声：
“她就不能，单纯的，是一个好人吗？”
第393章
九尾大妖是过来和他敞开天窗、相互交底的， 但没想到对方居然会拿种这种话来搪塞。
九尾大妖斜他一眼，没好气道：“你当我是珍珍那毛丫头一样好骗呢？”
跟九尾大妖这种阅历广博、自有定见的积年大妖，确实没有必要说太多弯弯绕绕的。白衣男人便也收起笑意， 正色直言：
“我是真的这么想， 也是真的这么相信。”
在九尾大妖凝眸的注视下，他又肯定地重复一遍：
“我相信她。”
而九尾大妖顿了顿，也明白过来，他这个“相信她是个单纯的好人”， 是说他完全相信， 叶圆圆对他和这个界域的人没有存着坏心。而如果在未来， 叶圆圆还有什么需要他联手助战的事情，他也愿意完全配合叶圆圆的安排去做。
即使是在他并不明白叶圆圆底细和用意的情况下。
这是一种无条件的信任。
而对此，九尾大妖只能冷嗤一声：
“天真。”
这样的评价，意味着九尾大妖并不会像白衣男人一样，选择毫无保留的将后背交给叶圆圆。
而他们两人之间有这样的交底就已经足够了。
在未来， 如果叶圆圆真的对他们传来某种极端的指令，需要他们做出某些关键的抉择时， 至少这两个人彼此心里都清楚对方的态度和大概的选择。
这就可以在很大程度上避免误判、相互配合了。
不过白衣男人还是很画蛇添足的， 又多回了九尾大妖一句：
“其实，你也不妨试试放下戒备，相信一次。毕竟， 人生在世，难得天真啊。”
九尾大妖哼笑一声， 到底给白衣男人留了几分薄面，没直接讥讽回去。
而白衣男人显然也只是顺口一提罢了。他说完都没有去看九尾大妖的， 而是展开了珍珍给他的纸，将其他人帮他想的“名字”看了一遍。
有风雅如“北辰”， 有简单如“白素”。甚至还有个笔走龙蛇的“寒微”，也不知道是不是在调侃他眼界低、性子冷了。
而白衣男人一眼扫下来，直到看到最后一个时，他的视线终于凝住片刻。那歪歪扭扭的，正是珍珍的字迹，而她写的却是两个字：【青鱼。】
白衣男人默了默，只随手将白纸挥散，一边摇摇头自语道：“确实是……很天真啊。”
然后，他拿出块记录名字的符咒，敛眉，手稍微顿了顿。
九尾大妖也认出了符咒的效用，略作沉吟后，开口道：“我倒是隐约记得，你应该是出身自——”
“余青。”
白衣男人打断了九尾大妖的话，将这个名字填进了符咒，同时对九尾大妖微微点头：
“我叫余青。”
九尾大妖便明白他的意思。以后也不存在什么原来出身、过去姓名。既然昨日不可追，那便从此刻开始吧。
写好名字的白衣男人，又看了一遍符咒：
“倒是你，怎么也没有去领铭牌？”
他说出了九尾大妖在魔道中行走时的称号，将其填入符咒中：
“我听他们都是这样叫你的。是这两个字吗？”
说着，他转手把符咒给九尾大妖递了过去。
而九尾大妖接过符咒，注视着她的名号，和旁边的“余青”二字，沉默片刻，继而微微摇头：
“不是。”
九尾大妖将她旧日道号中第一个字抹去，唤作了曾经小妹的小字：
“吾名，‘璃月’。”
白衣男人对她微微点头，又道：
“本方小界域向外打探时，总也需要一个名号。珍珍刚刚来问，让我们给这个界域也取个顺口的名字。你可有想法？”
九尾大妖并不在意地摇头：“你随便取一个就是。”
白衣男人略作沉吟：“本方小界域既然是万众人心凝聚而筑，便名‘万苍’吧。”
“嗯，不错。”
九尾大妖略略思索后，也点头认可：
“天命反侧，苍生自造。非天所有，自立万方。
@无限好文，
铱驊
尽在晋江文学城
“这名字倒也有些志气。”
说着，她便将此名也录入符咒。
于是，经历终末洗礼后，在未来将会声振寰宇，功绩在新纪元依然被传颂的余青公子和大妖璃月，第一次讲出了他们的名号。
而那个将要名震诸天，人人信奉着“命自我立，福自己求”的万苍大界域，也自此初见雏形。
但这个时候并不会有人以为意。
事实上，这两个当事人，也只将这当成了一件再平常不过的小事而已。他们继续并肩立在这混沌之中，偏狭一隅里，在这暂时还籍籍无名的一个小丘上，沐浴着柔软的霞光，继续说着一些平常琐事。
而在这方小界域之外，诸天风云激荡，搅动无量众生命数交汇，又一起向着终点，莽莽奔去。
而魔道掀起的席卷宇内的终末狂澜，也正覆巢毁卵般，对着此方宇宙亿万生灵，滚滚而来。
第394章
纪若清一路追查着魔道动向， 进入了弥天界域。
而一直镇守界域的弥天童子，也察觉了一些异动。两人在界域边缘相逢，一起沿着一些疑似魔道掀起的混沌异相， 深入探索， 却又同时陷入险境。
一番费尽周折之后，两人才从一片狂乱翻涌的混沌迷障中，艰难脱险，却也是查无结果。
而两人之前追查的异相， 也就此断了线索。
纪若清只能反身准备离开， 等回到昆仑界域再做打算。只是她刚刚掐起遁法， 却被弥天童子糯声叫住：
“纪真君且稍停。”
纪若清疑惑回头。
只见顶着一头匀溜的齐耳白发、小脸圆圆的弥天童子，正咬着嘴唇，抬起肥嘟嘟的手臂，一边在胸前捏出一个道法核心——那正是她的本体核心。
同时弥天童子也再次小声问道：
“纪真君且再仔细想一想，我们刚刚遇险， 到底是遭遇了何种危机？”
纪若清先是奇怪于弥天童子的问题，然后她凝神仔细回想， 却瞬间产生了些许恍惚：
“大约是……陷入了毁灭大道本源充斥的混沌迷障中吧……”纪若清声音飘忽的道。
待纪若清摆脱恍惚， 却见到弥天童子抬起她肥肥的小手，正指着她腹间。
而纪若清只觉腹中一痛，低头一看， 却见自己的九转玄归太一法袍上，竟然留着一道硕大的豁口。且重伤之下， 自己已然道体受损！
但在一瞬的震惊之后，纪若清却竟然丝毫升不起继续思考、深究的念头。
心神中的恍惚之感再一次涌上。
索性纪若清到底是积年真君， 见识广博，底牌无数。她立刻从乾坤袋中抓出一枚琉璃符箓。
符箓剔透晶莹， 散发着无上清净玄妙气息，乃是一枚货真价实的通天灵宝！
这是纪若清利用清微宫传承，在林九歌道君协助下，制成的一枚上古太清符箓，也是纪若清的保命底牌之一。而此刻她毫不犹豫地将其捏碎，施加己身。
无上清净恬淡之意，即刻笼罩纪若清心神，恍惚之意瞬间消散。
但即便如此，纪若清此时再去回忆，却依然想不起来自己刚刚到底经历了什么。
而这时候，弥天童子也终于从自己的道法核心中，找到了一些凌乱的线索。
一瞬间，弥天童子肥嘟嘟的小脸上，眼睛都瞪圆了，头上翘起的白毛也仿佛都硬直了一般：
“啊？这……？！”
“什么？”纪若清寻声望来。
弥天童子收起惊呆的神色，咬着嘴，将自己找到的线索，映照出来——
弥天童子的真身，便是整个弥天界域本身。所以发生在弥天界域内的一切，都会照应在她的道法核心中。
只是，这里濒临界域边缘，又多有强大的混沌迷障遮蔽，弥天童子也不能将此处时空照应完全。
但是，从她照映出的残余时空痕迹来看，刚刚，她和纪若清两人，分明是联手攻入了一个邪魔据点。
只是当她们深入核心，才发现这个据点真正的主宰，居然只是一只身躯占据数百里、浑身溃烂，只知吞噬、毫无心智的硕大魔物。而数百妖修宛如傀儡一般，围绕它筑起了一座魔窟，并不停搜罗生灵，来投喂这只魔物。
当纪若清和弥天童子出手斩除魔物之际，这魔物却又似乎发生了某种蜕变，进而——
她们深入的那座魔窟，连同那一整片混沌区域，都……被“抹除”了。
弥天童子不知道怎么形容这种“抹除”。总之，在她照映出来的情形中，看起来，就是四维十方、一切有形有相，都开始自行消失、淡去。
纪若清和弥天童子拼尽所有逃生手段，才险死还生地赶在自己被“抹除”前逃离。
而在他们开始远离“抹除”的一瞬间，纪若清和弥天童子就同时察觉到，并相互印证了，他们相关的记忆正在逐渐褪去。只是两人正在拼命逃生之中，无法做出更进一步的应对。
待到他们彻底脱身时，二人在那方时空中的经历、记忆，连同他们察觉的自身的不妥，以及想要探究这段经历的念头，就都在一个转身后，荡然无存。
纪若清甚至不觉得自己身上负伤，有什么不妥。还和弥天童子，从容辞别。
那段经历，仿佛从未存在。那方时空，也仿佛从未诞生。无人记得它，无人去过那里，也更无处查起了。
而即使是此刻，弥天童子看着自己照映出来的场景，依然觉得十分离奇：
“纪真君，这是怎么回事啊？”
弥天童子糯糯的声音，忽然有点慌乱。她丝毫不记得这些经历，这些照应在她道法核心中的残余痕迹，简直像是别人给她强加进来的一样：
“这是我的元灵被人蒙蔽了吗？还是我的道法核心被人动了手脚？”
纪若清却只低叹一声：“都不是。”
弥天童子到底只是初生的器灵，见识不多。但纪若清却是已经有些回过味了：
“我们刚刚是经历了一方时空的‘寂灭”。”
第395章
弥天童子有些茫然：“寂灭大道竟然这般厉害的吗？”
她跟脚特殊， 且在自身衍化的弥天界域的九幽黄尘中，又容纳了一处光阴大道本源。照理说她对幻相幻形相关的一切道法，都是先天自带抵御的。
即使不能立刻勘破迷失， 但怎么也不至于会像眼前这样， 已经被当面点破了，却依然丝毫想不起来任何一点当时的情形啊！
“这是寂灭大道真意，引动的三千大道消寂入灭。”纪若清沉声道。
正是因为弥天童子跟脚特殊，又有光阴大道本源之力加持， 才能早早摆脱掉寂灭真意残余影响， 察觉她明显的道体受创， 从而及时喊破。
若是再耽搁几息，待纪若清自己察觉道体受伤，她只会自行施法疗愈，且永远不会再升起探究的念头。
同样，若是弥天童子不仔细查看， 要不了多久，她道法核心中残余的模糊的光阴痕迹， 也会自行消散。
届时， 这样一方连亘万里的混沌魔窟，连同那片时空本身，就会这样从弥天界域之侧、从这两人脚下眼前， 生生被抹除，而不被任何人察觉。
纪若清看着眼前翻涌的混沌迷障， 一个可怕的念头悄然浮上心头，进而阵阵寒意上涌。
而弥天童子还有些搞不清楚状况：“寂灭大道无上真意？不对呀， 自从当年鸿都道君和我家元君一起陨落后，这诸天之内， 也没有听说哪个修寂灭大道的修士重新证道了啊？”
“不错。”纪若清轻轻点头。
“……？”弥天童子疑惑的盯了纪若清好一会儿，然后忽然恍然大悟，“哦，那就是当日鸿都道君遗留的一缕寂灭大道真意……哎呀！”
弥天童子也终于想到这里面的一些可怖之处了：
忆樺
“我听说，当初鸿都道君创出了一种心魔引章，潜伏寄托在昔日周天各处，诶，等等，也不对啊，那心魔印章不是早被林道君一剑杀灭了吗？”
弥天童子难过的咬着指甲，彻底把自己想迷糊了。
“寂灭大道……”纪若清一边清点、检视自身，一边稍作思考后，对弥天童子简单解释道，“如果是有人找到了鸿都昔日留下的某种后手，并且以此为凭——”
纪若清话到一半，忽然停住。
弥天童子奇怪地看过去：“并且以此为凭……？”
纪若清皱眉看向那片混沌迷障，进而提步往里行去：“我遗失了一道符帛秘宝。”
“哦，是刚刚逃离的时候，掉在后面了吗？”弥天童子也跟在纪若清身后，帮助她挥开混沌气息，四处查看。
但，如果东西只是掉在普通的混沌迷障里面，那兴许还能找回来。
只是，若是按照纪若清之前所说，这片混沌迷障，是三千大道连同时空本身被寂灭之后，重新被混沌填充所成。那遗失的秘宝大概也已经随着那方时空一起，被寂灭大道无上真意销解了吧。
“那秘宝会不会，已经销没了啊。”弥天童子小声地道。
“不会的。”纪若清一边弹出法门，挥开迷障，平息混沌，持续深入，“那道秘宝跟脚殊异，即使是寂灭大道真意也无法将其销解。”。
“噢！”弥天童子听她这样说，又跟着纪若清寻了半天。但直到两人小心的将这片迷障穿过一遍，却也没有发现混沌迷障里面有什么明显异常。
“会不会是我们逃出来的时候，已经用掉了，只是我们不记得了啊？”弥天童子只以为那是一道品阶极高的护身秘宝，故而如此问道。
“不。”纪若清摇头，但也停下脚步，一边凝眉思索，一边告诉弥天童子：
那道“秘宝”，其实是她从上古清微宫遗迹之中，取得的一小片清微祖师画像残片。那原是挂在清微宫正殿中，供新晋入清微道门的亲传弟子们拜见的画像。
若是将残片作为刻画符纸的材料，不论将其制成什么符咒，那都必然成为一件品阶极高，至少相当于半圣道君出手一次的无上秘宝。
只是这残片本身，却是上古清微宫的传承所在。
纪若清也不可能将其炼制成他物，而是一直携带在元灵中，随身温养的。
弥天童子听了此中缘由，明白这东西的珍贵，也不多说什么。而是咬着唇角，再次将道法核心中，两个人逃亡经历的残余照映拿出来，仔仔细细、一一翻检，试图找到一些线索。
纪若清也跟着她又一次检视了一遍这些映象。
但最终，弥天童子只是对她摇了摇头。
纪若清沉思片刻，忽然神色一凝，继而缓缓低头，看向自己受创的道体。
第396章
纪若清忆起在刚刚看到的照映景象中， 上一秒她和弥天童子还在夺路而逃，下一秒，她的道体上就莫名多出一道重创痕迹。
纪若清念头一转， 抬手便向着自己的道体创伤处撕去！
“哎呀！”弥天童子给吓一跳， 然后连忙去拉她衣摆，“你不要生自己气嘛！我看刚刚迷障里那些毁灭本源气息聚集的地方，我们就只是远远看了一下，也没有细查。那我现在就帮你去再好好查一遍， 你快别这么对自己了！”
纪若清本来神色严肃的， 却也被弥天童子着急的小模样逗得一笑， 又低头缓声对她道：“并非是生气，你莫着急。”
“啊？”弥天童子的小圆脸都皱成了一团，不是很明白。不过她还是听话地放开了纪若清，又喏喏问她，“那你在做什么啊？”
“我怀疑……”纪若清想了片刻， 将上古太清符箓激发的清净之意，凝在手中， 进而再次向着自己道体创伤撕去。
“哎——”弥天童子又被吓到， 随即眼睛又一亮，“哇！！”
只见这一次，纪若清凭那团清净气息， 赫然从自己道体创伤之中，抓出了一小片残缺的帛纸。
而惊讶之后， 弥天童子又升起许多困惑：“怎么会这样啊？”
“这伤是我自己造成的，为的就是将这残片保存在我道体之中。”纪若清一边反手， 以清净气息，清理道体受创之处， 一边将那一小片残缺帛纸轻轻一弹。
果然，在那帛纸之上，细细缠绕着一缕无尽寂灭之意！
也正是这缕寂灭真意的存在，让纪若清始终会下意识地忽略此处，进而始终无法察觉这帛纸一直存在在她体内。
同样，也正是为了对抗这缕寂灭真意，纪若清才会在紧急之中，直接用了这种极端的自伤手段，来保存这片帛纸——
因为在寂灭大道无上真意的抹杀之下，纪若清身上也唯有这帛纸残片的品阶足够高，可以抵抗这无上真意的销蚀。
她当时一定是将她们在那座魔窟中，探知到的某些重要消息，记录在了这片帛纸上，告知给脱困后注定会遗忘一切的自己。
同时，她也不能再将这帛纸残片收入元灵之中了。
因为她本人的境界不够，并不能以自身意志对抗寂灭大道真意。一旦脱困，在残余的寂灭大道真意影响下，她也将彻底遗忘自己曾给自己留下过只言片语这件事，甚至会下意识地遗忘、忽略掉这片帛纸残片的存在。
而这片帛纸残片，既是上古清微宫传承所在，知道它存在的人本就不多，更不会有人前来向她索求此物。而若非遭遇极端情况，她也不会让一位境界足够高、一眼就能勘破寂灭大道无上真意的大能，来翻阅检视她的元灵。
将帛纸收入储物空间，亦是同理。
所有其他的储存手段，只会让记录在帛纸上的消息，永远地被埋葬在某个被遗忘的角落。
唯有重创自己的道体，将帛纸置于道体内。那么，她日后总还是有一定几率，意识到自己尚有暗伤难愈。又或许，等她带着道体暗伤，再出现在林道君面前时，也有一定几率可以被勘破端倪，让这帛纸残片，和上面的留言，重建天日。
当然，实际情况，应该远比纪若清将帛纸打入自己道体时所想的，要更好。
由于弥天童子的及时清醒，将她的道体重创直接点破，加上上古太清符箓的妙用相助，最终还是让她自行就勘破了此中玄机。
而果然，只见清净气息一遍遍弹刷之下，那无尽寂灭之意渐渐散去。
帛纸残片背面，一行文字，缓缓显现：
【诸邪一体，明修暗度！周天裂解，尚余几何？】
纪若清看完一遍，面色沉凝之余，倒也没有感到特别意外。
这句留言，实际上与纪若清在意识到，她们是遭遇了一场寂灭大道无上真意抹除的第一时间，心中升起的某个极端猜测暗合了。
而弥天童子则是将这短短一行字，念了两遍。然后又紧紧皱着眉头，揪着耳边白毛发梢，想了半天，却还是不懂：
“纪真君，这两句话都是什么意思啊？”
纪若清微微摇头，语调沉肃：
“其实，我这一路追查过来，隐约有些猜测。许多表面上看似与混沌魔国无关的‘邪道’、‘邪法’，追本溯源之下，却都有可能和那座魔国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而现在，情况应该远比我之前猜度的，都要更糟。
“不论是明面上的混沌魔国，还是暗地里潜伏在诸天各处、混沌之间，看似单打独斗、互不统属、彼此之间不存在勾连的邪魔外道，其实都是一体的。
“他们都是某个宏大计划中，露出来的冰山一角。”
“哦，是这么个‘一体’的意思哦。”弥天童子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一头白毛上下晃晃，然后又揪着手指问，“那，‘周天裂解，尚余几何？’这话又怎么解呢？”
第397章
“大概， 就是我们面前这个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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吧。”
纪若清示意地指指两人脚下，字斟句酌地缓缓道：
“自从周天裂解以来，我辈以渡世大阵， 重新勾连诸天界域。但九大界域之间却始终混沌肆虐， 处处迷障丛生。”
“那是因为本方宇宙已行至终末，大道失序，三千崩坏，乃是大势所趋。所以混沌四起， 流蚀各方， 也是不可避免的。”
弥天童子脱口而出。因为自从吴天道君推算出本方宇宙正在遭遇末世之劫后， 混沌必将席卷各处，就成了一个所有人都默认的事实。
而纪若清先对她点点头，随即话锋一转：
“但，如果不是呢？”
纪若清转头凝视着面前的混沌迷障：
“如果充斥诸天的混沌，非是自起。而是一方时空、三千大道被人蓄意摧折后， 遗留的残迹呢？”
“啊？”
弥天童子苦着脸，揪着毛躁躁的发尾， 看向两人脚下这片混沌迷障， 皱眉想了一会儿。然后忽然瞪大眼睛！
她终于想明白过来：刚刚，以她和纪若清的境界，竟然在亲身经历过一次寂灭抹除后， 转头就将这种生死危机彻底遗忘。
而若非纪真君果断出手留下线索，并进一步弄明白此中缘由。日后再有人发现了， 这片乍然出现在弥天界域边缘的混沌迷障，也只会将其当成混沌中自生的普通迷障。并不会有人对其产生任何疑问， 亦不会有人再对其成因起源深入探究。
而像这样，某一天突然出现在某一处的混沌迷障， 在诸天之间，简直如恒河之沙，不知凡几！这其中究竟有多少是自生自起，又有多少是一方彻底寂灭后的遗迹？
弥天童子想了想，九大界域之外本方宇宙充斥的那些大片大片的混沌，不由脑中一懵：
“所以，‘周天裂解，尚余几何？’是说，周天撕裂之后，我们虽然一直在用渡世大阵，缝缝补补的，但实际上……”
弥天童子说着说着，白蒙的眼中泛起了一层雾气，声音也逐渐低喃到听不见了。
不过纪若清还是对她点点头道：
“说不定，就在此刻，就在正道诸方的注视之中，本方宇宙正在被快速摧毁、蚕食。而所有人却根本意识不到这一点。”
道理很简单：
如果有人在暗中蓄意，要逐步蚕食本方宇宙，那一定会从风险最小的地方开始做起。一定是九大界域之外，本方宇宙边缘那些不会被人留意的残破小千、时空碎片，都已经被吞噬殆尽了。计划者才会冒着被发现的风险，向着有人镇压的九大界域周边，逐步推进。
这也暗合周天撕裂后，从混沌初起，到席卷八荒，泛滥横流的整个过程。
而九大界域中，因为弥天童子根脚特殊，在这个界域周边，行这种诡谲的蚕食之举，是最容易被弥天童子察觉其中异样的。
但这一幕依然发生了。
这既是一种彻底的嚣张和对正道的蔑视。同时也是对方在暗中的计划，已经推进到了最后的阶段的标识。
“说不定，在我们认知之外，某个宏大的计划，已经快要接近功成了。”
纪若清抬眼，看向周遭漫漫混沌。这是第一次，她注视着蔓延的混沌荒莽，感到了一种不寒而栗：
“九大界域联手，一直在明面上压制着混沌魔国和邪道。但渡世大阵却始终没有接引到足够的节点来支撑。
“所以，这诸天大势，真的像所有人以为的那样，被九大界域联手压制住了吗？”
一时之间，纪若清忧心难制。但她到底强压下去。回头看到弥天童子低垂着小脑袋，在那里强忍着抽抽噎噎，还以为她是被吓到了。
毕竟弥天童子只是一只初生的器灵，纪若清免不了又开口劝哄了两句。
第398章
“对方最大的胜手， 在于暗中行事，叫所有人不知不觉。
“换而言之，如果对方有能力可以抗住九大界域的联手追查截杀， 也就不必这样遮遮掩掩， 藏头露尾了。
“而我们既然已经识破了此中端倪，后续事宜反倒好办。你也不需要如此担心的。”
纪若清跟弥天童子好生说了一通。
而弥天童子听了半天，最后却只是强忍着抽噎，带着哭腔的瓮瓮道：
“可是， 可是， 按你说的， 这诸天比起之前，就是更加破破烂烂了，根本、根本，没有补好啊！”
“啊……”
纪若清还以为她是担心，本方宇宙已经被蚕食殆尽， 即将破碎了。而这倒是弥天童子误解了她的话。
“不至于的。”纪若清温声道，“虽说魔道之中， 素来有些彻底疯狂之辈， 常以摧毁界域残片为乐，试图阻止渡世大阵创立，想要本方宇宙和他们一起覆灭。
“但能顶着诸方大能的注视， 在暗中一直蚕蚀本方宇宙而不被察觉，真正的疯子绝对做不到这样周密。
“而只要不是一心只想拉着本方宇宙一起求死的疯子， 那对方蚕蚀本方宇宙的目的，必定不会只是阻止渡世大阵创立， 推动本方宇宙迎来破碎那么简单。
“暗中行此事之人，必定也是在为了应对终末破碎而做着筹划。”
说着， 纪若清眼神中多了几份幽深：
“之前，混沌魔国忽然放出消息，称终末破碎，不日将至。此时想来，或许也是意有所指。
“但不论如何，只要对方尚未筹备完善，也断不会即刻就要催动本方宇宙，行至破碎的。”
其实现在想来，九大界域格外留心于截杀那些，彻底陷入癫狂，四处摧毁界域碎片，开口必称要“阻止渡世”的魔修。
而这又何尝不是一种转移正道注视的障眼法？
对方以本方宇宙为棋，直指终末，这也是圣人级数的手段和谋划了。
她必须立刻告知九大界域，并且即刻展开应对！纪若清心念一转，明白当前之事，首先就是要确认，对方对本方宇宙的蚕蚀，到底推进到了何种地步。
而在思索片刻后，纪若清拿出一枚特殊通讯符咒，弹指激发。将此中缘由，告知了尚在混沌中央镇压的楚方寒。
——因为楚方寒曾被一缕特殊的紫霞朝露涤荡过心魂，照见过轮回六道。再加上他如今已经是货真价实的半圣境界。在有了事前提醒的情况下，识破寂灭大道无上真意的痕迹，对他而言，还是不在话下的。
当前，林道君在镇压渡世大阵，昆仑界域也只有将探查、应对本方宇宙被蚕蚀之事，交由楚方寒来处理了。
而且，纪若清也相信，昆仑派上下，也不会只有她一人遭遇过寂灭大道无上真意。而像她一样，在寂灭大道的抹除之中，依然设法留下了可供追查的线索的，也绝不会只有她一人。
虽然寂灭大道无上真意在销解心念意识之上，确实霸道。但一旦九大界域有了防备，只要展开一次针对性的探查，有些东西必然会浮出水面的。
纪若清对楚方寒传完讯，又抓出一枚传讯符纸，开始和昆仑汇总消息。而她这时才留意到了洛北仲之前的传讯。当时她和弥天童子陷入危机，传讯被纪若清忽略了。
此时，纪若清才看到洛北仲在对昆仑的传讯中，提及了一位天魔之主。
天魔之主苏醒，进入现世，这并不是一个好迹象。再加上洛北仲之前提到的那个完整的“炼化大阵”，也让纪若清稍微有些在意。于是她便打算将手上最急的事安排好，就去洛北仲那边看看。
至于弥天界域这边，弥天童子本体内容纳了一方光阴大道本源，她只要仔细排查己身，也是可以从一些光阴照映的缺漏之处，凭此识别出寂灭大道无上真意的销蚀痕迹的。
“你回去后，也将此事告知重阳真君。再将弥天界域内各处的时空裂隙和道法核心，仔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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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一遍……”
纪若清本来叮嘱之余，还想问问弥天童子，有没有相关的探查法门。若是没有，她这里也有几种可以与她。
但一低头，却见到弥天童子非但没有被劝止住哭意，反而已经蓄积了一脸的泪痕，眼里也全是伤心。
纪若清没办法，到底伸手拍拍她白发蓬松的后脑勺：
“好了，你也不用怕，好歹九大界域还有大能……”
“……所以、所以……你们骗我……”弥天童子压着哽咽，努力想说出完整的句子。
而纪若清手一顿，意识到事情并不是她想的那样。
“重阳说，是你说的，我们元君的一点微弱真灵，会在她心念之中，最为向往的地方，转世而出。”
弥天童子蓄满泪水的双眼，充满了执拗地看着纪若清。但话到这里，她也再压抑不住，一下子就嚎啕大哭起来：
“但，你们骗我。你们说，渡世大阵在弥合周天，说这诸天在渐渐、变好，在一点点变成她喜欢的样子。
“那，那我还以为，她一直不转世，是因为、我、丑。
“是弥天、弥天不好，她不喜欢，才不来的。
“但是、这是你们骗我的！
“明明，她、她好不容易才保全了周天，但她离开后，周天并没有被保护好……”
第399章
“我每天， 每天都，努力，查看弥天的每一处， 发现时空裂隙， 就，好好补上。”
弥天童子用力吸吸鼻子，热乎乎的小手伸出三个指头：
“从早到晚，我都有分出三千神识， 在本体核心， 仔细查看， 发现有闭塞不畅的地方，就赶紧梳理开。一遍一遍，从头到尾，每天、每天至少要查三百遍的。”
弥天童子收回手，两只手反复交替着， 用手背去擦脸上的泪，一边伤伤心心的告诉纪若清：
“我一直都有好好打理弥天的， 没有偷懒。
“弥天内、内部， 现在是没有时空裂隙的。道法核心，也是好好的。
“到处都是干干净净，漂漂亮亮的。
“我每天， 都到东边的灵境重霄上，等着第一缕凝光甘露结出来， 就取下来，好好放着。
“我、我听说， 她喜欢亮晶晶的地方。我就在药山顶上，长了一大片紫晶。大家都去看， 都说可好看了。我、我还……”
弥天童子越说越伤心，眼泪也越擦越多。
最后她索性不擦了，捂着眼睛，直接放声痛哭起来：
“我以为，是我不够好，但是、但是根本不是弥天不好，是周天没有变好！”
“周天变丑了，比她走前交给我们的时候，还丑，还坏！
“她是不喜欢这个破破烂烂的臭诸天，才不来的！
“这样子下去，纪元终结一来，周天破碎就更丑了，那我们元君什么时候才会回来嘛！！”
弥天童子哭得头发都炸成了一团毛球，整个上气不接下气的。
她想，她还是太弱了。只把弥天打理好，就已经很费力了。她没有办法把其他地方都守护好。而诸天那些大能，又各个都是不顶用的。
元君给这个世界的遗泽，就这样给耗光了。元君庇护过的诸天，也就这样给败完了。
“她肯定讨厌我们！她不会回来了。”
弥天童子越想越难过，越想越委屈，最后捂着眼睛大声嚎啕起来：“呜呜呜，哇哇哇！！！”
纪若清：“……”逝去的人怎么还会回来？
纪若清也没有想到，她当初那随口一说，用来劝解楚方寒，安抚他心魔的一个借口，竟然成了诸天中最广传的一道流言。更由此衍伸出无数关于叶圆圆会在何时何地归来的谶纬、卜辞之类，而且信者眼看着是越来越多。
纪若清知道这也是末世逼迫，对未来绝望之人越来越多所致。而这份流言的因果，她自担下。
但这骗小孩子的谎，却要怎么圆？
“……你别哭了。”纪若清一边收回手，为难地干劝了一句，同时快速捏动一枚珍惜的高阶传讯符箓，紧急联系上重阳，把这边的情况告诉他，也让他赶紧过来哄哄自家灵宝。
而重阳到底还是仗义的。知道弥天童子被惹哭了，也没多说什么。只是通过道心照映，紧急联系到了弥天童子道法核心中，苦口婆心地劝起来。
纪若清在一边，隐约听到些他的说辞：
“……哎呀，小姑娘家家的就是爱瞎想，我都说了，我们大佬会回来的，那就是会回来的嘛！……”
“……那当时，还是叶大佬亲手来给你捏圆的，你只要好好把弥天打理好，她肯定是喜欢你的啊……”
“……我有感觉的。就说前天，我还梦到大佬回来教训我不顶事呢。我堂堂真君，这必然是心血来潮，预示我们大佬就要回来了！我不说假话！……”
……
……纪若清感觉自己是当场见证了，又一道关于叶圆圆“何时转世”的全新谣言，就此诞生。
她叹了口气。
第400章
重阳在那边赌咒发誓了老半天， 弥天童子才勉强忍住哭泣，又抽抽噎噎，小小声声地跟重阳分辩起来：
“但是现在诸天到处是漏洞， 元君要是转世归来， 看到这周围，这么丑，肯定不开心的。她会不会因为这个，就、就不喜欢我啊？”
说着， 弥天童子嘴一瘪， 又要开始哭了：
“那这样一来， 我把弥天弄好也没有用了，她肯定不喜欢这方宇宙，也不喜欢我了，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重阳人在千里之外， 这时一边忽悠着弥天童子，一边顶着她那吵的人脑壳疼的哭哭啼啼， 好不容易把纪若清传来的消息看了一遍。
他知道了事态严重， 一边给纪若清回讯商议，一边看着又要嚎起来的弥天童子，也很没辙了。
他最后挠心挠肺地， 编出来一段说辞：
“我跟你说，你不能这样想。等你先把弥天弄好， 我们再去把外面弄好，不就行了吗？
“事要一件一件做， 不能急于求成。而任何事只要努力去做，总会慢慢变好的。”
重阳说着， 用力强调：
“这是叶大佬教我的！”
弥天童子听到叶圆圆的名号，顿时一个哭嗝住，然后停下抽噎，准备好好听后面的话。
但重阳编词已经编得山穷水尽了，哪还有后面的话啊？
索性他和纪若清商议下来，当务之急，还是要让九大界域先把各自的内部隐患，都排查一遍。而在弥天界域这里，内部的事情，交给弥天童子就好。
于是，重阳一个深得某人真传的脚底抹油，决定先跑为上了。
他嘴里胡乱忽悠着弥天童子：
“好啦好啦，你先别急。我发现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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弥天附近就有一处，好像是正在被魔道动手脚的地方。咱说干就干，我这就过去看看情况。就从弥天界域周围开始，我们这就一起动手，一点一点，把该补的都补起来嘛！
“所以你也别只知道哭了，快回去把弥天看管好。
“等回头，我们再好好商量，怎么把修补诸天的事情安排上，行了吧？”
说完，重阳直接断开了和弥天童子的道心映射，再不回应她的哭闹了。同时他转头也将自己的打算，告知纪若清：
他们弥天界域根脚特殊，不会有内部隐患的。在其他界域排查内部问题的时候，他准备在弥天界域附近，先探查一番。
纪若清连忙叮嘱重阳，寂灭大道无上真意极为诡谲，让他一定要谨守心神。一旦察觉端倪，还是即刻远离，将棘手之事留待各方大能亲自前来处理为上。
重阳自然应诺。其实他既然敢孤身去探，也是有应对的后手的。不过他也没有想鲁莽乱来的意思，而是把探查的目标，锁定在了弥天界域附近，重新活跃起来的一方散修势力上——
一千五百年前，一位散修自称觉醒了上古人皇传承，自号“轩辕人皇”，并开始在弥天界域附近，广纳门徒。
弥天界域也曾派人接触过他，当时还是长生和长平一起去的。
而长生、长平都是和重阳一起从昆仑界域出来的老人了，经验阅历也都不缺的。他们一番打探归来，都说这位轩辕人皇行事颇正，没有什么不妥之处。不过人皇自恃传承，不愿意加入弥天界域。
反正弥天界域也不是什么道上恶霸，要搞顺昌逆亡那一套的。
人家不愿意加入，双方也就是从此井水不犯河水了。
但近百年来，这位人皇麾下却有越来越多行事不端、为非作歹的传闻出来。弥天界域重新关注到了他，重阳自己也跟着去查过几次。但追查来追查去，却发现那些传闻都只是一些没影子的事。
现在重阳再一琢磨，搞不好这位散修，就是在利用寂灭大道之力，在扫尾灭迹。
而为了逃开弥天童子的魔音穿脑，重阳便立时决定，不返回弥天界域了，就将这位人皇之事当成第一要务来办！等他探查出点端倪再转回来的时候，弥天童子这哭包应该会自己哭完了……吧。
重阳也不知道是第几次，在心中悔恨：都怪他，在弥天宝珠还破碎未全之际，就一直用它来捏凝光甘露。
这下好了。这宝珠习惯了掉水珠珠，元灵化形后也是，说她两句眼泪就开始哗哗流，爱哭到整个弥天界域，一年里能有一半时间，都是雾气弥漫的愁云天！
真是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啊。
重阳一边腹诽自家灵宝，一边和纪若清简单说了一遍这位人皇的事。两人也说好了，待到需要九大界域联手行动之时，弥天界域绝对当仁不让。
只是此时，弥天童子喊重阳半天喊不应，已经又开始哭闹起来。
而纪若清无奈，也只好再次让重阳快再哄她两句。
但重阳只给纪大师姐传了最后一条简讯：
【弥天童子是哄不好了。不过，她根脚所在，是不能离开弥天界域太远的。】
【所以，你也快跑吧。】
纪若清：“……”
……沉默片刻后，纪大师姐脚下微动。
“可是，可是，弥天界域我都已经弄得很好了啊，你还要我怎样管嘛……呜呜呜呜呜……像梳理核心、收集甘露，这些事我每天也都没有拉下的啊……重阳，重阳你再出来说句话啊！呜呜呜呜呜呜……”
弥天童子喊不答应人，索性扯着嗓子就哭起来。而且看样子是越哭越伤心，哭得蓬头散发，哭得声嘶力竭，哭得整个人都要因为缺水而瘪下去了的样子：
“哇哇哇哇！！！！”
纪若清：“……”
……纪大师姐挪不动脚了，而且觉得良心隐约有点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