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大师姐到底是比重阳有良心一点的， 不忍心欺负小孩子。她一边又一次联系重阳，一边想劝哭得嗝住的小毛毛头说“你莫急，我帮你叫重阳来”。
但她就刚刚说了一个“你”字， 然后发现， 她也叫不动重阳了。
“……”纪大师姐确认自己确实是比重阳有良心一点。
她很想给重阳留个讯，问问他这么对自家灵宝，是不是有点太敷衍了？
但纪大师姐忍住了。
她想起，总听霄花岭那一群人说， 弥天童子喜欢缠着人问叶圆圆过去的事， 于是就琢磨着说点什么关于叶圆圆的话能把小孩儿哄好。
“从前……”但纪大师姐这边又才刚开了一个头。
弥天童子看重阳无论如何都不理她了， 于是一边大哭着，一边开始往回走。
等走出去两步，她才又想起什么似的，转过身来和纪若清辞别。
小姑娘擦擦眼泪，拉拉袖子， 小模小样地，努力摆出一板一眼的端正架势， 对纪若清规矩地一稽首。却连动作都是变形的， 声音也带着浓重的鼻音：
“纪、元君，我就、先回弥天、去了。”
纪若清欲言又止。
小姑娘只是起身又兀自解释道：
“我听说，我们元君喜欢亮晶晶、水润润的地方， 我出来得急，今天还没有把药山的紫晶都擦亮一遍呢， 我要回去擦了。”
没等纪若清答话，小姑娘一转身又开始大把大把的抹眼泪， 呜呜呜地哭着兀自走了。一边走，一边还自言自语地喃声念叨着：
“我、我今天， 还要甘露。我，还要，给我们元君，收集幽冥沙。要把核心、磨亮。呜呜呜呜呜，哇哇哇哇！！！！”
纪若清再次欲言又止。
她想说，我就没听说过阿圆喜欢过你说的那些劳什子紫晶，幽冥沙之类的东西。这些莫不是你们重阳真君在拿你元君的名头，哄着你给弥天界域里，弄点可以惠及大家的实惠东西吧？
但是最终，纪大师姐到底还是忍住了良心的微痛，没戳穿。
于是，弥天童子没能得到纪大师姐指点迷津，又不能离开弥天界域，导致见识短浅，不能识破重阳忽悠。她就只能这样自己一边哭，一边回忆着所有人跟她说过的，叶元君喜欢的东西，慢慢缕着自己回去还可以做的事情。
一边缕，一边还委委屈屈地在心里想：
【元君不来，都是他们不好。但我可是好好的、圆圆的、晶晶亮亮的呢。】
这小可怜孩子，就这样安慰着自己，慢慢往回走。
而纪若清看着小姑娘哭得一抖一抖的，一路呜呜咽咽，歪歪扭扭的渐渐走远，也只能在心中感叹弥天童子的懂事乖巧。不过，等她一细听，又听出来弥天童子那一路的呜咽中，却是在不停重复着：
“弥天好。周天坏。重阳坏。呜呜呜呜呜。”
纪若清：“……”
最终，纪大师姐在后面到底是松了口气。话说，哄小孩这种事，她是真的不擅长啊。
而弥天童子这一通哭，也是苦了弥天界域的人。
此时弥天界域内，处处大雨滂沱，水泊漫漫。连带着界域附近，也开始浮起了水雾和雨丝。
而正好，附近就有一拨从赵村出发，一路好不容易才找过来的赵村人，就陷入了这骤起的雨雾之中。
他们拿着玉简，按着之前探好的道路前来投奔，此时距离进入弥天童子的神识察觉范围，就只有一步之遥了。
但这忽然漫天漫地的雨雾，直叫一路经历过不少坎坷的赵村人心里发毛。领头的赵村人心说，也没听说路上这片地方有雾啊。
他忙拿出叶圆圆捏的玉简，翻翻找找，按图索骥，最后对号入座的，断定他们是误入了一种名叫“焘犰”的混沌天魔的领地。
“我跟你们讲，‘焘犰’这东西，可碰不得！”
这领头的赵村人也是听着太祖奶奶的故事长大的，顿时拍着大腿，和所有人振振有词：
“这东西吐息化成的雨雾，可以逆乱光阴。曾经有个赵村人误入‘焘犰’的领地，在雾里面迷了三天，回到村里就已经过了三百年了。
“她本来是出去抓青鸟拔毛，给自家娃娃别头花用的。回来一看，她娃儿的娃儿都生了娃儿了。她就把那青鸟毛给她娃儿的娃儿的娃儿当嫁妆用了。”
所有人被那一串“娃儿”，砸的晕头转向的。
“唉，娃儿的娃儿的娃儿不就是重孙儿吗？”终于有第一个人绕了出来，“你说这么绕干嘛，直接说重孙儿不就完了！”
“她不是迷在雾里面了吗？那青鸟毛从哪里来的啊？”有人接着质疑。
“嘿，你这话说的，那就不许人家先打到了青鸟，再被鬼雾迷住的吗？”有人质疑了他的质疑。
“哎呀，好了好了，你们管别人打没打到青鸟呢，关键是我们现在咋办啊？”有人比较务实
忆樺 。
“哎，等下你说这是那啥‘焘’吐的雾就是啊？我没觉得时间在动啊？”有人提出了新的质疑。
“咱们现在在雾里面，你当然感觉不到了。”带头的赵村人勇敢的直面了质疑，并且将叶圆圆玉简上写的那一段，拿给大家看，“喏，你们自己瞅瞅，人家叶家娃娃，就是这么写的嘛！”
所有人围拢过来，看到玉简上确实说了有一只“焘犰”在弥天界域附近活动，而且上面对这种混沌天魔领域内充斥雨雾之类的描述，好像也和他们现在挺像。
而所有人对人叶家女娃儿的话，都是信服的。
第402章
毕竟这拨赵村人一路过来， 也都充分验证了，人家女娃子给的消息都个顶个的保真保好使的！
要不是人家指明了大致路线和路上险恶之处、标记出了各种混沌异兽活动的地点和弱点，他们路上高低得折几个村人进去呢。
但很快还是有人发觉了不对：
“不是啊， 人家叶家女娃子说的， 这‘焘’活动的领地，和弥天界域还差着老远呢。而且那‘焘’是在北边，我们走的可是南边啊！”
而领头的赵村人一锤定音：“那肯定是我们之前走错路了，所以越走越偏， 都偏到北边来了！”
于是大家一起恍然大悟， 觉得这话在理。然后七嘴八舌地， 说着各自觉得是在之前哪个混沌塬或者迷雾涧溪里，拐错了方向。
而在这个时候，他们哪怕能再多啰嗦探讨两句，就再多犹豫一会儿，弥天童子就能哭完这一阵了。而等她停下来， 雾一散开，弥天界域的时光潜流， 就能沿着雨雾的微微蔓延过来。而以赵村人的目力， 他们甚至都能从这个地方，直接用肉眼远眺，看到弥天界域之上笼罩的道光。
但也不能怪赵村人行动力太强。在他们被领头的说服后， 各个都生怕在迷雾里面耽搁的时间久了，等到了弥天回头一联系村里， 发现各个的娃儿都有重孙了。大家只能赶紧一边一言我一语的说着，一边扛起包袱， 转身背向弥天界域。一路上七嘴八舌的商量着，这次该从哪里拐。同时脚下坚定而大步的走上了回头路。
而因为带着时光之力的雨雾弥漫， 遮蔽了纪若清的神识，她特并没有察觉有一群奇奇怪怪的人，在她附近拐了个弯。
反而，她也被刚刚想要劝说弥天童子时的一番回忆，触动了心神。看着身前的混沌迷障和弥漫的霪雨，纪若清一时竟有些入神的想：
若是阿圆见到如今这周天裂解后的残破模样，大约也会叹气吧。
至于逐渐飘到身边的雾气雨丝，纪若清倒没有多在意。
这雨丝虽然带着些许时光之力，但这只是来自弥天界域的本源投映。这些时光之力也只对混沌之中错逆的时光涡流，有些梳理平复的效用，对生灵并无影响。
而像这样的雨丝蔓延，浸染周边，对弥天界域进一步向外延展，也是有好处的。
只是苦了弥天界域的诸人，各个被浇得唉声叹气。还有弥天童子哭得可怜的样子，叫人看着于心不忍罢了。
而若是阿圆看到弥天童子居然这样喜欢哭，还可以依靠哭啼来扩大界域、增长修为，应该也会多少取笑两句的吧？
【她总是喜欢笑话身边的人。】
纪若清眼中，划过一缕惝惘。
逝者如斯，不舍昼夜。
【阿圆，一别经年，我好像……也有些想你呢。】
不过片刻后，纪若清心下摇头，眼中愁怅尽去。这世道可没有给任何人停下来喘息的时机，她也不是可以哭闹着要别人给个说法的小孩子了。
停下来可是不好的。
【得要担起事来啊。】
纪若清转身遁去，紧急联络昆仑和九大界域诸方。
而正如纪若清所预料那般，在所有人认知之外，混沌之中，各处早已是风拔山怒，雨决河倾！一片又一片的界域碎片、时空残垣，正在快速地被鲸吞蚕蚀。
而这样的吞灭，终于波及到了某一处混沌塬地。
这混沌塬地，只是混沌涌流逆冲交汇所成。在混沌之中，这只是再普通不过的一处地方了。唯一不同的，是在这片塬地深处，有一只头上顶着两片小圆叶子的吞天蚰。
它盘曲着后半截身躯，裹着一枚叶圆圆给它的凝光甘露，压在身下好好藏住了。
而它自己昂起头颅，对着上方的寂灭销蚀，魔修扫灭，正凶悍地发出一阵阵闷雷般的咆哮！
第403章
一位魔修， 立在虚空之上，俯视着下方的覆灭和火光。
他尖利如鹰爪般的双手，在胸前一上一下， 护着一枚正在疯狂轮转的符咒核心。而这符咒不停地向魔修发出指引， 示意检索到了一道明确的、指向一线生机的异相。
但魔修瞳孔直竖，在上空反复逡巡，却始终没有发现任何异常之处。
他不停地熄灭、重启地催动符咒。但不论他尝试过多少次，符咒也都坚定的指出， 异常就在他的正下方。
【这是陷阱吗？】魔修想。
在混沌魔国那位大魔君的指引下， 这片混沌区域里， 到处都是杀疯了的人。会不会是有另外哪路邪魔外道，在借机浑水摸鱼？佯装异常，将他引来，想要将他和他麾下势力一举吞并？
魔道之中彼此残杀本也是寻常事。
魔修稍作思索，想到自己立下的祭坛核心， 只差一点就可以填满了。
【天予不取，必受其咎。】
魔修决定赌这一把。毕竟此刻还敢来这片混沌中厮杀的， 哪个又是善茬？若真是有人做局……
【那等下到底是谁吞谁， 也还未可知！】
于是在魔修的号令之下，其麾下无数魔物、妖修，对着这片混沌中一切塬裂涧溪， 翻涌杀去、反复践踏。将一切既存的时空，挨个屠灭。将藏身其中的一切生灵， 统统诛杀！
一时间，混沌滚滚， 处处皆是杀夺的狂潮。
而魔修静静地注视着这片杀场，以及可能的陷阱暴起。
直到杀戮持续了数月后， 这片混沌已经几乎被杀穿了！
到处都是混沌气息漫涌，裹挟着无数抛洒在其间的混沌异种的血肉。间或夹杂着零星几个正好涉身至此的附近遗民、散修尸首，在这遍地尸海中一起翻搅。
而魔修在这滔天杀意的环绕之中，手持符咒，极目四顾，最终还是只能皱眉。
符咒依然探悉到了明确的异相，也依然坚定地将异相定位到他脚下。
但此时，魔修脚下已经只有一片被杀穿、踩透
弋㦊
无数次，到如今只堪够一人立足的破碎土塬。
这里面不可能还残留着任何埋伏。
所以，这符咒的指引到底是怎么回事？
难道……是魔国终于点到了足够的魔将，此刻已经闭关出世，所以这符咒的指引也终于失效了吗？
【……！】
魔修心中巨震，只觉得自己莫不是错失了最后一个飞升进入下一元的机会！
他当即化身一阵晦暗尘雾，飞顿前往符咒所止之处，急切地试图抓住一点什么。
但他亲身踏上那最后一片破碎塬地，一翻勘查后，却依然没有发现任何值得祭坛核心吞噬的特殊祭品。
唯一意外的发现，只是这片塬地之下，连接的混沌暗涌深处，竟然一直潜藏着一只吞天蚰。照理说这种低阶的混沌天魔虽然灵智未化，但被人打还是知道要躲的。
脚下这一只也不知道是不是哪根筋没长对，这片塬地被反复轰了这么久了，它居然一直就在下面呆着，也不跑。就那么一直硬盘在那里，用肉身硬抗，此刻已是浑身皮开肉绽了。
而当魔修神识扫到它的时候，这只吞天蚰也立刻像是受到刺激一般，从混沌深处轰然拔起，对着魔修扑杀过来！
魔修随手将这吞天蚰挥打开：“这蠢物！”
吞天蚰哀叫一声，被打到一边。
魔修随即抬手，将这片塬地最后的残留，一寸一寸都捏碎在手中。却依然毫无所获。
“罢了。”
魔修抬手将那枚专门用来追索一线生机线索的符咒，直接捏爆：
“没用的玩意。”
魔修举目四顾，在一片尸山血海中，感到了一种拔剑四顾心茫然的无力。
既然符咒无用，魔国或许也已经将他彻底抛弃。末世茫茫……如何是好？
而正在此时，伴随一声闷雷般的吼啸，那只吞天蚰竟然又直直杀了回来。
第404章
“……”魔修还以为， 这只吞天蚰怎么着都该跑了的。
而心下无语之余，这魔修倒起了一分难得的怜悯心。在吞天蚰再度扑咬下来之际，他抬手抓起一道禁锢法门， 将那吞天蚰的头就势拖住往下一顺， 进而死死按在地上。
“罢了，遇上咱，也是你这蠢物的造化。”
魔修蹲下来，一只手指点在吞天蚰头上， 尝试以驭兽法印， 收下这只混沌天魔。
不过， 魔修此时细看之下才发现，这只吞天蚰果然是脑袋没长对，额头上莫名其妙的比寻常吞天蚰多长出来一个包。
而魔修想将法印往这包上按，却按了两次都没按进去。
也不知道是不是这只吞天蚰脑子位置也长叉劈了，这鼓包后面就没脑子。
魔修无奈， 只好换个地方按。却没想到手下禁制稍稍一松，这吞天蚰张嘴就对他嘶嚎着， 喷出了一口充满幽冥晦气的混沌气息。然后张着满口倒刺， 冲他捏着法印的指间撕咬过来。
魔修猝不及防，被这货咬了一口狠的。
待重新制住了它，抬手一看， 指尖竟然破了两处皮！
“你！找！死！”
魔修顿时怒火上涌，反手直接肉身一拳， 擂在这吞天蚰额头上。把之前符咒失效的一腔愤懑，都发泄在它身上。
这一拳直接把吞天蚰的半个头擂得瘪了下去。
而这一次吞天蚰已经连哀叫都发不出来了。
它周身的皮肉早已炸开， 先前被魔修打到的地方，更是鳞甲碎裂， 反扎到肉里，和血肉骨头烂成一片。此时，更是连半个头都没了。
魔修见它这个死样，也再没有将它收为已用的念头，抬脚直接踩在吞天蚰身躯的伤口出，一脚将它踏成两截。随即一到法门随手一挥，将它残躯的身躯，碾位肉泥。
然后这魔修也没有再低头看一眼。
他思索片刻，将目光投向附近一个秘境环绕的小千界域。
魔修琢磨着，无论如何，按照之前姑射抖出来的一些秘辛，即使混沌魔国不纳他了，他继续将祭坛填满，真到了纪元破碎之时，应该也还是有些作用的。
而据说那个秘境环绕中的小千界域，很有些殊异。那里的人身上似乎有某种血脉传承在，每一个都是非常优良的祭品。
魔修心下有些蠢蠢欲动。
这肯定是个机会，或许他只需去那个小千洗劫一番，就能将核心填满了。
但据说昆仑界域也已经有人过去接引。魔修有些犹豫，要不要去和昆仑正面碰一碰。
但犹豫半天，他终是不敢。
毕竟林九歌虽然人在中央混沌深处，但这位道君也是随时可能一道神识扫过来，然后天降一剑，他就万事皆休了。
【还是先去打探一番，摸清魔国如今情况到底如何，再做打算吧。】
魔修还是决定暂时收手了。他发出敕令，让麾下所有人都往祭坛回撤。他自己也迈步欲走，却发现，迈不动。
魔修缓缓低头，继而嘴角抽动。
话说，吞天蚰确实是一种特别能活的天魔。而他脚下这只，也是格外有活力。
明明都只剩半颗头颅了，它居然还能张着半边烂嘴，强咬住他的脚裸不放。
但魔修脚上套着一层厚重皮甲，就这吞天蚰剩下那点烂牙，根本咬不动的。但都这样了，这吞天蚰还是咬死他的脚裸，一边咕蛹着它那只剩中间一点烂肉带筋连着的身躯，反复摇摆，带动着嘴里撕扯。喉中不停发出闷声咆哮……也不知道，它这是折腾个什么劲儿！
就它这样子，难道还想威胁到什么吗？
真是又蠢又欠。
魔修决定大发慈悲地送这只脑子不太对的混沌天魔，彻底重返混沌。
也不知道是不是感觉到了魔修的杀意，这吞天蚰骤然松开嘴，扬起它残缺的半个头颅，试图起身向着魔修手腕扑咬。
但在它松口的一瞬，魔修直接一抬脚，将它踢滚开。
吞天蚰的头连着半截身躯，滚落到自己被碾碎的躯干化作的一堆碎肉中间。而在这堆碎肉之下，藏着它在扑起时，自己绞断的一截躯体。
——那截躯体尚盘好好的曲着，护着里面的一颗凝光甘露。
吞天蚰隐约知道，只要它此时吃下那枚甘露，它周身的伤都可以治好，甚至比之前它自己长的更好。
但它没有选择吃下甘露。而是翻过身，对着即将迈步踩踏到那枚甘露上的魔修，又一次发出狂叫。
它再度扬起了残躯，虽然现在它只有半截身躯可以扬起来，但吞天蚰毫！无！畏！惧！
它誓死要阻止魔修踏出这最后一步。
它张开一身鳞片，努力让自己显得很大。鳞甲倒竖，碎肉夹杂着它的血融化成的混沌气息，一起弹出来，让它显得气势汹汹。
不过这只吞天蚰再傻再呆，也大约知道自己是干不过对方的。
但这最后一步，它绝不退让！
吞天蚰撑起最后的气势，张开嘴，对着魔修发出了最声嘶力竭的爆吼！同时向下一扑，准备迎来自己的消亡。
但这一次，吞天蚰扑了个空。
它有点呆住。
片刻后，它略略抬起身躯，左右看看，却不见魔修身影。直到它迟钝地往下一看，才看到身下的一滩正在冒泡的浊臭腐液。
然后，吞天蚰终于意识到，这滩腐液，就是那个魔修在这世间最后的残余了。
吞天蚰血糊的眼睛里，充满了清澈的困惑：【……？】
对方就这样不闪不避地，被它……压死了？
它拼起命来，都这么厉害的吗？
吞天蚰晃晃头颅，有点晕晕乎乎，然后又有点得意起来。它想：哦，我原来这么厉害的哦！
【难怪她会喜欢我呢！我真不错！】
吞天蚰快要睁不开的眼睛里，全是洋洋自得，只想着：啊，我都这么厉害了，头上又还有两片圆圆的小叶子呢，这可不得要迷死人啦！
【她肯定特别喜欢我！】
第405章
这只脑壳长包的吞天蚰， 一边在【我真迷人！】、【我真不错！】、【我真厉害！】的纷纷念头中自我陶醉着。
一边努力抬起自己残缺的半个脑壳，试图炫耀地晃晃他头上，最有魅力的两片小叶子！
但直到这个时候， 这只吞天蚰才意识到自己的头， 已经裂开了一半。装着小叶子的小包包也碎掉了一半。
吞天蚰呆了呆。
然后它忽然意识到一件更严重的事情，当即又埋下头，一头扎进土里，用自己残缺的嘴巴疯狂啃啃啃， 用只剩一半的额头把泥土拱开到处甩甩甩。两三下就把自己藏着甘露的那一块地方挖出来。
然后它急忙忙的贴着地面， 瞪着小眼睛， 检查自己的甘露。
但是，那截护着甘露的身躯在它对那个魔修发起最后一冲时，已经被压碎了。
吞天蚰急得不要不要的，它小心翼翼的把那一块的碎土左拱拱右
殪崋
拱拱，到处找， 但是……都没有。
吞天蚰眨眨瘪掉的半只眼睛，甩开糊住眼睛的血肉碎片， 然后眯起小眼来， 贴着地面左嗅嗅右嗅嗅，最后眼睛逐渐瞪圆。
吞天蚰终于不得不接受这个恐怖的现实：它从她那里得来的宝贝甘露，到底是被压爆掉， 混入周围的混沌塬土中，再找不回了。
吞天蚰眼睛难以置信的瞪大， 乌溜溜亮光光的瘪眼睛里，泪光终于憋不住， 大颗大颗的砸下来。
它开始“吱吱吱吱”的小声啜泣，然后变成了“昂昂昂昂——”的仰天大哭！
当然， 它这点悲伤，在周遭的纷纷乱乱之中，也并不打眼。
因为它周围，早已是丧乱一片。魔物尖啸着向四方亡命狂奔，妖修们的惨叫传遍千霄。所有人都在用尽手段出逃，但他们无一例外，都只会在恐惧和哀嚎中，化为一滩滩腐臭浊液。
继而混沌浊浪，掀天而起，将一切声嘶力竭都覆没；幽冥滚涛，将一切腐臭和尸骸都销解。
一片苍灰之色，逐渐从深处蔓延上来，将一切笼罩上一种死寂的苍白。
苍白之中，冥渊渐次开裂。漫漫浊波，无声浩浩，向着冥渊倾泻而去。
继而时空相吞吐，造化钟灵统统灰飞而烟灭。乾坤起混茫，清浊成一体，万化合一炁，无极而无终。
此间一切，在冥渊之息的吞吐之中，复返为一片初始的混沌。
一场溟涬造化，驱三千逆转，造混沌之原！
那些魔物和妖修的殒灭，在这一场混沌创生之中，显得是如此渺小而不知一提！
甚至对于真君这个级数的修士而言，能目睹一次这样混沌创生的过程，对其提升对各类大道真意的体悟，都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千古良机。
只可惜，那些死掉的魔物、妖修只是这一场创生中的杂芜，无福来欣赏。
而此间可以来欣赏这一切的两个，一个只是一只脑壳有包的低阶天魔，此时也只是伤心于自己的宝贝珠珠弄丢了，只管趴在地上伤心哭泣。
而另一个，却是这一场溟涬逆转的缔造者。
而他也没有往周遭的覆灭多看一眼，只是平静的踏过一路初开未化，来到了那一小片仅存的混沌碎塬上。
对着那一小片被吞天蚰的泪水浸透的塬土，伸手，轻抓。
而这只脑壳长包的吞天佑，此时在哭泣中终于意识到什么，连忙眨开眼泪，晃开周围自己眼泪所化的混沌气息。然后它惊奇地看到，从那破碎的土地之间，许多细碎的微光，徐徐升起，逐渐汇聚到一只苍白的手中。
片刻后，随着微光凝聚，那枚凝光甘露竟然从消融中被召回！
吞天蚰小小的眼睛里充满了大大的惊喜，头上残缺的鼓包“呼”地打开，一片残破的小圆叶子努力从它头上伸出来，向着那枚凝光甘露裹去。
可惜，它头上的小叶子已经破碎得不成样子了，根本裹不住的。
于是，吞天蚰就眼睁睁的看着它的凝光甘露，就这样巴巴的从自己的小叶子中间流走。
无论它如何用力，都挽留不住。
终于还是落到了厉七那苍白瘦削的手掌中。
第406章
吞天蚰眼看着自己的宝贝珠珠被人抢了， 而且对方抢了东西就要走。一瞬间，吞天蚰整个小脑袋瓜都清醒了。它立刻支起自己的身体——虽然现在只能支起来一点点了。
但吞天蚰毫！无！畏！惧！
它龇剌着自己的一口烂牙，对着厉七的背影发出无情的咆哮：
【我的！我的！还我！是我的！！！】
它顶着半个脑袋， 追在厉七脚跟后面倔强而疯狂地扑腾。
厉七抬手就要将它点灭。
却在手指点到它头上那片残缺的小叶子上时， 忽一顿手。
而那只吞天蚰还在不知死活的，拖着半截残破的身躯，顶着半片残破的叶子，搁那儿凶悍地追着要咬厉七的手指。
厉七没有再多看它一眼。
“你以为， 你算什么？”厉七敛眸低语。
同时将点在低阶天魔头上的指尖收回， 转手一弹。他逶迤在地的道袍边角， 骤然化解为一片轻薄的、泛着微微白芒的混沌气息，沿着地面流散开，快速渗入这片塬地之下。
继而微光又逐渐从地下升起、聚敛，筑成一片模糊的屏障，将这一片被凝光甘露浇透过的混沌土塬围裹起来。将那只低阶天魔和这混沌土塬， 一起封存。
“……你不过只是，和她匆匆一晤。”厉七似乎在继续诘问那只残破到一看就令人生厌的丑陋天魔。
又像是在喃喃自语。
他沿着甘露的指引， 一路寻到了这里。
但她依然不在， 而怀中的奚心枷笼又再没有了动静。
只是，她确实回来了。
留下了几粒甘露，像洒落在漫漫长夜里的几颗晶莹。
厉七曾经和所有人一样， 以为她已经彻底陨落了。而唯一可以将她换回的，唯有本方宇宙那一线生机。
天衍四九， 人遁其一。
所有人都知道，当终末破碎到来之日， 一线生机必定会再次现世。
所有人都在为那一天准备着。
正道要联结众生而横渡，魔国想炼化寰宇而飞升。自她去后， 正邪两道，明争暗夺，各自蓄谋，张网以待。
那一缕渺渺不见的一线生机，微妙地维系着诸天平衡。
而他也要和这正邪两道一起，争夺这最后的、唤回她的机会。并最终凭此接引，将她送入下一元。
魔塬萧萧，混沌沉默，也都只为了迎来终末破碎那一天。
【如果这寰宇众生，只能活一个，那一定是你。】
【只有你值得。】
厉七认为自己已经准备好了。
他以为，阿圆最终会在这丑陋不堪的现世破碎的那一刻，得救得脱。在那个一切为她准备、一切任她挥就，那个他以混沌魔塬为基，为她铸造的新纪元中，重生转世，逍遥畅游。
但现在，终末未至，她却转世而出了。
所以当日那门外道秘法，其实是激发了的。
而他曾经也和所有人一样，即使一切推演、卜卦、感应、心智……都告诉他，她已经陨落，不会转世了。
但心底那一缕不死心，依然像木炭上残余的火点一样，在暗中不肯熄灭的永远延烧着。直到将他的内里所有都成一片灰烬。
于是他也像所有人一样，带着那一点难言又难掩的不死心，自以为徒劳但又依然心甘情愿的，为她铸造一个，值得她心心念念，值得她回头一顾的地方。然后继续不死心的等待着，她或许某一日会归来。
昆仑山上有霄花成片，混沌深处有寓心成林。
有人为她堆砌晶石灵药，财宝如山；有人为她焚香起坛，终日膜拜不停。
诸天处处梧桐木，人人祈盼凤归来。
弋㦊
而他什么都没有。
没有梧桐木。
也没有和她曾经患难扶持、朝夕共苦。更没有和她曾经朝朝暮暮、深情如许。
他只有一片苍白堆砌的魔塬。
却也一直努力着，想要吸引她可能投来的目光。
而她终于回来了。
却没有去那霄花中，没有去那繁华处，没有去任何一个在渴望着她的地方。
【你想要什么呢？】
如果你想要清风，那他就让世间一切，都化作清风，吹动世间万代如春。
如果你想要细雨，那他就让三千大道，都化作细雨，拂过红尘表里澈澄。
但她却真的就像她曾经说过的，什么都不要。
恍惚中，旧日幽幽，旧事如昨。
她仿佛又站那在吹拂过万世的清风流水之间，对他大声宣布：她只想要一个什么都没有的地方呀！
“她都告诉你了，她什么都不要的……”
厉七眼中映着周天混沌的莽莽奔流，掩过了深处的萧萧没落。
她什么都不要，他只能空留清风靡靡过万代，细雨丝丝入冥渊。
她什么都不要，所以他什么都无从寄托。
只能成了那些被清风卷过后的飘尘，被细雨打落在了泥里。无根无基，无依无凭，只能碾落在卑微的深处。
而她却在他已经落到泥里、燃成灰烬后，又这样轻悄悄地归来了。
他也终于挣扎着拖起这具她不肯一顾的残躯，对着纷纷浊世，再度举目茫茫。
阿圆，阿圆，这尘世空落，谁又能将你片刻停留？
“你到底在哪里呢……”他喃呢。
【……我很想念你。】
第407章
怀中两颗甘露凉透， 厉七冷得几欲流泪。
再抬头也唯有天长路远，举世切切离愁，魂飞不到。思念催人老， 岁月如流， 直叫他对此不抛眼泪也无由。
这一刻，连周围正在澎湃汹涌的初生混沌，都开始回应他的心绪而变得萧索沉寂。
似乎连混沌都可怜他，要来代替他悲伤。
厉七试图沉湎。
但她明亮的双眸， 又从那些发着光、照亮他所有的点点回忆里， 向他看来。她又开始， 用那么清脆明亮的声音，笑话他说：
【那，等下一次我死掉的时候，你可不兴再这么哭的啊。爱哭鬼。】
于是厉七就没有办法了。
她又不许他流无用的泪。
他就只能闭上眼。
透过那些如星夜般寂静张扬，在他心神中沉默而绚烂的， 她的每一次取笑和言笑晏晏。顺着他心中思恋的指引，向着周天现世去追寻。
一次又一次， 就像曾经的无数次。
周围混沌天魔或从沉睡中惊醒， 或从本能的活动中呆愣停滞，然后，它们都跟随着厉七神识扫过的方向， 最大可能的延展身躯，一起翘望。
但无数的寻找和凝望， 却都只觅得，昆仑星光灭， 诸天成死丘。
望影都是旧日幽梦，尘寰只剩破壁残峦。云水相照生烟波， 细看却全是一空如洗。
现世似汪洋一片，而她处处不见。
直到某一瞬，厉七骤然察觉，此间竟然有一缕寂灭真意，遮挡了他的注视！
于是一切悲伤和愤怒终于找到了出口。
厉七认为正是这点寂灭真意的遮蔽，遮蔽了他的视线，阻止了他的寻找。
他骤然睁眼，人已经迈入了某个魔道自开的小千界域中。
苍白和死亡，沿着他的脚步，像无法阻止的夜晚一般降临。
天地诛戮，所有生灵在无情的大道碾压中疯狂哀嚎、逃亡。
而厉七没有低头一顾。
下一刻，他直接抓出祭坛核心，在掌中捏碎。
厉七素来知道，混沌魔国在借助寂灭真意，遮蔽诸天观念，以谋灭世。而他同样需要时间，筹备和正道那一场最后的相争，于是也只是坐视魔道成事。
但现在——
谁都别来挡他。
顺着那被捏碎的祭坛核心，厉七一缕分神，追逐因果，往上回溯，瞬间直插魔国腹心！
上古姑射传承，依然无人继守。魔国中枢空空荡荡，厉七分神乘虚进入，顷刻间便借中枢禁制之力寻遍魔国及其属地。
但依然没有找到他想找的人。
于是，厉七那一缕分神一弹指，要叫魔国中枢尽碎，将诸魔尽灭。
——此时他筹备已全，只待终结之日，不再需要魔道牵扯平衡。反而是魔道即刻催动灭世，说不定还会伤到已经重入现世的她。
因为她已经归来，所以，本方宇宙的破碎，最好等到他寻到她后、再发动。
必须，等到他寻到她后再发动。
就让他，见上她最后一面，再发动。
而魔国的存在，如今也只是徒增变数罢了。
不如撵灭。
可惜，厉七究竟是先花了一弹指的时间，用来搜寻叶圆圆的下落。没有在进入魔国中枢后，即刻动手。
而那个未得传承授予的伪魔君，也终于反应过来，及时切断了被厉七侵入的那段中枢连接。混沌魔国在厉七所在方位的大片疆域，连同魔国那座大阵的一角，被魔君直接削去！
随即这些被抛下的疆域，以及其中的大阵勾连，被厉七顷刻碾灭成灰。
只要魔君断得再慢一点，厉只七差一点，就可以利用知晓魔国传承空缺、中枢失守的底细，骤然发难，将整座魔国一指剿灭。
但厉七那一番搜寻，到底还是让那位伪作的魔君及时反应了过来，并以自断一臂的方式，逃出了厉七的追索。
而混沌魔国借助寂灭大道无上真意，就此遁入混沌深处，再无迹可寻。
第408章
那位伪作的魔君收到了足够的警告， 混沌魔国的触角彻底退出了这片混沌区域，让开了位置。
厉七也再没有兴趣和躲起来的魔国继续计较。
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厉七的神识继续一遍又一遍的在附近寻觅着她的踪影。
而冥渊深处，时间尽头， 无数从愤怒和悲伤中蕴生的原初意识， 也终于随着他的搜寻进入现世。初阶的混沌天魔，纷纷通过这片混沌中的破碎之处，于现世降生。
这些混沌天魔一旦张开身躯，睁开眼， 即刻便遵从着催动它们降生的原初意识、遵从着它们的原始本能， 向着附近一切沾染寂灭大道气息之处， 扑咬啃啮。
而此间已经降生的低阶天魔，也似是感应到了什么。在混沌魔国的触角退却后，它们齐齐惶急而愤怒地咆哮着，冲向此间魔道的一切据点。
厉七并没有驱使它们去做任何事。
但冥冥中错失的焦急，让它们本能地感到肠断心煎， 五内俱焚。
它们隐约明白，正是此间的魔道众人， 遮蔽了它们本能中那道最深刻的渴望。正是这些魔道界域， 遮挡了它们终此一生的守望和追寻。愤怒驱使着它们，向着这些人，暴啸如雷地扑杀。向着这些界域， 悲痛欲绝的吞蚀。
这些混沌天魔并不在乎对手是高阶还是低阶，也并不在乎自己是高阶还是低阶。
被杀灭也不过是复归混沌而已。而那样， 它们或许还可以离她近一些。
而在混沌天魔们不顾一切的横行直撞和哀痛嘶啸中，某种施加在它们身上的、与生俱来的枷锁终于被冲破了。
低阶的混沌天魔， 在对叶圆圆的追寻中，从蒙昧迈向清明。在它们和魔道的浴血厮杀中， 低阶混沌天魔向高阶晋升、高阶天魔向先天晋升的道路，终于被开启。
当然，这里面并不包括被厉七用道术封禁起来的那一只，脑壳长包的吞天蚰。
事实上，这吞天蚰发觉自己被厉七甩掉了，一开始还试图重新找到对方踪迹，再追上去。但它突突拱拱、寻寻觅觅了半天，才终于明悟——
原来它被人封禁在这一小块地方里，四面都出不去了！
吞天蚰举着一张半残的嘴，仰天长啸。然而在无能狂怒了半天后，它还是不得不低头面对现实。宝贝珠珠被人抢了，它还被人藏了起来。吞天蚰一整个忿恚至极、怨气冲天，只想着：
那个人一定是嫉妒它头上有迷人的小叶子！
【他就是怕争宠争不过我！所以要把我藏起来，不让她找到。】
坏人。
【我要告他的状！】
【我要告他的状！】
【我要告他的状！】
“昂——昂——昂——！”
吞天蚰发出了哀切至极却无人听到的长声咆哮！
出于和同伴类似而又不同的极度愤怒，这只吞天蚰终于也觉醒了自己的晋升之路。
它模糊的感受到了圈禁它的力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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源流，于是就向着它直觉中各处源流的薄弱点，扬起它残缺的大嘴，开始了他唯一的攻击招数——
啃啃啃。
事实上这只吞天蚰还是太没见识了。
它不知道厉七留下的不仅仅是一种封禁，更是一种守护。
在厉七的安排中，从赵村的小径尽头，到现在这方小土塬，还有未来无数个将要被他圈起来的地方，都必将跟随叶圆圆，进入下一元的。
因为厉七认为叶圆圆喜欢这些地方，他便竭尽所能地收集着，她可能会喜欢的一切。哪怕是叶圆圆低头多看了一眼的东西，厉七都要将其送入新生的纪元中去陪伴她。
这也是自叶圆圆陨落后，厉七在筹备和正邪两道，展开最后争夺之外的所有空闲时间里，唯一在做的事情了。
而厉七的心眼，到底是比一只低阶天魔大多了。
他认为叶圆圆或许也喜欢这一只吞天蚰，所以他才将这只吞天蚰也封入了这塬地之中。只要这只吞天蚰不作妖，自己在这片塬地里慢慢啃啃土、长长好，说不定等到下一元重启的时候，它就能全须全尾的，顶着两片圆圆的小叶子，去找叶圆圆炫耀了。
这是妥妥的躺赢路线，奈何这吞天蚰却端得不识好歹。
它只埋着头，心酸而艰难地开始了自己的啃土人生。
一边呜呜呜呜呜地将蕴含着大道本源气息的特殊塬土，艰难的啃咬下肚。
而大道本源的气息，立刻搅得它肚子好痛。只啃一口，吞天蚰就立刻肠穿肚烂了。它不得不悲痛的扑倒在地上，一边默默垂泪，一边忍着腹内剧痛，努力将吞下的塬土化开成原初的、纯粹的混沌气息。
而当吞天蚰痛到意识模糊的时候，它就顶着自己额头上的包包，宽慰地想：
【没关系的，我还有两片圆圆的小叶子呢……我可迷人啦！】
等它啃出去了，她一见它，一定会又摸摸它的小叶子，夸它最厉害。而到时候它一定要……
【……告他的状！】
它这样厉害又迷人，他休想把它从她身边夺走！
【告他的状！】【告他的状！】【告他的状！】……
就这样，愤怒和依恋交织着，将自寻死路地吞下大道本源气息，本该重返混沌的吞天蚰，一次又一次地从死亡的边缘拉了回来。
第409章
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 这只是脑壳长包的吞天蚰在大部分清醒的时候，都在打滚地哀嚎着自己肚子痛。
但每一次，当它从死亡边缘一缓过来， 它就又冲到封禁的边缘上， 对着“好难吃的土”奋力啃啃啃啃啃啃。
吞天蚰本来就是一种特别好活的低阶天魔。更何况，头上渐渐重新长出的小圆叶子，又给了这一只无尽的喜悦和动力。
它就这样一口一个【呜呜呜好难吃！】，一口一个【你的迷人是关不住的， 快吃出去告状！】地， 含恨带泪， 勤勤恳恳的啃着墙角。
但这道封禁的“墙”本就根植于大道本源，就算吞天蚰可以利用本能，化开本源之力，并从中汲取空间和时光两条大道真意，转化为自己身躯的一部分。
但这道“墙”本身， 却是无终无极，无穷无尽的。
那些被啃掉的墙角， 最终也只是变成了被这吞天蚰创生出来的一方随身小时空。
但这吞天蚰脑壳上既然长了包包和叶叶， 留给长脑子的地方和养分就都不够使了。它既不懂这里面的弯弯绕绕，也理解不了这么多玄妙道理。
它只是单纯的期待着，总有一天， 它会肯穿这道墙。到时候，它一定要把头上长出来的新的、圆圆的， 每一天都比前一天变得更好看的小叶子，高高地扬起来， 送到她的手心里。
到时候她会夸它好看，然后它就……狠狠地告他的状！
它要把这些年它啃土的辛酸， 都告诉她。
【然后，她说不定还会可怜我，再摸摸我头上的包包，和我又白又软又好摸的大肚皮呢！】
吞天蚰一边用这样的畅想安慰着自己，一边啃啃啃啃啃。
从星移啃到斗转，从日往啃到月来。
星霜荏苒，世易时移。
当这只吞天蚰终于领悟了大道本源的真意，一口啃穿了这道封禁，继而带着自己辛苦啃出来的一个完整大千世界，成为新纪元中独一档的混沌巨主、周天一霸时。
那就又是另一个漫长的故事了。
而此时，在这只吞天蚰还在忍耐着肚子痛，成天琢磨着怎么告某人状的时候，那个在未来注定要被它狠狠告上一大状的人，却在忍耐着缠绵内心的苦涩和痛楚，在附近的混沌之中游荡，沿着附近所有的魔道据点，一路碾杀过去。
最终，附近的一切寂灭大道无上真意遮挡，都被厉七碾灭扬灰。
但混沌莽苍之间，却还是不见她任何踪迹。
厉七抓出奚心枷笼，激发它泛出微微幽光。
但这些微光也只是在厉七掌中寂静盘旋，最终缓缓熄灭，化为灰烬飘洒。
她总是这样，在世间起伏的波浪中乍然一现，如明亮的泡沫，绚烂地照出无限潋滟生机荡漾。而当所有人还在目不暇接，连惊叹都来不及发出时，她又那么轻快地粉碎。没有任何人来得及伸手挽留，她就已经又没入了黑暗。
再也寻不见。
厉七微微阖上眼。
【如果你谁也不想见，什么也都不眷恋，那么我又该怎么寻你呢？】
彷徨无措的凄然戚戚，和继续寻觅的荡然无迹，像两根边缘全是尖刺的锯线，穿过厉七的心脏，反复拉扯。
不会致命，但会痛。
而厉七忍耐了片刻，终于又从这痛中挣脱，睁开眼，继续迈上寻她的路。
虽然厉七并不知道下一步，他要去往何处，又还能去往何处？
也不知道是不是冥冥之中，三千大道，也听到了厉七心中无声的痛呼和流泪，终于愿意对这个备受折磨的人施予些许怜悯。
——当厉七睁眼的一瞬，他发现一些邪魔外道正在这片混沌中成股成片的汇聚，似乎是想要向着某个方向发起一次围攻。
而厉七心念微动。
下一瞬，厉七站在了这些正在汇聚的势力中声势最大的一方，正在行径的道路之前。
妖修、魔修们在混沌中搭建起来的时空道桥，在厉七降临的一瞬被骤然打散。混乱瞬间蔓延，而厉七只是一伸手，将这方人马中为首的一个魔修，提到身前，声音平静地问他：
“那边是什么？”
而这位大魔修匍匐在地，整个昏头转向，根本没有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事！
厉七的质问，却即刻仿佛从他心底最深的恐惧中升起，像是某种亘古永存的邪恶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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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心神中复苏过来，对他发出低语的问讯。
这位大魔修忽然就想起了进入这片混沌之前，他听到了一个甚嚣尘上的传闻。据说近日，这片混沌中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了一个狠角色，正在疯狂屠戮各方魔道中人。
这个人从不说话，所到之处只有无尽杀戮。
所有遇上这个人的邪魔外道，别说逃了，连撑过半息的都没有，都是在和他照面的一瞬，就全部灰飞烟灭了。
而直到这一刻之前，这位大魔修都只将这传闻当做无稽笑谈。只当这是某家想要混水摸鱼，但却连造的谣言都这么不着调。他甚至一直在暗中嘲笑放出这条谣言的人没见识，知不知道，混沌魔国那一道宣言，到底逼出了多少韬光隐晦的邪道大佬？又知不知道，此时此刻，在这片混沌当中，到底聚敛了多少魔道枭雄？
知不知道“诸天魔道翘楚，皆在此处汇聚”这句话里的含金量啊？
不过现在，不管传这话的人懂不懂，这位也曾纵横一方，此时一个照面就只能趴伏在地的大魔修，在对魔道本源的模糊感应中，终于有些懂了——
诸天魔道翘楚，包圆了加起来，大概都不够他面前这位打个响指的。
在被大道本源之力压制的惊恐和丧胆中，这位大魔修猩红的眼眸中竖瞳震颤着缩紧，哆嗦着抬起覆满鳞甲、厚重长角的硕大头颅，顺着对方和混沌气息氤氲在一起的袍角，满心疑惧骇悚地向上看去。
第410章
这魔修视线上移， 却见那混冥道袍之上，似有暗淡铭文闪烁。恍惚中，幽光之处， 一片昏昏浩浩， 向他滚滚扑来！
三千大道瞬间腐败成灰烬，万象枯死处处是槁骸。
他仿佛置身于冥渊的尽头，时光轮转碾压，亿万斯年， 将一切存在的意义抹除， 让一切鲜活的都衰落。
而在此道无可成， 法无可说之处，在万物被时光碾压后，残留的遗迹堆积的尽头上。
一道斜影，寂静矗立。
仿佛是这些堆积的遗骸的最后延伸，又仿佛是在经历了无尽时光的轮回碾压之后， 在亿万衍化都沦为衰败凋敝之后，在尘寰万世爱恨百念俱成灰烬之后。
依然屹立着， 不肯稍稍退却， 也没有丝毫减损的，那一缕不朽。
而当这道斜影，从不朽中缓缓转过， 向他看来——
这位大魔修顷刻感觉到无尽的黑暗，和令人窒息的痛和冷， 齐齐向他扑来，将他瞬间吞没！
而在这位大魔修最后的意识中， 他终于醒悟过来，这无尽的黑暗， 只是他抬头看过去时，对方也低头对他注视过来了而已。
但一切也就在这里结束了。
在这位魔修的惶惑和呆愣中，厉七原本就不多的耐心耗尽了。
他没有再问一次的打算，所以魔修死了。
神识被时光大道碾灭，身躯化为灰烬，沉入冥渊，成为了冥渊之下，那亿万时光骷骸中，又新添的一抹苍灰。
而厉七再次随手又提过来一个妖修。
这是这里修为仅次于魔修之人。
也是一直跟在那位大魔修身边作威作福的麾下副手。
此人在那位大魔修被抓后，即刻化形欲逃走。但他刚刚伸展开骨甲，动都没来得及动一下，那位大魔修就已经化为一滩腐臭浊液。
然后就轮到他了。
这妖修身躯刚刚化出的一双骨翼，在厉七一抓之间，俱碎成渣。
而那妖修趴在厉七身前，却是连痛呼一声都不敢。因为他发现，就在这顷刻之间，那位他一直倚仗效命的大魔修，此时却是连死后的浊液都已干透，和着他刚刚被捏掉的骨碎，一起化作了一捧扬尘，糊在他脸上。
这呛人的死亡味道，仿佛是在问他——
你知不知道什么叫“挫骨扬灰”啊？
妖修的肝都在打颤。
他的骨头都已经被挫了，他真的不想下一秒就整个化灰！
而死亡逼出了这妖修最后的急智，那大魔修死亡的过程还历历在目，此时妖修在脑海中，将那个魔修死前情况，每一分每一秒都拆开，无限拉长，仔细回忆。
而索性这个妖修是个素来就会察言观色的。为了自己的小命，他甚至抢在厉七开口前，开始了抢答：
“尊上，我们是在摩罗界域边缘的混沌中混迹的邪修。此番出动，正是向着前方，一个名为‘万苍’的破碎界域而去。”
而“万苍”这个名字一出，厉七似乎感应到什么，顺着某个方向看过去。
透过氤氲的混沌迷障和些许霄壤气息，他隐约看到一处模糊的破碎轮廓。
而妖修发现，自己竟然保住小命了！连忙搜肠刮肚，继续捡着事情重要的部分，竹筒倒水般一气给说到底：
“据说那里曾经是一方为混沌魔国献祭的大祭坛，却在混沌魔国的内乱之后，失去了一切音讯。连混沌魔国麾下的大魔修数次出动，都没能寻觅到其踪迹。
“直到最近，那边一处深重混沌迷障逐渐消散，那处破碎界域才被发现。但其内里已经被一群不知名的凡人小妖给反夺了去，还将那处破碎界域自名为‘万苍’……”
妖修为保小命还在说个不停，而厉七却已经没有在听了。
第411章
厉七并没有感觉到， 那方破碎小千界域中有寂灭大道真意在遮蔽。在那方界域附近的混沌天魔，也没有察觉那片破碎小千有任何异常，没有对其发起攻袭。
但若是曾经的魔国祭坛， 那祭坛核心中必定有寂灭大道真意做遮掩。
所以， 这是其中的寂灭大道无上真意已经被激发，正在蒙蔽他的神识？还是祭坛核心已经被设法毁灭，寂灭大道真意也随之被挥散？
……寂灭大道妙用无穷，一瞬间许多种可能的情况浮上厉七心头， 烦扰着他的心神。
但一个转念之后， 厉七就明白了：烦扰他的不是寂灭大道无上真意的难缠。
而是恐惧。
因为情怯。
因为当他注视到那个界域的第一眼， 一个模糊的声音就在心底，隐约的对他发出低语：
【去那里。】
——所以，她就在那里吗？
厉七眼中划过一缕希冀。
纵然这缕希冀之下，牵扯着的幽暗和恐惧，仿佛一片深不见底的黑暗瀚海， 随时会在希冀落空的一瞬，倾覆过来， 将他拍碎。
但厉七依然像抓着最后一根稻草的亡命之徒一般， 顺着这一缕希冀，迈步过去。
而那个匍匐的妖修，却还没有意识到厉七的离开， 还在那里收搜肠刮肚、倾心吐胆地，竭力做到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直到他实在是想不出任何词儿了， 而一道斜影，从后向前， 打在这妖修身前。
妖修一个哆嗦。
继而一双冰冷的手，掐住了妖修两肋。
顿时这妖修满脑子就只有一个声音：吾命休矣！
妖修开始在脑袋里， 细数自己这辈子做过的恶。登时只觉得自己以前下手还是太仁慈了。明明都选了做一个不在大化、不入轮回的妖修，就应该生而聚敛，纵欲纵情才对！但他这辈子却净给魔道之人做牛做马了。还没有享受够，甚至就没有开始享受，这就要去了……！
“苍天负我！仁心误我啊！”妖修临死前想到此处，不由得嚎啕大哭。
但哭着哭着他忽然听到身边好像有人在喊他名号。
妖修泪眼朦胧一回头，才发觉掐住他两肋的，原来是他的手下小妖，在过来扶起他呢！再一抬头，哪里还能见那一念断道桥、弹指灭魔修之人的半个影子？
直到这个时候妖修才感到浑身冷汗涔涔。
继而，回过神来，觉得自己算是渡过这一场劫数的妖修，发出一声狞笑，抓住身边小妖的手爪，立下誓言：
“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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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死过一回的人了，如今算是懂了。什么做人留一线、什么靠山凭借力，通通都是假的！假话！呸！从此以后，咱就是要无恶不造、做事做绝！唯有如此，才能不枉此生。”
周围小妖见他状似疯魔，一时只敢逢迎附和，纷纷点头如捣蒜。
“就从现在开始！”
就在这妖修胸潮激荡，决定自立山头，去干下一番邪道事业之际！一只鳞爪巨掌，从上方盖过来，将这妖修和周围小妖，连同这一片四方时空，都拍碎成一片混沌。
正是一只混沌天魔，感应着此处的恶念升起，从附近的混沌中直接杀将过来。
而随着它一爪抓碎时空，立身仰头长啸，附近的低阶天魔，纷纷踏过混沌虚空，涌入此处。
厉七离开后，所有以为自己已经逃过一劫的邪魔外道之人，即刻陷入到接踵而至的又一场血腥厮杀中。
而附近所有的混沌天魔，都在逐渐陷入狂暴。它们都在顺着一切与寂灭大道气息沾染之处，以及这些从诸天各方源源涌来的魔道中，凡是与魔种沾上一点因果气息之人，乱杀成一片。
混沌天魔的纷纷下场，将会彻底改变正邪两道的对峙格局。
不过，此时正在等待登上人皇方舟的叶圆圆三人，对此却是毫无所觉的。
事实上，此时的赵二黑只是盘坐在一根枯死的油柴树杈上，看着自己即将消耗殆尽的肉干储备，发愁叹气：
“我的肉都吃得只剩最后一块了！你们说，这去人皇的路，到底什么时候才能重新通上啊？”
第412章
叶圆圆他们在进入祭坛之前， 打劫了三只小妖，缴获了一张指引普通人去投靠人皇的舆图。
在离开那个重铸的小界域之后，三个人就顺着这张舆图， 一路磕磕绊绊， 好不容易到了上面标注的地方。
本来以为是到了路途的终点，没想到他们却在这里遇到了最大的一道磕绊——
这个投靠人皇的经营点本来一直运行得很稳健、很靠谱的。
建立这个地方的人，原本是跟随在轩辕人皇身边的左右手。此人素来心怀大义，立志要协助人皇， 济世安民， 普度众生。人皇曾亲口许诺， 待下一会元开启后，定要封其为“大义圣人”！
又因为他有济世之才，轩辕人皇便交予他一套接引法门，让他前往混沌各处，布置法阵， 广接有缘众生，登上方舟， 同渡末世之劫。
而现在叶圆圆他们抵达的地方， 就是大义圣人以自己的家乡为根基，立下的第一处接引阵法。
因为接引入口，乃是大义圣人出身的小千世界， 故而被前来投奔的人称为“圣人乡”。
此刻这座“圣人乡”正宛如一轮红日般，浮于中天之上。
而从圣人乡的根基之中， 垂下来三千三百三十三条，宛如根须一般的朱色悬空道。
这正是大义圣人大发慈悲， 为接引众生登入圣人乡，而布下的接引长阶。又被来投之人唤作“接引道”。
而每一道接引道的下方尽头， 都连接着一方小时空。
这些小时空，原本是四面八方来投之人，在登阶之前，临时安顿落脚之处。故而又被这些带着希冀而来的众人，唤作了“通玄岛”。
而叶圆圆三人此时，就在其中一座通玄岛上，透过漫天盘旋交缠、宛如将上方时空割碎成无数小碎片的接引道，仰望着上方如日中天的圣人乡，一边干等着，一边干着急。
因为当叶圆圆他们好不容易寻到这里时，才终于被人告知：近来，有一只名为“焘犰”的混沌天魔，陷入狂暴，扰乱时空，眼看是要冲着圣人乡撞过来了。
大义圣人决然出征！
本来吧，大义圣人去和混沌天魔单刀赴会，也不怎么会影响圣人乡的运作的。手持圣人赐下法器的三千三百三十三位接引长老，自然会继续维持秩序，甄别来人。
出身、根脚干净之人，在得到接引长老的认可后，上缴灵石，就可以被送入接引道，去投人皇了。
但在大义圣人离开后不久，就有奸贼混入了接引众生之中，蓄意破坏。
这奸贼也不知用了何种办法，封闭了一切接引入口。所有接引长老的法器都失了效用，无法再将任何一人送上接引长阶。
接引长老们正在加紧查找此奸贼，也在查找造成接引长阶被封闭的原因。
总之，自叶圆圆他们来到这里那一天开始，面对的就是这种，三千三百三十三条接引路，全部此路不通的情况了。
而他们三个人，也就只能守在这“通玄岛”上干等。
负责看管这方小时空的“接引长老”，一开始还偶尔露个一两面，用雷霆手段强力维持着此间秩序。一边分发一些辟谷丹药，一边对着各种人心不轨之辈，杀伐果断！
同时也用诸如：“大义圣人正在九天之外，和那焘犰天魔激战正酣。圣人不日将归，尔等不可造次！”之类的话，压制着局势。
当然，现在叶圆圆他们也回过味来了——
所谓“激战正酣”，真就只是一种说辞而已。
事实上，这里没人知道战况如何。
只是这圣人乡既然还立在这里，那想必大义圣人定然是没有陨落于混沌天魔之爪的。
同样的，既然圣人乡还立在这里，证明大义圣人也没有跑路。
等他和混沌天魔战出一个结果，总归还是要回来的。
——所有人就是这么想着，盼着大义圣人，赶快得胜归来。
但等待日子一久，情况就开始有点不对路了。分发下来的辟谷丹越来越少，接引长老现身的次数也越来越少。
而从四面八方闻讯涌入的人，还在越来越多。
当终于有人放弃了希望，想要离开此地，才赫然发现——他们出不去了！
不知什么时候，离开这片圣人乡界域的通道，竟然只许进，不许出。
而接引长老们对此的解释是，因为有奸人混在接引众人之间，蓄意破坏，图谋不轨。此中必有针对大义圣人，乃至轩辕人皇的大阴谋！故而在大义圣人归来，查清缘由，揪出奸人之前，不许任何人离开此地。
当然也有人不服的，但无一例外，都被当成了奸人一党，被接引长老以法器当场镇压！
再往后，对来投众生的看管，越收越紧。到如今，连每一座通玄岛之间的道路都被中断了。
所有人就像被囚禁在一座座孤岛上的，待审的囚犯。
只是，在目前叶圆圆他们所在的这座囚牢里，本该来充当狱卒的接引长老，却也已经好长时间没有现身了。
第413章
叶圆圆三个人眼看着上方的圣人乡， 洒下来的煦煦斜晖，一日日的变得阴冷、暝晦，最后成了一种让人不安的暗红。
而通玄岛上的形势也是一日日的坏了。
所有的吃食都被耗尽， 先来的人开始抢夺后来者的食物、水、厚衣服……但随后此处连新人的涌入也停止了。
叶圆圆他们刚刚来到通玄岛上时， 虽然各处都有些衰败之象，但总体上还是一片葱郁。灵草灵木，遍植各处。仙雾缭绕，仙鹤穿行， 处处鸟语花香的。
而如今， 通玄岛上一切能被吃下去的， 都被剥皮掘根。吃剩下的、一切能烧的，都被用来焚烧取暖。
只有一棵棵枯死的油柴树干，还在突兀地零星矗立着，像是死亡从地下生出来的一根根爪子。
这种油柴树，天生带着特殊刺鼻的气味。它结出的油柴籽虽然可以饱腹， 但吃起来又干又硬，味道还苦， 吃下去肚子要痛半天。
至于油柴树叶， 这倒是一种好东西。这种叶子晒干后，一片就可以燃烧很久。这也是这种树的名字的由来了。
但是如果直接点燃新鲜的油柴叶，那散发的气味简直难以形容。像是堆积了一万年的死亡和腐败在燃烧。
但就算是这样， 这座通玄岛上，所有的油柴树籽也已经早就被抢光了， 所有的鲜树叶也被扒没了。只剩下光秃秃的树干。
其实这种树干，也是非常非常容易点燃的， 而且一小枝树干能烧数日不熄。
而之所以岛上的人没把树干也全点了取暖，是因为这种黑漆漆的树干， 燃烧起来会散发滚滚的黑烟。笼罩方圆十里恶臭难闻不说，多吸几口浓浓的黑烟，是会直接要人命的。
但是近些日子来，砍伐这最后的枯木用来取暖的篝火堆，也是越来越多了。
赵二黑坐在树杈上，抬眼就能看到好几个蒸腾的黑色烟柱，直通天际。
空气里也弥漫着一股走到哪里都逃不开的淡淡恶臭。
“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啊。”坐在稍低一点的树杈上的赵四，忧心忡忡地站起来，手脚并用的两步窜到树顶上，扶着树干向远处张望。
赵四一直在等着，掌管这座通玄岛的白胡子接引长老再次现身。他也想好了，这次再逮住人，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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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如何要得个说法的。他都做好了要死揪着对方长胡子不放的准备了。
但偏偏从他下了这个决心开始，那位长老就再没现身过了。
一番张望无果，赵四最后只能叹口气，低头问：
“叶大佬，你怎么看？”
叶圆圆觉得事情不太好说。
主要是，若要说他们是纯·被坑了，那什么“大义圣人”只是个假冒人皇麾下的李鬼，在这里纯招摇撞骗吧。他们上方那个号称是“圣人乡”的地方，缠绕的天机牵引中，确实有一道是明确的指向了主线大结局的。
所以，圣人乡确实是一个切入主线剧情的契机。只要进入圣人乡，就能通过接引入口，登上人皇方舟，进入这条重要支线剧情，并由此直通最后的决战，这一点应该还是稳的。
但让叶圆圆也觉得有点拿不准的地方是，这种明确的指向却只有微微一线。像一根绷紧了、随时都可能崩掉的弦丝一样脆弱。
叶圆圆只能猜测，或许是因为“大义圣人”有一定的几率会陨落在混沌天魔手上，而圣人乡说不定也就会随之陨落。那自然就是万事皆休了。
而且，话说回来，叶圆圆在看到上方那些反复穿插遮蔽，令人眼花缭乱的“接引道”的第一眼，就还总觉得挺……眼熟。但又说不出来是什么。
问天道元灵吧，天道元灵也只说不出个所以然。
而叶圆圆的视线一转，再落到侧面背着最后一根肉干，狂咽口水又舍不得吃的赵四身上。终于，她也下定了决心——
“是不能再这样等下去了。”
说着，叶圆圆“噌”地站了起来，目光灼灼地注视着这个傻小弟，决心要带着他去搞点好的。
不然，小弟跟着混，一天饿三顿，这种掉份子的事要是被传出去了，她以后还怎么收小弟？没有小弟，谁来帮她跑腿站岗把门望风？这些事情都要自己做了，那她以后还怎么偷懒啊？
第414章
叶圆圆的想法是， 要实在不行，那他们就直接抢了那“圣人乡”，夺了那“大义圣人”的鸟位， 将那指向主线大结局的天机牵引， 直接握在手中，不假他人。
这不就妥妥的稳了嘛！
而此时赵二黑对上叶圆圆看过来的目光，却误解了她眼中的灼灼之意。他低头看看自己手里面，被他拿火折子烘烤了半天， 烘的热乎乎、香喷喷的肉干……毫不迟疑地将它转手递给了叶圆圆！
“喏， 最后一根了， 你快吃吧。”赵二黑说着，深吸气，咂咂嘴，努力咂摸着周围空气里肉干的香味。但手下给出的动作却是没有丝毫动摇的。
叶圆圆虽然不吃，但还是用赞许的眼神， 肯定了自家傻子小弟已经拉满的上贡意识。然后感动的哄他道：“都最后一根了，你快吃吧！吃了好攒力气， 后面还会有更多的！”
一边说着， 叶圆圆一边默默地想，等下一定得给我这么懂事的傻小弟，多弄点肉干来。
而赵二黑却以为， 叶圆圆这是让他先吃饱，然后再去弄更多肉干来和她分的意思。而对自家头号小弟， 对他猎食的能力，表现出来的毫无条件的信任， 赵二黑也同样表达了深深的感动和赞许。
他也在心底默默想着，等下一定得给我这么好的头号小弟， 多弄点肉干来。
两人又一次在相同的感动中，用嘉勉的眼神，深深地凝望着彼此。
而就在这个时候，赵二黑手里还没合上的火折子，突然蹦出来一颗火星。火点子落在乌漆漆的树干上，立刻成了一片小红斑。
继而，小火苗“呼”地就冒了出来。
“哎哎！！”赵二黑连忙将两个人都舍不得吃的最后一根宝贝肉干，一把塞进怀里。然后手忙脚乱的，开始拍打着灭火。
而赵四终于翻起一个大大的白眼。
早在赵二黑和叶圆圆在自我感动中深情对望的时候，赵四就相当看不过去了！现在看到赵二黑那毛手毛脚的狼狈样子，他终于解气地“哼”了一声。
然后才又看向叶圆圆，把自己早已经选定很久的下一站目的地，指给她看：
“叶大佬，你看那边那个通玄岛如何？”
比起叶圆圆，赵四还是很讲道理的。他暂时也还没有什么“抢了底盘、夺了鸟位、去投人皇”这种过于彪悍的想法。
他只是想离开脚下这个通玄岛，去别的岛上，逮个负责任的接引长老来，问问清楚情况。
他这些日子以来一直忍耐，主要还是心里有些顾忌。毕竟他们还在别人的地盘上。且最后想要登上圣人岛，也是需要接引长老们的许可的。要是他们乱来，坏了别人的规矩，那别人到时候直接不让他们进入圣人乡，那不就坏事了吗？
可是怀里两块寄托着被污染的灵体的令牌，也无时不刻不再隐秘地啃噬着赵四的内心。他也实在忍不下去了。
他得做点什么。
而叶圆圆肯定的回应一出口，赵四顿时觉得大松了一口气。他以为叶圆圆是在支持他的想法，同意“是应该出去看看情况了”。
而赵四对叶大佬对形势的判断，那向来是很信服的。于是他当即跟叶圆圆讲起自己的初步想法：
“我觉得那个岛好像也快要熄灭了。”
叶圆圆顺着一看。只见赵四看上的那座通玄岛，已经暗淡到只有一点隐约的轮廓了。上方接引的长阶也昏暗发黑，宛若一道快要干涸的血痕。
在叶圆圆他们刚来的时候，三千三百三十三座通玄岛，还散发着明柔的道光。就像一片片赤红莲叶，错落的排布在圣人乡下方。偶尔道化之风拂过，三千莲叶，柔柔泱泱。放眼望去，接天连地，宛如层层红霞，围绕着圣人乡下，轻舒漫舞，煞是好看。
而现在，三千玄岛皆黯淡，极目四望，尽是一片暗昧灰蒙。远处更有几个零零星星的通玄岛，道光已经彻底熄灭，连同周围整片都陷入了完全的黑暗。
没人知道那些熄灭的通玄岛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是很多人猜测，是那些岛上找出了潜伏的、搞破坏的奸贼，故而被接引长老彻底封闭了。
也有说那是岛上形势彻底失控，没有值得接引的人了，于是被直接抛弃的。
还有说，是那些通玄岛上物产丰饶，人人足食。而岛上的人害怕引起四方觊觎，才主动对外封闭，以求自保来着。
“要不然，我们先去那里看看？”赵四建议道。
他目前的想法是，别管那些熄灭的通玄岛是闭关自守，还是失序被封吧，反正肯定都是出了大的变故。
这种情况负责那片的接引长老，怎么也得出来走两圈，管管事儿了吧？
那他们就去这种即将熄灭的岛上守着，来个守株待兔，怎么都能逮到人了吧？
赵四觉得自己的想法还是很对路的。但他还没等到叶圆圆这边，给出来自大佬的认可，枯死的油柴木下，忽然传来一声低吼：
“他们要准备跑了！”
这声音虽然压得低，但以赵四和叶圆圆的耳力，却都清楚的听到了。
第415章
随即枯木下又是一阵轻微的人群骚动的声音。
赵四和叶圆圆此时低头看下去， 却见不知何时，一群面黄肌瘦的老老少少，已经将枯树之下， 围了个满满当当。
一张张枯瘦的面庞， 上仰着。一双双冒着凶光的眼睛，像是发现了腐肉的鹰犬，死盯着某处。一对对昏浊的眼珠，也紧随着那目标的移动， 而齐齐摆动。
赵四微微皱眉， 叶圆圆略略偏头， 两人一起顺着这些凶狠的视线看过去，发现这些人都在死死地盯着赵二黑。
确切的说，是在死死的盯着，赵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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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刚刚揣进怀里的那块肉干。
毫无疑问这些人是被赵二黑烤肉的香味，给吸引过来的。
赵二黑也回过神来， 顿时大怒，心说我头号小弟好不容易辛辛苦苦给我省下来的口粮， 你们也敢来抢的？！
他只把藏着最后一块肉干的衣服兜口， 狠狠勒紧。甚至因为用力过猛，一下子把自己腰勒的生疼。
但赵二黑都忍住了没有叫唤，反而借着憋痛憋出来的一脸凶相， 迎着下面来抢食的人的视线，猛地站起来。
而叶圆圆也一样不服气了！心说我傻子小弟好不容易辛辛苦苦给我挤出来的上贡， 你们也敢来抢哦？！
叶圆圆也噌地站起来。
就在这双方围绕一块肉干，展开凶悍对峙， 就要对彼此口吐芬芳的时候——
一阵带着淡淡恶臭的轻风吹过。
赵二黑脚下，一小团没被彻底扑灭掉的火星子上， “呼”地一下就蹿起来一尺多高的火焰！
“哎哟哎哟哎哟！”赵二黑一边跳脚离开起火的树枝，一边往燃到自己脚上的火苗猛拍。
赵四又送上了一个及时的翻白眼，这才慢吞吞的站了起来，离开了会被火燎到的区域。
但这树上火焰一但真燃起来，那就注定灭不掉了。眨眼之间，小半棵枯树都被火光吞没。霎时滚滚浓烟，直冲数十米，在上面形成一朵黑色的伞云。而且还在这伞云还在越升越高、越长越大。
而该说不说的，赵二黑虽然主观上没有这个意思，但客观上确实办成了一种，开片儿之前，先往自己身上捅一刀，“就问你怕不怕吧！”的效果。
而围堵在树下的人看见这架势，显然是怕了。绝大部分人赶紧捂着鼻子，抢在浓烟落下来之前，夺路而逃。
唯有一个拿头巾的边角堵住鼻子的人，向上张望了老半天。最后掂量着自己再不跑，等浓烟落下来的时候他就跑不出去了。这才终于万分不甘的对着树上三人，“呸！”了一声，骂咧道：
“行，算你们狠！”
说完，他也招呼着最后剩下的几个人，一起跑了。
而叶圆圆三人也没啥好说的。
反正落脚点都被某个傻子先点为敬了，挪窝是必定要挪了。
叶圆圆其实不太想朝赵四选的地方去的。她觉得那块地的风水看起来，就不像是能帮她傻子小弟搞到肉干的地方。
但现在这形势，也只有先随便跑跑再说了。
而叶圆圆也安慰着自己，现在毕竟他们在跟着赵四走剧情。顺着赵四选的方向走，应该也没错。而且，等上了人皇方舟，她的傻子小弟就能直接去人皇麾下蹭吃蹭喝啦。而她也能完成剧情主线上岸，从此做一只安心等待大结局的咸鱼。想想也挺好的。
那为了即将上岸的、大家都有的美好未来，就只能先苦一苦小弟了。
等赵二黑好不容易才把自己裤腿上的火苗打灭了。又看到自己上好的，用在珍珍那里换来的混沌异兽皮，新作的好裤子，这一下又给烧得烟熏火燎的。讲道理，这裤子是赵二黑这辈子自出生以来穿过的、最好的裤子了，顿时给他心疼得不要不要的。
他一边拍打着裤腿上那焦黑的疤，眼里都开始泛泪花了。
但是，连一刻为裤子哀悼的时间都没有留给他，叶圆圆见到火一灭，立刻一挥手，招呼赵四：
“行了，走了走了！”
于是，赵四一带头，赵二黑也只能吸吸鼻子向前看。一行三人，倏地从树杈上一跃而出。
赵四和赵二黑踏空奔走，竞相争先。
而叶圆圆的身影也在离开树杈的一瞬变得虚幻，一路飘飘悠悠，宛如一片叶片一样，轻飞漫舞。看似软软绵绵，却丝毫不慢地，跟随在这两人身边。
三人身影如流星相伴一般，划过空中。
第416章
三道身影飒踏， 似流星越空，立刻引起了下方许多的人瞩目。
逐渐有人开始议论——
“那是什么？是人吗？”
“他们要做什么？”
“他们好像是要出去啊……”
“他们要怎么出去？！”
……
随着三人身影逐渐接近这方小时空的边缘，地上好多人都反应过来， 继而跟着他们后面， 狂奔起来。甚至有人高呼着，边界已经解禁，让所有人赶快一起冲出去！
地上人群蜂拥，都有点失控的征兆了。
赵四看看下方， 又看看前方， 时空边缘上那道泛着霞光的道法封禁， 调整呼吸，准备硬闯。
——其实赵四想的是，要是他“打破这座通玄岛的时空封禁”这个行为本身，能让负责的接引长老出手干涉，那他们反倒不用跑了。
只是那样一来， 相当于明晃晃地挑衅到别人脸上去。那人家接引长老也十有八九，是不会再接引他们这种刺头儿登上方舟的。
但既然都走到这里了， 赵四也攥紧拳头， 准备先干了再说。只是他动手前也没忘了叮嘱一下身边的二傻子：
“赵二傻子，一会儿我出手，要是有接引长老出来制止， 你可千万别乱来啊——”
“啊？”赵二黑一直埋着头，一边在伤心自己的裤子， 一边在赶路的。这会儿听到自己名字，他终于将视线从裤子上烧焦的疤上挪开， 同时人也一步就窜到赵四的前头了，“你说啥？”
赵二黑回头的时候， 人还在道法封禁里面。但话还没有说完，他整个身形顺着向前的冲劲，直直的撞在封禁上，然后整个人就直接撞出去了。
封禁被撞开一个人形的口子，激起的道法波荡，迎面而来，冷冷的拍在赵四各种千回百转的盘算之上。
赵四：“……”
紧接着，叶圆圆的身影像是融入封禁的霞光一样，毫无波澜的穿了过去。
而赵四忽然心有所动，低头最后向下看了一眼。
无数的身影无数张脸，看着赵二黑和叶圆圆如此轻易顺利地离开，有的人难以置信、有的人惊喜欲狂。
有的人，或许是想到了离开后也并没有出路，奔跑的停下脚步逐渐停下来，最后站定着愣愣地仰望着他，只有一脸茫然，
还有的人带着一脸算计和贪婪的紧盯着他，眼里都是虎视眈眈。
但赵四知道，真正有能力能离开的人，其实早就离开了。而这些追逐在他们身后的人，并不能像他们一样，强行突破道术封禁的。
果然。
下一瞬，胸前的盘石之心略略泛起微光，而赵四一步跨入道术封禁中。
道光的波动，像是某种稠密的黏浆在四周晃荡。而赵四只觉得自己身形只是稍微一滞，随即就跨过了这道封禁。
转头，赵二黑正蹲在前方。他浑身都是泛着红色霞光的碎碴子。那是封禁被强行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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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后，内蕴的、尚未散尽的道法气息凝成的。赵二黑一头撞出来，碎渣子就沾得他满头都是。
他现在正蹲在一块悬浮在混沌虚空中的巨石上，使劲甩头。
而叶圆圆直接“融”过来的，自然就没有这种困扰。
赵四再回头。
只见身后，道法封禁上被自己一脚踏裂开的那一道口子，正在自行合拢。如同一块正在拉上的帘幕，将通玄岛上所有发现自己依然被封禁拦住时，或震惊、或愤怒、或不甘的面庞，都隔开，切断。
盯在赵四身上的各种视线，也在封禁重新复原的瞬间，彻底消失。
赵四回过头，抿抿嘴。
他本来以为他们离开封禁，也是要花一些力气的。
但这一刻，当那些视线消失，而身后那些人或许他永远不会再见到了。这让赵四无比清醒的意识到了一件事：
他真的变强了。
比之前许多费尽力气才闯出去的人都要强。
而一些对许多人而言，终身都跨不过去的天堑，对他而言，或许只是一点微不足道的挂碍。只是稍稍提脚，便能越过。
赵四此时还不能准确地说出，意识到这一点，对他而言到底意味着什么。但他隐约感觉到，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里，他不会忘记这一张张或惊喜，或苦涩，或迷茫，但都同样的渴望着能活下去的脸。
而赵二黑甩了半天头，感觉整个人都有点头昏眼花了。他终于放弃了将一头的碴子彻底抖干净，选择了随它去，等它自己掉或者自己消散。
他晕晕乎乎地站起来，问赵四：
“你说我们去哪儿来着？”
赵四立刻将所有纷乱念头抛在脑后，指了指远处一个暗淡的通玄岛：
“那个就是。”
然后他又开始第一个带路。
看得出来，这处地方，本来是一片平静广袤的混沌缓流。其中间或有一些刚刚被冲击出来，由混沌气息凝压而成的塬地。三人路过踩上去时只觉得松松散散的，像踩在沙土上一样。
而一座座通玄岛，就这样密密丛丛地，和四方已经成型的混沌塬地，相互错落着，散布在这片混沌里。
而那些悬垂在通玄岛上方的接引长阶，就像是从圣人乡上坠下来的一根根脐带，将三千玄岛都连接了起来，将整片混沌束缚成了一体。
第417章
只是此时并不是圣人乡真的在通过脐带， 来济养这些通玄岛。反而是三千通玄岛源源不断地在通过这些长阶，向着上方虔诚侍奉。
而三人穿行于这些错错落落、明明暗暗的通玄岛之间时，赵四甚至隐约有一种错觉， 仿佛他们此时是行进在某种血腥的丛林之中。
而那些密集交缠的接引长阶， 乍一看去，像是遍布在四方，拦住了所有方向的前路。但它们好像又会自行让出三人前进的方向，永远不会挡在他们的正前方。
只是在赵四的感知中， 他又十分肯定， 这些接引长阶并没有发生过任何移动。
不过叶大佬到底还是很有见识的， 之前就告诉过他们：
这些接引长阶，都是用纯粹的太虚大道的本源气息，以特殊法门凝铸而成。所以每一道长阶都自成一方洞虚，不通过对应的法门接引，很难从外部强行打破进去。
而上方的圣人乡大略也是一样的道理。
这基本上把赵四一些模糊的乱来想法， 在苗头上扼杀了。
只是赵四此时还是有点不死心的。
他就选择了前方某一道接引长阶，眼睛紧盯着不放， 脚下大步迈开， 想要直接冲过去试试。但赵四立刻发现，自己明明在全力奔跑的，也明明跑出了一段不短的路程了。
但他和那道接引长阶之间的距离， 却始终是恒定不变的。
稍加尝试之后，赵四就确信了， 这样直接硬莽，他将永远无法靠近此间任何一道长阶。至于硬闯什么的， 那更是没影儿的事想都别想了。
叶圆圆此时也在一边提醒道：“你这样弄是过不去的。”
赵四对叶圆圆点点头，随即彻底放弃了用蛮力打开局面的尝试。他也试探得差不多了：
既然通玄岛上的封禁， 可以在被他们破开之后被快速修复，证明维持此处的力量仍在。
所以赵四觉得，目前的局面是，大义圣人或者圣人乡内部，或者两者一起，发生了一些不太好的变故。让这些接引长老纷纷转入闭关自守，只能在最低的限度上，维持着通玄岛内最基本的秩序。
而对他们这种还有余力，可以自行突破封禁的“刺儿头”，若是想要走，长老们似乎也不强留。
当然，若是他执意要去硬闯那些接引长阶，那别人就未必会继续坐视了。
而且有了叶圆圆的提点后，赵四也大概明白，他们也还真未必有那个能力，真能强闯进去的。而这些日子里，赵四是跟着九尾大妖，也是好好长了一番见识。知道了三千大道，各有妙用无穷。
有些玄妙法门，光靠蛮力是破不了招的。
所以想要前往轩辕人皇那里求助，终究还是绕不开长老们的接引。
【还是不能太乱来了，还要看别人面子的。】
这样想着，赵四顿时收敛了不少。
毕竟说不定此时，各位负责一方的接引长老，就正在各方洞虚之内，正看着他们的一举一动呢。
同时他也格外警惕地加大了步伐，保持压在赵二傻子前面一个身位，还不忘了给他递过去一个“你老实点别搞事”的警告眼神。
也就是赵二黑还在心疼自己的新裤子，没能收到赵四的警告了。不然他高低得给赵四把这个苗头别回去的。
接下来一路并无波折。接引长阶映出的明暗霞光，交替照亮四方虚空。混沌气息静静缭绕飘转，四下寂寂悄悄，只有偶尔赵四和赵二黑踏在沙软的土塬上借力时，发出的细微摩梭声，时不时传来。
而赵四一路上，也将从九尾大妖和白衣男人那里学来的，一些修士之间打交道的基本规矩，都在心中好好复习了一遍。
当三人顺利抵达那个看起来即将彻底熄灭的通玄岛时，赵四已经准备了四五套，和负责这里的接引长老打交道的说辞了。
他也当仁不让地，第一个踏入封禁。
没成想这一脚踏进去，赵四顿时只觉整个人被一张厚厚的、弹软的大被子给兜头裹住了。猝不及防之下，他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
接下来，破开这里的封禁花的力气，比起他们之前离开上一道时，也明显要费力多了。
而等赵四好不容易从道法封禁里冲出来，却立刻察觉到这里面的情况，着实有点不太妙啊。
第418章
赵四原本突破封禁后就想喘口大气的， 结果吸气吸一半，连忙一个急停憋住。
这个通玄岛内，空气中各种难以言喻的恶臭味， 几乎是带着腐蚀性的， 只吸进去了半口就让赵四喉咙发出了一阵轻微的灼痛。
他憋了一小会儿，在确认这些味道里并有没有什么会致命毒气后，赵四也只敢先浅浅的呼吸，缓慢让自己适应。
而后面的赵二黑， 也果断地跟着中招了。他进来一开口话还没说出来， 就先是一阵猛咳， 接着“呸呸呸”的吐了半天，最后也是挥着手在鼻子面前一个劲的扇，先拿鼻孔对着赵四，白眼都快翻上天了：
“你这挑的个什么鬼地方啊！”
然后他又回头关心地看看叶圆圆，有点担心自家小弟受不了这种罪。
但叶圆圆现在用的就是一个化身， 这点环境根本对她没影响的。看到赵二黑缓过来了，叶圆圆就对赵二黑指指下面。
而赵二黑低头一看， 当即也沉默下来。
只见这座通玄岛上已经遍地是饿殍。
放眼望去， 地面上看不到任何生气。枯死的油柴树，是这里最后仅剩的、看起来不像是尸骸的东西了。
而这些干老的枯树也几乎都被伐倒了。
那些虬扎的、扭曲的枝干，伏倒在污黑的地面上， 像是所有化为尸骸的人扑倒时，不甘地抓进地面的干瘪手爪。
而零星撑立的几棵， 因为过于粗壮而无法被伐倒的巨大枯干，也像是最后几座， 还在挣扎着不肯倒下的死亡墓碑。
而赵二黑这一眼望去，随便就看到十好几个， 一看就是很久以前挖出来的大坑。而此时这些大坑，包括这遍地大大小小的沟沟壑壑里，都已经被尸骸填满。
很多地方，都有焚烧过的痕迹——这也是空气里特殊臭味的主要来源。
而显然，到后面用于焚烧的油柴树枯枝也不够用了，剩下的人也早就放弃了焚烧。同时，他们好像在很早以前也放弃了掩埋。到现在甚至连把尸骸挪动一下、稍微归置一下，似乎都放弃了。
而赵二黑发觉自己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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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有点理解他们。
因为他也说不好，现在应该算是尸骸遍布在活人之间，还是活人活在尸骸堆上了。
赵二黑也听太祖奶奶讲到过，曾经凡世经历大凶大饥之年时的世事光景。但那只是故事。而且赵二黑认为，讲故事嘛，多少是要带点夸张的。
但现在赵二黑亲眼看到了，才明白，太祖奶奶故事里说的景象，是一点没带夸张的。甚至是被太祖奶奶用语气冲淡了、缓和过了的。
而同时，连赵二黑也在第一时间意识到，这是本不应该发生的。
因为这又不是什么大凶大饥之年，这里也不是什么普通地方。
这些人原本都时带着对未来出路的满满期盼，过来投奔人皇的。而通玄岛本是供他们短暂安顿落脚之处。
这里不该发生这种事。
对于修士而言，提供一些寻常的食物、一点辟谷的丹药，根本不是什么难事。而且在跟着珍珍他们跑上跑下的这段日子里，赵二黑也懂一个最基本的道理：
通玄岛既然是专门用来安顿这些人的，那么这里也一定会有一些基本的储备。
大义圣人也并没有离开那么久。就算从他出征之日算起，这个圣人乡、三千通玄岛就已经被隔绝了，那此地的储备也不至于就消耗到这样的地步的。
“这里这样子已经多久了？”赵二黑不理解，“为什么不给这些人一点吃的？”
“故意的……”赵四声音很轻的道。
虽然这句话没说全，但赵二黑也能听懂了。
就是负责维持这座通玄岛封禁的人，故意在把这地方，折腾成这个鬼样子的。
赵二黑的拳头渐渐攥紧，胸中一股怒火逐渐难以遏制的烧上来。
其实他们闯进来的动静也不小，也没有故意遮掩行迹。
只是这个通玄岛上天光十分幽暗，而下面还活着的人，此时也只是如同一具具行尸走肉一般。他们在尸骸堆之间翻找、在尸骸堆上发呆、在尸骸中间伏睡。
他们的动作都很缓慢，而在停止行动的时候，他们仿佛已经就是尸骸的一部分了。
这些人中绝大部分已经失去了“抬头张望”这种念头了。
不过就在有人最终还是察觉到了什么，要向叶圆圆他们看来时，一片死气沉沉的下方，某处忽然传出一声骂咧的怒吼：
“总算逮到你这个xxx养的xxx玩意儿了！”
所有还稍微有点力气、可以支撑他们去关心外界动静的人，都被这骂声吸引了视线。
这些人停下游荡，转动浑浊的眼珠，看着一个蓬头垢面、衣不蔽体的中年男人，揪着一个小孩儿的头发，把他往某个方向拖。
而这正是叶圆圆一开始给赵二黑指出来的方向。
第419章
赵二黑定睛一看， 只见那个小孩身影已经枯瘦得不成样子了。但他细弱双脚还是奋力地在地上拼命的踢打，将路上散落的骨殖残骸，踢得四处溅开。
同时挥舞着几乎只是一层皮裹着的小臂， 反过手， 对着那个男人的手背死命挠。
而那个蓬头男人的身板在寻常人里，其实也是显得有点瘦弱的。但放在这个地方，就显得格外壮硕了。
他的手就跟铁钳一样钳住小孩，一路骂骂咧咧的。但半道上他忽然手下一轻， 回头就见手上只剩一把干黄头发。
而那小孩正扑倒在地上， 手脚并用地连爬带跑。
那男人又骂了一声， 踢脚就是一个飞踢！正正踢在小孩儿肚皮上。
小孩被踢得滚了两圈，还试着想爬起来。但试了两下，才刚起身，男人就走过来又是一个飞踹。
然后，男人就这样一路把小孩连踢带拽， 嘴里喝骂不断。
一路上，不断有人从尸骸堆中间， 停下动作， 看着他们。但这些人都只是静静站着、看着，眼中一片漠然。
而那小孩也是。
一路上不论是挣扎想跑、还是被打被踢，他也都从头到尾没有发出一个声音。
直到那男人最后一脚， 将小孩踹出去，撞到一颗硕大的、枯死的油柴树干上。
小孩满脸是血， 眼中第一次露出了恐惧。他惊慌的试图抓住什么东西，爬起来。但他只是虚弱地晃动了一下手臂。然后男人上去就是一脚， 对他的脸，狠狠跺下。
赵二黑看够了！皱着眉就要冲上去。
而赵四却在一边叹口气， 无奈道：“都出来这么长时间了，赵二傻子你也多少长点儿脑子吧。”
“我……！”赵二黑有点想怼回去，但他忍住了。
因为赵二黑心里其实也清楚，有意把这个通玄岛困成这个局面的人，此刻一定也在注视着他们。
眼下这一幕没头没尾的，说不定就是对方设的一个套，等着他们自己进去送呢。
或许他们应该等等看，事情到底会怎么发展？先想一下对方到底有什么目的？
赵二黑想了一会儿，挠挠头，觉得脑子有点痒。
而下方，那个男人还在发泄地把那小孩往死里踹，边踹边骂：
“偷！我让你偷！”
这句骂声一出，许多漠然地眼睛，忽然一睁。
一个个比尸骸只多了一口气的活人，眼中逐渐升起一股凶戾之气！他们缓慢地离开尸骸堆，向着枯木周围聚集过来。
人群缓慢地围住了那小孩，他们的眼中都带着凶光和切骨的憎恶，就像狼群围住猎物。
而那个男人每踢打一次，这些人眼中的憎恶就更深一层。而那小孩皮开肉绽的伤口里每溅出一道血，他们眼中的快意就更多一分。
仿佛这些人遭遇的困厄和心中的苦痛，都随着那个男人每一次大打出手，而发泄了出去。
直到男人实在打不动了，才扶着油柴树的枯干停下来，气喘吁吁的转过头，对所有围观的人道：
“是、就是他，这xxx的把我最后一把油柴籽，给偷吃了！xxxxx的……”
那男人嘴里一边骂着，转身走出两步，将旁边一截倒在地上，又粗又壮的油柴枯干，拖过来，一把掼在那小孩儿身上。
巨大而沉重的枯木，将已经动弹不得的小孩，压得抽搐了一下。
“这是……？”赵二黑渐渐想明白了他们接下来要做的事，眼中逐渐充满了震惊。
而如果说之前，所有围观的人，眼中还是雪恨的快意，那现在他们眼里就已经是一种暴虐的癫狂了。
第一个人，捡起地上一块小石子，对着那小孩砸过去。
然后是石头、泥土、骨头……接踵而至。
而那个男人站在一边，等这些人泄恨地砸了一通，自己也喘平了气。然后他从脚下，捡起来一根细长的油柴树的枯枝。
男人对着小孩的方向“呸！”了一口，然后用粗浅的法术，捏了一点小火星，将手中枯枝点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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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是发起了某种终结的信号，人们停止了扔出脚边的一切去砸人的动作，齐齐看向那根燃着的枯枝。
一双双昏黄浑浊的眼中，满是憎恨、快意和……饥饿。
——这些人要看着这个小偷，被当众烧死。
因为他偷了一把油柴籽。
男人站远两步，松手一掷，将冒着黑烟、燃着火苗的枯枝投出。
而同时，一声忍无可忍的吼声，从上方骤然响起：
“嗐！这就不是该长脑子的事儿！”
第420章
赵二黑到底是看不下去了。
他冲过去， 在火苗点到枯干之前，将燃烧的枯枝抓了起来。而且有了上一波灭火的经验，他格外老道的直接用自己又大又糙的手掌， 把整团火焰直接捏住， 徒手将火苗掐死。
然后，他用力一握，将燃成黑炭的枯枝，捏成细细的粉。确保所有火星子都已经闷没了， 赵二黑才终于松手。
枯枝化成细细的黑粉， 随风轻洒。
这一下着实有点镇住了场面。
赵四追在后面， 但还是来不及开口，就听到赵二黑已经在前面张口来了一句：
“偷你一把油籽，你打也打了，至于要烧死吗？”
赵四听到这话，知道在说什么也没戏了， 于是叹叹气，停下来等了等还在更后面的叶圆圆。两人一起留意着周围动静， 一路不徐不疾的过去。
而那个男人也是没有多话， 上去就要和赵二黑动手的。
但赵二黑那大个头，都不用和男人比划一下。他就站在那里，就叫那男人推也推不动， 挥拳过去却更像是在擂石头。
身板硬度上的差距，终于让男人快速恢复了理智。他先退了两步， 确认赵二黑也没有和他动手的意思，于是又“啐”了一口， 开始叫骂：
“怎么不至于？他吃了我娃儿最后的粮，他活了， 我娃儿马上就要饿死了。凭什么不烧死他？就是要烧死他！就是要烧死所有小偷娃！
“就是要叫所有偷娃都看着，敢偷，就要叫烧死！”
“烧死他！”
此时围观的人当中，有人满怀仇恨的喊了一声。
“就是该死！”
“就是要烧死他！”
“谁偷谁死！”
“死！要他死！”
……
赵二黑皱眉，顺着这些喊声看过去，看到一个个骷髅一样瘦弱的身影上，一双双燃烧着恨意的眼睛。
这些人在他视线看过去的一瞬间，都纷纷怯懦的缩头躲避。但这并不是他们为自己说的话感到心虚。他们的退缩，只是害怕赵二黑会过去打他们。
但赵二黑只是憋着气，又挠挠头。
而那男人此时在后面又吼了起来：
“你凭啥不让我烧死他？难道小偷娃该活，我娃儿就该饿死？凭啥！凭啥！”
这个问题，赵二黑的脑子是回答不了的。而要是放在从前村子里的赵四面前，他也是回答不了的。
但赵四现在放慢脚步，仔细琢磨，还是慢慢地把事情想清楚了：
小偷不去偷也会饿死，去偷了被逮到也会被烧死。在这种反正都是一死的情况下，想要用“当众烧死小偷”来吓阻住这种行为本身，是没有用的。
同时，赵四下意识地转头，有点好奇叶圆圆的想法。
叶大佬也是这样认为的吗？
但等转过头，赵四看到的却是，身边的叶圆圆只是在一脸淡然地四处张望。
叶大佬……似乎从头到尾就没在乎过那个男人的问题。
赵四抿抿嘴，吸了一口气，开始学着叶圆圆的沉着镇静，定下心来，问自己：
这里面，还有什么真正重要的东西，是叶大佬能看到，而我看不到的呢？
赵四继续学着叶圆圆的动作，跟随着她的视线，一起左右张望。
但赵四只看到，前方的人群，带着空瘪的身躯和满怀的仇恨憎恶，围住了赵二黑。而左右，一张张麻木空洞的脸，只对着虚空发呆，在他们路过时也不曾多看一眼。
【我和叶大佬在看一样的东西。】
但我只能看到这些人群，而叶大佬又越过这些人群，看到了什么呢？
忽然，赵四脚下一顿。
“越过……”他轻声自语。
叶圆圆正在四处观察，有点不太死心地想看看，有没有可能给自家傻小弟，也在这破地方里整到肉干。听到声音她才发现，赵四停步站在后面一点，于是她回头看过去：“嗯？”
而赵四深深看了叶圆圆一眼：“……我明白了。”
叶圆圆就……不是很确定他到底“明白了”什么。但看赵四一脸认真的样子，似乎是在寻求肯定？
那叶圆圆也不好说什么，只好试探地对他送上一个通用的鼓励：“……好的？”
而赵四也一副“有被鼓励到”的样子，对叶圆圆微一点头，然后一脸坚定地重新提步，快步上前。
在学着叶大佬一番观察后，赵四发觉自己终于也能越过那男人最后的质问，看到当前局势的真正症结了：
这里最大的困难，并不是一个“应该让谁来决定，谁更该死？”的问题。
这些人真正应该问的是：
要怎样做，才能让更多的人活下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