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外, 长椅上,三个同样卓荦不群的青年肩膀挨着肩膀凑在一起,坐成了一长排。
没有人主动开口, 也没有人与旁边的同伴有任何眼神接触。
三人尽皆沉默着, 微垂着头,盯着地板上的瓷砖花纹出着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
“班长。”
“嗯?”
“……你对他, 了解多少呢?”
伊达航怔了怔,转过头去看自己那位优秀的同期。
金发深肤的青年眉目低垂,说这话时, 并没有侧过头,也因此,叫人无法分辨出其面上的神情。只是,从这短短的一句话里,伊达航却还是多少听出了一丝若有若无的迷茫。
略微思索,伊达航的目光直直注视着身旁这位优秀的同期,语气十分认真地回答:“如果你问我矢目君的能力的话, 我只能说,他是个非常优秀的侦探。倘若有机会进入警界,我想, 他一定会成为一名优秀的警察。”
“……”
沉默着,安室透垂眼望着自己搁在膝盖上的掌心,没有说话。
“但, 如果你要问我他的人品,”伊达航微微沉吟了片刻, 继续道,“我只能说, 在我的印象里,矢目君是一个热心协助警方办案、会在发现别人遇到危险时毫不犹豫出手相助的人。”
“我认识矢目君,是从那起轰动全国的十亿日元勒索案开始的。不管是浅野别墅区里自请拆除那枚危险的高爆炸/弹,还是之后珠宝抢匪事件中见义勇为,又或者是前段时间发生的明业医药集团社长被杀案中、勇救无辜落水者……矢目君都给人一种非常正直、且可靠的感觉。”
“我信任他。”
平时总叼在嘴边的牙签早已被取下,面目老成的青年此刻面色严肃地望向身侧那两个沉默不语的青年。
“——就像信任你们一样。”
话音落下,三人一时陷入了短暂的静默。
沉默了好一会儿,伊达航突然开口。
“安室,你这样问我,想必你心里对这个问题已经有答案了吧?”
“……”
安室透垂着眼睛,没有反驳。
笑了笑,伊达航俊气的浓眉舒缓开来,很轻松地往后一仰,手臂搭在了长椅椅背上,扬起脸,目光随意地落在了空无一物的天花板上。
“——安室,我不会试图改变你的观点,也不会把自己对他的看法强加到你的身上。”
“我们对他的认知渠道不一样,接触的方式也不一样,因此得到的最终答案必然会不尽相同,这本就是正常的。”
“你其实根本就不需要问我这个问题。人性是复杂的,你想要了解一个人,很多时候,就算问遍对方身边所有有过一面之缘的人,得到的答案或许也不一定是正确的。”
“比起那些能用眼睛看到的、和用耳朵听到的东西来说,要想真正看清一个的本性,还是用心去感受来得更直白,也更准确。”
“如果感到迷茫的话,就停下来吧,安室,别把自己逼得太紧了。只有慢下来,你才有时间让自己的心去慢慢体会,然后给出答案。”
说完这句,伊达航便就此打住,调转过头,与长椅另一边坐着的绿川盛聊起了医生临走时留下的嘱咐。
目光往长椅最左端扫了一眼,绿川盛抿了抿嘴,到底没有再多说什么,默默地收回目光,顺着伊达航的询问,一一温声作答。
不短的长椅上,一端洋溢着热烈,一端流淌着沉寂。就像是某一篇漫画的冷暖分镜拼合到了一起,暖黄和冷灰的色调交织又相斥,融洽又对立。
恍然间,仿佛众生万相,也不过如此毫末之间而已。
降谷零的表情忽然变得茫然不知所措。
“用、心……?”
他低声喃喃,感觉理解起来稍微有些困难。
在警校的所有课程,以及之后进入公安受到的培训中,降谷零学的最好、成绩最出色的,就是情报搜查这一门。
情报是什么呢?
从狭义上讲,它是关于一件事物的消息和报告,是一行行打印在素白纸张上的机密文件,也是支配着日本公安行动的最核心的目标。
但,抛去这些冰冷无情的外壳,情报,也可以是贯穿了国民生活始末的,最琐碎、最微不足道的各种讯息。它可以是今天有新鲜蔬果在打折处理,可以是隔壁邻居家的孩子考上了好的大学,当然,也可以是楼下的住户似乎在从事着某种危险的职业、时常有满脸横肉的黑衣大汉出入楼下住户的家门。
情报从不来源于臆想,而永远只脱胎于情报人员眼观、耳闻、口问所得到的真实信息。
作为一名只身涉险的公安卧底,降谷零必须信任自己的情报搜集能力,同样,也必须信任自己搜集到的情报。
但是现在——
有人告诉他,要观察一个人的本质,比起搜集从其他人口中得来的情报,更重要的,是自己用心去感受。
这似乎跟他以往形成的观念有些相悖。
但,一时之间,降谷零又想不出任何能够反驳的话。
用心……吗?
眼神微带恍惚,降谷零只觉得自己的思绪似乎拐进了某个完全未知的领域,一个需要他不断去开拓、革新的,全新的领域。
——直到幼驯染的声音忽然响起,将降谷零从自己的世界里骤然惊醒。
“那个——”
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病房门边,绿川盛顺着门上透明的隔板往屋里扫了一眼,语气里带了丝犹豫:“他、嗯……矢目君,好像……醒过来了哎?”
“?!”
座椅上的两人霍然起身。
一压门把手,伊达航率先推开了门。
“矢目君,你——”
病床上,面色苍白的青年靠坐在床头,闻声,微微偏转过头望了过来。
在初晨微光的映照下,那双微微眯起的薄绿色眸子,宛如一潭明澈见底的春湖,带着一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通透劲儿,就那样无声地、安静地注视着进来的人。
片刻后,青年忽然微微弯唇,扯出个清浅得几乎看不出来的弧度,然后很快又抿平了唇线。
“啊……”喉结滚动,他那柔滑磁性的嗓音此刻稍有些沙哑,面色温和,“早上好——昨天,辛苦你们照顾我了。”
不动声色地与好友交换了一个眼神,安室透扬起一个蜜糖般的微笑,弯下腰凑到床前,面带关切地询问:“没事就太好了——矢目君,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呢?有哪里不舒服吗?”
“昨天我办理完检查手续、过去找你的时候,就发现你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昏迷在了放射科的检查室里,身边只有一个就说是无意路过的少年。”
他直直望着矢目久司,目光里带着快要满溢出来的担忧:“昨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方便告诉我吗?”
矢目久司眨了眨眼。
“昨天……”他有些迟疑,习惯性地伸手摸向颈侧,却摸了个空。
“?”
一低头,矢目久司这才想起来,自己已经被换上了病号服,围巾也被取下来了,目前正身处高级VIP单间病房里,被迫住院治疗……
……彳亍。
沉思了好半天,他终于还是摇了摇头。
“抱歉,我一点都不记得了……”
安室透皱了下眉,面色微沉,似乎陷入了某种深思之中。
倒是一旁站着的绿川盛见状走了过来,伸手去够床边矮柜上放着的玻璃杯。倒了一杯热水后,他往杯子里面丢了一块白色结晶体,随后用手背贴上杯壁试了试温度,这才将杯子递给矢目久司。
“喝点水吧,矢目君。刚才过来查房时,医生有特意嘱咐过,说是等你醒来之后,可能会有些头晕,不过都是正常现象,喝点糖水就会好受一些。”
接过杯子,望了一眼里面正在缓缓溶解的白色方糖,矢目久司眨了眨眼后,将其放回了矮柜上。
“刚刚睡醒,我暂时还喝不下这些。”
他很有礼貌地冲没良心的(?)冤种部下道了声谢,随后转头看向可靠的波本君:“安室君,请问,我什么时候可以出院呢?”
蓦地回过神,安室透眨了眨眼,担忧的语气中带了丝不易察觉的笑意:“至少一周吧。”
“……?”
愣了片刻后,矢目久司当即大惊失色。
“一、一周?!”
——他这是在昏迷期间被送去开了个刀、动了个什么大型手术吗!?
虽然他本身对那什么该死的软体开发毫无兴趣,虽然那个任务本身是强制派遣给他的……但整个项目目前进展良好,正值开发关键期!
真要是等一个礼拜过后……
别说那些乱七八糟的各项数据他还能不能找得到头绪,就说那些尚未完全成熟的代码是否还能顺利跑的动,那都得是两说了……
不行。
得想个办法。
矢目久司忽然露出某种担忧的神色,面上疏淡的脸上稍微退减了一些,语气略有些愧疚。
“那个……我才想起来,自己还有很重要的事情没有完成,能不能——”
“什么事?”
伊达航“核善”微笑。
——决定了,如果之后矢目君再闹出任何乱子,他绝对会打电话给那两个家伙,让那两个“好挚友”来亲自盯着矢目君好好治疗!
矢目久司表情很镇定:“我的漫画还没画完,稿子都堆在家里……今天,似乎已经到更新的日子了,我想我必须要——”
一支银灰色的翻盖手机递到了矢目久司面前,冲他晃了晃,安室透很“贴心”地冲矢目久司露出个微笑。
“——喏,已经帮你跟你的编辑请好假了。真是的,还好我之前有关注你的漫画家简介页,及时从那里找到了你编辑的联系方式。”
“……”
未尽的话语被哽住,矢目久司略微思索,换了个思路。
“我需要去——”
“工作吗?”绿川盛打断了他的话语,微笑着,温柔地往矢目久司胸口插了一刀,“忘记了吗?你已经将工作交付给同事了,这段时间可是上面特批给你的休假日哦?”
“噢噢,说起漫画——”伊达航忽然举了下手,兴致勃勃地说“之前,似乎有听前台的护士小姐提及,说是似乎有一位画漫画的作家住进了这家医院。因为最近总有一些打扮得奇奇怪怪的人去前台询问这位作家的相关事宜,所以……”
话音未落,伊达航看了看两个突然又闭嘴不吭声的冤种同期,只感觉一头雾水,忍不住问:“你们……怎么了吗?”
第142章
严冬许是快要过去, 时值午后,暖融融的日光倾洒进病房里,照得靠着床头的青年有些昏昏欲睡。
“矢目哥哥——”
少年有些无奈地弯起半月眼, 面色略感无奈:“不是才刚睡醒吗?你刚才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讲话啊——”
“嗯嗯……”
胡乱应了两声, 矢目久司勉强支起仿佛灌了铅似的上眼皮,唇角微弯,嗓音略有些沙哑地笑:“当然有在听啦!嗯、让我想想……新酱, 刚才我们说到哪了?”
工藤新一卸去力道,把自己摔坐回椅子上,支着腮帮无语道:“说到上次和松田警官他们在草野温泉破获的案子, 你讲到赤木小姐用——等一下,你这不是根本没有在听吗?!如果真的很困的话,我还是不打扰你了,矢目哥哥,你再……”
他想说你再睡一会儿,但想了想,终究还是不太放心。
于是他把胳膊肘撑在病床边缘, 歪着头,有些担心地看着靠坐在床头的青年。
“你真的没事吗,矢目哥哥?医生是怎么说的啊?”
矢目久司打了个呵欠, 眨了眨眼,任凭眼角生理性的泪水向下滚落,口中随意道:“都说过好多次了哎, 真的只是低血糖哦?只是我的室友不太放心,室友非要让我多住几天院——就只是这样而已啦!”
工藤新一也不说是信了还是没信, 只是用略带踌躇的眼神看了矢目久司一眼,想了想, 突然道。
“——那你,知道最近医院发生的事吗?”
“嗯?”矢目久司揉捏着颈间的米粉色围巾,目光放空了一会儿,像是终于回想起来了什么,瞥了眼大开的窗户,从床头直起身,凑到工藤新一耳边,小声道,“你是说最近那起医疗事故吗?”
“这件事我有听护士小姐提起过——据说是一个出了车祸的女孩子,送来医院的时候就已经不行了,但是她的男朋友坚持要求医生救那个女孩,最后甚至堵住了手术室的大门、不让医生去抢救另一个重症病人,最终导致女孩和那个病人双双去世了。”
“因为这件事,医院里似乎来了不少媒体记者,这几天楼下的急诊科都吵得很厉害呢。”
工藤新一“……”了一下,用一种“你怎么这么八卦啊”的表情,无语地瞪了什么矢目久司一眼。
忍耐不住地、矢目久司再次打了一个呵欠,歪头蹭了蹭颈间毛绒绒的新围巾:“怎么啦?难道我了解到的情报有误吗?”
“这个我倒是不太清楚……”工藤新一摸了摸下巴,眸色略微沉凝,“我要跟你说的,不是这件事。”
“嗯?”
“你不知道吗,矢目哥哥?”他望着歪头看向自己、一副饶有兴味模样的矢目久司,叹了口气,面上带了些恨铁不成钢的意思,“——最近医院里,多了不少奇怪的人哎!”
矢目久司眨了眨眼:“奇怪的人?”
“是啊!”工藤新一的表情看上去就差抓着对方的衣领狠狠摇晃一下了,“那些人很可疑的,都是一些穿着奇怪服饰、行迹鬼鬼祟祟的家伙!我过来之前有观察过,那些家伙一直在跟护士站的护士小姐们打听一个人——你猜猜,他们在打听谁?”
“你都这么问了……”矢目久司薄绿色的眸子微微眯了一下,“那些人,该不会是在查我吧?”
工藤新一狠狠点头。
“就是这样!矢目哥哥,你好好回忆一下,最近,你有得罪过什么人吗?”
“嗯?没有吧。我这几天都在好好养病,除了你和我的几个朋友外,我都没有接触过其他什么人哦。”
工藤新一捏着下巴,眼神有些狐疑地盯着矢目久司:“真的吗?可是,如果真像你说的这样……”
“——怎么会有人,目的明确地跑来米花中央医院,自称说是要找一位时下大火的、笔名叫做「春山太太」的漫画家呢?”
此言一出,矢目久司微微一愣。
……来这间医院找「春山太太」?
这个世界上,知道自己就是春山的人,恐怕不超过五个,对方是从哪里得知的这个消息呢?
略微思索,矢目久司点了下头,伸手扑棱了一把小朋友的头毛,轻笑道:“好的,这件事我知道了,之后我会小心的。不过,说起来,真是多亏新酱了呢,如果没有新酱的提醒,我可能都没发现这回事啊——”
捏了一把新酱的小肥脸,矢目久司笑吟吟地从自己床头柜上的果篮中,摸了一颗圆溜溜的苹果,冲小朋友晃了晃。
“要吃吗,新酱?作为新酱给我提供情报的报答,哥哥可以给你削漂亮又好吃的动物苹果哦?”
工藤新一半月眼:“都说了,不要把我当小——”
笃笃——
房门忽然被人轻轻叩响。
工藤新一连忙将剩下的话咽回肚子里,用眼神示意了一下。
——是你的朋友吗?
听到这个声音,矢目久司的眸色微微沉下,轻轻朝着工藤新一摇了摇头。
他的朋友……
安室透这个时间估计还在打工;苏格兰嘛……听说最近出了好几个狙击任务,在组织的狙击手里大放异彩,这会儿估计不是在训练、就是又被马提尼拎去干活了;伊达警官的话,现在应该还在警视厅上班。
至于另外两个……
大概是不会来的吧。
笃笃——
敲门声还在继续。
敲门的人似乎很注重礼节,叩击房门的节奏不紧不慢的,音调也控制在多一分嫌吵、少一分听不清的程度上,两次敲门间间隔了大约半分钟,显得整个人克制而且守礼。
悄无声息将苹果重新塞回果篮,矢目久司推了一把工藤新一,在对方看过来时,抬手指了下独立浴室的方向。
小脸一片肃穆,工藤新一点了点头,从板凳上跳下,轻手轻脚地溜进了浴室里,顺手合上浴室的门。
将水果刀藏进病号服的衣袖里,微微整理了下面上的表情,矢目久司重新挂上疏离冷淡神色,语气平静道。
“请进——”
嘎吱——
病房大门被轻轻推开。
见到来人的面容,矢目久司微微怔了一下。
两相对视,无人开口。病房里的气氛一时间陷入了某种令人窒息的沉寂中。
失声了好片刻,矢目久司这才收起快要凝固在对方那一头前卫至极的海胆状发型上的目光,清了清嗓子,礼貌开口。
“你——”
“你——”
两人对视一眼,再次陷入沉默。
再一次安静了好片刻,那位敲门进来的海胆头少年终于还是开口,打破了尴尬的气氛。
“我是来找你的。”
海胆头少年面上没有什么表情,语气也十分平淡。
矢目久司眨了眨眼,望向对方的眼睛,安静等候着下文。
“……”
没了?
海胆头少年面无表情地回望,眼睛里似乎有些疑惑,像是在等着他说些什么的样子。
眼瞅着气氛即将再次陷入僵局,矢目久司思忖了一下,试探性地道:“谢谢?”
海胆头少年很沉稳地点了下头。
“……?”
倒也不用这么沉默寡言吧……对方这个样子,会让这场聊天很难进行下去的啊!
矢目久司略微沉吟,决定打个直球:“不好意思,请问一下,你是——?我以前似乎没有见过你。”
海胆头少年的面色,似乎怔了怔。
他将探究的目光紧紧锁定在矢目久司的脸上,似乎在看什么自己没见过的新奇生物。
过了好一会儿,海胆头少年再次开口。
“你是……矢目久司?”
矢目久司有些疑惑,点了下头。
“你,不是来找我的吗?”
海胆头少年微微沉默了一会儿:“……算是吧。” ???
眸光微深,矢目久司冲对方抬了下手,用左手指了指床边、那把先前被工藤新一坐过的木椅:“进来吧,别站门口了。”
等到人落座后,矢目久司微偏着头,上下打量着对方的面容:“能麻烦做个自我介绍吗?我似乎确实不认识你。”
“伏黑惠,”海胆头少年坐姿板正,双手一丝不苟地扶在自己的膝上,正色道,“我的名字,叫做伏黑惠。” ?不认识。
矢目久司礼貌地点了下头,扯出个淡的转瞬即逝的笑:“啊、你好,伏黑先生……请问,你过来找我,有什么事呢?”
闻听此言,伏黑惠皱了皱眉,盯着矢目久司的脸沉思了好半天,面色微微阴沉,就像是遇到了什么难以破解的世纪难题一样。
过了一会儿。
他冷冷开口,语气活像是有人欠了自己几个亿:“请你跟我交换一下联系方式,万分感谢。”
“……嗯?”矢目久司表情顿了一下,面色有些迟疑,“这个,不太好吧?”
伏黑惠缓缓打出个问号。
“——交换一下联系方式。”他又重复了一遍。
“抱歉。”
再次被婉拒后,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伏黑惠的面色更加阴沉了一些。
沉默好了一会儿,他这才有些不情不愿地、仿佛被什么人拿刀架在脖子上一样,眼神中带着明显的飘忽,语气也非常之勉强:“……我,是你的粉丝。”
“?”矢目久司迷惑地眨了眨眼。
“我是你的粉丝,”伏黑惠加重了一下语气,又说了一遍,微微偏过头,眼神游移着,错开了病床上的青年望过来的眼神,“……交换一下联系方式,拜托了。这对我来说很重要。”
“……”
所以说,这是被狂热读者追到医院来了?
矢目久司一时之间有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斟酌片刻,他稍微调整了一下语气,温声劝道:“还穿着校服——伏黑、嗯……我可以叫你伏黑同学吧?”
伏黑惠沉默着,幅度很小地点了点头。
“果然,还在念书啊,”矢目久司轻叹,然后正色,“虽然知道平时的学习已经很辛苦了、不。应该给你太大压力,不过,伏黑同学……”
顿了一下,矢目久司语重心长地说:“玩物丧志不可取。目前,还是要以学业为重啊——”
“?”伏黑惠一脸懵逼。
语气更加温和了些,矢目久司柔声问:“最近一次考试成绩怎么样啊?社团活动有好好参加吗?和同学关系处理的还可以吗?”
话音刚落,伏黑惠面无表情的脸上,出现了短暂的空白。
矢目久司心里有数了。
“看来成绩还不错?那我换个角度。有喜欢的人了吗?谈恋爱了吗?有对象了吗?伏黑同学,你现在这个年纪,正是享受青涩初恋的大好时候啊——”
咚——
伏黑惠双目失神,再起不能。
第143章
伏黑惠最终是面色恍惚、飘着走出病房门去的。
虽然精神方面狠狠挨创, 但好在不知道出于什么样的心理,临出门时,他总算是要到了千间目那个混球宿主的联系方式。
过程虽然抓马, 但结果总算是好的……
……或许吧。
等他走远后, 浴室的门嘎吱一声打开了。工藤新一从门内探了个小脑袋出来,手上比比划划着,看向矢目久司。
看见小朋友猫猫祟祟的模样, 一个没忍住,矢目久司“哧”地笑出了声。
在看到小朋友小脸黑沉下去后,他连忙补救似地冲对方眨了一下右眼, 轻笑了一声:“——他走了哦,现在很安全。”
工藤新一松了口气,一溜小跑地蹿回了木椅上,捏着下巴,满脸狐疑:“刚才那个家伙,跟之前那些四处查你的人,会不会有着某种联系?”
“没礼貌, ”轻敲了一下小朋友的脑门,矢目久司很是无所谓淡道,“是不是都没关系。”
“?”
工藤新一不太理解:“为什么啊?这样一来, 你不是就会很危险吗?”
薄绿色的眸子对上那双泉水般湛蓝的,眼中的神色幽深到叫人宛如在凝视无尽的夜色。
“总归,人活着就会被注视。既然无法避免, 那么只要我还没咽下最后一口气,那些阴沟里的老鼠们就永远上不得台面, 只能躲在阴暗的下水道里远远观望。”
“……”
见小朋友陷入沉思,矢目久司有些好笑地揪了一把对方的小肥脸, 得到了一声埋怨似的拖长音调。
“矢目哥哥——”
“抱歉抱歉,都是新酱太可爱的关系啦,”很没有诚意地道着歉,矢目久司手上却还意犹未尽地捏了一把,“想不通就别想了,要不要吃苹果?”
愤愤咬牙,工藤新一心里憋着一股气:“吃!”
矢目久司笑了笑,从果篮挑了个又红又大的的苹果,随后便自己揭开了被子,溜溜达达地拎着苹果和苹果刀去了浴室,打开了水龙头。
等他把苹果洗干净、重新拿回床边时,意外注意到了坐在木椅上的小朋友,那异常严肃的表情。
“嗯?”矢目久司抽了张纸,擦了擦刀刃,“怎么了吗?新酱的表情看起来,很正经耶。”
工藤新一拿半月眼白他:“……不正经的不是只有你吗?矢目哥哥,麻烦让一下,你挡到电视屏幕了。”
从善如流地让开身子,矢目久司将目光落向电视的方向,看了半天主持人手舞足蹈的比划、以及激动到嗓音都变了调的报道后,他总算是弄明白了。
“还在报那起医疗事故?”
“嗯,”工藤新一眼睛都不眨一下,一边很是随意地点头,“其实,也不能叫医疗事故吧?毕竟那两位病人连手术台都没来得及上……”
指尖捏着水果刀,矢目久司握着苹果悬在垃圾桶上方,一边“嚓嚓嚓”地削皮,一边随口道:“确实是这样。我之前看过部分现场视频,如果当时有人能够稍微阻拦一下的话,或许那名重症病人就能坚持到躺上手术台、而医院的门卫也会在之后快速赶到现场,这样一来,或许就不会发生那样的悲剧了。”
工藤新一点了下头,然后紧接着又摇了摇头:“你说得对,但这种事很难完全避免。只要这个世界上还存在着自私,那么人性的恶就永远不会根除。”
指尖微顿,矢目久司把眼神从苹果上拔了出来,看向正对着电视看得一脸认真的小孩。
“……思考得这么深入吗,小侦探?”
“不是思考,”工藤新一没有动,仍旧用侧脸对着他,只是飞快摇了摇头,细弱的小腿悬在椅子上一荡一荡的,“想要成为一名像福尔摩斯那样厉害的侦探,总是需要直面各种人性的丑陋的吧……与其说是思考,不如说,我其实是在感慨。”
“哦?那你觉得,侦探在那些袒露出人性丑恶面的事件之中,又扮演着什么样角色呢?”
晃荡的小腿没有停止,工藤新一仍然专注地看着电视,口中只是很随意地接话道:“侦探?应该是类似揭开谜底、揭露罪恶的正义使者……之类的吧?毕竟侦探的天职,其实就是破案嘛。”
喉间溢出一声清浅的笑,矢目久司没再继续就这个话题探讨下去,而是踢了一脚小朋友身下的那张浅棕色木椅。
“大侦探,削好了哦?”
听到那个笑声,工藤新一反倒是来劲了,猛地从椅子上回过头,目光直勾勾地盯着矢目久司:“——你觉得我说的不对吗,矢目哥哥?”
“不,没有。”
“那你在笑什么?”
几乎有些不依不饶地,瞥了一眼递到自己面前的、被削成了小狗形状的苹果块,工藤新一没有伸手去接,而是仍旧用一种固执的目光盯着矢目久司,仿佛一定要从对方口中得到这个问题的答案才肯罢休一般。
拗不过他,矢目久司弯了弯眸子,淡淡地笑了一下。
“我只是,很高兴。”
表情一呆,工藤新一歪着脑袋,很是不理解地追问:“你为什么高兴?……因为我刚才的话?”
“是,也不是。”
青涩稚气的小少年登时露出无语的表情,有些心急地催促:“我的话很可笑吗?矢目哥哥,你倒是把话说完啊!说一半留一半算怎么回事!”
话音刚落,他就看到对面的无良大人笑吟吟地,冲自己晃了晃手里栩栩如生的小狗苹果。
“……不要把我当小孩啊!”
耳根通红,工藤新一忍耐着羞耻接过苹果块,一口就将可爱的小狗炫进了自己的嘴里,一边奋力咀嚼,嘴里还在一边含含糊糊地嘀咕什么。
他说了什么,矢目久司没听清,也不太在意。他只是心情很好地将剩在盘子里的苹果边角料用牙签扎了,慢条斯理地送进自己嘴里,一边嚼,一边关注着正在播报的电视新闻。
【……目前,这位不幸罹难的小林女士的父亲,已经就警方不作为一事、以及严重妨碍了医生急救工作的池中隆一先生,向检方提起了控告。在这之后,本台记者也会继续追踪……】
“你快说啊——”
嘴里还包着一团没完全嚼碎吞咽下去的果渣,工藤新一伸手拽了一把矢目久司的衣袖口,有些焦躁地催促。
眼看着小孩再逗就要急眼了,矢目·屑大人·久司连忙腾出手,揉了一把小朋友那手感良好的大脑袋,温声道:“我可没有要笑话新酱的意思哦——”
工藤新一满脸不相信,眯着半月眼,用眼角去睨他。
“——我只是觉得,新酱在这个年纪,就有了一颗对真相无比忠诚、愿意为了追求真相而不断进取的心,这是一件非常厉害的事情。”
“……”
耳根的红开始向四周蔓延,工藤新一嘟囔着,声音小得像在蚊子振翅:“干、干嘛突然这么说……”
笑了一声,矢目久司没有再继续说下去,转而冲着房里的挂钟扬了下下巴,好整以暇道:“已经六点了哦?你那个去学空手道的青梅竹马,应该也要下课了才对——不准备去接一下她吗?”
仍旧沉浸在头脑风暴之中、思绪尚且没能转过来弯,顺着矢目久司的目光,工藤新一呆呆地看了眼挂钟,在之后听清对方口中说出的话后,猛地惨叫了一声,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啊啊啊啊啊——!!矢目哥哥你怎么不早点提醒我!糟糕!现在过去绝对会迟到的啦!!”
笑吟吟地帮小朋友把书包背好,矢目久司揪住了撒腿就想跑的工藤新一,往对方书包里塞了个餐盒。
“——不带礼物就匆匆与女士会面的话,可不是什么绅士所为哦?”
没心情探究对方往自己包里装了什么,等对方一撒开手,工藤新一就心急火燎地窜了出去,一边跑,嘴里还一边大声与矢目久司道别:“矢目哥哥再见!我明天再过来看你——!”
目送着小朋友充满活力的身影消失在病房门外,矢目久司眼角微弯,随后这点浅薄的笑意便散在了逐渐西斜的、泛上一抹薄红的夕阳里。
洗干净水果刀和手,他看了眼自己的手机。
里面躺着一条则全新的联系人。
嘟、嘟——
电话很快被接通。
“冰酒?”马提尼那干涩靠后的声线很快在电话里响起,“有什么是我能为您效劳的?”
听着电话那头接连传来的爆破声,矢目久司默了默:“在忙?”
“还好,”马提尼决定实话实说,然后有点不太高兴地补了一句,“潘诺刚才‘不小心’把波本的车炸了,我觉得他是故意的。”
“——他还不如不要来。他这个样子,就只会给我添乱。”
听着部下的告状,矢目久司沉默了一下,握紧手机,略有些心虚地别开了眼睛。
……这事,还真得怪自己。
潘诺除了冰酒的命令,其他谁来都不好使,这一点组织里很多人都知道。因此,在冰酒停职期间,马提尼干脆就没安排潘诺的任务,任由这条恶犬黏着自己的主人,天天安全屋——工作室两头跑。
原本这个时候,潘诺应该是在工作室、辅助自己开发软体的。
但。
——他这不是住院了么……
没了自己的约束,潘诺那傻狗不把他的工作室活活炸上天,矢目久司都得感谢神明显灵……
所以,为了自己的发际线着想,矢目久司在住院第二天,就把潘诺塞回给了马提尼。
自觉给自家部下人为制造了不小的困难之后,矢目久司一把按住自己那颗扑腾扑腾直蹦跶的良心,脸不改色道:“马提尼,我需要你帮我查一个人——反舌鸟最近有更要紧的事,我只能把这个任务交给你。”
几乎是瞬间便激情高涨起来,马提尼的声线明显上扬了一个八度:“请放心交给我!”
“伏黑惠,查查这个人。”
“……是敌人吗?”马提尼的声音紧绷了起来。
“还不确定。他对我的态度很奇怪,我猜测,或许我曾经跟他有过什么接触。你去查一下我身边最近有过交集的人,尤其是最近出没在医院里、四处打听我消息的那帮家伙。”
“收到——”
轰——!!
“……什么声音?”
稍微停顿了片刻,一阵摩擦声响起,很快,电话里传出马提尼微有些压抑的低哑嗓音。
“没什么,冰酒。一点小事,不需要您费心,我可以解——”
轰隆——!!!
忍无可忍的,矢目久司听到马提尼在电话那边愤怒咆哮:“君度!把你旁边的苏格兰的枪给我下了!!”
“……咳,”稍微清了清嗓子,马提尼重新捡起斯文儒雅的绅士范,温和地笑了一声,“抱歉,冰酒,刚才出了点小状况。”
“——苏格兰给你添麻烦了?”
听清楚了刚才电话里漏出的对话,矢目久司稍微有些意外。
那个冷峻寡言的劳模狙击手啊……除了疯了点、对于痛击队友有着别样的兴趣、以及无情背刺上司略显缺德外,苏格兰的性格在他的行动组里算得上是稳重的,很得矢目久司的青眼。
没想到这次居然是苏格兰在搞事?
这让他多少有些好奇起来了。
“……苏格兰开枪,把潘诺随身带着的炸/弹引爆了。”
豁——
“潘诺没事吧?”
“……活蹦乱跳的,甚至还在继续丢炸/弹炸波本。”
“怎么突然打起来了?”
马提尼的声音有些一言难尽,沉默片刻:“据说前段时间的搭档任务,潘诺也炸了一回苏格兰。所以这次苏格兰跟波本联手了,现在在——”
他顿了顿,似乎扭头观察了一下现场,随后有些无语地描述道:“合力痛殴潘诺。”
“……”
矢目久司挂断了电话,若无其事地躺回了病床上。
第144章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awsl!快来人!太医!救驾啊啊啊啊!!]
[我的moku、我的惠惠呜呜呜呜(猫猫落泪jpg)老公突然同框的我, 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先哭哪个比较好呜呜呜呜]
[嘿、嘿嘿嘿,你们看到了吗?咩咕咪脖子上的手印、恍惚失神的眼睛、还有制服掀起露出的紧致腰线……咩咕咪你好惨啊!吸溜!(泪水忍不住从嘴角流下jpg]
[楼上的姐妹!我懂你!!惠惠的表情真的好@%#¥,想把他¥%#@**%]
[?笑死, 楼上你到底说了什么虎狼之词!谢谢你让我知道论坛还有屏蔽词哈哈哈哈哈]
[冰酒:嘬嘬嘬~ 我:(疯狂摇尾巴)(创飞其它小狗)(猛扑过去贴贴)汪汪汪!]
[爱情让我流泪, 生活使我疲惫,只有当冰酒的小狗能让我%@¥#%#**]
[是开朗爱笑moku酱!!我直接石矶娘娘上身!什么?屏幕脏了?看我直接MOKULOVEDDME]
[穿条裤子吧姐妹!你们的苦茶子都掉我脸上了!!(猫猫掀桌jpg]
[阿瓦达脱裤!]
[振作一点啊家人们!同人区在隔壁!这里是正经的剧情分析楼!你们给我好好分析一下剧情啊喂!(摇晃]
[(抹掉口水)啊、对,剧情……说起来, 那个咒灵真的好掉san啊!看到的瞬间,我还以为自己误入了隔壁伊藤O二大佬的漫画orz]
[没人在意咒灵的眼球吗?那个颜色……该不会真是我想的那样吧?(猫猫痴呆jpg]
[(迟疑)应该不会吧……?moku这不是还活得好好的吗?怎么可能变成那种恶心的东西啊哈哈哈哈……(笑容逐渐消失jpg]
[??不对吧?也没人说人必须死了才会产生咒灵啊?诅咒诞生条件,不是只提到了需要大量的负面情绪吗?]
[……所以说, 楼上,你的意思是那个眼睛咒灵,是moku一个人的负面情绪形成的??焯,蚌埠住了!]
[就我注意到咩咕咪还提了一嘴让moku小心了吗!就是说,我记得只有快死掉的人和灵感强的才能看到咒灵啊?啊啊啊啊moku该不会是要领便当了吧?!(呆滞]
[不会吧??冰酒能看到玉犬,是因为那是惠的式神吧,那个眼球怪他就完全看不见啊!而且原著里冰酒下线的时间也还没到呢……(猫猫自闭]
[焯!领域!又一个特级???老贼到底懂不懂战力平衡啊!]
[嗯嗯嗯?傀儡港湾?这是眼球怪的领域名字吗?好像有、东西……卧槽!]
[啊啊啊啊GM在吗!有人开挂!!!]
[……]
[????]
[姐妹们, 咱就是说,你们看懂了吗(轻轻)原谅孩子脑子不好使……就,这个眼球咒灵, 跟moku,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呀QAQ]
[……听描述看,关系那么紧密的话, 感觉画风一下子奇♂怪起来了呢(这是可以说的吗]
[啊,挚友——(内种语气)]
[不确定, 再看——等会儿??它说它叫什么??!]
[(揉眼睛)(再看一眼)(昏古七)]
[啊啊啊啊老贼你没有心!重制版为什么要用这种阴间梗创我第二次!!西内!毁灭吧!!]
[他说,他叫千间目哦——(恶魔低语]
[?????在?死去的记忆再次攻击了我呜呜呜呜呜!moku!!你死的好惨——!]
[新人一脸懵逼。楼上, moku跟千间目有啥关系吗?我记得moku好像是大家对矢目久司的昵称吧?(猫猫挠头]
[虎摸新人~你猜猜我们为什么要叫矢目久司moku呢——(被创)(神志不清)(决定跟这个世界同归于尽)]
[……突然有了某种不好的预感jpg]
[当然是因为,目的罗马音,就是moku啊!(大声]
[????]
“????”
降谷零一脸问号。
消化了好半天,他依旧有些不敢置信,又把进度条拖了回去,重新看了一遍。
“……”
在这一刻,降谷零忽然感觉到,有什么事情正在超出他的掌控范围。
moku……
这个在论坛上已经被人念叨出老茧的名字,降谷零不可能不熟悉。
但是……千间目?
他沉思了好半天,这才把某个略有些熟悉的名字,从记忆的犄角旮旯里翻了出来。
「我姓千间,千间寺。」
这是风见裕也给他发来的,关于之前那起改变了川崎上下整个格局的大案中,某位作为目击证人的服务生留下的名字。
“「千间」……”降谷零咀嚼着这个名字。
冷不丁的,一个温醇清澈的男声从旁边插了进来。
“——怎么了,zero?”
“‘千间’?这个名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蓝灰色的猫眼盈着疑惑,诸伏景光有些疑惑地问,“你已经念叨它好多次了。”
降谷零回过神,看了一眼幼驯染,勉强露出个微笑。
“不、没什么。”
擦拭枪身的动作微微定格,沉默了一会儿,诸伏景光将线条流畅的AW/P搁到一边,自己则挪到了降谷零的身侧,一手轻轻搭在对方肩膀上,面色无比郑重。
“连我也不能说?”
降谷零沉默了。
抿了抿唇,诸伏景光轻笑了一声,不太走心地转移开话题:“——说起来,潘诺的体术,还真是厉害啊。”
轻轻摸了一下下颌处的青黑,诸伏景光有些感慨:“君度也是。我还以为他作为狙击手,体力应该不太好呢,没想到也那么能打——嘶、已经肿起来了,看来还是得去冰敷一下。”
“果然,冰酒手底下的人,没有一个是简单的。”
“……”
“zero?”拍了一把幼驯染的肩膀,诸伏景光有些担心地望着对方,“你的状态,真的没有问题吗?”
再次从出神中醒来,降谷零揉了揉太阳穴:“抱歉,hiro,我刚才——”
“你不需要向我道歉,zero,永远都不需要。”
好看的蓝灰色猫眼温柔弯起,幼驯染那副熟悉的模样,恍惚间,让降谷零感觉自己仿佛回到了仍在警校的那段轻松时光。
“——如果有什么能帮到你的,就尽管告诉我吧。我是你现在最能够信任的人之一,不是吗?”
降谷零垂着眼睛,没有吭声。
诸伏景光也不失望。
“没关系,我可以等到你——”
“「千间目」。”
“……嗯?”诸伏景光微微一怔。
“这个名字,hiro,你有印象吗?”
诸伏景光屈起手指,蹭了蹭下巴上的胡茬,陷入沉思:“不是什么很常见的姓氏呢……zero,你怎么会突然问起这个?”
金色的碎发垂落额前,室内的光落在降谷零的发顶,在他眉眼间投射出一小片斑驳的碎影,这使得他的神色显得有些模糊而不可捉摸。
沉默了好半天,他低沉的声音这才在安全屋中响起。
“——「千间目」,这个名字……或许跟冰酒有关。”
诸伏景光呆了一下。
随即,他紧皱起眉,面色沉肃:“zero,这个消息,你是从哪里弄到手的?”
眼睁睁看着光凭明明悬浮在对方面前、幼驯染却毫无所觉,仍旧一脸焦急地追问自己的模样,降谷零撇开眼,捋了一把额前的碎发,低声道:“……这个你不用管,我有我的渠道。”
“……”诸伏景光认真地凝望着好友,“那我不问这个,zero,我只问你——有危险吗?”
“……没有。”
摩挲着侧脸的胡茬,感受指尖传来的酥酥麻麻的痒意,诸伏景光眉眼微深,沉吟道:“「千间目」……「千间目」……这个名字……”
“我好像,有一点印象……”
倏忽间,诸伏景光只感觉自己眼前一花,下一秒,便察觉到自己的两边肩膀被人狠狠地按住了。
“你听过?!”嗓音因为过分激动而微微有些变调,降谷零有些不受控制地收紧指节,直到看到诸伏景光因为吃痛而微微蹙眉,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松开手,“对不起——hiro,没事吧?”
摇了摇头,诸伏景光指尖一下下蹭着下巴上青色的胡茬,大脑飞速运转着:“这个名字,似乎有点耳熟……我应该在哪里听过才对。”
“「千间目」……等等!zero,”他猛地抬起头,“我记得,冰酒的名字……似乎不是这个吧?”
避开好友直刺过来的视线,降谷零默然点了下头。
“你怀疑,「矢目久司」是冰酒的假名吗?”
降谷零微微皱眉:“这一点我暂时还没法确定。目前,我只能确定,矢目久司跟千间目绝对就是同一个人——这一点不会错的。”
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他转头看向诸伏景光:“hiro,你是从什么时候调到冰酒手下的?”
“嗯?”诸伏景光凝眸回忆了一下,“那是半年多以前的事了吧……我从过了审查那天起,就被送到冰酒这边了。不过我正式接触到冰酒,是在那之后一个多月的样子。”
“那么,你有跟冰酒进行过任何亲密接触吗?”
“……?”
诸伏景光用一种“没想到你是这样的zero”的复杂目光,上下扫视了降谷零一圈,略微有些艰难地扯了下嘴角:“啊、这个问题……没有呢,我跟冰酒,就只有任务和工作上的接触,仅此而已。”
两根手指托住下巴,降谷零一脸若有所思:“如果是这样,看来有必要找机会……”
“什么?”
仍旧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降谷零随口答道:“不好奇吗?那些被重重迷雾包裹着的,掩藏在冰酒厚重黑大衣、以及从不离身的围巾之下的,属于行动组干部的真正的秘密——”
“……正常点,zero。”
“?”
诸伏景光把手从后腰上收回,捂着脸,惨不忍睹道:“你刚才那副样子实在太可铐了,我的DNA动了……”
第145章
关于降谷零究竟可不可铐这件事, 考虑到目前并没有发生任何实质性的抓马场面,便暂且按下不表。
刚把思绪从“迫害冰酒的一千零一种方式”上拔出,下一秒, 降谷零兜头便对上了一双深紫色的下垂眼。
“……?”
萩原???
光速回神, 降谷零神情自若地瞥了眼已经刷出漫画最新篇章的光屏,跟光屏之中闪亮登场的、自己那另外两个冤种同期的脸面面相觑了半晌,一时之间, 竟哑口无语。
凝滞了片刻,为防被幼驯染发觉出异样,降谷零稍微收拾了一下面上的神情, 冲着诸伏景光轻松地挑起一个笑:“已经快到六点了呢,hiro。我准备稍微收拾一下,然后去医院探望冰酒。”
“——你要一起吗?”
私心里,诸伏景光是很愿意多跟自家幼驯染相处一会儿的,但……
看了看桌面上堆积如山的、待写的任务报告,他最终很是遗憾地摇了摇头。
“你自己去吧,zero。”
说完, 像是又想起了什么,诸伏景光略微犹豫,最终还是直视着幼驯染的双眼, 出言叮嘱道:“zero,你之前跟着贝尔摩德去了美利坚,对于组织在国内的情况, 可能不太了解。”
“——冰酒,根据底层人员之间的传言, 是个极其擅长玩弄人心的疯子。在他面前,几乎没有人能完全掩盖住自己的心思。”
“他很危险。”
蓝灰色的猫眼里盛满了郑重, 诸伏景光一瞬不瞬地凝望着自家好友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zero,我不希望你去冒险。”
望着降谷零微弯着腰站在门口穿鞋、仿佛浑不在意的背影,诸伏景光不得不提高了音量:“——在没有完全的把握前,不要去试探他!”
“知道了——”
幼驯染拖长的尾音,混合着大门轻轻合拢的声音,在这间不大的安全屋里悠悠回荡。
——————
病房之外,气氛凝重到让路过的人,都忍不住侧目。
两个身材高挑的青年一左一右蹲守在病房门两侧,互相对视间,面色很是沉肃。
仿佛在举行着什么奇怪的仪式一般,两人面面相觑间,沉默逐渐蔓延开来,竟是没有一个人率先开口、打破这份寂静。
当第四次有护士小姐假借着路过、用充满质询怀疑的目光上下扫视着两人时,终于,其中那个留着一头潇洒的半长发、有着一双毫无攻击性的深紫色下垂眼的青年,长长地叹了口气。
“……小阵平。”
“嗯?”松田阵平挑起一边的眉毛,露出一副“有屁快放”的表情看他。
“真的……非要进去不可吗?”
松田阵平满脸无语:“不是——先前是哪个混蛋一直在念叨着放心不下、非要过来亲自确认过矢目那家伙的现状才能放心啊?”
有些尴尬地绕了绕散落在脸颊边的碎发,萩原研二目光游移:“啊、那个……就算是这样,可我们直接去护士站问问情况不就好了吗?”
就是说……为什么非得亲自进去询问本人啊?
关于这个问题,松田阵平当然是有自己的想法的。
“——hagi,你还记得,新年的时候,你曾经在矢目身上闻到的、那种很浅很浅的异样气味吗?”
萩原研二一怔:“怎么突然提起这个?”
“你别管。你就说,那个味道你到底还记不记得吧?”
“我当然记得啊!”
萩原研二很肯定地点了下头,目光凝在虚空,一点点回忆道:“那种气味有点像是柑橘香,混合了一点广藿香和花椒香……闻起来很像是市面上的一款气味有些刺激的高档男士香水。”
盯着幼驯染看了一会儿,松田阵平哼笑了一声:“气味刺激?以矢目那家伙的心细程度,明明说好会带萩原零一起过来,他就绝对不会让自己沾到任何一点、可能刺激到萩原零嗅觉的气味,更不要说主动喷什么香水了。”
“而且,据我所知,那家伙平常也根本就没有喷香水的习惯。”
“——hagi,你不会不知道,这样的异常代表着什么吧?”
注意到小伙伴脸上细微的抗拒神色后,松田阵平沉默了片刻,冷不丁地,问出了一个萩原研二从未思考过的问题。
“hagi,你……恨他吗?”
听到这话,原本还有些神思不属的萩原研二,猛地抬起头:“我怎么可能——”
“——那你在害怕些什么?”
松田阵平俊眉微蹙,锐利的纯黑色鹰眼直勾勾凝视着自家幼驯染的面庞:“别告诉我你在闹别扭,hagi。”
“这可不像是我认识的那个萩原研二。”
“……”
空气,忽然变得异常安静。
沉默之中,一黑一紫,两双彼此熟悉入骨的眼眸,就这样分毫不让地撞在了一起。很轻易的,他们几乎在下个瞬间,就看清楚了对方眼底翻涌着的滚滚波涛,以及波涛之下,那藏无可藏的、最真实的思绪。
半晌后。
很是勉强的,萩原研二轻轻扯了一下嘴角,露出个完全无法称之为微笑的微笑。
“那你……想要我怎么做呢,小阵平?”
他的声音很轻。
“……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像以前一样傻乎乎地凑上去嘘寒问暖吗?”
“还是要义正言辞地,对那样的小矢目,说出类似‘我们绝交吧’这样的话?”
萩原研二深紫色的眸子里掠过一抹茫然,往常悠扬的嗓音,在这一刻显得低缓又沉重:“……小阵平,无论哪一个,我都没办法做到。”
求助似的,他一瞬不瞬地注视着松田阵平的眼睛,声音微弱到几乎让人听不清:“我到底应该怎么做,小阵平……”
很少见到萩原研二露出这样迷茫的神情,。愣了一下后,松田阵平一步跨到幼驯染身边,忽然伸出手,拳心微攥,照着萩原研二的肩膀轻轻撞了一下。
那力道不重,萩原研二也没觉得疼,只是很疑惑地看着松田阵平。
“——你还当他是朋友吗,hagi?”
一头雾水地,萩原研二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
“那不就完了?”松田阵平也斜着眼、用眼角睨他,嘴上却是指指点点道,“既然当他是朋友,那么,朋友住院自己该怎么做,这应该不需要我来教你了吧?”
萩原研二呆呆地眨了眨眼睛,低头看了眼自己拎在手上的果篮:“可是……”
“没有可是。”松田阵平伸手搭上了门把手,“以后的事,就留给以后的‘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去解决吧!”
“如果真的出现了我们最不愿意看到的情况……”松田阵平握住门把手,正色望向身侧,“每个人都需要为自己做出的选择承担后果。我绝不会徇私,一定会亲自送他伏法的。”
“然后,我会陪着他一起,直到赎清他身上的罪孽——这是我作为‘矢目久司’的朋友,唯一所能做的。”
说完,他洒脱一笑,手掌微微用力往下压、就要推开病房门。
在他身后,萩原研二幽幽的声音,却是忽然冷不丁冒了出来。
“可是……我们穿成这样去探病,真的没关系吗?”
开门的手掌微微一僵,松田阵平一个激灵,猛地低下头。
——映入眼帘的,是一件熟悉至极的花衬衫。
嗯……准确来说,在单薄的花衬衫外面,两人还披了一件略有些厚实的黑色西装外套。
“……”
松田阵平的眼神呆滞,神情有了一瞬间的放空。
“hagi……我们为什么会穿成这个样子?”仿佛短暂陷入失忆状态一般,他呆呆地看向萩原研二,表情是十二万分的费解。
萩原研二“……”了一会儿。
“小阵平……不是你自己说的,你不擅长应对联谊,所以决定用炸裂的品味、奇特的衣着,企图以此让对方放弃邀请我们的念头吗?”
听到这话,怔愣间,松田阵平这才回忆起来——因为最近萩原研二不在状态的关系,很多原本应该直接找上萩原研二的联谊邀请,都纷纷转向,盯上了一直与萩原研二同进同出的自己。
多次拒绝无果,被那群家伙烦的不行,松田阵平在某天终于摆脱掉一个难缠至极的前辈之后,聪明的小脑瓜灵机一动,想出了这么个馊主意。
——只要他和hagi的品味够奇怪、衣着打扮够显眼丢人,那么、就不会有人好意思再来邀请他们了吧?!
“……”
两相对视。
萩原研二面色微微有些僵硬:“要不……我们先回家换身衣服、改天再过来正式探望?”
嫌弃的目光从花衬衫上飞速移开,松田阵平果断点头。
两人一拍即合,将手里的果篮在病房门前轻轻放下,然后动作利索地转身开溜。
病房门前,空气再度安静下来。
五分钟后。
房门“咯吱”一声,被人轻轻打开。
身材单薄的青年微垂着头,弯下腰,动作小心而珍重地,轻轻将果篮提了起来。
咯吱——
房门再次合拢。
————————
一直到两人走出地铁站、路过楼下的便利商店,松田阵平突然想起了什么。
“晚上吃什么?”
萩原研二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一勾手臂,挂到了幼驯染肩膀上:“随便啦——不过,我可是没有精力再做饭了哦?”
“啊。”看了一眼面前的便利商店,松田阵平拖着幼驯染走了进去,“那就买便当吧,方便一点。”
“赞同——”
两人站在货架前,很随意地挑拣着架子上不同种类的便当。正在松田阵平跟萩原研二因为“到底是咖喱鸡块盖浇饭”更好吃、还是“红烧鸡块盖浇饭”更好吃开始小学生吵架的时候,门铃一响。
“——不好意思,请问,这里有新鲜的甜味牛奶吗?”
这声音……很耳熟啊!
松田阵平跟萩原研二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
借着面前保鲜柜扶手的反光,松田阵平微微眯眸,不着痕迹地观察起了对方。
黑皮、金毛、还有这萩不萩景不景的笑容……绝对就是那家伙,错不了!
眼角的余光忽然扫到旁边的货架,松田阵平眼里流露出一抹坏笑,与小伙伴对视了一眼。
两人从货架上一人拿了一样东西,随后一前一后地朝着那个站在冷藏柜边、认真挑选着什么东西的金发深肤青年凑了过去。
边漫不经心地翻看着手里食物的保质期,萩原研二边伸手去够架子上的薯片。
咚——!!
“嘶——”
额头狠狠撞在了货架上,半长发青年的脸都皱了起来,几袋薯片随着架子的摇晃掉在了地上。
安室透微微抬起头,伸手搀了对方一把:“这位先生,你没——”
“别乱动,老实点……”
嘶哑低沉的男声从身后传来。
安室透心里“咯噔”一下,迅速反手摸向后腰。
然而,下一秒。
还不等他的指尖接触到腰部,一个冰冷坚硬的物体,便在猝不及防之下,轻轻顶上了他的腰侧。
“我叫你,不要乱动——”
第146章
安室透的脸色微微阴沉下来。
这种触感……看来抵在他后腰位置的, 很可能是手/枪的枪口。
这两个家伙……!
心念电转间,安室透猛地一俯身,脚尖向后一勾一绊, 反手按住身后歹徒的臂膀, 腰部瞬间发力,一个过肩摔将人抡了出去。
先前差点摔倒的半长发青年愕然:“等等、小降谷——”
砰——!!
来不及了。
一声震响,两人激烈的动作直接赚翻了身侧的轻质货架, 货架上挂着的各类速食小吃和糖果哗啦啦散落一地,几乎叫人无从下脚。
拐角收银台传来一声轻轻的惊呼,然后是椅子被推开、金属卡扣被拨动的声音, 紧接着,高跟鞋急促敲打地面发出的“咚咚”声便在快速接近。
人还在半空之中,穿着一身骚气花衬衫的歹徒反应迅速地探出手,两条手臂缠上安室透的手腕,猛力一错。
安室透吃痛,手腕下意识卸力。
下一秒,便见那被他甩飞在半空的歹徒立刻腰身一拧、一个翻身轻盈落地, 让安室透原本想要接上的落地擒拿一下扑空。
面色瞬间阴沉,安室透冷笑一声:“有两下子,再来——!”
言罢, 脚步一错,一记重拳再次扫向了歹徒握着枪的右手。
“……”
等等、握着枪……??
咚——!
正在分神间,安室透只感觉自己拳风呼啸着猛然一滞, 却是被那个法外狂徒熟练地抬臂架住了。
“啧,”法外狂徒挑起了眉, 一脸不爽,“有进步嘛——怎么, 你这家伙终于学会不打脸了吗?”
望着被对方顺手抛飞出去的东西,安室透仿佛被人抽调了发条一样,整个人都凝固在了原地。
顺着安室透的目光看过去,法外狂徒脸上的表情更加不爽了。
“喂,hagi——”他扭头望向站在货架边、护着手里的便当盒,一副目瞪口呆模样的小伙伴,拖长了声音埋怨道,“你明明就在旁边,为什么不接住它啊?新鲜蔬菜可是很贵的哎!”
小心翼翼抱着怀里两人份的便当,萩原研二惊魂未定地拍了拍自己的胸口,脸上表情有些无奈:“谁让小阵平非要选黄瓜去吓小降谷嘛……”
还差点打起来……
——原地。
三人视线的交织点处。
一根被摔成了三截的深绿色黄瓜,正凄凄惨惨地混迹在一地零食之中,看上去可怜极了。
“……”
“……”
场面一时陷入了绝对的安静。
“咚咚咚”的鞋跟敲击地面声,终于停在了距离三人不远的一排货架边。
“——发生了什么?!”店员小姐一脸震惊,目光在一地狼藉上来回扫视,然后将怀疑的眼神落向僵立在原地的三个青年身上,“三位先生……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
顶着两个怨种同期“一切都交给你了”的目光,萩原研二干咳一声,极力无视店员小姐满脸的警惕神色,唇角上扬,眨巴了两下眼睛,柔声笑道:“真抱歉,小姐,我和我的朋友给您添麻烦了……”
店员小姐的脸色稍微缓和了些。
她扫了一眼撒得满地都是的各种零食包装袋、以及在各色包装袋中间躺着的,那个极其显眼又凄惨的随黄瓜,面色有些为难:“不、没关系……只是,先生,这是怎么弄的呢?”
萩原研二仿佛很是羞愧般地低下了头:“真的很不好意思……因为刚才突然手滑了一下,手里拿着的黄瓜掉在了地上,我也因此被绊了一跤,不小心推倒了货架……”
“不过,请您放心!”萩原研二的表情很是认真,深紫色的眼睛里满溢着诚恳,直直望着面前的店员小姐,微笑着承诺道,“我们一定会负责把这里收拾整齐的!”
店员小姐犹豫了一下,想说不用,下一秒却是眼前一花。
“这是赔礼~”帅气的半长发青年嘴角含笑,风度翩翩地冲着店员小姐微微颔首,“您先去忙吧~这里请放心交给我们来处理,保证会将它还原成一开始的样子~!”
捏着手里散发着浅淡馨香的素色百合,店员小姐迟疑了一下,到底是点了点头,三步一回头地转身回到了自己的收银台。
原地。
松田阵平用手肘拐了拐萩原研二:“哎,hagi,说说呗——那花,你哪来的?”
给自家幼驯染笑嘻嘻地抛了个wink,萩原研二拎着自己两人份的便当,往后捎了捎:“是买果篮的时候店老板送的啦!因为不知道小矢目会不会对花粉过敏,所以我干脆把花从果篮里取出来了。”
“你还真是贴心啊,萩原研二先生。”
面对着小伙伴阴阳怪气的嘲笑,萩原研二表情却显得很是受用:“确实是这样的哦~研二先生一向都很贴心,比如现在——”
再次往后捎了捎,萩原研二面对着两位不是在闯祸、就是在闯祸路上的怨种同期,伸出手指了指地面,笑容可掬地提醒:“要快一点收拾哦?不然,如果等下店里来了其他的客人,看到这样乱糟糟的场面,是会影响店主做生意的~”
“?”
松田阵平当场瞪圆了眼睛:“你呢?你不一起收拾吗??”
“我?”萩原研二无辜地歪了歪头,最后退了一步,彻底远离那一片混乱的闯祸现场,“可是……推倒货架这种没素质的事情,明明就没有我的份哎——”
“——!!”
无耻!
安室透和松田阵平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脸上看出了类似的意思。
但……
直面着萩原研二看似轻快、实则暗含威胁意味的笑容,两个人不约而同地咽下了到嘴边的抗议,默默撸起袖子,一人负分了半边区域,乖乖埋头整理了起来。
十分钟后。
提着便利店赠送的购物袋,三人找了间街边门可罗雀的咖啡厅,挑了个最偏僻的角落,点餐入座。
环视了店里一圈,降谷零压低声音,语气严肃地问:“萩原、松田,你们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
搅了搅面前的香草拿铁,萩原研二疑惑脸:“什么?”
“——你们,认识矢目久司。”
异常笃定的语气。
萩原研二正要点头,下一秒,到嘴边的话却被身边坐着的松田阵平接了过去。
“怎么?优等生,你有什么指教?”
降谷零微微皱眉:“松田,我不是来跟你吵架的。”
“哈?”松田阵平身子往后一靠,指尖交叉着叠放在桌面上,语气散漫极了,“在质问别人之前,有的混蛋是不是应该好好说明就自己为什么会一毕业就失踪至今的事,做出一份说明啊?”
沉默了片刻,降谷零沉声道:“关于这件事,很抱歉,但我不能——”
“——啧。”
松田阵平轻哼了一声,很不客气地打断了对方的话:“不能说,是吧?你们公安部的人一贯是这个德性,就连诸伏那家伙也是这个味。”
气氛一时陷入了令人窒息的寂静。
萩原研二左右看了看,尝试打破这种尴尬的氛围。于是他想了想,将目光转向降谷零:“「矢目久司」?小降谷,你也认识小矢目吗?你怎么会知道他的名字?”
此言一出,降谷零立刻回忆起了自己过来医院这一趟的主要目的。
理了理思绪,他沉声开口:“矢目久司,这个人,你们对他的了解有多少?如果交集不深的话,最好离他远点。”
一对幼驯染登时对视了一眼,默不作声地交换了一个眼神。
“什么意思?”萩原研二轻轻地问,深紫色的下垂眼微微垂落,凝视着手边的白瓷咖啡杯,端起来凑在唇边,轻抿了一口。
研究的目光凝聚在对面两个同期的脸上,降谷零迟疑了一下:“……他很危险。”
“危险?”松田阵平突然冷笑了一声。
在降谷零皱眉看过来的时候,松田阵平大剌剌往椅背上一靠,一手架在椅背上,一手漫不经心地把玩着别在胸口的墨镜:“该说你们这些公安的鼻子太灵通、还是反应太迟钝?”
无辜被扫射,饶是降谷零也愣了半秒。
但他反应很快,锐利的目光立刻对上了松田阵平的眼睛:“你已经知道了?”
问句刚刚脱口而出,降谷零便意识到,自己问了个蠢问题。
同期的人品怎么样,他心里再清楚不过了。倘若对方真的已经知道,矢目久司就是犯罪组织中作恶多端的「冰酒」,那他们三人之间的关系,恐怕绝对不会发展到如今的亲昵程度上。
所以……是试探吗?
略带狐疑地,降谷零思索片刻,转而问起了一个毫不相干的问题:“你们刚才去了医院?是去探望矢目久司的?”
一听这话,松田阵平下意识看了一眼萩原研二的面色。就在他想要摇头否认时,却见自家幼驯染很自然地笑了一下,坦诚点头应道。
“是啊,”萩原研二抿了一口咖啡,那双与降谷零有些许相似的眼睛,状似满足般地微微眯起,“我对小矢目……很感兴趣呢~”
“……”
松田阵平垂下眼帘,扫了一眼自己面前还在氤氲着袅袅白气的摩卡,有些嫌弃地“啧”了一声,但到底还是伸手捏住了咖啡杯杯柄。
正在他端起杯子、就要送到嘴边时,松田阵平的鼻尖忽然传来一阵无法克制的酸痒感。
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然而,还没等他来得及将咖啡杯放下。
下一秒。
“阿嚏——!”
忍耐不住地,松田阵平只来得及遮住了自己的口鼻,一声喷嚏就响亮地回旋在了这处偏僻角落里。
打完喷嚏,迎着降谷零一言难尽的忍笑目光,松田阵平很疑惑地顺着他的视线歪过头。
“!!!”
他火速从餐桌上抽了两张面巾纸、一把糊到了萩原研二的帅脸上。
“——抱歉!hagi你没事吧?!”
心累地擦了一把泼了自己满脸的咖啡,萩原研二摸了摸自己被烫得微微发红的脸,叹气:“我是没什么事啦……不过,小阵平——如果不舒服的话,还是去诊所看一下比较好哦?毕竟春天快到了,流感什么的也开始泛滥了。”
松田阵平有些疑惑地抓了一下自己的小卷毛:“不至于吧?我身体很好,应该不会得流感。”
说着,他又忍不住刺了一下对面的冤种同期,“反倒是某些神神秘秘的家伙更需要注意身体健康吧?因为流感而病倒的话,可是会被嘲笑到死的。”
降谷零半月眼,刚想说点什么,就听见对面,刚还是“被害者”的萩原研二,突然也打了一个响亮的喷嚏。
“……戴上会好一些。”
他默默从自己的风衣口袋里摸了俩没拆封的黑色口罩递了过去,并不动声色地往后缩了缩身子。
……确实。真要是因为流感而病倒,别的不说,马提尼那个疯子绝对会把这件事裱起来,每次见面都拿出来嘲笑他一番。
不、等下——
他们刚才不是在讨论冰酒的事吗?怎么突然聊起了流感??
将注意力重新放回之前的话题上,降谷零努力沉下面色,试图复刻刚才凝重肃穆的谈话氛围。
……失败了。
原本的议事气氛被打断,这会儿再想恢复,就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了。
不怎么甘心地,降谷零略微沉吟,换了个切入角度。
“你们跟他——我是说矢目久司,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戴上口罩后,萩原研二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闷闷的。
“怎么认识的呀……”深紫色的眸子轻轻弯起,萩原研二想了一会儿,“好像是从之前那个十亿日元勒索案开始的吧,小阵平?”
扯了扯口罩、调整了一下位置,松田阵平不怎么适应地点了下头:“嗯。说起来,没想到距离那件事已经过去大半年了。如果不提的话,我还以为我们跟矢目那家伙才认识没多久啊。”
“时间过得可真快啊……”萩原研二附和着感慨,转而,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他的脸上浮现出一抹侥幸,“说起来,如果没有那次意外的车祸,我恐怕已经死在那个无法拆除的炸弹手里了。”
“虽然涉案的另一名炸弹犯已经抓捕归案,但那枚炸弹的来历,警方,却始终没有什么头绪啊……真不知道那种程度的炸弹,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才能制作得出——那个**者,感觉就像是小阵平的宿敌一样呢。”
松田阵平眉心紧皱:“别想那种事了,hagi。”
“是、是——”拖长声音应下,萩原研二故意靠到了松田阵平肩上,用自己被咖啡渍弄脏的衣襟可劲磨蹭罪魁祸首的衣服,企图跟幼驯染的西装外套同归于尽。
“说起来,果然还是得感谢那起车祸吧?”顶着幼驯染嫌弃的眼神,萩原研二叹息着感慨,“否则就没有机会再见到你们了呢。果然,我是被神明大人眷顾着的幸运儿呢——”
“……嗯?小降谷,怎么了吗?你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好耶?”
第147章
按住自己扑腾扑腾疯狂攒动的良心, 降谷零面不改色地道:“啊、是吗?应该是咖啡有点太苦了的关系。”
看了眼对方手边,原本装着咖啡伴侣、现在却已经空空荡荡的小瓷碟,萩原研二的眼神有些疑惑:“哎?但是、我记得你以前似乎不怎么嗜甜耶……”
闻言, 降谷零嘴角动了动, 却是沉默了下来。
降谷零当然不喜欢甜食,但为了能够在短时间内大量补充能量,安室透、或者说波本, 却不得不习惯超额的糖分摄入。
半晌后,他略一垂眸,语气平淡无比。
“……人, 总是会变的。”
“你也一样?”
“我也一样。”
松田阵平深深地看了降谷零一眼。
“喂——你还想问些什么?”
“矢目久司……”
松田阵平直接无语了:“你跟他杠上了是吧?这么好奇,不知道的你以为你对他——”
“……”
他突然顿住了,未尽的话语哽在喉间,不上不下的,难受极了。
在下一个瞬间,纯黑色的锐利眸子对上降谷零的,仅一个眼神交换间, 松田阵平就仿佛明白了什么。
短暂沉默了一会儿,松田阵平眼眸微眯,沉声道:“你应该知道了吧?关于矢目的身份。”
“嗯。”
一旁, 上一刻还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萩原研二,却是忽然接过了话头:“小矢目,是个很不坦诚的人呢。”
“他的事, 我和小阵平稍微知道一些哦?不过仅仅流于表面。”
“你对他很感兴趣吗,小降谷?”
权衡了好半晌, 降谷零最终只是摇了摇头,没有作声。
——他是了解自己这俩冤种同期的。自己表现得对“矢目久司”越在意, 他们两个就会对“矢目久司”越好奇。与其勾得两人好奇心大起、悄悄背着自己跑去调查“矢目久司”,还不如就此冷处理,让对方远离就好。
反正,看松田他们的态度,似乎也多少了解了一些关于矢目久司暗地里身份的事。
饮尽杯中咖啡,降谷零顺手抽了一张纸巾,自己擦掉了杯子上可能沾到的指纹和DNA,站起身,从怀里掏出钱夹,摸了张钞票压在了自己的咖啡杯下。
“总之,你们最好离矢目久司远一点,今天我们见过面的事,也记住别往外传。”
“以及,我现在的名字,叫做安室透。”
萩原研二眨了眨眼睛:“好哦——唔、小安室?怎么感觉听起来怪怪的……”
“那么,透酱?”
降谷零准备离开的身影,倏忽间趔趄了一下。
奇怪的既视感忽然出现。
表情微微扭曲了瞬间,降谷零猛的一下探到萩原研二的面前,压低声音,恨恨咬牙道:“不、要——喊着我、的、名、字,做一些奇、怪、的、事!懂?”
“嗯?”萩原研二一脸无辜,但在看到同期那深色的皮肤上浮起的薄红,他突然顿悟了,“啊!是在说零酱、唔唔——!”
嘴被捂上了。
降谷零气急败坏,冲上去死死捂住萩原研二的嘴,低声警告:“不要再叫那个名字!!!”
然而,还没等萩原研二做出回应,下一秒,降谷零的手就被坐在一旁看戏的松田阵平重重拍掉:“有话好好说,别动手动脚的!”
确认了下萩原研二的状态后,松田阵平望向降谷零,有些幸灾乐祸地嘲笑道:“名字怎么了?‘零酱’这个名字,不是挺可爱的吗?而且,就算你反对也没有用——安室先生,猫自己都已经认可了那个名字,这已经是没办法轻易更改的事实了。”
“——真要说起来,你们公安还真是够神通广大的,居然连别人家的猫叫什么名字都能查到,这很难不让人怀疑你们的搜查手段是否合法啊。”
注意到同期更加黑沉的脸色,萩原研二忙捅了松田阵平一下,示意幼驯染赶紧闭嘴。
不怎么服气地冷哼了一声,松田阵平别开脸,端起桌上的咖啡,有一搭没一搭地啜饮了起来。
降谷零的脸色一阵青红变换。
片刻后,他深吸一口气,无视了某个掌握着能轻易把自己气个半死天赋的臭卷毛,望向另一位稍微可靠一点的同期:“……不要对外提起降谷零的事。”
萩原研二冲他竖起一个大拇指:“安心安心,我懂的!”
最后冲两人点了下头,降谷零黑沉着脸,大步流星地跨出了这间咖啡店。
店内。
叮——
松田阵平轻轻搁下咖啡杯。
“hagi。”
“嗯?”萩原研二望着降谷零座位上、那个干净得仿佛被人仔细清洗过似的白瓷杯,不怎么走心的随口应了一声。
“刚才,你为什么要那样说?”
微微一怔,萩原研二驱散了压在心头的思绪,转过目光:“刚才?”
有些不满的,松田阵平一口周了杯中剩下的咖啡,对上幼驯染投来的视线,正色问道:“你在转移安室那家伙的注意力,想要以此避开他的问题。”
“并且,你的话,也一直都模棱两可的。”
“——你是故意的。”
松田阵平表情很笃定地下结论:“但是……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将食指抵在脸侧,萩原研二轻轻一笑,深紫色的眸子轻轻弯起:“我就是故意的呀~”
“不过,我可没有骗小降谷哦?他究竟会怎么理解,那就要看公安掌握的情报目前到了哪种程度,不是吗?”
深紫色的眸子里掠过一抹暗光,萩原研二轻弯着眉眼,笑音轻快悠扬:“总之,在没有把小矢目身上的秘密彻底弄清楚、分辨出他真实的立场究竟是什么之前,我是不会轻易丢掉他的。”
“——既然接回家饲养了,那就要负责到底才对。不管是零酱对还是对小矢目,都应该是这样。”
他的话音未落,就见松田阵平往旁边挪了挪屁股,同时对着自己投来了某种一言难尽的目光。
“?”萩原研二疑惑脸,“为什么这个表情?怎么了吗,小阵平?”
“hagi……”
“昂?有什么话,小阵平直说就好了呀~”
“……我觉得你刚才的病娇发言,很像是某种危险的精神病患者。”
萩原研二“……”了一下,似乎有些无奈,可眼珠一转之后,却是一歪身子,笑嘻嘻地趴到了自家幼驯染的肩头上。
“就算你这么说——”萩原研二眼里露出些许狡黠,懒洋洋地支在小伙伴肩膀上,“可刚才降、咳,安室君还在的时候,小阵平可是根本没有反驳我的哦?”
“说明你也是这样想的,不是吗,小阵平~”
这话松田阵平没法反驳,于是他沉默了下来。
“——所以说,”萩原研二像是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歪头看向凝目不语的松田阵平,“小阵平,之前,你为什么要用黄瓜吓唬安室君啊?”
“那种蔬菜,很容易被破坏的吧?旁边明明有那么多铁质的糖果盒和塑料质地的饮料瓶,你为什么偏偏要选择黄瓜呢?”
松田阵平的目光一下子变得有些游移不定起来。
“哦~看来有情况啊——”一下子来了兴致,萩原研二好奇地撞了撞幼驯染的肩膀,“说说呗!”
松田阵平不肯,并尝试把某张狗皮膏药从肩膀上撕下去。
两个心理年龄加一起不超过两位数的幼稚鬼,就这样在狭窄的卡位上推搡打闹了起来。
终于,在成功捍卫了自己已经被糟蹋得不像样子的西装外套后,松田阵平眼神躲闪地,用小声到跟蚊子振翅音量相仿的声音,心虚道。
“——我听说,猫都会很害怕黄瓜,很好奇,所以想试一试。”
“……?”
萩原研二不理解:“这跟你吓唬安室君……等一下、?”
无比震撼地,萩原研二用一种类似“你玩的好花哦”的眼神,发出了叹为观止的声音。
“——猫塑同期是吧,小阵平?”
目光来回游移着,松田阵平清了清嗓子,准备替自己稍微辩驳一两句。
然而,正在他刚组织好语言、准备开口的瞬间,这间规模不大的咖啡店里,忽然响起了电视采访的声音。
【……通过现场连线,本台记者了解到,小林先生目前的情绪非常激动,不断强调必须亲眼看着肇事者池中隆一死在医院门前的空地上谢罪,否则绝对不会停止掉手上的炸弹!】
穿着一身蓝紫色西装裙、打扮得干练无比的女记者,面带着担忧与惶急,语速极快地继续播报着事件现场传出的最新消息。
【警方目前已经派人联系了机动队爆/炸物处理班的理事官,想必不久之后,爆/炸物处理班的精英警官们,就会携带拆弹设备迅速到场!】
【与此同时,警方也已经控制住了日前、米花中央医院医疗事故中的肇事者,池中隆一先生。据了解,目前负责押送池中隆一先生的警官,已经在赶来医院的路上了!请各位不要担心,我们会……】
悚然一惊,松田阵平猛地回过头:“hagi,她刚刚说——”
“米花中央医院!”
萩原研二的面色也冷了下去:“——正好是小矢目住院治疗的那家医院!”
还不等两人再多交流点什么,“叮铃铃——”,两道刺耳的电话铃霎时间声便一前一后地响了起来,看来电提示,全部显示为机动队。
两人对视一眼,萩原研二按下了接通键,将电话举在了两人中间。
“萩原队长,你现在在哪里!”
电话里,传来一道沙哑冷肃的中年男声,语气很是急促。
“禾野刑事官,”萩原研二同样加快了语气,“我看到新闻了!我目前正位于米花中央医院东侧五百米左右的街区,最多两分钟就可以抵达现场!”
“好,你现在立刻赶过去,我和爆/炸物处理班还有五分钟就能到!”
“是!”
“到了现场先不要轻举妄动,这次爆/炸物数量据说非常庞大!目前还没联系上松田队长,稍后机动队的指挥。中心会继续尝试联络——”
“他在我这里。”
禾野刑事官的声音听上去很是惊喜:“哦——那可太好了!这一次的事件,就拜托二位了!请注意随时保持联络畅通!”
嘟——
电话很快被挂断。
原地。
萩原研二与松田阵平对视了一眼。下一秒,两人忽然不约而同地从座位上窜了起来,连购物袋都顾不上拿,仿佛被火烧了屁股似的,匆匆忙忙就往店门外冲。
“老板!钱压在桌子上!不用找了——”
第148章
晚八点, 米花中央医院。
医院外部,原本宽敞的就医通道已经被层层叠叠的警车包围起来了。不时有面色严峻的警员举着扩音喇叭面朝街道,一遍又一遍向着人群播报着撤离通知。
每隔一会儿, 就会有几个担架车推着不良于行的病患从就医通道匆匆撤离医院。期间, 有警员面露焦急,想要凑上前帮忙,但在目光略过医院门口的一处花坛后, 却又不得不止住上前的脚步。
——那是一个,泥土撒得到处都是、颓败的花枝与没来得及转绿的茎叶狼狈地被抛飞了一地的,被破坏得很是彻底的花坛。
五分钟前, 为了警告试图强行突击进入医院大门的SAT突击班,在整个医院内布置了大量爆/炸物的犯人,在突击班成员经过花坛边时,瞬间引爆了埋藏在最近一处花坛底部的炸弹,在炸毁了花坛的同时,也将两名全副武装的突击班成员炸成重伤。
在那之后,伤员虽然已经被紧急送往后方就医, 但现场形势却陷入了最糟糕的僵持状态中。
禾野刑事官尝试向犯人喊话。
“小林先生——”
“您的心情我们可以理解,关于令嫒的遭遇,我也感到非常的痛心!但人死不能复生, 如果令嫒还在世的话,肯定也不希望自己的父亲,为了替自己复仇, 就这样背上杀人的罪名!”
听到这番劝导,一旁正在穿戴防爆服的萩原研二当场闪了一个趔趄, 险些直接栽倒在地。
——不是……这跟火上浇油有任何区别吗?!
果不其然。
下一秒。
又一声震天的爆鸣声自前方医院里传出,随之而来的, 是一阵没来得及撤出医院的医护人员、以及病人惊恐的惨叫和呼救声。
在场的一众警员们,脸色霎时间白了两分。
“请您不要冲动——!!”禾野刑事官的嗓音有些发干,语气紧张至于,带着很明显的恳求意味,“至少,请让无辜的人们先撤离出来!那些与您素昧相逢的人,他们并不应该成为这起事件的牺牲者,不是吗?!”
短暂的凝滞。
很快。
回应他的,是又一声残酷的爆/炸声。
轰——!!
砰、砰、砰——!
伴随着一阵玻璃爆裂的刺耳脆响,很快,有一个带着哭腔的声音颤巍巍地响了起来。
“警、警官先生……救命!有人被炸伤了——!!”
唰——
在场警员几乎同时将目光望向了禾野刑事官,一张张神色紧绷的脸上,焦躁与愤慨几乎要满溢出来。
SAT的指挥官面色也有些沉痛。
“现在,尽快作出决定吧,禾野,”指挥官脸上的皱纹深深凹陷下去,那张冷厉威严的面容浮上了一抹果断,“再继续下去,伤亡恐怕就不是你我能够承担得起的了!”
“可是——”禾野刑事官的目光落在那被炸成了碎片、仍在汩汩冒着黑烟的花坛,目露迟疑。
“以我们的伤亡换取民众的平安,这是SAT成员的荣幸,也是我们存在的意义。”
很平淡的一句陈词,却让禾野刑事官默然半晌,竟寻不出哪怕一句反驳的话语。
一旁,已经穿戴好防爆服的松田阵平眉心紧锁,没忍住,插话打断了两人的交谈:“SAT当然可以不怕牺牲,可是那些还在医院里没来得及离开的无辜者呢?他们要怎么办?”
“一旦歹徒孤注一掷引爆炸弹,那么多无辜的人,他们的安全要如何得到保障?”
指挥官脸色沉了下来:“你什么意思?”他扭头看向禾野刑事官,“这是你的人?”
还没等禾野刑事官点头,萩原研二的声音很快从旁边响起。
“——事实上,我也觉得这个方案实在太粗糙了。警方不能用民众的性命做赌注,我们赌不起这么多条人命。并且,一旦出现任何意外,警视厅在民众心中的可信度,恐怕将会滑落到一个可怕的低谷。”
指挥官的表情很是难看。
“那你们说!我们现在难道还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吗?”
裹着厚重的防爆服,萩原研二有些艰难地抬起手臂。在他的掌心中,赫然握着一支显示为【正在通话中】的手机。
看到通话界面显示的联络人姓名,禾野刑事官的眼睛微微睁大。
“——他?!”
防爆服的头盔位置动了动,似乎是萩原研二在点头。
“是的,他也在里面。”
“呼、太好了……”
仿佛瞬间解除了高危警报一般,禾野刑事官长长地松了一口气,面上严峻的表情肉眼可见地放松了下来。
“?”
SAT指挥官一脸懵逼地,视线在禾野刑事官和手机之间来回横跳。
“你们在打什么哑谜?”他有些不客气地质问,眯缝着眼凑到手机屏幕面前,“‘小矢目,括弧撒谎精括回’?这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握着手机的手掌微微一顿,萩原研二的声音有些僵硬:“啊、那个——这不重要!事实上,这位矢目先生,在爆破领域,可以算得上是个行家……我想,有他帮忙的话,也许会对我们的排爆任务有极大的助力!”
“——对吧,小矢目?”
手机屏幕闪了闪,一个带着细微电流、但音色仍然显得异常特殊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语气十分沉稳:“滋滋——嗯,尽力而为。”
迎着自家幼驯染宛如实质般的目光,萩原研二直接将手机交给了满脸惊喜的禾野刑事官,后退一步,跟在场的另一个同样穿着防爆服、整个人臃肿到看不清身形的爆处组警官站到了一起。
松田阵平狠狠伸肘子拐了一把小伙伴,防爆服所用的特种材料相互碰撞,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声:“喂,干嘛把矢目那家伙牵扯进来?”
头盔底下,传来萩原研二那略显无奈的声音:“不是我啊,是小矢目主动打给我的啦——”
“?你骗我。”
头盔很细微地歪了歪,其下,传来萩原研二略带不忿的声音:“为什么这么说?小阵平,我在你眼里的信誉就这么低吗!”
松田阵平哼了一声:“那家伙以前的手机号早就打不通了,肯定是心虚、背着我们悄悄换了新的号码。可是,如果是新号码的话,刚才我明明就有看到,你的手机上有特殊备注——老实交代,这个号码你是从哪儿弄来的?”
“……”
“——你在心虚什么?”虽然看不见脸,但松田阵平的语气里充满了狐疑。
干笑两声,萩原研二尝试转移话题:“说起来,小矢目果然是传说中的事件体质啊……就连生病住院都会遇到这么糟糕的事情。说真的,等他出院,要不咱们带小矢目去一趟神社吧?”
说起这个,松田阵平也稍微有点同情起自家小伙伴了:“就是说啊!真不知道他这个运气怎么会这么邪门——他到底是怎么平平安安长到这么大的?”
两个人正在咬着耳朵,另一边,禾野刑事官却似乎已经跟电话那头的人商量好了对策,鹰目环视一圈,迅速锁定了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所在的位置,握着手机大步流星地走了过来。
“松田队长、萩原队长,”禾野刑事官的表情很是肃穆,“接下来,就要拜托你们两位了!”
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有些艰难地站直身子,挺胸抬头,语气严肃地应声道:“是!请尽管吩咐!”
禾野刑事官将手机交还给萩原研二:“我已经跟矢目先生商量过了,接下来,他将会在医院里秘密搜查炸弹行踪。找到后,他将会把炸弹照片通过邮件的方式传送到松田队长的手机邮箱里。届时,还请两位通过照片确认炸弹类型,远程指导矢目先生拆解炸弹!”
微微一怔,松田阵平疑惑反问道:“指导?那家伙不是会拆弹吗?”
一阵电流声过后,温雅柔滑的男声自萩原研二的手机中传来。
“——不,我当然不会。事实上,能够认出上次浅野别墅区的炸弹,只是因为我在美利坚留学时,恰好看见当地、滋滋——新闻播报过相关内容。换成其他炸弹的话,我就束手无策了。”
松田阵平“哈”了一声,不可思议地道:“所以说,你这家伙根本就不会拆弹???”
他狠狠剜了一眼不靠谱的幼驯染,目光转向禾野刑事官,严词拒绝:“不行!这个方案的不确定性太大了!你们怎么能让对爆破知识一窍不通的外行人来做这么精细的操作?一旦误触,医院里那么多无辜者的生命恐怕就会立刻被葬送在一片废墟之中!”
“可是,我们已经没有时间了,松田队长。”
禾野刑事官看了一眼手表。
“犯人要求我们在9:10之前将池中隆一带到现场、并亲自击毙在医院大门前的空地上。现在距离对方要求的时间,还剩不到一个小时。”
迎着两个得力干将不可置信的目光,禾野刑事官的表情有些沉重:“这种事,想也知道不可能真正发生。目前,池中隆一已经被带到了后方的警备车辆里,如果事态进一步恶化,我们可以考虑让池中隆一出面、缓和一下事态,但这个办法只能解一时之需。”
“那些危险至极的炸弹,总是要有人去处理的。”
“如果爆处组的人进不去,那么能够指望得上的,恐怕也就只有同样身陷险境之中的矢目先生了。”
这样说着,禾野刑事官长叹了一口气,转向电话:“虽然这样非常自私,但,矢目先生,医院里数百名尚未来得及撤离的人员,他们的性命,就全权托付给您了!”
“一切就拜托您了——”
虽然明知对方看不见,但禾野刑事官仍然十分庄重地后退了半步,面朝着萩原研二手里的手机,深深弯下了那硬挺得如松如竹般的脊梁。
第149章
四周一片静默。
很多警员同样面色肃然地, 朝着禾野刑事官、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三人所在的方向,深深俯下了头。
电话里传来一阵细微的喘息声。
很快,松田阵平移交给队员保存的手机, 便微微震动了一下。
负责保存松田阵平随身物品的机动队队员, 连忙捧着手机,跌跌撞撞地冲到了三人身边。
“松田队长!!有、有新的邮件!”
来不及取下防爆头盔,松田阵平忙接过手机, 用最快的手速解开了屏锁密码,点开了自己的邮箱。
[第一枚,五楼住院部护理科办公室门后。]
[图片]
对方传来的图片并不算特别清晰, 在昏暗的环境之下,松田阵平只能很勉强地认出几根色彩模糊的线头。
几人对视一眼。
禾野刑事官大手一挥:“技术课!用最快的速度把这部手机外接到电脑上!所有图片都给我做技术处理!尽可能保证清晰度!”
不到一分钟。
警备车内,看着电脑屏幕上清晰了不少的图片,松田阵平眼眸微眯。
“是黑/索/金,次级炸/药,敏感度不高,爆速也只有中等, 这种炸弹很好拆解。”
“矢目,你现在手边有螺丝刀吗?”
一阵摩擦声响起。
“没有、滋滋——我手边只有几枚刀片。”
闻言,车内几人微微色变。
“——问题不大。我观察过了, 炸弹外壳用的是扁口螺丝,我可以用刀片拧开。”
松田阵平松了口气。
“那就好。你先把继电器的外壳拆开,注意不要碰触到里面的电线。”
“嗯。”一阵窸窣声过后,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轻轻的塑料落地的声音,“好了。”
“把继电器内部的照片拍给我。”
很快, 松田阵平的手机微微震动。同时,电脑的屏幕上弹出了一张被放大了数倍的图片。
“很简单的集成电路, ”已经在队员的帮助下摘掉了防爆头盔,松田阵平顶着额头上浸出的细密汗珠,略有些艰难的分辨着像素不佳的照片上凌乱排布的电线组合,“是红蓝线加干扰线路的经典搭配啊……看来这名炸弹犯思想很保守嘛。”
“怎么拆?松田警官,你那边噪音好大,我稍微有些听不太清。”
松田阵平语气很果断,稍稍提高了些音量:“剪蓝线!动作轻点,别碰到那条干扰线路。它连接着变电器,看这个样子,端口恐怕还设置了水银防误触装置,一碰就炸!”
很快,一阵细微的摩擦声后,电话里传来矢目久司沉稳的声音。
“好了。这样就可以了吗?”
松田阵平“嗯”了一声:“你找个密闭的空间把它藏好,做个标记,之后爆处组的人会进去回收。”
又是一阵细微响动后,电话里再次传来了若隐若现的喘息声。
很快。
“第二枚。”
又一张照片传了过来。
萩原研二眯了下眼睛:“升级了啊,这次是光敏炸弹。”
“——难拆吗?”
萩原研二笑了一声:“还好,切断电阻就行。小矢目,你注意看一下,电阻位置是不是有遮光的黑色塑料外壳。”
两秒后。
“有,看上去很结实。”
“别碰它,关掉手机闪光灯,把周围线路图拍照发过来。”
很快,一张黑漆漆的照片出现在了电脑屏幕上。
凑近分辨了一下,萩原研二十分自信地指挥:“看到那条‘S’形的电线了吗?剪断它,它是连接光敏电阻的线路。”
一片安静之中,警备车里的几人都听到了一声清晰的“咔嚓”声。
“好了。”
“嗯嗯,那么现在——小矢目,请重新打开闪光灯,重新拍一张清晰一些的图片传送过来吧~”
五秒钟后。
“看到那条同时连接着红蓝线的白色电线了吗?切断它,这样可以断掉发射极的供电来源。”
“嗯。完成了。”
“恭喜你~”萩原研二故意很是轻松地玩笑道,试图缓解紧张到几乎结成实质的空气,“玩家矢目久司,拆弹经验值+2,拆弹技能等级提升~”
电话里,被他调侃的矢目久司,似乎若有若无地低笑了一声。
轻松的氛围仅仅只持续了五分钟。很快,第三枚炸弹也被找了出来。
在气氛一片沉重中,拆弹进程还在继续。
这个炸弹犯似乎掌握了一部分专业的爆破知识,制造出来的炸弹五花八门,什么样的都有,类似水银防误触装置、光敏电阻、声敏电阻、信号传感器等等,花样百变,层出不穷。
虽然种类繁多,但好在每一种的拆解难度都不算大,似乎这个炸弹的制作人本身,也仅仅只是掌握了一些最粗浅的爆破技能。
——这无疑给尚且是排爆新手的矢目久司,降低了很大的压力。
40分钟后,矢目久司从上到下,几乎搜遍了五层往下的全部楼层。
除了一楼。
“五楼以上,不需要再去看看吗?”萩原研二疑惑道。
“嗯。我的病房正好位于五楼楼梯口,如果有什么可疑的人上去,我应该会有所发现。电梯的话,因为五楼往上几乎全是医院的行政办公区,所以客梯最高只能到达五楼,剩下的楼层必须转乘需要刷卡的内部工作人员电梯才能上去。考虑到效率以及概率问题,我认为目前搜查重点应该放在一楼承重墙和监控室。”
“监控室?”禾野刑事官微微一愣。
“是的。结合你们刚才所说的,犯人如果身处在视野并不算好的一楼,那么他能够及时观察到SAT突击班的行动轨迹、并且准确引爆花坛中的炸弹,这绝不可能仅仅只是巧合。最有可能的,就是对方目前已经控制住了一楼的总监控室,通过那里面无处不在的监控网络,精准掌握了警方的全部动向。”
“——那么,你现在是想……?”
“通过你们的描述,我认为这位小林先生的精神状态已经濒临崩溃。在这样危险的状态下,他极有可能在医院的承重墙上安置高爆/炸弹。一旦他发现警方并没有要按照自己的意思、去处死池中隆一先生的话,他很有可能会立刻引爆那枚最危险的高爆/炸弹,拉整间医院里所有没来得及撤离的人一起陪葬。”
“所以说……你准备去拆那枚高爆/炸弹吗?”松田阵平皱眉,脸上的表情有些难看,“承重墙,一般都在很显眼的位置吧?按你的说法,那个混蛋目前已经控制住了整个医院的监控网路,那么你这样大摇大摆地跑过去拆弹,岂不是会被对方直接发现?那家伙已经疯了,他绝对会不管不顾、直接引爆/炸弹的!”
电话那头,矢目久司顿了一下,温雅的声音里带了一丝微不可查的笑意。
“松田警官。”
听到这个称呼,松田阵平眉头皱的更紧了。
但他没有说话,只是沉默着,全神贯注地,侧耳准备倾听对方接下来的发言。
“——还记得那天晚上,在米花公园门口,我曾经对你说过的话吗?”
松田阵平微微一愣。
短暂思索后,他拧眉,略带试探性质的问:“「我一向信守承诺」?”
“不是这句,”电话里,矢目久司的笑声似乎更明显了一些,“还要再往前一点。”
同排位置上,萩原研二挤了过去,一个拧身,还没来得及脱掉的笨重防爆服便狠狠创了松田阵平一把,险些把人挤扁在车厢角落里。
“笨蛋小阵平~”眼疾手快地扶好幼驯染,萩原研二清亮悠扬的嗓音微微含笑,语气轻松了不少,“小矢目是想说,你会一些网络技术,可以屏蔽掉一楼大厅的监视摄影机,对吗?”
“嗯。”
“就算是这样,小矢目也一定要注意安全哦?”
“会的。”
“——现在到哪啦?”
“一楼旋转楼梯的楼梯口。我先挂了,需要用手机操作一下监控系统。”
这句话说完,还没等萩原研二反应过来,下一秒,电话里就传出一阵“嘟嘟”的忙音。
警备车内,围坐在电脑周围的几人面面相觑。
“……现在怎么办?”萩原研二面露迟疑,“等电话吗?考虑到小矢目还是新手的关系,那枚高爆/炸弹,他很可能根本就不会拆哎?”
禾野刑事官刚想点头,开口的前一秒,却是忽然察觉到不对劲。
——明明是针对警视厅的有预谋威胁,但不,知道为什么,他感觉警视厅在这起案件中,几乎没怎么太出力呢……
这种危急存亡的关头,警方却要全权依仗分明应该是被保护对象的好好市民矢目先生……
他们警视厅这摆烂得是不是有点太明显了啊喂?!
短暂沉思片刻,禾野刑事官拿起桌上的对讲机,按下开关后,沉声命令:“岸田,你现在去把后面车上的池中隆一带到前面来。注意警告他一下,等会儿到了现场给我乖乖闭嘴,不要说任何会刺激到炸弹犯的话。否则,就算是警视总监亲临现场也救不了他!”
对讲机那头传来一声简洁的应答声。
很快,警备车的车窗玻璃就被人轻轻敲响。
“禾野刑事官,我把池中带来了!”
“嗯。”答应一声,禾野刑事官就拉开车门准备下车,临走时,还不忘回头嘱咐车里的四个人,“佐藤、小川,好好辅助松田和萩原两位队长。松田,萩原,一切就交给你们了!”
最后拍了拍松田阵平的肩膀,他转过身,原本平和的气质瞬间凌厉了起来,整个人的气场瞬间带上了某种极强的压迫感。
“——来吧,就让我来会一会这位制造出如此惊人的医疗纠纷、导致数百无辜市民被困危楼之中的,痴情无畏的池中隆一先生。”
第150章
被警员推搡到禾野刑事官面前时, 池中隆一面上仍然满是恍惚之色,两只眼睛里遍布着血丝,眼皮红肿发亮, 眼窝却深深凹陷了下去, 整个人憔悴到仿佛随时会昏死过去。
“哦、您好……这是怎么了吗?”池中隆一呆呆地转过头,目光略带涣散地望向着带他过来的那名警员,“找我, 有什么事吗?”
警员朝着禾野刑事官啪地敬了个礼,然后冲池中隆一示意了一下:“这位是本案的现场指挥官,禾野刑事官。”
有些迟钝地, 池中隆一缓慢眯了下眼睛,然后突然暴起,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情况下,三步并作两步蹿到了禾野刑事官的面前,两手猛地抓起禾野刑事官垂落在身侧的手掌,两颊因兴奋而浮上两团不正常的红晕。
他几乎到有些语无伦次。
“警视先生!”他大叫,“您是我女朋友重伤身故案件的负责人对吗?这起案子会怎么判?那个不负责任的医生……他会坐牢的, 对吗?”
说着说着,男人的手掌颤抖了起来。上一秒,池中隆一整个人萎靡虚弱到仿佛快要耗尽精气神, 但,在这一刻,他仿佛回光返照般, 整个人显得振奋极了。
“那个混蛋医生……”红肿的双眼里噙着泪,他的嘴唇哆嗦着, “奈奈她还活着啊……如果那个时候,他选择救我的女朋友, 那么奈奈就根本不会死!那个医生、他是杀死奈奈的帮凶!”
“他和那个酒驾的肇事司机一样!他们都要坐牢!都应该下地狱!”
“奈奈……我的奈奈……”
控制不住地,男人双膝一软,站立不稳,便要跪倒下去。
然而,下一秒。
一双如同铁钳一般的大手,死死托住了男人的臂弯,手臂猛一使力,竟是将原本已经半跪下去的池中隆一,狠狠地拎了起来。
啪——!!
一记清脆的耳光,在这片静默死寂的空地上来回回荡。
禾野刑事官这一巴掌,几乎是下了死力,沉重的力道加上架在一旁的扩音器,这道清脆的巴掌声轻轻松松便传进了被封锁的医院里。
仿佛被这一耳光直接抽飞了魂魄似的,池中隆一仰面摔跌在地,左手愣愣地捂住快速肿胀起来的侧脸,仰着头,神色呆呆地注视着居高临下、满脸厌色看向自己的禾野刑事官。
“你在说什么?”
冷酷严厉的警视先生,微微低着头,鹰隼般的目光一瞬不瞬地定格在池中隆一的脸上。
“我?”机械地抚摸着肿的老高的左侧脸庞,池中隆一的眼里划过一抹茫然,“我说,那个无良的医生、还有肇事司机——”
他的话还未说完,就被冷冷的呵斥声打断。
“——池中隆一,你知不知道,你到底在说什么?”
池中隆一的神色空白了一瞬间。
“你说他们是杀人凶手,”禾野刑事官凝着他,浑身气压低到了极点,一字一顿地道,“但是,你跟他们……你们之间,又有什么区别呢?”
“事发那天,因突发性心搏骤停被送往急诊室、却因为你的无理阻挠而耽误了最佳抢救时间,最终不治身亡的小林雅子小姐,你难道要说,她的死,与你一点关系都没有吗?”
猛地弯下腰,禾野刑事官一把揪住了池中隆一的衣领,把人提了起来:“你也是杀人犯之一!池中隆一,是你,亲手剥夺了一个年轻的生命最后的求生机会!”
“这起案件会怎么判,我管不到,因为那是检察厅的工作。但是,我可以很明确地告诉你,池中隆一——”
伸手一指被警戒线层层包围住的米花中央医院大楼,禾野刑事官的脸上,倏忽间浮现出某种哀伤的神色。
“那名不幸去世的少女、小林雅子小姐的父亲,现在就在那里面。”
“你欠他一句道歉。”
“别哭了——我叫你别哭了!”
狠狠摇晃了一下池中隆一的衣领,看着面前这个眼泪鼻涕糊了满脸的窝囊男人,禾野刑事官接过下属递过来的扩音器,一把将其塞进池中隆一的手里。
“——现在,池中隆一,收起眼泪,你应该像个男人一样,对着不幸遇难的受害者家属,真诚表达悔过与歉意,为你犯下的过错赎罪。”
————————
医院的局域网并不难破解。
只花费了前后不足五分钟的时间,矢目久司就攻入了米花中央医院的核心控制室,接管了整间医院的监控网络。
为防监控画面丧失引起炸弹犯警觉,矢目久司并没有选择粗暴地掐断监控,而是在既往历史记录中,选择了一段,覆盖了现有的监控画面。
这样一来,他既不用担心自己的举动会暴露在监视摄影机的镜头下,又避免了炸弹犯起疑、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面对着面前两个眼泪汪汪注视着自己的小护士,矢目久司竖起一根手指,抵在唇边,无声地比出一个“保持安静”的手势。
两名护士连连点头,互相拥抱着,蹲在墙角瑟瑟发抖。
快速在手机邮件输入框内打下一行字,矢目久司翻转了手机,将屏幕对准两名护士。
——[你们有看见,那个男人将炸弹安装在了哪里吗?]
其中一名护士回忆了片刻,迟疑地摇了摇头。
矢目久司将目光转向另一个。
另一名小护士幅度很大地疯狂点头。
将手机递过去,很快,看着输入框里多出的一行字,矢目久司的眸色微微沉了沉。
[注射室!我看见那个男人带着一个可疑的塑料盒进入了注射室!就在监控室旁边!]
就在监控室旁边么……
这样一来,动静只要稍大一点,就会很容易引来犯人的关注啊……
看来,过去的时候,需要更加小心了。
最后望了一眼担架车上、因为大量失血而短暂陷入昏厥的伤员,矢目久司一撑窗台,悄无声息地从值班室里翻了出去。
一路,借着各色座椅与杂物的掩护,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地,矢目久司很快便闪进了小护士指认的那间注射室里。
屋子里很暗,也很安静。隐隐约约地,除了自己的呼吸和心跳外,矢目久司能听到另一个机械而微弱的滴答声。
——是定时炸弹。
矢目久司的心沉了下去。
不是遥/控炸/弹……
那个疯狂的炸弹犯……他骗了所有人。
他根本就没信任过警方。他根本……从一开始就,打算把整间医院都炸成一片废墟。
耳尖微不可察地动了动,很快,矢目久司便在优异听力的辅助下,准确找到了被藏在医疗废物垃圾箱隔层里的定时炸弹。
把炸弹从隔层里小心取出,矢目久司摸出手机,快速编辑了一封邮件。
[找到了,是定时炸弹。我目前不方便接听电话,请用邮件保持联系。]
彻底静音的手机,屏幕上白光微闪。
[嗯,注意安全。——松田]
这种语气……果然,很像是松田警官会说的话啊。
思维短暂发散了一秒,矢目久司找好角度,飞快给炸弹拍了个照片。
然而,还没等他按下传送键,禾野刑事官那熟悉的冷喝声便传进了矢目久司的耳朵里。
“——现在,对着受害人的家属,真诚表达悔过与歉意,为你犯下的过错赎罪!”
……
发生了什么?
一边按下发送键,矢目久司一边竖起耳朵,凝神倾听隔壁传来的动静。
很快,椅子脚在光洁的瓷砖上摩擦形成的噪音响了起来,伴随着一阵阵沉重的脚步,似乎脚步声的主人正在房间中来来回回地踱步。
下一秒。
嘭——!!
什么东西被粗暴掀翻的声音在隔壁猛然响起,伴随着几声惊恐的尖叫。
“闭嘴、妈的,都给我闭嘴!”
男人粗噶低沉的咆哮声猛然拔高,盖过了那些尖叫声。
宛如一头受伤的狮子,男人“呼哧呼哧”喷吐着粗气,时不时从喉咙里挤出几声分辨不清内容的咕哝声和咒骂声,整个人的精神状态显得极不稳定。
扩音器里又传来了几句劝诫的话,矢目久司却没心思再去细听,将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面前的炸弹之上。
手机上,赫然出现了一条新邮件。
[拆掉继电器外部的黑色塑料壳,拍照。——松田]
矢目久司依言照做。
[那个螺旋状的线圈是什么材质?——松田]
矢目久司调亮屏幕光线,凑近仔细看了看。
[是铜丝。——目]
很快,手机邮箱里收到了松田阵平的回复。
[别动那个线圈,那是磁导线。雷/管桥丝连接的电路,再拍一张给我看看。——松田]
…。…雷/管桥丝?
矢目久司盯着手里这个还算简略的电路,稍微研究了一下,随后便将目光重点放在了那个不规则圆柱体连接的数根电线上。
他把这一段放大,拍好照片后传了过去。
[这个?——目]
[嗯,剪那个C……]
邮件还没看完,矢目久司耳尖微动,下一秒,他眸光微深,弯腰抱膝,抱着怀里的炸弹一个前滚翻,整个人便钻进了注射室的工作台下方空隙里。
哒、哒、哒——
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很快便靠近了房间门的位置。
心跳声不由自主地加快。
在一片寂静中,医院之外,那拿着扩音器大声嘶吼的声音,便显得格外清晰。
“——哈哈、我杀了她……是!那又怎么样!我的奈奈不能一个人孤零零地走!她胆子那么小……她那么怕寂寞……你女儿死的正好!有她陪着,奈奈也不会孤独了!”
呼、呼……
男人粗浊急促的喘息声更重了,仿佛忍耐力达到了极点。
嘭——!
注射室的大门被人一把推开。
矢目久司有些艰难地蜷缩在逼仄的工作台下方,屏住了呼吸。
哒、哒——
脚步声越来越近。
——在越发紧绷的气氛中,矢目久司看见,一双鞋头略有些掉皮的陈旧皮鞋,正跌跌撞撞地,朝着自己藏身的方向快速逼近。
第151章
“嘿、嘿嘿……”
男人吃吃的笑声在这间不大的注射室里来回盘旋, 机械空洞声音里,包含的情感无限趋近于无,无端端营造出了一种怪诞的惊悚感。
似哭似笑的声音仿佛什么动物在嚎叫, 断断续续的, 一声接着一声,那样不知疲倦、无从休止。
“爸爸的雅子酱啊……”
棕黑色的老旧皮鞋前端,那一小块已然半脱落的劣质皮革, 伴随着男人来来回回的踱步,在空气中一下又一下地重重扬起、复又轻飘飘垂落回鞋面上,宛如一只被粘黏在蛛网之上振翅欲飞的蝴蝶, 显得那样无助,而且可怜。
“啊啊、雅子酱……”男人机械般地吃笑着,嘶哑破碎的嗓音却柔和得不像话,像是生怕惊扰到面前、某个未知的存在一样,“你把爸爸的东西,藏到哪里去了呀?”
一片静默。
这是当然的。
——就在几天前,他心爱的雅子酱, 便再也没有机会回复他了。
瞬间,空气宛如瞬间被冰霜冻结了一般,沉闷压抑的气氛几乎要凝成实质。静得落针可闻的室内, 男人“呼哧呼哧”的粗喘声,难以抑制地,变得越来越急促、越来越沉重。
屏住呼吸, 矢目久司谨慎地将自己蜷得更紧了一些,又把身体往狭窄逼仄的工作台空隙里缩了缩, 在一片黑暗中默默窥望着外界的一举一动。
西图澜娅 “雅子酱……”
男人低声呢喃。这一刻,他语气里的恍惚却是消散了些许, 整个人如梦初醒一般地,尾音也不再忽高忽低地上下飘摇。
脚步声再次响起。
与先前的不同,这一次,那双被棕黑色皮鞋包裹住的大脚猛地掉转过身,目标十分明确地,指向了矢目久司藏身的方向。
哒、哒、哒……
脚步略微有些趔趄摇晃,男人像是喝醉了酒一样,整个人跌跌撞撞地朝着工作台所在的方向,小跑着扑了过来。
砰——!
双膝一软,他直接跪倒在了地上。
男人的身形被工作台挡住了大半,从矢目久司的角度,只能看到男人身上套着一身廉价的工作服,脊背向上拱成拉满的弓形。
脊背中央,那根嶙峋尖锐的脊骨,几乎毫无遮掩地高高顶起了男人单薄如纸的衣衫,就那样伶仃而狼狈地耸立在初春料峭的寒风里。
“没关系的,雅子酱,爸爸想起来了……”
很快,工作台左侧传来一阵粗暴的翻动声。
塑料袋被扯得哗哗作响,混合着细碎清脆的玻璃摩擦声,还有硬物碰撞塑料桶发出的沉闷撞击声,一起编织出一幅,使得矢目久司呼吸都微微停住的画面。
——他在翻动垃圾箱。
这个精神状态濒临崩溃的可怜男人,正在翻找被自己放置过定时炸弹的垃圾箱!
怀里,被矢目久司用层层衣物包裹住、试图以此遮盖掉计时器发出的细微声响的定时炸弹,在这一刻,忽然变得极为烫手。
“……”
正在矢目久司绷紧身躯,准备在行迹暴露后用最快速度控制住炸弹犯的时候,猝不及防的,左侧被工作台挡板遮住的位置,传出一声惊喜的欢呼。
“啊!是这个!我找到了!雅子酱快看!就是这个——”
几乎是连滚带爬地,男人瞬息间卸去了力道,一屁股坐在地上,踢蹬着双腿,有些费劲往后稍了稍。
这一退,他顺利地将自己的身影又重新接入了矢目久司的视野里。
捧着一捆被黑色胶带密密麻麻缠在一起的七八根雷/管,男人将其举到了脸颊旁边,用那张瘦到脱相的脸,依恋又不舍地来回磨蹭着这个危险物品。
“他们不是吵着要出去吗……”
他喃喃自语,干裂脱皮的嘴唇蠕动了一下,然后嘴角向上提起,裂开一个阴森森的弧度。
“那就出去好了……”用仿佛在欣赏什么稀世艺术品的目光,男人满意地来回扫视着手里的雷/管,脸上深邃的褶皱沟壑,在这一刻都仿佛微微舒展开了一些,“让他们带上这个,一起出去好了……”
“那些不作为的薪水小偷、还有——那个害死了你的混蛋,”透明的湿痕从男人的眼下蜿蜒垂落,男人哽咽着,压低了嗓音,柔声絮语,“雅子酱……雅子酱……爸爸一定会替你讨回公道的……”
“就用这个,给那群警察下最后通牒好了——”嘴唇贴上冰冷的雷/管,男人几乎有些疯癫地,吃吃地笑,“让我来用鲜血告诉他们,如果不杀掉那个混蛋的话,医院里剩下的这些人,还会陆陆续续死去……”
“一个自私自利的混蛋的命、对比这么多与此事无关的医生和病人的生死,该选哪一边,我想那些自诩正义的警官先生们,应该很清楚才对吧?”
“再等等,雅子酱……”
“等到我亲眼看着,那个混蛋肮脏的血液,洒满医院门前的柏油马路,时间也该到了。”
“很快了,爸爸很快就会过去找你的……别急啊……”
嘴里絮叨着,男人“嘿嘿”地笑了起来,用嘴唇疯狂亲吻着手里的雷/管,抑制不住的鼻涕眼泪给雷/管表面糊了一层湿漉漉的水光膜。
“你等着……”
一边说着,男人伸手一撑地面,便要挣扎着从地板上站起。
他的动作幅度很大,衬衣被他的动作微微掀起,单薄的布料在他的腰间拱起了一个怪异的不规则弧度。
——那个是……? !!
矢目久司瞳孔霎时间微微收缩。
还不等他细看,下一秒,他就对上了一双血红的眼睛。
保持着双手撑地、身子微微前俯的姿态,男人眼珠一动不动地看向操作台底下的位置,歪了歪脑袋。
“噢——”
一副被惊吓到的模样,男人裂开嘴,唇瓣上被扯开的伤口沁出了一两枚血珠,眼神瞪得溜圆,怪异地冲着矢目久司发出“嘿嘿”的冷笑。
“——这里,原来还藏了一个人呀?”
————
在被小伙伴第37次询问时间之后,松田阵平有点绷不住了。
“距离矢目的上一封邮件传送过来,还不到十分钟,”一把将手机直接拍进了萩原研的二怀里,松田阵平直勾勾注视着幼驯染的眼睛,沉声道,“hagi,你的心乱了。”
“心浮气躁乃是大忌,这一点你应该还没有忘掉吧。”
沉默着,萩原研二少见地没有去接自家幼驯染的话,就这样任凭这句话掉在了地上。
良久。
“……对不起,我只是——”
“——再怎么担心也没用,”松田阵平打断了他的话,“我们根本就进不去,现在唯一能够帮到矢目的,就是静静等待他的新邮件,然后教导他如何安全拆除炸弹,仅此而已。”
“这我当然知道啦,小阵平——”拖长了尾音,萩原研二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单手把玩着手机轻笑,“小矢目啊,平时那么可靠的一个人,没道理会在这种事情上栽跟头才对。”
“我只是在想……小阵平,”略略垂下眼眸,萩原研二清楚地看到,不知什么时候开始,自己握住手机边缘的指节,用力到微微泛着白,“你说,这么半天过去了,不管到底有没有找到你说的那根线,小矢目……他都不应该至今还音信全无吧?”
他的语气有些低沉:“虽然说,只要没听到爆炸的声音就是好事……但。”
“我心里总有些不安。”
忍不住的,萩原研二开始向自家幼驯染求一个安心:“——小阵平,小矢目会没事的,对吧?”
沉默了一下,松田阵平很认真地点了下头:“嗯。”
他捋了一把被汗水浸湿后、黏糊糊地贴在脸侧的小卷毛,语气很笃定:“不就是拆弹吗?有我们两个专业的替他背书,那家伙如果还能把炸弹给搞炸掉,那得有多蠢?”
“放心好了,都说否极泰来,那家伙平时运气这么差,这会儿说不定就是他转运的机会来了。”
扯着嘴角、干笑着附和了两声,萩原研二面上仍有些提不起精神来。
克制不住地,他望着松田阵平,语气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叹道:“小阵平,你说——如果今天下午的时候,我们两个没有直接走人的话……”
“现在,在里面冒险拆弹的,会不会就是我们两个呢?”
“这样一想,就觉得更加愧对小矢目了呢……”
松田阵平斜了小伙伴一眼。
“hagi,你不该来做警察。”
“……昂?”萩原研二眨了眨眼睛。
“你该去帮矢目构思漫画,这样挣钱也来的快,还不浪费你出色的脑补天赋。”
“……”
萩原研二讪讪地摸了摸鼻子,老老实实闭嘴。
警备车里,一下子陷入了绝对安静之中。
另两个技术课的警员不约而同地默默低下头,假装自己不存在,有一搭没一搭地敲击着键盘。
然而,不到一分钟。
其中一个警员看着字符跳动的电脑页面,突然脸色大变。
他“呼”地一下从软椅上站起身,却忘了自己正待在警备车里,天灵盖立刻撞上了车顶棚,传出疑似沉闷的声响。
咚——!
车身狠狠一震。
巨大的变故直接将车里其余三人的注意力全部吸引了过来。
“啊、那个——你还好吗小川警官?发生什么事了吗?”
迎着三人有些吃惊的脸,小川有些惊恐地指了下电脑屏幕,然后一边大叫着让所有人往后退,一边连滚带爬地冲下了警备车厢。
正在松田阵平和佐藤警官探头去看电脑屏幕时,下一秒,萩原研二怀里忽然响起了刺耳的手机铃。
条件反射般的,萩原研二以最快的速度接通了电话。
“——松田,往后撤!要炸了!”
话音未落。
在另一台实况投屏着前线状况的电脑上,原本紧闭的医院大门蓦地被人大力推开。
下一秒。
一台无人推送的担架车,被人重重一推,就这样迅速冲出了大门。
几乎在担架车尾部彻底滑出门的瞬间,医院大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又快速重新合拢。
还不等三人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滑离大门不足十米的担架车,就这样,在众目睽睽之下,爆起了一团巨大的火花!
轰——!!!
第152章
突如其来的爆炸, 将所有人都打了个措手不及。
虽然有小川的提醒在前,但这一切都发生的太快,那些听到了小川喊话的警员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就在下一秒, 被冲天的气浪狠狠掀翻,灰头土脸地在地面上连打了好几个滚,这才卸掉冲力。
——万幸爆炸点距离人群还有一段距离, 虽然狼狈了点,但并没有人受伤。
爆炸发生时,禾野刑事官所处的位置正好在人群最前端。
从地上爬起来, 他最先查看了一下跟自己一起被掀飞出去的池中隆一。在确认这家伙只是倒霉地磕掉了一枚门牙、并没有大碍后,他大大地松了口气。
宛如老鹰捉小鸡一般,禾野刑事官略显粗鲁地一把揪住池中隆一的后脖领,把人从水泥地上拎了起来。
“池中先生!”禾野刑事官咬牙切齿,语气冷得仿佛结了冰一样,“你需要为你刚才的言论负责!”
池中隆一瑟缩了一下肩膀,推了推鼻梁上被摔碎了一侧镜片的黑框眼镜, 还在嘴硬:“我不觉得我的行为有哪里不对——就算您是警视,没有证据的话,您最好还是少说为妙吧?”
禾野刑事官冷冷地凝了他一眼。
面上仍然余怒未消, 禾野刑事官揪着池中隆一的衣领,似乎还想再说点什么,然而刚刚开口, 就被腰间忽然滋滋作响的对讲机打断了。
阴沉着脸,他迅速从腰间取下对讲机。
“滋滋——禾野刑事官, ”严重失真的声音夹杂着细微的电流声,“我们接到了矢目久司先生的电话, 滋滋——矢目先生表示,医院内局势已经控制住了,希望警方能快速介入、接管残局。滋滋——”
禾野刑事官有些惊讶:“这么快?那刚才的爆炸是——?”
“滋滋——根据矢目先生所说,炸弹犯在自己身上捆绑了大剂量的雷/管装置。”
“矢目先生在排爆过程中不慎被犯人发现,滋滋——在与犯人搏斗过程中,矢目先生虽然控制住了犯人的行动能力,却也不小心磕碰到了雷/管,导致其遥控装置失灵,进入爆炸倒计时。”
“情急之下,矢目先生不得不、滋滋——借用担架车运送炸弹离开医院楼体,在室外引爆。”
禾野刑事官应了一声:“我知道了,我会马上安排警员进入现场,请转告矢目先生,拜托他暂且安抚一下楼内受困人员的情绪!”
“是!滋滋——”
微微皱眉,禾野刑事官疑惑道:“为什么一直有电流音?佐藤,你那边怎么回事?”
“滋滋——非常抱歉,禾野刑事官,我这边的信号……滋滋,好像不太——”
听起来确实不怎么好。
禾野刑事官没去深思,只是道:“辛苦了,佐藤,你先去休息吧,接下来就请交给我们吧!”
松开PTT键,看着对讲机指示灯黯淡下去,禾野刑事官一抬手,招来两个身材壮实的警员。
松开手掌,将被自己拎住的男人重重推到两名警员手里,禾野刑事官冷冷道:“看好他,之后还有事情需要找池中先生取证呢。”
随后,他调整了一下对讲机频道,沉声指挥道:“机动队开路,带上爆处警察搜索已经拆除的炸弹!特殊犯三系、还有暴力犯三系进去接管现场,把炸弹犯给我扣了……”
一条条有条不紊的指令从禾野刑事官口中发出。很快,医院外,原本乌乌泱泱一大片陷入混乱的警察,纷纷在他的调动下各司其职,现场保护及搜救任务重新开始进行。
哐当——!!
众人瞩目下,手持防爆盾的机动队成员率先冲到了医院大门外,飞起一脚,将已经被炸得严重变形的医院大门重重踹开。
下一秒。
全副武装的机动队成员便悍然突入了现场,在被困人员惊喜交加的注视下,迅速接管了案发现场。伤者以及行动不便的人员被抬上担架车或者轮椅,在医护人员和警员的共同努力下,被快速运出医院,送往安全的后方医院接受治疗。其余人等,则在警方指挥下有序撤离仍有爆/炸物残留的现场。
在一片井然有序中,以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为首的爆处组警察,紧跟在机动队员之后,作为第二批进入的警方人员,手持各种探测器,开始迅速地毯式搜索被矢目久司拆除的炸弹。
仅仅一眼,萩原研二就从一片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快速分辨出了自家的小伙伴。
——注射室门外,矢目久司正单膝跪地,左侧膝盖很不客气地狠压在炸弹犯后心,仅凭右手,便牢牢按住了炸弹犯被绷带乱七八糟反捆在身后的手臂,左手则紧紧圈护着怀里、那枚不知道有没有完成拆除工作的定时炸弹。
身穿四五十斤重的防爆服,萩原研二拖着沉重的脚步,异常艰难地缓慢挪动到了小伙伴的身边。
此时,正好有一个面容青涩的小警员弯下腰,朝着矢目久司伸出手,似乎是准备将炸弹接过、把矢目久司搀扶起来。
微微往后仰了下身子,矢目久司避开了对方的手。
“……别碰,还没拆掉。”
他的嗓音略有些沙哑,话音未落,就忍不住轻轻咳嗽了几声。
小警员面露崇敬:“这一次,还真是多亏了您啊,矢目先生!如果没有您的帮助,真不知道这起事件会演变成什么……咳。总之——您真的是太厉害了!您是我的偶像!”
眼里闪过一丝无奈,薄绿色的眸子在这一刻略略软和了些,像是被微风撩起一圈圈涟漪的春湖:“高木警官,能拜托您一件事吗。”
“啊、是——请尽管吩咐!”
“帮我联系一位爆、啊,不用了。”目光转向高木涉身后,矢目久司非常礼貌地冲着这位穿戴着厚重防爆服的警官先生点了下头,“辛苦您了,麻烦把这个炸弹送去拆——”
“小矢目。”
——这声音……?
“萩原……警官?”
来人的头盔动了动,似乎在点头:“你怎么样?脸色看起来不太好哎——”
一听这话,高木涉也连忙转头去看,瞧见矢目久司那异样的惨白无比的面容,登时大惊失色:“矢目先生,您的脸色这是怎么了?您哪里受伤了吗?!医生——医生——!”
在对方把一楼仅剩的几名医护人员全部呼唤过来之前,矢目久司尴尬而不失礼貌地打断了高木涉的举动,面色十分之诚恳。
“不用担心,那个……我只是不小心把只是滑石粉弄到了脸上、咳咳,擦把脸就没事了。”
把炸弹递给萩原研二,矢目久司在高木涉小心翼翼的搀扶下,踉跄着站起身。
沉默中,仿佛不经意地,他的目光在即将与对方交错的瞬间跳开,落向对方身后、那片刷得惨白的墙壁:“——啊、那个定时炸弹我没来得及拆掉,不过计时器上显示的时间还很充裕,应该不难拆除才对。”
萩原研二翻看了一下炸弹:“嗯嗯,是很简单的集成线路——只需要两分钟就可以搞定!”
从身后队员手里接过工具箱,萩原研二将炸弹轻轻摆放在注射室外的长椅上,等到同事们快速清理出了一小片安静的排爆空间后,这才开始动手拆弹。
一边拆,他一边若无其事地问:“小矢目,之前是发生了什么事吗?你怎么会在排爆中途突然失联呢?这可真是吓了我们一大跳哎~”
他的语气很轻松,含着笑,尾音也微微上扬,似乎昭示着自己的心情很不错。
但。
矢目久司把视线错得更开了些,感觉自己有可能是紧张过度产生了幻觉。
——不知道怎么回事,总感觉萩原的头顶,缭绕着一股一股的黑色怨气呢……
稍微组织了一下语言,矢目久司靠到墙边,一手插进口袋里,一手有一搭没一搭地摸着颈间、厮打中被犯人揪变形的薄绒围巾,温声道。
“在拆除这枚炸弹的时候,小林先生忽然闯进了注射室。”
“那个时候,禾野刑事官恰好在外面喊话。不知道是哪句话刺激到了小林先生,咳咳……使得他说出了要将雷/管捆在被困人员身上、将人放出医院,然后遥控引爆炸弹,将人在警方面前活活炸死这样丧心病狂的话。”
“紧接着,对方就发现了藏身在角落里的我。为了防止对方做出不理智的行为,我上前尝试制服他,却意外发现对方身上捆绑了一圈雷/管……咳。”
拆弹的手微微一顿,下一秒,萩原研二的声音从头盔下传来,听起来有些闷闷的:“身上也有吗?这名犯人,还真是危险啊……”
“嗯。”
“所以说,刚才那场爆炸……?”
搓了搓右手指尖,矢目久司目光定格在那片白墙上,仿佛墙上有什么能吸引他注意力的东西:“啊……为了用最快速度制服对方、避免对方引爆炸弹同归于尽,又刚好发现工作台上有一盒滑石粉,所以……”
他对那位小林先生进行了弱(流)点(氓)攻击,脸上的白灰,也是那时候沾到的滑石粉……
萩原研二恍然——怪不得那名炸弹犯刚才一直闭着眼流泪。他先前还以为,那是对方在为自己的罪行忏悔,不过,现在看起来,那名犯人,应该是被小矢目用滑石粉给迷了眼睛……
咔嚓——
最后一刀落下,萩原研二长松了一口气,将手里的工具箱连同炸弹推给队员:“拆完了,记得隔离保存,这些都是物证。”
“是的,萩原队长!”
一名萩原小队的爆处警察,很快便捧着炸弹,匆匆忙忙地离开了这里。
一把摘掉头盔,萩原研二下意识掏了掏口袋。
“如果、咳咳咳……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
萩原研二掏兜的手一顿:“怎么咳嗽得这么厉害?是被刚才的爆炸余波震伤到肺部了吗?”
“……不是。”
面不改色地凝视着白墙,矢目久司沉稳道:“……撒滑石粉的时候,不小心自己也呛了一点。”
“啊、这样吗?”萩原研二已经摸出烟盒的手顿了顿,笑了一声,然后很自然地把烟盒重新塞回衣兜里,“等会儿回去了,小矢目可以多吃点润肺的食物。如果还是不舒服的话,一定要及时来医院——噢、等一下,你好像本来就在住院哎?”
犹豫着,他想伸手拍拍矢目久司的肩膀以示安慰,但刚往前跨了一步,眼角的余光就注意到,对方的脚尖,忽然很不自然动了动,然后往反方向偏了一个极其微小的角度。
……如果没看错的话,那是很明显的,回避的姿态。
萩原研二的脚步顿住了。
紧接着,还不等他再说点什么,萩原研二身上的对讲机就蹿起一阵电流声。
“滋滋——hagi!你这个混蛋!你还在下面磨蹭什么啊?这么多炸弹,你该不会是想让我自己一个人收拾吧!!快点给我好好工作啊!!”
第153章
短暂地沉默了片刻, 萩原研二扬起一个笑,语气轻快地说:“今天辛苦你啦,小矢目~接下来的事就交给我们吧, 你去简单录个口供, 然后早点回病房歇着吧~”
说完,见矢目久司一直没吭声,只是侧着头默默凝视着空无一物的墙壁, 萩原研二心下微叹,到底还是顶着对方细微的抗拒,一步步艰难地蹭到对方身边, 掏了掏兜。
“小矢目,快把手伸出来~”
身侧,原本斜倚在墙边、姿态闲适的青年,身躯忽然僵在了原地。
“快一点呀~”萩原研二笑着催促,微微弯腰,亲昵地把脸怼在了矢目久司面前,“小阵平已经在发火了哦?再磨蹭一会儿, 我担心小阵平会气到直接冲下来揍我哎——”
“你知道的,小阵平打人可是超——痛的耶!”
浮夸地抱住手臂抖了抖,萩原研二又恢复原本玩世不恭的样子, 笑嘻嘻地用肩膀撞了撞矢目久司的:“所以,快一点呀,把手伸出来~”
“为了感谢英勇的矢目先生为这次「警视厅の公关大危机」所作出的贡献, 警视厅最最帅气的萩原研二警官,决定以私人名义, 给矢目先生赠送一份小小的礼物~”
“快伸手快伸手——”
本就不算太坚定的抗拒心,在活泼阳光大狗狗的撒娇攻势下节节败退。有些狼狈地往后缩了缩, 矢目久司垂下眼帘,依言抬起了手,掌心向上微微摊开。
下一秒。
一个还带着主人体温的、微硬的圆形物体,被萩原研二轻轻搁在了矢目久司的掌心里。
“当当当当~”
虽然面容被头盔遮掩,但萩原研二浑身洋溢而出的快乐气息,和语气中轻元气满满的笑意,几乎让矢目久司不需要亲眼所见、便能在脑海中勾勒出对方那张笑容满面的脸。
微微抬眸,矢目久司一怔。
“……糖?”
“bingo——”萩原研二亲昵地贴在了矢目久司的身上,小心控制着力道,避免对方被厚重的防爆服压伤,开开心心地蹭了蹭,“是「研二酱特别限定款の无敌美味棒棒糖」哦~”
“虽然没有在我和小阵平面前抽过烟,但——”
“小矢目,你其实是会抽烟的,对吧?对吧对吧?”
被磨得没办法,矢目久司僵着脸点了下头。
“好耶!”萩原研二小小地欢呼了一声,“之前我和班长打过赌,班长还说小矢目你一看就是那种不抽烟不喝酒的三好青年——唔,看来接下来一周的早饭,我都不用费心啦~”
“嗯……虽然是会有人觉得抽烟什么的很酷啦,但,吸入太多尼古丁的话,是会对肺部造成严重负担的哦?既然小矢目已经在住院了,那还是稍微控制一下烟瘾会比较好~”
戴着厚重手套的手轻轻托了一把矢目久司还僵在半空的右手,萩原研二很愉快地握住矢目久司的手腕,撒娇般左右晃了晃,连带着糖果也在矢目久司掌心来回咕噜了好几圈,险些掉到地上去。
连忙合拢掌心,矢目久司挣开了萩原研二的手,捏着这支浅绿色包装的棒棒糖糖棍,小心翼翼地把它收进了大衣兜里。
看着小伙伴那副对待易碎品般珍惜又仔细的样子,萩原研二的眼里浮上一抹柔软,忍不住又蹭了蹭小伙伴的肩膀,笑嘻嘻地卖乖道:“我最近其实也有戒烟的打算啦,这支棒棒糖原本是给自己准备的——不过,如果对方是小矢目的话,我可是会心甘情愿把自己的口粮分享给你哦?”
糖倒是收了,但矢目久司面上仍然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只是微微垂着眸子,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好吧。
萩原研二也不想把对方逼得太极,况且这件事,自己也要负一大半的责任。于是他直起腰,往后退了一步,有些笨拙地举起右手,朝着矢目久司挥了挥。
“那么,我去工作啦~小阵平现——”
他的话音未落。
“滋滋——萩、原、研、二——!!”
愤怒的咆哮声从萩原研二腰间的对讲机里传出,夹杂着极明显的电流声。
“嗨嗨——知道啦知道啦,别生气嘛小阵平,我这就上来帮你啦——”
正提步准备离开,萩原研二却忽然感觉小臂位置传来一阵极微弱的拉扯感。
他有些惊讶地转回过身子:“小矢目……?”
拉着萩原研二的手腕,矢目久司轻轻眯起眸子,薄绿色泽再走廊白炽灯的照耀下显得略有些深沉:“你们之前,去过什么奇怪的地方吗?”
萩原研二愣了愣:“啊?没有吧,我们从医院——咳、”顿了顿,他清了清嗓子,略微心虚地干笑了一下,“嗯……下班之后,我和小阵平去买了点水果,之后又找了家咖啡厅解决晚餐,再然后,我们就被紧急叫到这里来了。”
“怎么了吗,小矢目?”
沉默片刻,矢目久司松开手。
“啊……是这样,萩原警官,关于之前擅自把松田警官旅行时的照片偷偷加以印发的事,我已经反思过了,之后不会再做了。我很抱歉做出这样侵犯他人隐私权的事,出院后,我会把我那边的存底全部删掉的。”
萩原研二愣了一下:“啊、这倒是没什么关系啦……毕竟我们是朋——”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直接被矢目久司抢话打断。
“——对于这件事给松田警官造成的困扰,我真的感到非常抱歉。之后我一定会谨言慎行,不会再做出类似侵犯他人隐私权的事了。”
“萩原警官,刚才的对话我听到了,你是还有工作没有处理完对吗?这样的话,我就先不打扰你了……我去找禾野刑事官补一个口供,失陪了。”
望着矢目久司一瘸一拐走远。的背影,萩原研二站在原地,顿了好片刻,这才招呼了一声不远处的部下们,转身去找医院的客梯。
——————
“真的不需要再做个全身检查吗?”
禾野刑事官的眼里闪动着关切的神色:“不管是与犯人的搏斗、还是那场可怕的爆炸……矢目先生,听说您之前便因为身体不适,正在住院接受治疗中,为了避免给身体留下任何有可能存在的暗伤,我还是建议您来警察医院检查一下,警方一定会为您提供最精——”
“——真的不必了。”
他的话被打断。
合上笔盖,矢目久司提了下唇角,面色很淡:“我并没有受到任何伤害。比起我,我想也许小林先生更需要医疗帮助。”
禾野刑事官摆了摆手:“你是说他的眼睛?放心好了,刚才医护人员已经替他进行了冲洗处理,目前来看,除了流泪,并没其他不良反应。反倒是您,矢目先生。”
“刚才过来时,我看您的左腿似乎有些不太便利,是受伤了吗?需要帮您检查一下吗?”
“……”
禾野刑事官的面色变得更加严肃:“很严重吗?您这幅表情——”
“蹲麻了。”
“——?”
“腿,是蹲麻的。”
矢目久司面无表情地,又复述了一遍:“在我控制住小林先生之后,因为怀里还抱着未拆除的炸弹的关系,不得不一直维持那个姿势,导致腿部血液循环不畅,蹲麻了。”
禾野刑事官扶额。
过了一会儿,他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忽然挺直身板,正了正神色,目光上上下下地扫视着矢目久司,似乎是在评估着什么。
对于这样的注视,矢目久司早已经习惯了,见状,很礼貌地也站直了身体,任由对方打量了两分钟后,这才问:“口供录完了吗?我感觉稍微有些疲倦,请问,我现在可以回病房休息吗?”
禾野刑事官先是点了下头,但很快又开始摇头。
沐浴着矢目久司困惑的目光,他的喉结上下滚了滚,目光稍微有些游移,露出一副极不好意思、但又不得不开口的样子。
一个面容冷峻坚毅的中年男人,忽然露出这样欲言又止的优柔模样,这确实有些挑战矢目久司的感官下限。忍了又忍,没忍住,矢目久司尽可能将语气放委婉,“善解人意”地关怀道。
“……您,还有什么事吗?”
扯了扯西服的领口,禾野刑事官的手仿佛无处安放一般,自然垂落后,又开始暗戳戳扣自己的裤缝。
“那个……虽然知道这样问您有些冒犯,但是……”
矢目久司眨了眨眼:“但说无妨。”
像是松了口气,又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禾野刑事官忽然上前一步,猛地低下头,气沉丹田,大声请求道:“矢目先生!不知道警方是否有幸、能够邀请您加入警视厅的网络安全部呢!”
“——我们真的、非常需要像您这样优秀的人才!”
“拜托了!请您认真考虑一下这个提议!关于待遇和职级,我们都会尽可能为您争取最好的——!!”
“……”
矢目久司沉默了。他的目光落在禾野刑事官那快要被抠破了的裤缝线上,思索片刻,倏忽问道。
“这些话,是您的上司拜托您跟我说的吗?”
——明明是机动队的直属上级,禾野刑事官却忽然开口邀请自己加入与机动队算得上是毫无瓜葛的网安部……怎么想,都是有警视厅上层官员看中了他刚才表现出来的网络技术吧?
“……”
这短不过眨眼的停顿,已经让矢目久司心里有了答案。
“很抱歉,我目前并没有想要加入警视厅工作的意向。”
霍然抬头,禾野刑事官目光炯炯,面上的表情却仍然十分老成持重,沉声道:“如果您有任何疑问或者要求,都可以提出来,警方会在规则允许的范围内为您提供便利!”
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一直到禾野刑事官稍有些不自然地错开目光,矢目久司这才平静道:“法律,不应该给任何人提供便利。”
“……是我言辞不当。不过,我还是推荐您考虑一下这件事。我谨代表警方,以最诚挚的敬意向您发出邀请——”
“——我不适合做警察。”
矢目久司打断了他的话,抬手捏了捏眉心:“我做不了警察……不好意思,我稍微有点不太舒服,失礼了。”
说完,他也没有去看禾野刑事官的表情,很是干脆地转过身,大步流星地朝着医院的电梯间行去。
第154章
萩原研二, 最终还是被自家幼驯染照着脑门,狠狠赏了一记友谊の铁拳。
咚——!
手套撞击在头盔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动。
萩原研二不痛不痒地晃了晃脑袋, 很快又笑嘻嘻地贴了上去:“哎呀, 不要生气嘛小阵平~刚才真是辛苦你了,接下来的工作就交给我吧!”
异常无语地白了眼跟没事人一样的厚脸皮小伙伴,松田阵平把手里确认安全的炸弹塞进了排爆箱里, 示意队员赶快抬走:“抓紧检查吧。矢目那家伙拆的太快太仓促了,万一有遗漏的话,一旦出事, 我们和他都会遇上麻烦的。”
“啊,说的也是……”嘴上这么说着,萩原研二却是忽然截停了已经走到门边的那名拆弹警察,在对方疑惑的视线中,从排爆箱里翻出一枚完全拆解开、变为一堆零件的炸弹,“小阵平,这个, 哪些部分是你拆的啊?”
“嗯?”忙中抽空,松田阵平回头瞥了一眼,“哦, 你说这枚啊——除了那个的白色电阻和连接**的真线,其他都是我拆的。”
萩原研二于是从一堆零件里,挑出了那枚白色电阻和电线, 举在面前,仔细观察了一阵。
在幼驯染再次发火之前, 他冷不丁喊了一声:“有点奇怪哎,小阵平——你来看!”
举着手里连接着**一端的电线, 萩原研二将它递到了幼驯染的面前。
两人凑在一起观察了一阵。
“是有点怪……”松田阵平语气有些疑惑,“这个切口,给我一种很违和的感觉啊。”
萩原研二费劲地点了点头,闷声闷气的声音从头盔下面传来。
“你也发现了吧?小矢目选择的这个切割点,实际上并不是最理想的切点。在这个位置切断电线,除了容易误触之外,还有一定概率发生漏电的情况,导致炸弹意外爆炸。单从切点位置的选择上来看,拆弹的人,无疑是个一点爆破常识都不懂的新手。”
“但……”
他捏住电线的断端,指尖捻动着,目光在其上来回流转。
“——但是,从切口上看,”接过话头,松田阵平的语气异常严肃,“这么老辣且精准的切割角度,是不是高手暂且不论,但对方绝对系统学习过拆弹知识。更何况,他选择的这个角度……”
“跟我们一样。”
萩原研二轻声接上松田阵平未尽的话。
“这太奇怪了。刚才我粗略地看了一遍排爆箱里散落的各种电线,切口几乎完全一致,只看切口的话,很难一眼认清哪个是你拆的。”
“如果说小矢目是纯粹的新手的话,他不可能在每一次剪断电线的时候,都这么巧合地选择了我们常用的角度……但,如果说他不是,那么,我又实在无法解释那些位置选择随机性极强的切点。”
“菜,但又不完全菜。”
松田阵平的点评一针见血。
两人面面相觑了一会儿。
下一秒,松田阵平腰间的对讲机,却是忽然发出了一阵电流音。
“滋滋——松田队长,你们爆处组的工作结束了吗?我们现在可以上三楼了吗?”
“……”
松田阵平的眼神忽然凝固。他恶狠狠瞪了一眼不光是自己摸鱼、还要带着他一块摸鱼的怨种幼驯染,拍开对方举在面前的爪子,拿起对讲机:“三楼已经完成排爆,可以让刑警进来固定现场了。”
“收、滋滋——到!”
收起对讲机,松田阵平招呼道:“走了,hagi,还有四楼和五楼没有检查。”
萩原研二站在原地没有动,沉默着望着松田阵平的背影,仿佛在思考着什么。很快,他回过神来,有些艰难地小跑步追上了松田阵平,拖长尾音轻笑道:“知道啦知道啦~话说回来——小阵平,你是不是忘关那个信号屏蔽仪啦?感觉信号好差哎,刚才想给理惠酱回条简讯,结果根本发不出去哎——”
脚步微微一顿,松田阵平“哦”了一声:“是没关。话说回来,理惠又是谁啊?你又背着我去参加了什么奇怪的联谊了吗?”
“哎?小阵平,你是在八卦吗?”
“……只是提醒你不要做奇怪的事,以防给警视厅丢人。”
“可是,你好啰嗦耶——”
“哈?!你说这话良心不痛吗??要不是你这家伙一直在划水,我们绝对已经收工下班了啊——!!”
“嗯嗯~安啦安啦~接下来研二酱一定会努力工作的!放心交给我,绝对不会有问题!”
“那就给我跑快点啊,电梯要来了!!……”
“……”
两人的声音随着身影,渐渐被狭长的走廊甬道吞噬。
原地,负责看守排爆箱的几名拆弹警察对视了一眼。
“松田队长和萩原队长,感情还真好啊。”
其余几人纷纷点头。
“配合也很默契,果然不愧是「爆处组的双子星」呢……”
——————
米花中央医院三百米外,某和食店。
看着主持人用激动的语气播报【……根据目前掌握到的消息来看,医院内部的炸弹已经被全部拆除。在本次人质挟持事件中,我们见证了警视厅针对危机的快速反应及应对能力,同时,也再一次认识到了,被称为爆处组双子星的松田警官、以及萩原警官精湛的排爆技术……】
垂眸看了一眼丢在邻座椅子上的鲜花花束、以及一箱甜味牛奶,降谷零面无表情地挑了一筷子鱼肉送进嘴里。
【同时,根据警方透露,在本次危机中,警方得到了一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先生的鼎力相助。也正是有了这位先生的帮助,警方人员才能以最小的代价突破防线、进入医院解救人质。非常遗憾的是,直到目前为止,警方似乎并不打算透露这位英勇青年的身份,在这之后,本台记者也会继续……】
“……”
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
降谷零看了眼自己的手机。
——从他与萩原他们分别之后、到发现医院被警方封锁,期间他总共给要去探望的对象、矢目久司,打了7个电话。而,这有着不短间隔的7通电话,没有任何一个是打通了的。
他现在有充分的理由怀疑,这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先生”,绝对就是他那个多灾多难的事件体质上司、目前已经跟在搜查一课任职的班长混熟了的组织成员,矢目久司。
细数了一下,降谷零默然发现,自从两人认识以来,光是自己知道的,对方遇到的大大小小事件就不下十数起。刨除他亲眼见到的、以及从漫画上了解到的之外,恐怕矢目久司亲身经历的各种案件会更多。
……总觉得,只要把这个霉运附体的家伙控制起来,就能很好地挽救日本的恶性事件发生率了呢。
三两口将已经冷掉的晚餐草草解决,摘掉耳机,降谷零抬手叫来了服务生结账。
临出店时,因为两手都拎着东西的关系,降谷零一个躲闪不及,被一名迎面匆匆而来的长发男人重重撞了一下肩膀。猝不及防之下,被他揽在怀里的花束直接脱手飞出,摔在了地面上。
原本好好扎成一束的花枝被摔散,淡粉色的康乃馨跌落在地,那些用作点缀的薰衣草和满天星花枝也散得到处都是。
撞了人的男人愣了一下,似乎也没预想到会出这样的意外,就这样沉默地定在了原地,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降谷零有些不快地皱了皱眉。
但他也不想与对方多做纠缠。
——今天医院的事发生得太突然,估计一时半刻的,他也没法进医院探视矢目久司。花坏了就坏了,他得抓紧回去跟风见见上一面,确认一下今天这起恶性挟持事件的始末。
想着尽量不给饭店老板添麻烦,降谷零也不管花枝的反正与否,很随意地捡起来后,顺手往包装花束的玻璃纸里胡乱一塞,便要转身离开。
“……波本?”
冷冽磁性的嗓音自身侧响起,熟悉的音色,几乎瞬间让降谷零绷紧了身子,迅速进入了警戒状态。
猛然回头,凝视着身旁那个披散着一头长发、带着一顶老式针织帽的冷峻男人,安室透咧开嘴角,露出一个阴沉而充满黏稠恶意的微笑。
“啊,是你啊——”
无人关注的角落里,安室透往前逼了一步,微眯起眼眸,几乎毫不掩饰自己的敌意,挑衅地勾起了唇角。两人靠的很近,仅靠安室透揽在怀里的花束堪堪隔开了些许。一冷漠、一阴沉,两人眼神互不相让地撞到了一起,谁也没有要先一步错开的意思。
“——听说你去了琴酒的手下,”紫灰色的眸子上下扫视着长发男人的身形,安室透微微倾身,将嘴唇贴在了男人的耳畔,“现在还活得好好的……看来琴酒甄别老鼠的雷达,还不够敏锐啊。”
男人侧了侧头,自带眼线的墨绿色狼眸紧紧锁定住安室透,同样压低了嗓音,冷冷道:“你的废话还是像以前一样多,波本。”
“哦?连代号都知道了吗?看来你很了解我啊。”往后退了一步,安室透慢条斯理地顺了顺怀里的花。
“——还在美利坚分部时,我就听说过你,被琴酒看好的、组织里炽手可热的新人狙击手,黑麦威士忌。”
随意地揪着玻璃纸胡乱缠了两下,安室透低下头,打量了一下重新包裹好、但却丑得叫人不忍直视的花束,面上露出个满意的微笑,眼里浓稠的黑雾却是翻滚不休。
“小心一点啊,莱伊~可不要被我抓到老鼠的尾巴了哦?”
一甩手,安室透将沾满灰尘、花瓣也散落了不少的花束重重摔进了莱伊的怀里面上笑意灿烂;“那样的话,我绝对会亲手处刑你的。”
“你做不到。”
安室透睨了他一眼:“你可以试试。”然后错身准备离开。
倏忽间,一阵破风声传来,伴随着莱伊那冷冽的嗓音同时响起。
“还你——”
一个闪身,任由被扔回来的花束再一次摔落在地,安室透轻蔑地嗤笑了一声:“赏你的。”
第155章
转眼间, 住(坐)院(牢)的日子就走到了尾声。
在收到医生“可以出院”的许可的瞬间,矢目久司愉悦的心情不亚于过年。
虽说住院时间不短,但他随身携带的行李却没几件, 只堪堪塞了个书包大小的手提袋。甚至于, 里面占位最多的,还是苏格兰和伊达警官来探病时送的围巾(。)
出院当天,虽然矢目久司并没有提前知会过, 但某两位本该好好在警视厅上班的警官先生,却是不知道从哪听说了小伙伴要出院的消息,抱着猫, 直接杀进了矢目久司的病房。
砰——!!
毫无征兆地,病房门被人一把推开。
“小矢目,我们来接——”
在看清房间里情况的瞬间,未完的话语哽在了萩原研二的喉间。
“怎——”
往前冲的脚步紧急刹车,两位警官先生齐齐僵在了房间门口,一时无话。
房间里,两名正在低声交谈着什么的青年齐齐回头, 将诧异的目光投向了忽然闯入的两人。
四人面面相觑,一时陷入一阵短暂的沉默。
很快。
还是萩原研二率先反应过来,冲着两人露出了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啊、抱歉!没想到小矢目这里会有客人——有打扰到你们吗?”
矢目久司移开目光, 摇了摇头。
微微松了口气,萩原研二很友好地冲着坐在椅子上的娇小青年点了下头,随后看向床边衣着整齐的矢目久司, 上下打量了一番。
“已经收拾好了吗,小矢目?”
“……嗯。”
“太好了!”萩原研二弯起眼睛, 愉快地冲着小伙伴抛了个萩式wink,随后很是自然地拉着幼驯染往房间里走, “——我和小阵平听说你今天就要办理出院,所以特意租了辆车子过来接你。小矢目有什么需要收拾的吗?我们可以帮忙哦~”
橙发蓝瞳的青年左右看了看,敏锐地察觉到,房间内气氛似乎出现了某种细微的变化。略微沉思,他明智地没有出声,安静旁观。
矢目久司下意识想要弯眸,然而表情才做到一半,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眼角的弧度就那样硬生生僵在了半眯起的状态。
过了一会儿,他说。
“不麻烦萩原警官了。我已经拜托了中原君来接我出院。”
闻言,萩原研二面上的笑容微微顿了下,随后更加灿烂了一分。
“不麻烦的呀~”他很熟稔地贴到了矢目久司的身边,一手拎起床上放着的小背包,一手掏了掏兜,然后往小伙伴的手心里塞了个东西,“我和小阵平今天刚好轮休。身为好友,过来接小矢目你出院,不是理所应当的事情吗?”
“——你说呢,小阵平?”
顶着幼驯染暗含威胁的目光,松田阵平面无表情地“嗯”了一声,走到矢目久司身边,很顺手地帮忙把松散的围巾拉紧。
“走吧。”
扫了一眼坐在木椅上的中原中也,矢目久司略微有些犹豫。
见状,松田阵平推了下鼻梁上的墨镜,直接将怀里自从见到矢目久司后、便一直“喵喵”叫个不停的萩原零塞进了矢目久司怀里。
“……?”
直视着小伙伴满含疑问的眼睛,松田阵平面不改色:“零很想你。”
“……”
低头看了眼在自己怀里狂蹭的黑脸猫崽,矢目久司心口一阵熨帖。
举起猫崽贴了贴脸,矢目久司忽然想起一件事。
“你们教会它上厕所了吗?”
一旁,萩原研二脸上的笑容,忽然就僵住了。
他异常沉痛地摇头。
“……这个月,我已经洗了三次床单、四次沙发罩了,”萩原研二长长的叹了口气,拎着包包走到两个小伙伴身边,rua了一把矢目久司怀里的猫猫,眼神有些惆怅,“家里的洗衣机和烘干机,现在几乎快成为零酱专属了。”
矢目久司挠了挠萩原零的下巴,换来猫咪幸福的“咕噜咕噜”声,若有所思道:“说起来,我好像有听说过,猫咪总是乱尿的话,很可能是发情期要到了。最好带它去检查一下,做个绝育,这样对猫咪的身体会有好处。”
眼瞅着矢目久司就要被人有说有笑地拐出门,中原中也沉默不下去了。
“矢目君。”
闻声回头,矢目久司对上了一双若有深意的湖蓝色眸子。
中原中也看了一眼随着对方一起站定在门边的两个青年,从椅子上站起身:“既然你已经有朋友接送,那我就先走了。”
“——这段时间承蒙款待。我会遵守我们之间的约定,也希望你不要忘记才好。”
面上的柔色消散了些许,矢目久司点了点头,面色疏淡里带上了一丝郑重。
“我会的。”
四人一同离开病房后,中原中也礼貌地同两位不认识的青年点头作别,转身消失在走廊的尽头。
萩原研二的眸光闪了闪:“这位先生,是小矢目的朋友吗?”
“嗯。”
“他身上的气质……稍微有些特别呢。”
矢目久司看了他一眼,没接话。
萩原研二笑了笑,按下电梯后,转而提起了另一个话题。
“——小矢目,那天在医院里你提醒我的事,我回去仔细检查过了。”
捏了捏萩原零黑灰色的小肉垫,矢目久司的语气很平淡:“找到了?”
“嗯……”
萩原研二本想继续说点什么,但随着电梯“叮”地一声打开厢门,进去后,看着里面三四个衣着各异的陌生人,他自觉闭上了嘴。
一直到陪着矢目久司办理完出院手续,三人钻进了萩原研二租下的车子里,他这才继续说道。
“找到啦~而且不止一个哦。”
这个结果稍微有点出乎矢目久司的意料。
“……不止一个?”
“嗯,一共两个。”松田阵平接过话头,一边系安全带,一边很随意地道,“hagi领口外翻的内侧、以及我的外套口袋里,各自发现了一枚窃听器。”
矢目久司微微皱眉,撩起眸子看了眼后视镜——副驾的松田阵平还在垂头整理着安全带,似乎是衬衫被卡口卡住了。
一派岁月安好的模样。
略微思索,他按住零开始拨弄围巾穗子的小肉爪,捏了捏:“这几天,你们有去过什么特别的地方、遇到什么奇怪的人吗?”
松田阵平捏着安全带卡扣的手顿了顿。
驾驶座上,萩原研二笑意不减,双手扶着方向盘目视前方,仿佛根本没有听到两人的对话、正在专心致志地开车一样。
但,遗憾的是,突如其来的推背感到底还是出卖了他并不平静的内心。
——他们有事瞒着他。
矢目久司薄绿的眸色略深,指尖下意识微微收紧,下一秒,就被吃痛的萩原零抱住手指,“啊呜”咬了一口。
但……
就现在的情况来讲,会用这种态度对他才是正常的吧?
沉默片刻,矢目久司的关注点忽然歪了歪:“……松田警官,你们找到的那两枚窃听器,都是相同款型的吗?”
回忆片刻,松田阵平很笃定地摇了摇头。
“不是。hagi衣领下面的那枚是非常薄的平面状,但我口袋里面的那枚却说黄豆大小的立体状。单看造型的话,很明显不是出自一家……”
“等等——”松田阵平怔了怔,忽然反应过来,“你的意思是说,我和hagi……我们很有可能招惹了两伙不同的人?!”
矢目久司点了下头:“嗯。考虑到之前,在拆弹时我们的通话就有很强烈的噪音,恐怕在那之前,你们身上就被安装了窃听设备。”
浓眉紧锁,松田阵平微微偏过头,跟萩原研二交换了一个眼神。
“——这件事,我和小阵平之后会仔细去查的。”萩原研二沉声道,面上常挂着的笑容在这一刻隐去,这让他看上去多了几分沉稳,“不过,关于窃听的事,我希望小矢目你能够保密。”
“这件事情,涉及到一些不太方便透露的规定。我们还会私下继续调查,但……”
矢目久司打断了他的话:“我知道了。”在萩原零的颈毛上蹭干净它的口水,矢目久司垂着眼帘,语气很平静,“因为身体欠佳的关系,今天上车之后,我就抱着猫咪睡着了。”
车内,忽然陷入了一阵难言的沉默。
车子仍然在公路上快速行驶着,车速压在交通课警官们忍耐的极限边缘,反复横跳。
车窗外,一排矢目久司叫不出名字的秀挺苗木摇晃着枝丫出现,然后很快被甩离视野范围,如此周而复始,仿佛一场永无止息的接力。
每一秒,都有一株小树被抛进矢目久司身后、那再不曾回头的远方。但,每一秒,都会有一株那么相似、却又截然不同的小树重新呼啸着路过矢目久司的目光边界。
分明是无数个毫无关联的个体,但在这样一场不曾停止的接力中,却生生填满了矢目久司的视野,未曾留下半分空落。
——如果树会思考,它们会想些什么呢?会觉得这样的轮回枯燥乏味吗?又或者……
“小矢目。”
正在出神间,萩原研二略带了点犹豫的声音,忽然从驾驶位传出,打断了矢目久司的思绪。
抽空瞄了眼后视镜,萩原研二语气略带着些心虚:“……我好像,忘记问你家的地址了哎。”
“?”
副驾的松田阵平也呆住了。
看了眼时间,他不可思议地转头去看萩原研二:“——那刚才这半个多小时,我们都在干嘛啊?”
萩原研二干笑了两声,目光漂移着,用眼神示意幼驯染去看窗外。
“这不是……刚才光顾着聊天、没注意嘛……”
“目前,车子好像一直在医院门口的公路上打转耶……”
第156章
婉拒了两位警官先生帮忙把行李送上楼的提议, 道别之后,矢目久司拎着手提袋站在路边,沉默着, 目送那辆纯白色的本田轿车缓缓没入街口的车流之中, 然后消失不见。
阳光正好。
斑驳的树影遮蔽在头顶,灿烂的金色光斑穿过深绿的叶片铺洒向大地。浅灰的阴影中间,一束束模糊又绚烂的光柱错落散布着, 毫不留情地将原本完整的大片灰黑色阴影,撕扯成了毫无连贯的碎片……这样无可回避的强硬姿态,宛如某种宣言, 某种将要把整个世界也一并切割成破碎不堪的模样的霸道宣言。
仿佛被蛊惑了心神一般,矢目久司怔怔地抬起手,自然弯曲的指尖微微舒展开,犹豫着、试探着,缓慢、却又没有丝毫停顿地,直直朝向最近处的一束灿金色光柱探去。
那样璀璨到近乎烂熟的光线,那样温暖的色泽……只消看上一眼, 都会感到心底一阵熨帖、仿佛灵魂都被泡在了温泉之中一样。
如果可以碰到……如果可以握住的话……
——应该,能够让快要被冻僵的手部关节,重新暖和起来的吧?
带着希冀, 矢目久司双眸一眨不眨地,注视着指尖距离那抹灿金色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
仍然保持着右手前伸的姿态,凝视着那束被手掌截断的阳光, 以及手掌之下,那一片浓郁深邃的投影, 矢目久司有些迟钝地,轻轻勾了勾指节。
炫目的光落在手背上, 将那本就白皙的皮肤照得更加苍白,且透明。
仿佛无法理解一般地,矢目久司反复屈伸了好几次指节,到最后,甚至不断重复着将手收回阴影里、然后重新探道阳光下的动作。
……没有。
没有温度。
——那样绚烂明媚的阳关倾落在掌心,竟然没有带来哪怕一丝一毫温暖的触觉吗……
再一次伸出手,矢目久司极为耐心地伫立在树荫之下,眼里的薄绿色轻轻流转,目不转睛地凝望着暴露在阳光之下的手掌。
也不知是巧合还是刻意,他指尖朝向的方向,似乎正好就是那辆纯白色本田轿车离去的方向,那样微微摊开掌心的动作,似祈求,又仿佛在挽留着什么。
微垂着眸子,仿佛陷入了某种思绪之中,矢目久司就这样停步于清晨米花町人来人往的街头,无比耐心地晒了大半个钟头的太阳。
一直到身边,冷不丁地传来一个女孩子元气满满的笑声。
“这位大哥哥!”头戴着浅黄色发箍的短发女孩微歪着脑袋,仰头看着矢目久司,表情带着些微的疑惑,“有什么可以帮到你的吗?——不好意思,但是我和我的朋友有注意到,你在这里站了很久了哦?”
“是遇到了什么困难吗?”
“……”眼里闪过一丝微不可查的霜色,抿了抿唇,矢目久司沉默着收回了手,微微低头,“不、没什么,我只是——”
待看清楚腿边站着的两个小朋友后,他脸上的表情明显愣了愣。
“……兰?”
头顶顶着一团奇怪的尖角状发型的小姑娘眼含着担忧,闻言应了一声。
“早上好,矢目先生!请问,您是遇到什么事情了吗?您刚才的表情,看上去,好像有些难过呢。”
“——如果遇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的话,”小姑娘从口袋里摸出一条手帕,微微踮着脚尖,将它捧在手心里,递给了面前面色疏淡、看上去叫人有些难以捉摸的薄绿眸色青年,“妈妈告诉过我,哭出来的话,也许会好受一些哦。”
看着面前这条角落里绣着「毛利兰」字样的浅蓝色手帕,矢目久司沉默了一会儿,眉眼微微缓和了些,弯眸,露出个清浅温和的笑。
“……没有。”
“哎?”
毛利兰的表情呆了呆,捧着手帕的手也稍微凝滞了一下。
单手撑着膝盖,矢目久司微微弯下腰,避开了女孩头顶那个极富个性的尖角造型,小心翼翼地碰了碰对方的发顶,然后将对方抬得高高的手掌轻轻推了回去,嗓音温煦含笑。
“我并没有在难过哦~只是刚才感觉有些冷,所以站在这里晒了一会儿太阳。”
听到这话,攥着手帕思考了片刻,毛利兰笑道:“日本的冬季还没过去呢!现在的阳光虽然灿烂,但。其实并没有什么温度呢……如果感觉到冷的话,矢目先生要记得多添加一些衣物,预防感冒哦。”
矢目久司弯了弯眼角,漂亮的薄绿色眸子在阳光下仿佛在闪闪发光:“好哦~谢谢兰的提醒,我会多注意的。”
望着矢目久司宛如春湖般清凌凌的双眼,毛利兰犹豫了片刻,到底依言收起了自己的手帕。
“——这位小姐,是你的朋友吗?”
望着旁边短发女孩满脸羡慕的表情,略微迟疑,矢目久司伸出手,仔细着不要弄乱对方的发型,同样也在短发女孩的头顶轻轻碰了下。
毛利兰点了点头,笑容轻快地给矢目久司介绍:“这位是铃木园子,是我非常非常要好的朋友哦!”
“啊……”伸手在大衣口袋里翻了翻,在指尖接触到一个硬硬圆圆的东西后,矢目久司的动作顿了一下。
——没记错的话,这个……似乎是萩原警官来接他时,顺手塞给他的棒棒糖。
若无其事地将手从口衣兜里抽出,矢目久司笑了一下:“很抱歉,我没有随身带糖的习惯——铃木小姐非常可爱哦,笑容看上去很有活力呢。”
“!”铃木园子捂住脸,“真、真的吗?”
“真的呀~”非常肯定地点了下头,矢目久司微笑着直起腰,摸出手机看了看时间,“不过,今天似乎并不是休息日哦?”
“现在已经8点27分了。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小学的早课时间,似乎是8点半吧?”
眉眼微弯,矢目久司好笑地看着两个瞬间露出“!!!”表情的小朋友,十分“友善”地提醒:“——再不抓紧的话,你们可就要迟到了哦。”
几乎就在下一秒。
猛地,铃木园子一把拽住毛利兰的手臂,有些仓促地冲矢目久司挥了挥手后,抓着小伙伴转身就跑。
一边跑,还一边发出悲痛欲绝的惨叫。
“啊啊啊啊啊啊啊——小兰我们跑快点!今天的第一堂课是那个魔鬼老师青木的国文!迟到被抓的话、我们绝对会死得很惨的!!”
“啊、是!哎——等一下!没事吧园子?就算再怎么着急也要注意脚下了啦!”
“是是是——知道了知道了!啊啊啊啊小兰你快一点!我们还有两分钟就要迟到了!”
目送着两位小朋友风风火火狂奔而去的背影,矢目久司眸色微暖。
下一瞬,日光转过背阴面,尚且凛冽的寒风直直灌进领口,猝不及防地,冻得矢目久司猛地打了一个寒噤。
冬天,还没过去吗……
抬眸望了眼碧蓝如洗的晴空,矢目久司抬起手,稍微遮了下被强光刺得无比酸涩的眼睛。
不过,既然霜雪已经消融、阴云已然褪去的话,那么春天的降临,也是迟早的事情吧?
唔。
天气这么好——今天的更新,要不……鸽了吧?
矢目久司捏着围巾边边,陷入沉思。
一秒后。
理直气壮地,矢目久司打开手机,登录了自己的推特账号,发布了一条最新消息。
[因为阳光太强烈的关系,有血族血统的尤妮丝酱暂时不宜露面,所以今天的更新暂缓,勿念~?——春山]
发布完请假信息,矢目久司随手切到了冰酒的邮箱界面。
嘛~既然天气这么好的话,不做些需要外出任务的,不就可惜了吗?
反正作为合作方的中原先生也已经返回了横滨,只有笨蛋才会选择蹲在阴暗又冰冷的工作室里继续敲代码呢:)
不过……
考虑到目前自己尚未复职的关系,矢目久司略微思忖过后,关掉邮箱,给马提尼发去了一条简讯。
[你那里,有什么需要外出的任务吗?——冰酒]
很快,手机震了震。
[外出任务的话……目前有一个需要前往长野的交易任务,要求协助长野那边常驻的成员完成一笔交易——怎么了吗,冰酒?发生了什么事?有什么我能帮到您的吗?——马提尼]
[把任务转给我,我来做。——冰酒]
然而,接下来,握着手机等了好半天,矢目久司却始终没有得到回信。
略微疑惑地给对方敲了个问号过去,又过了两分钟,手机忽然微微一震。
[……您,打算一个人去吗?——马提尼]
矢目久司再次扣了个问号过去。
[你到底想说什么?——冰酒]
仿佛在思考应该怎么样措辞会比较委婉,又过了好一会儿,马提尼的消息这才姗姗来迟。
[您的身体……没关系吗?您不是今天才刚出院吗?如果感觉到无聊的话,要不要来训练基地检验苏格兰和君度的狙击成果呢?苏格兰的进度非常快,目前已经可以准确命中650码外的移动靶头部了——马提尼]
[发给我。——冰酒]
很快,手机再次震了下。
[……抱歉,冰酒。就在刚才,任务已经被苏格兰接走了。——马提尼]
矢目久司微眯了下眸子。
面无表情地关掉了与马提尼简讯联络的页面,略略回忆了下,矢目久司直接打开拨号界面,指尖弹动,飞快拨通了一个未保存的陌生号码。
嘟、嘟——
电话响了两声后,很快就被接通。
“苏格兰。”矢目久司开门见山地道,“你刚才接了个任务?”
“啊、是的。有什么问题吗,冰酒?”
“执行人加上「冰酒」。在基地门口等我,我和你一起去。”
电话那头,绿川盛沉默了一下,顶着马提尼几乎要喷火的目光,飞快地答应下来:“好的,那么我现在先去准备一下。D127,我目前在这个基地。”
淡淡地“嗯”了一声,感觉到手机正在疯狂震动,矢目久司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不用理马提尼。组织规定有提过,已经接到任务的代号成员,可以自由选择本次任务的搭档。马提尼无权干涉你的行为。”
看着面前马提尼阴沉到几乎能滴出水的脸色,绿川盛猫眼微弯,惯常冷漠的声音里带了丝笑意:“好的,冰酒。”
挂断电话,矢目久司看着手机上一连串鲜红的未接来电提示,以及正在疯狂震动中的、备注为[西城编辑]的待接听来电……
他默默地,按下了拉黑键。
第157章
等绿川盛拎着自己的贝斯包走出训练基地时, 一眼便看见了基地门口停着的那辆银灰色布加迪。
站在原地,绿川盛犹豫了好半天,直到那辆显眼至极的布加迪忽然打开了双闪, 他这才怀着略微复杂的心情走上前, 轻轻拉开了副驾的车门。
沉默着坐上车,直到他关上车门、给自己系好安全带的时候,他忽然听见右侧飘来了一句漫不经心的询问。
“刚才在想什么?我看你半天都没反应。”
绿川盛噎了噎, 迟疑片刻后,到底还是决定实话实说。
“——冰酒……我们真的要开这么显眼的车,去执行任务吗?”
“有什么问题?”
驾驶座的人转过头看着他, 仿佛是在真心实意地感觉到疑惑。
脑海中一秒浮现出银灰色布加迪那惹眼又帅气的车身,绿川盛沉默了半晌,又扫了眼方向盘上印着“3B”字样的车标,最终,带着些试探性地出声:“可是——冰酒,开这种超跑去做任务……很容易暴露身份的吧?”
矢目久司撩起眸子睨了一眼后视镜,给了部下一个少见多怪的眼神。
“琴酒开什么车?”
绿川盛闻言一愣, 敛眉沉思,竭力在脑海中翻找着与之相关的记忆:“……保时捷?”
“答对了。不过我要纠正一下,”保持着平稳的速度驶上国道, 矢目久司目光直视前方路面,口中却是很随意地道,“——是保时捷356A, 20世纪50年代的老爷车。年头比我们两个人的命加起来还长。”
“开着这种级别的古董车,但凡琴酒他敢闯红绿灯, 正在过马路的行人都得主动给他让道,生怕车撞上自己的时候磕掉了漆、把自己卖了都赔不起。”
低低地哼笑一声, 矢目久司语气淡淡的。
“从我认识琴酒那天起,到现在也有四年多了。琴酒天天开着他那台破古董车招摇过市,目击到他的人没有一百也有九十,但……你猜为什么他到现在还没进橘子吃牢饭?”
为什么……?
绿川盛那双蓝灰色的猫眼在听清这个问题的一瞬间,宛如结了冰的深海似的,忽然之间就凝固住了。
掌心略微收紧,双目凝望着前方飞速向着自己贴近的路牌,绿川盛的语气却仍然保持着冷漠和平静:“——交通课里,也有我们的人?”
半天没有回应。
绿川盛微微偏过头去,却看到驾驶座的青年正全神贯注地观察着前方路面,没有分给自己哪怕半分注意力。
唇角细微地蠕动了下,绿川盛眼底浮现出一抹犹豫,但沉默片刻,却是到底没有将涌到嘴边的问话脱口而出。微微扭过脸,他双目直视着车窗外一片片飞速倒退的景色,沉默了一会儿,状似无意地说了一句。
“——真要是这样,那其他人应该也不用担心超速和违章罚款了吧?反正交通课里都有组织的人兜底。”
矢目久司没有出声,只是沉默着,却也没有制止绿川盛的凭空猜测。他的态度很微妙,一时之间,绿川盛竟有些拿捏不住,究竟该把这定义为是放纵默认,亦或者是冷眼旁观。
他于是再接再厉。
“能够把那么显眼的保时捷从警方视线里抹去……那个家伙的卧底事业,还真是顺利得令人吃惊啊。”
他这样试探着,谨慎窥视着矢目久司面色,说了半天,却见对方就连眼神都没有分给他半个。
看了一眼手表,想了想,绿川盛继续道:“从东京到长野,正常车程差不多是三个小时。反正不需要担心违章的事——冰酒,如果再开快一点的话,我们的午饭正好可以在长野解决。”
——运气好一点,他们当然可以在长野吃上午饭。不过,如果运气如果差一点的话……
虽然他还是会想办法把冰酒从公安部手里捞出来,但,能借此机会挖出组织埋藏在警视厅里的钉子,这绝对是稳赚不赔的一场赌/博。
蓝灰色的猫眼里暗流汹涌,表面上,绿川盛却还是一副冷面酷哥的模样,轻描淡写地,说出了在法律边缘大鹏展翅的危险发言。
矢目久司:“?”
一个没忍住,他对着副驾这位自己非常看好的劳模新人,发出了礼节性的问候。
“——你没事吧,苏格兰?”
顿了一下,绿川盛回过头看向矢目久司,眼神有些疑惑:“怎么了?”
矢目久司看向他的眼里满是恨铁不成钢。
“前面的话我没有证据,你可以当我在说胡话。但是,我有必要提醒你一点,苏格兰——日本国道限速60km/h,”他抬了抬下巴,示意部下抬头去看前方的道路指示牌,“等一会儿上了高速,限速会放宽到100。”
“我记得你是有驾照的吧?”
不明所以地,绿川盛点了下头:“嗯,有的。”
“那么根据交规,超速扣几分?”
“……6分?”
“准确来说,一般超速的情况下,扣分为1-6分不等,超速50千米以上扣12分。”矢目久司抽空瞥了自家部下一眼,语气相当正经,“正常来说,在国道严重超速会给与一次辩解机会,如果能说明合理的超速理由,有一定几率可以被免除惩罚。”
“苏格兰,你觉得——急着赶去长野吃午饭,这算是个恰当的理由吗?”
哽了哽,绿川盛直接沉默了。
“苏格兰,”他的好上司语重心长地叮嘱,“出门在外,还是遵守一下交规比较好。别跟琴酒学,他没素质,教不了什么好东西给你。”
……遵、遵守交规?
双目猛地睁大,诸伏景光被这番发言深深地震撼住了。
——所以说,作为一名公安部的在职潜入搜查官,自己现在,是正在被一名犯罪组织的成员教育、要求必须遵守本国的交通法规吗?
有那么一瞬间,诸伏景光恍惚之间竟然产生了某种错觉——身侧,这个黑衣组织骨干代号成员冰酒的身上,竟然散发出了比号称秋名山车神的同期萩原研二、以及自家幼驯染zero这样根正苗红的警察,更加伟岸正义的神光。
这光,甚至晃得他有些睁不开眼……
过强的道德感,在这一刻开始狠狠拷问起诸伏景光的良心来。
——我真的是警察吗?
——我为什么还不如一个犯罪分子安分守法啊?(呆)
——所以说,到底是谁给我灌输了「超速不算违法」的观念?(猫猫宇宙升华jpg)
一直到三个半小时后,银灰色的布加迪沐浴着午后的阳光顺利驶入长野县时,绿川盛仍未从那句“遵守交规”带来的震撼中醒过神来。
矢目久司看了眼还陷在迷茫之中、整个人看上去有些呆的部下,眉心微拧。
他想开口训斥些什么。
但……看着苏格兰眼下那明晃晃的两团乌青。
一瞬间,矢目久司的脑海里开始一遍遍循环播放对方的劳模事迹,以及今天答应带自己出任务时的果断坚定。
别的不提,就以苏格兰这样稳定的精神状态,假以时日,必成行动组里的中流砥柱……总之是比日常发疯互扯头花的潘诺和马提尼好上不少。
——苏格兰,这可是他们行动组的排面,未来有望接自己班的优秀劳模种子选手。
一遍又一遍地,矢目久司在心底反复地告诫自己。
终于,在念到第4遍时,矢目久司的心态平和了下来。微舒了一口气,用一种包含着慈祥与怜爱的眼神深深望了一眼持续空白中的部下,矢目久司很是宽容地,没有再多说什么,而是自己拿着手机,走到一边去联系当地常驻的组织成员了。
很快,一辆纯黑色的桑塔纳便自小路尽头驶了过来。
“冰酒大人!”
车门“砰”地一声关上,从桑塔纳上,下来了一个身材高挑、穿着紧身黑色皮衣,束着一头低马尾、额前散着两缕俏皮的黑色卷发的年轻女人。
女人朝着矢目久司鞠了一躬,微微上挑的青蓝色猫眼里满含恭谨的神色。
“我们已经为您和苏格兰先生准备好了临时安全屋。冰酒大人,您看,是坐我的车过去,还是我为您带路?”
薄绿色的眸子微微眯起,矢目久司的目光环绕着女人,仔仔细细地端详了好片刻。
一直到女人开始有些不自然地伸手、频频捋着已经十分服帖的鬓边碎发,薄薄的眼皮也在不断轻微颤抖着,周遭,异样的安静气氛,才终于被一个若有所思的问句所打破。
“——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
女人挽着碎发的指尖,微微停顿了一下。
飞快收拾好下意识的小动作,女人有些拘谨地垂下眼帘,虽然神态看起来有些紧张,但咬字却清晰且流利。
“很抱歉,冰酒大人……关于这件事,我似乎并没有什么印象。”
没有印象……?
不置可否地点了下头,矢目久司的目光,忽然就停顿在了对方颈后,那个用发卡固定起来、发量极其茂密的低马尾上。
“你是……外围成员?我以前好像从没听说过你。”
“啊、是的!”女人很快点了下头,嗓音柔和清亮,不急不缓,听起来极富韵律感,“我叫做水无怜奈!冰酒大人,在此任务期间,有任何需求,您都可以随时联系我,我一定会尽可能为两位大人提供帮助的!”
带着这个“水无怜奈”这个名字在脑海里过了一圈,再三确定这是自己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矢目久司这才缓缓收回了探究的目光。
散漫地从鼻腔里挤出一个“嗯”字,矢目久司面上恢复了寡淡疏冷的神色,微微抬了抬下巴:“上车带路吧,你走前面。”
一黑一银,一前一后,两辆车子很快便驶入长野县的公路。
作为日本著名的农业县城,长野县的自然环境好到足以与请了专业人士打理的国家公园媲美。
清新的空气润泽着人们被尘霾污染的肺部,丰富的森林资源吸引着海内外的游客观光游览,还有大片大片开垦整齐的良田铺开到天幕最边缘……
“——长野,果然不愧是被称为「园艺王国」的地方啊。”
矢目久司的心情好了不少。
浅金色的阳光洒落在道旁高高低低的绿植之上,老式木质结构的独栋小楼错落排布在街头巷尾,稀稀疏疏的,瞧着有些寥落,却又不显得过分寂寞。偶尔路过一片农田,田间地头倒插着一个个草人,它们身上披挂的碎布衣料便在微风中轻轻地摇荡。
闲适而惬意,这就是长野传达给矢目久司的第一直觉。
那样真实又温暖的人间烟火气,给矢目久司一众恍若隔世的错觉。
半晌没听见任何回复,矢目久司抽空偏过头,看了一眼自家部下的神色。
“……苏格兰?”
“……”
“苏格兰,回神了。”
语气里带了丝细微的不快,矢目久司的好心情稍微褪去了些许。
绿川盛猛地抬起眼皮:“啊、什么事——冰酒?”
后知后觉地,他坐直身子:“……抱歉,冰酒。因为从没来过长野的关系,忽然看到这样优美的自然风光,稍微有些入迷了。”
余光瞥见副驾坐着的青年微微垂下头去、碎发将眉眼遮了个七七八八,整个人看上去矢目久司的语气淡淡的:“只是在看风景吗?你的表情,就好像看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啊——”
“苏格兰,狙击手需要具备的最高素质就是冷静,这一点,我想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抱歉,冰酒,我——”
吱——
没等绿川盛把话说完,前头领路的桑塔纳就一个急刹,停在了路边一幢小楼前。
反应很快,矢目久司将刹车踩死,银灰色的布加迪紧跟着刹在了桑塔纳旁边。
单手解开安全带,矢目久司便拉开车门准备下车。
副驾。
望着面前,这处熟悉到自己闭着眼都能描绘出画面的小院,诸伏景光的大脑瞬间陷入了一片空白。
第158章
在被那位名叫水无怜奈的组织外围成员接引进入小院内部的一路上, 短短几分钟的时间,诸伏景光思考了很多。
一时,他怀疑自己的卧底身份是否已经暴露, 而身边这个组织里恶名昭彰的“上帝之眼”, 在此之前刻意要求与自己搭档同行,恐怕正是为了能在这间诸伏家的旧居、在这个承载并证明了他作为「诸伏景光」的存在的地方,将他以“叛徒”的身份处以极刑。
一时, 他又在惶恐。他害怕院门一打开,就会看到自家兄长那张沾染了血污的清俊儒雅的面孔,带着令他无比恐惧和陌生的失望、憎恨的表情, 直勾勾地看向他,随后永远地合上那双与自己无比相似的蓝灰色眼睛……
从未有哪一刻,诸伏景光如现在一般清晰地认识到,自己距离死亡,竟是如此之近。
但他不敢露出丝毫异样。
别说面部表情,就连身体肌肉和脚步,他都强行让自己维持在一种随意且舒适的姿态里, 生怕因为身躯某处不自然的紧绷,引来身旁冰酒的怀疑,最终酿成杀身之祸。
他不敢去赌冰酒的洞察力。
自己怎么样无所谓……从答应公安部接下卧底任务的那一刻起, 诸伏景光就已经做好殉职的准备了。
诸伏景光可以死,但,却绝对不能死在这里。
——至少绝对不能死在这间诸伏家的旧居里。
步履沉稳, 绿川盛仿佛毫无所觉一般,规规矩矩地保持着落后矢目久司半步的距离, 像一道沉默的影子,无声追随在矢目久司的身后。
一如诸伏家的家训家风所示, 整间诸伏家的旧居,都弥漫着某种古色古香的典雅之气。传统的木质结构房屋、精致而富有诗意的日式庭院,以及那蕴藏着静净禅意的枯山水景观……不算大的独栋建筑,几乎由内而外散发出的笔墨书香,让人几乎只是刚刚走进院子,就能体验到某种无处不在的风雅韵味。
矢目久司对于这处暂居的安全屋非常满意。
满意之余,他心头稍微带了些疑惑。
“水无。”
走在侧边引路的水无怜奈脚步微顿,偏转过头,面带些许谦恭地应道:“冰酒大人,您有什么指示?”
目光庭院内的绿植上流转了一圈,矢目久司问:“这间安全屋,之前是谁在打理?”
水无怜奈愣了愣。
“……抱歉,”她努力回想了一阵,但最终还是摇了摇头,“我并不是在长野常驻的人员,对于这处房产的情况,我个人并不是特别了解。”
目光顺着矢目久司的视线转了一圈,水无怜奈犹豫着,轻声询问:“冰酒大人,请问……这里有什么问题吗?如果对于这个地方不满意的话,我会尽快想办法再为您和苏格兰先生更换一处暂居地的。”
“嗯?这倒是不用,”矢目久司的语气有些轻飘飘的,就好像方才的话只是兴致来了、随口一问,“我只是觉得,这间庭院,打理得很精细啊,我看不少景观树都有近期被修剪过的痕迹……长野这边,还有擅长林业的成员吗?”
矢目久司身后,绿川盛的眼皮不自觉跳了跳。
——不出意外的话,这熟悉的修剪手法……恐怕这间庭院之前一直是由兄长在负责打理吧……
既然兄长依然在细心打理旧居,那么他原先所以为的、旧居已经被兄长转售给组织的可能性,就无法成立了。
会跟黑衣组织这种危险的庞然大物搭上关系……在他未关注到的地方,兄长这些年到底都做了些什么啊?!
一瓶苏格兰瞳孔地震jpg
“据我所知,比较活跃的外围成员里,并没有擅长林业的相关人员,冰酒大人,不过这个情报不一定准确。如果有需要的话,我会再——”
“不,只是随便问问。”
目送着水无怜奈驾驶那辆纯黑色桑塔纳驶离院外,矢目久司这才带着诸伏景光推开了房门,两人一前一后地走进了主宅。
临进屋时,矢目久司忽然唤了一声:“苏格兰。”
“是。”绿川盛光速回神,整了整精神,压着冷漠的语气淡淡的应了一声。
“这次任务你不需要跟我出现场。你唯一的作用就是在交易出现任何问题的时候,放上几枪作为震慑力——狙击地点和条件应该不需要我替你找吧?”
苏格兰摇了摇头:“我可以自己解决。”
“嗯。”矢目久司对此很满意,连带着看自家部下的目光都更加柔和了,“本次任务时间定在今晚十一点,你有充分的准备时间。这是我们第一次搭档,让我看看你最近进步到了何种程度吧,苏格兰。”
听到这话,冷漠寡言、但行动力极强的狙击手,当场丢下一句“我会证明给你看的,冰酒”,然后背着贝斯包转身,快步跨出了小院大门。
徒留站在主屋大堂中央的矢目久司一脸疑惑,望着部下消失在门外的身影,低声喃喃道:“……车钥匙,不是还在我这吗?”
苏格兰……他该不会打算用走的,去探查任务地点附近的地形吧?
——————
新的任务内容并不复杂。
作为一个明明是白兰地主管的交易类型的任务,最终能被分到他的行动组头上,至少能够说明一点——任务中需要查验的交易内容并不复杂。
仔细阅读过苏格兰转发过来的任务详情邮件,矢目久司稍微总结了一下,发现这个任务需要自己做的,仅仅只是出席交易现场、作为组织方面武力震慑的背景板。除非出现交易方暴力逃单、现场演绎枪战实录的情况,否则,就他这个工作内容,基本上可以说是没啥事干的闲差,能够发挥的作用或许还没有苏格兰这个隐藏在暗处的狙击手大。
考虑到这个任务还带了一个新人,矢目久司在「摸鱼」和「提前做背调」之间犹豫了一会儿,决定先做个背调,然后再出门晒太阳快乐摸鱼。
本次任务需要交易的东西矢目久司并不清楚,但是交易对象的话,根据任务介绍上给出的信息,对方应该是长野县这边赫赫有名的外资企业家,早年似乎是以医疗器材起家的。作为资金引入的外资企业,加上又确实给务农为主的长野县提供了不少工业化就业岗位,交易方的企业在之后陆陆续续收到了长野官方不小的扶持,在某种程度上,已经可以算作长野县的门面了。
——以目前这样的局势来说,他们要想顺利达成交易的话……恐怕不能够使用哪怕任何一点武力啊。
这不仅仅是为了维持组织的隐蔽性神秘感。
身在长野这片土地上,交易方又是为无数人瞩目的当地名流,长野官方不可能一丁点消息都收不到。
而,一旦开枪,就算最后没有造成任何伤亡,长野官方跟交易方之间那一丁点的信任和合作恐怕都会瞬间土崩瓦解。
因为自己的行动导致交易方利益受到巨大损失,不用想,矢目久司都能猜到,这一次恐怕就是双方的最后一次合作了,之后不回跳反踩都算对方讲义气。
——不过,这样一来,要想顺利镇住场子、让交易有条不紊地进行下去,恐怕他还有的准备啊……
略微思索过后,矢目久司联系了这次交易的主要负责人。
[轩尼诗,这次交易地点是你选的吗?——冰酒]
手机微微一震,轩尼诗回复的邮件很快便传送到了矢目久司的邮箱内。
[冰酒???不是、就这种程度的任务,你怎么会亲自来啊?前几天我不还听说你被琴酒关禁闭了吗?怎么,琴酒终于疯了,把你这个祸害给放出来了啊?——轩尼诗]
……被琴酒关禁闭?
这都是谁传的谣言啊!
矢目久司有些无语,飞快按动手机键盘。
[多出任务少八卦。别废话,这次任务的交易地点,是你的场子吗?——冰酒]
[是,怎么了?你不放心?别的不敢说,在长野这块,我的话就是神谕!你去打听打听,在这一片道上混的,有几个不知道我轩尼诗的鼎鼎大名!有几个敢不给我面子的?——轩尼诗]
[我跟你说冰酒,你是不知道,我现在跟长野……]
一条比一条长的邮件源源不断地发过来,逐渐将属于「冰酒」邮箱的空间挤占到了上限。光是看着那一排排密密麻麻的文字不断浮现,矢目久司就几乎产生了一种耳朵快要聋掉的幻觉。
——很难想象,轩尼诗究竟是怎么能在这么短时间内发送过来这么多封垃圾邮件……要不是知道对方一只就是这么个性子,矢目久司几乎要以为这是对方过往几年积攒的、准备一起发送给他的邮件。
看着仍然在持续增加的未读邮件数量,快速回复了一条邮件后,矢目久司干脆直接将手机设置成了静音,最后看了一眼时间。
现在是下午2:43。
虽然这个时节的阳光算不上温暖,但那样金灿灿的色泽,光是看着都会叫人心情大好。
很愉快地,矢目久司按熄手机屏幕,将新换的
第二部翻盖机塞进了大衣口袋里,顺便将车钥匙也一并收好后,便开开心心溜达出了诸伏宅,一边晒着太阳,一边顺着弯弯曲曲的公路,循着记忆的位置,朝着附近的商业街方向溜达而去。
——天气逐渐回暖了,是时候购置一些轻薄款的围巾了。
说起来,长野这边,似乎还有着不少当地的特色美食哎……
眼前忽然闪现出萩原警官可怜兮兮的哭哭脸表情,犹豫了一下,矢目久司还是拐了个弯,朝着商业街的对面、传来苹果甜香气味的煎饼店走了过去。
第159章
——事实证明, 永远不要提前给你的朋友购买伴手礼。尤其当这个伴手礼,还是盛誉不绝的美味食品的时候。
凝视着拎在手里、已经空掉的四个 「乙女苹果煎饼」包装袋,矢目久司陷入了沉思。
……要不, 再买一份吧?
不、一份应该是不够分的——萩原警官似乎还挺喜欢甜食, 松田警官能接受温泉馒。头,那想必也能接受甜度并不过分的苹果煎饼。
唔……还有目前正在勤勤恳恳勘察地形的好苗子苏格兰、勤劳贤惠厨艺一绝的室友波本君、关系还不错的伊达警官、以及毫无征兆地忽然被鸽,目前还躺在他的通讯录黑名单里卑微跳脚的西城编辑
——啊、对了, 也得把潘诺他们加上。既然苏格兰和波本这两个行动组里的新人都收到了礼物,那他们这些前辈也不能少,不能厚此薄彼。
掐指一算, 矢目久司有些惊讶地发现,不知不觉间,与自己结下羁绊的人居然已经到了如此可观的程度了。
略微沉吟,看着一直排到了街尾去的人群,矢目久司很愉快地放弃了游玩计划,重新加入了长龙之中。
——嗯嗯,再多买几份好了!晚饭吃苹果煎饼好像也不错。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天边高悬的赤乌缓缓坠向西侧的广袤土地,将一片片稻田渲染成了金红色的海洋。微风拂过,金红色的麦苗便微微荡漾出一片麦浪, 毛茸茸的,仿佛什么小动物柔软的毛皮一般。
矢目久司很有耐心,一边欣赏着眼前这片难得一见的美景, 一边跟着人潮、缓步向前挪动着脚步。
“「致治在于任贤,兴国在于务农。」*, ”温润儒雅的声音忽然从身前传来,矢目久司微微回头, 就看见一名身穿着深蓝色西装、唇边蓄着两撇八字胡的俊秀男人,正微笑着望向自己,好看的蓝灰色上挑凤眼轻轻弯起,“农业的发展不仅可以兴旺国家,最重要的是能让大家过上富足安乐的生活啊。”
“——这位先生,”凤眼的男人转过头,目光从稻田里移向矢目久司,笑容温润儒雅,“您看起来并不是长野本地人呢,是过来这边旅行的游客吗?”
矢目久司点了一下头。
男人于是很是亲切地弯唇笑了下:“最近几年,似乎很流行返璞归真、归园田居的生活方式,因此吸引了不少城市里的人们返回乡下感受乡村生活呢。虽然大多数只是在此短暂停留,但也有不少人选择留在长野定居。”
“我们的工作,也因此变得忙碌起来了啊……”看了眼天色,他很是感慨地轻叹了一声。
指尖轻轻摩挲着围巾,矢目久司的语气淡淡的:“没猜错的话,您……应该是长野这边的县警吧?”
有些惊讶地点了点头,男人转过眼,认认真真端详了矢目久司一番,礼貌地出声询问:“您是从哪里看出来的呢?”
“很多地方。”矢目久司很浅地弯了一下眸子,仿佛是在笑,面容却平静到毫无波澜,“您看起来,并没有任何要掩饰的意思。”
“不过……恕我直言,”矢目久司很直白地道,“您刚才所说的那句古语,我并没有太听懂。那样的遣词造句,比起俳句,听起来更像是来自邻国的古汉语。”
男人笑了一下,上挑的眼尾让他的微笑带上了某种令矢目久司熟悉的韵味。
“那确实是来自邻国的古语。原句的意思是,达到最贤能的治理需要任用有才能的人,让国家兴旺发展需要夯实农业。”
“作为日本知名的农业县,长野的确应该担负起发展农业的责……”
话音未落,一个带着明显外国口音的中年男声,忽然从后面插话进了两人中间。
“——噢、这位先生是外地游客吗?”
两人一起回过头去,就见一名顶着一头漆黑卷发、漆黑眸色,五官带着典型的西方人种特征,面容谈不上帅气、但也别有一番雅痞气度的中年男人,正抄着手,笑眯眯地望向两人。
见到矢目久司回身,男人的目光从矢目久司的脸上滑落,在他身上攀援一圈之后,最终落到了矢目久司左手拎着的、所剩不多的苹果煎饼上。
“噢!你也喜欢吃这个吗,先生?我非常推荐来自外地的游客,在长野的这里购买一些苹果煎饼带回家乡……”
男人的日语很蹩脚,不少语序和词意都出现了混淆,矢目久司只能靠着半蒙半猜,才能勉强了解他的意思。
“等一下、差点忘记了!”男人突然小小地“啊”了一声,随后十分热情地伸出一只手,递向矢目久司,“你好,这位美丽的先生,我的名字叫做凯恩斯·昆西!我当然也为自己制作了日文名字,你可以叫我桑村周也!”
点了点头,矢目久司很礼貌地伸手,轻轻与对方碰了一下:“我叫做矢目久司,请多指教。顺便,在日文里,男人是不能够用美丽来形容的,桑村先生,这样的词汇更适用于美貌少女。”
桑村周也挠了挠头,似乎在努力消化着这个小贴士。过了一会儿,他单独挑起了左边的唇角,有些俏皮地弯唇笑道:“哦、目君,你可不要欺骗我!我其实在日本生活了很多年了,我是非常了解日本的文化的!”
“?”矢目久司愣了一下。
“——如果男人也可以被称呼为「太太」、「老婆」的话,我私以为,漂亮当然也是个可以被称呼的词,难道不是吗?”
“你说呢,目君?”
矢目·日常被称呼为太太·久司说不出话,凝噎了片刻后,选择了沉默。
没得到回应,桑村周也也不生气,只是很自然地转回过头去。待看清穿着深蓝色西服的警官先生后,他愣了愣,但很快露出个欢喜的微笑,走上前,亲切地拍了一下对方的肩膀。
“是诸伏警官啊!下午好!”他仔细观察了片刻诸伏警官的衣着,关切道,“是下班了吗?今天好早,诸伏警官居然可以来排队买点心!”
看着矢目久司同样望过来的目光,诸伏警官轻笑了笑,自我介绍道:“敝姓诸伏——诸伏高明,这是我的名字。称呼的话,您随意就好。”
然后,他看向桑村周也,很是亲切地打了个招呼。
“桑村社长今天不忙吗?很少见您独自出行呢。”
桑村……社长?
矢目久司眸色微微一动,眼中飞快划过一抹暗色。
“啊、啊——”桑村周也很随意地摆着手,“其实还没有工作完!不过,因为约了很重要的客人会面的关系,加上实在是不喜欢看材料了,因此决定出门放松一下稍微!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你们!真是太巧了、缘分!”
颠三倒四的语序听起来略微有些费劲,矢目久司努力消化着对方的话,一转眼,却见诸伏高明已经很熟稔地同对方攀谈了起来。
“重要到需要桑村社长亲自接待的客人吗?”
“对的!是生意上的超大合作伙伴,对于公司有非常重大的意义!”
诸伏高明看上去有些惊讶,狭长上挑的凤眼都被微微撑得圆润了些:“——这么说起来,周润医药株式会社,是即将迎来一场革新了吗?这样的话,我先在这里提前恭喜您了,桑村社长。”
桑村周也喜滋滋地搓着手,口中反复地说着“谢谢恭喜、你太善良了!”之类的话,整个人活泼得不像四十来岁的中年人,那副欢脱的姿态,在三人之中,说他是最年轻的也不过分。
过了一会儿,他将目光挪向旁边一直没怎么说过话的矢目久司。
“这个好吃!”他指了一下矢目久司拎在手里、还没来得及拆封的几袋苹果煎饼,然后伸手在半空中,兴奋地不断比比划划,“其实还买了其他的!比如轻井泽的泽屋果酱,还有善光寺的八幡屋礒五郎七味粉!听说这些在其他地方买不到正经的,所以我准备了很多很多!一定会让伙伴体验到家庭的温暖!”
略微哽了一下,诸伏高明面上的笑容带了一丝无奈,扶额纠正道:“这里不应该用「正经」,应该用「正宗」才对。还有后面……我猜,您应该是想说‘宾至如归’吧?”
“噢噢!”桑村周也一点没有因为自己说错话而感到尴尬的意思。
他漆黑色的眼珠子直勾勾凝视着矢目久司的眼睛,下一秒,又倏忽游移到了矢目久司左手拎着的、尚未拆封的苹果煎饼包装袋上。
“这个——”桑村周也指了指包装袋,漆黑色的眸子亮闪闪的,“可以先给我吃一些吗?等一下排到了,我会多买一些还给你!请拜托给我吃!”
“……”
矢目久司跟诸伏高明对视了一眼,两人眼里均有些无奈。
反正都要重新排队了,矢目久司索性很大方地将剩下的三份煎饼都分给了两个新认识的小伙伴,三人一人捧着一个苹果煎饼,站在排着队的长龙之中,迎接着四面八方投来的或羡慕、或好奇的目光,毫无优雅可言地啃了起来。
一边啃,桑村周也一边对矢目久司致以了最崇高的感激:“很好吃!目君,你是我见过最美丽善良的人!”
“……都说了,不可以用美丽形容男人。”
桑村周也从善如流:“最帅气善良的太太!请问、这样称呼你是可以的吗,目君?”
“……”咽下嘴里香甜浓郁的苹果煎饼,矢目久司有些心累地微微叹了口气,“算了,都可以,你随意。”
沐浴着斜映而来的金红色晚霞,三个人很随意地捡着话题聊了起来……主要是桑村周也在说。
黑发黑眼的外国帅哥,非常亲昵地伸手勾住了矢目久司的肩膀,面上笑嘻嘻地问:“目君,来这里是有什么计划呢?”
“因为工作的关系,来这里采风。”
“采……风?”一手捏着苹果煎饼,桑村周也大口啃了一块下来,鼓鼓囊囊的腮帮子一动一动的,声音有些含糊,“那是指什么?观测气候吗?还是说需要采集特别的风的气味?所以你是空气质量观测员吗?”
喉结滚动,咽下口中的食物,诸伏高明笑着道:“矢目君的意思,应该是调查风土人情、或者观察自然风光并记录下来吧?”
“嗯。”
“噢噢、这个听起来很浪漫!”桑村周也非常捧场地大声夸夸,“——所以说,目君的工作是什么呢?”
“不出意外的话,矢目君从事的应该是文艺创作一类的工作……”诸伏高明从上到下仔细端详了矢目久司一阵,一边随着队伍往前走,一边笑道,“小说家,或者画家——应该就是这两者之一,是这样没错吧?”
矢目久司点了下头:“嗯,我是个漫画家。”
紧接着,他唇角微微浮动,蓦地,露出了自三人相识以来的第一个“微笑”:“就是桑村先生先前所说的,那种在网络上,不分性别,一律可以被称之为「太太」的漫画家哦。”
第160章
一直排到日头西斜, 煎饼店前,一望无际的长龙终于蜿蜒着把他们顶到龙头位置时,桑村周也还在兴高采烈地跟两个新鲜上任的小伙伴唠家常。
在被迫听了一耳朵“周润医药会社销售总监跟经理之间「不得不说的二三事」”后, 并且经历了两个小伙伴的苦劝无果, 桑村周也,单方面宣布——他要和目君、以及诸伏警官结为异父异母的亲兄弟!
矢目久司/诸伏高明:“……”
心累x2
桑村周也尝试替他的亲兄弟们支付这一笔购买苹果煎饼的账单,但被拒绝了。
毫不气馁地, 抬头看了眼天色,桑村周也再次举手:“既然天空已经变成了漆黑色的,那么——不如让我们一起去共进一次宵夜吧!就当是我们的交接、呃……仪式!”
诸伏高明有些犹豫。他看了一眼手表, 刚想找个合适的借口委婉拒绝,就听身边,那个从始至终都表现得异常恭谦有礼的矢目君,非常顺口地就答应了一声:“可以,地点——”
“就由我来确定吧!”
神气活泛地,桑村周也朝着两个小伙伴挑了一下眉头,整个人的表情夸张且活泼。
“我可是已经在长野久居了、嗯……仿佛二十年!我非常熟悉这里全部的西图澜娅餐厅资料!这件事交给我来做, 一定没有问题的!”
“好的,那就拜托你了,桑村先生。”
不等诸伏高明插话, 身边两人就你一言我一语地,直接决定好了三人接下来的行程。
“……”略微凝噎了一下,诸伏高明尝试婉拒, “我之后可能还要回警署值班,恐怕没有时间……”
“你是自愿值班的——我的记忆可是不会出错的, 诸伏警官!”桑村周也一副“我已经看透你了”的表情,抬起下巴, 用眼角的余光斜睨诸伏高明,“你一定就是在找不想去的借口!我看出来了!实在是太冷漠了,诸伏警官!你这个样子还真是让我和目君当场失恋!”
“失恋……不应该用在这种语境吧。”
“太冷酷了!”完全没有在听的,桑村周也对诸伏高明投以了十万分谴责的目光,然后用力扒拉自己的盟友,“目君!你也说啊!诸伏警官这样做太让我们失望了,对吧对吧?”
在诸伏高明充满希望的眼神中,矢目久司面无表情地,默默点了一下头。
“太过分了,诸伏警官。”
他这样语气毫无波动地棒读。
一瞬间,诸伏高明感觉仿佛有千言万语涌到嘴边,但却被一口黏稠的年糕狠狠噎死在了喉咙里。
迎着桑村周也这个奔四大叔那幽怨的小眼神,诸伏高明沉默了半晌,终究还是没抗住魔法攻击,松了口。
“……好的,稍后我会给警署回执短讯的。”
“太棒了!”拎着新鲜出炉的苹果煎饼,桑村周也直接分了一大半塞进矢目久司的怀里,“这是给目君偿还的债务!我说到做到的!”
仿佛是来进货的代购一样,矢目久司两手拎着至少二十袋苹果煎饼,艰难地接过了对方递过来的包装袋,沉默着,努力忽视街边行人投来的惊奇目光。
火速给自家秘书打了个电话,等到通话挂断后,桑村周也开开心心地欢呼了一声,推着小伙伴的肩膀、把两人打包塞进自己座驾里之后,一脚油门轰到底,开着他那酷炫无比的雷克萨斯,直接弹射起步。
猝不及防之下,微凉的晚风直接从大开的车窗窗口灌入,糊了副驾的诸伏高明一脸。
“!!”
诸伏高明的淡定脸略微有些绷不住了:“桑村社长,我们目前还在商业街里!车速这么快很容易发生交通事故的!”
抽空替小伙伴升上车窗,桑村周也嘎嘎地笑:“没关系!因为在今天的夜晚,我还有一场很重要的约会的关系,所以我不得不抓紧时间!但请不用担心,诸伏警官!我绝对会全额缴纳交通罚款的!”
“——这不是罚款的问题!”
“噢噢?很担心我的技术吗?没问题没问题——我一定会平安带领兄弟们降落到西图澜娅餐厅停车场的!啊哈哈哈哈——”
“……”
诸伏高明眼睛里都快失去高光了。
——虽然桑村社长的日文,的确一向非常捉急,但……都已经用上降落这种程度的词了吗?他们三个,确定不会因为什么奇怪的交通事故,连夜被抬进医院的重症ICU吗?
正在两人各执一词、奋力争辩间,坐在后座的矢目久司似乎异常的平静,整个人的情绪非常平稳。
这样异常的安静,很快便吸引了诸伏高明的注意。
一个没忍住的,顶着强烈的推背感,诸伏高明有些费劲地回过头,往车子的后排座椅上瞥了一眼。
——只见,宽敞的车后座里,薄绿眸色的青年正四平八稳地正坐在皮椅之上,一手紧握着车厢内置的扶手,一手护着旁边装着苹果煎饼的伴手礼袋不会被甩的到处都是。
他自己的身上早早系好了安全带不说,甚至还给邻座堆了一整个椅面的伴手礼袋们也套上了安全带。
感觉到诸伏高明投来的目光,矢目久司脸上的神色淡淡的
“——我们目前的车速大概是47公里每小时,但,根据日本交通法规定,我国生活区内限定车速不得超过30。桑村先生,以目前的情况来看,你距离扣押驾照参加讲习,只有一步之遥了。”
“如果仍然保持这样的速度的话,桑村先生,我想,你不仅赶不上今晚的会谈,恐怕还需要去一趟裁判所进行违章认定。”
目光跟后视镜里桑村周也目瞪口呆的眼神撞上,矢目久司歪了下头,面无表情地提醒。
“不要看我,看路。注意左前方来车。”
桑村周也于是默默转开了目光,轻轻踩了一脚刹车:“……好的,目老师。”
车窗外,飞速倒退的景色终于逐渐慢了下来。
——————
等到跟两位新认识的朋友共进过晚餐后,时间已经到了晚上九点过。
虽然席间点了一瓶白兰地作为佐餐酒,但顾及到稍后还有组织的交易任务等着自己,自己杯里的酒,矢目久司是一口没动。
而,另一边,嘴上说着“等下还有一场非常重要的约会”的桑村周也,却是毫无顾忌地给自己添了好几次酒,一边喝,一边兴致盎然地问了两个小伙伴不少有关侦办案件的事,一直喝到自己的两颊飞上些许潮红,这才有些意犹未尽地搁下了酒杯。
看了看神色沉郁冷淡的矢目久司,再看看对方身边、那位由内而外散发着正经严肃气场的诸伏警官,桑村周也忽然无声地冲着矢目久司咧了咧嘴,露出个不怀好意的笑来。
接收到信息,矢目久司微微一怔,随即错开眸子,将口中正在咀嚼的食物全部咽下后,不动声色地点了下头。
“诸伏警官——”借着酒意,桑村周也拖长了语调,尾音像是被含在了喉咙里一样,声色略显模糊,“说起来,这几年里,咱们长野好像并没有发生什么情节特别恶劣的案子吧?跟目老师居住的东京相比,你们侦办的案件太少了,这会不会影响你们的、呃,个人成绩单吗?”
矢目久司搁下筷子:“桑村先生想说的,应该是「个人履历」吧?事实上,所辖范围治安良好,这也会成为警官们职业生涯上非常重要的一个考核标准。”
“噢噢、是这个样子吗?不过——长野这样这样的小地方,果然还是比不过东京那样的国际大都市吧?”
摇了摇头,诸伏高明温和地轻笑:“并不是这样的。事实上,无论在哪里,身为警察,我们的职责都不会变——保护好辖区内公民的生命安全和财产安全,这就是我们唯一的目标。”
桑村周也哈哈一笑:“不愧是长野的「孔明先生」,诸伏警官说话果然……嗯,滴水不漏?这个词是这样用的吗?”
他看向矢目久司。
矢目久司“嗯”了一声。
“好吧——来,请一定允许我敬诸伏警官一杯!感谢诸伏警官这些年为了长野的治安良好所作出的努力!”
盛情难却,诸伏高明举起酒杯,遥遥与桑村周也碰了一下。原本打算浅抿辄止,但看着对面桑村周也投过来的灼灼目光,诸伏高明到底还是硬着头皮,将杯中度数不低的白兰地一饮而尽。
才刚放下杯子,诸伏高明就看到,邻座的青年立刻取过酒瓶,十分勤快地,又替诸伏高明杯里添上了酒。
他有些疑惑地看了眼身边的矢目久司,四目相对时,却得到了对方一个淡淡的询问眼神。
“……”收回眼底流淌着的狐疑,诸伏高明冲矢目久司微笑了一下,“谢谢矢目君。”
“嘿、嘿——!诸伏警官,我还没有说完呢!”仿佛很不满原本属于自己的关注被矢目久司抢走,他斜了矢目久司一眼,然后继续热情道,“这些年里,多亏有你的照顾,我们明润集团这才——”
诸伏高明微微皱眉,不得不出声打断:“等一下,桑村社长,这件事我想有必要说明的……关于「照顾」这件事,我想我作为一名刑事警察,与贵集团并没有过多少次的接触吧?”
桑村周也眨了眨眼,目光往诸伏高明身边游移了一下后,非常自然地笑了一下:“啊,正是因为在你的英勇带领下,长野警方的工作效率有了巨大的提升,长野的大家生活富足了,才能有富余的资金来购买我们集团旗下的产品!这样子,怎么可以不算得到了你的照顾呢?”
被迫再度举杯,一饮而尽之后,诸伏高明很认真地纠正:“请不要说什么「带领」。我只是一个很普通的警察,我和我的同事们是评级关系,谈不上带领。而且,这些都是我们应该做的。”
“诸伏警官如此胸怀,果然令人佩服!”看着诸伏高明的酒杯迅速被矢目久司续上,桑村周也隐晦地与对方交换了一个眼神,“我对于诸伏警官这样优秀的人实在是敬仰已久,今后,也要请诸伏警官多多指教了!”
眉心微蹙,诸伏高明很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对劲。
但,还不等他多想,诸伏高明就看到,桌对面的桑村周也再一次举杯示意自己,并且一仰脖子,干掉了酒杯里剩余的全部酒液。
看到对方望向自己的、充满等待含义的眼神,下意识的,诸伏高明再一次饮尽了杯中酒。
……
直到晚上九点多,三人结束了这顿晚餐,走出西图澜娅餐厅,诸伏高明已经醉得有些神志不清了。
蓝灰色的凤眼里水雾迷离,身材颀长的男人磕磕绊绊地在矢目久司的搀扶下,有些迟钝地坐上了被桑村周也一个电话摇来的秘书的车。
“还记得家在哪吗?”将人扶进车子里,帮忙调整了一下坐姿、方便对方更省力地靠坐在座椅上,矢目久司稍微有些不放心地叮嘱。
呆呆地眨了一下眼睛,诸伏高明凝视着面前青年模糊不清的面容,忽然伸出一只手,轻轻地抚摸了一下对方的发顶。
“……”
他口中模糊不清地吐出了一串呢喃。
“没事的啦——”
蹩脚的日文忽然从身后响起。
一把勾住矢目久司的肩膀,桑村周也挑起左边的嘴角,痞痞地笑了一下,亲昵地往矢目久司的脸侧贴了贴:“我听说诸伏警官住在分配的警察宿舍里一直。先前的老宅,也因为不常回家的关系,移交给了中介帮忙打理。”
微微弯下腰,他抻着脖子朝驾驶座上的秘书道:“直接送诸伏警官回警察宿舍吧,一会儿!如果找不到,你可以询问警署的警官先生们一下。总之,就拜托你送诸伏警官回去休息了!”
把手里买好的解酒药一并塞进诸伏高明微微蜷起的手掌心里,矢目久司替对方关上了门,挥了挥手,目送车辆缓缓消失在无尽夜幕之中。
转过身,后退一步,让桑村周也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臂落了个空,矢目久司面上略微柔和的神色迅速消失,再抬起眼时,又是一派冷漠疏淡的表情。
“——现在没有无关的人了。有什么想说的,现在就说吧。”
桑村周也歪了一下头,有些难以理解地看着矢目久司。
矢目久司微微眯眸:“刚才在西图澜娅餐厅里,你那个眼神,不就是这个意思吗?”
“……啊?”桑村周也后知后觉地记起来了。犹豫了一会儿,他飞快地瞥了一眼矢目久司,声音小且细弱。
“……”
“什么?”矢目久司蹙起眉。
“我说……我只是单纯想灌诸伏警官酒……”
再次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矢目久司,下一瞬,仿佛想通了什么一样,他话语里的心虚立刻变成了理直气壮。
超大声地,桑村周也对自己的定位在这一刻变得异常清晰:“我就是个坏心眼的人!不可以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