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汇成颤抖着, 小心翼翼地四处张望。
他被拎着“洗”了个澡,换了套衣服,虽然是那些白人的旧衣服, 且格外的不合身,但对于他这些日子里穿的破布,已经好太多了——起码看去来像个人了。
偷摸摸地窥视没能逃过大咧咧坐在沙发上打游戏的白人,他一口吐掉了嘴里的烟,转头恶狠狠地看向徐汇成:“fu*k!”
他比划了个挖眼睛的动作,徐汇成不敢再看,连忙低下头,抖着双手搜索着电话号码。
叶琮鄞并没有帮他。
不,虽然没有直接出钱, 但从某种意义上而言, 那也是不可否认的帮助。
叶琮鄞说:“我不需要你为我提供证据,但有人希望你能永远闭嘴。”
徐汇成在那个瞬间恍然大悟,是啊,他怎么忘记了呢?当初留下录音, 不就是为了以防万一吗?
他果然是被逼到了绝境,竟然忘记了手头还握着那样庞大的财富。
那些赌场里面出来的疯子并不知道薛怀臻是谁, 但在这网络密布的年代, 动动手指就能查出来。
和他这种“大器晚成”的人不一样, 薛怀臻自幼便是天才,即便是在国外也是赫赫有名的。
而几个月前,在他人生中的第一场画展上,此生最为意气风发的时刻, 他和薛怀臻还合过照,成了证实他不是胡言乱语的证据。
他手头有让薛怀臻的身败名裂的秘密, 想要钱还不容易吗?
那群心理变态的白人固然是喜欢以折磨人为乐的,也的确不太愿意放弃这样的一个耐玩的乐子,但和这些比起来,还是那笔利滚利滚起来的“欠债”要更重要。
徐汇成下意识的抖了抖肩,从两个月前,他不仅输光了所有的钱,甚至还在不知不觉中欠下巨额资金开始,他的人生就陷入了最为可怖的阶段。
即便如今,他有了能够逃脱的机会,却还是无法抑制恐惧。
他深吸了一口气,颤抖着拨通了电话。
薛怀臻,别怪我,这都是……我们的报应。
**
侦探A发来的地址距离机场很远,坐了三四个小时才终于抵达。
叶琮鄞下了车,抬头仰望面前的这栋二层红砖复式别墅。
真奇怪。
明明在车上的时候,他还隐隐又些紧张,可真到了这个时刻,他却反而平静下来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走到铁门前,摁响了门铃。
和传统的门铃声不同,这家用的门铃声竟然是钢琴曲,而且……隐隐又些耳熟。
不等叶琮鄞思考出结果,屋里有人出来了。
“谁啊?”
青年远远地看见了站在铁门外的人,他揉了揉鸡窝似得脑袋,慢慢吞吞地走过鹅卵石铺成的路出来。
他高度近视,出来的时候又忘记带眼镜,这会儿直到快要贴上铁门才分辨清来人。
是宋淮意给他发的照片上的人。
他退后两步,咳嗽了两声:“你找谁?”
叶琮鄞并没错过对方眼里一闪而过的了然,但他一退开,眼中脸上却尽是面对陌生人的神色。
多少有些奇怪。
“我叫叶琮鄞,六个月前从华国寄了一份跨国快递过来,请问是您签收的吗?”叶琮鄞说这,打开手机,将侦探A发来的快递单的电子件展示给对方看。
青年微微眯起眼睛,仿佛在认真地思考,许久后,他轻轻“啊”了一声。
“我想起来了,的确有这么个东西,不过收件人不是我。”他耸了耸肩,“这是我室友的收的。”
前面这些话是宋淮意让他说的,不过……
他忽然“嘿嘿”笑了起来:“虽然我也很想帮帮你,不过我那个室友可小气了,那幅画比他的的眼珠子还宝贵,人走的时候也带着东西一起走了。”
青年跟宋淮意认识了五六年,是知道对方心里又个暗恋对象的,还是个画家。
当初宋淮意从医院出来,第一时间就是拆开那幅画仔仔细细地看。
就那模样,要说他对画的原主人没点心思,鬼来了都不会信。
他这么说,高低也算是助攻了吧?
也不知道宋大少爷会怎么谢他。
听见这些话,叶琮鄞有些微妙的感觉,就好像面前青年口中的那个室友并不仅仅是个萍水相逢的人,而是认识了许久的老友。
他本该追问青年的室友去了哪里,再不济也应该要个联系方式,可他什么都没说,反而不合时宜地想起了很多无关紧要的事情。
而所有,都和宋淮意有关。
“你好?”
青年没得到回应,觉得又些奇怪,没忍住,出声提醒。
“不好意思。”叶琮鄞回神,他扯了扯嘴角,问,“可以问问他什么时候回来吗?或者能给我一个他的联系方式吗?”
虽然他真的很想直接卖了好兄弟,将宋淮意现在的地址直接给面前的人,但是想想宋少爷许下的好处,他默默地咽下了蠢蠢欲动的冲动:“我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他这个人就是喜欢到处乱跑着去旅游。”
“不过联系方式倒是可以给你一个。”
他说这,拿出手机,翻出了室友不久前发给他的号码,念了起来。
叶琮鄞将那串数字记下,核对没有问题后,才说:“谢谢你。”
青年摆了摆手:“不客气,要不要进来坐会儿?”
好歹他也是收了宋少爷那么丰厚的报酬,就唠嗑这么几句,总感觉有些受之不公的感觉。
“谢谢,不过不用了。”叶琮鄞微笑着拒绝,礼貌性地道别离开。
他找了个安静地咖啡店,拨通了刚刚存下的电话。
随着拨通电话的提示音响起,心也慢慢跟着提了起来。
说完全不紧张是不可能的。
即便对方室友说他将格外看重那幅画,叶琮鄞还是控制不住的忐忑。
如果画丢失了呢?
如果……
叶琮鄞抬手揉了揉眉头,他想得太多了。
就算这条路走不通,还有徐汇成呢。
尽管他并不愿意用钱去徐汇成手中“购买”证据,可要是真的到了没有办法的时候,他也只能这么做了。
“喂?您好?”
思绪间,电话接通,叶琮鄞听着那边略有些失真的声音,不由得有些恍惚:“淮意?”
“……”
宋淮意打了个哆嗦,他连忙动了动变声器,怎么回事?!
这东西不是开着的吗?
他怎么还会被认出来?!
不不不,他不能自乱阵脚。
宋淮意捂着嘴,不敢出声,大半张脸都被憋成了红色,脑袋急速运转着,欲图思考出一个对策。
最后,他终于想出了应对的方法——
宋淮意:“什么?打错了么?”
没错,就是不承认。
隔着电话,叶琮鄞又看不见他,没有证据的情况下,他当然不会承认。
至于声音?
那有什么要紧的?这个世界上就连长相相似的都不少,更何况声音差不多,对吧?
宋淮意这么想着,装作不留情面的样子:“再不说话,我就挂了。”
听见对方这么说,叶琮鄞总算是从满脑子胡思乱想中回过了神,他轻咳了一声,掩饰住微弱的尴尬,说:“您好?易先生吗?”
“您还记得去年十二月雪山上发生的事情吗?”
对着陌生人,叶琮鄞没有详细讲述的欲望,他三言两语带过其中的细节,最后说:“寄给您的那个快递是我最后的希望,所以希望您能将相关证据发我一份。”
虽然宋淮意很想直接答应叶琮鄞,但为了避免被怀疑,他还是沉默了很久,才开口:“没问题,可以给我一个您的邮箱吗?”
“我将相关证据整理好后,一并发到您的邮箱中去。”
事情出乎意外的顺利,直到挂断了电话,叶琮鄞都没能从那种虚幻感中回过神来。
他沉默地坐着,一直等到将一杯苦苦的咖啡喝完,方才摆脱了那种做梦的错觉。
难怪这家店生意这么差,真难喝啊。
叶琮鄞想着,却没忍住扬起了唇角。
“叮咚。”
放在桌上的手机轻响了一声,他低头,拿起手机看了一眼。
[侦探A]:老板在吗在吗?
[侦探A]:小的跟您请安了.jpg
[侦探A]:情况如何?
他问的不仅仅是好不容易扒拉出来的信息,还有上个月发给叶琮鄞的“文件”。
要是有用的话,他的业务好像又可以拓宽一点了。
如果不是侦探A提醒,叶琮鄞都快要忘记自己之前的怀疑了。
自从和宋淮意确定关系之后,他已经很久没有联系过destiny了,而destiny也跟着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再也没来联系过他。
说服自己并不困难。
比如destiny也正好和他的暗恋对象互通情谊,沉溺在热恋中,所以才忘记网络上的朋友。
[Y]:地址没有错,那个文件,我还没有用。
侦探A很懂得人情世故,收集真实地址的病毒文件被伪装成了社会调查,叶琮鄞随便找个借口就能将文件发过去。
而他现在还没有用,那就只有三个可能,一个是他忘记了,另外一个是他已经知道了对方的真实身份,最后一个则是,他犹豫着不想知道对方是谁了。
如果他如今已经知道了对方的身份,就不会说出还没有用这样的话,而是直接说不需要了。
侦探A琢磨了半天,最后推测出了答案,能遇到这样壕无人性的老板不容易,他当然要懂点事情。
[侦探A]:okok,后面如果有任何问题都可以直接联系我!
[侦探A]:小的退下了.jpg
看着手机上的那个跪地鞠躬的小人,叶琮鄞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许久,他往上翻,找到了侦探A之前发给他的文件,长按,转发。
[Y]:发送一份文件
[Y]:有朋友家的亲戚,需要做个调查文件,帮我填一下?
他等了几分钟,那边没回,他叹了口气,收起手机出了门。
既然这边的事情办完了,那他当然要遵守诺言,早些回去,毕竟,宋淮意还在家里等着呢。
**
薛怀臻刚刚洗完澡,勉强将自己收拾出了个人样,出来就看见扔在地上的手机响个没完。
他走过去,眉心皱起,眼里尽是不耐。
徐汇成?
这个废物给他打电话做什么?
如果不是剧情的重要节点说这个垃圾必须成为那场比赛的得奖者,他才不会……
才不会什么?
薛怀臻的动作一顿,眼里渐渐聚齐一抹深色。
他弯腰,捡起手机,接通电话。
“薛怀臻!”
徐汇成不知道打了多少通,从开始的满怀希望到最后的惶恐不安,眼看着白人没了耐心,拖着铁链子朝他走来,他浑身都止不住的颤抖,恨不得将薛怀臻从手机里拖出来。
厌烦的情绪达到了顶峰,薛怀臻将手机挪得稍远些,没什么好气地问:“做什么?”
第72章 索要
徐汇成不是傻子, 他当然能听得出电话那头的不耐烦。
如果是以前,他只会装作不知,捧着薛怀臻, 毕竟人和人生来就是不同的,他得罪不起对方。
可如今,他都落魄成这个样子了,早已一无所有,自然丧失了所有的畏惧之心。
凭什么呢?
凭什么这些天之骄子生来就什么都有,即便被做了令人不齿的事情,也能够好端端地享受人生。
而他、而他不过是只走错了一步,不过是想要将输了的钱赢回来,怎么就落得如今这样的地步了呢?
多不公平!
“说话。”
薛怀臻不知道电话那头的人是怎样愤怒, 他的耐心不多, 若是寻常时候还能强行压下,装出一副儒雅绅士的假面,这会儿却是没有那样的想法了。
烦躁、晦气。
他在心里唾骂了一声,暗自倒数, 倘若徐汇成再不说话,他就直接挂断电话。
徐汇成从满腔的愤怒中回神, 他扯着生疼的嗓子, 狮子大张口:“薛怀臻, 我要十个亿。”
薛怀臻:“?”
他都要怀疑自己的是不是在做梦,还是生平最为荒诞怪异的梦。
徐汇成向他要十个亿?
薛怀臻冷笑一声:“是你疯了还是我疯了?十个亿?你也说得出口?别说是十个亿,就算是一毛、一分,我都不会给你。”
如果不是剧情, 他根本不会和这样的人有任何交集。
薛怀臻的回答并没有让徐汇成意外,他学着对方的口吻, 跟着冷笑起来:“当然,你当然可以不给我,但我相信,你肯定不希望你的老师看见你做伪证的证据吧?”
“你说什么?”
薛怀臻准备挂断电话的动作一顿,他的瞳孔微微收缩,面部肌肉也跟着不受控制的痉挛,抽搐着,将原本出色的外貌扭曲成可怖狰狞的模样。
倘若徐汇成在他眼前,说不定他会在听到那句话的瞬间冲上去杀了对方。
“那天你和我聊天,我录了音。”
这样重要的东西,他当然没有放在手机里,他也无需向薛怀臻证明那东西的存在,只是回忆着当时的口吻,一字不落地将那些话重复。
“谢谢你为我作证,怀臻。可是这样真的没有问题吗?我之前……根本没有请你帮我看画。”
徐汇成慢慢笑了起来,即便他的脸上一片青一片紫,也丝毫不能掩盖住他此刻的兴奋,然而不管脸上的神情又多兴奋,口吻里的阴冷都没能被驱散半分。
他模仿着薛怀臻的语气,几乎是一字一顿地说:“那又有什么关系?比起他一千句、一万句辩解,我随随便便的一句话不是更有用吗?”
“更何况,他现在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徐汇成说完,再也掩饰不住得意,如鸭子般快活地笑了起来。
那个时候,他是故意套话的。
当然,彼时徐汇成自然是没有想过自己会落得这样悲惨可怜的境地,只不过是想要留存一份证据,万一某天东窗事发,有薛怀臻给他垫背,总不至于落得太惨的地步。
不过现在,他不考虑什么东窗事不事发了,能活着就很好,什么名啊、利啊的,都是无关紧要的东西。
电话那头久久没有传来任何声响,即便顶着白人看肥肉的眼神,徐汇成也没有半点心虚。
且不论薛怀臻背后的薛家,就论薛怀臻这个人,少年成名,画展不知道开了多少回,他的画甚至上过国际的拍卖,最高的一幅画拍到了两亿多,十个亿虽然多,但绝对没超过薛怀臻的能力范围。
“十个亿,换我闭嘴,这买卖很值得吧?薛少爷,舍小钱,才能保平安啊。”
阴测测的声音通过手机远渡重洋飘进薛怀臻的耳中,五指一点点收紧,手背上青筋暴起,因为用力太过,关节处处都泛起了白色。
薛怀臻这一辈子走的太过顺畅,他是故事里的主角,是人见人爱的万人迷,从未吃过这样大的亏。
十个亿?
徐汇成是真的敢要啊!
最为可怕的是,他这样的人,要了一次钱,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只要他活着,这样的索要永远都不会有穷尽。
薛怀臻气急了,却说不出半个“不”字来。
徐汇成却像是没有察觉到电话那边的愤怒一般,幽幽然的补充:“我刚刚好像忘记说了,是m金哦。”
薛怀臻强人下怒意:“我没有那么多钱。”
“那就去凑!多卖几幅画,多开几次画展,卖房子卖车,回家找你爸妈要,我管你有没有——我要十个亿!一分钱都不能少!”
徐汇成尖利的嗓音通过电流的传播扩大,格外的刺耳,薛怀臻却在此刻清晰的意识到一个件事,对方绝对是犯了事,在m国,碰du?还是赌博?
都有可能。
他不想受人辖制,但眼下,短时间却也没有能解决的方法,只好选择忍气吞声地先稳住对方:“即便是凑钱,也需要时间,我只能想给你五千万,m金。”
这个结果并不在意料之外,无论是怎么有钱的富豪,都不可能在没有准备的情况下,随随便便就拿出十多亿的流动资金。
但对于赌棍欠下的债而言,每分每秒都是钱,那些早就被钱腐朽了心智的人才不会因为已经榨干了油水而停止利滚利的行为,他们只会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鲨鱼般,不断的撕咬着,直到围猎的猎物被吞吃殆尽,连一滴血都不剩。
“我当然可以给你时间去凑,只是一天,加五千万。”
薛怀臻变了脸色:“你不要太过分!”
“过分吗?”徐汇成冷笑着反问,“如果你觉得过分,我也可以去问问叶琮鄞、问问你的老师,这个价格,卖你的前途,到底值不值。”
越是和这个人交流,他越是控制不住心里的怨恨。
如果不是薛怀臻将那个没有拆包的快递放到他的面前,他就不会抄袭,如果不是薛怀臻作证,那画是他先画出来的,他就不会成功拿奖,获得出国学习的机会。
如果他还是那个碌碌无为的平庸之辈,他怎么会落的如今这个地步呢?
这一切的一切,薛怀臻凭什么不负责?
薛怀臻咬紧牙关,脑袋又控制不住地抽痛,仿佛大脑里的血管被人强行撑开,扩大到了极致,痛的他面目扭曲。
“我知道了,把账号发给我,我马上打钱给你。”
得到了保证,徐汇成提着的心总算是彻底放了下来,他抬头看白人,接过对方拿来的纸条照着将账号念了出来。
最后还不忘威胁一句:“你不要耍花招,倘若我没能拿到钱,喂保证,也不会让你好过。”
**
连叶琮鄞都没想到自己的规划的3-5天,最后竟然连一天都没有用上就能直接回家了。
他下飞机的时候,天已经彻底的黑了。
这几年来科技在飞速的发展,污染自然也是成倍的加重,漆黑的天空能见度很低,瞧不见半颗星星。
不过四处都是耸立的大楼,处处都闪烁着各种斑斓的霓虹灯,不看天空,倒也分不清黑夜白昼,看不见星星好像又不是什么值得意外的事情。
叶琮鄞估摸着宋淮意应该没有回家,毕竟他身上各处的印子恐怕没那么容易消掉,他才不会回去给罗伊调侃的话柄。
他打车报了宋淮意公寓的地址,低头拿出手机。
destiny仍旧没有回他,意外的是,好几个小时的飞机旅途中,就连宋淮意也没有发消息给他。
在忙?
他思考着,竟然想不出来宋淮意到底在忙些什么。
毕竟他陪着宋淮意的这几个月,除了小老头强制要求宋淮意每天到场练琴,可再也没见过淮意有别的事情忙了。
叶琮鄞敲了敲键盘,打下了“我回来了”,想了想,他还是选择删除。
算了,就当作是惊喜好了。
巧合的是,叶琮鄞到公寓门口的时候正巧碰见送餐的外卖员。
对方打了电话,确定后将外卖放在了门边的架子上,转身就走。
等人走了,叶琮鄞上前去,摁响了门铃。
然而直到门铃的声音停歇,也不见里头的人来开门的意思。叶琮鄞无奈,只好摁响了第二次。
这次,在铃声快要结束的时候,门开了,伴随而来的是宋淮意的小声抱怨:“不是说了放在门口就行吗?敲门做什么——”
尾音断在喉咙中,目光在接触到眼前人的时刻,宋淮意整个人就彻底的傻了。
“不可以敲门吗?”叶琮鄞嘴角上扬,轻声问,“还是说,不欢迎我来?”
宋淮意还没能回过神来,自然没法给出回答,于是叶琮鄞自顾自的继续往下说:“看来的确是这样了,那我还是走吧——”
他说这,退后半步,将准备离开的姿态做的足足的。
“不不不!”宋淮意回过神来,连忙将人拉住,“没有不欢迎!”
等叶琮鄞转过身来,他才发觉自己被骗了,他眼含笑意,那有半点恼怒要走的样子。
于是宋淮意勾住了叶琮鄞的手指,紧紧握住:“只是进了我家门,可就是我的人了,不准反悔的。”
他边说,边拉着人往屋内走。叶琮鄞也不反抗,任由人拽着,进了屋。
大门在身后“砰”的一声合上,叶琮鄞回头看了一眼,说:“你的外卖,不要了?”
“说起来,我还记得有人说过,他喜欢做饭?怎么我刚走,就开始点外卖了?”
宋淮意回头,即便被当面拆穿了,脸上也没有半点的尴尬:“我当时没有把话说完。”
“我不是喜欢做饭,我是喜欢给喜欢的人做饭吃。”
“今天心上人都不在,吃什么都觉得索然无味,哪还有心情自己的做饭?”
叶琮鄞笑了,低头吻了吻宋淮意的额头:“说起来,怎么好像是我的错?”
第73章 愤怒
眼前的人笑得太过温柔, 宋淮意被晃了神,差点就承认了是自己的错,好在话出口的瞬间, 悬崖勒马:“不然呢?”
他眨了一下眼,嘟囔着抱怨:“当然是你的错。”
本也不是真的为了争个输赢,叶琮鄞听到这话也不见得生气,只是凑得更近,几乎是贴着他的耳朵开口:“这是你的地盘,你说了算。宋小少爷,要怎么惩罚我呢?”
“惩罚”两个字在唇齿间咬得千回百转,轻飘飘的字眼,却犹如重锤, 狠狠地敲在心头, 让血液流速不受控制地飙升,随后染红了一双耳朵。
这样的氛围,这样的姿势,已经这样含糊不清的言语, 要如何才能不想多呢?
更何况这才过去两天,肩上、腰上乃至臀上, 没一处引子消失。记忆更是清晰的不能再清晰, 轻轻一勾, 那些旖旎的情话,或轻或重的喘息,以及一个又一个,落在被逼得粉红发烫的肌肤上的吻。
宋淮意不自觉地收紧五指, 小臂挡在胸前,中气不足的推拒着:“不、不行, 明天要到老师那边去……”
这才两天,他那里还疼着呢,根本受不住再这样折腾一次。
叶琮鄞再也憋不住,哼笑出了声:“在胡思乱想些什么?我竟然不知道我是这么如饥似渴的人啊?”
他不是那么如饥似渴的人,那“如饥似渴”的人自然是心思“龌龊”,想到不应该联想到的事情的宋淮意了。
宋淮意的瞪圆了眼,热气上涌,这下是彻底连话都说不清楚了:“不、不是,明明是你说那些……”
辩解说到一半,失了声,他沉溺在温柔的眉眼中,色令智昏,彻底不要了脸面。
“就是想要,又怎么了?”
叶琮鄞点头:“嗯。”
“能被小宋少爷看上,是我的福气。”
他得寸进尺地调侃,不等人反应过来,忽而后退了半步,弯了膝窝,视线同宋淮意齐平,抬手,将藏在兜里的项链抽了出来。
银色的链子晃晃悠悠,贴在锁骨上。
刚刚从兜里抽出来的链子还残留着叶琮鄞的体温,此刻贴在了脖颈上倒也不觉得冰冷。宋淮意本能地低头去看,却被叶琮鄞抵住了下巴。
“别动。”
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却像是定身咒,直接让宋淮意浑身僵硬,不敢动弹。
叶琮鄞自己不是喜欢乱七八糟的饰品的人,这么多年来也极少接触这些东西,佩戴上难免带上了点生疏。
呼吸扫过发尾,又落在脸上,热腾腾的,晕染出更多隐匿的想法。
不合时宜的,叶琮鄞的脑海不受控制地回想起那一截细腻雪白的皮肤,伴随着轻轻的呼吸,肚皮跟着不断起起伏伏,然后被看客毫不留情的蹂.躏,落下从肚脐连绵着直至喉结的暧昧红印。
这么一打岔,本就不太稳的手轻轻抖了一下,好不容易对齐的锁扣又歪了位置,没能成功扣上。
叶琮鄞皱眉,项链小小的两端被捏在指尖,却像是个世界难题般,让他花费了好些功夫也没能成功解开。
他没松开,宋淮意也不敢动,屏住呼吸等着,将一张脸憋得通红。
终于——
叶琮鄞看见那处扣了进去,如释重负地长长舒了口气。
预设好的流畅动作因为不熟练的行为浪费了许多时间,完全不符合他的预期,即便是叶琮鄞还是由不得生出了点尴尬的感觉。
“咳咳。”他轻咳两声,扭头,不自在地说,“我碰巧看见,就买下来了,要是喜欢的话,就随便带着玩玩,要是不喜欢,随便你怎么处理。”
宋淮意没说话,他低着头认认真真、仔仔细细地看脖子上项链,银色的链子不算长,使得坠在最底端的饰品正好搭在锁骨上。
是一朵的桃花。
用银雕刻出来的桃花,花蕊出点缀了小小的红色宝石,闪耀着,让人挪不开眼。
他恍惚着,没说喜欢还是不喜欢,而是攥紧了叶琮鄞的衣服下摆,干巴巴地追问:“为什么是桃花?”
为什么是桃花?
明明多少过火的事情都做了,床榻见,多过火、羞耻的话也不曾少说,这会儿却不知道为何,羞耻的厉害,难以将当时看见这条项链时的想法说出口。
“你不知道为什么?”他恶声恶气地反问,消极地抗拒着自己主动把答案说出口,反手握住了宋淮意的手腕,拖着人往屋内走,“真不知道的话,就自个儿好好想,我累了,要睡觉。”
宋淮意半点没有反抗的意思,跟个听话的小媳夫似的,亦步亦趋地跟在后头。只是他太过喜欢脖子上的项链,一路上止不住地低头看,因此走的跌跌撞撞,好几次都踩上了叶琮鄞的脚后跟。
一直到了卧室门口,叶琮鄞终于是忍无可忍,回头瞪宋淮意:“你脖子上带着的不是什么稀世宝贝,用不着这么一次次地低头看。”
宋淮意咧开嘴傻笑:“我很喜欢。”
叶琮鄞:“……”
他动了动唇,千言万语最终也只化作了一声叹息。他摆了摆手:“去去去,吃饭去,我去洗漱。”
“我和你一起洗!”
宋淮意凑上前来,一双眼亮晶晶的,眼也不眨地盯着他。
叶琮鄞简直没脾气了,他抬手点在宋淮意的脑门上,用两根手指头将凑到眼前的人推到一边去:“明天不见老师了?”
宋淮意:“要、要见的。”
叶琮鄞斜了他一眼:“消肿了?”
宋淮意:“……”
他在瞬间理解只言片语中隐藏的含义,耳根子瞬间爆红。
“没、没……”
“都没有,招惹我做什么?”叶琮鄞语气凉凉,“怎么,点火不灭火、管杀不管埋?”
宋淮意:“……要不,你轻一点?我没那么娇气的。”
这回轮到叶琮鄞彻底无语了。
他毫不遮掩地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提高音量:“宋淮意!”
宋淮意不明觉厉,挺直了腰板。
“向后转!出门去拿你的晚饭,给我老老实实的在外头吃饭,我没让你进房间不准进来。”
宋淮意眨眨眼,委委屈屈地看他:“可这是我房间。”
“啊,那要我出去吗?小宋少爷?”叶琮鄞阴阳怪气。
宋淮意闻言,立刻将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似的,乖乖执行恋人下达的“命令”。
只是脑子里却不受控制地浮现了许多黄色废料,比如,就算……也可以用别的地方啊。
好在叶琮鄞不知道宋淮意满脑子的在想些什么,否则按着这个撩拨方式,今晚能善了的几率恐怕真不大。
**
“怀臻。”
薛怀臻搅拌颜料的动作一顿,他抬头,浅褐色的瞳孔在灯光的折射下,泛出无机质的冷光。
被这样的眼神盯着的感觉并不好,就像自己不是个活生生的人,而是什么猫儿狗儿,或者根本算不上活物。
薛母不喜欢这个和自己血脉相连的儿子。
即便他的身上流淌着一半属于她唯一爱过的男人的血,她也没法好好的当个慈母。
因为无论是外貌还是性格,薛怀臻都和自己太像了。
像到让她控制不住的厌恶。
“您来做什么?”
薛怀臻并不奇怪薛母能够不敲门,就直接进来。即便他早已成年,即便在绝大多数人眼里,他都是成熟可靠的大画家,但在薛母的眼中,他只不过是放在家里的摆件,只要她想,随时都能翻出来玩玩。
正常人会给一个摆件所谓的“独立空间”吗?
答案当然是否定的。
只是薛母向来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能让她亲自过来的,绝不会是小事。
“徐汇成的画到底是怎么回事?”
薛母的心情糟糕到了极点,没有半点要掩饰的意思,直接单刀直入,她走到了薛怀臻的面前,尖尖的高跟鞋直接碰到了薛怀臻身侧的颜料桶。
花了大半天调的颜料就这么倒在了地上,暗粉色的颜料撒了一地,缓慢地流淌开,在白瓷砖上铺开,成了一滩缓慢流动的粉色河流。
“你看到是怎么回事,就是怎么回事。”
薛怀臻头也没抬,就那么愣愣地看着那条“河流”不断的蔓延、蔓延。
“啪!”
“嗡——”
薛怀臻的右耳骤然爆开巨大的嗡鸣声,这巴掌来的太过突兀,他甚至没能感觉到疼,就被打偏了脸,眼前昏黑。
火辣辣的疼慢半拍地传入大脑,意识到母亲做了什么之后,他没动弹,坐在高脚椅上,像是生根了的木头,任凭如何对待,也无动于衷。
那巴掌来的太重,就连口腔里都破了皮,使得满嘴弥散起浓烈的血腥气。
“证据是怎么回事?!啊?留下这么致命的证据,你告诉我怎么办?!”
薛母并不解气,她掐住薛怀臻的下颚,拖着人的脑袋,强迫不言不语的儿子和自己对上视线:“少给我摆出这副要死不活的样子!又不是真的艺术家,怎么也学着有什么精神病了是吗?”
“我是您的儿子吗?”
薛怀臻没有回答,他沉溺在自己的世界中,自顾自地反问:“我是人吗?”
“还是您所需要的展览品?”
薛母皱眉,她的眼底划过一丝不耐烦,手上的力气跟着加重,长长的指甲嵌入了薛怀臻的皮肤,留下深深的印子。
不过无论是加害者,还是受害者,都毫不在意。
“您明明有更喜欢的儿子,我是什么样子的,重要吗?”薛怀臻掀开眼皮,眼神冷厉的像是刚从冷冻层里取出的冰。
“还是说,只要被打上您的标签,不论这个物件对您来说还有没有用,有没有存在的价值,都必须符合您的心意,充当完美的展览品立在您的人生中?”
第74章 唯一的
薛怀臻想, 他大概是疯了。
不,他早疯了。
只是在过去,他压抑着, 披着正常人的假皮,勤勤恳恳的伪装,充当着一个应当完美的展览物。
如今,桩桩件件接连涌上来,他再也无法忍耐。
“为什么?”
久违的,他感受到了眼眶的灼热感,他嘶吼着,逼问眼前这个雍容华贵,不见半分老态的女人。
“为什么?!”
只可惜, 无论多么激烈的情绪, 在她的眼里斗不过是无关紧要的存在。
她冷笑着,嘲讽他的天真。
“为什么?因为你是我生的,因为你离不开我。”薛母转了转手腕,刚刚那一巴掌扇得太用力, 让她的手腕多少感到了些许不适。
她轻蔑地拍了拍薛怀臻的脸;“你要是真的觉得不甘心,那你走啊, 像叶琮鄞那样, 果断地离开, 有空还能反咬叶城一口,多厉害。”
“可是你做得到吗?你舍得下吗?”
“名、利、权,你什么都想要,又没有足够的能力自己获取, 不过是运气好,投胎到了我肚子里, 才能有今天,又有什么资格在我面前叫嚣,质问我为什么?”
“荒不荒谬啊?”
薛怀臻:“……”
“不要在我面前摆出这副可怜委屈的样子,薛怀臻,你既然质问的时候,心里就应该有答案了。我不爱你,我也不在乎你,如果你不是他的儿子,我甚至懒得看你一眼。”薛母拍了拍手,擦去指尖不慎沾染到的血迹,“这件事,不管用什么手段,解决好,否则,我可以找到替代你的人。”
她说完,冷哼一声,转身离开,等到了门口,又想起了了什么,回头:“还要,那样大笔的资金转移从你的账户划出去,你是蠢货吗?生怕别人查不到?”
“这件事的尾巴我给你抹掉了,以后再让我发现这样的蠢事,我可不会再管你。”
“哒哒哒”的高跟鞋声渐渐远去,薛怀臻却还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一动不动。
他知道,薛母误会了。
她误以为那笔钱的汇款对象就是将证据发到她邮箱里的人,以为那笔钱是为封口费。
薛怀臻想着,动了动唇角,扯动了脸上的伤,凝固在嘴角的血被扯开,伤口也跟着被撕扯开,带来轻微的撕疼感。
的确是封口费,却不是给同一个对象的。
除了徐汇成,还有谁会知道这件事呢?
薛怀臻垂眸思索,良久,就连脚边的颜料彻底干涸,他才突然想起了一个人。
宋淮意。
过去的每个重要节点,都是因为这个人的出现,导致应该发生的事情产生一次次的偏差,这次,也是他吗?
他慢慢收紧五指。
好像除了宋淮意,的确没有第二个人有这样的能力了。
但薛怀臻想不明白,那些证据中的时间显示的分明是二月份,既然宋淮意在那个时候就有证据,为什么直到现在才拿出来?
不对,他为什么会有那样的证据?
那幅画……
雪山上的青年……
原来是这样啊。
薛怀臻抬头,从窗帘缝隙中透出来的光恰巧落在了眼眸中,长时间处于黑暗中的双眼没能受住这样的刺激,留下刺痛的眼泪。
知道剧情的人不止他一个。
那个不应该出现在他们的牵扯中的人,反反复复的出现,让这个故事出现了不完美的痕迹。
他需要,修正这个错误。
**
“紧张?”
叶琮鄞低头,慢条斯理地宋淮意整理着衣领。
宋淮意摇头,片刻后又止住,改成小弧度的点头。
外头响起如雷声般的掌声,叶琮鄞敛眸,认真地看着近在咫尺的恋人。
抿紧的唇,微微皱起的眉,还有不自觉游离的眼神……从种种微表情上分析,此刻的宋淮意的确是紧张的。
但因为什么而紧张,就不太好说了。
无论这些天里,腻歪在一起的两人做过多少不可描述的行为举止,宋淮意还是不太习惯堂而皇之的索要亲昵的举动,每次总要找这样那样的借口。
即便每次,都会被叶琮鄞抓到机会好好逗弄一番。
不过今天是个特殊的时间,叶琮鄞纵容了宋淮意的小把戏,吻了吻他的额头:“别怕,我在下面等你。”
宋淮意的唇抿得更近了,不知道是不是这段时间被叶琮鄞养胖了的缘故,他总觉得几个月前量身定制的燕尾服变得有些紧了,紧绷绷的,让他有些踹不过气来。
这些年来,他登过大大小小无数的舞台,早已习惯了在瞩目中演奏,到了今天,却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紧张。
比年幼时第一次上台公开表演还要紧张。
外头的吵嚷传不到等候室,宋淮意深吸了口气,揪住了叶琮鄞的衣领,踮起脚尖。
在这个方面,无论多少次,他都藏不住青涩。
舌尖胡乱地舔着唇,将上下唇都仔仔细细地描摹了一遍,才堪堪找到唇缝,小心翼翼地往里探,想要尝到更多的滋味。
叶琮鄞眼中的神色渐深,却克制着、纵容着,任由宋淮意颤颤巍巍地用舌尖在他的口腔中搅弄。
唇舌纠缠到一处,宋淮意却仍不满足,像个奶孩子,吮吸着,想要掠夺更多。
于是叶琮鄞握住了他的腰,压着他,加深了这个吻。
直到宋淮意软了背,整个人都无力的瘫软在他的身上,叶琮鄞才勉强放过了涨红了脸的人。
宋淮意趴在他的肩上小口小口的喘息,送出的热气落在脖颈处,带来一阵热乎乎的痒意。
“还紧张吗?”叶琮鄞慢慢地整理好宋淮意被揉乱的衣服,将不明显的褶皱捋平整。
宋淮意摇头。
“去吧。”叶琮鄞松了手,唇角上扬,“我会好好的看着你,光芒万丈。”
目送着宋淮意上了台,叶琮鄞转身朝另一边走去,作为参赛选手的“家属”,当然拥有一些特权,比如绝佳观赏位置的观看位。
然而他还没走出后台,揣在裤兜中的手机突然震动了起来。
叶琮鄞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思考片刻,还是接通了电话。
那天这个电话也打了很多通,不过他当时根本沉溺在“开发”宋淮意上,根本没有听见手机的声响,后来倒是看见了那些未接电话,却也没多少打回去的意思。
反正如果真的是什么“十万火急”、“必须要他参与”的要紧事,那边总会再打回来的不是吗?
叶城没料到叶琮鄞会这么快接通电话,愣愣的抓着手机,久久没开口。
“有事吗?”
还是叶琮鄞先出了声:“如果没有什么要说的,我就挂——”
“等等!琮鄞,别挂!”叶城如梦初醒,连忙阻止,“你,你现在在哪儿?”
“你还好吗?前几天医生打电话说到了你该复查的时间了,你要不要……”
叶琮鄞沉下眼眸:“如果你要说的就是这些没有意义的东西,那我觉得没什么继续的必要了。”
过于冷漠的话语让叶城迟来的关心无法再说出口,是啊,距离琮鄞伤好出院都过去两三个月了,当初他没有半点关心问候,现在假惺惺地询问,有什么意义呢?
“我……”
叶城绞尽脑汁地想,他想说自己错了,想道歉,想说他把家里都布置好了,可以兑现那场没能实现的“家庭画展”了……
可所有的所有,在脑海中打了个圈,到了嘴边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这些话,这样虚伪的感情牌,早已没了用处,扣不开已经彻底关闭的心门。
“如果您是想来说股份的事情的话,那么很抱歉,我与向董已经签好了合同,完成了交易的所有流程,你现在来找我也没有用。”
他遥遥地看见了微笑着替他指路的工作人员,回以礼貌性的笑容,只是出口的话却冷淡的像是寒冰,叫人的心一点点地坠入谷底。
这样稀少的关系,叶琮鄞不认为是出自叶城的内心,他冷漠地将其化作了有所图,他的身上有什么是值得叶城图谋的呢?
无非是那些股份而已。
“我,爸爸想说的不是这个,如果、如果……”叶城攥紧了手机,小心翼翼地开口,生怕自己的只言片语让对面彻底没了耐心而挂断电话。
“如果我把我名下的所有股权都转给你,能不能让你开心一点,琮鄞?”
叶琮鄞:“……”
他停下脚步,再往前几步,就到了观众席的位置,宋淮意的表演还没开始,场内的灯光也还没黯淡下去,将他站着的地界与外头划分出分明的界线。
“您是喝多了吗?”叶琮鄞没有任何感情地反问,“还是说您已经老眼昏花到了这个地步,看错了名字,打错了电话?”
“不——”
叶琮鄞并不想听叶城哀切地辩解,冷漠地将这些话敲下定义:“叶董,我不是叶琮新。”
“我知道,我知道你不是叶琮新,你是琮鄞,是我和喻岚的孩子,是我唯一的儿子……”
叶琮鄞没说话,沉默地听着。
低低地泣音经过电流的转化,传入耳中的时候多少有些失真,他听着,心中翻滚着说不出的浓郁情绪。
叶城捂住微微生疼的心脏,努力稳住自己的声音,不愿让叶琮鄞听出半点勉强与痛苦:“我知道我这些年做了很多错事,也知道我没有尽到父亲的责任,我……我想要弥补你。”
“琮鄞,是我的错,原谅爸爸,好不好?”
“……”
长久的静默像是越燃越旺的火,灼烧着人心,令人倍感煎熬。
叶琮鄞没说话,叶城也不敢再多说,只能屏住呼吸,满怀期盼地等待着。
第75章 满意吗?
“我不是小孩子了。”
叶琮鄞不得不承认, 在某个瞬间,叶城的话让他心软了。
人诞生到这个世界上,最初的依赖就是父母。
父母未必会无条件的爱他们的孩子, 但孩子却不可能不去爱父母,尤其是叶琮鄞这样,曾那样全然地获得过疼爱的孩子。
他曾深切地爱着自己的父母,所以即便所有人都告诉他秦喻岚不可能在醒来时,他仍旧怀揣着希望,期盼着某个奇迹的发生。
可惜奇迹并没有出现。
反而是残忍的现实逼着他看清楚,或许早在失去母亲的那天,他就已经失去了父亲。
叶城没能听懂其中的含义,愣愣地问:“什么?”
“不再是您给了巴掌后, 再给个甜枣就能哄好的年纪了。”
道歉与示弱, 有用的前提从来不是彰显出有多可怜,而是有没有爱。
他早已不是无力生存的婴幼儿,也早已不是站在原地等着父母来爱的小孩,他已经长成了足够自立且坚强的模样, 即便仍旧会渴望爱,却也有足够的内驱力去割舍那些并不值得被期待的“爱”。
播音腔的男音在场馆内响起, 叶琮鄞抬头, 从他这个方向, 只能看见前台铺在地上鲜红的地毯。
宋淮意要上场了。
意识到这件事的瞬间,心底为数不多的空茫茫跟着散的无影无踪。更为充实的情感蜂拥而至,轻易的填补了那些微不足道的空洞感。
是了,他已经有了新的家人。
“如果您打电话来只是为了说这些, 那么以后都不必打过来了。”他边说,边朝观众席走去。
要是宋淮意在台上没有看见他, 会胡思乱想的吧?
他不自觉加快了语速:“我与您之间没有任何感情可言,如果您强制要求我履行赡养的义务,我会将这些年来我的所有花费理清还到您的账户。”
“除此之外,我只会出席您的葬礼。”
“琮……”
话已说完,叶琮鄞没有半分犹豫,挂断了电话,他加快脚步,在宋淮意的演出开始前找到了属于他的位置。
前排中心的位置,只要一抬头,就能同台上的人对上视线。
台上的顶光太过强烈,给人蒙上了一层影影绰绰的朦胧感,叶琮鄞不知道宋淮意能不能看清,不自觉地扬起了嘴角。
那样的笑容太过柔和,柔化了冷硬的眉眼,分外的温柔谦和。
宋淮意蓦得安定下来,脸上浮现出浅浅的笑容,扬手、弯腰、鞠躬。
这套礼仪动作他做过无数遍,一举一动间尽显行云流水般的优雅绅士之感。
十指落在黑白的琴键上,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在灯光骤然暗下去的瞬间,奏下第一个音符。
清脆的、有力的,带动着会场中的灯光,落下斜斜的一缕,偏颇地落在宋淮意的身后,恰恰好照亮了燕尾服微微翘起的“燕尾”。
叶琮鄞愣住了,这样打下来的光,不仅没有半点将演奏的人照亮,反而因为极致的色彩差距,使得宋淮意彻底淹没在黑暗中。
琴音像是月光照耀下的溪流,在静谧的黑夜中汩汩的流出,每个音符都衔接的恰到好处,即便是外行人也无法不被这样流畅的音乐吸引。
叶琮鄞甚至觉得,从钢琴里演奏出来的音乐并不是通过耳朵传入大脑,而是直接在大脑中响起的。
仿佛、仿佛在许久之前,有人贴着他的耳朵轻声地哼唱着。
失温的手指贴在他的小腹处,指尖难以克制住的随着节拍轻轻颤动,若即若离地点在皮肤上,带来一片冰凉的触感。
微弱的哼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停止的,叶琮鄞感到了心慌,收紧了双手,将人抱的更紧。
“……意?醒醒,别睡。”
太冷了。
即便几乎完全封闭的洞窟挡住了雪山上呼啸的风,但寒冷还是无处不在,一点点的带走人身上的体温。
叶琮鄞一张嘴,就尝到了满嘴的铁锈味。嘴唇紧闭的太久,几乎被粘合在了一起,这么没有任何缓和的挣开,导致干裂的死皮瞬间被扯开,冒出汩汩的血来。
“……叶、琮鄞……”
怀抱中的人颤抖着,出口的声音微弱到仿佛风一吹就会散的地步。
好在他们此刻紧密相贴,才让叶琮鄞将着微弱的声音收入耳中。
他轻柔地回答:“我在。”
“我上山前和朋友,说过的,他联系不上我……会带搜救队上来的。”
叶琮鄞:“这个你说过了。”
“你,你不会有事的,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这样过分凸显情感的话,即便叶琮鄞处于被冻得浑浑噩噩的地步,还是产生了浅淡的疑惑。
已经彻底陷入神志不清状态下的人叶不在乎有没有回应,自顾自地往下说:“我应该在早一点的……”
“可是当我知道的时候,就已经来不及了……”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琮鄞,我总是、总是晚一步、迟一点……最后什么都做不到……什么也没能改变……”
他大概是觉得自己快要死了,不管不顾的想要将所有的愧疚与痛苦全部说出口,颠三倒四的重复着“对不起”和“原谅我”。
改变……什么?
又对不起什么?
叶琮鄞想不明白,他想问,可是絮絮叨叨的人已经听不见外界的声音了。
“我好喜欢你啊……我真的、真的好喜欢你,琮鄞,所以能不能不要恨我?”
到了生命的尽头,他已经不再奢求被记得,不被遗忘,而是一退再退的,请求不要被怨恨。
心跟着不受控制的酸痛起来,记忆会欺骗大脑,但本能却不会。
止不住的心疼几乎要堆积满整个胸腔,叶琮鄞明明听得满头雾水,却无论如何都无法克制那种强烈的情感。
“我不会恨你……我向你保证,如果我们能活着,能好好的从这里走出去,我绝不会恨你。”
“所以,不准睡,知道吗,son——”
“啪啪啪!”
掌声雷动,会场的灯光在喧嚣的掌声中的敞开,骤然从黑暗来到光明,不适应的双眼几乎无法睁开。
后排不少人脱下了帽子,站起身鼓掌,以示对这场演出的高度评价。
结束了?
叶琮鄞茫然无措地抬头,恰好撞进了致谢完后的宋淮意的双眼。
闪烁的,亮晶晶的,像是做了好事的小狗,摇着尾巴等待主人的夸奖。
恍惚感更重了,记忆深处模糊的影子渐渐有了五官,然后一点、一点的,同宋淮意的模样重叠,融合。
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化作了根根丝线,攀附着,缠绕着胸腔里那颗脆弱的脏器,让人感受到莫大的痛苦。
他盯着台上的人,脑海中止不住地翻来覆去地回想好不容易想起的那几句只言片语。
叶琮鄞看不见自己的脸,自然也不知道自己此刻是怎样的表情,但他看见台上的人眼里的“求夸”逐渐变成疑惑。
如果不是在这样的场合,估计宋淮意早就快步从台上跳下来,到他身边来问怎么了。
不该再这样的场合让人分心的。
叶琮鄞想着,慢慢收起在不经意间流露出的情绪,微微一笑,和会场内所有普通听众一样,鼓掌。
他无声地开口:“你真棒。”
宋淮意读懂了唇语,虽然仍旧有着细微的不解,但得到了认可后也顾不得想那么多了,瞬间喜笑颜开。
**
薛怀臻看着私家侦探发来的赛前采访,脸色一点点变得难看起来。
早在确定之前,他就知道叶琮鄞大概率是同宋淮意在一起,可真的看到了两个人并肩前行的样子,他又止不住地恼怒怨恨。
明明、明明在过去,那个站在琮鄞身边的人一直都是他!
他闭了闭眼,克制着情绪将视频关掉,随后打开了购票软件,既然确定了地方,那么之后的事情,就好办了。
**
这场比赛并没有什么悬念,宋淮意刚下颁奖台,便迫不及待地跑到后台的休息室。
许多人梦寐以求的水晶杯被他随手丢在靠墙的小沙发上,他一个箭步,直接扑进叶琮鄞的怀抱中。
“我赢了。”
叶琮鄞揉了揉毛茸茸的脑袋:“不出所料。”
“有没有,”宋淮意眨巴眨巴眼睛,他仰着头,再近那么两分,嘴唇就会碰上叶琮鄞的下巴。他克制着,抿了抿唇,讨赏:“有没有奖励?”
叶琮鄞顺势吻了吻宋淮意的唇,反问:“你想要什么奖励?”
明明是他索要的,这会儿让他提,他却反而说不出话来了。
叶琮鄞倒也不急,环着宋淮意的腰静静等待。
等着等着,没等到宋淮意说出要求,反而等到了怀抱中的人踮起脚尖,咬上了他的耳垂。
叶琮鄞气定神闲的表情微僵,他后背停止,脑袋本能地欲图向后仰,却又被理智克制住,维持着僵硬的姿态立在原地,任由宋淮意“胡作非为”。
宋淮意没用多少力道,牙齿不轻不重地碾过耳垂,耳鬓厮磨,带来缠绵的旖念。
“我想要你。”
胆大包天的言论。
不过那天放纵在之后,叶琮鄞顾忌着宋淮意还要比赛,有意克制,最过火的时候也只是“互相帮助”了一下,并没有做到最后一步。
宋淮意小心地吸了吸鼻尖,像某种小动物撒娇,轻轻柔柔地蹭着主人,尝试用这种方式如愿以偿。
叶琮鄞搭在他腰侧的手微微收紧,险些色令智昏的直接答应下来,好在最后关头,理智即使悬崖勒马:“今晚不回家?”
“……”
这下轮到宋淮意的表情僵住了。
叶琮鄞慢悠悠地松开手,顺势捏了捏宋淮意略有些发疼的耳垂:“罗姨可是说了,在家给你准备好了庆功宴。”
渴望被兜头的一盆凉水浇的头灭,宋淮意讪讪地退开,羞耻感后知后觉地涌上头,将一张白白净净的脸蒸成粉粉嫩嫩的颜色。
说那些话的时候没半点不好意思,这会儿倒是羞得无地自容了。叶琮鄞退后半步坐下,双腿交叠,藏起了令人窘迫的尴尬。
他不动声色,佯装出平静沉稳的模样。
“家里准备的庆功宴当然不能鸽掉,不过等结束后……”叶琮鄞顿了顿,用似笑非笑的眼神看宋淮意。
等人迟疑着抬头看过来,他才笑了笑:“给你奖励,好不好?”
“……”
宋淮意微怔,目光大概是被上了胶水,黏在了叶琮鄞的脸上难以分开,他沉默着,满脑子乱糟糟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毫无疑问,好看的人在视觉上总是容易给人冲击力的,尤其是对方知道自己有好看的皮囊,还知道怎么笑起来更迷人。
时间还早,叶琮鄞也不着急,耐心等待。
沉默有时表达的是无声的拒绝,有时也是无声的纵容,要如何理解,全看当下的氛围如何。
显然,此刻,是属于后者。
宋淮意喉结微动,他重新凑上前去。
因为叶琮鄞坐下来了的缘故,他难得的占据了“高处”。他低下头,吻了吻鲜红水润的唇。
“那我要补偿。”
真是得寸进尺的行径。不过叶琮鄞乐意纵容。
他仰起头,仍旧是笑:“想要什么?自己取?”
微微上扬的尾音含着浅薄的笑意,鼓动着躁动不安的神经,让面对恋人本就容易冲动的青年彻底失了分寸,探出舌尖撬开了吻过无数次的唇瓣。
这样完全由他主动的次数并不多,因此亲吻的时候难免透露出了青涩的味道,像是小狗舔奶,哪里都想尝尝,只好探出一截软红的舌胡乱地在不属于它的口腔中胡乱搅弄。
叶琮鄞没有闭眼,他静静看着宋淮意紧闭的双眼因紧张不断的颤动着,忽上忽下,像是缀在眼睫上的两只蝴蝶,扑扇着翅膀,随时都会飞走。
他不想蝴蝶飞走。
于是他伸手,圈住了蝴蝶,反客为主,不费吹灰之力地夺走主导权。
他箍着宋淮意的腰,逼迫着他向自己倾倒,凶狠地汲取着宋淮意口腔里的每一丝空气。
叶琮鄞从未这样的毫不遮掩接近蛮横的欲.望,他似是吻着,却像是恨不得将人亲软了,好一口一口地吞吃入腹。
宋淮意克制不住的腿软,他几乎无法独自站立,双手撑在叶琮鄞的肩上,努力支撑着,却还是软了膝盖。
若不是叶琮鄞及时将人抱紧,只怕是他要直接跪倒在地。
“唔、”
宋淮意没藏住,从鼻腔中发出一声闷哼。于是叶琮鄞“适可而止”的放过了瘫软无力的恋人。
唇瓣分开时,暧昧的银丝被逐渐拉长,随后又轻易地断裂,没了痕迹。
大概宋淮意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那双唇被吮的多红多肿,在休息室的灯光下,又水润又漂亮。
叶琮鄞两指并拢,抵在他微微发烫的唇瓣上,轻轻按压:“满意了?”
宋淮意原先还站着,这会儿早没了力气,坐在叶琮鄞的大腿上,任由人为所欲为,提不起半点反抗的意图。
和唇瓣比起来稍稍有些凉的指尖每次摁下,都带来一种难以描述的刺激,宋淮意恍恍惚惚,总觉的自己像是触了电,微弱的电流传遍了全身,让每个细胞都跟着发颤。
“满、满意……了。”
他哪里敢说不满意?生怕自己话还没说,就真的要被活剥了吃干抹净了。
“真的满意了吗?”叶琮鄞笑着又吻了吻宋淮意的唇,压低声音,“这可是该给小宋少爷的补偿,小宋少爷可千万不要勉强呀。”
“不、不勉强,一点都不勉强。”
宋淮意缩着肩膀后退,可他整个人都在叶琮鄞身上,又能退到哪里去呢?
只能这么不尴不尬地小心挪动屁股。
于是,他的屁股就被不轻不重地拍了一巴掌。
宋淮意:“???”
“动什么动?”叶琮鄞哑了声音,望着因为震惊与无法相信而瞪大的眼睛,他没半点的心虚,理直气壮的将过错怪在了宋淮意的头上,“惹出来点好歹了,宋少爷付得起责吗?”
宋淮意:“……”
他眼神游移,环顾四周,不敢说话。
还、还真负不起责。
叶琮鄞感受到坐在他身上的恋人绷紧到有些僵直的身体,不由得有些好笑,但在笑意浮现的前一秒,他又忍住了,垂着眸,静静等待正常的生理反应退却。
休息室一下子安静了下来,浮动在空气中难以言明的旖旎气氛并没有散去,反而因为沉默而不断发酵。
“宋少爷。”
宋淮意垂着的脑袋颤了颤,他的耳尖是红的,藏在黑发中,格外的显眼:“你别、别这么喊我。”
“唔,”叶琮鄞应了一声,从善如流地换掉了故意揶揄的称呼,“淮意。”
宋淮意:“嗯……”
叶琮鄞捏了捏宋淮意红彤彤的耳尖,问:“你今晚演奏的那首曲子,叫什么名字?”
宋淮意没有立刻回答,他像是被难住了,认真地思考了片刻,才开口:“它不算是有正经名字吧。”
“目前可以叫‘xun21’。”
叶琮鄞不明白:“这个名字有什么特殊含义吗?”
宋淮意轻轻“啊”了一声,老老实实地说:“没有。我的自创曲目统一名字都是‘xun’,为了区分,就会在后头加上数字,这是第21首,所以叫xun21。”
还真是随便的名字。
被转移了注意力,那点尴尬也没那么浓重了,宋淮意问:“你很喜欢这首曲子吗?”
过去无论他弹什么曲子,叶琮鄞都会好好的听,但并不会询问曲子的名字,毕竟对于门外汉来说,知道名字也没什么意义。
这还是叶琮鄞头一次询问他弹的是什么曲目。
“嗯,很喜欢。”叶琮鄞毫毫不迟疑地承认,“我很喜欢。”
宋淮意的眼睛亮了亮:“那你要给它取名吗?”
叶琮鄞:“可以吗?”
宋淮意:“有什么不可以?”
得到了创作的许可,叶琮鄞没有说什么客气话,而是认认真真地思考了片刻:“可以叫,雪山吗?”
他开口的同时,抬起眼眸,直勾勾地看着宋淮意。猝不及防的四目相对,宋淮意没有半点防备,眼里那点怔愣被恋人尽收眼底。
叶琮鄞轻轻眨了下眼睛,像是未曾察觉到那个瞬间的怔愣。
“不喜欢这个名字吗?”
宋淮意张了张嘴,无数的疑惑到了嘴边,悉数化作了一句:“没有,很喜欢,很适合。”
他或许不知道,自己的表情在叶琮鄞的眼里有多拙劣,不过叶琮鄞并没有揭穿,而是彻底松开贴在宋淮意腰间的手。
“好了,也不早了,准备回去吧?”
宋淮意点点头,顺从地站起来,没动,而是等叶琮鄞往外走了,才亦步亦趋地跟上去。
他脑子里还是刚刚那件事,浑浑噩噩的想不明白,自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小心点。”叶琮鄞刚顺手拿起沙发上的奖杯,一回头,就瞧见傻乎乎的恋人闷头往前走,险些一头撞到拐角的墙上。
他及时伸手挡住了宋淮意的额头:“本来就不聪明,要是撞傻了可怎么办啊?”
明明是调笑的话,却被说的无比认真,仿佛他是认真的在担心。
宋淮意张嘴:“那要是傻了,你还要吗?”
叶琮鄞:“……”
他诡异的沉默了片刻,破了功,笑出了声:“要,当然要。”
“小傻男朋友也挺有意思的。”他把奖杯塞进了宋淮意的手中,“不过还是没那么傻的比较好。”
他没再多说,领着抱着奖杯的男朋友往外走。
上了车,叶琮鄞替人扣好安全带,突然来了这么一句:“我突然想起,我有个朋友。”
宋淮意:“嗯?”
“他好久没回我消息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叶琮鄞发动汽车,漫不经心地往下说。
宋淮意隐约好像猜到了什么,还没确定,也不敢多说:“谁?”
“一个网友。”
叶琮鄞抽空扭头看了副驾一眼:“虽然是网友,但的确也有很多年了,多少会有点担心。”
宋淮意这下彻底确定了,他抿了抿嘴,编织着理由安慰:“也许是有什么事情要忙呢?可能过段时间就回复你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努力回想那部备用机放到了哪里去。自那天起,他们就在他的小公寓里面住着,他早就把destiny给忘到九霄云外了,哪里想到琮鄞还给destiny发过消息?
今晚回去得抽空把手机找出来。
这个身份不应该再频繁的出现在他们的生活中,但也不应该这样仓促的消失。
他想了很多,可不知道为什么,张嘴又添了一句:“很重要吗?”
叶琮鄞:“什么?”
“那个朋友,对你来说很重要吗?”
酸溜溜的。
车子稳稳地停在十字路口,等待红灯的间隙,叶琮鄞偏头仔仔细细地看了看宋淮意的神情,最后得出了结论:
“吃醋了?”
一阵见血。
宋淮意不是很想承认,但被这么盯着看,他又完全说不出谎,只好点点头,当作承认。
一个连面都没见过的网友,虽说是交流过许多年,但其实一直都是断断续续的联系,甚至因为叶琮鄞对网友这种身份的戒心,即便聊天,也基本不曾谈过真正与生活息息相关的事情。
就这样的关系,竟然也还能得到叶琮鄞这么长久的关注。
即便操控着destiny这个身份的人就是他自己,宋淮意还是忍不住有些吃味。
“吃他的醋,倒不如吃猫猫的醋。”
绿灯亮了。
叶琮鄞重新发动汽车,慢悠悠地解释:“毕竟我抱过它,哄过它,喂过它,还和它一起到全国各地去旅游过。”
“这难道不必一个虚无缥缈的网友,要更加亲密吗?”
宋淮意哑口无言,嗫嚅着否定:“这不一样……”
“当然不一样。”叶琮鄞说,“你是我的恋人,以后会成为我的家人,无论网友还是别的什么朋友都好,都不能和你相提并论,明白吗?”
第76章 留守儿童
不论宋淮意到底是怎么想的, 但叶琮鄞无非是在用最为直白的语言告诉他,他是独一无二的,无需同人比较的存在。
宋淮意彻底说不出话了, 要不是在车上,要不是叶琮鄞在驾驶,他大概会忍不住扑上去再好好亲一遍——
即便极有可能惹火烧身也在所不惜。
虽然说是庆功宴,但其实并没有办的多张扬,只是家里的几个人一起聚聚而已。
吃了饭后,闲聊了几句,叶琮鄞便找了借口带着宋淮意出门。趴在地上舔肉糊糊的猫猫看见人要走,顾不上碗里的美食,连忙追了上来, 想要跟着一起走。
爷爷奶奶的确足够溺爱它, 但猫猫还是更想和爸爸待一块儿。
“汪呜~”
它夹着嗓子撒娇,一双眼睛瞪得又大又圆,就差把“你快带我走呀”直接汪出来了。
可惜的是,色令智昏的爹地完全“不关爱”养大的狗崽子了, 毫不留情地拒绝了猫猫欲图扒车同行的行径。
热恋中的情侣要去恩恩爱爱,哪里愿意带上这么大的一个电灯泡。
猫猫不知道自己的地位已经从家里的独生子变成了“碍眼”的电灯泡, 被抱下车的时候, 还以为叶琮鄞不走了, 高兴地汪汪叫。
然而下一秒,它就被交给了笑眯眯的爷爷。
“汪?”
“要乖乖的,知道么?”叶琮鄞点了点猫猫的脑袋,谆谆嘱咐, “你已经是大狗狗了,不能让爷爷奶奶操心知道吗?”
“汪汪?”
猫猫听不懂, 猫猫听懂了也不理解,但绝情的两脚兽根本不在乎它听不听得懂,带着它另外一个铲屎官转身就走。
“汪汪汪!”
您们忘记本狗大王了啊!
车子开出了园区,宋淮意再也没忍住,笑出了声。
叶琮鄞本来还绷着,听到从身侧传来的笑声,自己也没能忍住,扬起了唇角。只是他还在装着正经,故意问:“笑什么?”
“唔,笑猫猫。”宋淮意将车窗降下一条缝隙,外界的风吹进来,将头顶的黑发吹的胡乱纷飞,更显蓬松。
“嗷嗷叫的,真相被父母丢在家的留守儿童。”
叶琮鄞想了想,也觉得这个比喻有些形象,他动了动手指,轻轻敲在方向盘上,无奈道:“它是留守儿童,那我们是什么?”
宋淮意想了想:“只顾自己快活不管孩子的无良父母?”
毕竟大部分留守儿童的父母是迫于生活的无奈,为了肩负起家庭的重担外出工作,而他俩,却是完完全全为了自己私欲。
“错了。”叶琮鄞摇头,“我们是为了避免孩子过早接触到不应该接受的知识,所以不得不忍痛分离……”
假话编到这个份上,即便没有被猫猫澄澈无辜的眼前盯着,他的良心也在隐隐作痛,没法把剩下的话说出口了。
发达国家的夜总是绚烂的,彩色的霓虹灯照亮了四方八达的道路,车内的两人含着笑意驾驶着汽车汇入车流,仿佛也成了万千披星戴月回家中的一员。
只是和寻常的打工人并不相同,他们到家后没有好好休息以迎接第二天的工作,而是在床上反复折腾,直到天明。
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卧室厚重的窗帘将外头刺目的晚霞遮盖的很好,没有泄露出半点光亮来打扰他们的睡眠。
宋淮意昨晚累坏了,即便被挪着从叶琮鄞的怀抱中离开,回到了枕头上,也没有半点苏醒的意思。
叶琮鄞坐在床尾,略略掀开被子,看到了各种红紫交加的痕迹。
昨晚太过火了。
不听警.告不断点火的人到后面自然是受不了,拖着软的根本没有力气的双腿往外爬,眼看着终于要逃离着方寸之地,却在最后关头被人握着脚踝,一点点地拖了回来。
宋淮意全身上下没有任何一处没被开发玩.弄,哑着声音求饶,什么“好哥哥”、“老公”、“琮鄞哥哥”、“宝贝”之类的称呼层出不穷。
可惜了,叶琮鄞的良心的确不太多,毕竟他养了好几年的狗儿子都能直接丢到爷爷奶奶家,让它成为留守儿童,这会儿在兴头上,更不会放过哭的又软又漂亮的恋人。
不过清醒之后,叶琮鄞看着被单下青红交错的皮肤,多多少少有些心虚。
他抿唇,仔细检查了一番。
天亮的时候他才抱着意识不清的宋淮意去清洗。
柔软的小腹出现了微妙的弧度,看的叶琮鄞格外的眼热。
不过眼热归眼热,叶琮鄞倒没有那么丧尽天良。
等他将人重新洗的干干净净、香香软软的时候,宋淮意早就睡着了。
于是他只好轻手轻脚地给宋淮意上药,生怕自己动作稍稍重了一点就会将人吵醒。
好在最后宋淮意也没有醒来,也还好虽然直到现在仍旧是肿的,但并没有受伤的痕迹。
叶琮鄞放下心来,重新拉过被子给人盖好。
公寓的钥匙就放在鞋柜上,他带上钥匙出了门。
虽然叶琮鄞很早就开始在外头独自生活,但并没有和宋淮意一样习得一手好厨艺,以前也不过是勉强将速食食品丢尽锅里煮熟,确保吃下去不会进医院的程度。
宋淮意“被迫”着辛苦了那么久,叶琮鄞就算再没良心,也做不到让人醒来吃他做的那些没滋没味的东西。
傍晚的彩霞很美,天边被太阳的余晖烧红了,洒下一缕缕肉眼可见的金色光辉,遥遥望着,仿佛一条条通往天上仙境的道路。
叶琮鄞没忍住多看了两眼,如果是以前,他大概会仔细挑选角度好好拍摄几张,以便作为画画的素材。
现在么,他惦念着家里的人,即便被眼前的景色稍微经验了那么一瞬,却也没有过多逗留,转身就走。
他记得小区外头有个华人开的餐馆。
他心里想着宋淮意如今的情况适合吃些什么,全然不曾注意到小区外蹲着个人。
“琮鄞!”
嘶哑的嗓音出来的一瞬间,叶琮鄞下意识地回头,只是他没能看清对方长什么样。
那人大概是等了很久,蹲久了,脚早就麻了。这会儿突然站起来,血液流通不畅,不仅腿脚不听使唤,眼前也是一片漆黑,强撑着还没走到半步,就踢到了不知道什么,直接面朝下摔了个狗啃屎。
即便只是旁观,叶琮鄞也能感受到这样毫无防备的一摔有多疼,他微微皱起眉,却没有上前将人扶起来的意思。
虽然没能看清楚……但从对方的身形上来看,他隐约能猜到是谁。
趴在地上的人约莫也是摔迷糊了,好半天都没爬起来,就连保安都没忍住探出头来问了一句。
叶琮鄞摇头:“不认识。”
保安闻言,不免有些犹豫,毕竟这人要是真的在小区门口前出了什么事,对他的工作而言可不是好事。
万幸的是这个仿佛有些什么毛病的人到底是没有真的出毛病,终于挣扎着从地上爬了起来。
薛怀臻其实没有力气站起来了。
如果面前的人不是叶琮鄞,他大概会放纵自己坐在地上不挪窝——他本来也不是多要脸的人,当然不在乎这点不体面的行为。
但眼前的人是叶琮鄞。
薛怀臻撑着膝盖勉勉强强地站起来,他知道刚刚那一摔已经足够丢脸了,但他还是想要在叶琮鄞面前留一点体面。
他抬手抹了抹脸,脸朝地的摔法磕坏了鼻梁,现在不断往下淌着鲜血,这么一抹泥土和血混在一起,显得更加不堪入目了。
只是薛怀臻不知道,他故作漫不经心的笑了笑,拿出了当初等在病房门口的演技,可怜兮兮地说:“我等了你好久。”
叶琮鄞没动,也没说话,唯有眼神一点点的冷了下来。
薛怀臻浑然不觉,自顾自地往下说:“我凌晨的时候到的,马不停蹄地就过来找你,可是这里的保安不认识,也不让我进去,我怕会错过你,所以只好一直在外面等……”
“薛怀臻,”叶琮鄞没有耐心再听下去,打断了他令人作呕的卖惨,“你这次又想要什么?”
薛怀臻扮作可怜的脸僵住,他的眉眼还在努力往下撇着,这会儿突然失去了肌肉的控制,伪装出来的凄惨顷刻间被阴鸷取代。
和薛怀臻认识了二十多年,这是叶琮鄞第一次从他的脸上看见这样的神情。
出乎意料的,叶琮鄞并不觉得陌生,反而生出果然如此的了悟。
“我‘又’想要什么?”薛怀臻咀嚼着重复,眼中的情绪几番变化,最后归于一种近乎与天真的疑惑与茫然,“你为什么这么说?”
叶琮鄞失去了同他交谈的欲望,他收回目光,抬腿就走。
“叶琮鄞,你也知道这个故事了吗?”
薛怀臻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充斥着深深的不解与出离的愤怒:“你为什么会知道?是谁告诉你的?宋淮意?是不是他?!”
宋淮意。
这个名字仿佛有着某种特殊的力量,让叶琮鄞止住了脚步,他隔着数米的距离遥遥看着连站都站不稳的薛怀臻。
薛怀臻知道自己的状态不太好,他来得太匆忙了,以至于——忘了吃药。
更糟糕的是,他不记得他上次吃药是什么时候了。
这样不稳定的精神状体,他无法确定自己会不会说出什么不能说的话。
可事到如今,他的大脑已经无法控制他的行为了。
深埋在心底的恐慌终于破了土,密密麻麻的根须将整个心脏牢牢捆绑,他止不住的颤抖,上下的牙齿碰撞到一起,发出刺耳的“嘎嘎嘎”声。
心底有个懦弱的声音在嘶吼,叫他住嘴,叫他不要再说了,那是他最大的底牌,是如今的他唯一能够依赖的东西了,他绝不能就这样把这些东西说出口。
可是各个器官都不听使唤。
“一定是、一定是他!只有他!”薛怀臻双眼充血,配上还在冒血的鼻子,以及过分亢奋的精神,实在有些可怖。
仍旧关注着外面的状况的保安不免有些担心,他犹豫着要不要报警,又觉得这样弱不禁风的华人应该翻不出什么大风浪。
“为什么?明明我和他才是一路人,明明我们才是一路人,为什么他要一次次的违抗设定好的一切?!”
叶琮鄞可能知道剧情。
这个认知仿佛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理智早就被铺天盖地的极端情绪撕得粉碎,尸骨无存,没有药物的压制,他全然成了被情绪支配的疯子。
极端的愤怒来的很快,退却的更快,紧接,令人窒息般的悲痛涌了上来。
叶琮鄞皱眉,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两步。
诚然,现在的薛怀臻现在看起来大概他一只手就能撂倒,但谁知道疯子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人在失去理智的时候,总会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潜力。
然而薛怀臻什么都没有做。
他只是捂住了脸,不愿让人看见他泪流满面的模样。
“凭什么呢……”他哽咽着喃喃自语,大概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在问谁,自顾自地宣泄着无法承受的激烈情绪。
“凭什么他能够改变这一切呢?”
“凭什么我不可以呢?”
他一句一句地问,从疑惑到绝望,最后从双手中抬起了头,看向叶琮鄞:“我不想的,琮鄞,我也不想那么做的。”
“你知道吗?”
他蹒跚着向前,像是要抓住最后的救命稻草。
如果剧情的失去了约束力,如果故事中描绘的至高无上的成就不会降临,那他是不是可以不被那些名利困住,那他是不是能够……
握住不被剧情允许选择的心爱之人?
第77章 可笑
叶琮鄞没有躲开。
薛怀臻短短几句话中包含的信息量太大, 他多多少少有些分心,以至于面对薛怀臻的步步紧逼,他竟忘了躲开。
不曾远离的动作传递了错误的信号, 薛怀臻的手伸到一半,突然又想起了什么,连忙收了回去在裤腿上擦了擦。
勉强干净了些许的手小心翼翼地,想要抓住近在咫尺的衣袖。
他没能碰到。
叶琮鄞的手往后避了避,仅仅是一个极为微小的动作,却已足以表明拒绝的态度。
现在是下班时间,来来往往的路人并不少,一个外貌出众的华人与一个满脸是血的瘦弱男人的组合足以引起不少人的侧目。
叶琮鄞并不喜欢站在马路上接受路人看马戏团般的探究目光,他环顾四周, 看见了不远处的咖啡店:“如果你有什么想和我说, 那就到咖啡馆去,别在这儿丢人现眼。”
明晃晃的嫌弃。
薛怀臻没有反驳,慢慢放下落了空的手,沉默着跟在叶琮鄞身后。
他没有浪费这点通行的时间, 绞尽脑汁的思考,要用怎样的言语才能让叶琮鄞心软, 要用什么样的可怜姿态才能换来怜悯。
薛怀臻从不认为自己是个什么好东西, 自然不会因为自己精心设计出来的戏目欺骗到人而感到愧疚——只要他能隐瞒一辈子、骗上一辈子, 那他就不算是欺骗。
这片是典型的高档小区,周围的咖啡馆的装潢自然也不会太差,太阳已经彻底落幕,咖啡馆也接近打烊的时间, 除了几个收拾前台的服务员不见旁人。
叶琮鄞要了个二楼的包厢,带着薛怀臻上了楼。
随着包厢的门关上, 外头悠扬的歌声也被隔断,不算大的空间骤然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在外头那样“情真意切”的表演的人,到了室内却变得“腼腆”起来,垂着头一言不发,仿佛睡着了般。
叶琮鄞并未催促,倒不是因为他有耐心和时间愿意陪薛怀臻耗费,只是他想着家里的人,埋着头发消息。
[Y]:醒了吗?
[Y]:我出去买晚饭了,大概晚点回来。
宋淮意并没有回复,他也不奇怪,估摸着累坏了的恋人还在呼呼大睡。
这么想着,他的唇角微微上扬,泄露出一丝柔和来。
然而,一抬眸,那点浅淡的笑意便立即烟消云散,只剩下满目的冷意。
“我的时间不多,”叶琮鄞敲了敲玻璃桌,这个行为算不上礼貌,但对于薛怀臻而言,他的确也没有必要花力气去维护表面的礼节。
“如果你在外头发疯就是为了这在这儿沉默不语的话,我不奉陪。”
薛怀臻也抬起了头,他的目光先落在了叶琮鄞修长的手指上,然后一点点上移,最终在那张自他生理开始发育就常常出现在他梦中的脸上。
“琮鄞……你现在是不是觉得我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蛋、人渣?”
叶琮鄞没有回答,就连眼神都吝啬给出半点波澜。
在这样的氛围中,无声就是最好的回答。
薛怀臻扯了扯唇角,笑了起来:“是啊,我承认,我有罪,可是宋淮意呢?”
“你就那么相信他?真的以为他是什么无辜的小白花,是个值得你喜欢的人吗?!”
说到最后,他的情绪不可避免的激动起来,若不是虚弱的身体无法支撑,他说不定会控制不住地站起来嘶吼。
充斥着恶意的话落入耳中,叶琮鄞的表情仍旧没有任何变化,仿佛薛怀臻口中的人与事与他没有半点关系。
他有点不耐烦了。
迄今为止,薛怀臻的所有话都是毫无意义的情绪宣泄,半点不值得放在心上。
家里还有人在等他,他不应该将时间浪费在这样无关紧要的人身上。
即便他大概的确知道很多东西。
“你应该知道吧?我们都是故事里的人,身不由己、言不由衷。”薛怀臻慢吞吞地说着,到了最后几个字,眼眶不受控制地红了,仿佛随时都会再次落下泪来。
如果不是早知道,剧情并不能直接操控人的所作所为,叶琮鄞大概真的会可怜薛怀臻。
只是他知道的比薛怀臻想象的多很多,导致这些“情真意切”的剖析全成了惹人发笑的笑话。
叶琮鄞不合时宜地想,比起画画,薛怀臻好像更适合去演戏,说不定他会比宿桦年更适合成为万众瞩目的大明星。
薛怀臻不知道叶琮鄞在想些什么,自顾自地往下说:“他是怎么告诉你的?说你和他是一路人?还是说他和我们不一样?”
他什么都没说。
藏着、瞒着,总是在某个不经意间流露出揣揣不安的情绪。
叶琮鄞心里想着,却没有任何要告诉薛怀臻的意思。
“你不知道吧,这个故事,宋淮意才是最大的赢家,他才是这个故事真正的中心。”
万人嫌是万人迷的陪衬,可当一个故事中有多个万人迷的时候,又该如何凸显出与众不同呢?
那当然是让其余人都给那个最重要的人作配。
薛怀臻过去以为自己就是那个最重要的人,毕竟不论是叶琮新还是宿桦年,都不过是一无所知的蠢蛋,不像他,早就知道未来的走向,清楚的晓得每个人最后的成就与荣誉。
可现在,他终于看清楚了。
他不是那个最特殊的人。
宋淮意才是。
剧情甚至让他这个本不该出现在他们的故事中的人反复出现,还赋予了他改变一切的能力。
不甘心。
薛怀臻咬牙,尽管口腔被咬破,弥漫出一股恶心的铁锈味,他也没有松口。
他可以接受宋淮意才是那个最重要的角色,可以接受到最后,他精心筹谋的才能获得的一切也不过是陪衬,却无法接受明明无论他还是宋淮意,作为万人迷,都应该站在叶琮鄞的对立面,凭什么宋淮意能够清清白白地藏住所有不堪,走到叶琮鄞的身边去呢?
“你就没有想过吗?琮鄞,为什么每次他都能在你最落魄的时候出现?为什么每次他都能恰到好处的在你最落魄的时候给你安慰?”
叶琮鄞微微皱眉,早在x市那场泥石流后薛怀臻打来电话的时候,他就知道虽然作为当事人之一的他不记得与宋淮意相关的往事,但薛怀臻却知道的很清楚。
如今看来,对方似乎并不知道他的记忆有缺失。
“因为你所遭遇的一切,都是为了衬托他人生的顺利美满,他给予你的所有温暖,都是为了烘托他的良善,展示他高洁的品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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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脏毫无缘由地漏跳了一拍,巨大的恐慌铺天盖地的涌来,将宋淮意从熟睡中唤醒,他喘息着,猛地睁开眼。
就这么一会儿功夫,额头已经渗出薄薄的汗,打湿了额前的碎发,黏在皮肤上格外的不舒服。
可他却顾不上这点不舒服,而是紧张地到处环顾。
身体的每块肌肉都叫嚣着疼痛和酸涩,昨晚的qing事太过超出范畴,令宋淮意不由得怀疑自己是不是碾碎了,然后再勉勉强强地拼凑起来。
神智只游离了一刹,宋淮意没能在房间中找到叶琮鄞的身影,心头那股惶恐不安越发浓重,他抿紧唇,没有张嘴喊。
毕竟他的嗓子早就在昨晚报了废,这会儿实在是发不出什么声音。
他忍着酸痛,摸到了床头的手机,一打开,就看见了两条特别关心的消息提示。
是叶琮鄞。
看见了如同报备的消息,宋淮意的心安定了大半,他重新缩回被子里,懒懒地打了个哈欠。
他现在就跟三级残废差不多,乖乖在家里等着琮鄞回来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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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叶琮鄞听了一大堆废话,在薛怀臻努力扮可怜但实际上无论如何都掩盖不住期盼的眼神中吝啬地给了个单音节充作回应。
大概是得到回应的薛怀臻的表情太过迷茫,他好心地又多说了几个字:“所以呢?”
宋淮意也是应该踩在他人生走向辉煌的万人迷,所以呢?
平的没有一丝一毫波澜的语调让薛怀臻陷入了彻底的迷惘。
“你难道就不……”
不怨恨吗?
问题即将出口,薛怀臻陡然醒悟,劫后余生的庆幸裹满全身,他兴奋到无以复加的地步。
叶琮鄞并不怨恨。
这个认知洗去了他所有潜藏的不安,如同免死金牌,让他重获新生。
“你……我,不管怎么说,琮鄞,真是太好了。”他语无伦次,激动的几乎要落下泪来,却还是控制着,想要将最后的诉求说清楚。
“现在剧情已经失效了,琮鄞,我们回家吧?我再也不用故意疏远你了,我们还像过去那样,一起采风,一起参加比赛,然后再——”
“然后再接过你给我的饮料,进医院隔离?”
事隔多年,再次提起这些事情,他已经没有任何情绪的波澜,甚至懒得去质问为什么只是木目光嘲讽,轻而易举地粉碎了薛怀臻直到如今还怀揣着的痴心妄想。
“或者你继续放出断章取义的视频,让我落入孤立无援的地步?”
“还是给你机会,继续造谣作伪证,说我抄袭?”
叶琮鄞的每个字都如同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薛怀臻的心头,他的瞳孔止不住的收缩,面部的肌肉彻底失去了控制,抽搐着,露出了最为丑陋狰狞的一面。
“这么多年,我都像你们预设的道路一样走着,所以你觉得我什么都不知道是这样吗?”
“薛怀臻,你是不是以为只需要几滴鳄鱼的眼泪,几句轻飘飘的道歉,我就会忘却前尘,原谅你的所有‘逼不得已’?”
“你口口声声说宋淮意与你是一般的人,说我的不幸是由他带来的。”叶琮鄞哂笑一声,他不是傻子,可总有人喜欢端着高高在上的姿态,认为只要施舍丝毫的怜悯,就能换来他的感恩戴德。
只可惜了,他并不是他们预想中那样下贱的东西。
“一遍遍重复这些谎话,你不会真的觉得自己是被迫的,是无辜的吧?”
咖啡馆的空调温度设置的很合适,不冷不热,但薛怀臻坐着,却感受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寒凉。
他止不住地发抖,若不是被人盯着,他甚至想要蜷缩起来,以减少寒冷带来的惧意。
可他动不了。
薛怀臻望着叶琮鄞的双眼,他第一次痛恨自己的视力竟然这么多好,能够清楚的看见对方清澈的瞳孔中自己小小的影子。
尽是卑劣的、虚伪的模样。
谎话说了太多遍,自我催眠了太多次,大概某些精神恍惚的时刻,就连自己也觉得自己是无辜的了。
直到此刻,薛怀臻才清晰的想起来,一切的一切——都是他自己的选择。
最初的最初,他刚知道他们生活的世界只是个故事,他与身边的所有人,都只是演绎故事的角色而已,他是嗤之以鼻的——
即便书中说他的未来注定是站在金字塔尖,说他是受无数人偏爱的万人迷,他也仍旧不屑。
命运在他自己的手中,他才不要照着书上说的那样,和琮鄞渐行渐远,成为鄙弃琮鄞的芸芸大众中的一员。
但这样天真并没有坚持太久。
薛怀臻第一次害怕是一场青少年比赛。
他突然发现自己好像在一夜之间变得平庸了,发现因为自己的任性,好像失去了某种光环,于是他第一次,不仅没能与琮鄞比肩,甚至根本不配上台。
彼时琮鄞安慰过他,说不过是一时的灵感缺失,让他慢慢来。
薛怀臻是相信的。
从小到大,除了与宋淮意相关的事上,他永远是无条件相信且听从琮鄞的。
可这样的信任并没能撑太久——甚至没能撑过那个午后。
母亲的巴掌狠狠的落在脸上,打得他耳朵嗡嗡作响,他捂着脸,摸到了一手黏腻的血。
他听不见母亲在说什么,双眼在恍惚中,仿佛看见了故事的画面:他拿下了冠军,获得无数人的叫好与称赞,母亲难得的收起了过分的严肃,朝他露出了温婉的笑容,就连一直“生病”的父亲都从屋里出来了。
那是……他应该有的人生。
因为他的任性妄为,因为他的天真自大,因为他执意的不愿站到琮鄞的另一面,他失去了应有的光环和成就。
他无比清晰的认知到,这只是个开端。
如果他执迷不悟,他会一无所有。
薛怀臻无法接受这样的结果,倘若自己沦为最为平庸的废物,倘若自己失去了所有的光环,成了故事中一个连名字都模糊不清的路人,他又有什么资格站在琮鄞的身边?
他不能、他绝不能放弃自己的光环。
他要成为那个最为瞩目的万人迷,等到那个时候,他就能够光明正大的站在琮鄞的身边。
薛怀着知道,在这之前,被赋予万人嫌身份的叶琮鄞会经历很多不好的事情,但那都是没有办法的不是吗?
没有办法的事情,自然也不能怪他不是吗?
无论故事的最后,叶琮鄞会成为怎样的不堪的模样,他都不会嫌弃的,毕竟那是他自少年起,就渴望着想要收束到手中的人啊。
叶琮鄞听着薛怀臻语无伦次的陈述,听着他剖析着自己这么多年的心境与计划,听着他诉说着自己满腔的“爱意”,恶心感油然而生。
多可笑。
明明是带来苦难的人,却在此刻哭笑着扮演起了忍辱负重的救世主;明明是为了自己,却要将桩桩件件都赋上“都是为了你啊”的借口。
叶琮鄞仿佛看见了一场巨大的默剧,看见了扭曲的卑鄙小人穿上了华丽的服饰,举着双手呐喊着自己的痛苦与不得已。
可是他大概是看不见的,偷来的华服上沾染了旁人的血,他高举的双手里捧着的也并非是他为了“救世”所承受的苦难,而是他所要“拯救”的世界所发出的悲鸣。
第78章 马甲,掉啦
被推迟了一天又天的股东大会最终还是开展了。
叶城的身体状态, 薛家的临时撤资,以及宋家的合作要求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的稻草。
最终,向董以叶琮新做出重大错误决断, 使得公司形象严重受损唯有,率先罢免了叶琮新总经理的职位,随后让各位股东进行投票表决,选出叶氏的新总裁。
毫无疑问的,叶城输了。
这场会议开始的时候,结局就已经注定了。
叶城摁了摁心脏的位置,置入支架后的心脏勉强能够维持住身体机能的运转,然而在某些时候,他总是感觉到一阵又一阵的疼痛。
不剧烈, 却始终存在, 在不经意间突然出现,不容忽视。
他做过检查,医生说他恢复的很好,虽然后半生都要日复一日的用药物控制, 且永远无法恢复到以前的身体状态,但只要好好保养, 仍旧还有很多年康健的生活。
说的难听一点, 就是好赖不死的活着。
向董抹了抹头发, 他早年也是意气风发的人,只是后面发现,有叶城和叶琮新压在前头,他无论多努力都无法成为那个话事人, 既然这样,倒不如摆烂, 每年拿着粉分红好好享受生活。
事实证明,这个选择没错。
瞧瞧,放在十几年前,啊不,甚至是七八个月前,谁能想到叶氏会有一天不属于“叶”呢?
再瞧瞧,他和叶城差不多的年纪,他如今看起来跟三十多岁似的,意气风发,哪里像叶城?
头发苍白,步履蹒跚,仿佛随时随地都能一命呜呼。
向董心里一阵畅快,年轻时的不得志事隔多年,终于又了释放的机会,他笑眯眯的,像只老狐狸——只是可惜,他这个外貌,只能和著名的“狐主任”藏狐挂钩。
“感谢叶董事长这么多年为叶氏的付出,哦,从现在开始,您就不是董事长了,不过没关系,只要您愿意,一样可以继续为叶氏贡献。”
叶城并没有搭理向董明晃晃的嘲笑,他没看任何人,既没有失望,也没有任何愤怒。
“结束了吗?”
向董还想再阴阳怪气几句,但到底想着叶城才从医院里出来没多久,要是真将人气到复发,再进医院的话,他可付不起这个责任。
“当然。”
叶城点点头,拿起靠在椅子边的拐杖离开。
医生说的委婉,但他却无比清楚,自己的身体如同穿了无数空洞的破风箱,即便只是最为细微的气流变化,也足以引起一阵剧烈的连锁反应。
他拉开会议室大门的时候没忍住咳嗽了两声,在无数人的视线中佝偻着离开。
从今往后,这里再也不是他挥斥方遒的“江山”。
在楼下等他的人不是他用习惯的王秘——他出院的第一件事不是找股东们商量合作的事情,而是先开除了跟来他二三十年的王秘书。
如果不是他,他和琮鄞的父子关系不会走到那样的陌路。
这样推卸责任的念头的确让他获得了短暂的安慰,但很快的,他又清醒了过来。
王秘这么多年的隐瞒和添油加醋的确是导致他和琮鄞父子关系恶化,甚至破裂的重要原因,可更多的,难道不是因为他自己吗?
因为他的注意力全部放在了叶琮新的身上,因为他毫不遮掩的将叶琮新视作未来的接班人,因为他听信一面之词,而没有半分思考,因为他将叶琮鄞的所有解释都视作狡辩……
犯错的人,是他自己啊。
叶城上了车,他早预料到了结果,所以没有让司机离开,而是在楼下等着,现在也无需浪费时间,直接上车。
车上除了司机,还有吴叔。
“办好了?”
仅仅是这么几步路,就让叶城控制不住地大喘气,他捂着心脏,努力控制着呼吸的频率,好半天才缓过气来。
在车上等着的吴叔适时将手中的新户口本递了过去:“户口的事情办好了,先生要看看吗?”
看当然是要看的。
叶城结果崭新的户口本,翻开一点点的看。
叶城,户主,丧偶……
即便看的再慢,也无法改变硬壳的户口本上只有自己一个人的的事实。
叶琮新是最近迁出去的,他给够了钱,然后接触了收养关系,没人知道他到底是怎么想的,就像是许多年前,没人想到有一天,他会为了一个旁人家的孩子委屈自己的亲生儿子。
他总是做出许多匪夷所思的事情,这些事情单独拎出来看,并不能说都是错误的,只是放在错误的时间上,所以无论如何努力,都是既没有意义,又无法仍人理解的情况。
“琮鄞,是什么时候迁出去的呢?”
收养关系可以接触,血缘关系却不能,他只有这个孩子,如果他想的话,当然可以向法院提出诉求,强制要求叶琮鄞赡养他。
可那又有什么意义?
法律手段所能保障的只有金钱与资金,自然无法强迫要求叶琮鄞与叶城维持良好的父子关系,更无法的让时间倒流,让叶琮鄞回到过去,回到最为孺慕父亲的年纪。
即便叶城提交了申请,最后换来的大概也只是卡上多了那么一笔钱。
可对于他而言,即便他失去了董事长的职位,他也是不缺钱的。
吴叔没有回答叶城的问题,他知道叶城对答案心知肚明,自然不需要任何回答。
**
和母亲重逢的那个梦中,叶琮鄞就知道,剧情是无法直接操控人的行为的。
毕竟“它”要是能做到的话,自然会直接操控他成为那个作恶多端的万人嫌,而不是利用信息偏差、意外以及各种时间差造成一场场天衣无缝的“误会”。
薛怀臻如今说的这些话更进一步的证实了这一切。
剧情不能操控人的所作所为,它只会“威逼利诱”,让人看清利害,从而得到它想要的故事。
人都是趋利避害的生物,叶琮鄞并不怨憎薛怀臻因为害怕万人迷光环的消散而不断疏远他的行径,甚至即便不认同,他也能够理解薛怀臻害怕失去所有而有意无意地推进故事剧情的行为。
可,既然选择了这样的道路,得到了这般行为的所有好处,却又扭头非要强行给自己披上受害者的外壳……
倒不如从头到尾的精致利己主义者来的更爽快,至少没那么叫人恶心。
既要又要的人,总是最令人不耻的存在。
薛怀臻眼神木讷,不见血色的唇颤抖着,说不出任何话来。
叶琮鄞猜从这人身上大概是问不出什么来了,不愿再浪费时间,留下咖啡钱和包厢费用,转身离开。
他已经耽误足够多的时间了。
“我会向你证明的。”
握住门把手的叶琮鄞回头,看见了薛怀臻满眼的偏执。
“即便我不配,宋淮意也绝不是那个无辜的人。”
叶琮鄞收回目光,不再停留。
对于薛怀臻这样的人,他已经彻底失去了交流的欲.望。
刚走出咖啡馆,清脆的消息提示音响起,叶琮鄞拿出手机看了一眼,竟然是……“无故消失”许久的destiny。
叶琮鄞收起了那一瞬间生出的失望,听了薛怀臻满嘴的挑拨离间,他不仅没对宋淮意生出半点芥蒂,反而有些许的迫切。
迫切想要见到他,想要抱着他,用体温去确定现实的真实性。
叶琮鄞并不是那样情绪化的人,他舒了口气,边打开聊天界面边朝着饭馆的方向走去。
[destiny]:抱歉抱歉!!!
[destiny]:线条小狗跪地求饶.gif
[destiny]:最近真的太忙了!
[destiny]:这个问卷还需要填写吗?
叶琮鄞看着最后的问题,犹豫着,手指已经敲下了“不需要”三个字。
只是他没能来得及摁下绿色的发送键。
[destiny]:好啦好啦,我填好啦
[destiny]:线条小狗撒花.gif
只是一念的犹豫,救让阻止失去了意义。
叶琮鄞的心情不免有些复杂,想要试探的人是他,可真看见对方落入圈套中,心有不安的人也是他。
人的情绪大概总是这样复杂而多变的。
他慢吞吞地删掉了那几个字,重新敲击键盘。
[Y]:谢谢。
侦探A做的那个病毒软件很有用,destiny刚说已经填完了问卷,他的头像上发就挂上了一个小小的进度条。
大概年纪轻轻的黑客总是有点自己的小心思在里头,只是一个简单的小病毒也搞出了花样,移动的进度条并不是单纯的条状,而被弄成了一只像素小白猫。
小白猫飞快的跑着,百分百的进度没有多久就到了头。
**
宋淮意抓着挂上假ip的手机,皱起眉头,眼也不眨地看着屏幕上显得有些疏离和寡淡的两个字。
他有种奇怪的感觉。
指尖飞快地敲击着手机屏幕,宋淮意装出destiny的口吻,想要试探一番,但看着手机里佯装无知的消息,他最终还是没能将消息发出去。
还是算了。
他的确没有勇气告诉琮鄞,destiny的账号下就是他,但他也不想继续一错再错,用网友的姿态骗取更多的信息。
就这样吧,一点点疏远,然后让“destiny”彻底消失在琮鄞的生活中。
**
“叮。”
手机里放了个小小的礼花,像素小猫趴在进度条上喵喵叫了两声,然后一挥爪,打开了手机里的导航软件。
像素小猫挪动了为止,蹲在了蓝色点位的不远处。
叶琮鄞知道,地图上蓝色的点位就是他自己,而像素小猫坐着的地方,就是destiny现在所在的为止。
此刻,他们之间的距离,不超过五千米。
这样近的距离。
猜测成了真,叶琮鄞实在没有半点开心的余地。
宋淮意就是他梦中的第四个万人迷。
这个认知叶琮鄞心里早有预想,只是自欺欺人的不去深究——无论宋淮意是不是万人迷,与他而言其实并没有那么重要。
可是如果destiny就是宋淮意。
如果宋淮意真的知道剧情,那么、那么一次次的相遇到底是精心策划出来的相遇,还是仅仅只是巧合?
叶琮鄞想不明白。
不,他不应该这样冒然的直接下定论。
即便destiny与他的距离很近,也不能说明destiny就是宋淮意。
他站在原地片刻,最终握紧手机,掉头往回走。
要确定这一切并不困难,只需要回家看看,不就知道了吗?
[Y]:很忙?是遇到麻烦事了吗?
宋淮意以为这场聊天已经宣告结束,毕竟过去无数次,大多数时候都是他在开启和维系话题,放在过去,只要他没有接住那句“谢谢”,琮鄞就会顺势结束话题,现在竟然会额外问一句了?
他难免有些惊讶,惊讶之余则是一点轻微的别扭。
这种感觉十分微妙,像是突然发现热恋中的恋人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和别人说说笑笑。
即便他的理智清清楚楚的知道,恋人和对方并没有半点超出过正常交际的范畴,但还是忍不住有那么一点点的……吃味。
尽管他就是那个伪装后与恋人说说笑笑的人。
[destiny]:不是麻烦的事情,只是抽不开身而已。
他习惯性地想要找个表情包,只是刚刚打开表情包的界面,又顿住了。
算了算了,卖什么萌、撒什么娇呢?
宋淮意鼓了鼓腮帮子,他要快点冷淡下来,让destiny今早下线才是。
心里是这么想着,可他又忍不住反反复复地刷新消息,期待着琮鄞的回复。
[Y]:哦
宋淮意:“……”
怎么、怎么感觉琮鄞的态度比他冷淡的要多多多?到底是谁想要撇清关系、不再联系啊?
看见叶琮鄞这样冷淡的态度,宋淮意心头那点微弱的醋意不仅没有消失,反而……更难受了!
好歹也做了这么多年的网友了,竟然说冷淡就冷淡下来,难道他——destiny来说就那么不重要吗?
“咔哒。”
细微的开门声没能引起愤愤不平的宋淮意的注意,他看着手机,绞尽脑汁地思考着要怎么“漫不经心”、“一不小心”,就“真情流露”,表达出他的委屈。
然而他还没想清楚,手机又轻轻震动了一下。
[Y]:抬头。
宋淮意陡然一惊,迟钝的感官到了这样的紧要关头才开始生效,他盯着手机,迟迟不敢抬起头来。
然而下一秒,手机消息和头顶的声音同时传入大脑中——
[Y]:宋淮意
叶琮鄞:“宋淮意。”
第79章 分开
“你……”
宋淮意努力想要稳住音调, 最终还是未能藏住微弱的颤音,他缩着肩,徒劳无功的将手机往身后藏。
叶琮鄞面沉如水, 沉默着一步步走来,叫人根本无法从中看出他哪怕一丝一毫的心事。
一直到他走到了宋淮意的跟前,他才低声问:“我是该叫你destiny,还是宋淮意?”
宋淮意抿紧嘴,想不出回答。
“你是从什么时候知道‘Y’是我的?”
宋淮意的五指不断收紧,手机的棱角卡在了指关节中,生硬的勒出疼痛,他当然可以继续撒谎,比如说在见山小院里加上vx的时候才知道这么巧……
可是他说不出口。
隐瞒的事情太多太多, 沉甸甸的压在心头, 早就让他觉得喘不过气了。
他恐惧着被发现,又何尝没有期待过?
“一开始。”宋淮意松开了被咬的快要见血的下唇,“destiny这个账号的注册,就是为了加上你。”
“我无法参与你的人生, 所以只好、只好用这样的方式,去窥视。”
叶琮鄞看着宋淮意不受控制的, 一点点的红了眼眶, 心疼在一瞬间涌了上来。
理智这种东西, 在某些时候向来脆弱,甚至无需言语,只是一个眼神,就能溃不成军。
他张了张嘴, 抬手抚上了宋淮意的脸。
指腹贴着柔嫩的皮肤慢慢摩挲,将眼睛下的一小块皮肤擦得微微泛红。
“所以偶遇是假的, 喜欢旅游也是假的,经常去x市小住也是假的?”
宋淮意说不上此刻的心情,他像是个被发现了所有罪行的死囚,哆哆嗦嗦地听着法官一条条陈述自己的罪名,等待着最后的刑法。
他本没有资格辩驳的,毕竟法官说的每个字都是真的。
可大概是他看见了叶琮鄞眼中的那一丝动摇与隐忍,所以他有了莫大的勇气,虚虚地握住了叶琮鄞的手:“可喜欢你,是真的。”
视线在半空中交接,水蒙蒙的眸子里盛着浅淡的无助与恐惧,就连那只看似紧握的手也是颤抖无力的,不需要用多少力道,就能够轻易地挣脱。
可叶琮鄞没有挣脱。
陈旧的,他以为永远都无法找回来的记忆像是翻涌而来的浪潮,一窝蜂地冲入大脑,让他头昏脑胀。
明明无论是他还是宋淮意都沉默着,可叶琮鄞却仿佛看见了许许多多的画面,听见了许许多多的声音。
有稚童的嚎啕大哭:“秦姨——秦姨!呜呜呜!对不起……琮鄞、琮鄞哥哥对不起……秦姨……对不起……”
有少年捂着不断往外渗血的脑袋,苍白的唇无力的张合,发出细如游丝的声音:“我、我没事。”
有那张从病房门缝里递进来的纸条,歪七扭八地写着“对不起,我又来晚了。”
……
记忆的恢复来的太过突然且不讲道理,叶琮鄞既无法慢条斯理地处理庞大信息,也想不明白在整个故事中,最初被隐瞒着身份的第四位万人迷——宋淮意究竟扮演着怎样的角色。
过量的信息冲刷着大脑,叶琮鄞头疼欲裂,就连呼吸都不受控制地变得急促了几分。
最后的最后,是微弱到难以分辨的声音——
“对不起琮鄞哥哥……如果不是因为我,秦姨不会出事的……”
叶琮鄞酶能听清少年的自己是怎样回答的,病房里静的可怕,仪器滴滴答答的声响像是某种怪物,要将两个年幼的孩子吞噬。
许久,又或许只是沉默过于难捱,才让人误会过去了许久。
宋淮意的声音再次响起:“我早知道秦姨会出事,可是我说不出来……如果、如果不是为了让**正常开展,这一切都不会发生的……”
“嗡——”
轰鸣声震颤着耳膜,宛若一道突如其来的闪电,将满脑子的混乱勉强劈开一条明晰来。
薛怀臻说过的话像是吐着信子的毒蛇,蜿蜒着爬上心脏,一点点的收紧,给予了漫长的折磨。
“琮鄞?”
宋淮意不明白突然之间发生了什么,只看见叶琮鄞分明已经软化了的眼神在某个瞬间变得迷茫,然后平稳的呼吸一点点急促起来,紧紧皱起的眉头泄露出了隐忍的痛苦之意。
“你怎么了?琮鄞?”
就在宋淮意犹豫着要不要挣脱叶琮鄞的手的时候,他听见了叶琮鄞沉闷的声音:“我今天在小区外见到了薛怀臻。”
叶琮鄞缓慢地抬眸,沉寂的眼里仿佛有无数的情绪埋在虚假的平静之下,不断翻涌着,随时都有可能冲破表面脆弱的伪装,化作一把利器,伤人伤己。
他仍旧在克制,声调平稳的听不出任何波澜起伏:“他告诉我,我生活的世界只是一个故事。”
“而我,是故事里的反派,是人人憎恶的万人嫌。”
宋淮意一颗心还没来得及放下,又因为三言两语而高高悬起,然而听到后面,比起被琮鄞发现自己站在他对立面的身份而产生的害怕,更多是的……心疼。
即便叶琮鄞甚少和他谈起那些灰暗痛苦的过去,即便对于那些重要剧情点,他知道的少之又少,可从那些只言片语中,也不难猜出在无法挣脱的剧情中,叶琮鄞到底受到了多少不公平的待遇。
宋淮意是那样的了解叶琮鄞,他知道幼时的琮鄞哥哥是怎样耀眼璀璨的存在,他知道他的内心是何等的强大,绝不会被旁人的流言蜚语击倒,然而命运从不曾这样轻饶过故事中的“反派”。
“它”知道叶琮鄞不会因为不相关的声音而否定自我,走向既定的路线。
所以“它”千方百计的引诱着,让血脉相连的父亲一次又一次地选择了不信任;让关系亲密的发小冷眼旁观,甚至在暗中的推波助澜;让千方百计地靠近,让他放下心防的好友为了保全自我的撇清关系。
宋淮意咬紧牙关,忍住了不受控制的眼泪。
就连他、就连他自己,也并不清白干净。
“宋淮意。”叶琮鄞声音艰涩,“我直到现在才知道,四个万人迷对万人嫌而言,究竟意味着什么。”
宋淮意后背发凉,喉头几度滚动,最后终于挤出两个字:“什么?”
“叶琮新是亲情。”
即便有血缘的羁绊,叶城还是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叶琮新,这是万人嫌与万人迷的第一个对比。
“薛怀臻是成就。”
他们在画室里认识,一同学习,可到最后,他总是会因为种种“意外”输给薛怀臻,这是第二个对比。
“宿桦年是他人的喜欢。”
一个成为万众瞩目的大明星,收获了无数人的喜欢,一个则是背负着“校园霸凌”的名声,是人人不耻的存在,这是第三个对比。
然后呢?
他的身上到底还有什么是没有被夺走的,还有什么是能够拿来做陪衬的?!
叶琮鄞想不明白,所以他一字一顿地问:“你呢?我应该成为什么样子,才能成为你的陪衬组?”
宋淮意:“……”
唇上的血色随着字字句句消失的干干净净,宋淮意几乎不敢与叶琮鄞对视,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谁都没有开口,谁也没有移开视线,那样分明的痛苦横梗在眼里,竟然让人分辨不出究竟谁才是这场质问中的受害者。
叶琮鄞知道自己现在不太冷静,那些好的、坏的记忆被一股脑的塞进脑子里,搅乱了他的情绪,控制了他的言行。
他清楚,现在并不是适合交流的时候。
情绪上头的时刻,人是很难控制住自己的言行的,极有可能说出什么伤人伤己的话,让彼此落得个难堪的地步。
他应该等到自己消化了所有的记忆,彻底平静下来之后再来开口,可是他做不到。
叶琮鄞盯着宋淮意,眼也不眨,像是要就这样看穿面前的人。
那一句句的喜欢,究竟是出自真心,还是因为愧疚?
如果是愧疚……
叶琮鄞不由自主地生出了一阵恍惚感。
他要如何接受自己爱上的恋人是间接导致母亲死去的凶手之一呢?
叶琮鄞何尝不知道,这样的迁怒并不占道理,可人非圣贤,又如何能做到事事冷静公正?
宋淮意绝不是害死母亲的元凶,却也是剧情发展下的既得利益者之一。
胸膛起起伏伏,叶琮鄞控制着自己的身体,一点点将宋淮意的手扯了下来。
他的动作很慢,却容不得人反抗。
这一切,就像是悬在头顶上的铡刀终于落下,再也不用担惊受怕的同时,也彻底的失去了所有的希望。
他当然可以为自己辩解,当然可以讲述自己这些年的不容易,告诉叶琮鄞自己尝试过去阻止一切的发生,说自己并不稀罕万人迷的光环……
然后呢?
被泪水打湿的睫毛微微颤抖,宋淮意开口,每个发音从喉咙里吐出的时候都牵动着声带,带来火辣辣的疼痛。
“所有。”
他说。
“所有的一切。”
他有幸福美满的家人,有交心多年的朋友,有无数人的爱慕与喜欢,有让人望尘莫及的成就,甚至还有……还有健康长寿的身体。
答案出来的瞬间,没有引起叶琮鄞的半分惊讶,他垂下眼眸,极轻又极快地闭了闭眼。
再睁开时,痛苦被收起,不见了踪迹。
叶琮鄞站直了身,不再看宋淮意。
大概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不看他,究竟是因为怨恨,还是因为心疼。
复杂的情绪反反复复的交织,像暴雨过后的泥潭,浑浊不堪。
叶琮鄞一步步地退开,仅剩的情绪也消散殆尽,他说:“我想,我们还是分开一段时间比较好。”
第80章 怨恨
分开?
分开一段时间?
简简单单的几个字没有任何难以理解的地方, 可宋淮意却像是突然痴呆了,无法理解其中的意思。
他顾不得酸疼的腰,挣扎着向前, 抓住了叶琮鄞的衣角:“等等、等等!琮鄞……”
时间太过仓促,宋淮意最后也只有指尖捏住了一小截衣角。
这样微弱的阻拦,叶琮鄞甚至不需要额外的力量,仅仅是不驻足,就能挣开那只手。
但他还是停了下来,沉默着,等待下文。
“你、你要去哪儿?”
这里是m国,而不是x市,更不是首都, 叶琮鄞离开了这里, 会去哪儿呢?
酒店?
还是爸妈家?
宋淮意一阵恍惚,他知道自己现在已经失去了询问对方行程的立场与权利,却还是控制不住地问。
“分开”这样的字眼已经让他难以接受,可倘若他连叶琮鄞的去处都不清楚, 恐怕真的会疯掉。
叶琮鄞没有回答。
攥着衣角的手一点点收紧,宋淮意组织着言辞, 却还是不可控的有些语无伦次:
“现在已经很晚了, 这附近没有酒店、不, 酒店不太安全,我、我的意思是,爸爸妈妈会担心的,你能不能, 如果你要离开这里,能不能回家里去?我我、我不会回去打扰你的……”
拙劣的挡箭牌他找了一个又一个, 却都自觉根本站不住脚。
家?
那是谁的家?谁的父母?
宋淮意长长的睫毛颤了颤,他慢慢收了声,垂下了脑袋。
“我知道了。”
叶琮鄞在心头叹了口气,开口时语调却没有任何波澜:“我叫了饭,晚些时候应该回送到,你记得吃,好好休息。”
他顿了顿:“到家后我会给你发消息的。”
**
薛怀臻没想到会那么快又见到叶琮鄞。
傍晚那会儿,叶琮鄞走后,他却迟迟没有动弹。一直等到咖啡馆的工作人员来清场,他才恍惚着,宛若无家可归的丧家犬地离开了包厢,站在大街上茫然四顾。
他直到自己现在这个样子太过狼狈,他应该去酒店好好休息,等状态好些了再来找琮鄞。
只是理智发号施令容易,要控制着身体去实施却并不容易。
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晃荡着,重新回到了小区的门口。
本来还悠闲地享受值班生活的保安看见这人又游荡了回来,不由得瞬间变得警觉起来。
瞧瞧这无神的双目,瞧瞧这虚浮的脚步,简直和那些犯了病的瘾君子一模一样。
保安的手逐渐向后,摸到了腰间的东西。
如果必要的话,他会在第一时间制服对方。
万幸的是,那人也不知道是不是感受到了危险,并没有靠近,而是站在门口五六米的地方往内眺望。
然而他还没庆幸几秒,就看见了从小区内走出的男人。
哎呦,等会儿这两人不会又在门口拉拉扯扯吧?
到时候他要不要阻止啊?
叶琮鄞不知道保安在想什么,他走的很快,全然没有注意到目光古怪的保安和不远处的薛怀臻。
薛怀臻先是一愣,他以为自己是眼花了,可眼睛睁了闭,闭了睁,方才确定真的是叶琮鄞。
双脚像是生了根,叫他动弹不得,他就那么看着人一步步朝他走来,满脑子的胡思乱想。
叶琮鄞,叶琮鄞是发现他说的才是真的了吗?是相信他了吗?
是想和他一起离开这里了吗?
他早知道他们之间那么多年的感情,怎么会那么轻易的被放弃?
这么想着,心底那点阴郁不甘的情绪散去,薛怀臻主动上前半步,伸出手,想要像过去无数次矛盾后代表着冰释前嫌的拥抱。
然而,他的希冀落了空。
叶琮鄞连眼神都没有半点偏移,径直地从他的身侧擦肩而过。
出租车已经在路边停好了,在薛怀臻满目的惊诧中,叶琮鄞没有任何停顿的上了车。
车门被“砰”的一声关上,薛怀臻这才如梦初醒,真切的认识到或许自己根本就不再对方的实现范围内。
“等等——叶琮鄞!”
说不清是被无视的愤怒多一些,还是别的什么情绪更多一些,他猛地转身,不管不顾地朝身后即将启动的汽车奔了过去。
叶琮鄞似有所感,微微偏头,看见了一瘸一拐地薛怀臻。
只一眼,他便收回了目光。
不重要的角色,自然也犯不上多费眼神。
现在已经过了晚高峰的时间,司机也放纵了许多,将车速开的飞起。要是正常时候,叶琮鄞估计会要求降一下车速,但这会儿,他都不知道游神到哪儿去了,完全不曾注意到这点细节。
“叮咚。”
握着的手机发出一声脆响,叶琮鄞终于从满脑的纷乱中回了神,低头看。
是他前几天联系上的证人。
整理完整的证据发送到了他的邮箱中,他仔细翻看了一下,这样有着完整时间线的证据已经足够说明一切。
时隔这么久,终于拿到了能够证明一切的证据,他应该高兴才对。
叶琮鄞试着牵动了一下唇角,想要展露出喜悦的笑容,只是最后,他没能成功。
勉强提起了的唇角一卸下力道,便立刻垂了下去。
宋淮意。
他不由自主地默念,长久没有操作的手机屏幕暗了下去,映照出了自己模糊的影子。
最先想起的,是医院里的那个晚上。
他刚刚从“无缘由的昏迷”中醒来,对身边的所有人都怀揣着强烈的不信任。他试探着询问宋淮意,是不是万人迷。
彼时得到的答案既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像是摇摆不定的钟摆,在左还是在右,不由说出来的那人决定,而是由听见的人决定。
那个时候,他放弃了怀疑。
可现在,冰冷的事实呼啸在脸上,告诉他那时的怀疑是真的。
那喜欢呢?
喜欢也是真的吗?
低垂的睫毛颤了颤,像是小小的黑色刷子,在视线中留下短暂的阴翳。
从他离开叶家后,去往见山小院的第一次见面所产生的好感,到后来一点点生出的喜欢,到底是出于他个人的意志,还是“万人迷”的光环?
五指不断收紧,指关节传来阵阵绵长的疼痛,可即便如此,他还是没能控制住加重了呼吸。
要怎么才能完全不介怀呢?
——“你不知道吧,这个故事,宋淮意才是最大的赢家,他才是这个故事真正的中心。”
令人作呕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叶琮鄞极力地想要将薛怀臻说的那些话排除在思绪之外,但人本就无法保持完全的冷静,又怎么可能在这样的变故中,轻易地将这些干扰信息排除在外呢?
甚至在某个瞬间,叶琮鄞生出了浓烈的怨恨。
怨恨宋淮意明明知道他们的对立关系,却还是不依不饶的靠近,怨恨他为什么他偏偏就是那个万人迷。
可到了最后,这份怨恨又和旁的感情扯上了关联,搅乱了心绪,让人既放不下,也提不起。
这段关系要如何处理?
叶琮鄞偏头,望向车窗外。缤纷多彩的霓虹灯映入眼帘,黑色的眼眸中罕见的显露出了迷茫。
他不知道。
他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同罗姨和宋叔解释,只好让司机绕着路耽误时间,一直到过了他们正常睡觉的时间才下车。
叶琮鄞轻手轻脚地开了门,他不想惊扰任何人,因此即便是玄关处的一盏小灯都没有看。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他走出玄关,一眼就瞧见了坐在客厅等待的两人。
“……”
看见叶琮鄞从阴影中走出来,罗伊松了一大口气,紧绷的肩背也跟着放松了下来,她连忙迎了上去,皱着眉抱怨:“怎么这么晚才回来?难道你和小意吵了架,就连和姨的关系也要撇干净吗?”
她说着埋怨的话,微微颤抖的手臂却泄露了真实的心绪。
但作为长辈,她本能地心疼眼前这个失魂落魄的孩子。
“琮鄞,你应该知道的呀,你先是我们的子侄,才是小意的男朋友呀!不管你们发生了什么事情,以后还会不会在一起,我都是你的罗姨啊。”
罗伊踮起脚尖抱了抱失魂落魄的叶琮鄞。
作为母亲,她当然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够得偿所愿,和心爱的对象能长长久久的在一起,可作为长辈,她做不到站在宋淮意的身边,却充当和事佬让叶琮鄞一味的忍让退步。
喻岚已经不在了,叶城也不是个好东西,琮鄞身边已经没有可靠的长辈和依赖了,如果就连她也不站在琮鄞的身边,这孩子该怎么办呢?
“我知道你已经是成年人了,也知道你从小都是可靠沉稳的孩子,可是大概在所有长辈的眼里,不论你年纪有多大,都是个孩子。”
“你被小意伤了心,独自一个人离开,又不告诉我们去了哪儿,我们怎么可能不担心呢?”
叶琮鄞刚从公寓里离开没多久,宋淮意就给他们打了电话,虽然没有说清楚两人吵架的原因,但作为母亲,又哪里听不出孩子佯装平静之下的懊恼与痛苦呢?
恋人之间的情绪从来都是相互的,小意尚且如此,琮鄞也绝不会意外。
“时间不早了,让琮鄞上去洗漱后好好休息吧。”
宋旭及时开口,将叶琮鄞从不知该如何处理的无措中解救了出来:“你放心,我们不会插手你们之前的感情,但就像伊伊说的那样。”
“不管你和小意是不是情侣,这里都是你的家。”
叶琮鄞缓慢地点头,高高悬起的心仿佛在此刻落到了实处,在贴心的照顾下缓慢生出了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