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传将在五分钟内上传连霄的公关视频, 你这边可以结束了。—向蕾]
陆小棠早结束了十个问题Q&A,正在跟观看直播的人科普些业内化妆的干货,讲到兴头上还拿自己的脸做示范, 直播间的氛围很是和谐愉快。
收到向蕾的提示短信, 她放下手中的眼线笔:“其实这次的绯闻本来不应该让我最先澄清, 但因为牵扯到我太多个人的隐私,所以特地向公司申请让我亲自来说。待会新传也会同步对绯闻做出个回应, 请大家关注官博!我这边先关闭直播, 最新的猫眼眼线大家还感兴趣的话, 明天我会在微博放出一个完整的视频教程, 可以点一下关注!”
说罢,陆小棠朝镜头挥了挥手, 潇洒的关闭直播,整个人完全脱了力瘫在沙发上。虽然面上看不出她丝毫紧张的样子, 但她的后背早已汗津津的一片,尤其在说家里事的时候,双腿都在不自觉的抖。
但此刻她脑子却是从来没有过的清醒和释然。同行之间有时不免要自报学校和经历,陆小棠每次只能岔开话题混过去,生怕因为学历被别人看不起;而现在她可以彻底放下心魔, 坦然自在的活在明亮处,以修炼技术为唯一的方向,再也没有顾虑——
胡晓看完全场直播,早已放下对陆小棠的怀疑和顾虑, 欢喜的点了波关注;而同为管理的夜宵,也在群里表示陆看起来很真诚, 没有隐瞒和辩解来龙去脉,尤其是没有趁机装可怜博同情这一点让她大为改观。
但现在全部人的重心都放在了新传官博的微博页面, 几乎隔三秒刷新一次。
来了!眼看着微博数从498变成499,胡晓迫不及待的点开——无奈家里的网速突然拉胯,三分多钟的视频总是正在载入中,圈圈持续转着,把她的心搅得心烦意乱的。
[扑哧,连霄这个公关稿也太阴阳怪气了吧哈哈哈,不过我喜欢!]
[刚从陆小棠那儿过来,感觉新传还挺在乎员工的,好感度从-99变成-98了。]
[哎,我就说《关于你的歌》听起来怪伤心的,果然背后有故事。]
刷不出来视频,胡晓只好刷着评论解馋,已经有网速好的吃瓜群众成功速阅完毕在说看法,更是急得她抓耳挠腮。
“大家好,我是连霄。”终于,低沉有磁性的嗓音一响,视频开始播放。
胡晓赶忙放大视频,把对方的俊脸铺至桌面;连霄穿着最简单的白T恤,头发也不像特地打理过,随性的用发胶抓了抓;有几缕黑发从额头垂下,堪堪盖过眉毛,整个人的气质颓唐中带着几丝不羁,很是迷人:
“很抱歉,这一个月来发生了许多事,一直非出于本意的占用公众资源和视线。”连霄还是有些不适应正面直直冲着他的镜头,但牢记住向蕾的交代,千万不能作出躲闪和不安的样子:
“今天的视频主要是对绯闻一事,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进行说明。首要的,我得以个人的名义向陆小姐致歉。作为公众人物,我应该明知私生活随时会被沟渠老鼠曝光的风险,但却没有及时查出隐在黑暗见不得人的臭虫,导致陆小姐因为我不仅受到名誉的损害的同时,还得被闲的出屁的人曝光隐私。对了,也因为我的住所有自己的录音师所以更喜欢呆在家里,才会导致我的经纪人、造型师因工作需要不得不来公寓将就我的情况,造成这等人为、剪辑过的大误会。”
连霄自嘲又认真的解释着,除了说到对陆小棠抱歉那是无比真诚以外,其余的都能在慢条斯理中品出讽刺的意味来。
“第二,就是得对迷恋我的记者Say Sorry。为什么说他迷恋我呢,因为他居然知道我什么时候会出现在公司楼下,还能同时用三四台摄影机和手机追着我跑,这个在国外应该被称之为Stalker,在国内叫私生饭吧?回到正题上,在那场未经过本人允许的直播里,大家都看到我与对方有了些肢体的接触,准确来说是我的手抓到他的衣领,没有触碰到记者先生任何肌肉组织。”
他拿起放在桌上的平板,当场回放起那个片段。播到关键处,连霄暂停并拉大画面,来回重复着。
胡晓已经把这段看过几百次,闭着眼脑内都有画面——这也是她最担心的一点,连霄要怎么解释他曾经对记者试图进行暴力威胁呢?
不对!她这才注意到连霄特地重复的这几秒里,明显能看到记者嘴里念念有词,不知道在说什么!
“起初我无意与这位记者先生进行对话,因为整个绯闻事件就是无稽之谈,我没有必要向一个自称记者但没有佩戴记者证的无关人员进行解释;但他却死缠烂打,甚至以陆小姐的隐私、对我出道单曲不怀好意的揣测试图在镜头前激怒我。”
连霄回想起那天那人自以为是的嘴脸,仍是一阵嫌恶,神情不由的冷下来:
“这几秒钟,是记者先生特地避开镜头说的,我如实复述一遍——[怎么的,不敢打?我哪里说错了,你这个靠家里的富二代废物],欢迎会读唇语的自行判断真伪。我承认我的修养不到位,差点让对方的计划得逞,肢体真的快摩擦到一起去了。”
他也丝毫不避讳当时想揍人的想法,换成是谁都容易被如此挑衅的话激怒到,真诚反而会引起共鸣。
“我要说的Sorry,是对记者先生的领子说的,我真心觉得很抱歉,一件七千多的手工衬衫怎么就穿在他的身上暴殄天物。”
视频中的连霄一脸愧疚的致歉着,无比真挚又诚恳;胡晓却发出惊天大笑,乐不可支——光看画面谁能知道帅哥正在向一件衬衫道歉!
他阴阳怪气完,又继续严肃的说道:“我的出道单曲的确是献给非常特别的一个人,情和爱根本不足以表达我对她的敬重;它不止是一首歌曲,更是我为什么会出现在公众面前的理由。对于无良营销号和新闻对这首歌的猜测和错误解,我的团队已经保存证据并找到来源;如若继续出现类似荒唐流言,无论付出时间还是金钱,我会采取法律手段严肃追责!”
连霄正颜厉色,一扫平日木讷乖巧的形象,居然让胡晓感到有些陌生;惊讶之下,她也意会到《关于你的歌》是连霄的逆鳞,对他的影响特别大,自己也应该在超话里添加一条“禁止胡乱猜测出道单曲”的置顶。
说完这些,他又恢复到拘谨的一面:“以上是我的回应,感谢你的时间。”
视频戛然而止。胡晓又拉回之前反复看连霄嘲讽狗仔那一段,简直帅炸了!粉的时间越久,越是发现对方不同的一面,像块挖不完的宝藏。
等到回过味来,她才注意到连霄说到“特别的那个人”时眼里流露出的哀伤,虽然明知不应该窥视内情,但多少也会好奇到底是谁。
由于陆小棠对恋情的解释清晰明了,后续补充的监控截图和视频都能一一对照,所以在连霄的澄清视频这儿大家的关注点都不集中在绯闻上,反而大范围的认同连霄当时的做法——
“@想做你的猫:连霄脾气也太好了,换成是我,主动凑脸上来让我打他我必重拳出击。”
“@朵朵今天也要开心:现在用视频澄清是新传的招牌了吗?各大经纪公司赶紧学起来,不要再发干巴巴的澄清了没意思。”
“@沧海一粒米:所以说狗仔行业需要整治啊,偷拍和尾随跟违法犯罪有什么区别啊?居然还耍花招故意让人揍他,然后在镜头前扮受害者也太下贱了吧!”
“@只吃草莓尖尖:笑死,跟一件衣服道歉是真实的吗!?真正对工作人员道歉连霄恐怕是内娱第一人把?嘤嘤嘤我也想去他的团队!”
“@芝士威化小饼干:我是聋哑学校的老师,仔细看了那段的唇语,还真是连霄说的那些。这种记者还配称作是记者吗?一天到晚只会报道虚假新闻,被质问就说以匿名线索为挡箭牌,完全不把别人的名誉当一回事!”
“@冰摇红梅黑加仑:连霄是富二代?!(Sorry重点偏了”
这个问题也问出了许多人的心声,见有勇士开了头,就纷纷在这则评论里版聊起来:
“应该是吧?也没见连霄反驳啊。”
“感觉长得就像不愁吃喝不愁钱的贵公子哥儿。”
“他不是伯克利的吗?能出国读书应该不差钱等等我去翻福布斯,看有没有老板姓连的。”
“连霄不是说家里有录音师嘛,那第一次直播一屋子的装备不就是他的私人物品?光那个Estelon爱沙尼亚的花樽音响都价值两百来万了”
“我敲,霸道总裁勇闯娱乐圈居然真是发生了。怪不得之前豆瓣有人发帖说肯定是假的,陆小棠还进不了连家的门。我当时就想了,连霄家的大门是安了个十米的门槛还是咋的,怎么就迈不进去了。”
“芜湖,马住评论,等一个答案——王子の身世之谜。”——
新传的数据部是一个较为特殊的部门,原因是它独自占据了四个办公室,并打通形成一个宽阔的正方形——正中间悬挂着四块120寸的4K电视屏幕,实时滚动数据监控信息;而员工则围绕着屏幕呈圆形围坐着,外人看了还以为这是什么情报部门的中控指挥室。
冷俪站在能把整个数据部一览无遗的位置,紧紧盯着五秒就变一次的大屏幕。监控的内容不仅涵盖了制定博文的转评点赞数,还就关键名字和关键词延伸的发博内容进行有效筛选,最终形成印象词,评估公关的成效和风险。
这也是新传在之前处理某位男艺人出轨丑闻不利后冷俪提出的数据监控改革;所以有时候艺人的绯闻和八卦经过数据研判没有达到覆顶毁灭的程度,新传就喜欢采取冷处理模式,尽量以最小的时间成本做消极回应。
十分钟内舆论的倾向持续往积极、正面的方向发展,冷俪的笑意一闪而过,踏着高跟鞋哒哒哒的离开;数据部十来个员工这才敢放松挺直的腰板,互相苦笑。
“你在看微博么?”她往办公室走着,边打电话夸夸稿子的撰写者。绝大多数娱乐公司在面对媒体时常常用十分官方和隐晦的用语,怕说多错多,想表达什么意思都得靠阅读理解;而向蕾明摆着“哎我就阴阳怪气了”的态度表明观点,坦荡利落反而让路人觉得十分新鲜。
“她没空?你是?程小姐你好。”
“冷总好,向蕾这会儿痛哭流涕中,没空接电话呢!”程小瑜爽朗的声音里满是笑意。
蛛丝马迹
嗯?冷俪心一提, 瞬间又觉着莫名其妙——还能有什么事让向蕾失态的?
程小瑜偷笑着回头看向蕾——对方侧过身背对着,用肢体动作强烈表示抗议;护士小姐姐一手注射器一手棉签尬在原地很是无奈,朝唯一在场的程小瑜投来求救的目光。
“哈哈哈因为向蕾怕打屁股针!都哄了半个小时了!”程小瑜还是没忍住大爆笑, 把自己和护士软磨硬泡、好说歹说劝向蕾服从医嘱的过程绘声绘色的说了一遍, 语言之惟妙惟肖和生动, 让不在场的冷俪都能想象出那个场景,笑容也在逐渐扩大:
“向蕾为了躲你们都偷偷跑到大门口了却被保安逮了回来?”
“是呀她还一本正经的说来探望病人的, 没想到保安大叔看到她外套里病服的花纹, 就没让她成功逃脱。”
程小瑜也没想到天不怕地不怕的向蕾居然像幼稚园小朋友一样, 极度害怕打针, 为了能够躲掉这一针还对她用起声东击西的兵法,趁程小瑜不注意拿上手机就要溜回公司。
向蕾变扭的抱着手, 但听完程小瑜向冷俪告完状,耳朵也红得像个番茄, 不好意思的把头埋进枕头里,假装自己听不见。
“你把电话给她,我试试劝她。”冷俪忍俊不禁,笑得前俯后仰。上司的电话可不好拒,向蕾只能讪讪的接过。
“向蕾, 听说你为了不打针都哭鼻子了?”对方调侃的声音让她的耳朵更烫了。
“没有哭!”向蕾着急辩解道,瞅着护士一副你在说谎的模样,声音又不好意思的低下去:“天太热了,汗流进眼里的。”
实在怪不得她如此抗拒。小时候发烧, 父母带着小向蕾去打退烧针,恰好赶上护士也刚从卫校毕业, 在给她拔出针头的时候操作不当,不仅针头没有及时拔出来, 甚至导致针口附近莫名其妙肿起来,后来连续治疗了三个月才痊愈。
所以手臂输液她无所畏惧,但是臀部一凉,那童年噩梦就奔腾而来。
“冷总你打电话过来有什么事吗?”向蕾问道,因为她忙着在医院上演猫捉老鼠,还没来得及查看连霄的视频:“难道效果不好?”
“放心,我刚从数据部过来,反响很好。”冷俪走到了办公室门口,因为拿着电话有视线盲区,没有看到助理小陈阻止她进门的动作;所以当她打开门,才当面撞见新传总裁施建军坐在她的位置上,身旁还站着一位西装革履的年轻男人。
她立马交代一声:“好好配合治疗,否则我就让你停职休息三个月。”后就挂了电话。
向雷从她愉悦的语气突然转成严肃,意识到对方应该是有突发情况发生;这次生病躺了三四天,浑身不得劲,况且以冷俪的性格必会说到做到,万一真因为这愚蠢的屁股针不让她复工怎么办?连霄那里还有一大堆事情等她处理,可不能在关头上掉链子
她干脆心一横,视死如归的扒拉睡裤:“来吧!”
不就是打个针,怎么跟董存瑞炸碉堡似的!?护士小姐姐美女无语状:“等等,我再换个无菌的针头。”
满室瞬间飘荡着程小瑜嘎嘎的怪笑声——
“施总,您回来了!这位是?”
冷俪热情的迎了上去,不动声色的观察他身边的陌生人。剪裁得体的定制西装,还很西式的外套胸口放了与领带同色的手帕;皮鞋一看就知道是出自意大利工匠手工之作,没有繁琐复杂的花纹,只是在灯光下泛起的昂贵牛皮的光泽就已在宣告其价格不菲。
只是与华丽的外表相比,样貌则略逊一筹——头发梳得铮亮,塌鼻厚唇,就眼睛还算大而有神,不至于沦落到普通长相的评价;仔细端详,竟与施建军长的有些相像。
“你猜猜他是谁?”施建军笑眯眯的回问,没有正面回答。
其实答案挺明显了,但是大老板偏要玩无奖竞猜这套,也只能顺着Boss的心意:“这位男士英俊帅气,明明年纪很轻但站在您身边却显得稳重和成熟,想必是施总从国外淘回来的人才。”
施建军频频点头,他最看重冷俪不仅因为对方的工作能力,还有看眼色的水平也很高。明知道她就是在拍马屁,但仍然十分受用:
“这点你说的不错,他的确是从国外回来。但是不是人才可不知道,需要实践出真章啊。”他朝年轻男人说道:“这是公司的艺人总监,也是新传的金字招牌和中流砥柱,冷俪冷总!去跟冷总问个好。”
男人点了点头,主动上前向她伸出手:“冷总你好,我叫施明中。”
“啊,这位就是您的二儿子?”冷俪作出惊讶的样子。施建军生有两男一女,大儿子在国外念书时迷上英国文学,死活不肯回国继承家业;而小女儿却是母不详的私生女,与施明中只相差一岁,眼下正就读清北大学经济管理学院。
施明中理所应当是众人眼中新传的接班人,大儿无望的情况下施建军也只能玩了命似的培养二儿子,毕业了就亲自把人带回来,就怕重蹈覆辙。
“是的,上礼拜刚从沃顿毕业,就让他来你这儿实习了。”施建军早就做好打算——先让施明中跟着冷俪学习,理解掌握娱乐公司主要业务的情况后,安排个总经理业务就可以开始进行核心管理:
“我记得下个月你的培训计划就要启动了吧?把其中一个名额给他,如果不听你的话尽管说,我回家就好好教育。”
冷俪的特殊培训计划不仅在公司,甚至在业内都非常有名——三年举行一次,从新传的初级经纪人中选出3名她认为有潜质的,脱产跟在冷俪身边进行全方位的培训和见习,最终只留下一个各方面能力都突出的人直接晋升中级经纪,并可以拥有一支10人的团队小组。
童瑶和张咪是上一届的学员,但两人都没有获得最终的胜利。那届的优胜者在本身实力强劲的前提下,加上新传的资源和人脉,事业红火不说,野心也在飞速膨胀,最后被竞争对手高价挖走;但冷俪也不是个吃得了亏的,雇了京城最好的、专攻合同的律师团队,把违约金拉到最高支付的额度,着实让对手付出不小的金钱代价。
但经此一事,冷俪也有些心灰意冷。再决意重启培训计划,已经是时隔五年之久;所以许多人都在猜,冷总是不是为了能够名正言顺重用向蕾才重新启动这项育才计划。
“好的。”冷俪有些顾虑,但也迅速应下。施建军近年来大病小病不断,想是已萌生退意;在面对未来极有可能是她新老板的施明中,有再多的想法也只能压制住。
“俪姐,以后请您多多指教。”施明中虽有几分养尊处优的矜贵劲,但对人情世故很熟稔,顺杆子往上爬热情握住冷俪的手。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冷俪感觉施明中手抽离时故意在她掌心划了一下:“施总,您也知道我的脾气,二公子要跟着一起参加培训的话,我肯定会一视同仁,有错指错,绝不包容。”
开玩笑,她愿意牺牲几个月的时间是真心想为自己找个好门徒兼发展人才,可不是陪着公子哥玩过家家。
“当然,要学些真东西必须得吃苦。”关于严厉教学这一点,施建军还是非常同意冷俪的说法:“明中,当着冷总的面我也表个态,没有特权没有优待,你必须得瞒着身份和其他员工一样吃饭学习,也不许开家里的车,信用卡我也会停掉,每个月一万的生活费。”
施明中撇了撇嘴,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向父亲卖乖:“是,我明白。”
“小冷啊,这次培训还有谁入围了?”
“经纪一组的戴如心,三组的向蕾。”
戴如心比向蕾要早进公司两年,表现也非常亮眼,尤其擅长外联和洽谈,在向蕾未进公司前,年轻一代的初级经纪们隐隐以她为首,都认为戴如心最有可能是她们中间最先升到中级经纪的佼佼者。
“向蕾?”这已经是第四次从冷俪的嘴里听说到这个名字,施建军也有了些印象:“就是处理危机公关很在行的那个新手吗?”
“是她。”冷俪把连霄绯闻一事连带之前潘佳琪、汤曼娜事件中向蕾发挥的作用大致又说了一遍,不可避免的带了些赞许:“非常有灵性的小姑娘。”
施明中默默听着,心里不以为然——怎么可能有入行不到半年的菜鸟干了这么多大事?况且还只是个二十岁出头的女人!这冷俪为了抬举自己的势力可真能贴金。
施建军也有些怀疑,但没有把疑惑放在脸上:“这样的人才公司可得好好培养,交给你我放心。”——
“哎,你来了。身体怎么样?也不多休息几天?”公司前台见到来人热情的打招呼。
现在对方是冷总眼前的大红人,能力水平也众所周知,跟她打好关系不会是坏处。
“谢谢关心,无大碍。”向蕾含笑点头回应。委曲求全被扎针后她迫不及待办了出院,顺带把叽叽喳喳的程小瑜打包送回剧组,神清气爽的返岗。
几天不来,她的工位上也存了厚厚一沓的文件和数据。但这些枯燥无趣的数据在向蕾眼里看来是多么有趣和可爱,耳机一戴,屏蔽掉周围好奇的视线,顾自处理堆积的事务。
目前最紧要的是趁着东风,最大程度的把连霄专辑的知名度推出去。
连霄收录的歌曲基本录制完毕,除了三首主打需要进行拍摄MV之外,其余的只需再细细打磨即可;向蕾初步的打算是在这三日内分别以一分钟纯伴奏试听的形式进行预宣传,鼓励粉丝填词等二创活动,在短视频流量平台发起以新歌的为BGM的舞蹈挑战,全方位获取各平台受众的关注——不用担心会不会丧失新鲜感,毕竟连霄除了创作能力外,他的嗓音和乐感更是一大杀器,缺一不可。
为了顺利完成这个规划,向蕾一刻也不能耽误——高效率的用一个下午的时间约某音某手的运营总监见面谈合作,还抽空把首唱的场地合同签了。
等到她再一次赶回新传,整个公司除了数据部外已熄灯下班。
正好向蕾眼尖的瞥到数据部经理梁琼芳经过,她忙叫住对方:“小梁姐!”
梁琼芳惊讶的倒退回来:“向蕾?怎么还不回去休息,刚出院就那么拼。”
“嘿嘿,没事。”向蕾笑笑,问起要紧事:“冷总让我跟你联系,说数据部会总结连霄绯闻来源的复盘?”
“嗯,新鲜出炉!”梁琼芳晃晃手中的文件夹,她正要拿给冷总,但对方今天竟出乎意料的提前下班,听旁人八卦说是和施总吃饭去了。
“辛苦小梁姐和数据部各位同事啦。”向蕾接过复盘总结,匆匆扫了一眼,有些始料未及——罪魁祸首居然是王耀峰!
观察到向蕾吃惊的表情,梁琼芳好心的做起了解释:“最开始爆出同居丑闻的微博账号@塌房实录是登记在星途传媒公司下的营销号;而星途传媒在业内是有名的拿钱就干事,别人手里的一把枪罢了。但其中粉丝量最多、影响量最大的转发传播者@一年四季吃瓜不停,却是大王文化养的红V号。”
数据部最常做的工作就是沿着某账号的蛛丝马迹,查出其背后所属的势力,从而分析潜伏着的对家。凡事必有因果,但在内娱恰恰是最不讲究这条铁则的地方,也许二人之间并无过节,但只要一方认为你的人设和类型与旗下艺人撞上了,那就会成为拉踩或者竞争的理由。
“大王文化本身没有什么问题,是做电影特效和网剧制作出名的。但很奇怪的就是,它只是内容公司,并没有在培养艺人,所以连最基本的敌对目的都找不到。”
梁琼芳指着文件上的线索图解释道:“冷总说其中必有蹊跷,让我们向同类型企业友商打听一下——果然听说大王文化内部股东更换了好几个,其中持股比例最大的股东叫王统一。”
“王统一,这名字好熟。”向雷肯定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苦思冥想一阵后突然想起来——“这不就是巨星的执行VP?!”
自己上次对王耀锋摸底调查的时候,这个名字出现过很多次,几乎贯彻了王耀锋整条星路发展过程。
“是。”梁琼芳虽然不知道向蕾是从哪里知道这条关键的信息,但很高兴二人在同一个频道上:“所以我们初步结论就是巨星文化在搞鬼,不过最终还得由冷总来定夺。”
她见向蕾冷笑一声后,又把文件上标明的那些恶意满满的文案看了好几遍,说道:“人而无仪,不死何为?这笔帐我记下了。”
梁琼芳是第一次接触旁人口中“出风头”的向蕾,倒是对她印象很好。虽然她作为理科生,对她突然随口而出的古言不了解其中内涵,但也感受到了向蕾的怒意。
也是,如果自己换位思考来看,王耀锋不仅从连霄一出道就开始有意针对不说,在颁奖典礼这事儿上也是再而三的挑衅,真把新传当软柿子在捏。
“但是陆小姐的流言却不是巨星做的。”梁琼芳在进行单一追踪后,意外发现同一个事情中居然有两方势力混杂在一起,而且除巨星外,另一方背后操控之人颇令她诧异,怀疑自己是不是查错了。
“哦?是谁?”向蕾察觉到她话里的迟疑,立刻追问;但由于之前怒火未平,语气中多少带了些尖锐。
“呃”梁琼芳被她突然迸发的气势所压迫,有些后悔自己嘴快;况且这个人的身份敏感,应该及时向冷俪汇报才对
向蕾见她不大自在,打了个圆场:“小梁姐,你加班也辛苦了,我今晚请你吃夜宵好不好?”
枪和玫瑰
“特调Gin Tonic(金汤力), 二位女士请慢用。”
酒保熟稔的将把青柠檬切瓣,将干式金酒和八分满的汤力水按特定的比例调制,一套动作行云流水, 在昏暗的行政酒廊射灯下散发着惑人的美感;高楼层的落地窗可俯视着整座不夜之城, 霓虹夜景化身成最妖冶的身姿, 向旅人发出共享良夜的邀请。
梁琼芳在第三杯金汤力下肚后,卸下了防备和顾虑, 话也开始多了起来:
“这地方真不错。像我这样喜欢喝酒的女人公司里估计很少吧。”
说来也巧, 向蕾第一次在公司见到梁, 她正在前台签收快递, 箱子是京城某知名酒庄的印花logo;加上她办公桌上常年备着的低酒精度的鸡尾酒饮料,不难猜测到梁琼芳在工作外爱好小酌几杯。
“男人爱喝酒, 大家都不会特地问原因,仿佛是本该如此, 理所应当;但女人贪杯,本是个人选择,无伤大雅,哪有一定要回答的为什么和所以然呢?”
向蕾含笑拒绝掉不远处男人示好的举杯,用樱桃轻轻点着酒:“在社交场合, 爱喝、能喝可以获得认可和赞许,而生活中喝上几杯却被架上放荡不端的枷锁;无论男女,自负过剩的意识配上双标的三观才会成为这个世界文明停滞不前的重要原因。”
梁琼芳本是想给自己连饮三杯的失态放个台阶,却没想到向蕾语出惊人, 戳到她心坎里去。她不再藏着掖着,示意酒保续杯:
“冷总看中的果然不是普通人, 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
向蕾眼中浮现几分愉悦,向她碰杯;精致的玻璃酒杯撞在一起, 发出叮当的脆响,淹没在二人的轻笑声中。
夜过三巡,话题渐渐走向隐秘。这是梁琼芳近几年来喝得最畅快的一次。向蕾年纪小她五六岁,但知识面却很广——一晚上不仅能聊,而且还不浮于表面,能不停的往深处探讨,着实让她对向的好感蹭蹭往上窜。
于是她投桃报李,主动说出在公司那场对话中戛然而止的关键:
“你很优秀,所以竞争对手不会少。”梁琼芳暗示道:“不仅是外面的,身边的会更多。”
向蕾成功接受到提示:“连霄一事,公司内部有人趁机浑水摸鱼?”
梁琼芳很满意对方的机敏,干脆一吐为快:“追查出来的那个人我也觉得很不可思议,因为她早就离开公司了。”
这个答案也成功让向蕾睁大双眼:“对方是谁?”
“黎星贝,早几年已经在日本定居了。”梁琼芳正好与她是同期,所以比较清楚对方的去向;二人一进公司就被分配在数据部,后来黎星贝在认识丈夫之后就决意辞去这份日夜颠倒的监控工作,选择做全职太太:
“当时她在公司负责的就是营销号的培养和管理,而最先爆料陆小棠隐私的账号正好是黎星贝手上那批最早成立的营销号之一。”
所以这才是梁琼芳为何如此惊讶的原因。公司绝大多数新人已不知道黎的存在,要不是二人做过几年的同事,她也不会察觉到那个账号如此眼熟,特地去翻出最原始的记录,确认无疑。
“那批营销号因为转型不成功,基本全部弃用了,账号和密码也已经封存起来。可不知道是谁把其中一个十来万僵尸粉的账号挖出来,暗戳戳的发完爆料就再也没登录过。”
梁琼芳也尝试着登录,却被微博提示已被异地登录需要绑定手机进行验证。
有点意思一个只有内部人员能掌控的陈年账号,无论从动机和目的来看都很蹊跷。向蕾不动声色的记下关键信息,正准备开口问详细,却猝不及防的发现梁琼芳仰躺在了沙发上。
查看完确认对方只是睡着,向蕾失笑的摇摇头。自己也喝了不少,勉强站得稳,但要扶梁琼芳回家实在有些吃力。她思来想去,只好打给能帮上忙的某人。
“哎哟喂,你和她怎么好起来的?还一起喝上酒了。”二十分钟后,未见人影先听其声,张咪快步走过来。
周围的酒客陆陆续续离场,24小时营业的酒保也靠在吧台旁昏昏欲睡,张咪的一嗓子倒是把他嚎醒,下意识露出商业微笑。
向蕾缓上一会,恢复了些神智:“本来是想套她些话,没想到意外收获个朋友。”
梁琼芳躺在沙发上呼呼大睡,身上披着向蕾的白色西装外套,时不时的翻身打起小呼噜。
“琼芳人不错,就是私下孤僻了些。”张咪虽然很少与梁直接对接,但听闻她风评很好,工作属于细致稳重的类型,就是感情生活一直空白着。
想到这茬,张咪这嘴就忍不住八卦了:“听说她有单相思十年的人,对方还是个知名鉴酒师,常年当空中飞人到各个国家品酒。”
“怪不得”向蕾恍然大悟,接着说道:“喜欢就要去追去爱,为什么要苦苦单恋?”
张咪面露难色:“我是听说,那人不仅是梁重组家庭带来的另一个孩子,两人的名字在一个户口本上,而且”
“而且什么?”向蕾喝了一口矿泉水漱漱口。
“还是个女生。”
噗——向蕾口中的水全洒了出来,而且她离梁琼芳很近,对方的脸直接大范围遭殃。
“下雨了!”梁琼芳惊得直接坐起来,但瞬间又扑的一声倒下去,歪过头继续睡。
向蕾和张咪齐齐傻眼,张大嘴愣在原地;还是向蕾最先反应过来,拿过纸巾往梁琼芳的脸上擦水渍,边擦边想起几秒前那滑稽的一幕,又噗嗤的笑出声来;张咪也忍不住,哈哈的大笑。
“绝了这是什么琼瑶狗血桥段。”向蕾擦去眼角因大笑涌出来的眼泪,喃喃自语道。
“我当时听说的时候也是一脸问号,根本不相信。”张咪上前和向蕾一起搀起梁琼芳,确认对方没有要清醒的迹象,才接着往下说:“后来公司里好多人包括冷总在内给她介绍相亲,她愣是一次都没去!久而久之,联谊活动都不会叫她了。”
“用情太深必会伤身啊。”向蕾想起梁琼芳喝起酒来毫无犹豫的动作,想必对她来说已是家常便饭。
张咪耸耸肩:“其实我挺羡慕她的。在外人眼里,干咱们这一行,整天跟在艺人身边见不同的明星,好像很风光的样子;但实际上,十个女经纪就有八个单身,剩下的那两个就算结了婚但是没办法按计划要小孩。”
“你看像冷总,她结婚快六年了,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不是在公司就在来公司的路上,哪里还有私人时间去运营婚姻?”
只要是职场就没有不透风的墙。即使是上司的八卦,迟早也会传遍公司,只是时间长短的问题:“秘书部的说,有一次冷总的老公在她办公室里,两个人吵得可凶了,好像是说什么孩子的问题。”
向蕾尝试着去想象冷若冰霜的老狐狸冷俪散发母爱、照顾孩子的场景,浑身起鸡皮疙瘩:“如果冷总想,她应该会去落实的。”
“这就是问题所在。你要生,休整期最短三个月最长半年,这个位子可不会是你的了,还敢去吗?”
张咪平日大大咧咧,但她深谙行业里的游戏法则。一个艺人,也许一集综艺、一个事件就能突然在公众面前有了姓名,可想而知娱乐圈的日新月异程度远超其他行业;她听说过同行不少的女领导者,生的前一刻还在公司开会,在月子中心呆一个月就要返岗,时刻警惕手下的要趁机上位的狼崽们。
向蕾想起冷俪这段时间手上常贴着的戒烟贴,有些惆怅——心智手段强悍如冷俪,也会有内心柔软的那份家庭责任感。
而自己,好像真如心理医生评价的那样,性向不明且男欢女爱兴趣极低,几乎是忽略不计的程度;而这类人容易走成两种极端,要不是危险的反社会人格,要不就是社会TOP尖尖的精英阶层,因为心无旁骛反而会使目标能贯彻执行。
“女性职场弱势,的确是突出的社会问题。不仅是生育问题首当其冲,还有女性容易情绪化、工作趋向平稳性的刻板印象也在影响就业和晋升。”
向蕾和张咪一人一手的搀着梁琼芳去路边打车。醉酒的人格外显重,两人都有些气喘吁吁,但默契的同时都在多使力气,让对方轻松一点:
“世界已经那么艰难了,女孩子想在丛林中躲过猛兽袭击、刀光剑影,不仅要自己变强,更重要的不能内部消耗,自相残杀;统一而强有力的战线会使职场女性所向披靡!但是,很多人不明白这一点。”
“她可以对男性谗言媚笑,俯首称臣,却对同类恶语相向,铲除异己;把善良和理解留给了利益,却把丑陋与不堪展示得淋漓尽致。”
其实向蕾和冷俪在工作上有很多观点和手段都存在分歧和差异,但冷俪有一点很令她钦佩,也是向蕾甘愿听指挥的重要原因——对方是真的把她的看法和建议听进去,不会因思维不同而坚持己见、固执到底。
“像我和你,在琪姐的事情上,如果你不信任我不协助我,那么局势会变得非常糟糕;同样的,没有你的支持,我的方法再完美无缺,也不可能带来最优的效果。”
“我打心眼儿里希望,女孩们能互相帮助相互支持,不但在残酷的世界里有一席之位,这个位子上还满是枪和玫瑰。”
代号JT
“她看起来挺轻的, 怎么喝完酒这么重?!一点都不科学!”
二人终于吭哧吭哧的把梁琼芳弄回公司专门设置的员工休息室,张咪直呼身体受不了。
“你在这儿等等,我去一楼拿两瓶水来。”向蕾也是累得心脏狂跳, 看来之前的重感还是给她的健康和耐力带来了些影响。
“去吧去吧, 我弄些水给她擦脸。”张咪有气无力的挥挥手。
经过一夜的折腾, 已经是五点多;天空微微擦亮,晨曦中的第一缕光很努力的从摩天大楼里探出头来。
向蕾随意取了几瓶水, 快走到休息室门口时, 听到张咪在叽里呱啦的说话。
难道梁琼芳醒了?她脚下步伐更快了些, 映入眼前的却是张咪拿着手机在和什么人通着话。
“梁琼芳?她喝醉睡着了, 正躺在床上呢。”
“睡哪儿?就睡在我旁边啊。”张咪莫名其妙的回望正呼呼大睡的梁琼芳,啊不然咧?
“我是谁?我还没问你是谁呢, 明明是你先打电话过来的!喂喂?”她这才看到向蕾回来了:“奇怪了这人,突然把电话挂了。”
向蕾把水递给她:“谁打给你?”
“啊, 不是我的电话。”张咪把手机放回梁琼芳的枕边。
“哈?!你接她电话干嘛?”向蕾差点喷出今天的第二口水,不敢置信的反问。
张咪这才意识到好像不太礼貌:“就你去拿水的功夫,这人打了十来个电话,铃声一直响烦死了,我关了静音还一直震动, 我就接了起来。”
向蕾扶额:“来电没有备注吗?”
“就备注了一个女字旁的她,还真是个女生。”
向蕾把张咪跟对方的通话内容和之前关于梁琼芳的八卦串联了一下,心里升起不详的预感:“咪姐,你有没有想过这个人就是你跟我说过的, 小梁姐单相思又异父异母的姐妹?”
“窝草!”张咪细思极恐,再回想刚刚自己说的语气和内容, 背后一凉:“我是不是说了什么令人误会的话!”
“半夜四五点,你对她的暗恋对象说喝醉了正躺在你身边。”向蕾残忍的挑明了事实, 张咪的脸更绿了:“咪姐,等小梁姐醒来之后你自己跟她解释吧,保重。”
“啊——太尴尬了!我要不要现在回拨过去解释一下?”
“你可别继续添乱了,欲盖弥彰的更令人怀疑。等等,刚才是你被对方挂的电话?”向蕾回过味儿来。
张咪点点头:“而且很生气的样子。”
“哦?那也许不是什么单向暗恋呢,看看两个人的造化吧。”向蕾意味深长的看向梁琼芳,她在睡梦中不知道梦到了什么,居然也笑了一下:“走吧,等她醒了再来认错吧。”
张咪灰头土脸的跟在向蕾背后,二人走到电梯口。
“哎对了,你之前让我帮查的有眉目了。”张咪突然想起向蕾生病之前请她帮忙调查程民这张专辑具体制作费用的清单,又重新打起精神来:“确实有些不寻常的,具体的到我办公室说。”
“喏,你看这条。”张咪从锁着的抽屉拿出文件,指着其中一行说道:“程民的一张专辑十三首歌,三首主打两首合作都拍了MV。”
提到这个张咪就翻白眼,现在市面上极少有歌手的能拍完所有主打歌曲音乐录影带的待遇了,是由于童瑶在冷俪和其他高管面前死缠烂打立军令状才磨下来的待遇;不过还真让她瞎猫撞上死老鼠,这张专辑因为质量好、传唱度高一炮打响,销量也层层走高,公司也特地对程民和童瑶进行嘉奖,待遇直接提了一个Level。
“MV是都拍了,但是支付款却拆分成好几份,分别付给了不同的后期制作公司;尤其是这笔十万的,付给的是一个叫JT的个人,连税号都没有。”
张咪有想过这个代号叫JT的是不是MV拍摄导演,她还特地找出程民的五首MV,从片头开始记下制作公司和对应导演的名字——公司倒是能对得上号,但所有的导演没有一个人是J开头的姓氏,其中有一两个还是公司长期合作伙伴,直接进入PASS名单。
所以给JT的十万元汇款就成了整个支出目录最大的疑点:此人是谁?一向抠门又不肯吃亏的童瑶为什么会给TA打钱?
“这个JT肯定是她虚假成立的账号,然后套公司的钱!”张咪试图进行推理,越想越觉得自己真的猜中了童瑶的诡计:“不然怎么连个真名都没有,只有英文的代号?!”
要是真如她所说的那样,童瑶肯定完蛋了!施建军最厌恶手下员工吃里扒外,更别说薅羊毛套钱了!对方东窗事发收拾东西滚蛋走人,她就再也不用在公司看到这只讨人厌的花蝴蝶,每天都会心情舒畅神清气爽。
正当张咪美滋滋的畅想童瑶落马的惨状,直接被向蕾一盆冷水浇下来:
“除了这张来路不明的费用支出单外还能有什么证据吗?”要不是张咪是前辈的身份,她真想卷起文件袋把她敲醒:“入职的时候我熟读过公司的规章,超过五万元以上的支出需要经过财务部经理审核的,你真觉得童瑶会神不知鬼不觉的把十万元报销了?”
呃张咪从美好的想象中落回现实。这张费用清单的内容的确是真实,来源出自她在财务部的好姐妹;真要拿着这张薄纸进行内部举报,朋友也会被牵扯进来——虽然这不是公司重大的商业机密,但张咪去查阅的行为明显是越权了。
“那就是白查了?你之前的目的是什么?”张咪费解的问道。
“想确认我一个大胆的猜测。”向蕾拿过纸张,虽然收款人的姓名只有简单的JT二字外,后面紧接着附有京城商业银行的账号和掩去中间四位数的手机号码:“我心里有数儿了,之后百分百确定好我再告诉你。”
张咪见对方胸有成竹劲儿,隐约又闻到硝烟的气息。她有些兴奋起来:“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吱声。”
向蕾也不扭捏,道了声谢后又随口问道:“对了咪姐,你知道黎星贝这个人吗?”
“知道啊,她不是离职结婚去日本了嘛。”张咪对她可太熟了:“嫁了个富二代,还是童瑶介绍的。”
嗯?向蕾立刻追问道:“黎星贝和童瑶的关系很好?”
“何止是好这么简单,这俩在公司的时候好到可以同穿一套裤子,她结婚的那个富二代还是从别的女人手上抢过来的!”
提到这对“姐妹花”,张咪可是气不打一处来。童瑶、张咪、梁琼芳和黎星贝都是一批进的新传,只是部门不同交情也不一样。张咪性格外向,交的自然都是性子活泼些的朋友,所以她和内敛的梁琼芳几乎无来往。
但童瑶八面玲珑,说话做事看人下菜,不知何时和数据部的黎星贝混得铁瓷,人前人后就姐姐妹妹的叫了起来;黎还仗着管理营销号的的权力优先帮童瑶跟着的艺人发了许多通稿,害得张咪没少吃自己顶头艺人的挂落,说她都不如同期中用。
彼时童瑶是某三线女星的生活助理,大小事都在身边当小跟班;女星常年在剧组拍戏,不仅在京城有固定富二代男友,在外地拍戏时又和男一号过起了剧组夫妻生活。不久,张咪就听说富二代男友气势汹汹的到横店去捉奸,大闹整个剧组不说,还把事情捅给了媒体,在当时掀起好一阵波澜。
事后女星沉寂了好几年,再复出也已经Nobody care,改签别的公司当网红去了;但之后就听说黎星贝和绿帽男富二代好上了还闪婚,这就让人不得不怀疑童瑶在其中到底扮演了什么角色。
张咪绘声绘色的把这段过去的故事说了一遍,注意到向蕾若有所思的表情:“你为什么突然问起这个黎星贝?”
“不问不知道,一问生两仇。”向蕾清清嗓子,拿出头绳把披着的黑长发扎成利落的马尾:“我可有账得好好跟童瑶算上一算!”——
整座城市仍在沉睡当中,主大道上只有清洁工人稀稀拉拉的在扫落叶和尘土;从繁华的主街一拐弯,此起彼伏的送货、叫卖声就生动起来,人头攒动的菜市场充斥着各地的方言在讨价还价;猪肉摊的老板娘嘴里还塞着半根油条,手上的杀猪刀却毫不含糊,按照客人的要求手起刀落,啪啪啪几声响,精准的称斤量肉:
“小伙子,今天这头猪可真不错,脂肪少肉紧实!你也天天来,是咱们家的老顾客了,净排骨和梅花肉都给你算便宜一点!还是像往常一样每种来两斤?”
“对对,老板谢谢你。”与老板娘对话的男人刘海长到都盖过了眉毛,大夏天却穿着一件明显很旧的长袖卫衣,还怪异的用卫衣的帽兜盖住头发;人倒是挺高的,略略看去有一米八几的个子,就是说话太小声,嗡嗡嗡的像是苍蝇在叫,也就是这十来天经常来摊位上买肉彼此有些熟悉起来,男人才会多说几句话。
“哎呀呀,小伙子你看看你的帆布鞋,都磨出个洞了!”老板娘见他还是穿着那双在报废边缘来回横跳的黑色帆布鞋,忍不住念叨起来:“我看你这脚跟我儿子的一般大,喏,这一双他穿过的旧鞋,你赶紧穿上。”
男子看她拿在手上的板鞋明显是全新的模样,推拒着不接,被对方直接扔进怀里:“男人也在这里婆婆妈妈的!嫌这鞋是二手的就直说!不然就是瞧不起我了?那你明天就别来我这儿买猪肉!”
老板娘凶巴巴的斥道,不由分说的招待别的客人去了,余光却还在悄悄观察男人。
男人抱着鞋傻愣了一会,轻轻叹口气接受了对方的好意,郑重的朝她深深鞠了一躬后便往蔬果区走去。
“哟,扈姐,学雷锋呢?”旁边看完全过程的同行笑着调侃她。
“害,这小孩跟我家那不成器的一般大,天天大清早的来买肉和蔬菜,但人又不见胖起来,衣服更是来来回回那几件,挺可怜的,能帮一些是一些。”老板娘是标准的刀子嘴豆腐心,实在看不得可怜样儿——
“您好,请问可以帮你办理什么服务?”柜台的工作人员露出标准的服务微笑问道。
“你好,是这样的,我哥哥的银行卡昨晚弄丢了,但是他人不在京城,就委托我过来挂失。”
工作人员有些好奇的打量眼前这位帽子口罩墨镜全副武装的女人,按流程问道:“请您提供银行账号。”
“6228480088182958475,账户名是江同。”
“您稍等。查到了,开户名江同,申卡时间是2020年12月份,请问预留的电话号码和身份证号是多少?”
“啊今天出门太急了,忘记拿手机,你等我想想唔,138开头,9514结尾,中间唔7825?0783?”
工作人员瞥了瞥右下角,上午还有十几个号等着办理业务,实在没有闲工夫等这位女士在这儿玩幸运52猜猜乐,她轻咳了一声提示到:“是0开头的。”
“哦对对,是0010。”0010是京城移动号码最常用的区号。
“手机号码验证成功,请问身份证号是?”
“我突然有些事先不办了,谢谢你。”工作人员不知道是自己的错觉还是误会,她眼睁睁看着这位客户迅速从前一秒的“我是手机号码都记不住的小笨蛋”瞬间变成“十年饮冰刀冷如铁”的女杀手Style。
向蕾把手机号码完整输入进脑子里,径直走出京都商业银行支行的营业大厅。
“江同啊江同,你这尾滑不溜秋的鱼儿在京城哪个旮旯里游荡呢?”
浪漫不渝
“冷总, 这是连霄绯闻风波的溯源分析报告。”梁琼芳小心翼翼的递上报告,尽量避免让上司闻到酒精残存的味道。
她今早醒来头痛欲裂,缓了十几分钟才发现自己躺在公司的休息间床上;房间内除了她以外没有别人, 床头留有张纸条和瓶矿泉水:
“小梁姐:不知道你住哪儿, 只能冒昧的扶你回公司休息了。解宿醉头疼的药在矿泉水边, 最好是在早餐前吃。—向蕾”
梁琼芳顶着一头乱糟糟的长发,苦思冥想昨晚发生的一切——聊得太尽兴, 不小心就喝大了;中间下过一阵雨之类的, 还短暂清醒了会。等等, 自己该不会把全部的调查实情都跟向蕾说了吧!?
她忧心忡忡的吃下药, 又躺了十来分钟才觉得头痛舒缓了些;做贼似的躲过其他同事,跑到艺人练习的负一层淋浴房快速冲个澡后才强装镇定的回到办公室。
“姐, 你怎么关机了一直联系不上?刚才冷总已经过来找你两次了。”数据部的员工见到她人影像是被从火海中解救出来般,赶紧上前汇报。毕竟冷总拉长个脸色在数据部逛了一圈就已经让众人坐如针毡。
糟糕!这一通收拾之后时间早就过了十点半, 她原本还想溜回办公室拿包回家醒醒宿醉,完全忘了今天应该向冷俪汇报复盘的数据!
“怎么这事还扯上了已离职的前职工?”冷俪阅读完一部分,看到罪魁是王耀锋时只眉毛一挑,虽有点意外,但也在意料之中;但接着往下, 另一当事人的名字后边括号着公司员工已离职后,着实有些吃惊。
“冷总是这样的,爆料陆小姐学历、生活经历等隐私的,的确是另外一组势力, 循着营销号当初登记的信息,居然查到了我们的内部, 但当时的掌控人和知情人在两年前就已离开公司。”梁琼芳不动声色的抚平睡皱的了裙子边缘,连往常舒适的高跟鞋这会也跟着不趁脚, 感觉脚后跟火辣辣磨得生疼。
“涉及的账号信息现在由谁保管?”冷俪用钢笔一下一下的点着桌子,有节奏的发出“笃笃”闷响。
“上任主管将文件交接给了我,原则上我是知情而且能够管理的;但我确定本人及数据部绝对没有使用过这批老帐号。”她嗅到空气中的一丝紧绷的气息,反应迅速的辩解。
梁琼芳是她一手提拔上来的,性子虽内秀、不爱交际了些,但这些特质恰恰是做数据最需要具备的,尤其她为人沉稳,讲究细节,过往的表现也能充分表现出专业性和忠诚心。
但此事像是个细刺扎入冷俪的心脏。她自恃对内管理严中有细,力求把新传内部打造得如铁桶般难以攻破;而现在这份报告却赤/裸/裸摊在眼前,嘲笑着她的失误和漏板。
“这件事你继续追查,有新的进展随时向我报告。”冷俪暂且按下心里蠢蠢欲动的怒火,命令道:“今天先回家休息,明天再专心工作。”
梁琼芳惊得都倒退了一步:“冷总我没什么事需要休整的,可以正常上班。”
冷俪噙着一股意味深长的笑上下打量了她一番,调侃道:“衣服是昨天穿的,身上不仅有公司专供沐浴露香味,而且还混杂着淡淡的金酒味,昨晚喝了不少吧?”
被上司戳穿,再掩饰就没必要了:“不好意思冷总,不会再有下次了。”
“这段时间加班加点辛苦了,喝酒放松自己很正常,只要不耽误工作就行。”冷俪不以为意的摆摆手,反而带着些羡慕:“趁着还能喝,多喝点。”
嗯?冷总刚才是在鼓励我及时行乐酒精多多益善?梁琼芳走回办公室坐到椅子上。还是不敢置信自己听到冷俪说的话。
“琼芳我亲爱的!”她被一声谄媚的女声惊醒回神。抬头一看,是同期的张咪:“咪咪,你怎么有空来找我?”
咪咪张咪的气势瞬间又矮了一截——刚进新传的时候,同期员工之间都互相起昵称和外号,而咪咪这一称呼不幸成为她在公司的第一个外号;但这两个字叫出口时实在有些令人遐想,现下公司里还能知道这个外号的只有同期的老油条们。
“那个我,”张咪迟疑着说不出下句,指甲都把门框抠出了个小印:“昨天是我和向蕾把你扶回公司的。”
梁琼芳见她扭扭捏捏的站在门口不进来,干脆亲自领着她在沙发坐下:“太谢谢你和向蕾了,不然我可能得睡在大街上。”
对方越是客气感激,张咪就越不自在:“别客气不要谢,大家都是同事、朋友,互相帮助是应该的。”她深呼一口气,鼓起勇气继续说道:“就在我们把你安置好之后,你手机响了”
“琼姐琼姐!快来,前台有东西让你签收!”梁琼芳正仔细听着张咪的话,手下之一的小卓却突然闯进来,兴奋的嚷嚷着,扯着她一直往外走。
“什么事这么着急?见人得先问好,这是经纪组的张咪姐。”
小卓这才注意到沙发上的张咪,不好意思的吐吐舌:“对不起咪姐,跑得太快了没注意到您也在这,我是数据部的小卓。”
“没事,我们一起出去看看。”张咪本就说不出口,话卡在喉咙里艰难的上下滚动;现下正好被打断,她得救似的也跟着拉她往前台走。
梁琼芳几乎是被哼哈二将架着移动到目的地。看热闹的同事已经把前台围得满满当当,眼尖的看到主角来了立马张罗着让出一个口,把震动全公司的物件儿展示出来——
印入眼前的是一片殷红,大量的玫瑰花争先恐红的秀出娇嫩和炽热的浪漫,没有繁琐的包装作多余的点缀,九百九十九朵火红的存在已向所有人宣告送花之人的霸道和宠爱。
她直愣愣的靠近这团巨大的玫瑰花前,在众人的起哄声中拿起放在最上边的手卡:
“我知道一个人,她是世界上最适合玫瑰的人。今夜返航,在家等我。—D”
短短二十六个字,却把她的耳朵和脸颊烧得和眼前的玫瑰一般红。梁琼芳把手卡合上,按在心房,好像天地间安静下来,所有的声音和动作都停止摆动,只有她的心脏蹦蹦的狂跳。
完了,张咪绝望的闭上眼睛——事情好像搞大了!向蕾你在哪!救救我!——
向蕾闭着眼睛,身体下意识的跟着旋律律动着;曲毕,她摘下耳罩,面对连霄圆碌碌闪着期待的眼神,评价道:“很不错,前奏的鼓点深入浅出,绝对能留下前三十秒的听众;高潮处的编曲很有记忆点,是一首适合夏天派对的清凉舞曲。”
她平常不大听流行音乐,只能从路人听众的立场进行评论。这是预备要和程民进行合作的单曲,冷俪亲自顶下的动感舞曲风格——因为二人都是抒情派,个人风格强烈不说,两男人唱一首苦情抒情歌,本身就容易让人出戏;还不如彻头彻尾颠覆风格,直接跌破大家的眼镜,来一波欢乐律动的舞曲。
这也导致连霄在创作的过程中极为折磨。他不擅长BPM130以上的歌曲创作,平常的曲库也极少涉猎POP曲;加上被陆小棠彻底拒绝后心情上上下下宛如过山车,抓着笔头愣是两天没支棱起来。
还是向蕾劈头盖脑一阵教育加鸡汤套餐才让连霄打起精神。他双管齐下,一边恶补近十年TOP榜单热门舞曲的编曲发展趋势,一边请教学院流行专业的老师,紧急闭关修炼几天后才拿出这份完美的答卷:
“其实整首曲子我都编好了。”连霄担心程民不认真对待这次合作,浪费了他的创意和心血,硬是熬了好几天把整首曲子完整制作完成。
“就当作提升综合实力了。”向蕾看出连霄对这首曲子要被贡献出去的不舍,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如果一切顺利的话,这次合作不一定能成功。”
“啊?为什么?”连霄疑惑的问道。
“山人自有妙计。我现在把曲子发给童瑶,让程民那边尽快拿出另一半的编曲和歌词。”向蕾神秘的摇了摇指头:“丢出去的肉包子是打狗还是喂狗,得等一段时间见分晓。”——
邮箱收信的铃声突兀的商务车响起,程民不耐烦的睁开眼:
“童姐,不是让你把声音都关了让我补会眠吗,好吵。”
童瑶顿时火冒三丈——这个兔崽子,昨晚和狐朋狗友在夜店喝酒到凌晨三四点,全然忘记今天一大早得出发天津跑商演;要不是她知道程民的德行,事先到家里候着,不然铁定赶不上飞机。
她碍着司机不是常用的师傅,只能低声说道:“是向蕾发过来的合作曲。你先别睡了,我公放出来听一听。”
程民不置可否,继续闭上眼。动听、律动感强的舞曲在车厢内回荡,童瑶的眉却紧紧的皱起来。
“连霄水平真不错,他该不会也是”
“闭嘴。”她努努嘴,示意有外人在:“他这回倒是通过绯闻扩大知名度了,合作曲得尽快安排上。”
二人共事了挺长时间,程民立即明白对方的潜台词——再不蹭热度就晚了。
他撇撇嘴,宿醉的恶心又涌上喉间。程民翻过身,丢下一句“交给你办”后,带起耳机顾自睡觉。
童瑶反复听了好几遍,脸色更是阴沉。连霄编的曲质量太好,要接上不仅要考虑到音乐的相同和连贯性,还得隐隐压上一头,重点突出程民才行;但更高质量的编曲需要付出的,可不仅仅是十万
是敌是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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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先有成语使用不当疑似才子人设倒塌,后有站台违法主办方挑衅受害者外加陷入人命疑云,从上周开始他的商演报价从三首一百万已经降到五首二十万都没有通告, 广告商合作终止、音乐平台作品大面积下架, 如果你是王耀锋的经纪公司, 有什么好招可以扭转局势?」
「1L:巨星娱乐公然来钓鱼了?拜托,别省这点钱, 请个金牌公关出手解决嘛。」
「2L:要是想和GoldGlobal金石环球搭上线, 可以私信联系加微, 能直接对接中华区的廉总监, 我只收点中介费。」
「3L:楼上广告狗滚,廉星河一年只接三家公司的单, 年初就满了,骗人也不先出去打听打听行情。」
「4L:说句题外话, 对他翻车的事情有些感慨。辛辛苦苦十来年攒了点音乐家的名声,一个综艺节目都毁了,搞得业内对观察类真人秀的邀约都小心翼翼的,不敢轻易签合同。据我所知已经有六个同类节目被迫放弃企划了,前期好几个月的准备付之东流。」
「5L:四楼不要本末倒置, 没人拿着枪逼他立才子人设。不管是不是故意搞节目效果还是本就无知,肯定要为自己做出的形象负评价风险。个人倒不觉得真人秀节目翻车能给他带来多大影响,反而是卷入颁奖典礼一事才不好洗白,尤其是三天前他还被公安机关请去配合调查钱多来自杀一案。」
「6L:不请自来, 认真答题——人设倒塌不要紧,继续出原创作品自可破谣言;高阶玩法就是参加类似汉语桥或者文字解谜、语言类节目, 当众挽回形象。当然,前提是王耀锋的确有文化水平, 不然就会彻底暴露短板。至于做了晚会代言人这一点,除了真诚道歉、低调做人外无解。」
「7L:就没人发现不合理的地方吗?王耀锋的二专是中国风,歌词是大量的古言古语,如果他真的连成语都用不好,那专辑是怎么做出来的?!」
「8L:哇,细思极恐。」
「9L:细思极恐+1。」
向蕾再一刷新,帖子已经被楼主自删;她挑挑眉,察觉到一丝蹊跷。
“向蕾,冷总这边可以见你了。”助理小陈从办公室探出头。向蕾礼貌的点点头,起身整理了外套。饶是小陈见过她许多次,难免又被今天的向蕾所惊艳到——
裁量合体的整套淡粉色西装,长又宽的阔脚裤恰到好处将她傲人的长腿展示出来,但搭上双清爽干净的小白鞋,又从高不可攀的气质平缓到亲民友善的方向;特别的是,她没有像公司大多数人或背或挎着名牌奢侈手提袋,只简单的挎着个运动品牌的胸包,Logo大咧咧的标着“为人民服务”。
注意到她打量的眼神,向蕾还以为是自己今天着装与大家格格不入,略一思考,干脆随手抓过小陈桌上的塑料橡皮筋,利索的把头发扎成个丸子头,显得规整些:
“谢谢,我可以进去了吗?”
小陈如梦初醒,忙推开大门:“快请。”
冷俪见向蕾与往常黑灰白色不同,配色终于知道彰显出年轻人鲜艳的一面,嘴边噙了丝笑意:
“今晚有约?”
向蕾在原地微鞠躬问好后,微笑的摇了摇头:“是琪姐送给我的礼物,要求我今天必须穿,她还要视频过来验证。”
这一身可不便宜,是Cerruti(切瑞蒂)女成衣线送给潘佳琪的当季公关礼物;她收到后反手就送给向蕾,说是要庆祝对方成功出院,用套好西装冲冲喜。
虽然她拒绝了好多次,但潘佳琪二话不说直接让快递送到公司让向蕾签收单,说她不接受那以后也不用叫她姐姐,向蕾这才勉为其难的收下。
被二人的对话吸引,坐在冷俪对面男子也饶有兴致的扭头回来看她。
向蕾一走进办公室也看到了第三人的存在。两人目光对视上,她随即移开视线——男的,活的,不认识,鉴定完毕。
倒是那男人眼神中难掩惊艳和意外,大方的用眼神将她左右审视了一圈,谈不上贪婪和放肆,但多少令人不适。
“坐。”冷俪指了指她桌前的位置,临着陌生男人的旁边:“介绍一下,这是今天来公司报道的实习经纪Daniel,刚从国外回来的人才。”
丹尼尔站起身,朝她伸出手:“你好,不知道这位美丽女士的芳名是?”
“你好,向蕾。”她礼貌的轻轻一握,未等对方反应过来便迅速抽出手,挪动椅子坐下一气呵成。
丹尼尔只觉有股淡淡的檀香钻入鼻孔里,挠得心里痒痒的。见向蕾先行坐下,摸摸鼻子也坐好,用余光继续观察着对方。
向蕾目不斜视:“冷总突然叫我来有什么事?”她本来打算去见见几个张咪介绍的MV导演,同步赶上连霄的专辑制作进度;但临时被冷俪一通电话召回,只能另约时间。
看着眼前的俊男美女,冷俪不能免俗的觉着心情愉快:“数据部的复盘总结出来了,最先发酵绯闻的是巨星娱乐。”
向蕾自然也不会将那夜酒话摆上台面、出卖梁琼芳:“结合之前的冲突来看的话,那就是王耀锋这方了。”但是她注意到,冷俪并没有打算把公司内部有人浑水摸鱼的事情告诉她。
“他这次估计也是狗急跳墙了。操作的痕迹太浅,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挖到根。不过现在不宜主动进攻,对方最近行事低调许多,同时在找关系平复事态,也托人向施总示好;而且我们手上不了解巨星的把柄和阴私,贸然发难极有可能会成为被动的那一方。”
冷俪下意识的摸着手腕处的戒烟贴,边缘被扣得卷起了边。她也很不喜现在僵持的局面,按她话事的风格必将是锱铢必较、仇怨必报;可是施总的意见明确是按兵不动,巨星有意在音乐市场这块大蛋糕上分出一块向新传示好——毕竟新传是演员经纪为主要业务,在音乐方面无论是练习生培训体系还是专辑发行、演唱会策划、周边贩卖等快速赚钱的板块仍有很大的缺失。
但这些苦衷她却不好对向蕾明示,一方面是这是管理层应该考虑的范畴,再者冷俪也绝不可能在下属面前展示出权利这块的软弱。
“但慈阅那儿”向蕾想跟冷俪说明一下对官熊的担忧顾虑,碍于初次见面的丹尼尔在场,她刚说出口便及时打住了话题。
冷俪也正好想跟她说这件事,解释道:“没关系,可以直说。”
向蕾内心略吃一惊——这个凭空冒出的丹尼尔,看外貌和冷俪没有丝毫相似的地方,应该没有血缘关系;但他坐在上司的办公室,行事举动虽礼貌但更多体现出一种随意,并且一向注重上下级礼仪的冷俪对此没有教训和指责;最突兀的,官熊一事她居然毫不避讳丹尼尔在场。
看来,此人来路很不简单。
“我本以为连霄的事情是慈阅对公司的反击,毕竟那件事上官熊吃的亏需要很长时间才能缓和过来。”向蕾一条条分析道:“距我们的背景调查,官熊也并非是软性子的慈善家,他的主动求和肯定是带有阴谋和目的,但现在对方就像隐在暗处吐信子的毒蛇,实在非常危险。”
冷俪频频点头。她的想法和向蕾一致,所以在看到源头是巨星时她甚至有些失望。小战闭而不发,只能说明大清算还等在后头,相当于把主动权已交到慈阅的手里,在不清楚对方有多少实力和用什么招数之前,总有把利剑悬在新传的头上。
“颁奖典礼的事情也刚过去不久,我猜测官熊也不好选在这个时机动手。本来连霄一事就已经有人猜测是来自慈阅的打击报复,按他谨慎的性格,肯定尽最大的力量来消减存在感。”
“不如我们直接把锅甩到慈阅的头上呢?”丹尼尔冷不丁的插上一嘴,兴趣盎然的建议道:“人类是最容易健忘的物种,新传之前是受害者,但再过几个月就会被喜新厌旧的国人忘了。与其白白浪费受害者身份,还不如加以利用,排除异己。”
向蕾清楚丹尼尔是站在公司获益的立场上给出的意见,但话里话外那种藐视众人、唯我清醒的态度成功引起了她的不悦:
“阴谋论或许能够奏效,但恰恰也给另一方指出了明灯——敌人的敌人是朋友,如果巨星文化见到新传反咬慈阅,自己不仅可以置身事外,坐收渔翁之利,而且还可以选择和慈阅联手;届时新传两头被夹击,再打出受害者牌,还会有效果吗?”
她语速越来越快,吐字清晰又直白:
“丹尼尔先生,您之前在国外念书不大清楚国情和内娱势力分布的情况。慈阅虽不是新世代流媒的前沿队伍,但该公司累计下的口碑和隐形产业远超过我们能够查清掌握的。在不知道对手全貌时,一厢情愿把对方降智,正是无数败仗的开端。”
“我只是随口一说,向小姐息怒,原谅我的无知。”丹尼尔仍是嬉皮笑脸的,脸上没有显露出被反驳的怒意。
冷俪来回观察着二人的交锋,尖锐的瞥见施明中的右手在西装外套下紧紧攥成了拳。
“好了,我们也只是探讨下潜在的威胁。”冷俪打了个圆场,岔开话题:“巨星文化和王耀锋这边,君子报仇可能会晚但绝不会消失,之后的事,就由我来掌握即可。”
只是第二次见面,冷俪阅人无数的毒辣眼光已经能对施少爷的性格有大致的判断——表面一副高知的绅士做派,实则心眼和气度狭小,不能真正把人的劝告听到心里。虽然向蕾这一番怼她听得也很舒服,可是为了向蕾不会被施明中在他父亲面前上眼药,冷俪只好暂时压抑住她一针见血的气势,避免二人第一次见面就产生剑拔弩张的局面,毕竟之后的培训计划里二人还得共事六个月。
“向蕾,还有一件事。童瑶今天把程民连霄夏日限定自制曲提交过来了,我觉得效果非常不错,你们再商量修改修改后后及时开始录音。”
冷俪在向蕾临走前特地交代一句。这首曲子她暂时定名为《Summer Party》,强劲的节奏Beat联合容易洗脑的高潮副歌,绝对能在竞争激烈的夏天音乐市场攻占前排席位,越琢磨越觉得此次合作真是强者联合出最优效果。
哦?才三天而已,程民就在繁忙的商演中抽空创作并且质量还极佳?
向蕾勾了勾唇,笑着应道:“这件事是得及时完结了。”
碟中碟中谍
“怎么样?”向蕾观察着连霄的表情从一开始的疑惑不解到惊叹赞美, 开口问道:“程民做的曲子质量如何?”
连霄示意她等等,转身在专业电脑上模拟出音轨和节奏动态反复拉着分析;见他心无旁骛的忙碌着,向蕾干脆靠在墙边浏览星共享APP里的悬赏板块——连续刷了三天, 她还真有些强迫症发作, 每隔半小时都要看看有没有JiangT2021发布的新贴。
Bingo!向蕾忍不住吹了声口哨。十分钟前, 江同果然上传了最新的推销贴,照旧的“代写原创, 各类风格均可驾驭, 可定制流行音乐词曲。能签合同, 五天内交稿后包修改三次。”只是这次价格足足提升到十五万。
看来对方应该发生了一些紧急需要用钱的事情, 向蕾思索着。三天前江同就把他上一次广告贴删除,间隔了这些天后又在今天重新发布, 正好重合程民所谓的“创作期”,其中的猫腻不言而喻;向蕾本来只是六分怀疑, 现在已是百分百肯定。
帖子里有相熟的ID问他:
“好几天没看到你了,大单?”
江同在底下简单的回复道:“恩,累。”
向蕾瞟了眼仍在沉迷编曲的连霄,对方连她的口哨都没有听进耳,便动作很轻的离开录音室, 边向江同发出私信:
「Anna:雷鬼、R&B风格各一首,五天内词曲交货。」
江同使用的是论坛的默认头像,黑漆漆的没有任何图片,右下角持续亮着绿色的在线圆点。
「JiangT2021:可以, 详细要求请通过邮箱发送,只负责修改一次。」
勾到你了。向蕾微微一笑, 正想回复过去,对方却急急的连发两条:
「JiangT2021:我三天内出货, 能不能提前付五万的订金?」
「JiangT2021:我知道这个请求很唐突,但因个人原因,我现在着急用钱。」
向蕾有些疑惑。江同才二十岁出头的年纪,即使在京城没有朝五晚九的工作,也不至于短时间内需要大量的金钱支出;但既然江同在她面前露出了弱点,向蕾不得不抓住时机:
「Anna:也不是不行,但是我有一点要求。线下见面详谈货物需求,我必须要实地考察你的水平,不然我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
对方收到回复后沉默了许久,一直显示在线却迟迟没有回复。
向蕾继续以利相诱,加大筹码:「Anna:如果你同意,见面当天下午打款,不走公账,现金支付。」
这个要求显然正对江同的下怀,彻底把顾虑抛至脑后:
「JiangT2021:时间地点我来选。今天下午五点,东方花园购物中心的麦当劳。我穿着黑色格子衬衫,戴一顶全黑色的鸭舌帽。」
「Anna:OK,到时见。」
距离约定的时间还有四个小时,向蕾迅速规划好其他事情,还得抓紧时间去找梁琼芳一趟。她推门而入,见连霄傻楞当撑着腮,看到向蕾的第一句话就是:“我觉得程民还是有可取之处的。”
“哦?”向蕾关上门,再狠狠一按,确保外边听不到里间的任何动静:“怎么说呢?”
“后半部分的编曲简直太棒了!”连霄一脸狂热,手上挥舞着他导出来的曲谱:“如果说我前半部分的是夏日派对餐前点心,程民接的后曲直接给所有人端上了豪华正餐,不仅在我的高/潮处节点上增加了花样,还直接融合中国大鼓和竹笛的变调,让这首典型的House风一下蜕变成具有强烈国风色彩、记忆点亮点齐飞的舞曲。”
程民此人不仅好色人品还差,但至少在音乐上的确有点东西——与他硬生生熬出来的制作不同,这续上来的另一半显然音乐底蕴极其丰厚,在节奏的把控和创新方面有明显经过实践积累而来的老练,光扒了个曲谱他就已经学习到很多小技巧和心思;要不是二人多少有些间隙,连霄可能会马上致电给程民表达钦佩。
“他有这么厉害吗?”向蕾调侃道。江同不仅天赋异禀,而且在学习的黄金时期就读于中国最高的音乐学府,师从国内数一数二的教授学者,更是如虎添翼,堪称全才;所以他能得到连霄的高度评价她一点也不意外:“别人做得这么好,你不嫉妒么?”
“哎,有什么好嫉妒的。”连霄连连摆手,站起身满屋子乱转以示他的激动:“承认自己技不如人没什么好丢脸的,向优秀的人看齐才会有进步。我现在非常期待录音那天,得好好问问他是怎么想到这样进行衔接的!”
连霄手臂上还满是鸡皮疙瘩,那种一听到前奏就浑身颤栗的感觉他很久都没有再感受过了——尤其制作者还是他非常讨厌的程民,两相比较的反差感把他砸得迷迷糊糊的。
“那你可能要失望了。”向蕾缓缓摇了摇头,嘲讽道:“童瑶说程民最近的通告、商演很多,所以不会一起录音。各自录好自己那一Part的干音、和音后就并起来制作成品。”
这也是市场上不同艺人合作同首歌最常用的方法。但连、程二人明明隶属同一个东家,录个音就一个下午的时间,而且还能录上几段花絮权当做彩蛋发出去宣传,对方却故意错开时间,借着工作繁忙为理由推掉合体录制的要求。
连霄有些失望:“啊?不一起录白瞎曲子的效果了。”他还打算勉强自己忍住对程民的厌恶,只向对方学习和讨论乐理上的见解:“实在不行,我有他号码直接去问本人。”
他摩拳擦掌,心中已经有几个答案迫切想从作曲人那儿得到解答——怎么会想到用沉闷的大鼓声搭配上清脆入耳的竹笛?蓦地拔高的音阶是怎么进行融合的?自作词单句双押、双句单押的结构怎么建起来、有没有书或资料可以参考学习
连霄越想越激动,当即拿出手机就要问个一清二楚。向蕾一把上前摁住他拨号的手:“别打了。你所有的疑问在程民那儿是得不到回答的。”
她凑近连霄的耳边,低声快速说了几句话。
连霄睁大双眼,嘴巴开得可以直接塞下一整个鸡蛋:“卧槽,这个傻逼音乐天才的头衔是这么来的?!”——
东方花园购物中心,是京城老牌热门商圈,见证了首都经济突飞猛进的二十年发展历程。按常理来说,它应该适应时代的变化升级成高大上的综合性商场,但由于它位于二环中心地段,周围学校、居民区和医院众多,流量倒也不比王府井、三里屯等地少。
向蕾换了身不显眼的衣服,坐在购物中心入口对面的二层户外咖啡店,鹰眼将每一个进入麦当劳的人都扫视、过滤一遍。
她特地提前一个小时抵达约定见面地点,侦查过一圈周边环境后惊喜发现购物中心对面建筑有个观景平台,能把从正门进入的情况一览无遗;京城的夏天白日热得想从背包拿出弓箭就要射日,太阳落山后的晚风却也能拂去燥热的心情。向蕾点上一杯冰美式,老神在在的守着最佳观瞰地点,等待猎物出现。
不得不说,江同多少有一些反侦察的能力——特地选了一天到晚人流都很多的商业地段,尤其是五点的时间点正是接送孩子放学、买菜做饭和下班车流的高峰期,整个购物中心喧嚷嘈杂,乱中有序。
四点五十分,向蕾提高了警惕,紧紧盯住麦当劳的门口;但目前除了撒泼要把汉堡当晚饭吃的熊孩子外,暂时风平浪静。
远远的,突然一声童音“哎哟”传进她的耳朵里。向蕾循声去看,是位穿着公主裙的漂亮小姑娘以五体投地的姿势扑倒在地上,手中的儿童用小提琴因主人的跌倒甩出了得有一米远。
小姑娘的面前有一穿着绿色T恤背着双肩包的男人局促的站在原地,不知所措。看这画面,他应该是正常走着路,小女孩拿着琴只顾着朝前跑,不小心撞到了他,一个站不稳就扑在了地上。
但一旁的路人没有注意到全过程,还以为是男人欺负小女孩,开始指指点点起来;有岁数大的阿姨赶忙上前扶起小孩子,大声的质问男人。因离得太远,向蕾并没有听清对话。
只见男人本伸出去想扶起小姑娘的手默默的收回,转身向前捡起那把小提琴。他爱惜的用自己的T恤擦了擦琴上的灰尘,并仔细观察有没有擦伤或摔烂的痕迹;然后又放到耳边试了试弦,憨厚一笑,似乎庆幸没有摔烂。
向蕾把目光转回麦当劳门口,仍然空无一人,甜品站的小姐姐也走出来积极的派送着传单;她又忍不住把视线移回这场突发的意外——
男人单膝半跪着将小提琴递给小女孩,并向那位好心的大妈解释着什么;小姑娘也止住哭泣,向男人鞠躬道歉,大妈从一开始警惕的神情变成不好意思,连连向男人致歉,三人很和谐又莫名搞笑的互相说着对不起。
向蕾微微一笑,心情瞬间好上许多。四点五十八了,难道江同一开始就没打算见面?
而之前意外的主人公之一绿衣男子却径直的走往麦当劳的方向,再准备进去之前突然从背包拿出黑色外套和黑色帽子,环顾四周后快速入内。
向蕾在原地傻眼——这家伙也跟她在玩碟中谍中谍?
无声的苦难
“4109号在吗?麻烦到前台取餐!”麦当劳服务人员向四周打探着, 目光所及只有一位黑衣黑帽的男人桌前没有任何餐点,见他在三分钟内紧张的看了四回手表,便好心的走过去问道:
“先生, 外卖单4109是你的吗?”
江同被她吓得一激灵, 警惕的回头发现是服务生后, 压了压帽子低声回道:“不好意思,我没有点餐。”
服务生撇了撇嘴。这人从进门到现在就窝在角落里神神秘秘的, 也不用餐, 只顾着往门口张望;要是往常她还没注意到有这号人物, 只是今天这工作日的放学下班时间, 店里人实在不多,所以黑衣男子的举动显得格外突兀。
江同以为是服务生暗示他不能干坐白/嫖, 讷讷的起身往收银台走。磨蹭着看了好久,最便宜的只有四块钱的甜筒。四元他都可以买几根黄瓜就鸡蛋了。
他咬咬牙, 在收银员莫名其妙的眼神中又坐回椅子上,厚着脸皮不敢往工作人员站的方向看。
五点十五,还是没有人找上他。整个大厅稀稀拉拉的坐了不到是三分之一的位置,除了他以外都是互相结伴的。江同不由得生出几分后悔之意,自己不该为了钱冒失的同意和对方见面, 万一像上次那样
“叮——”刺耳的蜂鸣声骤然响起,是星共享APP的私信提示音。他忙从口袋掏出手机,屏幕已经被摔得四分五裂,勉强能用:
「Anna:不好意思, 临时有事赶不过去。」
江同恼怒的捏紧了手机,正想把这个蓝天白云头像的爽约人拉进黑名单;对方却立刻发送第二条信息:
「Anna:这是我的一点心意, 权当道歉,还是非常期待与您的合作!」
随后, Anna用星共享的打赏功能直接向江同送达了1010元的礼物,还很贴心的加上了提现的手续费。吃人嘴软拿人手短,江同只好挠挠头放弃拉黑的举动,回复对方:
「JiangT2021:请尽快确定时间。」
他立刻将礼物的余额提到银行卡里,随着进账提醒,余额提示剩余1189元,江同面上才扯出些苦涩的微笑——
向蕾看着短信上显示的支出,颇为肉疼。但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为了保持与江同的联系,这笔打赏费还是很有必要的。俗话说一文钱难倒英雄汉,江同再怎么有傲气也得在金钱下屈服低头。
她用望远镜观察到江同起身离开了一会,又重新出现在视野范围内。对方手上拿着一个麦当劳的手提袋,急匆匆的走出来;向蕾也立刻整理好随身的物品,小跑下至一楼,不远不近的跟着江同。
对方神色匆忙,一味的埋头赶路,似乎对自己要去的方向很熟悉。向蕾庆幸自己提前把碍事高跟鞋换下,不然这会尾随江同穿梭在二环胡同小道的功夫,分分钟都得迷路。
要不是江同全程没有回头看,向蕾还真以为对方发现她了——因为江同仗着腿长,三步并作一步快速穿过人群不说,走到中途还拐进一个巷子的民房里呆了足足十来分钟。
向蕾只好守在街口的角落守着,奇怪的是这吃晚饭的时间点居然有很多人拿着菜和肉进进出出的。
“老板,这里边开饭馆啊?”她在巷子口的杂货店买了瓶水,装作不经意的打听道。
老板拿出二维码让她扫:“害,里面有家好心人把房子弄成了公共厨房,两元一小时,专门供有需要的人在这炒菜,一个月下来能省不少生活费。”
向蕾道了声谢,若有所思。既然是公共场所,应该不会轻易打草惊蛇,她决定进去看一看。入了巷,大约十来米远就能看到右手边有一座开放着大门的平院,家常菜的香味远远就传到跟前儿来了。
“小姑娘,别堵着门儿啊,一块走呗。”大妈热情的招呼着,把向蕾当做了厨友:“怎么没买菜呢?我这分你点?”
“不用不用,我就随便看看。”向蕾顺势接过大妈手中的大包小包,跟着她背后进去:“我替您拿一些。阿姨身体真康健,两手能提这么重的东西。”
人到中年,就喜欢旁人夸句健康,大妈笑弯了眼:“谁家大闺女啊小嘴真甜!哎,放这就行,谢谢啊。”
向蕾把食材归置好,才抽出空来打量屋内的环境。大约二十来坪,同时备了七八个灶台,每台都对应着装上抽油烟机,可想而知全状态工作时内间的噪音会有多大。
正在炒菜的有男有女,看上去都是老相识了,边聊天说话边挥着锅铲;与其说是付费服务,更像是六七十年代邻里之间共享同个厨房,张家长李家短的才算得上是完整的一天。
“阿姨,可以冒昧的问你一个问题吗?”向蕾四下环顾,终于在角落里发现正全神贯注洗大白菜的江同。
阿姨麻利的剥着四季豆,她洗过手也来帮忙:“我知道你要问什么。”
大妈莫名觉得向蕾很有眼缘,就费心的向她解释个通透:“我老伴在几百米外的京城第一人民医院住院,他啊嘴刁,就喜欢吃家里的饭菜,可是我每天从四环的家里做好再送过来,路上就凉啦!听人家说,这儿有个善心厨房,专门提供灶台给有需要的人,这不,我就每天过来让我家老头子吃上热饭热菜。”
向蕾恍然大悟,再看看忙碌的人们——房里热火朝天的,怕热的男人们掀起了半边褂子,但见到有女人经过忙放下衣服背过身去;每个人都粗中有细,对待工具和公共设施尽量小心,她眼见着有人把公用的空瓶蚝油丢掉,从自己的包中拿出全新未开封的替补上去。
“你看那个妹子,老公在工地上摔成截瘫了,两个人大老远从云南来京城来看病,只能住在七八平的板房,要不是有这厨房帮缩减了很多吃饭的费用,日子不知道多难呢。”向蕾顺着大妈指的方向看去,一位年纪三十上下的女人正炒着蘑菇。
对方没有向蕾想象中的苦大仇深的模样,反而时不时看着自己的右侧笑得很甜。向蕾伸长脖子去瞧,有一黝黑的男子在冲着女人啥乐,手上还端着餐盘待命。
“那是她老公,每天做完理疗都会跟着大妹子一块来这儿。”大妈解释道:“像他们这样的还算情况好的。经常是母亲带着孩子、丈夫背着妻子,背后的故事是一个赛一个的心酸。我觉着感动中国都不需要在全国各地找故事,就在这好好采访几个家庭,都能哭出个护城河了。”
“但生活不就是这样吗?走着走着,脚下来个坎,大步迈过去,太阳依旧照常升起。”
向蕾剥好豆子洗过手,撑着腮看着这一幕世间百态。贫穷富贵,生老病死,不过一碗人间烟火。苦难是常态是不可避免,而乐观是暗夜里有选择的良药。这半年来如履薄冰、殚精竭虑的日子,都快让向蕾忘记了包裹在柴米油盐之中平淡琐碎的幸福和力量。
连日来紧绷的情绪居然在这间小小的厨房里获得直抵心灵的慰藉。向蕾感觉如果自己头上可以立一个电池充电显示,那此刻必将是100%电量充满。
“那个小伙子呢?”向蕾指着江同,他正背对着二人:“您经常见到他吗?”
“哟,我瞧瞧。”大妈垫高脚尖远远瞧去:“他也经常来,不过就晚饭的时间。人比较内向,我见着这么多回了,他都孤零零一个人,不爱作声。”
江同把打包盒的仔细擦干净后装进随身的双肩包里;向蕾见他要离开,忙与大妈道别后又跟在他身后。穿过一个红绿灯,终于来到最终的目的地——京城第一人民医院。
向蕾愣了几秒钟,迟疑了片刻还是随着江同搭乘同一部电梯上到住院部九楼。她注意到对方一直在用微信和其他人聊着天,破烂的手机播放语音时不时还漏出点动静,言谈中都是在讨价还价。
虽然江同完全没有注意到身后一直跟着的向蕾,但她仍谨慎的按下十楼,再从步梯返回到九层。
“安医生,骨髓库那位志愿者怎么说?”她刚探出只脚,便听到江同在走廊前头跟白大褂医生说这话,语气有些急切。
被称为安医生的人微微摇了摇头,安抚道:“对方态度还有些动摇,医院的关怀部门还在持续联系中;你别太担心,我们也会继续在中华骨髓库寻找的。”
江同顿时无力的垂下手,背包也跟着滑落到脚边。安医生不忍的拍拍他的肩膀:“今天心心的情况还不错,烧也退了。化疗的反应还是非常大,但她特别坚强,大人都会哇哇喊受不了,心心咬破了嘴唇皮都没有说一句疼。”
江同强打起精神向安医生深深的鞠了一躬:“我这边会继续努力筹钱的,骨髓有消息麻烦您第一时间告诉我。”
“行。你先进去看心心还是得上十五楼?”
十五楼?向蕾有些奇怪。她拿出手机查医院的科室布置——唔,九楼是血液科,十五楼是骨科病房。
“我先把晚饭带给妈妈,再下来看心心。”
“行,别过了探视时间。对了,你母亲恢复得怎么样了?”
江同面上这才恢复点笑容,语气也积极了些:“定在下礼拜做手术。郭医生说术后效果不错的话,至少能够恢复百分之八十的行动能力。”
“那算很不错了,毕竟阿姨右腿摔断之后延误了很久时间,至少终身不需要撑拐。”安医生很是心疼的打量江同脚上的鞋子,前头已经磨成了薄薄的一层,对方只用粗糙的布料打了块补丁:“平时多休息休息,身体一定要撑住了,这时候可千万不能倒下。”
“好,不打扰您了安医生,我先上楼送饭。”江同再次感激的躬了躬身。
向蕾心里五味陈杂的,竟不知该作何反应;她猜测到江同应该有隐情,却没想到对方遭遇到的几乎可以称为覆顶之难——按之前柯教授说过的故事,江同远在贵州且唯二的亲人母亲和妹妹,居然同时出了事。
“哎,这就是你之前说过的那个家属吗?”安医生还停在原地没有离开,路过的同事正好撞见了这一幕:“妹妹和妈妈同时住院上下楼跑的那位?”
“嗯。挺不容易的,才二十来岁。他妹治病就得花了个小百万,上个礼拜刚在骨髓库找到个匹配的志愿者,本来都谈好了后来人又不乐意,说是会折寿。”
安医生扶了扶眼镜,带了些失落和愤怒:“你说损不损?给了病人和家属希望之后又泼一盆水沁得个透心凉,换做是心态不好的病人可能一口气就过去了,幸好这小伙子和他妹妹还挺乐观的,就这么硬挺着。”
“那他妈妈又是怎么回事呢?”
“又是可怜天下父母心。男生在京城读书呢,妹妹在贵州发病了,当妈的怕给儿子负担,自己悄悄打几份工给女儿看病,有天不小心的从工地掉下来,右腿摔了个粉碎;没钱治就拖回家敷草药,生生熬到现在。”
“这可太惨了些,你帮他申请咱们医院的医疗救助了吗?”
“申请了,暂时还没结果。我估计着悬,他们都不是本地户口”
两位医生的声儿越来越远,一同走回病房的深处。
向蕾走到刚刚几人谈过话的地方。血液科病房被厚厚的一扇门关着,顶头挂着“请勿喧闹”的指示牌。从她这个角度看去,只能从门上的玻璃窗瞧见深长又幽暗的走廊,远处有一人坐在病房外,双手插进本就稀疏的头发里表情很痛苦,好像是在无声痛哭。
她轻轻叹了一口气,心里做出了个决定。江同已然山穷水尽,如同风雨中摇摇欲坠的木柱,再刮来一阵凌厉的风就会轰然倒塌。
向蕾从通讯录里调出了一个电话号码,犹豫再三后还是果断的摁了下去:
“喂?阎老您好,我是向蕾。可不可以请您把柯顶教授的电话给我?”
“什么?!柯教授中风了?!”
破冰
“柯老师, 今天感觉怎么样啊?”
京城第一人民医院心脑血管科金字招牌全医生笑眯眯的问道,身后呼啦啦跟着一群各名牌医科大学毕业的住院医生们。
柯顶左半边脸明显的有些不对称,双眼浑浊无神;旁边病床头柜上挤了满满当当的康乃馨、马蹄莲等各束鲜花, 各自不一的写着“望恩师早日恢复康健”、“盼君健康”等祝语, 将原本阴冷的病房衬得有些活泼和生机;空气中还飘荡着淡淡的花香, 倒显得消毒水的气味没有那么难以忍受。
他见全医生日常来查房,想挣扎起身回答;无奈左半边身子还处以恢复期, 力气根本使不上。
全医生和柯顶的妻子席水芸赶忙过去扶住, 让他不要乱动:“柯老就别起来了, 让师母回我就行。”
“今天好多了, 能慢慢说上一会话,头也没有前两天那么晕。”席水芸慢慢放平柯顶, 顺手抚了抚皱起来的背角:“他的学生们刚来过,花儿都是他们留下来的。”
“柯老师是桃李满天下啊。”全医生伸出了大拇指。他的妻子也是柯顶的学生, 经柯顶的推荐和介绍考入京城国家剧院,二人正是在一场演出里以观众和表演者的身份一见钟情,结为连理;所以当妻子请求他帮忙,让恩师转院住进全正访就职的京城第一人民医院,他自然义不容辞。
“还得谢谢你和小婷的关心, 我们俩在京城也没什么亲人了,儿子还在国外,没有你们和他的学生们,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席水芸感激的说道。
柯顶是在给大三学生上课时突然发病的。说着说着感觉一阵天旋地转, 扶着讲台喘了好一会粗气;下一秒就发现自己吞咽困难,口嘴歪斜, 说话吐字已经不清楚了。
幸好是在课堂上,学生们立刻让校医来查看后第一时间做了预防措施, 紧急送往医院治疗。
全医生叹了口气:“师母也是前几天刚从国外飞回来吧?”
席水芸满面愁容,眼底黑眼圈隐隐约约的,在保养得当的面容上很是明显:“对。儿子上个月从斯坦福博士毕业,我代表家里去参加他的毕业典礼,顺便和他住一段时间;没想到,才这一会功夫,老头子就出了事。”
“唉,这也没办法,坏事都赶上一起了。”全医生轻声安慰道,随即像想什么似的:“我记得小婷说过,柯老师有一位亲如儿子的爱徒,叫什么来着,江同?”
席水芸听着听着觉着不对,正想阻止全正访说出这个名字,可对方嘴太快又没看到她的眼神暗示;柯顶一听到这个逆徒的名字,脸上刹时更黑了,扭过头去不言语。
全医生还傻乎乎的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席水芸只好单独拉着他出到病房外面,把来龙去脉说了一遍:“现下人不知道去了哪儿,也不联系我们。老头子嘴上不说,但那两个月嘴里都长了好几个溃疡,着急得上火。”
全医生这才知道自己说错话了,戳中了柯老的伤心事,后悔不迭:“瞧我这张嘴。江同这小子怎么回事,柯老把他从贵州带出来,费尽心血把他当接班人培养,怎么搞不告而别这出。”
“他也有难处吧。”席水芸也是真心把江同当亲人看待,她的伤心不比柯顶来得少:“虽然不知道江同有什么困难,但无论他在哪儿,都希望人能吃饱饭,过得好。”
“柯老这病呢,除了他本身血压有些高外,多少有思虑过重的因素。”全医生压低声音解释道:
“您啊也多劝解劝解,要懂得想开些,也有利于身体的好转。老爷子这回的脑卒中算得上是轻微的,治疗加康复训练能恢复个□□成;但不能掉以轻心,这就跟镜子裂了个口似的,再用胶水粘回来它也是破了,肯定不如新的耐用。”
席水芸留心的听着,恩恩的点头。眼一抬,却见不远处有个黑衣黑裤的漂亮小姑娘抱着一大束向日葵和瓜果,眼巴巴的看着她们。
“您认识?”全医生好奇的问道:“柯老师的学生?”
“咿没见过。”席水芸也有些纳闷,瞧着对方也不眼熟:“姑娘,你找谁?”
“您好,”向蕾乖巧的回答道:“请问是柯顶教授的病房吗?”——
真是屋漏偏风连夜雨,打完电话的向蕾满脑子都是这句话。
阎老在通话中很是惋惜的告知她,柯顶一礼拜钱因为脑中风正住着院,他上回去探病的时候人还不能正常麻溜的说话。
向蕾当时就哽住了,讷讷的说不出话,霎时就打了退堂鼓——告诉柯教授他最宠爱的徒弟是因为家逢大难所以不辞而别,只会让柯顶徒增烦恼,病情雪上加霜;如果告诉给了江同,对方更是陷入忠孝两难的局面,眼下已经很痛苦和折磨了,再来一个恩师病倒的噩耗,只怕江同真的会彻底崩溃。
阎老人精似儿的人物,哪会听不出来向蕾的迟疑?于是直截了当的问她要柯顶电话的原因;向蕾不好对阎老撒谎,挑着重点把前因后果都讲了一遍。
“唔,我认为你应该和柯顶说。”阎老沉思半晌后,语重心长的提出建议:“这老小子我知道的,要强惯了,有什么想法和苦恼不轻易对家里人说,只会憋在心里成病了。没准这事能成为个契机,让他放下心病,刮骨疗毒。”
“真的吗?我是怕自己好心办坏事”向蕾有些动摇。江同这一环对于她想扳倒童瑶、程民有极其大的作用,但她绝不会拿人痛处达到自己的目的。
“这样吧,我把医院的地址和病房号告诉你,你就当替我去探个病,可以试探一下再决定要不要告诉他。”
“谢谢阎老!”
向蕾在手机地图上查阎老报出来的地址后,一脸黑线——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居然就是京城第一人民医院!——
“小姑娘,快进来坐!”席水芸热情的招呼着,将向蕾迎了进来。柯顶还在床上闷着气,见有客人来了便回头去看,惊讶的回道:“向蕾?”
向蕾堆起灿烂的微笑,将水果和鲜花放好,鞠了一躬:“柯教授好,您记忆力真强,还记得我的名字。”
“你怎么来了?”柯顶一字一句艰难的问道。二人在阎乾阳的饭局上见过一面,他对向蕾印象还挺不错。
向蕾耐心的等柯顶说出完整的一句话,回答道:“阎老让我来看看您,他现在人在外省,时间上不凑巧。”
柯顶眼中浮出一丝笑意,抿着的嘴角也放松下来。
席水芸接过话题笑道:“阎大哥太客气了,刚住进来第一天就来看望过了,这会快出院了又派了个小姑娘过来。”
“应该的!我这也带着些私心,柯教授是音乐大拿,正好也有些事情想向您请教。”向蕾寒暄得差不多了,慢慢步入主题。
柯顶用还能活动的半边身子抬了抬手,示意她说;向蕾斟酌了一会,慢慢的说道:“柯老师,是这样的。之前也给您介绍过,我现在带的艺人是原创音乐人连霄。”
他点点头,想起在晚宴上向蕾有送过他一张连霄的单曲CD,也是非常有才的一个小伙子。
“最近连霄正准备第一张专辑,在向业内收歌。”向蕾编了个理由,接着往下说:“我们收到一首国风的编曲,效果非常惊艳,于是公司想找到这位作曲家看能不能保持长期合作,最好是能加入新传。”
“我能帮上什么忙呢?”柯顶虽有点轻微的偏瘫,但思路和逻辑仍然十分清晰。
向蕾从包里拿出无线耳机:“您一听就知道我来找您的原因了。”
柯顶向妻子点点头,席水芸会意的接过耳机,上前为他戴好;向蕾调出连霄粗剪的完整版,将声音调到合适的音量,摁下播放键。
回到教了一辈子的老本行,柯顶这才觉得心里舒坦了许多。嗯,开头很有意思,节奏显得青涩了些,但胜在颇有灵气,对旋律的流动和起伏掌握得很到位,高潮部分也不突兀和尖锐,采用的是中规中矩的渐变升华结构;第二部分的衔接流畅,将曲子的氛围推向另一种风格等等,传统乐器的大胆结合和每一句尾调标志性的MI FA SO音阶,这不就是?!
他睁大眼猛地望向向蕾,后者肯定的点点头——她知道,最熟悉弟子作曲风格的莫过于老师,柯顶几乎不用多加思考就明白此刻正在耳边回响的曲子出自江同之手。
“你你你”柯顶激动的想坐正身子,动作太大牵扯到生病的半边身子,猛地咳嗽起来。席水芸慌乱的把住他,不住的问道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向蕾心下一咯噔,也急忙上前轻拍柯顶的背,让他顺顺气。
好一会,他才缓过来,用唯一能活动的右手紧紧箍住向蕾的手臂:“你找到他了?”
向蕾被他箍得生疼,眼神闪过一丝游移和犹豫,被柯顶捕捉到后他用更急促的语气说道:“你告诉我!”
事到如今,向蕾这才清楚明白江同在柯顶心里的分量:“柯教授,您别着急,我这就把知道的都告诉你。”
于是,她坐在柯顶的床边,把自己发现JiangT2021是江同、怎么找的对方而且跟着他从善心厨房到医院的所见所闻,一个细节不拉的全说了出来。
席水芸听到一半已经是泪如雨下,口中不停念叨着“这傻孩子,为什么要一个人扛着”;柯顶攥紧了拳头,额上青筋暴露,布满纵横深浅皱纹的眼角也隐隐有些泪光。
他颓然的将手一放,一声叹息似乎来自灵魂深处:“傻小子”
柯顶这一刻只觉得浑身松快,那种寝食难安、日夜不能眠的折磨一扫而空——太好了,江同人没事也没有走坏路,他没有看错这个质朴的贵州男孩!
“麻烦你让他,来看看我。”
“好。”向蕾郑重的点点头,心里一块大石终于平稳落下——
江同步履缓慢的从血液科病房走出来,站在电梯口边上,把一次性的塑料防护服、口罩和鞋套脱下,扔进垃圾桶。
今天妈妈又问了妹妹的情况。看着她期待的双眼,他实在无法将志愿者拒绝捐助骨髓的噩耗告诉妈妈,毕竟下礼拜妈妈也要被推进手术室。江同只好强颜欢笑的安慰她一切顺利,学校和同学捐的钱也够用。
在妈妈的病房耽误了好一会,再来到九楼已经错过探视时间;刚好值班的是安医生,遂破例让他进去探视五分钟。
病房已经不允许进去了,他只好站在病房外的走廊,从背包里找出一张白纸,写好字贴近玻璃让妹妹读:
“心心,今天还好吗?”
江心看到哥哥不能进来,没有哭闹和撒娇,她知道哥哥是照顾妈妈去了;于是她也用在纸上,用尽力气歪歪扭扭的回复:
“我很好,哥哥别担心。”
江同看到妹妹嘴边还有一抹血迹,明知道是安医生说过的妹妹现在凝血能力差,牙龈出血不容易愈合,但仍是心如刀绞。
江心似乎是察觉到哥哥的难过,于是朝哥哥比了个大大的爱心,扬起灿烂的笑容。
江同强忍住难过,也向她比了个爱心。
“九楼到了——”电梯打开,空无一人,江同麻木的走进去。今晚还要再联系一些人,即使一首歌三四千他也认了,必须把接下来的生活费和根本深不见底的医药费给补上
他心事重重的想着事,电梯门即将关闭。这时,突然有一只白皙的手朝他伸了过来,挡住了即将关闭的电梯。
“你是?”江同费解的看着眼前这位一身黑衣的女子。
“你现在不用知道我是谁。”向蕾一把将他从电梯拉了出来,慢条斯理回道:“江同,你的老师柯顶突发脑中风,正在这里住院。”
江同脑袋顿时嗡嗡的发响,耳朵一阵尖锐的耳鸣。他不敢置信的后退两步,感觉天旋地转:
“什么!?”
合作共赢
江同只觉得眼前这女人仿佛来自地狱, 嘴唇一张一合吐露的尽是恶魔之语,目眩耳鸣之下,他一个字都听不进去了——
“好在病情不严重, 目前已经是大有好转了。柯老师就在五楼的病房, 想见见你。”向蕾顾自说完, 才注意到面前的江同已然是痴傻呆愚的模样,双眼直愣愣的看着地面, 显然陷入巨大的震惊之中。
她无奈的在江同眼前用手晃晃, 对方也毫无反应;直到向蕾用力摇了摇他, 江同这才回过神来:
“老师现在怎么样了?他人在哪里?!”他犹如热锅上的蚂蚁, 脚底似火在烧;大脑被迫接受一波又一波不幸的噩耗,早已失去理性的反应:“都是我的错!老师身体向来都健康, 怎么会突然生病,肯定是因为我!”
江同蹲下, 自责的捂住脸。在妈妈和妹妹跟前,他不能流露出任何担忧和哀伤,每日如行尸走肉般在出租房和医院两点一线的重复往返;但在陌生人向蕾面前,江同再也忍不住悲恸,呜咽又压抑的痛哭着。
向蕾轻轻叹了一口气。看来自己不应该一上来就先把最严重的事情告诉江同, 导致对方情绪一下压制不住,往崩溃的方向直奔。但哭不是坏事,是得把负面的、阴暗的那一面痛痛快快的宣泄出来。
于是来往的路人很奇怪的打量着在电梯口的二人——男生蹲在地上抱头流泪,而女生静静的站在旁边手拿纸巾好整以待。
好一会, 江同才缓过失态,勉强找回些理智:“你是谁?为什么知道我的身份和老师的事情?”
向蕾低过纸巾, 示意他先擦擦鼻涕:“不好意思我的错,应该先将好的结果告诉你。”
好的结果?江同终于抬起头望向她, 眼里不由自主的带着些期待。
“柯教授发病的时候正在课堂上,所以及时得到治疗,身体已经好转许多了;人眼下也在这儿的五楼住着院。”她深深的看着江同的双眼,后者不自在的咽了咽口水,对方似乎是在探寻他内心深处那份懦弱与逃避:“他要见你。江同,你敢去吗?”——
“要不还是改天吧,我这带的都太寒酸了。”江同双手提着临时买的水果和保养品,把向蕾打赏的一千元花了个精光;他站在柯顶的病房前,迟迟不敢敲门。
他不怕老师生气,也不怕柯顶把礼物都丢出去让他滚;江同只怕老师用极其失望的表情看透他,把自己当做陌生人,师徒情谊从此一笔勾销;所以他只敢深夜徘徊在老师家附近,将亲笔信偷偷扔进客厅,试图为自己便辩解,怀抱着哪怕只有一丝被理解的希望而战战兢兢度日。
“明天又明天,改日复改日,江同你还有多少日子和真正关心你的人团聚?”向蕾见他近乡情怯,好心做到底,推他一把——一手拉着他,另一只手扭开把手,直接把江同暴露在柯、席二人跟前。
“柯教授,我把人带来了。”她后退一步,把惊慌失措的江同拱上前。
江同心下一横,望病床上看去——柯顶哪还有半分顶尖音乐学府知名教授的风采?分明是普普通通的头发花白的花甲老人!他鼻头一酸,腿下发软,直直的跪在当场,口里哽咽的叫出一声啼血似的“老师、师母”后竟是再也说不出任何话,泪如雨下。
那头的席水芸双目含泪,忙不迭的哎哎叫着过来想把他扶起,却感觉江同重如千金,膝盖重重的压在地上,便也不再强使力,背过身去擦眼泪;向蕾避过头去,心里酸胀得厉害,正好瞧见柯顶一大颗眼泪滴在惨白的床单上。
良久,柯顶所有的质问和关爱都化成了一声深深的叹息,荡在病房里,消散四去。
“起来,坐到我这。”他竭力的把要说的意思精简成几个字,指了指床边。江同闻言忙站起,柯顶这才注意到学生比离开前起码瘦了有二十斤以上,身上穿的卫衣还是妻子卖给他的,当时正好合身;而现在,袖子空晃晃的明显大了一个码数。
再结合向蕾说的缘由,他哪儿不明白江同孤身在外也是受了大苦呢?责备的话也再说不出口,只惟留下失而复得的喜悦。
席水芸随着一同上前,摸摸他的脸又捏捏身上的肉,止不住的心疼:“瘦了,太瘦了。傻孩子,怎么弄出这幅模样?为什么不告诉我和你柯爸?这是不要我们两个老人家了?”
江同音乐才华高,勤快又懂事,一年里有大半时间都寄住在柯顶家,二人对他越来越心生喜欢,早早就询问过江同母亲的意愿,欢喜的认下这份干亲;只不过在外人面前,江同仍称二老为老师、师母。
“不是这样的。”江同急急的解释道,早知道自己的出走会给干爸干妈带了这么大副作用,他绝不会这么做:“我是怕拖累你们。”
接着,他把向蕾听到的故事补充得更完整了:“临近毕业,我正同时准备考研和国家大剧院的复试,却突然接到三叔的电话。”
那天的京城是个艳阳天,他从琴房出来正想破例给自己买一支冰淇淋当做辛苦练习的奖赏,那个噩梦般的电话就响起了:“三叔说,妹妹查出绝症,正在市里的医院里看病;妈妈在从工地的脚手架上掉下来,包工头只给了三千块钱就再也不管了,如果我再不回去处理,家都没了。”
柯顶回想起,也就是江同突然离开的前几天,他曾经向自己请假说去天津参加同学的婚礼,原来他是回贵州处理家里急事。
“回到家才知道事情有多严重。妹妹得的是急性髓系白血病,医生说目前只能边化疗边等适配的干细胞,移植成功才有可能彻底治愈;妈妈从三楼摔下来,落地时撞上了石板,右腿粉碎性骨折;黑心的老板看出事了,只给过三千块钱付了急诊的费用就再也不管,我家亲戚少,人单力薄,根本找不到地方说理去。”
江母只好借住镇上三叔家,每天弄中药敷腿,大小便都不能自理。
江同了解完一切之后只觉得五雷轰顶,天都塌了下来。但他根本没有不能有自怨自艾的时间,只得迅速振作起来撑起这个家。他将四年大学攒的奖学金和跟着做项目做外快的钱全取了出来,把妹妹拖欠的医药费缴清,再给三叔一万元辛苦费之后,咬牙决定带着妈妈、妹妹和口袋中的仅剩的两万元来京城求医。
他也不是没想过向柯顶求助。但江同深知柯顶一向清贫,存的积蓄只够二老未来出现生病等急需用钱的情形;自己不仅被对方从深山带出来、改变了一生的命运,而且在柯家的这四年里,二老坚决不收他任何伙食住宿费,甚至在助学补助没有及时汇入的时候,席水芸还偷偷到政教处先出了学费。
所以吸血虫这样无耻之事他万万是干不出来的。
“之前听师哥说过,我们这行有很多人卖自己的原创曲挣钱;尤其是放弃署名和著作权的话,能卖得更多。”江同说起卖歌的事情十分赧然,但为了家人他不得不放下自尊:“我就通过些方法联系到了中介,把我在学校做的那几首都卖出去了。”
“签了合同吗?”向蕾冷不丁的在旁发问。
江同一愣,老实回答道:“签了,买断,钱进账的那一刻这些曲子此后都与我无关。”
“卖了多少?”柯顶沉默的听完前因后果,虽然心里仍然有些疙瘩,但他清楚江同也是一片孝心,不想拖累他和妻子,选择默默扛起了重担;也不枉是自己辛苦培育的苗子,在心性和才能方面都出类拔萃。
“《恰是少年》最贵,六万;其他两首打包五万。”江同不敢隐瞒,说完后又默默低下头。他知道老师的性子,肯定得骂他作贱了曲子。
果然,柯顶吭哧吭哧的喘着粗气,训斥的话到嘴边打了个转,还是没说出口:“你啊你啊。”他不是心疼钱,而是《恰是少年》这首歌在柯顶心里就是无价之宝——江同刚上大一时候的自作曲,曲里承载了一个少年对未来和命运的期待与壮心勃勃、当意气风发的风采,人生又哪有几次这样的际遇呢?
偏偏买歌之人唱成了儿女情长,优柔寡断,浪费内涵!
“你知道苏曦彬凭着这首单曲拿下了MTV最佳编曲吗?你知道它给经纪公司创造了起码不下千万的盈利吗?”向蕾也有些痛心疾首,只不过她是站在经济利益方面去分析。
苏曦彬所属的小型企划社本就没有什么宣发力量,全靠曲子把名声打响至全国闻名,足以说明江同的制作水平。
江同卖掉之后但再也没听过这首歌,所以也不清楚到底创造了多少价值。他涩着嗓子说道:“我只知道,这十一万能让我妹妹住上京城第一人民医院,能让妈妈的右腿还有走路的希望。”
屋内其他人都沉默了。有时候人生就是这么可笑和残酷,所有的骄傲和自尊在金钱面前不得不屈服,因为天秤的另一端,往往是你最重视之人的生命作为砝码。
“为了筹妹妹的医药费,我就开始挣起了快钱——直接按定制要求替人写歌。”中介人十分满意他的作曲水平,就帮他拉线对接有需求的歌手们。江同就像一台精贵但没灵魂的机器,麻木的、不带感情的写歌写词,换了钱就转进医院的卡里。
而他就蓬头垢面的租了个十坪小屋,把乐器、电脑机器一摆,连转身都困难。
席水芸一直握着江同的手,温柔的宽慰道:“以后你也不要自己扛了,有我们在,无论是什么困难我们一起担。”
柯顶也抖着手,摸摸江同的头,一如往日那般厚实和温暖。
看着三人的天伦之乐,向蕾不忍打扰,悄悄的走出了病房。
不知过了多久,江同才从病房走出来,脚步比初见时轻快许多,眉间紧皱的细纹也摊开了不少。
“嗨。”向蕾拦住他。
“我以为你先离开了。”江同惊讶的说道。他在柯顶和席水芸面前像个小孩般,把这段时间的心酸和委屈全数吐露,觉得心中阴霾挥去不少,完全不记得还有向蕾这号人物在旁边。
“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江同想了想,苦笑了一声:“老师让我不要再糟蹋作品了,他想试着向学校申请相关的额补贴或者发起募捐,实在填不上窟窿的话,介绍正规的工作室让我写个歌挣钱,不能搞代笔和买断这些歪门邪路。”
其实一开始柯顶和席水芸提出先拿出他们的积蓄救急,被江同严肃的拒绝了——他虽然账户只有几十块钱,但妈妈和妹妹预存的医院就诊卡里有二十来万,足够支撑一段时间,只是为了应对随时可能配型成功的骨髓移植手术和后续的康复治疗,他必须得马不停蹄的攒钱。
向蕾琢磨着应该如何说服江同和她联手,忽地眼尖的看到对方挽起袖子那儿露出的手腕上有一圈红紫的淤青:“你手怎么了?”
“害,”他不好意思的扯平袖子:“被狗咬了一口。原来合作过的一客户,前几天让我帮做首新歌,做好了要交货的时候非要我当面拿给她,没想到刚到地就被绑起来蒙着头打了一顿,U盘也被抢走了。”
他原来还对方写过好几首歌,听说反响还不错,所以再合作的时候他没起什么戒心。江同本来就在黑市做代笔的买卖,更不可能签合同或者去公证,加上找不到祸首,他只好自己消化这个哑巴亏。
“打你的人有给钱你吗?”
“没。对方只让我做一半的活儿,但随便让我出价。当时我以为心心马上可以动手术了,就贪心开了个二十万,对方居然没跟我讨价还价,直接应了下来;我也很用心的编了另一半的曲子,没想到在这儿等着我呢。”
现在想来,对方从最开始就抱着要抢的想法,仗着江同的身份不见光,没处维权。
听到这,向蕾很清楚这个不讲商业良心还雇黑出拳的人是谁了。
“在某种程度上,我们是战友。”她朝江同伸出手:“要不要和我合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