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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劲敌来袭?

    门外的世界突然变得有些喧嚣, 康嗪撩起帘子往外观察,正好看见向蕾一行人在与制片、导演寒暄问好;远远看去,三人都是青春靓丽、面容姣好的女性, 她一时分不清谁到底才是今天的主角。

    康嗪回头看向嘟着嘴粘发套的二妹, 视线又移向一旁被套在人体模特上精致大气的戏服, 心中隐隐有不妙的预感——这华丽的程度远超主角应有的配置了吧,她怎么记得九霄是个冷面的侠女?

    廉星河靠在化妆室墙上的浏览秘书发的工作讯息, 见康嗪向外查看情况, 眉毛一挑:“对方来了?”

    她点点头:“刚到门口, 在和剧组的工作人员们打招呼。”

    廉星河起了点好奇心, 遂也挑起帘子,果然看到挤在门口、不停鞠躬问候的陌生女人, 打头的正是他之前在舆情简报上见过很多次的、名声在外新传经纪新星——向蕾。

    她比视频和照片上看起来还要纤细一些。原本是肩部往下点的黑长发已剪成干练的齐颈短发,微微烫卷的底部是职场女性和少年感的完美结合。廉星河微微眯起眼, 有些意外向蕾真人与荧幕形象的出入,毕竟新传的通稿都快把连霄事件中的向蕾打造成“正义少女不畏黑恶势力”形象了。

    康嗪站在他身边:“有认识的?”

    “现在跟车导握手的,就是新传经纪人向蕾。”他指了指对面:“后面的两位女士,其中一个会是康妮小姐今天的竞争对手。”

    “哦?”康嗪抬高了下巴,定睛望去——跟在短发白衬衫女生后面的, 是两个风格各异的女孩子;一个戴着贝雷帽,衣着服饰很像街拍杂志中走出来的女孩,穿衣风格大胆、潮流;另一位则是披着长长的黑发,白T恤灰色练功裤, 看谁都是浅浅的笑。

    “应该是披着头发的女生吧,”康嗪判断道, 既同是新人自然在剧组领导前形象会低调些。

    廉星河赞同的嗯了一声:“新传这批的新演员们保密工作做得不错,除了网上路透出的几个视频片段外, 其他个人信息很难查深。”

    康嗪回头看到小妹一身名牌和小众珠宝,微微叹了口气:“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严敏领着向蕾三人前往另一个临时搭起来的简易化妆间,压低声音说道:“还以为你们要迟到,可给我着急坏了。幸好你们自带了妆发师,另一位的化妆还没结束呢。”

    “让你多操心了,”向蕾感激地回道,指了指陆小棠:“这是我好朋友小棠,上次你们见过的。真真之前试装照里的服饰和妆容是由小棠亲自设计的。”

    严敏看她对方年纪还这般小,讶异的问道:“怪不得我说这么眼熟呢,好几个月前Vogue选拔化妆师的Project是不是有这位陆小姐?”

    “是的,严敏姐好记忆。”陆小棠臭屁的翘了翘尾巴,朝她问好:“本来在英国的课程还没结束,但是那边发生了工人大罢工游行,学校干脆放了三个月假,我才有空帮向蕾的忙。”

    “三个月?”严敏眼前一亮,她正发愁全体演员的定妆造型师没人选,现下正有个现成的人才:“陆小姐有没有兴趣到剧组里做份兼职?根据剧本形象为演员们设计妆发、造型。”

    陆小棠乍一听有些跃跃欲试的雀跃,但很快又打了退堂鼓——虽然她跟在托尼身边时待过很多剧组,但毕竟都是打配合,没有自己独立承担过十几个演员的主要妆造;向蕾在旁推波助澜:“那你是算找对人,小棠出国前可是在横店专职做古装造型的,而且她的风格非常新锐的同时也具有天马行空的想象力,配合度高,工作态度勤勤恳恳”

    “哎呀你干嘛,夸得我都不好意思了!”小棠的潮红从耳朵烧到了脸颊,她忙打住嘴皮子快的向蕾,心里甜滋滋的。

    “向蕾推荐的准没错,错过了可是我的损失。”严敏也笑哈哈的打趣着。薛真见三人笑得极为开心的模样,心中的紧张多少减少了些许。

    严敏回头见薛真平静沉默的样子,再结合初见时挥剑的英姿飒爽,下意识默认她是内敛沉稳的类型,颇有主帅之风;殊不知薛真紧张得腿有些微微发抖,手心里都是汗。

    “就是这了,你们动作尽量快一些,太复杂的装饰就不需要了,浪费时间。”严敏引着众人进入房间,悄悄给暗示:“造型是加分项,但还是得看整体表现。”

    “好,你忙去吧,我们开始了。”向蕾送她出门,陆小棠小心地从行李箱拿出一个小时前才做好的戏服。薛真动作麻利地脱掉T恤和长裤,按向蕾的要求特定穿了贴身的打底,试图让身体更轻盈些。

    等到薛真回头看那特意为她量身定做的戏服时,不由惊呼出声——这身侠女服也太帅太绝了吧?!

    薛真毫不掩饰的赞美就是对设计者最大的赞誉。陆小棠得意洋洋的搂过她的肩膀:“帅吧?这可是Made in Tang,全世界都绝无仅有的独家手工定制。”

    虽然在工厂初初看过成品,但仍不妨碍向蕾又一次惊艳:“为了拿到九霄,这件衣服是今天制胜法宝之一。”

    自己先做一套戏服的启发还是陆小棠随口一句“为什么女侠的夜行衣都这么丑啊”开始的,向蕾萌生了一套完美适配薛真身材和身段的古装短打,即使在《挟剑》里用不上,但以后去试戏就可以备着原创服装,增加竞争点;这个任务就顺其自然落到陆小棠身上,为了能匹配“九霄”,向蕾特地Copy了一份薛真万字心得和自己对剧情、角色的理解,让陆小棠理解人物层次。

    面试的日子突然迫在眉睫,陆小棠在设计服装稿后也没有时间请工厂制出成品,只能泡在裁缝工艺厂里选布料、裁剪和组合拼接,日赶夜赶才在今天完成。

    薛真忍不住上前摸摸衣服,布料是特殊类麻材质,表面看上去有褶皱略显粗糙,但上手时光滑不扎手还透气,穿在身上应该挺舒服;衣服的款式不同往常荧幕中会功夫的女侠客那般花里胡哨的配色和分不清朝代的款式,也不是刺客样式的一身黑到底,面罩一戴分不清男女。

    陆小棠阅读完所有素材后,脑中只有一个概念——九霄是一个“杀与仁”并存的矛盾体。面对故人时她是无害又乖顺的,但敌人来袭她却是江湖上最利的那把剑。善恶在九霄的心中是抽象、无法定义的,她只会用原始的保护欲、杀戮欲来定下三观。

    但服装不能脱离角色生活、生存情况,九霄在离开女主踏上复仇之路后,从原本的衣食无忧转化成雇佣杀手,那么设计的要点肯定要突出在江湖上独自漂泊和肆意渡日的双重感。陆小棠大胆的在黑色主色调上加入酒红色,中长裙摆上酒红色布料叠在底层,按照褶皱分成一束束的长条;然后用特殊的涂料在裙摆外层刷上一层珠光色效果。

    静态来看只是一条看上去有光泽的黑裙,但主人公一走动或者作出招数动作,在灯光的照射下会释放出内在的大招——裙摆舞动时黑红交措,宛如手刃敌人时粘上的淋漓鲜血不小心一滴滴落在持剑人衣物上,但人头落地时却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继续以黑、以默示人。

    这也是向蕾对陆小棠的要求——九霄是静时隐在黑暗中,毫无存在感;但是出招时必要有诡谲的艳美和神秘。

    上半身则是比较修身,衣领和袖口都绣着暗红色的野蔷薇;腰带则是皮质带结实的缠了三圈,在侧边打了一个不怎么好看的蝴蝶结;全套搭配的第二个大亮点就是陆小棠跑遍全程找到的黑缎丝织长靴。

    普通的古装黑靴标配长度是小腿往下一点,而且不容易固定形状;为了凸出薛真大长腿的优势,陆小棠在裙摆的长度上作出取舍,比制式的裙摆样式缩短十厘米;好不容易从古着市场淘到长到膝盖上的仿古长靴,立刻着手进行改造——买来竹子剪成细长条,按照靴子内部的轮廓将形状撑起来,并且用好几种加固手法确保竹子不会在激烈活动下崩裂。

    九霄最重要的标志之一就是斗笠。小棠给有纬纱的斗笠加了飘带,风吹过时衣衫束带飘扬,一身侠骨情长。

    没有太多时间欣赏戏服,向蕾和陆小棠伺候着薛真将衣服穿上,并调整最后的细节,用别针固定好宽松的地方,力图使整个人看上去干练、精悍。

    “我太牛了吧,天生要吃这碗饭。”陆小棠陶醉的看着薛真。如她所料,个高条顺的薛真穿上定制的侠女服后气质浑然一变,立时与周边现代的装饰、设备格格不入,活脱脱从小说世界走出来的人物。

    打断设计者欣赏作品的美妙时刻,向蕾拍拍她的肩膀:“时间不等人,妆容还没有弄好。”

    陆小棠回过神,让薛真坐在高亮化妆镜前上起妆来。见暂时没有什么可帮的,向蕾推门而出透透气。

    场地中间有一小波人在聚集,向蕾倚在栏杆上辨认着,似乎是未知的“关系户”对手那一伙人。其中有身穿古装的女子站在较为中间的位置,她看得不真切;倒是她身边的一高大男子似乎注意到她的视线,抬头朝向蕾所在的地方看过来。

    英俊的混血儿,目测超过一米八五的身高怎么越看越熟悉?啊,是廉星河。

    向蕾辨认出了男子是谁,耳边还回想着冷俪曾夸过对方手段了得、心狠手辣云云。原来“关系户”的倚靠是廉星河?不对,他不是专攻公关的么?

    二人的眼神对上,空气中是窒息的凝固和静止。向蕾不示弱的紧盯着他,廉星河也饶有兴致的不打算移开视线,直到他身旁的车宇拍拍他的肩膀暂时吸引走廉星河的注意力。

    等他回答完问题再往刚才向蕾所在之处看过去,对方已消失不见踪影,仿佛那刹那间的电光火石只是场百日发梦。

    有意思的女人廉星河摸摸下巴,血液中久违的有种遭遇挑战的沸腾。

    强大的对手向蕾靠在门后,升起几分担忧,看来这一仗会很艰难。对方有廉星河光环加持,那我方只能在实力上强力碾压才有上谈判桌的资格。

    “你怎么了?”陆小棠停下化妆刷:“脸色突然有点泛白?”

    “没事,”向蕾不想多给薛真压力,换上笑脸:“你们继续。”

    蔷薇花

    “都准备好了, 那我们就开始吧。”车宇看着两位已全副武装好的女孩儿,很难不去注意其中一位披着能笼着全身的披风:“呃,薛真是吧?你的戏服就是这样吗?”一身黑不说, 戴着个斗笠也根本但看不清脸。

    “是的导演。”薛真的声线是出乎意料略带些低沉但不沙哑, 宛如丝滑的红酒。

    康妮与她站得比较开, 也好奇的扭头去看竞争对手。个子比她高出一头,外貌看不真切;从楼上走下来的时候还以为是金庸小说中的李莫愁本愁, 遮得严严实实。

    康嗪也在不动声色地观察薛真和她的团队。对方一行三位女性话都不多, 见到导演和制片也没有谄媚堆笑的样儿, 刚一碰上面很友好地互打过招呼, 表面看来都挺和谐;打头的黑短发女生年纪轻轻,但说起场面话来可谓是滴水不漏, 丝毫没有表露出过于表面的情绪。

    廉星河把更多的兴趣放在向蕾身上。人既在当前,更光明正大的端视起人来。从刚才的眼神交锋后, 他渐渐回忆起更多关于向蕾的“光辉历史”——真人秀上比艺人还有话题度的经纪人、潘佳琪未婚育子舆情里女方的工作人员之一,甚至闹得很大的程小瑜小三绯闻中隐隐都有她的影子

    向蕾不知道对面的男女各有心思,她正聚精会神的听制片说规则:“我就直接进入主题了。九霄这一角色呢,看过剧本都清楚,对身段、外形条件要求都比较高, 所以我们今天武戏和文戏一齐来。”

    车宇指了指不远处的威亚工具,武行的工作人员正在加紧调试:“特地租了这个摄影棚,棚顶有三十米高,能现场试试吊威亚。”

    康妮无声的张大嘴, 回头朝姐姐和廉星河发出个求救的眼神——要了命了,她从小恐高连摩天轮都没做过, 这可怎么办?!

    康嗪上前一步问道:“车总,要吊高多少米呢?安全确定有保障吗?吊上去后需要做动作么?”

    “5米到10米高吧, 看艺人的承受能力。”车宇耐心地解释道:“你放心,负责威亚的武行是业内出了名的老字号,而且今天是很固定的双线威亚,下边还会铺上海绵垫,上去后听指示做些陆地动作。”

    向蕾支着耳朵听完安全保障,便凑到薛真身边撩起她的幔帘:“真真,你可以吗?”

    薛真点点头,小声的回道:“没问题,我在武术学院试过吊十五米也不抖,还能做技巧。”

    太乖太棒了——向蕾忍住想摸摸她的冲动,从一旁拿过自己随身携带的行李袋,掏出个神秘的袋子,又朝她耳语一番;而这头,康妮和康嗪嘟嘟囔囔的撒着娇:“姐,我真的不行啊,上五米我估计都会昏过去。”

    廉星河在一旁凉凉地插话:“康小姐,古装吊威亚是再基础不过的操作了,你今天胆怯了不敢上,难道以后都不接古装戏了?”

    呃康妮一时被堵得说不出话。康嗪也没打算惯着她:“这就是你哭着闹着跟爸妈吵架要做演员的决心?姐姐也替你确认过了安全没问题,你总要跨过心魔。”

    眼看今天是怎么都躲不过去飞天这关了,康妮只好放弃负隅顽抗,双手一张:“来吧!”

    就在她挣扎说话间,向蕾一行人已再次向车宇确定过要求后,在预备上威压的地方做准备工作。康嗪瞧着薛真熟稔的活动四肢关节、压腿拉伸,在看自家这傻妹妹在紧急请教老师,不由轻轻叹息——对方明显是有备而来。

    向蕾送薛真上武术课程还是有先见之明的,即使难度高的动作不需要演员亲自上场,但能做和完全不行可是两种概念;而且向蕾也同薛真解释过,并非是对她过分高要求,演员作为一个高收入的风险行业,保持常青的重要因素之一就是足够敬业——而这点,不是通过熬夜或者淋几场雨就能体现出来的。

    所幸薛真非常理解经纪人的看法,既然选择了这行,不能只看到明面上的光鲜亮丽。她躬身摸了摸膝盖,前几天上威压课时做地面后撤动作时,重心不稳拖伤了膝盖。

    要不要换一次纱布?薛真犹豫着要不要向蕾说,对方却率先开口:“真真,把防护穿上。”说罢递过来一副女用护膝和护腰。

    “蕾姐你怎么知道?”薛真捧着护具不知所措,心中五味陈杂。

    “傻子,这不是应该的吗?”向蕾刮了刮她的鼻子,理所当然的答道:“你佳琪姐也特别交代过我,打戏一定要学会保护自己。我刚看到你膝盖有伤,现在让小棠找些薄海绵过来,你再垫一层。”

    薛真撇过头,不一会又转了过来,默默的配合着向蕾把护腰、护膝给换上。

    武行的女性工作人员过来,替薛真穿上了威亚衣。威亚套装分上下部分,上部是重量足的威压衣,垂下来的钢线则是要扣稳上衣;下半身是三角裤勒裆设计,也是吊威亚最不舒服的地方。即使是常年拍戏的武术演员,挂上五六个小时也是非人的地狱折磨。

    康嗪注意力一直放在向蕾等人身上,见见对方陆陆续续拿出护具,经纪人也一直在跟工作人员确认安全细节、反复不停的检查威压衣的穿戴情况,便观察着把待会要检查的点也记下来。

    “这边OK了!”工作人员确认好薛真的情况,大声向导演汇报:“随时可以开始!”

    向蕾拍拍薛真的肩,鼓励道:“训练的所有苦和泪,就为了这一刻,加油!”

    薛真抿住嘴唇,重重的点头。她不恐高,打小就在院里高高的榕树爬上爬下惯了;唯一困扰薛真的,就是如何在高空上维持身体的平衡。

    完全失重的状态下,在陆地随意抬腿、前后翻的动作在空中宛如登天难。最开始她不得要领,身体总是向前倾倒,高速下坠时也找不到合适的姿势护住脚踝。

    武术课老师看她身材板正是个好苗子,用心的教导薛真用核心肌肉群去带动肢体动作,在空中时越放松越好;高空动作想做得准确、漂亮,必须在地面上把动作练熟悉后,在空中绷直身体,拉长线条。所以她一节课下来经常是抽筋的状态。

    因为她身材瘦削、肌肉运动量不够,在耐力方面不足,经常吊了十来分钟就全身湿透;改善这一点最快的方法就是坚持平板支撑;即使平日训练完回到宿舍,困倦难当下也记得十组平板支撑。

    严敏伸头看到向蕾比出的OK手势后,便向武行拉威压线的工作人员发话:“师傅,可以升高了。”

    场上的众人纷纷都停止了手头上的活儿,往场内望去。结束了通话的康妮也不由地紧张的观望着薛真被缓缓提起。

    一直升到五米,师傅固定住了。薛真做了个继续往上的手势,工作人员在得到导演许可后直接升到了十米,相当于三层楼的高度。

    向蕾之前游泳时有尝试从十米跳台往下跳。饶是胆子大如她,跳下时腿都会打颤,更别提在高空中完全没有踏实的地方,只有威压衣强行吊起来的不适感。她听着一旁陆小棠发出的惊呼,咽了咽口水,眼睛不眨的盯紧薛真。

    薛真尽量不去看地面的众人,她深吸一口气,放松身体:“导演,请问需要做什么动作?”

    武术指导导演指挥道:“就做基础的前桥、空中后撤吧。”他估摸着年轻演员不会高难度的动作,就出了几个基础题。

    前桥是舞蹈基本功,往前倒立分腿形成空中竖叉,再落脚停稳;相反的后桥则是踢腿,蹬地拔起再空中竖叉;两个动作都非常需要腰腹力,尤其是后桥的下腰预备动作,对腰部的压力和姿态要求特别高,做得不标准不仅模样难看,也很容易受伤。

    薛真记着老师教导的要点,回忆起肌肉记忆,一口气翻出了个利落的前桥!

    “漂亮!”武术导演下意识的发出感叹:“不拖沓,线条也很流畅!长手长脚的做起动作来的确很吸睛。”这还不算完,薛真给他带来了更多的惊喜——只见黑衣少女长吐一口气,又提腿做了个标准的后桥!

    下腰的幅度正好形成一轮弯月,四肢紧绷的程度恰到好处,爽利中带着柔软,不会凸显整个身形特别僵硬;而蹬腿起身的力度把握得尤其到位,过一分会让双腿开得太大,姿态不佳;少一分又劈得不到位,显得小家子气;薛真则是掌握得刚刚好,众目睽睽之下,她的长腿在空中开合出完美180°后利落当稳住了身体,犹如在平地般行云流水!

    此时,一直披在薛真身上的黑披风应动作飘然落地,露出完整的戏服。老话说,要想俏则一身孝,素白淡雅是古装美人的标配,美则美矣却毫无惊喜;黑色大多数出现在男性身上和肃杀场景里,女角色想突破桎梏必须得在衣饰、设计上多花心思。

    但就是这一身朴素无华的纯黑劲服,在玉身长立、高悬空中的薛真身上,出乎意料的和谐。下午三时正当阳,光线穿透过摄影棚顶透气小窗,不偏不倚的照在她那条特制的短打下摆裙上;举手投足间,居然泛起一波波黑金交错闪光,似像层层金沙丝滑洒落在至黑摆动间,随着主人的一举一动映得神采飞扬。

    围观的众人也注意到戏服上的小心思,引起了阵窃窃私语。车宇低身问严敏:“这衣服是她自带的?”

    “是,她的妆造师也在现场。”严敏指了指站在向蕾身边的陆小棠,眼神不由的浮现几分狂热:“水平真的很不错。”

    康妮脸一下垮了下来,身上这套定制的仙衣飘飘纯白戏服瞬间不香了。康嗪宽慰道:“风格不同,正好区分、放大你们各自的优势。”

    “康嗪小姐说的对,”廉星河走了过来,拿着手机对半空正在准备做旋转动作的薛真拍了个照:“你的戏服是广袖飘纱,吊上去后尽量大胆张开四肢,模仿仙侠剧的动作神态,至少能发挥出灵动、活泼的个性,最小程度遮盖你不能做特效动作的缺点。”

    言语间,他已把照片发向别处。康嗪边听边点头表示赞同:“廉总监说得没错,大方得体就好,不要东施效颦。”

    所以别人是西施、我是出丑的东施咯?!康妮翻了个白眼,但也不得不接受二人说的事实。

    “这就是你斥巨资买的专用涂料?效果不错嘛。”向蕾含笑夸奖陆师傅,后者嘴角都快裂到耳根子去了:“洒洒水啦。幸好这会有阳光配合出效果,我还以为得专门打光才能突显呢。”

    简单的黑色谁不会做?关键点是怎么在黑中出彩!陆小棠在参考众多影视角色的服装后得出个结论,能让观众记住的必定得有个强烈的记忆点,可以是主人公独特的发型,又或许是其专属的BGM;对于出场必有打斗的九霄而言,武器与服装就是最容易做文章的入手点。

    所以陆小棠大胆采用酒红+黑,暗涂珠光颜料的三重颜色处理,确保薛真无论是静止还是出招时都有不同的记忆点。

    薛真离地面太高,几乎听不到人们地小声议论。只见武行人员竖了个大拇指,是在暗示她马上可以旋转了。旋转的动作类似于冰上芭蕾,需要借助外力把整个人像工作中的螺丝钉般高速转动,期间保持形体问题、头脑不昏的同时,还得表现出美感。

    拉着威亚线的几个大汉,大喝一声变开始转圈控制转向;薛真谨记着所学知识,无论旋转中面朝哪一方向,眼睛都紧紧盯着正面的“安全”标语大字,把双脚交叉固定,脚尖崩得直直的,双手臂不忘缓缓舒缓齐平,再上扬作标准的花苞手势。

    外人看来,这个女孩简直是游刃有余——在极快速转圈中,裙摆的终极杀招终于展示在众人眼前。掩盖在黑色布料下的,是若有似无的红色条状布绦,一上一下互不相干但相得益彰,犹如暗夜中的玫瑰,利刃尖上第一滴血,散发着危险又诡谲的吸引。

    林祺眼神炙热地捕捉着薛真每一帧动态。他要是没看错的话,所有长度不一、布满暗纹的红布料在一圈圈转动中分明排成了蔷薇的图案!有那么一瞬间,林祺感觉什么梗在喉头,眼泪逼在眼眶里。

    他猛的朝向蕾望去,对方正好也看着他。林祺只见对方微微一颔首,便明白了这个图案并非是他的错觉,而是向蕾有意为之。

    旁人仍在惊呼着薛真的表现,林祺已没有再继续观看的欲望。他重重的坐回导演椅里,双手紧捂着脸,试图掩饰着自己失态的同时,记忆不可避免回到与向蕾第一次见面的那个下午。

    当好友喻唐突兀地提出“希望他能见见某个人”的请求时,才是林祺返京的第二天。象山监工的日子累并快乐着,亲眼看到书中的世界从巧匠能工们电的手里一点点成型,他每天起床都要掐掐大腿来确保自己没有活在梦里,仿佛筹不出医药费的窘境才是一场噩梦。

    有了钱,父亲得到最好的治疗下已经出院康复中;只剩母亲在病床上仍饱受病痛折磨。但母亲知道他终于找到赏识儿子的影视公司后,坚决赶他离开去完成年轻人未竞的理想。林祺拗不过妈妈,在保证母亲治疗情况稳定、雇佣称职护工后,抱着激动但又惭愧的心情踏上圆江湖梦的征程。

    在象山的日子,他与东游一把手车宇结成好友,也渐渐能够放开心防,与对方谈心里话;林祺明白车宇所遭遇到投资的压力,但是这方面他无能为力,只好不停完善剧本质量,尽全部所能帮衬几分。

    所以向蕾坐下来表明来意时,林祺下意识想走——开玩笑,选角的事情他没有资格干预、也不想干预,要不是看在喻唐的份上,这场见面也不会成行。

    向蕾早就预料到对方会有此反应。从喻唐口中听到关于林祺的点滴,无不在说明此人是标准的文人心性、理想派,与这类人谈生意经是绝路,唯有谈梦想、谈情怀才能撬开心门。

    她也不客气,把厚厚的材料拿出来:“林作家,请允许我再占用您一些宝贵的时间。”她首先向林祺展示了每页都翻得有些褶皱的剧本,光是五颜六色的标签已能看出阅读之人的用心:

    “当喻部长推荐《挟剑踏尽春风渡》给我时,那个下午我迫不及待地把整本书都看完了。那种情不自禁地吸引人一页页往下翻的欲望、作品完整的构架和宏大世界观,层层递进的紧张感,是整整四个小时在阅读上的酣畅淋漓。”

    伸手不打笑脸人,尤其对方吹起彩虹屁来还这么辞藻华丽的。林祺莫名感觉周边的空气升温,遂急促端起咖啡说道:“向小姐过誉了,要真像您说的这么好,也不至于在小说网站上查无此书了。”

    “那是因为林作家您不大清楚现在写书的大环境,写得好是基本,但营销也是必不可少。”向蕾真挚地回应:“关于这个营销方面,我有几点思路写进了商业价值发展建议书里,待会请您过目。但现在,我想请您看看这个。”

    她递上了一个信封。林祺疑惑的接过打开,是再普通不过、路边小店随处可见的信签纸,标题是《我所感知到的九霄》,作者是薛真。

    薛真?林祺抬头无声的发问。向蕾亲切地解释道:“刚才喻部长也跟您介绍了我的身份,作为一名新手经纪人,我在跟的演员艺人只有一位,就是薛真小姐;今天我也是为了她,大胆向您争取九霄一角。”

    林祺这才有把视线转到这份的心得体会上——十来页的文字居然全部是手写。执笔之人虽然笔锋不是什么大家风范,但很努力的每一个字都写得端正、整齐;文章的内容也没有华丽和文绉绉的见解,薛真是认认真真的把九霄从出场到结局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都揉碎成细节来分析,用她最不会拐弯抹角的文字写下了薛真心目中那个“情义两全仗剑四海”的黑衣侠女。

    [九霄为什么不愿意见她最思念的大小姐?读第一遍小说时我是不明白的。后来我读到大小姐明知道救下她的人就是失散十余年的忠婢九霄时,也成全了她不肯见面的愿望,借用和别人说话的内容告诉对方,这些年我过得很好,因为我知道无论身在何处、漂在何方,九霄你仍会义无反顾的在暗处默默保护我。]

    [我不是一个会说漂亮话的人,说句不害臊的话,我觉得九霄似乎就是世界上的另一个我。无论是身世还是三观,那个倔强、谁对我好我会加倍对他/她好的态度,那个隐忍得无处宣泄也会咬碎牙齿咽下去的女孩,在作者大大笔下活着的女侠,是江湖中的另一个我。]

    林祺一目三行地快速阅读着这篇幼稚、真挚的观后感。向蕾在一旁趁热打铁:“这是薛真看过三遍以上原著小说所写的感受。为这个角色,她很积极的学习了武术、骑马等等课程,在确保安全的基础上不借用替身,亲自完成每一CUT戏份。”

    眼看对面的男人逐渐陷入沉思,向蕾继续祭出杀手锏——

    “林作家,九霄对您意义非凡,所以我非常理解您的慎重。”

    “哦?九霄是《挟剑》里重要的角色没错,但跟她一样的配角也有七八个,你你为什么会说九霄是最特别的?”林祺被提起了兴趣,追问道。

    “您笔下的女性或火爆或柔婉,最出彩的也应当属敢爱敢恨的女主角。在我眼里看来,您把对女性所有真善美的幻想,都全情奉献给了大小姐这一角色,无论是她的夫君还是其他男性配角,都是为了衬托出她的美好。”

    “但您却把愧疚、心虚和遗憾,都留给了九霄。”

    向蕾慢条斯理的阐述着,但是话里话外都是在朝着林祺心里扔下爆炸力十足的核弹。

    她怎么敢这么说?真的自以为是的认为掌握了作者的心理?!

    林祺带着他都察觉不到的恼怒:“这都是你一厢情愿的判断而已!”

    “哦?是吗?”向蕾没有被对方的失态赫住,反而更自然了:

    “九霄除了剑法和黑衣血魔这两个显著特征外,您在文中几处都提到了她的右手虎口处有一朵蔷薇刺青,九霄最爱的花也是野蔷薇。”

    未等他反驳,向蕾语速加快答道:“在对您做了解功课时,我发现对您来说特别重要的亲人在相同的位置也刺着相同的图案。而九霄尤为强烈的隐忍、牺牲和奉献特质,难道不是您对真实人物的映照和代入吗?!”

    一字一句宛如洪钟,全面击破了林祺筑起的防线。他心底最不愿意面对的境地和思考,此刻却被对方用最直接方式强迫他直视自我的窘迫。

    林祺自然知道向蕾指的是谁,野蔷薇刺青的主人也正是他的母亲。

    母亲的少女时代并不是书香世家的乖乖女,而是一位接受着新文化冲击的潮流少女;她的梦想是摇滚乐队的主唱,一个麦克风和一把吉他就可以走遍世上所有的角落,野蔷薇刺青也见证了母亲自由不羁的青年岁月。

    直到意外怀上了她,那个在唱着ROCK TILL DIE的爆炸头妹妹,甘愿为了柔软的小生命,停留在家庭中做了位称职的妈妈;要不是有一年妈妈的小姐妹过节时在他面前说漏了嘴,林祺永远都不会知道拿着竹鞭能追他二里地、厨房里烧饭做菜起老茧的皱纹手曾经也拿起过最动听的吉他。

    也许是那时,愧疚的种子在林祺的心中生了根发了芽。他一直觉得母亲是为了他才围困在厨房里,即使他长大后没什么出息,母亲也会是默默为他加油、应援的温暖存在。

    所以当母亲倒下时,林祺宛如天塌了般,愿意豁出所有的清高和自持,东奔西走卖掉心血之作。即使市侩的商人不理解内涵又如何?不被看好的文字已成了他唯一救命稻草,拉他出深渊的绳索。

    所有的奔波和劳累,在看到母亲逐渐红润的脸色后都是值得的。

    向蕾见对方脸色阴晴不定,有些拿不准此刻该用什么攻势。她备战向来喜欢事无巨细,在对林祺做调查时自然也不会错过他的社交平台;林祺是内敛的人,向蕾找到他的微博时也只有十来条博文,其中有一条则是今年年初,他握着病床上某个人的手拍摄的,内容是[宁愿发生在我身上。]

    而那只粗糙的手的户口,正隐约可见一朵年代久远的蔷薇花。

    向蕾熟读剧本多遍,马上联想到九霄独特的标志;再想想九霄的性格和特征,一个为家庭为儿子操劳半生的蔷薇花女孩,又何尝不是林祺希望的那位能自由行走江湖的女侠呢?

    思及此,她缓缓开口:“林祺,你的九霄是有灵魂有温度的,难道你不希望一个真正懂她的人来演吗?”

    她的真心

    林祺在鼓掌声中回过神来。

    车宇边拍着巴掌边捅了捅他的腰:“这新人演员真不错嘿, 在地面上后撤、空翻动作也很利索,形体条件都可以媲美武行的伙计了,挺有眼光的嘛你。”

    林祺恍然初醒状, 敷衍的点了点头。刚才沉浸在回忆中, 他错过了薛真落地之后的动作展示, 眼下她已经在师傅的帮助下脱掉威压,略带羞涩和不安的接受众人的称赞。

    严敏鼓得最卖力, 薛真出色的表现能充分说明自己团队选角水平, 至少在硬件上是绝对过关的。

    向蕾见她平安落地, 上前递过保温杯:“真真, 做得太棒了。”一旁跟着的陆小棠也叽叽喳喳地夸道:“小真真,强啊!看不出你这小身板在空中挺能翻, 又飒又靓。”她举了举手中的Go Pro:“你的英姿我全拍下来了,再配上个香港电影武侠BGM, 完美!”

    薛真额头汗津津一片,她抿着唇浅浅笑着,尽量不让笑容过于明显:“嘿嘿,是老师教得好。我在上边都看不清你们的表情,只好凭着肌肉记忆来了。试戏现场能录吗?”

    “可以, 和严导演沟通过了,尽量不拍到其他人就好,我打算把你试戏的过程放进出道秀Vlog里。”向蕾替她拆卸下护具,再仔细抚了抚戏服上的尘埃:“大腿根这儿疼不疼?”

    薛真避开人群拿出塞在威压三角裤衩里的超厚卫生巾, 迅速塞给向蕾:“垫上之后果然没那么痛了,蕾姐你怎么知道可以用它来缓解呀?”

    向蕾神秘一笑——她毕竟可是有演员前辈潘佳琪可以请教的, 对方告诉了她许多拍戏小技巧,比如拍吻戏时怎么借位, 大夜时如何利用Stand By时间多睡一会等等。

    眼看康嗪一行人朝这边走了过来,向蕾三人腾出了空地。和薛真一同竞争的女孩儿,年龄大约也是二十出头,正是娇艳欲滴的年纪,此时正苦大仇深的配合着穿威压衣,不用仔细观察也看得出来女孩儿是养尊处优、受人追捧长大的富家子弟。

    显然女孩是没吊过威压的,她不舒服的扯着衣服在跟陪她一起来的男女抱怨着什么。向蕾在原地想了想,还是走上前。

    “?”薛真从厕所回来,竟发现自家经纪人和敌人站在了一起:“我错过了什么?”

    陆小棠抱着手,无奈的摇摇头:“向蕾善心又大发了呗。”

    “如果不介意的话,”向蕾轻咳一声,打断了康妮等人的对话:“我这里有护具,多少能起着些作用。”

    康妮略带戒备的审视向蕾,随即看向姐姐;康嗪认出这是薛真穿过的护具,瞧着挺结实的。廉星河神色平静,并不打算发表意见。

    康嗪凝视了她好一会,不自觉地发散出上位者的气场;但向蕾毫无所动,丝毫没有受到对方咄咄逼人气势所影响。

    “多谢。”康嗪接过,她相信自己对人的判断:“我姓康,这位先生姓廉。”廉星河主动伸出手。

    这下向蕾想忽视也没办法了,只好伸手回应:“廉先生好,久仰您的大名。”

    “不敢当。我竟不知道现在新传娱乐的经纪人和新演员的水准这么高了,看来是孤陋寡闻了。”明明是夸奖之语,但向蕾听在耳中就觉得莫名刺耳。

    她皮笑肉不笑地回应道:“我也不清楚廉先生您居然从公关行业转战艺人经纪了,此传闻一出想必在行业里也是个大新闻。”

    “喂,我还在这呢!”康妮不满地嚷道,硬邦邦的威压上衣和背带三角裤衩勒得她肉疼,无心与旁人客套:“姐,这也太疼了!”

    “没礼貌,先跟向小姐问好。”康嗪轻轻拍了拍妹妹的头斥道。康妮才不情不愿的自报家门:“你好,我叫康妮,是来跟你艺人抢角色的。”

    “噗。”向蕾忍俊不禁,对这娇嫩但率直的大小姐倒是有些改观:“你好,我是新传娱乐的经纪人向蕾。来,我教你戴上护具。”

    “哎,咱们家这位向善人啊,就是心太好。”陆小棠撑着腮看着向蕾指导着康妮穿戴护膝,语气虽然很是嫌弃,但看她表情却是另一回事:“整天说什么girls help girls,禁止恶意雌竞啥的,防人之心不可无啊。”

    薛真也学着她托腮看着不远处的一举一动,内心五味陈杂。倒不是觉得向蕾的行为让她不快,而是在想也许自己应该像经纪人那般给点建议和帮助?毕竟威压虽有人力的安全支撑,但用错力量和关节,非常容易受伤。

    思及此,她丢下句“我去看看有什么能帮的”也上前去。陆小棠傻在原地——怎么地,离向蕾越近是越容易被传染吗?

    车宇有些意外的看到本该竞争的双方友好帮助的模样,尤其是率先破冰的还是一方的经纪人:“是我看错了还是向小姐另有所图?”

    严敏了然地笑笑:“其他人这么做,我可能会怀疑是带着什么目的;但那人是向蕾就一点也不意外了。”她眼神深邃,似乎回想到了过去的事情,笑容更大了些。

    康嗪来回确认妹妹身上的装备,确定安全无虞后,难得展示了温情的一面:“力所能及就好,今天能迈出这一步已经是很大的突破了。”

    康妮感觉手和腿已经不受自己控制,但在姐姐和外人面前,她的骄傲也不允许当场示弱;康妮重重“嗯”的一声,低声对前来帮忙的向蕾、薛真道了个谢,虽然此刻脑袋中完全记不住一分钟前薛真噼里啪啦讲的一堆控制身体的小技巧,但她也看得出对方是出于好意。

    众人退回,武行师傅随即往上拉。康妮一起身忍不住小小尖叫一声,又强行憋了回去,双眼紧闭着根本不敢看地面;看她实在害怕,师傅只把高度停在了五米。

    “导演!我要做什么动作!”康妮大喊道,声音带着些抖动。

    “康小姐!你不睁眼看看我们吗?!”车宇觉得这大小姐被吊在空中时还莫名有点可爱,遂也大声的回话逗她。

    康妮接近崩溃了——即使垫着薛真递过来的超厚卫生巾、才吊了不到五分钟,她的三角地带被勒得很不舒服,脚下空空的触感也让她不敢轻易乱动:“我怕我睁眼就得晕过去了!您说吧!我耳朵还能使!”

    “哈哈哈哈”向蕾和薛真被康妮逗得哈哈大笑,连原本想板着脸的陆小棠也不自觉上扬嘴角——还真不是嘲笑康妮,而是单纯觉得方明明害怕但又坚强的俏皮模样很可爱。

    康嗪更是不客气,边笑着边拿出手机好一阵拍:“妮妮你动一动!你这样真的很像家里过年吊着的一块五花肉!”

    嘤——不活了,亲姐都在嘲笑我!康妮心下一横,极力压抑住恐惧抬臂做了几个舞蹈姿势,前桥后翻这样高难度的动作就不指望发生奇迹了,至少得把身形和衣服的优势发挥出来。

    渐渐地,康妮找到了些感觉,也记得把小腿和脚尖绷直,在空中荡来荡去的倒也新奇,很像小时候最爱过的许仙和白娘子里飞来飞去的打斗场面。

    “蕾姐,无论是队友还是对手,你都愿意去帮助别人么?”薛真和向蕾并排站着,想了许久她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一旁的陆小棠也支起了耳朵。

    “你把我想得太美好了,”向蕾摇摇头,她的手中还捏着康嗪递过来的名片:“吊威亚是一件危险的的事,康小姐显然是第一次接触到高危活动,如果发生意外的话整个剧组筹备会遭遇停摆,帮她不也是帮我们自己?”说着,向蕾扬扬手上的名片:“再说了,严岛刚才告诉过我,陪同她来面试的那位女士正是康氏企业的一把手,结个善缘交个朋友,百利无一害。”

    薛真瞪大眼:“啊是这样吗”她还以为

    陆小棠将脸别过一边,没有吭声。向蕾把玩着烫金的名片:“生意场上只有永恒的利益,没有永远的敌人。今天也许我们是对手,但未来说不定会有什么交集,现在留一扇缝隙,将来有可能打开一扇大门。”她拍了拍薛真的肩膀:“但站在我阵线的人,永远会被我护在羽翼下。”

    薛真呆呆的望向她,仿佛浑身被轻柔羽毛所包裹住,那是种坚定又柔软的温暖。她从不了解什么是归属感,但她今天似乎找到了答案。

    “不。”薛真抓住向蕾的手腕,一字一句极其认真的说道:“我不会躲在你的身后做被保护的人,我要的是和你站在一起,珠联璧合、并肩作战!”

    向蕾一愣,瞳孔微微收缩。喧嚣吵闹的环境,人与人说话的嘈杂和工具搬动的拖拽声,此刻都放慢了一百倍,唯剩对面女孩斩钉截铁的宣言入了她的耳。

    小棠侧头过来,有些羡慕的看着二人。

    “”向蕾抬手想揉揉她的头,但薛真顶上是做好的古装造型,只好转战捏了捏她的脸蛋:“知道啦。看来送你去念成人夜校还是很有效果嘛,珠联璧合都会用了。”

    “哎呀我都多大了蕾姐还要捏脸!”

    “谁让你脸圆嘟嘟有肉?忍不住嘛。”

    “所以你在暗示我该减肥了?!”

    “我可没明说哦——糟糕,说漏嘴了!”

    “你果然是嫌我胖了!”

    二人开心的斗着嘴,陆小棠觉得从这一刻开始的薛真才真正放开了对向蕾的态度,而不是如之前那般尊敬中带着显然易见的讨好。

    或许这就是向蕾说这番话的目的吧,小棠出神似的看着向蕾。做好妆造到现在,严敏根本没有再单独和她说过话,又哪里来的告诉她康嗪的真实身份呢?也只有紧张的薛真没有注意到这个漏洞罢了。

    向蕾啊向蕾,你会有累的那一天吗?陆小棠在心底叹息。

    “向小姐、薛小姐!集合一下,我们准备开始文戏面试了!”

    并驱争先

    “啊?”听完制片解释文戏的试戏规则后, 康妮和薛真不约而同面面相觑起来。经过威亚那一遭,二人的竞争敌意反倒转换成友好的态度。

    向蕾举手:“车制片,所以待会经纪人和工作人员都在原地等着吗?”

    车宇点点头:“我们的面试规定和其他剧组不一样, 不会再给出具体的片段和台词, 需要靠演员的记忆力和临场发挥能力。但为了公平起见, 两场文戏请演员们一个表演,另一个在其他房间回避, 期间经纪人和艺人助理们也不要靠近演员通风报信。”

    这怎么像是临场突然改的规则?康嗪之前注意到不远处戴着鸭舌帽的瘦弱男人过来跟车导小声讨论了几句, 过一会就直接宣布了面试内容。她审视的将对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 男人有些驼背, 站着的姿势也偏向左边,一看就是常年伏案的文字工作者。

    难道是这部作品的编剧?未等康嗪细细琢磨, 又被向蕾的提问声打断了思路:“那请问角色面试结果是今天出吗?”

    “呃”车宇面带难色,眼神余光不停游移在廉星河与林祺之间;良久, 他像是做了什么重大决定似的长出一口气:“是,今晚会通知结果。”

    向蕾终于满意的微微颔首。决定的速度越快,越能减少暗箱操作、利益谈判的风险。她和薛真走到这一步,除了不可控的意外,她们也只有凭本事拿下角色。

    见场上局势已定, 康嗪小声对妹妹耳语道:“这是一场公平的竞争,不要有心理负担,就发挥你的专业水平,光明正大的赢下来。”

    原本有些气馁的康妮恢复了些元气——也是, 要是在表演上技不如人也得认。

    车宇状若自然的观察廉星河的表情,发现对方对他的决定只是挑了挑眉, 并没有他预想中的不悦和黑脸,反而捉摸不了这位公关总监的心思了;哎, 没有当场发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虽然忍痛放弃了人脉资源和投资路子,但按照那份报告的内容,东游或许真的可以尝试着其他的营销方法

    “两位演员,”严敏拿着两个纸团走到众人中间:“你们自行决定先后顺序还是抽个签?”

    薛真做了个请的手势:“我都可以,康小姐先选吧。”

    康妮拨浪鼓摇头:“不用不用,我对顺序没要求。”

    “都别谦让啦,那就随便抓一个吧。”严敏笑眯眯的说道,她很高兴两位女演员没有剑拔弩张的呛声;二人依言上前同时各拿了一个:“唔,我看看。好的,康小姐是第一个顺序,薛小姐是第二。那现在可以请薛小姐你暂时先回化妆间休息等待,轮到你了再通知你下来。”

    “我有个疑问。”一道凉凉的男声传来,声音的主人嗓音磁性,但内容却咄咄逼人:“那这样薛小姐岂不是有时间复习复习剧本?”

    薛真一下被挑起了怒火,正欲反驳时被向蕾摁住了肩膀:“廉先生是老江湖了,看问题的角度也很刁钻,看来平时想法和主意应该很高明。车制片,麻烦您安排真真到一个绝对没有剧本和任何资料的地方休息,我们没意见。”

    在说到“刁钻”、“绝对没有剧本”、“资料”几个关键词时向蕾特意加重了音。

    廉星河状似无辜的耸耸肩:“向小姐,我可不是那个意思,只是正常表达疑问罢了。”

    陆小棠瞧着廉星河那张英俊又异域风情十足的混血脸,牙齿痒痒——好好个帅哥怎么说话阴阳怪气的!她悄悄举起手机,正好拍下二人各站在一边对峙时的神情。

    眼看现场气氛有了些火药味,车导出来打了个圆场:“时间不早了,那我们就尽快开始吧。那个,执行副导演,先带薛小姐到工作人员那个休息间等等。”

    薛真正要跟副导演走,向蕾在她耳边轻声说了几句后才离开。康嗪也与妹妹交代了一会,和向蕾、陆小棠并肩站到了场外。

    康妮接过导演递过来的A4纸,快速阅读过题目后整张小脸都皱了起来——堪比期末教授划的重点般难懂!

    [场景:摩天洞外竹林大战]

    [人物:柳止戈聂扬九霄]

    [事件:九霄一路隐藏保护柳止戈,后九死一生救出被围攻的众人;而此时,柳止戈认出了眼前血腥杀戮之人竟是当年的故人;二人各怀心思,正欲相认。]

    [情绪:自由发挥]

    [台词:自由发挥]

    如果眼神能射出激光,那么自由发挥两个字几乎要被康妮灼穿了。她也认真研读过剧本,知道这一场戏是九霄倒数两场戏,是情绪的高潮起伏点——九霄是默默保护曾经的少主人柳止戈,默默为对方做了许多善后;柳止戈也一直想知道这位神秘人是谁,而直到生死关头才察觉到九霄的存在。

    一个想认,一个因愧疚想逃,最终二人没有相认。可偏偏这场戏里,柳止戈和九霄的台词都不多,都是旁白和心理活动,最是难演的部分,全靠演员对人物和故事的理解,是非常有主观能动性、灵活度很高的自由表演。

    “我想问一下,”她捏着纸,边缘被捏出了几道褶皱:“柳止戈的台词是谁负责说呢?”千万别是导演或者制片啊!

    严敏理所当然的回答道:“是我。”

    完蛋。她脑子里只有这一个念头——那就更难入戏了。康妮感觉头上冒火,下意识的咬住唇看向姐姐。忽然,她眼前一亮,可怜巴巴的向导演和制片求情:“能不能让陪我来的女生说台词?”

    “阿这”严敏征求着车宇的意见。这个请求不过分,却也轻易暴露了康妮“陌生环境难入戏”的薄弱点;但考虑到此次考题情形特殊,退一步让演员状态自在些也好,毕竟正式开拍时细节会写得非常清楚。

    之前已驳过廉星河的面子,车宇此时不好再拒绝,便点头同意:“行吧,待会薛小姐也享受同样的待遇。”

    康妮急声道过谢,马上跑到姐姐身边说明了情况。康嗪脸色略有些阴沉,显然不是很满意妹妹申请便利的决定,但眼看康妮的确陷入为难的境界,她又心生不忍,还是耐下性子听康妮讲解柳止戈的人设。

    “所以剧本内容是她已经认出你演的那个角色,但是看对方并不想承认,所以故意借着跟别人说话的时机把自己想说的话都告诉给了九霄?”

    “对对,九霄还一直以为柳止戈没有认出她。”康妮连连点头,补充道:“柳止戈理解她的苦衷,因为九霄对柳父柳母的死很自责,所以不敢面对大小姐,柳止戈没有强行逼迫她相认。”

    康嗪默默在心中记下重点:“那我有什么要注意的点?”

    “唔,台词流畅念下来,有余的话就可以给我点情绪。”康妮想了想,姐姐毕竟没接触过表演,要求不能太高:“就接着我的词儿就好。”

    陆小棠冷眼旁观了一阵,啧啧出声:“特权阶级的待遇就是好,往常我跟组化妆的时候,无论什么咖位的演员一开拍都得马上进入角色,甚至对手角色的台词都是导演和场务在念的,哪有机会选择对戏的对象呢?!”

    “好啦,康小姐看到剧本之后脸色不是很好,估计是有些蹊跷。”向蕾笑着顺了顺小棠的毛:“待会我们也能这么干。”

    她全神贯注的观看完康妮整个试戏过程后,勾了勾唇:“我倒觉得真真不需要这个待遇。”——

    “薛小姐,到你咯!”工作人员敲了敲休息间的门,薛真跟着对方的步伐快速回到场上。

    她下意识地先看向经纪人,向蕾带着丝微笑点点头,薛真的心瞬时安稳了一大半——离开前,向蕾附身在她耳边说:“你出来看到我点头,那就说明我认为你的赢面更大。”

    薛真虽分不清向蕾此时的点头是安抚还是鼓励,但她神经中枢兴奋的点已被充分调动起来。

    在场上站定后,她注意到康妮兴奋的在和康嗪叽叽喳喳说着什么,想来对自己的表现很满意;薛真竭力忽视外界带来的干扰,沉稳又专注的看着评审席几人,开始自我介绍。

    林祺收了收外套,坐直了身子。刚才那两场表演中,他对康妮的印象有所改观。初初一见面只觉着对方是娇滴滴的大小姐关系户,吊个威亚虽说勇气可嘉、上手也快,但他脑子中始终回荡着向蕾那句灵魂发问——“难道你不希望一个真正懂九霄的人来演吗?”

    康妮美则美矣,对着镜头一秒落泪,台词清晰吐字清楚,悲伤与决绝的情绪抓得很准,但他始终没有感受到那种触及灵魂的战栗感;虽对薛真抱有期待,但他的潜意识中认为对九霄最有共识的是经纪人向蕾,而并非她的艺人薛真。

    站在眼前这个看着台词、甚至没有明显巨星潜质的瘦弱女孩,真的能演出那个代表着母亲符号、敢爱敢恨的侠女吗?万一连她都不行,世界这么大会不会再也遇不到九霄?

    林祺不安地咬着大拇指甲盖胡思乱想着,沁入骨子里的担忧使得整个人有些神经质。直到略带低沉且坚定女声响起,打断了他的担忧——

    “可以开始了。”

    入戏进行中

    黎明的薄光将将冒出天际, 酒店套房里随地可见占了个空位就睡得四仰八叉的人。

    车宇熄灭仅燃了一半的香烟,手边的烟灰缸几乎要溢了出来;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再次开口时嗓子有了嘶哑和疲惫:“这些都确定了吧?”他指了指白板上密密麻麻的照片和对应名字:“讨论了整整一夜, 意见再不一致也得各自睡觉休息了。”

    严敏推了推眼镜, 不知道已经第几次的将选角板从头到位认真揣摩一遍;前额刘海已经油得不成样子, 但她根本没空闲功夫担心自我形象。

    当目光移到最后的九霄时,跟在后边的问号显得格外刺眼:“把九霄也定了吧, 我们事先已经答应过两边会在今天出结果。”严敏随即抬腕看了看手表上的时间, 苦笑补充:“虽然已经是早上五点半了。”

    从角落中伸出一只惨白的手:“其他名单没意见, 但九霄我已经做好决定了。”

    一旁的选角导演和东游两位副总高管互相对视了一眼, 没有说出任何意见。为了配合招商和资本投入,选定角色、美术设计和大场景布置即将进入尾声。

    刨开赞助的广告商、投资商往里塞的演员, 所有可公开遴选的配角已经在这两日全部面试完毕,可以做最终的决定。车宇决定事不宜迟, 送走薛真和康妮后把团队核心人物召回筹备酒店进行连夜的会议。

    综合考量、权衡利弊乃至互相争吵、斗嘴,才勉强达成一致;但所有人都默契的把九霄放放在了最后讨论,因为她是最难决定的角色——场上编剧和导演都铁站薛真一方,而车宇和东游重要管理人员因康妮背后能带来的资源而反复横跳,毕竟康妮除了形体不行, 但演技上还是可圈可点的。

    人是最擅长找借口的高级动物,车宇抱着“不会吊威亚可以练”、“新传提交的营销方案不一定能行”的心态在犹豫。若是康妮演技很烂也就罢了,偏偏这小姑娘还真有些亮点,偏偏就让人难下决心。

    林祺撑着身子从地上爬起来。一夜未睡眼里都是密密麻麻的红血丝, 但他却显得有些亢奋:“薛真在现场的表演你们也都看到了,难道还称不上一句实至名归吗?”

    “但康妮表现得也挺不错的啊, ”车宇下意识反驳道:“你就是带着有色眼镜而先入为主的看待康小姐,评价根本不客观。”

    “她的表演是标准的学术派, 像是满分完成一道期末作业。她做出前一个动作,我就能知道她下一步是要干嘛。”林祺毫不留情的批评道,但似乎觉得自己显得太苛刻,又补充了一句:“我并没有仇视科班生的意思,但你我都是从艺术学校毕业的,你明白我想表达意思。”

    所谓师傅领进门、修行靠个人,这句话在演艺行业更为真实。考入表演院校,进行系统式的训练,修炼艺术审美,直到形成一套的基础体系;但除此之外,灵感、领悟和理解是再高深的课本都教不会的内容,只能靠个人去琢磨,在一次又一次的实践中将经验和心得吸收,再化为属于自身的无形财产。

    林祺想表达的是,康妮是个演技合格且达标的演员,但她的表现形式是固定化、套路模板的——普通观众看时会觉得赏心悦目、合乎情理,但并不会在心中留下深刻印象;他私心的希望,九霄能创造出不亚于女主角般的荧幕形象,把那儿点念想给保留住。

    一时间,场上的气氛有些凝固。严敏起身端了两杯咖啡,各自递给二人:“车制片,我明白您的难处和顾虑,尤其在找钱这方面花了很多心思,我和团队包括编剧林先生都看在眼里。作为导演,不得不说句掏心窝子的话,我的确更在意演员的质感和表现。”

    “不如我们再好好复盘下午薛真的表现?”她拿出笔记本电脑,点开试戏时的全程录像视频——

    “可以开始了。”

    车宇几人诧异的抬头看她。薛真站得笔挺,右手背在身后似乎是拿着什么物件。

    “这么快就看完题目了?”严敏好心地提醒道:“信息量比较少,你可以再琢磨琢磨。”

    薛真微微一笑,摇了摇头:“不需要。这一段是出自小说的第一百零一回之祸起萧墙人骨白故人浮踪尽哀情,在剧本里是第三十七集的剧情。”

    林祺一下子站直了身子,他非常清楚薛真所说一字不错,甚至连章回数都是对的!

    车宇大吃一惊,要不是他亲眼所见林祺临时在场和他商量过才出的题目,不然他真会怀疑对方是不是私底下和林祺串通过。

    严敏包括在场的人不约而同看林祺的反应,见他没有纠错便知道薛真所言非虚,更是瞠目结舌——她虽是导演,对剧本内容不说是滚瓜烂熟、倒背如流,但像薛真这样能准确说出小说章回标题内容以剧本集数的,换做是自己肯定做不到。

    “你把整篇小说都记下了?”这是林祺全场第一次开口说话。

    向蕾之前已告诉过薛真,鸭舌帽男人是作家兼编剧林祺。她谨慎的开口回答道:“也不是,其他剧情和人物的内容我也不完全记得。但对于想要争取的角色,我会研究得非常彻底、反复思考,所以才会在拿到题目时第一时间知道出自哪里。”

    “哦——”严敏恍然大悟,对薛真更为喜爱:“之前允许康小姐用自带的工作人员对戏,你也要选择经纪人来和你对戏吗?”

    薛真一愣,朝向蕾站的地方望去。对方也专注的看着她,但没做任何点头或者摇头的事宜,似乎是让她自己选择。

    她咬了咬下唇,右手不自觉捏紧了剑把。能让熟悉的人对戏固然能快速放松,但也容易养成惰性,毕竟以后她要面对不同的对手戏演员,难道每一次还指望熟人让自己入戏吗?

    薛真摇了摇头:“不用,麻烦请导演或者工作人员帮忙念旁白和台词就好。”

    “我来。”林祺往前跨了一大步,鸭舌帽帽檐压得低低的,看不真切他的眼神:“你身后拿着的是什么?”

    那一直被薛真故意藏在身后的物件终于亮了相:“是为了贴合九霄的形象,特地按照小说的描述做出的赤墨剑。”

    赤墨剑,是《挟剑》中九霄专属武器,是流落民间的上古宝物之一,一次九霄救下对无名父子后对方所赠。此剑与传统剑不同,可曲可直,在飞舞击打时会发出类似毒蛇吐信的嘶嘶声,出鞘颤动又如飞瀑流泉;如不用鞘,也可如蛇缠绕于腰间,迷惑敌人。

    女侠岂可无利刃?向蕾不忘托关系找到专门制作影视道具的匠人,打造了这把和描述中一模一样的赤墨剑,昨天才送到她的手上;除了不能伤人外,光看外形也足够惊艳。

    薛真边说边向众人展示赤墨剑的用法,林祺眼神都没办法从剑身上移开半分。

    小棠捅了捅向蕾的腰:“可以啊,我都不知道你还能找人定制了把剑。”

    向蕾笑眯眯的小声说道:“苏州有一个非遗的老师傅还在做这门手艺。本来手工做一把剑最少得两个月,我是截胡了其他剧组的半成品紧急赶出来的。”

    老师傅不愁钱,只想慢工出细活;向蕾直接飞到苏州,在人家门口磨了两天才打开师傅的大门。但其中的难处她从来没有和旁人说过,以至于在外人看来,向蕾做什么似乎都是不费吹灰之力。

    “都准备好了,那就来吧。”车宇清了清嗓,收回对场上节奏的控制。

    林祺拿起了台词纸,一切准备就绪——“Action!”

    薛真背对着众人,剑尖朝下。整个身子微微有些向前倾倒,喘气声似有若无的传来。刚才那一场竹林大战,似乎耗尽了精神气。

    当剑几乎是失力、摇摇欲坠掉在地上时,她立刻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换了握剑的手,不想让旁人窥视到虚弱。

    林祺旁白声起:“这时,柳止戈看着眼前这位黑衣竹帽、武艺高强,却不知从哪儿冒出来救了大家伙的女侠越发熟悉,纤细的背影扛起肃杀的黑夜,让众人在满地的血腥中找到了喘息之机。她开口问道:你是谁?缘故三番五次救我于水火之中?”

    薛真充耳不闻,未作回答。这一停一顿间,她从脱力的状态中找回了丝力气,慢慢的用衣裙下摆仔细擦拭剑上的血渍,专心又真挚,仿佛天地间只有她一人。

    节奏不错,入了戏之后像是变了个人。廉星河冷静的在内心评价着,不吝啬对薛真的欣赏。虽未说一句台词,但通过擦剑、躬身喘息的几个动作,细腻地将人物性格表现出来;反观康妮在这个节奏点,自作聪明的加了句“你不需要知道”的台词,显得角色略为高傲了些。

    “见对方不想应答,柳止戈满怀感激之下也不会唐突救命恩人,喃喃地回道:‘叨扰到姑娘了。’但心头那丝奇怪的预感却丝毫没有褪去。一旁的聂扬不忍见心上人失魂落魄的模样,便随手捡起石子,助了些力朝黑衣女侠袭去——”

    薛真闻言立即侧了侧身子,但经历血战后的竭力让她来不及作出迅速的反应,肉眼可见的迟钝了不少;因躲避带了力道和速度的石子,让她大半个身子都露了出来,领口间绣着歪歪扭扭的金线图案也猝不及防的展示在众人面前!

    林祺也看到了——正是蔷薇花!他鼻子顿时一酸,浑身起了鸡皮疙瘩,没想到薛真等人居然如此用心,把书中九霄领口的蔷薇也复制了下来,并且宛如从书中走出来的那般完美地在此情此景演绎了出来!

    他强行控制情绪,接着念起了旁白:“柳止戈一看到蔷薇,刹时明白对面是何人,两个稚龄女童在蔷薇花海中放声大笑和那个坚决离开的背影明灭重叠,眼前渐渐被泪水冲刷了感知——是她的九霄!”

    电光火石

    棚内的气氛凝固, 在场的众人皆屏住了呼吸。伴随着林祺激荡的旁白落幕,所有人将视线焦点都集中到一人身上。

    即使没有当场念旁白,薛真也已将这段里每一个角色的心理变化、脱口台词与表演老师陈教授揣摩过一遍。即使柳止戈心中已有答案, 认出故人在前, 喜、怨交杂爱恨难尽, 但她并没有贸然戳穿相认;而九霄露了一大破绽,仍抱有侥幸心理继续隐藏身份, 不愿面对前尘往事。

    恰恰是这般隐忍的模样最是难以表现。人的情绪大开大合, 是最直截了当的表演方式, 因为可以让观众直面感受到演员的情绪;从另一面来说, 投机取巧之下也颇为考验表演功底——暴怒时面部扭曲、台词容易混淆和含糊不清,极哀时得考虑到眼泪簌簌掉落的美感以及控制鼻涕不要跟着一起流下。

    陈教授不喜学生衣来伸手饭来张口, 薛真提出的表演疑问时必先要拿出自己的思路和解决方案,拥有独立的表演思考才能厘清演技脉路, 直到今天,对方也没有准确给出正确的处理方法,而仍是那句老话:“与其费劲心思想如何突出人物的立体感,不如思考角色的人物轨迹和独特个性在场景里、对话中的肢体和语言。”

    康嗪暗暗地捏紧了拳头。因着搭了戏,她很明白接下来的三分钟是很关键的情绪起伏;向蕾面上是笑着, 但陆小棠观察到她肩膀下意识地紧绷了起来。

    没人知道,场上的薛真正在脑内天人交战。按着小说内容,后边是长长一段的柳止戈内心独白以及与他人的对话,九霄的行为只有简单的“坐在不远处树下, 静静听她言语”、“说到此处,黑衣女侠竟全身微微发颤, 不知是否伤势加重之缘故”、“只见她简短有力的道了声珍重后,负着剑笨拙但固执的向前行, 渐渐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唯有泥泞土地上横尸遍野和暗红的血迹宣告她曾出现过。”

    自己要如何表达主人公纠结、惭愧和情怯的多重情绪呢?如果选择大幅度的动作、加入台词或许能让她的优势更突显些?又或许是遵从原著那般,将寡言的九霄一演到底,那么就会承担着表现不好则刻板和木讷的风险。

    “怎么那人不继续念旁白了?”陆小棠低声问着向蕾。林祺说完那句是她的九霄后便不再言语,甚至拿着台本的手都垂了下去,只一味全身关注地注视着薛真。

    “不清楚,我记得接袭下来应该是对手女主角的台词。”向蕾也不确定林祺到底想干什么。

    康妮吃惊地张着小嘴,来回打量编剧和薛真——她试戏的时候,鸭舌帽男人分明接了好长一段台词,让她循着人物情绪演的,怎么到薛真这儿就沉默了!?这很影响演员的表现诶!

    该不会?康妮悄悄抬眼瞧了一眼老神在在的廉星河,是他和剧组的交易?想到这处,她以为自己会高兴,但心底莫名生出了股烦躁之意。

    薛真满心满脑只想着抉择出一种表演方式,倒没有注意到旁白已停下。电光火石间,她做了决定。

    林祺就是故意的——不是因为康妮身后的势力终于打动了他,而是他想看看薛真到底能给自己带来多大的惊喜;既然对方能成功说出章回、集数,那么对于下文的内容想必也是滚瓜烂熟,让薛真自由发挥岂不是更好?

    众人只见黑衣少女狼狈的转回身,仍选择背对着所有人。但她的姿势发生了改变,用赤墨剑撑着半边的身子,右手显眼的颤抖着,似乎所有的力量都灌进了这把锐器中,撑起了坚强;左手则握成拳在身后,渐渐收紧后又张开,掌心留下泛红的指甲刺印。

    薛真没有说一句台词,却让在场的所有人感受到了挣扎与进退两难。

    她步履蹒跚的向前挪动两步,撑着剑慢慢坐在地上。看肢体语言,应该是倚在树下。坐定后,薛真没有第一时间检查伤势,而是快速的把斗笠的纬纱和面具调整好,确保没人能看清自己的样貌;剑仍在手边支着作出防备警戒的姿态,警告着他人不要靠近;握着剑的手仍奇怪地发着抖。

    只是九霄时不时动作隐晦的抚着受了伤的腹部和大腿、额头细密的冷汗、脖间凸出的青筋,只用这些细枝末节就能说明,此时她正强忍着痛楚折磨。

    “厉害,”许久,小棠慢慢地说道,她一个动作都没拉的看完这三分钟:“我站那么远都觉得真真好像很痛的样子。”

    康嗪只看到这,轻轻当叹了口气。一分钟也能成为分水岭,这场当真是高下立判。情绪地渐进、动作的渲染和共情力等方面来看,妹妹远输对方一大截;如果她是制片方,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场上的薛真。

    可她望了望有些出神的廉星河,他是改变局势唯一的变数。

    林祺心无旁骛的盯着薛真,他似乎看不到周遭建筑和器材设备搭建出来的钢铁森林,而那一整面碍眼的绿布此时化为了乌山远景,连薛真模拟出来的大树在林祺的眼中也有了实景——粗壮的榕书被深秋凛冽大风摧残后,光秃秃的只剩下伶仃黄色落叶挂在树梢。

    而那个黑衣少女,身影小小的缩在大树根里,主动拒绝和温暖的人与事接触。

    “此时,妖异的大风呼啸而至,柳止戈与众人纷纷用广袖掩面抵御寒风。再一抬眼,黑衣女剑客所靠之大树纷纷跌落下金黄干枯的叶子,其中一片不偏不倚地落在了她的手中。”

    林祺突然开口,把身边的车宇和严敏吓了一跳。二人原本聚精会神审视着薛真的表演,硬生生被他的一番话拉出情境;所有人也下意识地看向鸭舌帽男人。

    但是这话怎么这么陌生?严敏把前后台本看了个遍,都没找到出处。

    唯一没有被影响的只有薛真了。她自然知道这段是小说和剧本里都没有的内容,也许是临时给的考验。但为什么会突然提及到落叶?难道存在特殊的隐喻么?如果是九霄,她会怎么做呢

    林祺话毕,也被自己离经叛道的突发行为吓了一跳。也许是薛真所表现出来的九霄如此真实和贴合,让他发觉自己下笔时是如此残忍——决绝到不沾一丝人间温暖、为了一个人一个信念而活的踽踽独行,是多么的刺眼和孤独。

    那片落叶,象征着九霄即将到来的命运——最终,她会为了止戈赴死。阴晴圆缺,落叶归根,生命之循环天道无人能打破,但终局到来始终有衰败的惆怅。林祺也不确定到底期待薛真能做出什么即兴临场发挥,毕竟他也不明白自己想要的什么。

    她动了。薛真捏起那片不存在金黄落叶,似在眼前端倪了良久。随即,她若有似无的勾了勾嘴角,把它认真地插在了土地上,还推了推旁边零落的泥土,固定这片毫不起眼的落叶。

    林祺周身似通了电,脑袋嗡嗡直响,心脏下一秒就要跳出嗓子眼般在躁动着!是了,九霄不仅仅是个悲情的人物,她更有一往无前的胆量、更有刮骨扼腕的生命力!是他钻了牛角尖,代入太多悲观的情绪加载在九霄的身上。

    而薛真,她真的彻彻底底领悟了九霄的核心精神,甚至还现场给他上了一课,让林祺回想起了自己创作的初心。

    车宇起初迷惑林祺的行为,但很快边反应了过来。他下意识地看向对方,第一次见到林祺居然泛了些许泪光!顿时,他无奈的预感到,林祺这一票是怎么都拉不回来了。

    接下来的试戏没有另外的临场考验,薛真的表现已成功让林祺和严敏的天平严重倾斜——那一直颤抖着右手是因九霄所练的心法导致,所以注重细节的薛真时刻都在抖着手保持人物独有的设定;但演到柳止戈借与他人聊天之机实则告诉九霄自己一切都好时,薛真恰到时机的在那一刻静止了颤抖,来体现出角色真实心境。

    如此种种的繁枝细节非常多,进一步强化薛真对角色的掌握程度和细腻理解;谈不上吊打康妮,但实力差距连康嗪这样第一次进摄影棚的圈外人也看得门儿清。

    康妮霎时有些难堪和不自在,叫苦不迭。偏偏今天姐姐还在场,回家后还不知道她会如何对爸妈数落自己实力差、当初就不该给她学表演之类的话了。

    康嗪看了看身旁的妹妹,就见对方一副羞于见人低头鹌鹑样。至少还有自知之明和羞耻心,说明心眼不坏。她不忍责备康妮,看得出来妹妹也是下了功夫研究角色,还克服了高空恐惧完成吊威压试炼。

    “我以前最爱说的一句话是什么?”一只温暖的手搂住了自己的肩膀。康妮的惊讶看向右侧,康嗪凌厉分明的侧脸,她的目光正注视着导演、编剧鞠躬的薛真和向蕾等人。

    “唔”康妮搜肠刮肚地回想姐姐平时教育自己最常说的话:“人生大病,只一傲字?”

    康嗪摸摸她的头,却站了一头的发胶:“今天的试戏,你一傲在利用得天独厚的优势拿到本不属于你的机会,二傲在没吃透剧本、准备不用心;三傲在不研究透彻对手,”她不动声色在妹妹白色戏服上的擦了擦手:“失败了就回家好好总结经验,不许气馁。康家女儿输战但不能输人,薛小姐能赢你是绝对的实力,好好跟人相处。”

    “知道了”康妮垂头丧气的挨了一顿说,但听到最后她反应过来:“什么?!姐你的意思是不反对我做演员了!?”

    “看你以后表现了。”康嗪阴恻恻一笑:“要是再被我发现动用关系拿试镜机会,你知道后果的。”

    “呜——我错了”康妮指天发誓:“哎,廉总监跑哪儿去了?”

    薛真一试戏结束,众人在鼓掌时廉星河就离开了摄影棚。此时他心知大局已定,除非车宇利欲熏心、铁了心要用九霄换人脉和资本资源,否则这个角色十成十的不会落到康妮手里。

    这场风波也耗了他十来天的功夫,答应家里人也都已做到位,后期如何他并不想再接着使劲了;但这一事件也并非全无意义

    廉星河拿出手机,不知拨打给了谁:“一礼拜内,把新传娱乐的向蕾和演员薛真的信息全部调查清楚,从出生到现在,一个时间节点都不能少。”

    白驹过隙

    “蕾姐, 你掐一掐我!”薛真见造型师到一旁挑衣服,正好四下无人时才显露出雀跃:“坐在这里一点实感都没有!”

    向蕾一头扎进手机屏幕里,另一只手还拿着Pad看效果图, 闻言抬头笑道:“合约一式三份签完了字, 前期款项也打到公司账户了, 还不敢相信吗?”

    距离初战试戏已过去大半个月,这还是薛真又再一次对“自己是个艺人了”有实体感——一大早是被新传艺人专用的商务车接到摄影棚里, 妆造完毕试了一套又一套的造型;因着向蕾一直在身边陪同, 薛真倒也不觉得紧张, 好奇地打量周围的一切。

    “就是觉得像在做梦”化妆镜前整齐排列着密密麻麻的化妆品, 她只认识其中几个牌子,还是逛商场从不考虑的大牌:“还没进组倒先拍广告了。”

    没错, 这不是《挟剑》剧组工作,而是薛真演艺生涯中第一支广告。试戏结束时, 向蕾几人跟剧组打过招呼后顺带与竞争对手康妮一方道别,无论结果如何,在这个圈子轻易不要得罪人,面上过得去就行。

    没想到,康嗪在现场提出了有趣的offer:“不知道贵公司的薛小姐愿不愿意与康立家私进行一次合作?”

    “能跟家具行内大佬的康氏公司合作是真真的荣幸, ”向蕾一行人面面相觑,硬着头皮问道:“不知康小姐是说笑还是”今天可不是什么愉快的相遇。

    康嗪了然地笑了笑:“当然是认真的。不知道向小姐有没有关注康立家私与故宫博物院进行联名合作,准备打造新中式国风家具支线的新闻?”

    向蕾当然知晓此事,毕竟她就是从这次合作才对康嗪有些了解。康嗪作为女性, 自接手家族事业后大刀阔斧改革+引进人才管理模式,把枯朽下滑的实体家具销售领域在一年内转亏为盈, 早已是商坛茶余饭后的谈资;随着康氏A股一路上涨,公司未来规划和康嗪的一举一动时刻被大众和资本关注着。

    家具市场在国内渐渐走向两种极端——年轻人中意舶来风格, INS、北欧和地中海、巴黎轻奢是市场主流取向;而绝大多数长辈仍是大气的红木、楠木等上好木材家具的死忠,常年霸占线下销售的榜首。

    众人纷纷猜测新锐风格的康嗪极有可能放弃中式家具市场,转投摩登、时髦重设计的Style,尤其是新季度康立家私并未发布中式家具目录时,传闻达到了顶峰;就在众说纷纭时,康嗪却突然公开集团的新企划——与六百年故宫联名,聘请独立设计师,分别以宫廷、传承元素设计新中式家具,在满足年轻人对时尚需求的同时,也确保长辈能理解现代审美和起居要求。

    并且康嗪还特地强调,聘用的设计师必须是中国籍,年龄在二十岁往后且上不封顶,接受民间工作室的稿件递送。这无形是给市面上在野的家具设计师们一个极为广阔的平台,不用依附大型设计公司,只要有创意、有审美而且能懂中国人建筑内涵的,都有可能被选上。

    当时向蕾阅读到康氏集团一系列动作时,不由暗自感叹康氏敏锐的政治觉察能力——联名推出前,国家正因贸易关战在国际经济市场上稍受钳制,民间一面倒的“支持国货”、“民族设计”的观点正值热火朝天之时,康嗪顺势而为,几乎不费吹灰之力的在舆论上获得官媒支持,知名度进一步扩大。

    “当然知道。您在望京的家具设计工厂上礼拜刚开幕,与故宫联名的龙魂系列将于下个月销售,我看了央视的纪录片,设计端庄大气又且毫无呆滞、刻之气,我只恨银行账户余额不够,不然我肯定也订货下单。”向蕾一长串话显然是在拍马屁,但内容绝不是瞎编胡吹:“不过听说刚发售一小时就订完八万套,也轮不到我。”

    陆小棠按按咋舌——亲娘三舅姥爷,向蕾是搁哪来的知识储备,熟得就跟她是康氏销售员似的;薛真听得一愣一愣,继续保持营业式微笑。

    康嗪的确被取悦道了:“你太夸张了。今天在这里相遇也算是有缘,我也看了薛小姐试戏的全过程,虽然是位新人演员,但身上的潜力不俗,未来可期啊。正巧,公司里正想给龙魂系列找一个推广大使,形象要求飒爽、英姿勃勃的女性,我看薛小姐就很符合要求。”

    康妮张大了嘴:“哈?姐!好歹肥水不流外人田呢,哈喽我还在这儿?!”

    “以后有合适的再约你,乖啊。”康嗪敷衍地顺了顺毛,不理会一脸幽怨的妹妹:“这条支线的设计师是中央美院的大二学生,也是年少有位为的代表。我不打算找红了的艺人明星,所谓新人搭新人,初生的牛犊可打虎。”

    “这”向蕾有那么一瞬间犹豫过对方是否不怀好意,但康嗪坦然自若、双目澄清的气势的确很有说服力;再说,也不是当场就要拍板的事情,之后有自己和公司把关:“那就太谢谢您了!这是我的联系方式,您看什么时候方便随时可以跟我联系。”

    二人互换了微信后便各自道别离开。陆小棠夸张地鼓了鼓掌:“蕾啊,我从来没见你跟陌生人嘴皮子这么溜过啊。”

    “那是给钱的金主爸爸,只要真真能接到广告,让我对石头讲出花来都行。”向蕾保持着微笑,用最小的声音确保渐渐走远的康嗪没有听到她的声音:“要是一切顺利,这会是真真第一个商务。希望这位康总不是心血来潮。”

    奇怪,怎么不见那个古怪的廉星河?她扫视了一眼场内,确定没有看到对方的身影。

    “今天都辛苦了,走吧,我请你们吃火锅打牙祭去!”——

    群聊:[美少女壮士(7)]

    我的钱包在Gucci:呜呜呜,有谁能告诉我今天冷总心情好不好?我现在去找她签字会不会踩雷?!

    京城丽人本丽:冷总大概十分钟前才从外面回来,脸色一如既往的都市冷峻女,难以捉摸。

    东南西baby:@三环蹦迪少女Mandy陈直接问陈助呀。

    跪求今天不加班:手动替你艾特@三环蹦迪少女Mandy陈

    三环蹦迪少女Mandy陈:催催催个啥!不知道结算日我很忙的嘛,还有两份会议纪要没写,今晚又得过零点回家了而且我现在口好渴。

    我的钱包在Gucci:懂了,奶茶安排上。

    三环蹦迪少女Mandy陈:嘻嘻,来吧,冷总今天心情还阔以。最近阿尔法项目的三个经纪人势头都挺好的,加上真人秀Vlog的网审过了,马上就可以播出来,冷总骂我的次数都少了好多^o^

    跪求今天不加班:说到这事,冷总怀孕的事好像是天方夜谭一样,难以想象她居然会想要孩子。

    京城丽人本丽:震惊+1,看到她孕肚我都不敢相信系列

    人生起起落落落落:抽空摸个鱼,之前就谣传冷总休假是养胎,想不到居然是真的!

    三环蹦迪少女Mandy陈:喂喂喂,我还在群里,不要说我老板的八卦啦。冷总和老公感情稳定、幸福,要个孩子不很正常嘛。

    小陈悄悄瞥了瞥办公室,瞧见冷俪低头在文件上签着字,没有看过这边,才又继续在群里瞎聊——

    三环蹦迪少女Mandy陈:说点别的。按现在这个情况来说,三组人马你们都看好谁?

    我的钱包在Gucci:当然是庄思娜,尤其是丹尼尔身份曝光之后。太子的女演员,一见倾心设定,活脱脱的现实版晋江文啊。跟着公司未来继承人走,还怕没有资源?

    跪求今天不加班:咦惹,在经纪公司上班这么久,剧本这玩意还认不出来咩。要说资源有多好,四个多月了也才拍了一部网剧的女二,综艺节目倒是上了不少。我可是听财务说,她现在支出和收入不对等诶。我个人比较看好董轩源啦,Becky姐事业心强,人也很负责,董轩源拍的戏班底都很好,播出的时候效果应该不错。

    小陈咬了咬笔头,思考着损友们的观点。大家旁观者清,基本能精准抓到其他两组的优缺点——庄思娜曝光率高、出现在大众面前渠道多,但是作品余力不足,隐隐还有耍大牌的传闻;董轩源泡在剧组,连续跟了两部正剧的男配,等作品顺利播出后有一定的知名度就可以开展其他活动,但缺点就是暂时还查无此人。

    至于向蕾很难判断啊。小陈噼里啪啦打起字——

    三环蹦迪少女Mandy陈:没人选向蕾吗?虽然《挟剑踏尽春风渡》制作规模小了些,但看参加试映会的大V们的评论,非常看好成片诶而且薛真拍了康氏家具后还小爆过一阵,曝光率也有的

    东南西baby:举手,我站向蕾!上次开会见过一次,一点都不像一年资历的初级经纪,特别擅长抓重点,发言也很有信服力。

    跪求今天不加班:说是这么说,能入选阿尔法项目的哪个又是弱鸡?我是觉得快一个月了薛真还没戏拍,后劲不足啊。

    我的钱包在Gucci:反正项目还有两个季度呢,我暂时保留意见。挖槽,曾总来巡办公室了,溜了溜了886

    京城丽人本丽:我也出外勤去了,回聊。

    人生起起落落落落:那我也去忙了,下周公司周年庆酒会全压在后期部这里。

    见大家纷纷开始忙活,小陈拍了拍脸强迫自己打起精神来,接起座机电话:“喂,新传娱乐艺人总监办公室,请说。”

    “啊嘁——”向蕾侧身避开正面的人,捂住鼻子打了个喷嚏:“不好意思,你继续。”她看向眼前挂着抹讨好的笑容却也局促不安的女孩:“请给我三个雇佣你的理由。”

    新人登场?

    “呜呜呜——”夏余冰听到办公室传来开门的动静, 以为轮到自己的顺序便腾的站起身来,却只看见排在她前面的女人捂着嘴冲了出来,经过她身边时隐约有哽咽抽泣声。

    她脚下的步伐瞬间慢了下来, 简历的一端被她捏得有些发皱。

    “下一个。”清冷的女声远远又清晰地戳中耳膜, 夏余冰进退两难。这是她这段时间仅剩的面试机会了, 如果这次再被拒绝,家里人肯定不会同意她选择的职业。

    思及此, 夏余冰硬着头皮跨进办公室大门, 连坐在上首的面试官模样都没看清, 便鞠了一个标准的九十度大躬:“您好, 我复姓夏余,单名冰, 冰雪聪明的冰。”

    “这个复姓很特别,”向蕾迅速审视了一遍对方, 见女孩穿着休闲风格的职业套装,简单黑外套里搭着白T恤,头发梳得干净整齐:“是有什么来历吗?”

    近距离听面试官的声音,倒没有她想象中的冷酷和凶悍;夏余冰试着放松紧绷着的肩部肌肉,努力扯出个灿烂的笑容, 直起身直面决定她命运的面试官。

    “是我父母的姓加一个单字组”她边说着,没曾想突然受到了冲击——清冷女声的主人既不是凶神恶煞的更年期妇女,也不是尖酸挑剔、看人时眼睛带着刺的高级女白领:“成漂亮”

    “嗯?所以你叫夏余漂亮?”向蕾好笑地摇了摇简历,随即意识到问题所在:“妆太浓了是吧?今天有些特殊情况需要化妆, 平常不会这么夸张。”

    哇!我刚刚是直接说出了心里话么?!活脱脱的社死现场呜呜呜!夏余冰忍住要抠出个临海大别墅的冲动,连声道歉: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说您漂亮!哦不对, 您的确长得很漂亮,但是我不应该当面说啊啊啊, 我也不会在背后议论您的!”

    眼见女孩手忙脚乱又口胡不清地匆忙解释,活像一只找不到回家路的可爱小黄鸭可怜地向人叽叽喳喳,向蕾忍俊不禁:“夏余小姐,冷静冷静,我没有不高兴的意思,你夸我漂亮我很高兴。”

    好看的小姐姐还要反过来安慰自己,夏余冰瞬时泄了气,耷拉个脸:“哎,您肯定觉得我又笨又蠢吧。”她想着反正这回面试也完蛋了,不如一吐为快:“您这儿是我最后进娱乐圈的法子了,现在搞成这样,说明我真的不是这块料。”

    “你为什么想进娱乐圈呢?”向蕾饶有兴致的反问,面了一下午只有这女生让她提起了些兴趣。

    说起非要进娱乐圈的理由,夏余冰尴尬地挠了挠头:“我是学美术设计的读书的时候个人时间很多嘛就有了点自己的小爱好”

    “我猜猜看,是追星吧。”

    夏余冰双眼刹时炯炯有神:“对对,不过我本命是十八线啦,公司也挺小的,圈里的太太和产出也不算多,算是北极圈中比较热的。”她说起偶像来,肢体和语言明显自然许多,整个人也不再那么拘谨:

    “但我本命很有才华的,没有大红大紫的原因还是少了些平台和资源,作为粉丝能做的只有安利。”

    夏余冰是初恋追星,恨不得全网路人盘都认识正主,所以课余期间全拿来画图、做周边,甚至自学PS和剪辑视频,从屈指可数的视频里拼接素材,乐此不疲的发在各社交平台找寻同好,还真给她闯了一片小天地——夏余冰成立了一个粉丝后援团,被光荣推举为第一任团长。

    既然做了团长,就要承担起推广自家idol的重担!众所周知,一个艺人是否红的重要指标之一就是机场生图;也不是没有过例子,七十二线选秀艺人靠出色的的衣品和机场Fashion得到品牌方的青睐,聪明的经纪公司瞄准时机朝这方面集火宣传,至少让艺人在大众面前有至少一个记忆点。

    夏余冰从坐在电脑前产生的太太转型成了跟着正主到处跑的站姐。美术生出身的她在构图和精修方面自然得心应手,很快连正主都知道有这号粉丝的存在。

    经纪公司私下联系饭圈大粉、超话管理已是行内默认的作法;有些消息或者动态官方不便公开的,都会先告诉这一小部分人群后,再让TA们散播出去,试探市场和粉圈的反应。

    可想而知,当普通大学生夏余冰微信好友列表里多了正主和他经纪人的存在时,她光是看对方的朋友圈封面就能陶醉半小时,尽管正主没有对她开放权限。

    起初,偶像会在逢年过节时发一两句客套的问候语,只要在需要她做什么事时才会热情些;而他所谓的“经纪人”对她的态度就像上司对员工般气指颐使,甚至把她免费美工来用;如果发现她闹脾气了,就让正主来哄。

    夏余冰就这样陷入了患得患失中,一会觉得“哥哥只剩我们了”,一会又陷入“人设崩塌”的痛苦,来来回回的把她折磨成了神经衰弱。

    但渐渐地,事情开始不对劲起来——夏余冰发现她一旦不积极更新正主的咨询,这两人就跟从未出现过在她生活一样隐形了,发消息已读不回;如果说后援会送礼物或者出了反响好的精修图,正主又跳出来温柔地夸她好。

    “大四的时候,我为了顺利毕业就提前跟他的经纪人打过招呼,闭关三个月做好毕设,后来就删微博断网专心完成作品。但等我重新用微博时,发现所有都变了”夏余冰絮絮叨叨的唠了好一会,权把向蕾当做吐槽工具人:

    “我的管理权限无了,后援会账号被改了密码;正主也删了我好友,只留下了个拉黑我的经纪人微信。我去问了一起追星的朋友,原来是经纪人告诉她们我爬墙了。”

    “你没有为自己辩解吗?”向蕾撑起半边腮,很好奇故事的走向。

    “当然有!”夏余冰下意识反驳道:“只是我太相信正主,从来没截过和他的聊天记录,”想起正主反复嘱咐她说自己是个非常注重隐私的人,要是被他发现夏余冰将二人的聊天记录到处传,他再也不会理她了时,自嘲一笑:“我只有和经纪人的。后来我写了篇附图长文说了来龙去脉,发到超话里。”

    支持她的人并不多。有人质疑她为什么能联络上经纪人;也有一部人因为正主私联大粉愤然脱粉,评论里都是不堪入目的咒骂;也有在嘲讽她是不是被骗了,智商不够等等。

    但也并非毫无意义。有位同样是产生的画手大大私信联系上了她,对方的遭遇几乎和她一模一样——表示欣赏、互加好友,进而要求画手大量产出后发布在官方微博,却不打算给画手一毛钱;当画手提出要报酬时,二话不说拉黑,用完就扔。

    这场北极圈的较量持续了整整一周,中间陆续有受害者加入声讨;最可笑的是正主居然因为撕逼这档子破事有史以来第一次上了热搜27位。

    最后经纪公司推了那名经纪人出来顶锅,说法为全是个人自作主张,艺人本人完全不知情且被操控,以补偿产出金钱费用和开除经纪人了事。

    而夏余冰拍摄的路透和机场图,肖像权都是正主的;公司威胁她,如果现在不息事宁人,就会发给她律师函打官司,赔上一大笔钱。

    法律常识几乎为零的夏余冰被赫住,只好销号灰溜溜走人。

    “家里让我回去考公务员、结婚生子,但我怎么都咽不下这口气。”夏余冰说起这事时咬紧了后槽牙,正巧待业那段时间她看了大量国外艺人公关和明星经纪人的真人秀,加上对娱乐圈也很感兴趣,她果断给自己六个月的时间,来试一试自己是不是这块料。

    初生牛犊不怕虎,夏余冰直接投了新传。HR看她毕业于名牌艺术院校,还以为夏余冰是投错了工作简历——怎么央美会来申请时薪低、没有休息时间、娱乐公司食物链最低层的艺人经纪?

    “我要做一个出色的经纪人!带出的艺人要比那个死人渣优秀一万倍!”夏余冰查了大量资料,要做经纪人必须从艺人助理干起,厚积薄发。

    向蕾一下一下敲着玻璃桌,夏余冰简直是个奇怪的矛盾结合体。在你觉得她只是个毛毛躁躁的应届生时,她身上莫名有种耀眼的活力和野心;虽说应聘的理由不单纯,但谁说复仇不是个催人奋进的皮鞭呢?加上她还有其他能力的加持,只要把她性子磨一磨、用好了,没准以后真能成个大才。

    “上午我被一男一女面试了,一个说我不会穿衣打扮、有损艺人的设定;另一个直接说想要男助理,艺人上升期身边不宜太多女人”夏余冰持续输出,大吐苦水:

    “我寻思着以我的姿色难道明星还能看上我不成?而且我只想好好工作,并没有那种想法好吗真是莫名其妙!”

    “不会啊,夏余小姐你很可爱。”向蕾心意已决,朝她走去。

    夏余冰被她语气的真挚吓到,以为自己得到美人安慰后就该到走人的时候了,忙站起身往门外走:“叫我余冰就好,您别送了我这会特尴尬。”

    向蕾好笑地看着她像条泥鳅似的往外滑:“你明早九点来报道,有问题吗?”

    卧槽——!夏余冰晕晕乎乎地,不敢置信的问道:“?!您要录用我?”

    “准确来说,你有三个月的试用期。”向蕾慢条斯理解释道:“希望你不会让我失望。还有什么想问我的?”

    “呃,我能问问您为什么上一个人哭着出去了?”该不会漂亮姐姐美则美矣,发起脾气来地动山崩?

    “啊?”向蕾回想了一会,恍然大悟:“噢她啊,临走鞠躬的时候不小心敲到鼻子,鼻血流了好多。”应该挺疼的,那个妹子眼泪直接喷了出来。

    真相,是如此乏味。夏余冰一阵无语,最后的顾虑被彻底打消,她振奋的说道:“我明天准时来报道!”

    突遭意外

    “你现在终于知道我当初的感受了吧, ”张咪从厨房提出砂锅,一掀开盖是浓浓的鸡汤香:“既觉得要给新手机会,又时刻担心哪里做得不到位。”

    “蕾蕾你都不知道, 你刚到我身边工作的时候, 咪咪一天能打五六个电话问我新助理能不能胜任工作。”潘佳琪的声音从厨房传来, 夹杂着锅铲挥舞的叮呤咣啷。

    二人不约而同的对视了一眼,随即笑了出声。那段最开始的摩擦在现在看来很是幼稚, 她与张咪之间不友善的过往成为了聚会的笑料调味品:“所以咪姐的存在都时不时提醒我, 对新人要多些耐心。”

    薛真摆着盘, 非要把所有的筷子都放着对角才满意地拍拍手:“余冰姐挺好的, 在蕾姐的调教下跟我们越来越有默契了。”

    潘佳琪双手捧着菜单上最后一道主菜,额头的汗珠都没来得及擦掉:“助手顺心、好用的话会给自己省很多事。好啦, 开饭。”

    众人欢呼一声,迫不及待下筷:“……&%*都说琪姐是海淀区糖醋排骨女王, 我今天总算知道为什么了!”调味得当、甜咸适宜的潘氏独家口味排骨让几人的味蕾大开,薛真嘴里塞得满满的还不忘疯狂比赞。

    就在说话的当口,向蕾和张咪惊人地默契快速把排骨夹到自己碗里,等到薛真转头回来再伸筷子时,发现只剩下浓汁:“?!”

    向蕾伸出筷子, 在她面前摇了摇:“说话,就会败北。”

    张咪得意洋洋:“年轻人,还是太嫩了。”

    薛真:“”阴险狡诈的新传二人组。

    潘佳琪笑眯眯的看着三人,面前摆着一盘纯绿色的沙拉。薛真瞧了一眼, 瞬间食欲全无:“琪姐,你晚上就吃这?好不容易杀青了, 可以好好休息一段时间。”

    “计划有变,她过几天要进组救场了。”张咪含糊不清囔着, 边往嘴里塞米饭:“女明星有两个永远的命题,减肥和保持身材。”

    “那为什么男明星不用保持身材呢?”薛真问出了困扰她很久的问题:“我在《挟剑》拍了一个多月,女演员们为了穿紧致的戏服,有些人甚至每天只吃一餐,但是男演员却可以喝啤酒吃烧烤,第二天油光满面又浮肿,化妆多耗几小时。”

    张咪和潘佳琪面面相觑,一时竟不知如何回答。

    “这已经成为各行各业乃至整个社会的沉疴痼疾,非要厘清个来龙去脉的话,一天一夜都不带说不完,”向蕾边说着,不忘继续啃排骨:

    “普遍认为,男演员的鼎盛期要比女演员长,从生理结构来说愿意孕育新生命的女艺人不仅要承担更高的复出风险而且要反自然的快速恢复身材和样貌,而同样承担育儿责任的男方除了得挑起经济支撑家庭义务外,对怀胎九月、养育子女上并不能与妻子感同身受。”

    潘佳琪赞同的点点头:“确实,自从小老虎被曝光之后,我和张咪筛了非常多母亲的剧本,而演我儿子的跟我实际年龄相差不到五岁”

    “太离谱了吧”薛真目瞪口呆。眼前的佳琪姐身材苗条、肌肤白嫩,即使完全素颜也不影响美貌,就这条件都要演妈去了?!

    张咪翻了个白眼:“现在剧组里经常还能见到男演员直接让编剧改人设的,美其名曰不影响剧情的发展。拜托,一个啤酒肚、发涨脸的霸总能让观众带入吗?”

    “还有这些弯弯绕绕啊”薛真喃喃感叹。《挟剑》剧组还在进行实景的收尾拍摄,但大部分剧情已经拍摄好了,交由特效团队进行制作。东游为了能让《挟剑》在寒假春节档顺利播出,公司上下忙得没日没夜赶制出主要剧情的CUT,全面铺开营销造势,进行第二波广告赞助商的招募。

    薛真这段时间不是在上课就是在去录音棚补录的路上。影视城基地同时有很多剧组在拍摄,加上还正常开放游客参观,所以收音渠道有杂音是常事,需要演员补录原声。

    第一部戏的拍摄经历让薛真深刻感觉到自身的不足,尤其在台词和情绪处理方面的确不如老辈演员身上那种自然;好在严敏是个会调教演员又耐心的导演,几轮磨合下也渐入佳境。

    “蕾蕾,小真下一部作品有计划了吗?”潘佳琪一下下戳着沙拉,强迫自己咽下去:“听张咪说公司里的小年轻们打赌谁是冠军,你的赔率最高欸。”

    “咪姐——”被轻轻又冷冰冰的呼唤激得浑身起了鸡皮疙瘩,张咪讪笑:“哎呀公司内部八卦而已,还不是见小真后续没活动又不拍戏才这么判断的,我个人当然是站在你这边的啦。”

    “谁在组织赌约的?”

    “呃”

    潘佳琪举手拆穿:“就是小咪她攒的局!”

    张咪恨不得痛击猪队友,她忙摆摆手解释“本来只是小范围在讨论,不知道后来为什么人越来越多,事情就搞大发了”

    起初她和庄姐几人无聊时做的小赌约,赌注也只是请客吃饭;但秘书处那几个小姑娘加入进来后,越来越多部门的八卦好事者也纷纷加入——当然并不是什么违法赌博行为,加了许多五花八门泪如Dior唇膏、纪梵希散粉等等赌注。

    “哦?那你投的是谁?”向蕾插起一块芒果,悠哉悠哉发问。

    “丹尼尔。”张咪吐了吐舌,开始耍赖:“人毕竟是太子爷,资源和人脉啥的比你领先太多。蕾蕾你是马拉松选手,但现在偏偏是五百米比赛,发挥不出你的实力嘛。”

    薛真面露难色,双脚无意识的乱摇动。向蕾往她的方向一瞥,走过去拍了拍她的肩,对张咪说道:“此言差矣。他有他的优势,我也有我的策略嘛。更何况,我有他绝对没有的大宝贝。”

    “什么大宝贝?”潘、张二人异口同声。

    向蕾双手揉了揉薛真的脸蛋,很有弹性:“超级厉害的我的真真呀!”

    “切——”

    “喂喂,不要小看我们向真组合好吗!来,我出一个香奶奶钱夹,投我自己一注。”

    “向蕾你季度奖金发了吧?怎么这么抠门!一个钱夹才几个钱,要投就投个超季马鞍包!”

    她说我的真真!超厉害的!薛真愣了足足一分钟,猛地捧住自己的脸,掌心一阵滚烫。

    和向蕾嬉笑打闹着的张咪突然发现她的窘态:“哈哈哈,快来看!小真脸红得可以煎鸡蛋了!”

    “你不要说她,人年纪小脸皮薄满脸都是胶原蛋白,我看咪姐你是羡慕嫉妒。”

    “屁咧,老娘有定时做医美好吗!?”

    潘佳琪隔岸观火哈哈大笑,薛真羞得烧红了耳朵。

    “好啦说点正经的,”潘佳琪抚着笑痛了的肚子,微微喘气说道:“小蕾,今天这一餐可不是白吃,有些事想征求你的意见。”

    “琪姐你说,”向蕾坐到她身边,作洗耳恭听状;张咪也安静下来,凑到饭桌前谈起正事。

    “是这样的,我和新传的合约再有三个月就到期了,届时要不要续我还很犹豫。”续约的问题已经困扰她整一个月没有个安稳觉,每天做完工作在家时就在琢磨这事:

    “阎老的建议是让我自己独立出来开个工作室,这样在时间安排和接工作之间有掌控权;但这也意味着我的所有收入得用来运营,一个团队需要靠我的成绩来温饱,除此之外税务、法务等等的事情都是我来做主。”

    “所以琪姐你是担心缺乏经验和时间,维持不了一个团队吗?”向蕾与潘佳琪共事过,明白以对方的温吞性子和宽容处事方式,容易在重要事情上游离不定、优柔寡断;潘佳琪的性格能做一名好上司,但绝不适合成为老板。

    “对,”张咪接过话题,神情复杂:“佳琪要独立的话,我自然是要跟过去的;但现在的情况就是,我们俩真的做好自立门户的准备了吗?”

    虽说因着未婚生子和金梅女配事情,潘佳琪也成为炙手可热、有话题度的女演员,但成立自己的工作室绝非大家想得那么简单——起码要有十人以上的小型团队包揽外联、后勤、财务和人事管理。

    而其中的要跟进的细节多到令人发指,比如出席宣传活动或者参加通告,要安排好租车、吃饭和摄影事宜,也要及时跟主办方接洽入场时间和流程,再保证出现随机事件应该如何处理等等的细枝末节。

    张咪能攀到新传初级经纪老大姐地位,除了本身能力出众外,平常工作中也得依靠新传的后勤资源,骤然让她舍弃多年的打拼和待遇重新开始,换做是谁心里也在打鼓:

    “自己做老板当然好,但是就怕没那个斤两。”尤其佳琪势头不错,要是因为这个决定导致厚积薄发失败,她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向蕾点点头,表示了解:“那公司这边有什么态度?”

    张咪抱紧了抱枕,罕见得有些迷茫:“冷总只说可以慢慢沟通,能留下佳琪当然最好,但没具体说这次续约能达到什么条件。”这就意味着新传并没有打算尽全力争取潘佳琪的续约,那么即使想继续合作下去也不会获得太大让步。

    “而且冷俪现在也正焦头烂额着。”潘佳琪一口饮光高脚杯中最后点红酒,她对当初肯收留刚回国、一团糟糕的不红女艺人的新传,还是很有感情的:“再过一段时间我自己去找她谈谈。”

    “冷总怎么了?”向蕾迷惑的问道,这段时间她几乎没怎么见过上司。

    “据可靠消息,解千岚有意离开新传。”

    这句话宛如石头砸进了平静的湖面,向张薛三人大惊失色:“怎么可能?!”

    其人其事

    “千岚,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冷俪勉强扯了扯嘴角,错愕的瞬间被她很好的掩藏过去:“我怎么有些听不懂?”

    解千岚伸出十指打量着刚做好的法式美甲,娇笑道:“阿俪你反应不用这么大嘛, 我只不过对续约有了些新想法而已。”

    新想法?冷俪捏紧了钢笔, 但面上装作云淡风轻问道:“千岚, 我尽全力向董事会争取了你之前的要求,包括独立的工作室团队, S制作选角优先资源和分成方式让步在内。”她抬高眼眸瞥到对方放在身侧没见过的铂金包, 又接着说道:

    “你也知道, 要不是千岚你提出来的, 换做是其他人,连递上董事会的资格都没有。”

    “我可听说吴跃姐续约的时候条件比我好太多, ”解千岚坐直了身子,表达自己的不满:“只跟公司约定好每年的管理费, 其他收入、支出都是她自己管理,还能把商务约、综艺约分包出去呢。”

    助理Mandy陈在旁立着,假装自己不存在;但听到解千岚大放厥词时极力克制住不当场翻了个大白眼——拜托,吴跃不仅是内娱影后级别的人物,而且还是三料视后、人脉无数, 作品质优人品俱佳,你解千岚不就去年得了个百花视后外加因综艺得了关注和流量外,怎么敢大言不惭把自己对标吴跃?

    “你今天提的这几个新要求,我会及时向施总转达的。”冷俪暗火上头, 心跳瞬间加快了不少,她只能强压下恼怒, 带着些疏离说道:“但我不能保证上头是怎么考量的。千岚,距离你续约的Dead Line仅剩两周了, 希望你有什么考虑尽量一次性说清,不然我这边很难办。”

    “知道了”解千岚没得到立即保证,遂有些扫兴地摆摆手;但她见到冷俪白裙下也藏不住的肚子时,话锋一转:“阿俪,你预产期是一月份吧?要是继续续约的话,那最忙的年末你岂不是在坐月子?还有精力顾到我这边吗?”

    冷俪眼睛一眯,场上的氛围刹时沉重了起来。解千岚拢了拢薄外套,不自在地撩撩刘海。她心里清楚这个问题肯定会冒犯眼前这位从新人时期就带着她的新传大经纪,但为了自己的未来发展,解千岚买不得不问出口。

    “当然,即使生了孩子,我也有充分的时间和精气神管理。”冷俪随即一变脸,笑吟吟地回复道:“如果你实在有顾虑,我会让施总安排年轻有活力的经纪人和你一起工作。”

    解千岚一梗,迅速Get到冷俪话里的威胁之意:“哎呀我只是随口一提,当然有你把关我才放心。”她点亮手机假意看了看时间:“那今天先到这里,我约了Spa,有什么你再练习我。”

    冷俪点点头,示意小陈送她出门。半晌,小陈返回办公室,门一关脸就耷拉了下来:“冷总,这个解千岚也太过分了吧,真以为自己红得不得了了?!”

    “Mandy,噤声。”冷俪不悦地训道:“不要在背后议论她人是非。”虽然小陈说得在理,但她并不喜欢工作人员擅自评价艺人,尤其是在上司面前:“无论你还是我,初心是要为艺人做好服务工作,得认清自己的身份。”

    “是,我知道错了”小陈垂头丧气地应道。跟了冷俪这么多年,她自然知道冷俪不喜欢这样,但是她当下实在没忍住愤慨:“我是您为解千岚在背后做的努力和工作她都看不到,反而一次又一次的加码、提要求。”

    冷俪艰难地站直身,五个月大的妊娠期却已让她感觉肢体沉重;小陈忙过来扶住,冷俪顺势拍拍她的手背:“我说你也是为了你好。你是我的人,出去也代表我的形象,要是一时忘形导致口舌之祸,到时候你房贷、车贷怎么还?”

    小陈乖乖的点点头,小心翼翼地扶住冷俪:“我明白。解小姐今天突然跑过来说这回事我怎么总感觉很奇怪,明明上周碰头时她的态度还是很肯定的会继续留下来,可才过三四天,怎么就”

    冷俪抿了口热水,手指轻轻在沙发椅上有规律的敲。不一会,她开口吩咐:“你注意到她今天新背的爱马仕铂金了么?”是35CM的灰色亮面鳄鱼皮:“让时尚部联系杂志社和京城三家爱马仕专柜,查查这只包的来源和购买者。”

    “好,”小陈掏出随身小本本记录下来:“没有型号的话可能会多耗一些时间。”

    “鳄鱼皮的铂金极少见,亮皮的在专柜公开售卖的话一年也不会超过十只,应该很快就能找到。”冷俪一眼就认出材质,所以才特意多看几眼:“解千岚平常喜欢香奈儿,突然改变喜好的话有点异常。”

    说喜欢香奈儿是美化了解千岚的经济基础;因为香奈儿、LV这类的奢侈品牌子,价格虽高但入门门槛低——为了满足市场销量和中产阶级的需求及虚荣心,只需要四位数就能拥有经典款的皮包首饰;而且为了迎合年轻一代受众,设计师融入了街头、不同文化等等各种元素,除了闪闪发光的“奢侈”标签外,前卫、时尚的外观才能留住消费者。

    而爱马仕作为极少数还在坚持家族独立运营的蓝血高奢,是奢侈品领域鄙视链上的王者之一,毕竟大家耳熟能详的Gucci、LV和Dior等等都是被资本收编、融合过的品牌。

    它还开发了一种高级割韭菜方式——“筛选顾客”,玩转饥饿营销学。永远在柜台看不到新款的铂金、凯莉,但亲切的柜姐会告诉你“我们会优先给在店内有消费记录的客人订包”,换个意思就是买够了一定钱数,你才有资格进行购包List。

    冷俪自己有一只鸵鸟皮棕色铂金,只会在非常重要的场合或者会见投资方时才会背,平常像供祖宗似的放在衣帽间,定时拿去专业保养;这只铂金不过十来万,但为了能顺利买到,冷俪前后在王府井专柜买了将近二十万的首饰、生活用具之类的周边。

    所以很看重金钱的解千岚突然背了只名贵的鳄鱼皮亮面铂金,就显得很可疑了——据她所知,解千岚在此之前从未买过爱马仕,更别提中高档的鳄鱼皮。

    “好,那我先出去了。”小陈轻关上办公室门,快步往时尚部走去;冷俪出神的盯着茶几上盛开的玫瑰,表面上红艳艳一片,生命力十足,但仔细看内里有近一半的花瓣发黑枯萎。

    窗外夜深渐深,霓虹一如既往渲染都市的华丽与异诡——

    公寓内,三个女人不知不觉干完了四瓶红酒。

    “所以说人心难测啊”张咪双手一张,大咧咧的靠在沙发边缘:“解千岚要不是因为冷俪给她接了那部电视剧和综艺,能有她现在的人模人样吗?喂不熟的白眼狼。”

    “我可喜欢看那部《惊梦之城》了!”薛真感叹道,她练习演技时还反复看过好几遍:“她在里面演的那个女军阀太帅了。”

    向蕾研究过解千岚的走红之路,这条道上无处不在的是冷俪的影子:

    “的确。《惊梦之城》和她之前的戏路完全不一样,颠覆了大众的印象。紧接着冷总给她接了部模拟恋爱真人秀,继续加强解千岚干练、强硬的独立时代女人的人设,弥补市场上的真空”

    解千岚是冷俪任初级经纪时就在管理的艺人,也是她把对方从寂寂无名新人带到现在的一线女演员,在所有在社内的艺人中也是第一梯队的阶级,对外也是新传的印象符号之一。

    按道理,她和冷俪之间的羁绊和忠诚粘性应该是最高的,而且听说双方早就开始沟通续约的事情,怎么就突然传出的要离开的消息呢?

    张咪一拍大腿,突然想起一件事:“怪不得我有个姐们前两天还跟我打听内部变动,看来其他公司都在跃跃欲试了。”

    新传家大业大,但能做到顶层的演员们无非就七八个撑着公司的牌面;解千岚是这两年风最大、业内普遍看好其后劲的资优股,如果她有意向要离开新传,对公司和冷俪而言是不小的打击。

    潘佳琪沉思了会,说道:“我倒觉得她有些心急了。现在的关注度和流量是不是真实的?她的路子是不是可复制的?是不是独一无二的?解千岚是一栋完美但摇摇欲坠的高楼,不知能不能稳住大风刮。”

    “这点我同意琪姐的看法。”向蕾赞同的点点头:

    “解千岚的契机点是作品。不可否认她是有专业表演水平的,否则再好的本子也体成就不了演员。这样的成功不是厚积薄发的,而是偶然和不确定,离开了熟悉的团队和环境,是否还依然有默契和安全感?”

    张咪摸着下巴咂摸了阵:“而且公司筛本子的机制很完整,到外边去还真不一定能拿到出色剧本。”

    “除非,她是想借此向公司要更多,在谈判中做赢家。”潘佳琪想到了另一种可能:“但解千岚自己会那么大胆的和冷俪推拉吗?”

    “你的意思是”向蕾挑了挑眉:“她背后有高人指点?”

    “也许吧,”潘佳琪有所怀疑,但目前来看局势不大明朗:“新传这五年树敌不少,其中有人浑水摸鱼倒不意外。”

    向蕾立刻回想起之前与慈阅集团的较量——对方毫无预兆公布进军影视行业、培养演员,计划与新传设计的如出一辙;部分纸媒对新传艺人舆情的口诛笔伐,很难排除慈阅主导的嫌疑;再加上现在,重要演员续约风波

    “好复杂。”薛真撑着腮喃喃感叹。这些内部消息对她来说还很陌生,除了上课、训练和拍戏外,她几乎不用考虑其他繁琐事项,放心的交给向蕾处理。

    向蕾闻言一笑,正想说些什么的时候被邮件提示音打断。她先是打开看了一眼,随即起身拿出随身携带的轻薄笔记本,严肃地查看全文。

    “小蕾怎么了?”潘佳琪见她不愉的神情,担心的问道。

    向蕾像惊醒般,随口回了一句工作上的事;显然并不是一件很普通的事,张咪欲开口再问,却被潘佳琪扯了扯袖子:“小咪,陪我去洗碗去。”

    当客厅只剩下向蕾和薛真二人的时候,她才把亮着的笔记本向薛真展示:“真真,这是怎么回事?”

    邮件只要一行字和一张图片——

    [廉星河:看过照片和我见一面吧,明天下午一点,香榭私人会所。]

    照片则是一张普通的合照,人很多,但都是女生;背景是在所破旧的四层小楼前,有一红色的横幅写着“圣心孤儿院纪念合照”;大家围着一位六十岁左右、笑得和蔼慈祥的奶奶,笨拙又羞涩的朝着镜头绽放出笑容。

    而在那位奶奶身边,紧紧抿着嘴的搂住老人肩膀的,不是别人,正是薛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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