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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31章 爱有天意

    周知意招呼朋友们过来,“玲姐、玉芝、淑芳姐,哎呀,何萍你先别哭了,韩霓你也来,赵姐、晓慧、宁律师、孙便捷,还有桂敏姐,静静你要不要也过来……”

    这些不同年纪的女人被她从观礼的椅子上叫起来,不明所以的走过来。

    周知意把手里那束捧花垂下的丝带一条条发给她们,“我数三二一,大家就一起拉。”

    她们不理解,但还是点点头表示会照做。

    “三,二、一——”

    原本一大束的捧花被丝带拉扯着分散开来,飞向不同的方向,原来这一束捧花是十份被丝带捆成的小束芍药和铃兰花组成的,刚刚好人手一份,她们不禁惊讶的面面相觑。

    “西方人认为捧花是幸福的象征,新娘将捧花抛给未婚的女性宾客,寓意着将幸福传递给下一个人。”周知意解释着,又有些小得意的微昂起下巴,“不过今天我结婚,我说了算,不管未婚已婚,我的朋友都必须有,大家都要幸福!”

    收到花谁不开心啊,更何况是有这样好寓意的花束,还处于感性中难以自拔的何萍忍不住又眼泪汪汪,“呜呜呜,我要和你做一辈子的朋友……”

    她说出的是在场所有女人的心声。

    收割一波芳心的周知意没有厚此薄彼,忘记自己的男性朋友们,转头对还坐在椅子上的沈谦、穆霖、高德明和沈志强等人说道,“别急,你们也有份。”

    男人们一头雾水,他们也有捧花?

    恢复了一些情绪的罗良白终于又捡起自己作为司仪的操守,按照之前说好的,从一旁置景的花丛中取出一坨绿油油的东西,拿给江遇。

    看清江遇手里拿着的东西的众人更加疑惑,生菜?不用问,这种令人摸不着头脑的东西肯定又是周知意要求的,她的脑子里好像有数不清的新奇想法,从一大早的吃早茶开始,这场婚礼就让他们开了眼。

    “锵锵,”周知意在江遇身旁配着音,做出展示的动作,“生菜,谐音生财,发财的机会可不会均分,所以,男人们,上前来吧,等阿遇扔出去你们就抢。”

    正要回自己座位的姜玉芝脚步顿住,“我还能抢吗?”

    她希望制衣厂的生意越来越红火,财源滚滚来。

    “可以,想发财的都可以来抢,不论男女。”周知意立刻给她的好朋友“开后门”,修改规则。

    谁不想发财呀,几乎所有人都围了过来,就连司仪本人都过来了,江遇突然感觉自己拿着的不像是一颗掰下叶子就能吃的生菜,而是什么炙手可热的金生菜似的。

    要不是身上这件婚纱的裙摆过大,周知意自己都想要拎着裙子加入抢生菜的行列了。

    狗狗们似乎和她心意相通,又或者是看人多来凑热闹,摇着尾巴兴奋的也跑到了人群后面。

    江遇的偏心比周知意更明显了,“我扔了啊——”

    生菜在空中划过的弧度又高又远。

    人们怎么可能比得过玩惯了接球游戏的狗狗们,两亿向上一跳,一口猛地咬住生菜,这种接球游戏它就没输过。

    两亿颠颠的跑向周知意,把生菜送给她。

    周知意惊喜的蹲下身来,大力揉了揉它的狗头。

    被一只狗抢了的人们也没生气。

    罗良白笑起来,“生菜两亿拿走倒也好,更是好彩头了,以后周知意怕是要两亿、两亿的生财!”

    众人纷纷大笑起来。

    婚礼还没结束,当然还有少不了的吃席。

    周知意又换了一身红色无袖滚边旗袍,头纱拆掉,盘发间插着的鲜花纷纷拿去,只留下两朵红色的小花,被化妆师林麦换到她两侧耳边的发丝间插入。

    韩霓欣赏着经由她手的旗袍穿在美人身上的靓丽,“你说你到底哪来这么多的想法?难道你的脑子一刻不停歇的转动着吗?”

    到目前为止,周知意已经换了四套衣服,其实还有,这些衣服就是她在过去半年里为婚礼准备的。

    但又不止于这次婚礼。

    其实自从姜玉芝的婚礼后,就开始陆续有人找周知意询问设计婚纱的事情,但量身定制设计的高昂价格不是所有人都能负担得起的,借着自己结婚的契机,周知意决定把自己心中的一个想法变成现实,她要继续拓展自己的时尚版图,再创立一个婚纱品牌,就叫「爱有天意」,届时将推出当下还没有的服装租售服务。

    条件富裕的女性可以花钱买下自己心仪的精致婚纱,婚礼后收藏起来,甚至可以传承给下一代子女;家庭情况只能算普通的女性可以选择租下自己喜欢的婚纱,只用交纳一些押金,等到婚礼结束后把婚纱还回来就可以收回押金。

    周知意想要将美丽的准入门槛降低,无论贫穷或是富有,女性都可以在她们最幸福的一天漂漂亮亮的,变成她们人生中的高光时刻。

    所以这些婚纱并不只是为了她结婚这一天设计的,而是为了未来的无数个这样的幸福时刻设计的。

    周知意甚至还拉来了韩霓,搞了一把新潮的“联名设计”,整个系列中除了西式的婚纱外,还加入了旗袍。

    换好衣服和妆容造型,周知意又在喊沈谦过来。

    周知意办事讲究一个高效率,如果能把两件事同时办了,那是最好不过的,所以现在这既是她的婚礼,也是她婚纱品牌的拍摄,这次她亲身做模特。

    才刚和钟玲说上两句话的沈谦只好又背着自己tຊ脖子上的相机起身,他忍不住对着钟玲说道,“我到底是来参加婚礼的,还是来工作的……”

    既像抱怨又像是撒娇。

    钟玲抱着小钟晓,唇边带着温柔笑意,顺毛安慰,“小意肯定不会少了你今天的工钱的,你想啊,今天只有你是有钱拿的,多好呀。”

    沈谦也不过就是想要她的一句安慰,立刻又满血去工作了。

    午后起得风越演越烈,大家挪步到了室内,喜宴是在餐厅进行,餐桌和从楼上搬下来的书桌拼到一起,盖上桌布,看起来就是一个长长的餐桌了,足够容纳这场小型婚礼的宾客,吉祥酒楼的厨师们利落的把一道道菜肴端上桌,然后收工离开。

    没有恭维客套的敬酒词,就像是朋友间的一场聚会,大家放松的聊着天、大笑着,一片欢声笑语,这是他们参加过的最舒适的一场婚礼,轻松、愉快。

    吃过饭后的安排更令众人惊喜。

    周知意准备的after party参考了她那次和江遇去舞厅的经历,将当下时代特色的歌舞厅搬到了家里。

    她又换了一套偏直筒宽松剪裁的盖茨比时期风格的轻盈婚纱,表面是一层缝了亮片和钉珠的香槟金色蕾丝面料、底下是流光溢彩的同色缎面绸布,周知意把一台卡式录音机放到清空的客厅里,“舞厅拥挤,但在这儿,大家随便跳,想怎么跳舞都可以。”

    江遇率先向周知意伸出邀请的手。

    周知意没有迟疑的搭了上去。

    他们打头先走进空旷的“舞池”,随着音乐移动着舞步,周知意在江遇抬起的胳膊下轻盈的转了个圈,半扎发的黑色卷发在空中划过一道好看的弧线,将额前头发固定成斜刘海样子的串珠蝴蝶结发夹让她多了一份娇俏奢华。

    江遇的目光几乎一刻都没有从她身上挪开过,周知意今天换的每一套衣服都美得令他着迷。

    朋友们一对对的加入。

    穆霖拉着姜玉芝走进客厅中央的舞池。

    沈谦也发出邀请,钟玲犹豫的看向怀里的女儿。

    “玲姐你去吧,我帮你看一会儿晓晓。”一旁的沈志强善解人意的说道,设计工作室就在「知意」服装店的二楼,钟玲是店长,所以他们也是很熟悉的。

    钟玲对这个清秀的青年人自然是放心的,她有些不好意思,“那……那就麻烦你了,我进去体验一下就回来。”

    她实在也想体验一回,二十来岁年轻人们都在肆意享受着舞厅、音乐茶座的时候,同样的年纪,钟玲那时已受制于当时的价值观相亲、嫁给了姚海林,但是现在,她迟来的青春也许终于来了,钟玲握住了面前沈谦的手。

    冯桂敏也被气氛感染,有些意动,但又坐在椅子上没动。

    她身旁的高静看了出来,主动说道,“妈,你和我爸也去跳舞吧。”

    “哎呀,我和你爸都这个年纪了,还跳什么舞呀。”冯桂敏一口拒绝,她和高德明的孩子高静都上大学了,两人再和年轻人掺合到一起跳舞,像什么样子啊。

    “去吧,知意姐姐安排这个项目肯定是希望所有人都能玩得开心的,别想那么多,妈,你要是害羞的话我就把眼睛捂住。”高静体贴的说。

    冯桂敏笑嗔了一句,“哪用得着,你妈我几十年都没害羞过了。”

    她拉起自家“老头”,在女儿的鼓励下恢复以往的爽利,“走,我们也去跳舞去!”

    罗良白凑到何萍跟前,内心紧张,表面却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你一个人吗?我也一个人,要不要我们搭个伙……”

    何萍不是感觉不到他的好感,只是这话令她听得面露嫌弃,“我还不至于沦落到’搭伙‘吧?”

    见周知意和江遇跳过一支舞后走过来休息,何萍立刻扬声,“知意,和我一起跳个舞吧。”

    江遇放开手,任由周知意去找她的朋友,他则坐到罗良白的旁边,随口问了一句,“你刚刚又说什么了?”

    “我说让她和我搭个伙,怎么何萍就又翻脸了。”罗良白一脸迷惑不解。

    江遇不禁叹气,他觉得罗良白这人也是神奇,谈生意是个好手,能言善道,和那些客户三两下就可以称兄道弟,但面对女仔时这种优势仿佛瞬间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一句话甚至可以同时得罪周知意和何萍两个人。

    为了自己为数不多的朋友不孤独终老,江遇教罗良白,“你说话直接点,觉得漂亮就直说漂亮,想要人和你跳舞就直接邀请,诚恳一点……”

    舞池里,何萍一边和周知意跳着舞,一边看着她身上的裙子,“怪不得江遇一天下来眼睛都要黏在你身上了,我看得都直挪不开眼,你今天穿得每一件衣服都好看极了,看得我都想结婚了。”

    周知意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我还有呢。”

    设计是她掌握的力量,衣服是她的武器,周知意还有一件“秘密武器”,她有自信,绝对能把江遇迷倒。

    婚礼直到天色黑下来才结束,这一天宾客尽欢,大家都很愉快,意犹未尽的三三两两离开。

    江遇冲了个澡就又下楼收拾,把客厅的家具挪回原本的位置,又把一个个狗窝找地方放好,安置大发它们在新家第一个夜晚的休息。

    浴室里,周知意感受着淋浴头喷洒出温热的水,她发现江遇还是和那些有钱人有相似的地方,爱好体验各种新兴电器,这种才刚问世不久的热水器都安装上了。

    江遇端了杯水回到二楼卧室,听到隔壁传来的水流声,心中升起一种难言的紧张感,为了分散注意,避免大脑胡思乱想,他开始没事找事,把铺得好好的床单扬起,又重新铺平,连墙上贴的喜字他都像是要研究出花来似的,仔细的把一处没贴好的笔画抚平。

    水流声停下。

    没过一会儿,江遇便听到了浴室门拉开的声音。

    他转身看去。

    周知意正擦着湿漉漉的长发,她穿着一条粉色丝绸睡裙,细细的肩带挂在肩膀上,露在外面的胳膊骨肉亭匀,裙摆上那像睫毛似的蕾丝在她行走间扫过白皙的腿,还带着湿热的水雾和沐浴露的香气揉杂成无形的钩子。

    江遇听见了自己短暂的一滞,随即是变得粗重的呼吸和猛烈的心跳。

    房间里没人说话,仿佛风雨欲来前的宁静,周知意脚步顿住,她看见了江遇眸子中翻滚的暗色,突然有些怀疑起自己是不是做出了个错误的决策,今时不比往昔,再“玩火”她恐怕会“惹火上身”。

    之前周知意不是没有过和江遇两个人共处一室,她还总喜欢逗弄他,惹得他一身欲望燃起,却又不得不强行压抑下去。

    现在想来,周知意发现她以前是太有安全感了,知道江遇思想保守到不敢在婚前有任何越线的出格举动,所以才敢肆无忌惮的“玩火”。

    但现在,两人已经结婚了。

    那条界线不复存在。

    周知意隐隐察觉到了从江遇身上传来的“危险”,像是一直伪装成家犬的狼突然展现出攻击性。

    “怎么不过来?”

    周知意听到江遇用微哑的清润嗓音说道,朝她走过来。

    江遇上前两步,正好走到壁灯的光线范围内,泛黄的灯光带着略微昏暗的暖色调,照得他每一根黑色发丝都显得毛绒绒的,乖顺又无害,好似刚刚都是她的错觉。

    “时间已经不早了,我们该休息了。”

    不是错觉。

    彼此心知肚明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

    江遇接过周知意手里的毛巾,拉着她到床边坐下,自己坐到一边帮她擦着头发,动作小心又慢条斯理。

    周知意听到自己的呼吸声似乎也在变得越来越明显,甚至还带上了紧张的颤,她攥紧拳头,努力给自己做心理建设,她虽然没吃过猪肉但也了解过猪跑,她一个现代人肯定知道的比是八十年代人的江遇还要多,说不定江遇还没她会呢……

    不知不觉间她的头发已经擦到了半干,江遇把湿掉的毛巾放到床边的柜子上,附身亲了过来。

    周知意下意识的习惯性张开了唇,感觉到他立刻钻了进来,舔舐着她,勾缠着她,她感受到了他炽热的吐息,她听到了他带tຊ着欲色的沉重呼吸声。

    她的手好似有了自主意识的拂上他的腰背,宽肩窄腰,薄薄的衣衫挡不住他升高的体温。

    江遇结束这个绵长的深吻,眼睛里有着诱人的黑雾,不甚明亮的暖光让他俊朗的脸庞散发出一种别样的迷人,他贴着周知意的唇,仿佛厮磨般低喃,“继续吗?”

    周知意点点头。

    被迷倒的人分明是她。

    这是什么勾人的男妖精。

    江遇轻笑一声,很满足她对自己的渴望,因为他对她也是同样的渴求。

    从唇上吻到唇边,继续向下,吻过她的下巴、脖颈……

    江遇把周知意一下子抱起来,又把她放到床上。

    带着弧度的黑色长发才枕头上散开,有种别样的旖旎。

    他没有动周知意身上的那件睡裙,她总能让衣服与人相得益彰,散发出一加一大于二的美丽,所以他还想再欣赏一会儿。

    炙热的体温透过手掌渗透过薄薄的缎面睡裙,烫到她的皮肤,周知意突然一惊,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惊诧的看向还欲继续向下的江遇。

    周知意觉得有些难以置信,他不会是想……

    腿侧细腻的皮肤被他的拇指摩挲了一下,带着缠绵、安抚的意味,江遇抬眼看过来,声音极轻,带着隐忍的沙哑,“你别怕。”

    周知意不是害怕,她只是意想不到。

    江遇像是最好学的学生,一点一点探索着、求知着。

    纤细的手指猛地攥紧身侧的床单,周知意仰头望着天花板,感觉自己大脑中似乎也空白了一瞬,觉得荒唐的不可思议,江遇居然真的这么做了,一点点将她吞噬。

    江遇拿出养花的耐心从略有些生疏到越发熟练的催发这一朵花的绽放。

    周知意听见自己的喘息声越来越不稳,她越来越热,秀气的鼻尖都冒出了汗。

    半晌后,吃到餍足的江遇起身,凑过来轻柔的拂开周知意脸上被汗水黏住的黑发,想要凑过来吻她。

    周知意立刻抬手捂住他的嘴,她还在平复达到峰点的亢奋,脸色红润、呼吸不稳的说,“别……就来亲我。”

    江遇也没恼,看向床头柜子上放着的那杯水,端起来喝了一口,咕噜咕噜漱了下口,又咽了下去,“这样可以了吗?”

    这杯水本来他是想拿给周知意喝的,怕她在过程中……会觉得渴。

    他轻笑一声,勾起的唇带着晶莹的水泽,“你自己的东西怎么还嫌弃?”

    “别说了。”周知意一下子羞恼,揽过江遇的脖子有些凶的亲了上去。

    接下来就到了正餐时刻。

    江遇没脱周知意的衣服,却脱了自己身上的背心、裤子,他其实没那么瘦,宽肩峰腰,覆着一层薄肌,绷紧的冷白皮肤上泛着一种色气的粉,二十出头的年纪让他既开始有了成熟男人应有的体魄和魅力,又兼具了一种带着拙意的青涩感,两相交织,最为勾人。

    为了不被勾得头脑发昏,周知意的目光从跪坐在床上、正生疏的做保险措施的江遇身上挪开,转移注意力的拿起他随手放在一旁的小盒子。

    包装设计得很有这时候的审美,文字平行于倾斜的装饰线条,除了品牌名、产品名称,这个乳胶厂还把曾获得荣誉「八八年荣获国家金质奖」这行字标注在了小盒子最显眼的地方。

    现在试图想要研究出花来的人变成了周知意,她甚至仔细的看了包装里面,想要看看内壁有没有什么图案设计,空白的,她又数了一下里面剩余的数量,还有九个。

    “我好像戴不进去……”

    江遇的声音拉回周知意“探索求知”的注意力。

    她转头看过去,只是戴进去了个头就勒得紧紧的,好似血液都不流通了,颜色变得更深,周知意轰地一下脸颊、耳朵都开始发红,她不自在的又挪开眼,“你买的时候不知道看尺寸吗?”

    周知意再次低头去看自己手里拿着的小盒子,上面果然有着「中号」两个小字。

    她心里犯嘀咕,网上不是都说什么“顶端优势抑制侧芽发育”、“大树挂辣椒”之类的,周知意自然而然就以为江遇这么高的个子,估计也就是个正常男人水准。

    “买的时候确实问过我尺寸,但我没量过,对方就给我拿了卖得最多的尺码,说一般都能用。”江遇说着,声音有些苦恼,百密一疏,他避开了喜宴菜色不好新婚夜吵架的坑,却没想到在这东西上栽了。

    “……我还不想那么快就怀孕。”周知意抿了抿唇,她正在事业的上升期,还在积极扩张版图,孩子并不在她近几年的规划中。

    江遇瘪着嘴,把箍得生疼的橡胶薄膜摘下来,“我也不想。”

    本来周知意的爱分给他的就只有一部分,他还没那么想不开,想要这么快就再被分一次蛋糕。

    为了万无一失,避免买大一号还是会不合适,江遇觉得还是有个准确的数据比较好。

    周知意从隔壁房间里自己那些搬过来还没整理好的行李里翻出量衣的软尺,重新回到卧室。

    没有温度的物件碰触到截然相反炙热的存在,仿佛冰火两重天,江遇一下子有种被冰到的感觉,呼吸愈发沉,控制住下意识的反应。

    绿色的尺子柔软的绕过一周,围成一个圈,周知意随手挽了一下长发,去看了一眼软尺上面的数字。

    围度有了,再就是长度,就这两个,测量起来很快,没一会儿,周知意就已经得到了两个数值,她把软尺拿走,心里有些古怪,嘀咕道,“我感觉我好像个变态,你身体的所有数据我都记得什么的,这也太奇怪了……”

    江遇把她拉起来,笑得胸口发震,爱意满满的轻吻了一下她的脸颊,“那你记住了吗?明天我可千万不能再买错了。”

    周知意忍不住捂耳朵,臊得拒绝去想明天晚上会发生的事情。

    江遇把她的一只手从耳边拉下去,引导着去单手握住他,声音低哑迷人,“现在……帮帮我。”

    周知意手下没怎么留情,微微用力,他蹙眉喘息,笑意挪到了她的脸上。

    拇指堵住宣泄的出口。

    现在掌控权又回到了她的手上。

    “求我啊。”

    第132章 恋恋不舍

    雨滴噼里啪啦地打在窗户玻璃上,声音嘈杂又无节奏。

    与室内发生的事情莫名构成呼应。

    和外面一样,一开始是和风细雨,一下又一下的轻轻落下。

    接着雨势变大,连绵不断,像被风吹送过来、斜斜的击打在窗户玻璃上发出声响的大颗雨滴,又重又密。

    再到后来瞬间降临的狂风暴雨,完全失控,人撑着伞都顶不住,连连退让,找地方躲避。

    水痕洇湿,留下清晰的痕迹。

    雨伞接住了一切,终于停下了。

    周知意无暇顾及落在自己脸上、唇角、脖颈皮肤上那些细密的吻,只大口喘息着。

    虽说她之前是在网上看到过这么一个说法,说男人的精力会在三十岁后断崖式下跌,但没人说三十岁之前会这么……顶。

    阵雨最恼人的一点就是一阵一阵的,这不,亲着亲着又生龙活虎起来。

    江遇起身换了一个,又重新抱住周知意,黑眸晶亮,其中深意不言而喻。

    她的精力现在就要断崖式下跌了,周知意推着他压过来的胸膛,“不来了,今晚都已经两次了。”

    自从新婚第二夜终于实现全垒打后,江遇简直像是发现了新乐趣般,开始了上瘾似的每晚缠着周知意索求。

    周知意都感觉自己真的像是被男妖精缠上了,毕竟谁家好人能吃过晚饭、遛了狗,七点多钟就把人往床上带啊。

    一次两次被推到浪头的欢愉还算是享受,但是次数多了,周知意表示,有点刺激过头了,她精神疲惫,有种被吸走精气的感觉,她几乎每晚一合眼就陷入了黑沉的睡眠中。

    “怎么?哪里不舒服吗?”江遇关切的像是在询问用户体验。

    周知意还真是无法昧着良心否认,虽然精神上疲惫了些,但身体上确实没什么难受的地方,甚至现在连指尖都还残留着舒爽的余韵。

    “已经拆开套上了,不用就浪费了。”江遇讨好的继续落下一个吻。

    周知意忍不住怼他,“你赚那么多钱还害怕浪费这么一个?”

    “我赚钱tຊ是给你花的。”江遇面不改色的说,“不是拿来浪费的。”

    在这一方面江遇和思想传统的男人没什么两样,他的心在周知意这里,钱自然也都交给了她,还美名其曰是彩礼钱,说出去可能都要创造全国彩礼之最了。

    江遇拉着她的手去摸自己的腰、背,知道她喜欢这些,身体力行的诱惑着她。

    窄瘦的腰肢似乎蕴藏着无尽的力量;脊背线条流畅,在用力时肌肉绷紧,带着难言的性感,周知意晃神间,被江遇一把拉了起来,眼前天旋地转,她已经变换成坐在他腰腹上的姿势,不容忽视的存在抵在她的身后。

    “要不这次你来?”江遇说着,目光交缠在周知意的脸上,她的每一丝情动的表情都能令他产生精神上的愉悦,比**上更甚,她被满足意味着他被需要,江遇十分享受这种感觉。

    周知意看着被自己压在下面、秀色可餐的江遇,对他的提议忍不住又可耻的心动了。

    第二天白天,周知意坐在设计工作室里,在晨光下真心忏悔。

    “爸、妈,我真的不会再被江遇勾引到了,我根本没有被他迷到头脑发昏,只是一时的没抵挡住。”

    周知意给自己“洗脑”,“没错,我现在可是个成年人了,要有一定的自制力,我不能像个小孩一样贪玩……”

    沈志强一来上班,就见周知意坐在她在窗边的椅子上,好似嘀咕着什么,他望向窗外,能看到对面百货商场外悬挂的巨幅《超人2》电影海报正在被工人们取下来,哗得一下簌簌落地,寓意着这部电影的彻底下映。

    沈志强意外,他还不知道原来周知意居然还是《超人》系列电影的粉丝,看来是之前接连筹备两次服装秀让他给错过了

    第2部 的放映时间,沈志强在心中暗下决定,等看到市面上流通起电影的刻录光盘后,他就买来送给周知意。

    先前周知意虽然提前说了不收礼金,但沈志强总觉得自己这样白吃白玩实在是过意不去,况且那一天他又过得很开心,所以总想还回去点什么,这些好了,他终于想到了合适的回礼。

    周知意转头看到沈志强,打了个招呼,“早啊。”

    她还不知道自己方才的举动已经被理解成了对超人的恋恋不舍。

    陆陆续续工作室的其他年轻设计师们都在九点前过来上班了。

    周知意部署着四月份的工作安排,她和姜玉芝一样,并没有在结婚后去赶新潮度蜜月,实在是没有那个时间。

    她站在贴着一张张服装照片的木板墙前,“首先「知意」这个月分批开售这些在上次春夏服装秀上展出过的衣服,需要和楼下玲姐她们对接,讲解每件衣服的设计亮点。”

    上一次的「知意」春夏服装秀也是非常精彩,周知意的目光聚焦到了服装的局部,将面料通过融入古希腊雕塑般的自然褶皱元素,用简洁流畅的线条勾勒出女性独有的优雅和柔美的身体曲线,春夏轻薄面料形成特别的垂坠设计,增添了衣服的自然悬垂感和浪漫氛围。

    当然这种看似好像只是捏了几个褶的衣服,其实做起来并不简单,尤其是在打版阶段,穆霖带着他的学徒两个人几乎快被形态各异的褶皱逼疯,不过另一方面,那些又起了心思想要模仿款式的人也很难做出相同的衣服。

    “「南风」那边除了春款和夏款需要有人去工厂跟单生产外,还需要一个人去整理去年秋天店里售卖的比较好的款式,做一个市场分析;另外在设计秋冬装之前,需要再搜集一下合适的面料。”

    周知意说着把工作分配下去,“李友莲你负责「知意」这边和玲姐对接;王云你之前跑过工厂对接了,那这次你和董印桃换换,你去找面料,她去跑工厂,大家都能增长些经验;黄旭升你去「南风」店里和那边的店长赵姐了解下去年比较受欢迎的款式,整理出来。”

    几个年轻人纷纷应下,其中一个脸圆圆的女孩忍不住多问了一句,“意姐,面料要找什么样子的?”

    “你觉得特别的、厚一点适合做秋冬装的都可以先要个名片、让店家给你剪一小块样布。”周知意说着,她其实安排给他们的工作都是她曾经做过的,但看着娃娃脸的王云,周知意到底没忍心真的让她再尝一遍自己曾受过的冷待,“要是搬出「知意」的名头没用,你就直接去中门市场上的方圆布行问那边的夫妻俩老板要几个面料色卡,他们肯定会给你的,我们是他家的老客户了。”

    董印桃笑起来,“放心啦,「知意」名头响着呢,现在谁还不知道啊,之前我去逛面料市场,只要说我是在「知意」工作的服装设计师,那些布行老板都客气着呢。”

    工作室里一片轻松的笑声。

    周知意转头又叮嘱沈志强,“「众所周知」男装店的情况你最了解,男装设计的款式类目总共就那些,你先做几个秋冬系列的色彩方案,我们再看看应该朝着哪个方向来设计款式。”

    沈志强点点头,“好的。”

    不知不觉,在工作中一个上午的时间就这样过去了,周知意离开工作室时,传呼机上收到江遇的讯息,问她要不要中午一起吃饭。

    周知意只匆匆拨号给传呼台回复了一句,就匆匆走到「霓裳」服装店门口,叫上韩霓和她爷爷,三人一同去拜访新宁市做西装很厉害的一个老师傅,请他吃午饭、顺便聊合作的事情。

    之前江遇在婚礼上穿的那几身西装就是在这位蒋师傅那边定做的,制衣厂的女工们做休闲西装没问题,但做更为正式、精良的西装就还是比不上这种几十年专做西装的老师傅了。

    这位蒋师傅也是“家学渊源”,一辈辈人都是做衣服为生,所以周知意才特地叫了韩霓和她爷爷,想来也许能有些共同话题,帮她劝一劝这位老师傅,毕竟她也算是“三顾茅庐”了,前两次都没劝动。

    饭桌上,周知意拿出修改过的店铺布局图给一脸严苛、头发半白的蒋师傅看,“您看,到时候我在店里辟出来一半的空间,就留给您制作西装用,您就像在自己家做衣服一样,但地方更宽敞了,也不用您招揽生意,只用给有定做西装需求的男顾客量体裁衣就行。”

    周知意在这几次的接触中已经发现了这位老师傅也是个i人,而且还是最社恐的那种,所以简直像个蜗牛一样,她怎么“拽”都拽不到自己这边。

    蒋老爷子瞥了一样图纸,随即摇了摇头,他已经在家做衣服做了几十年了,凭借手艺也有回头客,况且一把年纪了,他也不想踏出舒适区。

    周知意无奈了,看向她的“救兵”。

    韩霓接收到她求助的眼神,随即看向固执的男人,“那您要是实在不愿意……有像您一样手艺好的徒弟吗?介绍给周知意也行,她开工资还是很厚道的。”

    这可一下子戳到了蒋老师傅的痛点,他本就冷冽严肃的脸上明显不快,生硬地说,“我没有徒弟。”

    不过倒是让韩老爷子和他找到共同点,一把拉住蒋师傅的手,“老弟弟啊,那我可就有话和你聊了,我这一身的本事也是差点没能传下去,还好有这么个孙女还愿意跟着我学做旗袍……”

    周知意和韩霓对视一眼,好像有戏了。

    最后在相见恨晚的韩老爷子的努力下,蒋师傅还是同意了来周知意即将要开的婚纱店工作,但前提是,周知意要帮他找个徒弟。

    这倒是正好,周知意都乐意直接给他招一个班的徒弟,人才当然是越多越好,她还不是因为找不到第二个比蒋师傅做男士西装手艺更好的人,才只能死磕这“自闭”阿伯。

    中午没能见到,下午一下班,江遇就开车来接周知意了。

    钟玲走出「知意」服装店,给江遇指着人民西路另一头一处正在装修的店面,“小意这时候在那边看着呢。”

    江遇道谢后,步行走向那个初见雏形的新店。

    店门头已经挂上了写有「爱有天意」这几个字的招牌,门口两侧的落地玻璃窗上贴着巨幅的海报照片,既是宣传,也是遮挡,不让来来往往的行人看到内部正在施工装修的样子,而是等到开业那天,直接看到一个令人惊喜的店铺。

    江遇驻足停留在那张海报照片前,被风吹得翻过来的头tຊ纱罩住他和周知意,头纱边上的宽蕾丝刚好遮挡住两人的半张脸,看不清面容,但更能一眼看到两人身上相配的婚纱、西装。不得不说沈谦确实很会拍照,从构图、到人物的占比,恰好抓拍到的头纱随风飘起的形态,每一处都唯美得让人挪不开眼。

    仔仔细细看了好一会儿,江遇很是羡慕周知意,她每天工作的时候都可以一进门就先看到两人婚礼上拍的婚纱照,他也想。

    第133章 人才

    “周知意把照片摆在店里,那是因为她要卖婚纱、西装。”

    罗良白试图悬崖勒马,控制住又“发疯”的江遇,他深吸了一口气,“但是我们,「风雨」,是一家电子产品公司,做的是传呼机、移动电话的生意,所以,你想把婚纱照放在公司门口的事情,我的建议是,你想都不要想。”

    “不可能!我死谏!这事绝无可能!”

    罗良白还是没控制住情绪。

    江遇只好退了一步,“那我放在办公室里——”

    “不行!”罗良白也是一口否决,“员工汇报工作难道不会进你的办公室?合作的那些材料商老板难道不会进你的办公室?他们一进门看到这么大一张婚纱照像怎么回事?”

    江遇忍不住反驳,“我看其他老板在办公室里也有放大金蟾,养乌龟、养发财树的,还有像个展览馆似的,放着一排排收藏的各种各样的收录机。”

    “哪能一样吗?金蟾、乌龟、发财树,那都是求发财的;收藏收录机,那算爱好。你要是摆call机、大哥大,我绝对支持,但是摆婚纱照那算什么?”罗良白简直是苦口婆心,感觉自己简直像是电视剧里昏聩皇帝身边那唯一脑袋清醒的总管大太监,呸呸呸,他才不是太监。

    为了维护「风雨」的形象,为了不让外人知道老板脑子里都是些情情爱爱,罗良白面无表情,心像杀了十年鱼一样冷,“最大只能十二寸,洗出来裱个相框,放你自己抽屉里,真要想了你就自己拿出来看看,看完记得放回去。”

    被“镇压”下去的江遇勉为其难的答应下来,“好吧。”

    罗良白见江遇这副样子,曾经婚礼上的祝福变质发酸,“知道你结婚了、你很幸福,但好歹收敛一下吧。”

    他到现在还在修炼语言的艺术,苦苦追求何萍中。

    罗良白的目光扫过江遇无名指上醒目的戒指、手腕上的金表和他身上休闲宽松的挽边设计卡其色短袖衬衫和棕色西装长裤,忍不住吐槽,“你看看你现在,就差把衣服里面的领唛挪到外面,不对,你干脆把领唛上’众所周知‘几个字换成’周知意‘,这样人人都能看到你打上她的标签了。”

    江遇若有所思,“你这想法倒是不错……”

    罗良白险些要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咳了两声连忙道,“喂!你听不出来我再说反话吗?”

    虽然行事上越来越“不着调”,但江遇并没有把这种昏了头的状态带到工作中去,所以只有与他最亲近的罗良白每天一种“人活着但微死”的状态,整个风雨电子公司上上下下所有人都还是朝气蓬勃、充满干劲的。

    “当下还是传呼机的黄金年代,传呼机仍然是我们「风雨」赚钱的大头。”

    会议室里,众人看向站在前面思路清晰、把控方向的掌舵人。

    自一九八七年七月份「风雨」推出第一台汉显双向传呼机,至今为止将近两年的时间,已经生产销售了近五十万台传呼机,为民族工业在当下市场经济开放、国内外企业同台竞争的传呼机市场争得了不容小觑的一席之地,同时「风雨」也仰赖着这种巴掌大的通讯小电器不断发展壮大,隐隐成为新宁市、乃至整个国内通讯电子行业的龙头企业。

    “淘金者永远都是源源不断的,更何况市场需求影响行业发展,人们对即时通讯的渴望和依赖越发明显,这正是call机最突出的能力,即使「风雨」’吃肉‘,也总会有人想要跟着喝汤。”江遇镇定自若的说着,他本来就高的修长身形在众人眼中越发高大,“今年我看私营的寻呼台都越来越多,这就像是一个讯号,未来这个市场上的传呼机售卖者也绝不会少。”

    “大家不要觉得现在「风雨」已经得到百姓们的认可、已经占据市场大头了,就不把其他竞争者放在眼里。”

    江遇眼神平静的扫过下面坐着的人,有人脸上表情有些许变化,显然是被他说中。

    “你们只要想想两年前,「风雨」出现之前,当时的帕格通讯是不是也是如今「风雨」的样子,有很强的认可度、占据市场,可现在呢?”

    现在传呼机市场是变得越来越大、用户越来越多,但帕格通讯的营收怕是并没有多大的增长。

    众人从一片繁荣的公司盛景中清醒过来,商界波澜动荡,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这句话体现的淋漓尽致,甚至不用三十年,两三年都有可能变换成新局面,谁能保证「风雨」能够一直稳占鳌头?谁又能肯定的说未来不会有第二个异军突起的「风雨」呢?

    “目前我们在售的只有两个型号的传呼机,一个是汉显双向传呼机,一个是价格低廉的简版传呼机,”江遇定下未来的发展方向,“未来的几年,我希望我们能够研发出更多新款式、新品种的传呼机,让「风雨」能够成为传呼机生产的最高水准和整个行业追随的风向标,大家有什么想法,都可以提出来,我们一同集思广益。”

    底下坐着的都是研发小组的技术员,脑子灵活,江遇只是点了一下,他们便纷纷有了灵感。

    蔡文斌首先弱弱的举起手来,“我觉得也许可以像收音机那样,我们也将天气、新闻之类的讯息发送给call机用户?而且通过收音机获取这些讯息要关注播放的时间、频道,留出空闲来收听,如果能把这些功能放到call机上,应该会更方便吧,毕竟文字的读取要更快速。”

    “这倒是个好主意,那我们其实也可以把其他产品的功能都加过来试试。”王为仁兴奋的说着,“闹钟的提示功能、还有手电筒的照明功能……也许未来人们只需要一部小小的call机就足够了。”

    对面坐着的罗良白笑骂了他一句,“你这胃口倒是挺大,这不光是在传呼机市场抢生意了,你还想和闹钟、手电筒那些厂家抢生意啊!”

    “我觉得还可以推出一个商务版的传呼机,”坐在右后方的孙波也说出自己的想法,“可以多加一个震动功能以供切换和选择,这样在开会时候就不会因为call机嘀嘀的响起声音而尴尬了……”

    江遇点点头,“这些都是不错的想法,可以试着实现。”

    “另外,移动电话我们也不要放弃研究。”江遇继续说着,“虽说有能力购买移动电话的人还是少数,一般的市场规律大家都是什么好卖、卖什么,但我认为就算有已经热销的传呼机产品,我们也不要放弃移动电话。”

    “从帕格通讯现在转向研发移动电话来看,未来通讯行业发展必是这个方向。虽然现在的移动电话不如传呼机便携,但抛开这个缺点来说,能够直接通话这点,大哥大的即时通讯能力就是比call机强的,未来一定会更迭换代的。”

    原本心中还有些质疑的人们听了江遇的话,不禁信服。

    “而且这是个很好的机会,如果我们能够改掉移动电话过重的重量、做到更便携,价格再打下来些,也许这次我们能抢在帕格通讯的前面,不必再像以前一样只能跟着别人的脚步走,或许都有可能,换成我们来做整个通讯行业的霸主。”

    大家听得不禁热血沸腾起来。

    男人似乎血液中流淌着就是追名逐利的雄心壮志,这也是为什么武侠小说的受众群体大多都是男性的原因,兄弟义气、武林争霸,狠狠戳中了他们的喜好,好似成就一番事业才算是人生不白走一遭。

    就像梦中的那个江遇,他也是一度痴迷于此。

    所以江遇此番话也是像强心针一般激励到了这些热血方刚的青年人们。

    江遇垂眸间扫到自己手腕上的金表,抬手看了一眼时间。

    但是还有这么一句话——“温柔乡英雄冢”。

    “到下班的时间了,知道大家现在斗志昂扬,但技术的进步不是一蹴而就的,不要急。”江遇对着其他人说,“我们明天再继tຊ续奋斗,散会。”

    罗良白追着江遇从会议室里走出来,“我都听得热血沸腾了,结果你一下子拉闸,让我们下班,我看呐,着急下班的人是你吧。”

    除了公司发展前景好,「风雨」最受员工们待见的还有一点,就是下班准时。

    “周知意是给你定了什么指标吗?要求你每天必须按时到家?”罗良白纳闷的猜测道,“不然你这一天天都像那什么外国童话故事里的公主似的,到点就要立马走人。”

    江遇回到办公室里,拿起放在桌上的传呼机,上面的未读消息是周知意发来的,她下午和沈志强去养羊场了,让他先自己回家,别来接。

    “别乱猜,”江遇把传呼机随手塞进裤子口袋里,只有些疑惑的看向罗良白,“早上九点你就过来工作了,现在都是下午六点了,你不着急回家吗?”

    他的眼神仿佛像是在看傻子,罗良白从中读到了“居然有人不着急下班、不着急回家的”,他一阵语塞,随即有些心累的把人推出去,“赶紧走……”

    真是眼不见为净,当别人都有媳妇似的。

    罗良白被江遇烦得不行。

    江遇驱车自己回了洋房,一开院门大发、一心和两亿就都冲了过来,一整个白天没见,可想死它们了。

    而且!

    这是什么味道?

    是肉?是肉!

    彻底疯狂——

    “好了,先进去。”江遇脸上不自觉的就扬起笑容,一回到这个地方,整个人的灵魂就像是泡进温水里,舒适极了,一整天工作的疲惫好像都一下子消失了。

    周知意还没回来,房子里静悄悄的,但沙发上随意搭着的一件女士短袖衬衫、浅色木地板上一根带着弧度的黑色细发……处处细节都令江遇感到温馨。

    把买来的菜先放到厨房,江遇想了想,先去做了家务,把沙发上的衣服拿到二楼、把地面扫了一遍……中间一心一直坚持不懈的跟着他,直哼唧,催促他赶紧去给它煮饭。

    “意意中午不是回来一趟的时候喂过你们了吗?”江遇被催促的无法,只好去厨房做饭,他本来是想等周知意回来再开始做饭的,因为不知道她几点能回来,怕提前做好就放凉了。

    先把买来给狗吃的鸡胸肉、猪肝、卷心菜用清水煮上,江遇摸出西裤口袋里的传呼机,讯息没有发送成功,周知意去的养羊场在远郊,已经超出了只覆盖在新宁市内的局域网,锅里蒸腾升起的热气模糊了他若有所思的面容,看来传呼机的无线电收发的信号半径也要再改良扩大才行……

    周知意是在天将将黑下来的时候才回来的,江遇不用转身,在她还没进到屋子里时就已经感知到了,他的世界随着她的到来又一次变得热闹起来,原本吃过饭了还要蹲守在他身旁的一心听到脚步声立刻兴奋的转头就走,另一边的大发和两亿也冲去了门口。

    汪汪的狗叫声和她带着笑意的安抚声交织在一起,这是最好的人间烟火。

    一、二、三……江遇在心中默数着。

    果然没等数到十,他就感受到了自己腰上被人从后面抱住。

    厨房柔和的暖光打在背对而战的男人身上,因为做饭太热,他脱了外面相对正式的衣服,只穿着里面打底的一件无袖汗衫,轻薄透气的面料没有什么存在感的覆盖在这一具堪称完美的身体上,蜂腰猿背,长腿宽肩,就连清白细腻的小臂上浮凸的鲜明青筋都对周知意产生着一种无形的吸引力。

    几番心理暗示又变成了无用功,周知意坦白的承认,她确实自控能力差。

    从后面抱住江遇的腰,周知意杏眸晶亮的仰头看着他,毫不吝啬对他的夸奖,“你也太厉害了,这可比我做的香多了!而且一回来就有热乎饭菜吃,我也太幸福了吧。”

    江遇的唇角止不住的上扬,连梨涡都露出,“去洗洗手,我把菜盛出来就能吃了。”

    “那我马上就去。”说完周知意就扶着楼梯扶手上了二楼,顺便把身上衣服换成质地更舒适的宽松棉T家居服,打开水龙头洗手。

    她脑袋灵活不只应用在事业上,也快速找到了和江遇的夫妻相处之道,估计是他以前接受到的鼓励和夸奖比较少,所以稍微哄哄就很开心的把活儿都干了,周知意只用动动嘴皮子、打个下手,她也很开心,真是皆大欢喜。

    就是吃完晚饭、遛了狗,两人把碗洗出来后,江遇牵着周知意又要往二楼卧室走。

    周知意另一只手拽住楼梯扶手,试图负隅顽抗,她左右看了看,“我、我想看电视!”

    江遇很舍得花钱,这时候有的电器他基本上都在洋房里配备上了,完全不考虑什么价格的高昂、值不值的。

    “那你看一会儿可以吗?别太久,不然我怕到太晚,会影响你明天工作的精神,”江遇有些为难。

    周知意:……这就是从七点多就开始的原因吗?

    “我可真是谢谢你的善解人意了。”周知意和他打着商量,“咱们就不能有一个晚上睡一个素觉吗?”

    江遇试图再争取一下,“半素可以吗?带一点荤不行吗?”

    他伸出一根手指。

    周知意想了想,“那也行吧。”

    “那我们看电视吧。”江遇在心中已经快速计划出了时间表,看一、两个小时电视,做一次,再洗澡,睡觉,和平时的作息也没差多少。

    周知意刚坐到沙发上打开电视,三只狗就一如往常的迅速找到各自的位置,大发跳到沙发上窝到她的右侧,两亿则是坐到她的另一边,一心也贴在她的腿边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趴下。

    不过晚了一步的江遇停住,他坐哪儿?

    三只狗都是狼狗的品种,体型不小,江遇无论是坐到哪边,中间隔着一只大狗,都挨不着周知意半分。

    周知意看看自己周围,再看向江遇,憋着笑,耸耸肩,“先来后到,没办法了,谁让你是最后加入这个家的呢,要不你坐那边的单人沙发上。”

    江遇算是看明白了,在他和周知意不是同时出现的时候,三只狗的热情程度是差不多的,但真到这种时候,它们想都不想的先找周知意。

    他站在原地想了想,那边的单人沙发狗都不坐,他也不想坐,于是另辟蹊径。

    周知意不明所以的被江遇拉了起来,接着他自己先坐到方才周知意坐的地方,然后把人抱到自己的腿上坐下。

    前左右都被占了,人总要找到适合自己的位置,他坐后面。

    周知意坐在江遇身上,有些迟疑的转头看向他,“……你确定要这么坐?你能看见电视吗?”

    她其实是觉得这个姿势有点危险。

    江遇不觉得,点点头,“我侧下头就能看到了。”

    “行吧。”周知意拿着电视遥控器开始找台。

    这时候电视上的选择也不算多,周知意随便选了个在播电视剧的台,没头没尾的看起了这部《八月桂花香》电视剧。

    电视上演员们演着“她爱他爱她”的老套戏码,冷冷的荧光打在周知意无波动的脸上,她本来就看得有些无趣,半晌后她低头向下一看,胸前的衣服里面被撑起了一个不正常的隆起,隐隐能看出是……男人手掌的形状。

    她就知道会出事。

    江遇不仅善解人意,还善解人衣,周知意背上的内衣扣子不知何时被他灵活解开,修长的手指如蛇潜行般悄然覆上,轻拢慢拈。

    不止于此,他把下巴抵在周知意的颈窝处,带着欲望的低喘声就在她的耳边,比电视机里演员们讲台词对白的说话声还要清晰。

    周知意感觉自己的脸都开始升温发烫。

    她突然发现,这不是她自制力差或者意志力薄弱的问题,而是“对手”的花样实在是百出,防不胜防,所以她才抵挡不住的。

    一侧沙发上的两亿机警的坐直身子,两只眼睛盯着周知意一边奇怪鼓起的胸口,汪了一声。

    周知意恼羞成怒的回头瞪了江遇一眼,“手拿回去!狗都在旁边看着呢!”

    “对不起,手和那里……都像我一样,太喜欢你了,所以没忍住。”江遇有些哑的声音中带着笑意,老老实实的把手收回去,只是炙热的指尖似恋恋不舍又似缱绻的在她皮肤上擦过,才帮她把内衣的扣子也重新扣好。

    周知意感觉自己都开始觉得热了,“报复”性的用力往下一坐,果然听到一声沉重的闷哼。

    “既然不听话,教训一下就好了。”周tຊ知意“笑”道。

    不过她突然转念一想,不对啊,这时代的人们大多都还是谈性色变、讳莫如深,江遇从哪儿学来的那么多花招?

    周知意倒是不怀疑江遇这个人,她从八四年来到这世界、来到新宁认识江遇,那时候他才十八,到现在八九年,再过三个月他就满二十三岁了,这么长的时间,周知意自信对他了解的还算透彻,不觉得他是那种赚了钱就在外面“偷吃”的男人。

    “你偷看毛片了?”周知意转头去看江遇。

    江遇细微的表情变化中透露出嫌弃,“我才不看那个。”

    当初在郝运来电器行给人打工的时候,江遇曾在宿舍里见朱泉在看那种东西,白花花的身体交缠在一起,腻得像猪肉最肥的地方一样,令人犯呕,他只扫到了一眼就快速挪开视线,回自己的床位。

    周知意眼眸微眯,“那就是你们男人聊天的时候聊到过这种床上的事?不然你怎么知道这么多的?”

    生意场上难免会有应酬,江遇虽然答应了她会少喝,但酒桌上的其他老板可不会少喝,几斤黄汤下肚,还不知道会说出什么样的荤话,把好孩子都给带坏了。

    “那也不是。”江遇回答,见周知意表情更加不善,老老实实坦白从宽。

    电视机上还在演绎着爱恨情仇,可已经无人在意了。

    周知意翻着手里的书,略显劣质的白纸书页上一行行黑色铅字,其中有些文字底下被人用铅笔划了出来,在一旁做了标注,就像好学生认真学习留下的笔记。

    但问题是,周知意难以置信的翻回书的封面,再次确认上面的文字,《用身体下注的男人》,毫不掩饰的暧昧书名,可想而知这是一本什么样的书。

    她抬起头看向江遇。

    “这方面我了解得不多,这种事情又没人教,我只能自学一下。”江遇解释道,“我不想做不好,这种事情应该你舒服我也舒服才对……”

    周知意深吸了一口气,她知道江遇学习能力强,但没想到这么强,地摊小黄书都能用成缺失的性教育教辅书。

    “你……可真是个人才。”周知意还是没忍住感叹道,看着江遇的目光忍不住带上敬佩,“你有这种本事,做什么都会成功的。”

    第134章 奇货可居

    盼星星盼月亮,四月的第二个休息日,人们终于等到了人民西路上那家被大幅宣传海报遮挡的店铺露出真容。

    在各家店铺争着把自己店铺内粉刷一新、装扮奢华的当下,整条街上头一份的婚纱店,这家名为「爱有天意」店铺内的装修却另辟蹊径,变成头一份的独特。

    阳光从窗外照射进室内,墙面上反向留白让墙体原始的肌理与大片粉刷过的白墙形成一种视觉碰撞和空间分割,深棕色的大理石地砖厚重、朴实,默默的衬托着一件件华服美裙;扶着黑胡桃木色的楼梯上到二楼,一侧是男士西装的定制区域,另外一半空间则是女士的试衣区域,最原始的制衣胚布圈出了一块圆形的空间作为试衣间,胚布帘厚重挺括,像巨大的裙摆矗立着,在拉开的过程中,充满仪式感的坦诚展现婚纱最开始的那一眼惊艳。

    进店的人们看店内装修、看那些精致美丽的婚纱、看那些有韵味的旗袍,简直是目不暇接,当然最令她们惊奇的还是所谓的“租衣服务”,只用缴纳押金和部分租金,就能在结婚那一天“租”一天婚纱穿,居然还有这样的好事?

    可真稀奇,听说过租房子、租婚车、租书、租DVD播放机,现在连衣服都能租了吗?

    不过这样还挺好的,这种看着就做工繁复精美的婚纱,要是真花钱买肯定要不少钱,要是能租的话……本来只是看了杂志想着来看看的女孩们纷纷开始心动,谁不想当漂漂亮亮的新娘子啊。

    一直到下午两三点钟店里的人才终于少了一些,本来只是过来看看情况、就被临时“抓了壮丁”的韩霓擦了一把额上的细汗,吃着餐盒里已经放到有些凉掉的饭菜,对着周知意感叹,“我都没想到婚纱店一开业就会有这么多人,早上过来的时候我都差点以为是到了菜市场了。”

    “我想到了第一天开业人应该不少,但也没想到会这么多。”坐在旁边也在吃饭的周知意说。

    周知意想到了人多,是因为托朱昌盛、孙爱丽两位编辑的福,他们参加完婚礼后回去就紧赶慢赶写出了一篇文章,临时插进了《时装》杂志的四月刊内,给她做了一波宣传。

    当然,这也是互利共惠的事情,说实话服装杂志不像新闻日报,和行业相关的事情并没有那么多可以写的,无事发生的平静日子是最令编辑们头痛的,他们只能研究研究港岛女星的穿搭、或是写写当下街上人们穿得最多的是什么衣服。

    但是周知意的存在,简直是行走的素材集合体,能写的东西可太多了!关于「知意」服装秀就能前前后后写个两、三个月,日常也可以写写「南风」或是「众所周知」发售的新款式,女装男装都有了,还有她那一场浪漫又新潮的婚礼,一套套别致美丽的衣裙,令编辑们笔下才思泉涌,知道这样的内容才能使得四月刊也跟着变得精彩,所以紧急加了进去。

    周知意没想到人会这样多,婚纱市场的潜力比她预想的还要大。

    人们的生活随着时间变得越来越好,城市里的青年们越来越重视结婚这样的大日子,越重视就越舍得花钱,怎么样也要拍一套像样的婚纱照才行。但是受西方影响,可供选择的婚纱大多都是繁复夸张的裙摆、层层叠叠的网纱,这种西式风格的华服穿在高鼻深眼、金发白肤的外国人身上是相得益彰,但穿在黑头发、黄皮肤的华国女孩身上,就稍显有点奇怪了,就像是白色蓬蓬裙婚纱里长出了一个小小的头似的,喧宾夺主。

    所以当她们看到《时装》杂志上刊登的那些照片,精致又不失轻盈灵动的婚纱、还有别有韵味的旗袍,只有一个念头,这才是适合她们的婚纱,不再只是衣裙美丽,而是衣裙衬托着人更美丽。

    “不过我还真要谢谢你,”韩霓把筷子放下,看向不远处店里还驻足停留在一身红色旗袍前的年轻女人们,一旁的店员正在为她们讲解着衣服上的细节,“托你的福,现在越来越多的人能够接受旗袍了。”

    韩霓不禁有些晃神,从首都来到新宁,她能感觉到旗袍这类衣服逐渐走出曾经的困境,二纺厂将扎染旗袍带出了国门、富商太太们人手一件定制旗袍,现在又将受众拓展到了二十多岁的年轻女人群体……孤芳自赏的旗袍被越来越多的人们欣赏。

    “我觉得你现在都可以试着把旗袍融入到成衣设计中去了,”周知意提出自己的建议,“甚至八月的展销会,我觉得你也可以参加看看。”

    现在周知意已经不再参加展销会、只独立承办一年两次的服装秀,「知意」全国门店开了不少,不缺销售的路子,只需要把营销做好,将每一季的新款广而告之。

    周知意把餐盒收好,站起身来玩笑般地拍了拍韩霓的肩膀,“好好干啊,「霓裳」越赚钱越好,我拿一半的。”

    韩霓失笑,“是是是,老板您放心,我必鞠躬尽瘁,我还想着今年就把我爸妈他们也接来新宁呢。”

    周知意去替店里的店员们,让他们也去吃饭,她来招待客人。

    十三行服装市场里的「南风」女装店和「众所周知」男装店一如既往的生意兴隆,人民西路上的「知意」和其他各地的门店一样每日都是顾客络绎不绝,就连新成立的「爱有天意」婚纱品牌因为新鲜的租衣服务大受欢迎,周知意的事业蒸蒸日上,并且又迎来了一个新的好消息,今年的全国新产品鉴定会的入围名单出来了,「知意」因去年大受欢迎、甚至出口海外的羊绒衫而赫然在列。

    周知意一回到家就兴奋的直直冲向江遇,被他稳稳抱住、托起。

    “我的服装品牌入围了!我可以去参加新产品鉴定会了!”周知意揽住江遇的脖子,双腿盘在他的腰上,兴致勃勃的和他分享着自己的喜悦,她其实在八五年的时候参加过一次新产品鉴定会,只是那时周知意是跟随着新宁第二纺织厂的人一同去宣传扎染布tຊ,她的身份充其量只能算是个外聘的技术员;但这一次不同,她是真的靠自己设计的衣服,将以「知意」服装品牌的老板的身份前往参加。

    周知意说完自己的事情,又去问江遇,“你们的传呼机今年也该被选上了吧?”

    江遇眉眼含笑的点点头。

    “太好了!”周知意双眸中仿佛带着在发光的神采,“要是我们能够再一举拿下优质产品奖,甚至是金质奖就更好了。”

    不像现代可以在互联网上大肆刷好评、做营销,这时候国家的认可就是最好的推广,不然那些拿了奖的产品怎么都会把获得的荣誉写在外包装最显眼的地方,就连避孕套都不例外,这么一行黑体字含金量可不小。

    事业成功、生活幸福美满,人生从来不是单选题,有能力的人完全可以既要又要,周知意感觉一切都顺心极了,她只需要干劲满满的继续向前冲,“那我要赶紧采购好原料,在新产品鉴定会上拿出最好、最新的羊绒衫才行!”

    第二天,周知意面无表情的听着养羊场老板说话,果然,没有人的人生是可以完全的一帆风顺。

    “周老板,这羊绒的价格……怕是要变,”养羊场的个体户老板搓着手,腆着脸笑道,“毛我是已经都梳理好了,羊绒和羊毛分开装好,但是今年也不知道是先前冬天不够冷、还是羊心情不好的原因,毛量比去年少了一些。”

    话里话外,不论什么原因,都透露着一个意思,那就是他想涨价。

    不管羊是不是真的心情不好,现在周知意的心情是真的不好,“我前一阵过来的时候,唐老板你还不是这么个说法吧?”

    羊场老板有些不好意思,“我实话和您讲吧,这些日子又有几个服装老板找到我,想要采购我这里的羊绒和羊毛,但货就这么多,所以……”

    原来最根本的原因是可挑选的买主多了,产量少的羊绒一下子奇货可居,羊场老板腰杆子都直了。

    “我们不是好早之前就来找你了,你还管后来找你的人干嘛?”沈志强因为生气,说话的语气都变得有点冲。

    “这不是也没完全说定吗,定金、货款都没付,之前只能说是个口头协商。”羊场老板也不恼,只看向周知意,“而且我和他们也没说定,要是周老板能给我再提提价,那我肯定还是做老主顾的生意,毕竟咱们也算是有交情在。”

    周知意皮笑肉不笑的扯了下嘴角,有交情?有交情还能这样明晃晃的要来宰她?

    “你想要什么价?”周知意问。

    羊场老板说了去年给周知意报的最初价格。

    其实这门买卖从一开始就没有那么宾主尽欢,周知意杀到了她能接受的价位,这就代表着羊场老板的利益空间被压缩,此消彼长,就像现在如果她答应了这个价格,羊场老板是开心了,但换作周知意不开心了。

    既然双方都不会高兴,那就是谈不拢谈崩盘了呗,周知意又不是任人宰割的羊,任由羊场老板开价。

    只是生气也是真生气。

    “是,一只羊身上只能梳出五十多克的羊绒,是很稀有,但这也不代表着他就真能当金子来卖了吧?”周知意气鼓鼓的在客厅里踱着步,“那唐老板真当几十克的羊绒就能拿捏住我吗?还能真的他要多少钱我就给多少,那我不是窝囊吗?”

    江遇和三只狗坐在沙发上看着整个人仿佛都“燃”起来的周知意,乖巧的噤声,只任她发泄。

    “一百四十蚊一斤的天价羊绒我就不信真的有人会买,就算有,这个冤大头肯定也不是我。”周知意愤愤说道,突然感觉下面一股热流涌出,她停下话头,转头就去了卫生间。

    每月的那几天到访,怪不得她会觉得这么生气。

    换好月经带,也就是这时候的卫生巾,周知意出来时已经心情平和多了,情绪发泄出来比憋着好,况且出问题并不算什么,只要能有解决的办法就不算糟糕。

    周知意感受到江遇看过来时目光中的关切,“没事,我已经好多了,整个新宁市周边又不是只有这一家养羊场。实在不行,我就往北找,去别的城市找,北方气候冷,羊绒的产量说不定还更高、价格更便宜呢。”

    江遇点点头,放下心来,他相信周知意有解决困难的办法和头脑,只是担心她会气坏身子。

    “失去了你这个大老板,是他的损失才对。”江遇站起身来,这会儿才敢来抱她,“把他抛到脑后,再找下一个就是了,不要因为这种人生气,气坏身体多不值得。”

    他话中对不在意的人十分冷漠,对在意的人又十分温柔,简直是极与极的对比。

    周知意一想也对,都说身体是本钱,她因为这样的人生气,要是气出个结节什么的,那她不就是亏本了吗?

    “你说得对,这点我是该向你学习一下,该漠视的人还是要漠视。”周知意及时止损,如此说道。

    大发它们见气氛缓和下来,身子也放松了,尾巴重新甩啊甩。

    江遇低下头来就要来吻她,周知意抬手捂住他的嘴,“今晚啊,纯素觉,我来月经了,你老实点。”

    一想到终于可以清净的睡一晚上觉了,周知意的心情又直线上升,虽然做那种事也挺快乐,但就像羊绒一样,物以稀为贵,素觉都显得可贵了起来。

    周知意不仅禁止了江遇的“兴趣爱好”,还剥夺了他更多的福利。

    “你睡那边,我睡这边,别抱着我睡。”周知意事先言明,“不然我弄你一身血。”

    现在的月经带多为棉布制成,内层为布,外层为胶,形状与现代的卫生巾相似,但没有护翼设计,所以很容易侧漏。

    江遇对“月经”也只有在书上看到过的只言片语的了解,不可能真的完全不管周知意,况且他也忍不住不和她贴在一起。

    所以尽管周知意明令禁止,在她睡着后,江遇还是悄悄凑了过来,把她抱进怀里,手掌捂住她变得有些温凉的小腹。

    像是贴了个暖宝宝一样,周知意舒适的一觉睡到天明,就是睁眼看到面前放大的俊颜,才刚醒来的脑子反应了一会儿,立刻弹了出去,她站到床边,果然蹭到了江遇身上。

    “我都说了你离我远一点了,别抱着我睡。”周知意无奈,看着可真像是她在江遇腿上割了一刀似的,简直堪比犯罪现场。

    江遇其实早就醒了,只是见周知意还在睡就没有动作,抱着她想事情。

    他确实感受到蹭到自己身上了,但也没想到会有这么多。

    江遇不禁蹙眉,心中升起担忧,“你真的没事吗?快上来,别光脚踩在地上。”

    他说着就坐起身来,长臂一伸,把周知意捞了回来。

    划一道小伤口都会痛,更不用说这种出血量了……

    “我没事啊,就只有第一天量多一些,后面就越来越少了。”周知意像没事人似的,也许是因为灵魂的完全融合,身体越发趋向她现代时的样子,就连不会腹痛这点都一模一样。

    江遇看着周知意,她的形象在他心中越发的了不起,强到可怕,流这么多血都没事,那些地摊书上到底为什么会把女人描写的那么娇弱?

    周知意不敢再坐回到床上,怕像盖印章似的,直起身来又下了床,只是这回她记得穿上鞋了,“我要赶紧去收拾一下了,今天还有得忙呢,要是周围真的没有可以替代的养羊场,我还要抓紧时间打听打听北方哪里养羊……你也快起吧,把你身上也洗洗。”

    她活力满满的,要不是江遇低头一看自己身上,可能都不会想到周知意此时正在经历的是什么。

    江遇伸手,又拉住周知意的手腕,把自己想了有一会儿的事情说出来,还是不想让她这么辛苦,“……要是新宁周边没有的话,我知道有个地方是养羊的。”

    第135章 重回

    小小一张火车票上写着“新宁——临邬”的文字,江遇一双黑眸沉沉的看着捏在指尖的这张火车票。

    他其实并不想回去这个地方。

    这个虽然他从小长大、但并没有任何美好回忆的故乡。

    印象中西北的天好像总是阴蒙蒙的,风烈得像刀子,天地很大,但放眼望去经常看不见第二个人,孤独像沼泽,即使江遇回到人们聚集的村落、翻墙回到自己住的屋子里,也毫无消减。

    因为那里是他娘江玉兰和刘勇的家,是刘美娜tຊ和刘平磊的家,不是他的家。

    在那里,江遇感觉自己只是存在好像就是错的。

    所以当初在坐上前往新宁的绿皮火车后,他就没想过要再回去。

    即使是在梦里的那个人生,“他”也真的没有再回去过。

    但是西北很多人都养羊。

    周知意需要羊。

    “票买到了吗?”

    周知意原本是坐在火车站大厅的长椅上看着行李,江遇自己挤到售票窗口前的长龙中一点点往前挪着排队买票。

    见他去了都有好一会儿了,周知意等不住就拎着行李包过来找人了。

    江遇这才回过神来,重新抬脚向她走去。

    “买到了,就是没有卧铺票了,所以我只买了两张硬座票,抱歉。”江遇一边歉意的说着,一边用火车票换走周知意手里的大包。

    “这有什么好道歉的,”周知意不在意,“我们本来行程就定的急,能买到硬座票都很不错了,我本来还担心会不会今天走不了,我都做好上车先站着、之后再补票的准备了。”

    周知意拿着那两张小小的硬纸片车票,还挺高兴,“但是现在我们有座了!”

    被她的情绪感染,江遇轻笑起来,内心的抵触好像也没那么强了,就算真的回去,也不是多么难熬的事情。

    从安乡村乘牛车到平山县,再坐大巴车到临邬市,然后坐绿皮火车前往新宁,离开的路上他孤身一人。

    周知意不管是现代时还是来到这个时空后,她都没去过西北,祖国大好河山,天南地北有着不同的壮丽风景,往站台走去的时候,她就已经开始期待起来了,“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是那种’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显牛羊‘的场景……”

    几乎可以算是“说走就走”,在找了几天都没有找到合适的养羊场后,周知意想起江遇说过的话,不再耽误时间,直接拍板,去北方找!

    有江遇和她同行,周知意就没带她一贯的副手,让沈志强呆在新宁,统筹工作室里的设计工作;

    家里的三只狗拜托了姜玉芝和穆霖他们夫妻俩帮忙照看几天。

    这一趟旅程虽说主要目的是为了收绒,但也算是顺路旅个游,新婚不久加旅游,这不就是度蜜月吗?

    所以周知意心情还挺好的,一举两得,又是高效率的一次行动。

    江遇拎着行李包跟在她的身后,看着前面周知意略带雀跃的脚步,他唇角的笑容越发明显。

    就算是从新宁重新回去故里,他也不是一个人了,他有人陪、有人爱。

    再说他回去是为了陪周知意找合适的羊绒、羊毛,又不是要回家见那些旧人,那里也不是他的家,他的家在新宁、在身边。

    89年的火车就已经和84年的火车有了不同,84年的时候,只是从静海市到新宁市就要三天两夜,更不用说更远的大西北了;但从去年开始,国家研发出的电动机车开始逐步覆盖过去的蒸汽机车,火车的速度被提上来了,虽然从新宁到临邬还是要个五天四夜的时间,毕竟东南到西北,几乎走了个对角。

    “硬件”提上来了,火车的内里倒还是老样子,相对而摆的墨绿色皮质硬座、不一会儿头顶的铁架子上就塞满了大包小裹的行李,车厢里还是那样的人挤人。

    江遇凭借身高优势,腿长步子迈得大,拉着周知意很快找到位置先坐下。

    “哎同志,你别站在过道上,先去找座位坐,找到座位再放行李……”

    穿着一身蓝色工作装、带着同色帽子的年轻女人提醒着,别在胸口前的红色路徽彰显着她列车员的身份,张佳扬声,“大家把票都拿出来,检票了——”

    张佳一如往常的工作着,火车已慢慢开始行进,她挨个检查着车上乘客的车票。

    检查到一对年轻小夫妻时,张佳忍不住多看了这对俊男靓女几眼,尤其是在这个靓女身上停留,她把检查过的票还回去,才试探着问,“你是……周知意吗?”

    周知意也挺意外萍水相逢的列车员居然能直接说出自己的名字,现在的火车票上跟曾经的公交车票似的,小小长长一张硬纸片,只写了出发和到达、票价、硬座特供这些内容,并没有个人信息。

    她点了点头,就见这位年龄相仿的女列车员激动起来。

    “还真是你啊!我可喜欢你了!”张佳忍不住说道。

    周围的人闻声还以为是列车员见到了什么明星、演员,纷纷凑热闹的围过来,一看周知意,不认识,但他们只以为是自己孤陋寡闻。

    “这是哪个电视剧里的明星?”

    “叫什么名字?能签个名吗?”

    江遇立刻皱着眉头往前一坐,用自己的身体挡住坐在里面的周知意。

    张佳见围过来的人们,立刻知道是自己刚刚激动的话语引起了骚动,她连忙喊着,“不是明星,是设计衣服的设计师——”

    人们一下子失去了看热闹的兴致,他们对设计师并不怎么了解,心里还犯嘀咕,也不懂这列车员小姑娘见到个会做衣服的女仔激动个什么劲。

    张佳检查完整个车厢的票后,完成工作后才抽空又回来找周知意道歉,“真是对不起,害你刚刚被那么多人围观。”

    周知意早就把刚刚的小插曲翻篇了,“没事,我又不怕被人看。”

    张佳没想到真人是这样落落大方的性格,让她更喜欢了。

    她和座位上的乘客挤了挤,半个屁股坐在靠近过道的位置上,张佳从自己的工作制服口袋里掏出一张叠得四四方方的纸,对着斜对面靠窗的周知意说,“这是我从《时装》杂志上撕下来的一页,你结婚时穿的那身婚纱可真好看,我还去店里看了实物,亲眼看到更好看了!你设计的可真好!

    张佳惊叹着,又想起自己都提到“结婚”了,连忙补充了一句,“祝你新婚快乐。”

    她又看向坐在周知意旁边的男人,“新郎也很靓。”

    虽然不厚此薄彼,但明显最后一句更像是客套。

    张佳对这个男人不感兴趣,转眼又看向周知意,热情的和她说起话来,“我最喜欢你迎宾的那一套婚纱,你看我都不舍得在这条裙子上留下折痕。”

    她给周知意看着自己手里的那张杂志内页。

    “我现在工作的动力都是这条裙子,我要努力赚钱,”张佳干劲满满的说,“等我以后结婚,我要直接把它买下来!以后再传给我女儿!”

    坐在张佳旁边的大娘好奇的凑过来看了一眼,虽然那露胳膊的衣裙她欣赏不来,但不影响她调侃这个年轻的列车员,“女仔让你对象给你买呗。”

    张佳摆摆手,“我还没对象,再说了,万一对方不想花这个钱、只想着租一天怎么办?我要有能不考虑别人意见、自己拿下的底气。”

    周知意很高兴自己设计的衣服会这么被人喜欢,还能成为对方奋斗的动力,“那我等回去了就和店里的员工说一声,你以后过去买婚纱,给你打个折。”

    张佳惊喜,“真的?这多不好意思啊……”

    “没事,相逢就是缘嘛。”周知意不在意的说,“而且我还挺喜欢你这性格的,我们女人喜欢的,我们自己就能拿下!”

    她说着不禁握起了拳。

    张佳也跟着握拳,“我也喜欢你!”

    在见到周知意本人前,张佳只是喜欢她设计的那些衣服,但是现在,真人才华和人格魅力兼备,张佳已经完全变成了她的铁粉迷妹。

    被冷落在一旁的江遇见两人“告白”,不禁失笑,他早就说过了,没有人会不喜欢周知意。

    托张佳的福,因为她,周知意像是在这趟火车上有了关照的朋友,刚烧好的热水总是有她的一份、前面餐车什么菜色最好吃……虽然都是些微不足道的事情,但确实给她的这趟旅程带来了便利。

    江遇默默的边听边记,站起身来,拜托张佳在这里陪周知意一会儿,他去前面餐车买两份盒饭。

    等他走了后,张佳才转头对周知意说,尚还有些震惊,“你对象人可真高,不是我们新宁本地人吧?”

    周知意摇摇头,“不是。”

    只是等江遇拿着两个铝制饭盒回来时,原本坐在周知意斜对面的人变成了个男人,探着身子,显然正缠着她说话。

    瞬间江遇的脸色就沉了下来,像是打猎回来的狼发现自己的领地被闯入,他的世界的边界被人破坏,那人正窥探着他的瑰宝。

    周知意也有些不耐烦,方才tຊ张佳被同事叫走,这个男人就见缝插针坐了过来,无论她怎么说这人都不信自己已经结婚,只当是在搪塞他。

    她确实没有戴戒指,出远门财不外露,手指上要是戴着个那么亮闪闪的戒指,不会被偷也会被抢,所以她和江遇都把戒指锁在家里了。

    “你要是不想给我call机号码,那给我个你家的地址呗,我写信给你——”

    “你还想要我家的地址?”

    还在贯彻“烈女怕缠郎”手段的男人突然听到自己身后传来一道冷冽又带着些阴森的声音,他转过头看去。

    江遇把饭盒先拿给周知意,自己挽了下袖子,这人都要来“偷家”了,忍不了一点。

    那人见他冷得唬人的脸色、挽袖子的动作,顿时吓得站起来就溜走了,真要打起来,他可放不倒这么个大高个。

    周知意见人走了、江遇还一副冷着脸的模样,莫名幻视出他气鼓鼓的小孩子模样,因为他内心此刻肯定就是这副样子的,她忍了忍,还是没忍住扑哧笑出了声。

    江遇拿起放在座位上占座的行李包,自己一屁股坐到她旁边,一开口就真露出了几分孩子气,忿忿说道,“这人也不看看自己长什么样?他配吗?真就应了那句俗话,癞虫合蟆想吃天鹅肉,他就只有想得美!”

    周知意把手里的饭盒放到面前的小桌板上,脸上仍然带着笑,顺着他的话同仇敌忾,“就是,我都已经和最好的男仔结婚了,我还能看上他?是他疯了还是我疯了?”

    如春风化开冷冰,江遇被哄好了,“那当然是他疯了,你的眼光什么时候差过。”

    他把桌上的铝饭盒盖子打开,不再想无关紧要的人,“前面餐车除了盒饭,还可以现做炒菜,我就先要了两样,还是热的……”

    坐在两人对面的大娘闻到香味忍不住咽了口口水,但比起美食,她的目光移到两个年轻人身上,她更加艳羡的是他们的感情,可真好啊。

    第136章 卧铺票

    坐火车最辛苦的一点,周知意觉得就是睡觉了。

    又直又硬的座椅怎么歪着身子睡都别扭,人们为了能睡得舒服些,简直像八仙过海、各显神通,有人趴在小桌板上、有人拿行李堆出了靠枕、有人直接睡到了中间过道上,更有体型消瘦的小个子男人钻到了行李架上,把自己的硬座票硬是变成了“硬卧”票。

    周知意蜷着身子、枕在江遇的腿上睡了一夜,中间也是几次醒过来,皱着秀眉活动了一下蜷到发僵的腿。

    江遇直直坐了一晚,更是全程几乎都没怎么睡着过。

    这样下去不行,这才一个晚上,要到临邬站还有这样的三个晚上呢,要是天天连觉都睡不好,那到了地方人也没精神头再干正事了。

    周知意找到张佳,有点不好意思,她也是第一次试图动用自己的面子,“我想换两个卧铺票,你能帮我看着些卧铺车厢有没有下车的、喊我过去补个票吗?或者有没有人愿意和我换的,我加钱买他们的票。”

    张佳表情有些为难。

    卧铺可以说是火车上最抢手的位置了,火车站一发售卧铺票几乎眨眼间就会被卖光,有时候人们为了购买卧铺票往往都需要找关系或者提前很长时间预定。

    到了火车上想要把硬座票补成卧铺票,也是件很难的事情。

    卧铺车厢的过道椅子上几乎坐满了旅客,全是虎视眈眈等待着里面卧铺上有人下车、自己赶紧抢着补票好换个舒服地方。

    只是看着才一天就已经有些萎靡的周知意,张佳还是答应了下来,“那我试试吧,要是能有人愿意,我就来和你讲。”

    周知意长舒了一口气,“不管成不成,我都要谢谢你,这份人情我记下了。”

    张佳笑起来,“你不是都要给我打折了吗?我已经得到实打实的好处了。”

    怕她难做,周知意多说了一句,“要是有人同意加价,只要别太离谱你就帮我答应下来,钱不是问题。”

    眼下这种情况和之前养羊场老板要价有点像,但又不同,周知意是想要花钱“买舒服”,就看有没有人愿意赚钱“卖舒服”了,本质上还是一门平等的交易,不是她和养羊场老板至少有一个人会不开心的那种交易。

    等张佳离开,周知意回到原先的车厢,江遇侧开身子,让她坐进去。

    “我说了加钱向别人买,”周知意睨江遇一眼,“不心疼钱吧?”

    毕竟这人连套都不舍得浪费一个。

    江遇摇摇头,“听你的,该花花。”

    他赚钱就是给周知意花的,虽然他知道周知意自己也能赚钱,但是不一样,江遇还是更乐意她花他赚的钱。

    江遇朝周知意展开双臂,“要不要靠着我再眯一会儿?”

    周知意从善如流的靠过来,抱住他,在他的胸膛上找了个位置枕着,“好像这样还舒服些。”

    江遇把下巴抵在她的头顶,唇角缀着笑,“我也觉得。”

    长途旅程越发疲惫的人们无暇顾及他人,就算看到了偏于一隅相拥的人,也不会多说什么,别人两口子的事和他们有什么关系。

    张佳从上午到下午都没怎么出现,周知意渐渐失落下来,知道卧铺票的事怕是没着落了,她还有点过意不去,看来是她太强人所难了,害得刚交到的朋友都不敢来见她。但是没想到快要天黑的时候,张佳出现了。

    “周知意!”

    张佳大步走过来,高兴地说,“有个阿伯想了好久,还是同意和你’换‘票了,只是……他要八十蚊。”

    从新宁到临邬一张卧铺票的价格是十一块五,这阿伯要价挺狠,翻了快七倍了,都相当于一个普通工人一个月的工资了,所以张佳才略有些迟疑的说出。

    但周知意眼睛都不眨的就答应下来了,“可以。”

    她又紧接着问,“只有一个人愿意吗?”

    张佳点点头,“能换到一张就不错啦,也不是所有人都想赚钱、能吃苦的,到临邬还有三、四天,难熬着呢,你们两人挤一挤呗,这也是符合规定的,一张卧铺票、一张坐票,就可以通融一下你们两个人白天共用一个铺位坐着休息,但是到了晚上,还是只能一个人睡,另一个人可以回硬座车厢休息。”

    “行,”周知意不免感激的看向张佳,“总之,真的是多谢你了。”

    多个朋友多条路,也是多亏了能够认识这位女列车员。

    卧铺车厢一个个木板墙分隔成敞开式的小房间,一间有六张小床,按上、中、下的排列固定在两侧的木板墙上。

    两张车票一换、钱货两讫,这阿伯用自己三天的舒服换了一个月的工资,美滋滋的去后面的硬座车厢了。

    阿伯原先的位置是在下面,其实也算不上特别好,白天的时候下铺最容易有厚脸皮的人借着聊天过来蹭坐,不过周知意和江遇是两个人,会稍微好一点,只要不给留出空地来,再厚脸皮的人还能硬挤到他们两人中间吗?

    吃过晚饭后,周知意洗了把脸、又刷了牙,再加上终于有床睡了,她感觉整个人都像是重新活过来了。

    先一步洗漱过的江遇把卧铺上的床单翻了个面重新铺好,聊胜于无。

    车厢里灯光昏黄,没什么娱乐活动的人们基本都是早早躺下,长时间的旅程,睡觉是个打发时间的好办法。

    江遇从铺位上下来,行李包被他弄成个枕头的形状,对周知意说,“你过来躺下吧,我就坐在旁边过道上的座位上对付一晚,你安心睡,我守着你。”

    他就没打算回硬座车厢,江遇根本不放心留周知意一个人在这里睡觉。

    周知意和衣躺到下铺上,枕着行李包,却感受不到脑袋下面有任何硌人的东西,应该是江遇把包里的衣服都翻到了上面,盖住了其他杂七杂八的东西。

    她没有合眼,就这样睁着眼睛静静地看着坐到外面过道上的人。

    江遇看周知意还不睡,她的目光如游丝般缠绕着自己,令他心头发紧,不由得出声询问道,“怎么了?”

    周知意宛若呢喃般轻声说,“我突然觉得偶尔吃点苦也挺好。”

    同甘共苦才是夫妻,她和江遇刚到新宁那一段时间日子是挺艰苦的,但那时两人只是朋友;后来在一起,他们各自的事业也都有了起色,赚了钱、生活越来越富足,更多的是同甘,苦基本没有,“患难见真情”也是到了此刻才显现。

    “那我觉得还是能不吃苦就不吃苦。”江遇持不同的意见,他连别人送周知意的东西都要自己tຊ也要有能力送她才行,好不容易得偿所愿和周知意结了婚,可不是让她跟着自己吃苦的,“等回去的时候我再打听看看飞机票。”

    卧铺票已经够难买的了,飞机票的困难程度要更高,因为这时候的飞机票还不对个人开售,买机票需要凭借单位介绍信现场预定,所以就算周知意和江遇有钱也基本上是没办法,私营企业都是这两年才终于被“放行”的,跟“单位”根本是两个性质。

    周知意深知不可能买到机票,“别费那功夫了,又没有直达的飞机,就算能坐飞机也要先倒火车,还是折腾。”

    卧铺车厢里进来一名眼生的列车员过来检查,那些不符合规定的硬挤在一张铺位上的人被他制止,“又是你们两个,昨天晚上我不是已经说过了吗,只能睡一个人,另一个人赶紧下来,去外面过道上坐着都行。”

    其中一人灰溜溜的攀着梯子爬下来。

    车厢里的人闻声不由得都探头看过去,太无聊了,一丁点的热闹都有趣极了。

    只是等那名列车员走了后,原本坐在外面座位上的人跟猴子似的又快速回到刚刚的铺位上,熟练的像个惯犯,显然上有规定、下有对策,大家都只是想让自己在这段长时间的行程中过得舒服些。

    周知意从床上爬起来,她也是刚刚探头看的人之一,只是她没有像其他人那样很快收回目光,仍然注意着那边的动静,见那人又回去了,她立刻招呼江遇,“你快过来,我们两个也挤一挤,看来列车员应该不会再回来巡视了。”

    江遇有些犹豫,火车上的卧铺其实很小,顶多只有五、六十公分的宽度,就是给一个人准备的,两个人就会很挤。

    “小伙子,你快去吧,列车员晚上也要睡觉的。”对面中间铺位上的一个中年男人睁开眼,侧了下脸说道,“你对象也是心疼你。”

    江遇耳朵有些发热,心口也是热的。

    那人见他终于起身走过来,又调侃了一句,“就是你们说话声音小一点,我也不是那么想听你们说情话的。”

    这下周知意也有点不好意思了,她暗自回想着自己刚才和江遇说的话,也没有多么肉麻吧?

    “你别睡外面,”周知意制止道,往边上让了让,“肯定翻个身就掉下去了。”

    江遇只好躺到里面,后背紧挨着木板墙,尽可能多的把地方留给周知意,就是这只有一米八长的卧铺床位对他来说短了些,脚只能悬在外面。

    周知意也重新躺好,仿佛正正好填满铺位上的空白,契合进江遇的怀里,被他紧紧抱住,身体间没有一丝空隙。

    江遇也是怕她会掉下去,所以抱得格外的紧。

    车窗外黑黝黝的景色掠过,只有高悬的月亮好似一动不动,周知意就这样仰头看着他,朦胧的光线洒在她姣好的面容上,月光沉溺在她的黑眸中,车厢里很安静,只有偶尔响起的很有节奏感的鼾声。

    “我从来都没想到还会有这样的体验。”周知意用气音很小声的对江遇如此说道,她的神经上此刻跳跃着新奇、兴奋、快乐种种情绪。现代出行的便利她体验过,当下时代客观条件的局限性又带给她了不同的感受,每个人生命的长度就是那么长,她却能体验到两个时代、两种不同的人生,看待问题的角度发生变化,周知意越来越觉得在她一开始觉得倒霉透了的穿越其实也挺好的。

    现代很好,八十年代也很好,每个时代都有它独特的魅力。

    江遇也觉得就只是这样抱着周知意,就已是发自内心的满足,他也压低了声音,用微不可察的气音在她耳边说,“纯素……也挺好。”

    酣畅淋漓的交融确实会带来攀上高峰的欢愉,但此时这种默默的温情,同样能带来心灵上的满足,就如此刻只隔着胸腔的两颗心正一下一下,慢慢跳成同样的频率。

    爱意在寂静中继续被催生,如疯长的藤蔓。

    江遇轻轻用手摩挲着周知意脑后的秀发,手指又移到前面把她额前的碎发捋到耳后,在鬓角处轻柔的落下一吻,每一个动作都是身体呢喃着在说“我爱你”。

    两人在这小小的一方天地中有一搭没一搭的压着声音说悄悄话。

    “这一趟来来回回怎么也要个十多天,你就这么跟着我跑了,”周知意眼眸微微弯起,“不会耽误你的工作吗?”

    江遇不在意的说,“不会,船又不是我一个人在开,「风雨」上上下下还有那么多人在维持着,更何况还有罗良白在。”

    听到这个名字,周知意不禁又八卦起来,“罗良白是真的喜欢何萍吗?”

    江遇发出一声低沉的鼻音作答。

    “那他们两人的相处方式也真是特别,见面说不了两句就又吵起来了……”

    周知意用压着的气音说话时,温热的气息不时拂到江遇的颈侧皮肤上,有点痒。

    “我看何萍有时候和他还越吵越兴奋——”周知意突然停住,随即有些恼羞成怒,“你不是刚刚还在说纯素挺好吗?”

    江遇埋头在她的颈窝里无声的笑,半晌后才哑着嗓音说,“对不起,我有些无法控制自己对你的渴求。”

    不过现在的地点不对,江遇也没想做什么,只克制的在周知意的耳朵上亲了一下,随即深吸了一口气,“睡吧。”

    周知意立刻闭上眼,黑夜掩饰掉了她的脸红,竭力忽视存在感强烈的某样东西,也许是昨晚没睡好,没过多久她就真的睡着了。

    在漫长的黑暗过后,周知意探头,目光越过好似在埋头做攻略的二老,看了一会儿才出声,“爸、妈,你们要出去旅游啊?”

    周知意冷不丁的出声吓了两人一激灵。

    “你真是……神出鬼没说的就是你。”孟柔抚着胸口嗔了一句,缓了缓才解释道,“这不是你爸退休了,我俩在家闲着也是闲着,就想着出去旅个游,回我们当年度蜜月的地方再看看,看看西子湖边是不是还是曾经的杨柳依依。”

    美好的回忆就像老照片,哪怕几十年过去了,再翻出来也是常看常新,就像是发生在昨天似的。

    不过说起度蜜月,孟柔突然想起来,立刻追问起女儿,“你是不是在那头结婚了?我和你爸看到的应该不是我俩做梦幻想出来的场景吧?那男仔可真高,长得也帅,还会哭、咳咳,我是说看着像性情中人。”

    周仕良见媳妇说起别的男人这股兴奋劲,即使是知道对方是自己女婿,心中也是不忿,“长得高有什么的,不是有句话叫’中看不中用‘吗?再说了,哭谁不会……”

    周知意有些不自在的挠了下脸,莫名想起好几次江遇结束后都要来问她的“用户体验”如何,实话实说,他确实是中看也中用。

    “糟老头子哭起来和壮小伙哭起来能是一样感觉吗?”孟柔随口一句,气得周仕良真的要眼泪汪汪了。

    周知意连忙插到两人中间,岔开话题,“我确实是前一阵和江遇结婚了,估计是我太想你们也能看到了,所以就莫名的把你们拉过来了,真好,爸妈你们也看到了吧,我在那边朋友很多的。”

    “那是真不少,”周仕良被她带着思路走,心情又变得欣慰,“看到你在那边有朋友、有爱人,我和你妈也能放心些了。”

    孟柔又问道,“那你们度蜜月了吗?去的哪儿?”

    “本来没想度蜜月的,我忙着呢,但是……”周知意又把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说了个遍,“被选上了新产品鉴定会,可羊绒材料补不上,所以我才决定去趟西北,顺便也算是把度蜜月这事补上吧。”

    孟柔兴致勃勃,“西北也不错啊,感觉那边的风景都是非常壮丽的,我和你爸半辈子了都还没去那边玩过。”

    周知意点点头,也很期待,“我这也是第一次去那边,要是好玩的话等着我来给你们种草!”

    三天后,越来越接近目的地,周知意躺在卧铺床位上,想的却是她爸妈要不还是别来西北玩了。

    第137章 嘶哈大法

    “这是高原病,我刚开始跟这趟线火车的时候也这样,头晕、胸闷气短……后来才慢慢适应了,没办法,我们新宁在国家的东南边,地势低,新宁人乍一来到这地势高的西北,都或多或少不太舒服……”

    卧铺上周知意听着张佳的说话声,昏昏沉沉的脑子里划过一个接一个片段似的想法,一会儿想确tຊ实她一个从小到大都在低海拔地区生活的人乍一来到这高海拔地区,简直是“胆大包天”;一会儿又想,不对啊,她这具身体不是北方人吗,说起来老家也有山,怎么高反强烈的像土生土长的新宁人似的,难道真的是灵魂决定身体……

    那边张佳还在叮嘱江遇,强调道,“千万别让周知意冻感冒了,一感冒可就真的麻烦了,我听人说早些年一个列车员就是高原病症状比较严重,又得了重感冒,一个急性肺水肿,也就拖了两个小时,再拉到医院,人就没救回来。”

    江遇眉头紧锁,脸色都有些白了,心情有些沉重,他是真的没留意过这种高原病。

    也是因为他过去一直呆着安乡村里,他连村里的人都不关注,更没怎么接触过外地人。江遇还小的时候当时的安乡大队就已经慢慢的不再接收知青了,因为他们那个地方确实条件太艰苦,之前收的知青都在想办法往回跑,就连江遇他亲爹七三年的时候也抓住机会一走了之,再到后来知青大返城、上山下乡结束……

    江遇没想到自己习以为常的事情居然对周知意来说会这么难捱。

    他把行李包里的衣服拿出来给周知意穿上,穿上她的夹棉外套后,江遇想了想,又把自己的一件外套也给周知意裹上了。

    好在他还记得四月份的西北不同于将要入夏的新宁,还是乍暖还寒的气候,两人带了些厚衣服。

    周知意忍着头晕低头一看,这些更晕了,他是想要把她裹成个蛋吗?

    站在卧铺车厢过道里的张佳也觉得有点好笑,“也不用裹这么厚,捂出汗来被风一吹不是更容易感冒?”

    虽然脸上带着笑,张佳心里又不禁有些羡慕,那个会这么紧张她的人还不知道在哪儿呢。

    江遇立刻又把周知意身上那件大外套先脱了下来,“那就等下车了,要是冷就再穿上。”

    张佳走过来教周知意缓解着不适的症状,“我来教你一个呼吸方法,我们都叫它’嘶哈大法‘,做上个几遍就能感觉好些。”

    周知意就算不舒服也被逗笑了,“这名字倒是有意思。”

    “先正常深吸一大口气,”张佳带着她一起做,“然后呼气时,发出’嘶‘的声音,慢慢吐气,让氧气在肺里停留的时间久一些。”

    “嘶——”

    张佳看着周知意吐气,继续说,“好,感觉肺里是不是还存留一小部分的气,现在一口气将剩下的气全部吐出,’哈‘!”

    另一侧卧铺上的人也不自觉的跟着学,反复几次后感觉确实舒服一些了。

    “好了,我还要去工作,就不多待了,反正有人照顾你。”张佳眨眨眼,说着就要离开。

    周知意连忙拉住她,“没多久就要到临邬了,还不知道以后能不能有机会再见面,相逢就是缘,我们两个留一张照片吧。”

    张佳眼睛一亮,“你们带了相机?”

    江遇从行李包里翻出相机,帮坐在卧铺上的两个年轻女人拍了一张照片,把1989年4月25日的她们、一趟列车上产生的友情,定格在了这张照片上。

    等张佳离开后,车厢里的人们也纷纷收拾起了自己的行李,等待着不久后火车到达终点站临邬市。

    江遇也默默把行李都收好,拉好拉链,紧挨着周知意坐下,握住她的手不放,半晌后他抿紧的唇才开口,“对不起……”

    还在重复做“嘶哈大法”的周知意偏头奇怪的看他一眼,“你倒什么歉?你做错事了?”

    “我不应该和你提议来西北的。”江遇后悔了。

    “这有什么的,西北就是养羊的人多啊,我自己打听也许最终也会打听到这边来的。”周知意不在意的说,“不过还好是你陪我过来的,你没什么事,要是沈志强和我一起来的,我和他两个人怕是都要蔫了,那才是糟糕。”

    沈志强也是土生土长的新宁本地人,周知意觉得他八成和自己一样,都会高反。

    江遇攥着她的手有些用力,像是竭力想要抓住什么,他的声音干涩,语气又像是祈求,“总之你千万不能感冒、不能出事……”

    如果在这里他再失去周知意的话,江遇无法想象,他会……多么恨这片土地。

    在这里他一次次的失去,失去父亲、失去母爱、失去家……甚至连现在的爱人也要失去的话,他真的会疯。

    火车放慢速度缓缓进站,周知意双脚终于踩实到地面上,临邬还带着冷意的空气在她深呼吸间深入肺腑,让她昏昏沉沉的脑中仿佛一下子变得清明。

    男士外套又被裹到了她的身上,周知意因为兴奋,精神头都变得好一些了,她转头对着江遇说,“还真是和新宁不一样,这时候我们那边都已经很热了。”

    她好似从夏天又时光穿梭回到了春寒料峭的季节。

    江遇只小心的注意着周知意额上有没有出汗、手有没有变冷,仿佛在踏上这片土地后他整个人的神经就紧绷起来,像是警戒的狼,默默对抗着不知何时会出现的“掠夺”。

    “我们先去找个招待所好好休息一下。”周知意迫不及待地说,她现在就想洗头洗澡,在火车上呆了五天,她感觉自己都要腌入味了。

    找招待所先住下江遇同意了,周知意想要洗澡他也没说什么,只是没让她去外面的公共浴室洗。

    拿着结婚证开了一个房间,江遇没停下的连着打了四个暖瓶的热水回来。

    “这样洗多不方便啊。”周知意觉得麻烦,“我们刚刚走过来的时候我就看到招待所对面就有个澡堂,也不贵,这边物价比新宁还要低一些。”

    “澡堂空气不流通,温度又高,你本来就有点喘不上气,在里面更容易喘不动气。”江遇耐心和她讲着,“而且里面热、外面冷,你洗完澡一出来很容易着凉。”

    那是澡堂吗?现在在江遇眼里,那分明是隐藏的“陷阱”。

    他都说得这么清楚了,周知意又不是非要由着自己性子来的那种人,“好吧,那就在屋里洗吧,你出去看看有什么吃的,买点回来,我应该就能洗好了。”

    江遇没动,“我等会儿再去。”

    那意思分明是……

    周知意腾的脸色迅速蹿红,语气有点急,“你出去呀!”

    江遇已经自顾自的找脸盆接水,拿起暖瓶往里面兑热水,“我去接热水的时候老板提醒了一句,初来这边的人,要是想洗头的话一定要仰着头,不能弯腰低头洗,不然会更难受,我在可以帮你倒水。”

    他现在根本不可能错眼,离开周知意半步。

    江遇说的都是为了她好的事情,周知意无法,只好同意。

    只是他留下,那就肯定不可能只是帮忙洗头。

    即使已经做过很多次更亲密的事,但是帮忙洗澡这种事……太超过了周知意的认知了,她面红耳赤,不只是被热气熏的。

    “别憋气。”江遇哑着声音提醒道,“做你的’嘶哈大法‘。”

    周知意瞪他一眼,只是她面容羞红,威力大打折扣,“那你把手拿走,我自己洗。”

    “你又不能低头弯腰,你怎么自己洗?”江遇真的只是在认真“服务”,并没有动一点歪心思,即使他那里已经鼓起了小山丘。

    周知意认命的闭上眼,放空大脑,摆烂了,权当自己享受了一把封建社会大小姐被人伺候。

    给她洗好澡,江遇迅速把人塞进厚实的被子里,自己用剩下不多的热水兑成半温,迅速冲了个澡,顺便自己手动解决。

    周知意默默的裹紧被子转了个身去擦头发,自欺欺人的假装无事发生,就是……低喘声总是钻进她的耳朵,惹得她耳根发烫。

    第二天,周知意感觉好多了,不再耽搁的做起了正事。

    临邬市地处西北,同时兼管着周围的三个县城和七个村子,这边环境地广人稀,部分地区水草丰茂,具有养羊的天然优势,再加上这些年“扶贫开发”政策的推行,引进绒山羊进行杂交改良、鼓励农民们发展养羊业,以增加家庭收入、改善生活条件,所以周知意和江遇打听了一圈,迅速决定,直接和这边的领导谈。

    她需要羊绒,这边的人们想要靠养羊改变生活,如果能谈拢,那可以说得上是“双向奔赴”。

    魏市长一开始听秘书讲有人想要来收购他们临邬的羊绒和羊毛还挺高兴,结果就看到这两个还没他小儿子大的年轻人,顿时脸上的笑容消失。

    “您好,我是来自新宁的周知意,不tຊ知道您是否听说过「知意」这个女装品牌,”周知意上前来,坦然的说道,“如果您没听说过「知意」,也应该听说过我们新宁服装生意做得火热吧,我确实是做服装的,来到临邬就是想要寻找稳定的、质量好的羊绒原料。”

    魏市长放在桌下的手一下下敲着自己的腿,思索着,他是没听说过这个女装品牌,但新宁的名头还是很响的,“东西南北中、发财到新宁”这句话几乎没有几个人不知道。

    市场经济放开后,这个东南沿海的城市成为无数人梦想开始的地方,这些年更是愈演愈烈,形成了一波“孔雀东南飞”的人才流动大潮,魏市长做梦都想临邬也能像新宁一样,能够涌来一批批人才,可惜西北和东南完全是两个方向,临邬和新宁,也像是两个极端,没有进的人、只有跑的人,没人想要在又穷又落后的地方垦荒。

    “我对服装行业确实了解的不多,”魏市长如实说道,“这样吧,你们两人先一坐,我让纺织工业局的赵局长也过来,咱们再一起好好聊一聊。”

    偶尔会去首都开会、买几本报道行业新闻的服装杂志,赵局长是知道「知意」的,他热情的握住周知意的手,“我看了你之前那场服装表演的报道,那时候我看到你有出羊绒衫,我就在想,要是能用我们临邬的羊绒就好了。”

    现在!美梦要成真了!

    赵局长努力争取着,很是卖力,“不是我自夸,我们临邬的羊是真的好!毛也是真的好!”

    一旁的魏市长忍不住捂脸,这还不是自夸吗……

    不过从老赵的表现来看,看来这两个年轻人还真不是骗子啊,魏市长在心里不禁感叹,真是一代代年轻人前仆后继、要站起来了。

    在听到周知意说是要收购了羊绒,制作成羊绒衫后拿去全国新产品鉴定会上展示、评比,赵局长心头更加火热,已经预见这是他们临邬的大机遇,不然只是几根羊绒,他们根本够不着这种国家级评比的边,但是如果能搭上“东风”,届时会不会有人多问一句衣服是用的哪里的羊绒?这是个能让更多人知道他们临邬的好机会啊!

    魏市长显然也想到了这点,态度也跟着热情了起来,“让老赵带你们去实地看看,真不是我们吹,我们的羊绒是真的好!”

    他还特意把自己的得力的秘书也派了出去,“小庄,你也跟着一起,开上咱们这儿的车送一下,不然走路要好一阵功夫。”

    坐着小汽车颠着到了最近的平山县,赵局长打头走在如同旷野的宽广土地上,给周知意介绍道,“这边养羊还是以农户散养为主,之前也有过外地的人过来收绒,我们才知道原来羊绒和羊毛是要分开的,羊绒更加值钱,尤其是走外贸,羊绒很受外国人的喜欢。”

    周知意点点头,这点她也有所体会,「知意」拿到出口指标后对外也是羊绒衫卖得最好。

    “不过之前那几个收绒的老板去年出事了,他们为了多赚钱,把收到手的羊绒掺进了黄沙,想要增加重量,结果被外贸口岸退回了,他们被罚了很多钱,这些事还是我听今年唯一一个还来收绒的李老板说的。”赵局长唏嘘不已,既是惋惜这些老板们急功近利害了他们自己,又是难受农民们的生计没了着落。

    说难听点,大家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收绒的老板没钱做生意了,源头养羊的农民卖不出去羊绒羊毛、赚不到钱,日子自然就不好过,那整个临邬市的发展就会停滞不前,简直是恶性连锁反应。

    不过也许这个低谷是为了迎接下一个机会,赵局长看向落后一步的周知意,收拾好心情,给她一指,“前面就是养羊的农民了,我喊他把羊赶过来,孙老五——过来——”

    他突然气壮山河的喊声令周知意不禁侧目。

    不一会儿羊群便朝这边赶了过来。

    赵局长用着乡音和那放羊的农民解释着,周知意研究着走到自己身边的羊,西北气候寒冷,这边羊身上的毛确实比新宁的羊身上的毛要更绵密,她用手将羊毛左右分开,里面的绒毛非常细,羊绒主要就是看细度,细度越细、品质越好,这位赵局长也不是自吹自擂,临邬的羊确实好。

    等那边赵局长和农民说完话,周知意问道,“之前那些老板收绒都是什么价啊?”

    那农民又用方言对赵局长说了几句话,赵局长虽然眉头微微一皱,但见他坚持,还是按这人说的价格说了,“他说之前是羊绒七十、羊毛五块,按斤称重。”

    周知意在心中对比了一下,比她之前在那唐老板的养羊场杀下来的价格还要低一些,她还挺高兴,品质更好、价格更低,果然这一趟来对了。

    她正要开口。

    一直只是默默跟着周知意的江遇突然出声,“他说看你是个女的,想要加点钱,这个价格是报高了的。”

    一语惊倒在场所有人。

    被拆穿的赵局长脸皮有些火辣辣的,“……同志你听得懂我们说话啊?”

    他一边干笑着,一边瞪了那孙老五一眼,他就说了不行,非不听。

    “哦?”周知意眼波流转,似笑非笑的看向赵局长,“坑我这外地人呐?到底是多少钱啊?”

    赵局长顶不住压力,“其实一般都是羊绒六十五、羊毛三块,但有的时候农民们也想多赚点,会稍微提下价……”

    他解释不下去了,局促到恨不得要找个地缝钻进去,“真不好意思,我带你再去看看其他农民的羊,也有人是我刚刚说的那个价的。”

    周知意也没想追究什么,毕竟羊绒的价格又不是被统一定价,有人想多赚一点也是正常情况,但是她肯定还是更想和诚实一些的人做交易的,一开始就坑她三、五块的,难保未来不会更贪心。

    后来周知意又看了其他几个农民养的羊,大同小异,品质都是一样的,都是在一片土地上养的、又是同一个品种,基本上可以说是没什么差别。

    “我想也不需要继续看了,只要是这样的品质,羊绒和羊毛分开,就以赵局长你说的价格,我也不往下压了。”周知意说道,她没有什么想要继续压榨穷苦老百姓的想法,这个价格对她来说已经是赚到,即使再加上运输的费用,性价比也比她之前采购的原料要划算。

    “或者这样行不行?”周知意突然又有了个想法,“其实赵局长,你们完全可以在本地建一个羊绒厂,将原绒收集起来、进行分梳加工,试着直接外销,省去中间那些收绒商人从中赚差价。”

    这样她也可以直接采购进行过粗加工的原料,省去了前期处理的麻烦。

    这种事情赵局长自然也是想过,只是,他有些尴尬的搓搓手,“这不是没钱吗?”

    不只农民穷,整个临邬上上下下,都是穷的。

    但周知意有钱啊。

    一旁养羊的农民一声都不敢吭,听着那漂亮的年轻姑娘和他们这边的领导畅谈着建设羊绒厂、发展地方经济的事情,他听不懂什么“投资”、“加工”、“外销”之类的词语,只是话里话外能够带动所有人一起过上好日子的意思他听懂了,以后羊绒羊毛也不愁没人收,于是他更加频频看向一旁长身玉立的男人,眼神略有些古怪。

    越聊越投契,赵局长现在看周知意的目光都带着别样的狂热,这就是活财神啊。

    周知意也很满意,投资羊绒厂不只省去了她处理原料的工序,还不用再担心被人坑,可以用绝对的低价进行采购,这是她注资的条件。

    “合作愉快。”周知意伸出手。

    赵局长脸上笑容更甚,连忙握住,“合作愉快,周老板。”

    见大人物们好像终于谈完了,旁边的农民这才敢出声,犹疑的对江遇说,“你是不是……安乡村江玉兰家的老大?”

    江遇听到这个名字,晃了下神,点点头,这才看着那男人沧桑的面容,从记忆中找出些印象,“我好像见过你。”

    “我婆娘是你们村的,陪她走娘家的时候见过你,和你娘也还算认识。”那人乐呵呵地说,“可真没想到,你现在可真有出息,是不是你和你老板推荐的咱们这里?真好,发达了还不忘家乡的父老百姓。”

    赵局长惊喜,“怪不得刚刚你能听懂我们说话呢,原来也是我们本地人,那可真要谢谢你,我就说临邬也没那tຊ么有名到可以吸引周老板这样的大老板特意跑这么老远过来。”

    江遇不想担这样的功劳,他并不记挂这里的任何人或事物,态度冷淡,“跟我没关系,我只是来陪我媳妇的。”

    李老二惊讶的张开了嘴,目光在江遇和周知意身上打转,他也是听自家婆娘讲过那些八卦,知道江玉兰前头男人是个什么德行,也知道江遇是前头男人的孩子,他在心中暗暗惊叹,还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老子是个吃软饭的、儿子也是吃软饭的。

    他已经把江遇当成攀上有钱女老板的上门女婿了。

    一旁跟着的庄秘书打圆场,“这不就更是缘分了哈哈哈……”

    李老二看着他们一行人离开。

    江遇搀着周知意落后其他人一步,她走不了太快,一走快了就又头晕、胸闷。

    “我都不知道这里是你老家。”周知意侧头看向身旁的人。

    “知道的话你还会来吗?”江遇问她。

    “唔……”周知意想了想,“可能有点难办,也许会再找找备选吧。”

    她知道江遇以前过得不算好,爱屋及乌自然也恨屋及乌,对这个地方并没有什么好印象。

    但羊确实不错。

    江遇笑起来,感觉这就已经足够了。

    周知意向周围看了一眼,这地方真是肉眼可见的穷,她不禁有些心疼,“你以前在这边生活都是做什么?也养羊吗?”

    江遇摇摇头,“就种麦子。”

    他娘改嫁后,家里有了几亩地,就以种麦子为主,江遇还端别人家的碗,活自然也要跟着干的,平时到处乱晃,但到了收麦子的季节,收割、滚压、扬场、晒麦子、装袋,这些都是要做的,他那一身的肌肉是在田间地头练出来的。

    只是这些没什么好说的。

    目光扫到一片粉红色的小花,江遇弯腰一把揪下来几朵,送给周知意,“你要不要尝尝?这种花的花蕊很甜。”

    江遇突然发现过去的那些岁月也不完全都是灰暗的,他也曾在漫无目的游走时随手采一朵这样的小花含在嘴里,尝着难得的甜味。

    周知意还真没吃过花,“这叫什么花?”

    “我也不知道学名是什么,这边人一直叫它喝酒花。”江遇说。

    赵局长听到这话转过头来,终于和这个年轻人有了些是同乡的共鸣感,他乐呵呵地附和说道,“我以前也爱摘这种花吃,那时候缺糖少盐,这就是大自然馈赠给我们的免费’糖水‘啊!还有桐树上开的花,它的花蕊也是很甜的……”

    李老二看着那些渐行渐远的身影,方才态度还很冷淡的年轻人转头和他媳妇有说有笑起来,还摘了花送给她,行为举止间透露着亲密和爱护。

    他摇了摇头,原来也不是完全一样。

    老子是软饭硬吃,儿子最起码看得出是真心喜欢的。

    歹竹出好笋啰。

    第138章 行差错步

    江玉兰去县城赶集回来,拎着买来的菜籽和扯的一块布,远远就见王丽那女人站在村口,她一眼就知道这人是在等自己,也不知道又要和自己说些什么。

    脚步未停,江玉兰是和王丽不对付,但她又不怕王丽,没什么好躲的。

    留着齐耳短发的中年女人稍显刻意的迎了上来,脸上扬着笑,嗓门洪亮,“哟,可真巧,我带我姑娘来过娘家,居然又碰上了你。”

    不是巧,王丽都在村口等了好久了,也不知道江玉兰赶个集磨磨蹭蹭半天不回来是在干什么。

    江玉兰都没掩饰,直接翻了个白眼,“你哪回没’正巧‘碰到过我?”

    王丽装作没听见,只自顾自的继续说,“我还没恭喜你呢,你家娃可真是嫁了个好人家。”

    江玉兰皱眉,“你听谁说的?我去撕烂她的嘴,我闺女今年虚岁才十六,造这种谣丧不丧良心啊?”

    她目光凶狠,直直的盯着王丽,就差直接说“老娘要撕烂你的嘴”了。

    “……我说的不是你闺女。”王丽说,“我说的是你家老大,你大儿子。”

    王丽她女儿在一旁扯扯她娘衣角,忍不住小声纠正,“娘,男人那叫’娶‘。”

    “我没说错,”王丽拉回自己的衣服,“上门女婿不就是叫’嫁‘吗?”

    她听她男人回来说的,忍了一天,今天还是没忍住来找江玉兰了。

    “我家李老二说他看着你大儿子了,啧啧,现在可真是不得了,跟个城里人似的,还找了个有钱的女老板当媳妇,鞍前马后的,可不跟以前似的了,见谁脸上都没个表情,活像是别人欠他钱似的。”王丽语气跌宕起伏的说着,简直像是在唱戏。

    李敏忍不住把头埋进胸口,臊得慌,也不知道她娘到底是为什么总爱跟玉兰婶对着干。

    王丽和江玉兰的梁子,其实还是在她们都是姑娘家时结下的。

    当时安乡大队里两人年龄相仿、长相又好,总有好事的人拿她们两个做对比,从家室条件、到长相个头、性格、未来能说个什么样的人家,统统比了个遍。

    尤其是后来江玉兰嫁给了个有文化、长得好的知青,王丽却嫁给了个家贫、个矮的放羊郎,一下子风向变成了捧江玉兰、踩王丽,好似江玉兰嫁得有多好,她王丽就有多可怜。

    虽然后来江玉兰摔了个“大跟头”,谁也没想到文化人还能干出抛妻弃子的缺德事,不过第二年她就又“站”起来了,改嫁给还是头婚的刘勇,拿她有疼有热的,之后接连生下一女一子,又凑成了一个“好”字,成为人人口中的“苦尽甘来”。

    王丽这才和江玉兰不对付的,不过半辈子都要过去了,王丽其实有时候想想觉得也挺没必要的,她和江玉兰凭什么要被人像挑猪肉似的挑肥拣瘦,况且各人有各人的日子要过,有什么好比的呢,露出给外人看的自然都是好的,实际内里有本怎样难念的经谁又知道。

    就像江玉兰和她大儿子,明明是亲母子两个,偏偏关系冷淡疏远的像陌生人似的,也不知道这些年是怎么搞成这样的。

    虽然有时候也挺可怜江玉兰的,但王丽总忍不住过来撩拨她,就像听说江遇的事后,忍了一天还是没忍住。

    “都到家门口了,你儿子没带着媳妇回来看看你啊?”王丽好奇的问,主要是她也想见识见识,听她家老头说那姑娘又好看又气派,跟领导们讲话都丝毫不惧,江遇只有在一旁老实听着的份儿。可真稀奇,王丽只见过男人讲话、女人不敢吭声的,从没见过倒过来的,她可真想见识一下。

    江玉兰回过神来,没好气地说,“我有什么好看的。”

    说完她懒得继续搭理王丽,抬脚往村子里走,没一会儿就走回了家里。

    一个十几岁梳着两个麻花辫的青葱少女向江玉兰跑了过来,“娘,我要的布你买了吗?”

    她虽然是问询,却在说话时已经自顾自的去翻江玉兰手里的东西了。

    只是看着那块只是颜色鲜亮、并没有什么图案的土布,刘美娜耷拉下脸,“我还想做条好看的裙子呢。”

    “你就知足吧,你看村里谁家姑娘有那么多衣服换?”江玉兰笑着戳了一下女儿的额头。

    刘美娜拉着她的胳膊,又一次求她,“娘,我们去找大哥吧,他不是在新宁赚了钱,而且新宁多好啊,听说有各式各样好看的衣服,生活条件也比西北好。”

    江玉兰张口,不等她说话,院子里看着要更小些的男孩先说了。

    “死了这个心吧,刘美娜,你当着人面什么时候叫过大哥?你忘了你以前故意当着他的面说’咱们才是一家人,也不知道是谁整天死皮赖脸呆在别人家里‘的话了?”

    说话的人是江玉兰的小儿子,刘平磊年纪虽小,看得却比他姐姐要透彻,“你不知道他寄钱回来的时候说过不是给咱俩花的吗?他心里没咱俩,过去了也白搭,你我就算在路上要饭,他都不会管的。”

    这种事又不是没发生过。

    有次刘美娜和村里另一个姑娘产生了矛盾,被对方叫来了好几个兄弟堵了巷子,除了她亲弟弟过来帮忙,江遇当时也曾路过了巷子口,不过他只冷淡的瞟了一眼,就像不认识他们似的直接走了,最后刘美娜还是被按头道歉,这事才算完。

    刘美娜显然也想到了这件事,面露犹疑。

    “你弟弟说的对,你就别想了,你哪怕是去求你爹,你看他愿不愿意过去投奔?”江玉兰直白的说。

    刘美娜立刻看向拎着个板凳出来抽烟的刘勇。

    刘勇装没听见似的坐下卷自己的烟,他tຊ才不去咧,没当过人一天爹,这时候找上门腆着脸装爹,他还干不出这么没脸没皮的事。

    他划个根火柴点上火,吐出一口烟雾,小姑娘家可以撒娇卖痴,他一个男人可不能不要面子。

    见家里没有一个人支持她,刘美娜只好气鼓鼓的拿着那块布坐到院子里的一个凳子上。

    江玉兰叹了口气,还是放缓了语气,“要想走出去,那你就好好学,有本事你也像村里姚三叔家的大闺女一样,考大学考出去,到时候无论你是去首都、还是新宁,我和你爹都供你上。”

    刘美娜瞥了一眼还在看书的弟弟,只好叹了口气,自己也捡起方才丢到一边的书本,努力静下心来看书。

    江玉兰其实还记得那个男人,倒不是什么旧情未了,而是愤怒,她很想自己的孩子也能考上大学,不就是文化人吗,她是来不及努力了,但她的孩子不是孬种!

    “都好好学,谁考上供谁,要是都考上了,就都供!”江玉兰给他们打气,“也就是你们赶上了好时候,小遇小时候学校都没了、哪有这种学习的机会,不然村里第一个考出去的大学生肯定是他,这孩子打小就聪明——”

    她突然顿住,片刻后收起了脸上的神采,沉默着进了屋。

    刘勇对两孩子摆摆手,让他们继续学习,让他们娘自己静静。

    江玉兰坐在床边发了好一会儿的呆,她在想自己究竟是怎么和孩子一步步走到这种地步的。

    陈云帆走后,一天两天、一个月两个月……江玉兰慢慢明白过来了,说是假离婚、实际就是真离婚,他不要自己了,连儿子都不要了,她愤怒、痛苦,通过眼泪和咒骂发泄着,那会儿确实看着长得酷似陈云帆的儿子更加难受,控制不住的把怒气转移到了孩子身上,吓得孩子也是一直哭。

    等她缓过劲来,也知道自己做的不对,可那时改成跟她姓的江遇就已经变了性子,不喜欢说话、耷拉个小脸,面无表情的像是别人欠他的似的,江玉兰看着就又来气,从来都是他们父子两个欠她的,陈云帆吃她那么多好东西,鸡蛋、白面什么的她自己不舍得吃,都给这爷俩吃;而且她怀胎十个月、把江遇生下来,他难道不欠她的吗?

    江遇缩进了自己的保护壳里,江玉兰又心中有怨,明明他们两人都是被抛弃的受害者,却并没有抱团取暖,反而开始渐行渐远。

    后来江玉兰改嫁,重新有了自己的家庭。

    江遇越长越大,和他亲爹越发的相像。

    江玉兰因为他的长相、性子亲近不来;江遇也无法融入她的新家庭,只能像个寄宿在同一屋檐下的外人。

    有时候江遇在外面一天不回来,江玉兰也会担心,可等到他晚上回来,看着他那张脸,她说的话就又变得又冷又硬了。

    她当时说的是什么?江玉兰回想着。

    “还知道回来?我还以为你和你亲爹一样走了就不见影了呢。”

    江玉兰忍不住把脸埋进掌心里,她怎么会说出那样的话?

    也不怪她想要给江遇相看说亲时,这孩子会以为自己是想用这种让他结婚的方式把他撵出去,所以先一步识相的走了,这一走就真的再没回来过。

    江玉兰忍不住抽噎。

    她突然从记忆中发现,其实江遇已经有些年没叫过她娘了,而她也不缺人叫她娘,所以才居然一直都没有发现。

    还是后来的那两通电话,江玉兰才再次听到他叫自己,一通是说给她寄钱、让她对自己好一些;一通是说他要和自己喜欢的人结婚了,对方是个很好的姑娘。

    又过了十来天,江玉兰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特意跑了一趟她爹家,因为她爹家有电话。

    “爹,你外孙的电话号码……你帮我找下呗?”江玉兰有些不自在的说,她知道她爹肯定记了,每个打进来的电话他都会仔仔细细的记到本子上,防备着日后有用。

    “谁电话?平磊不在家吗?而且他一个小小孩,哪有电话。”老人家显然没跟上女儿的脑回路。

    江玉兰直接说了,“是跟我姓的那个,我要江遇的电话。”

    其实江遇早就回来新宁了,周知意和临邬市领导们约定好了,后续会和他们签合同、派人过来拉货、把钱汇过来建厂,终于有了助力的临邬市为此甚至立刻成立了羊产业推进领导组,就专门负责跟进之后绒山羊的养殖、羊绒厂的建立等等事宜,听说周知意和江遇来的时候一路坐的是火车,坐了五天四夜很是辛苦,立刻大笔一挥,帮两人开了两张介绍信。

    所以周知意和江遇是坐火车先去了首都,再坐上飞机直接飞回了新宁,只用了去时一半的时间。

    在办公室里江遇拿起电话听到江玉兰的声音时,他有些意外,但又没那么意外。

    江遇在那边见到了认识他的人,猜到了江玉兰会知道自己回去过的事情。

    他能想到江玉兰会说什么,无非就是“都回来了也不知道来家里看看,白眼狼,白养你这么大”之类的话。

    “以后不要再给我寄钱了。”

    江玉兰的语气还是硬邦邦的,她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和江遇正常沟通了。

    “该还我的也差不多还清了,你也没吃我多少饭。”

    江遇先是眼中闪过意外,随即又沉默下来。

    给人当倒插门,再往回寄钱,久了人姑娘肯定不乐意,江玉兰这么想着,所以才说了这些话,她记得江遇打回来的那两通电话的语气,不想他失去话中透露出的那种幸福。

    就是听起来很像断绝关系。

    “我以后不靠你,美娜、平磊两个人也不靠你。”

    江玉兰说的干脆,她会斩断两个孩子未来也许会升起的贪念,不让他们去打扰江遇。

    “你……以后好好过日子吧,别像你爹那样,他是畜生,你要做个人。”

    江玉兰难得语气平和的说了一句话,她作为他娘,最后能做的也就只有这些了。

    她没帮过他什么,甚至在他小时候想要一个拥抱时都把孩子推开了,现在江遇也不需要她了,她也再不能帮上些什么了,能做的也就只有不给他添乱。

    “嗯。”江遇只简短地应了一声,“那您以后也好好的。”

    客气的像对陌生人。

    挂了电话,江玉兰有些怅然若失。

    1966年,江玉兰抱着才刚出生的儿子和陈云帆据理力争,“我儿子,我辛辛苦苦生的,既然不能跟我姓,那他叫的名字从我名字里拣一个字总行了吧?”

    陈云帆想了一下,“陈玉太像女孩名字了,还是换成相遇的’遇‘吧。”

    那时江玉兰心中泛着甜蜜,以为儿子就像是两人有缘相遇的“礼物”。

    世事也是难料。

    “遇”也可能是“遇人不淑”。

    儿子后来也真的跟着她姓了。

    只是行差错步,到底是母子缘浅。

    第139章 反向飞

    一趟西北行前前后后路上花费的时间加上中间停留的时间有将近两个礼拜,在这之前是还有个经期,但加起来总共都没有超过二十天,周知意真的是纳闷,怎么就能把人“饿”成这样。

    离开新宁,江遇是纯情少男;回到新宁,变身——色中饿狼。

    “好甜,这比喝酒花的花蜜还要好吃。”江遇重新覆上来,黑眸晶亮又专注的看着周知意。

    带着弧度的黑发乱蓬蓬的撒在枕头上,她的脸上带着红晕,漂亮的双眼中像是浮着潮气般的潋滟,绯红的唇喘息着,江遇有些目眩的深深为她着迷,他也从来没想到过,这世界上居然存在这样一个人,哪怕只是呼吸,他都爱得不行。

    “不要把我纯情的回忆覆盖上一层狎昵色气啊!”周知意抱怨着,就是难掩亲昵的语气使得她的话更像是嗔、不像是怨。

    江遇笑得胸膛都在发震。

    回到新宁、回到家里,对他来说像是回到安全区,一直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比起安乡村,新宁才是令他心安的家乡,他不用再害怕失去,因为过去失去的一切在这里他已经一点点重新得到。

    “我还有别的想法,现在地点合适,”江遇附到周知意的耳边,像是回到卧铺上,声音压低用气音说话,“不如我们把之前没能做的事情,都做一遍吧?”

    面对面抱在一起,抱得有多紧,纠缠的就有多紧密,温柔又强势的占有;

    温热的水从淋浴头喷洒出来,哗啦啦的声音掩盖住其他声响,雾气弥漫着,像是磨tຊ砂玻璃,只能隐隐看到缠绵的人影;

    度蜜月确实能令新婚小夫妻感情升温,这也是为什么越来越多的年轻人结婚开始将其也纳入考虑。

    就是放到江遇和周知意身上,感情上的升温导致他更加缠人、她更加纵容。

    就连楼顶的花园露台上两人都胡来了一回,百花盛放是天然的遮挡屏风,宽大的裙摆是第二层罩布,藤编的摇椅一上一下摇晃着……

    色令智昏后短暂的清醒过来,周知意及时制止江遇往某个少儿不宜的方向继续成长,“你不准再看地摊书了!我觉得你现在的学习成果就足够了,不要再学了。”

    就像是越来越开放的市场经济,必要时候也会进行干预。

    再加上江遇真要对什么事情感兴趣了,好学、钻研并积极实践的劲头比谁都强。

    周知意是真怕他未来再看到什么更夸张的,把加以修饰的文学创作当了真,真想试试什么一夜七次、葡萄能不能榨成汁之类的,江遇要是真敢试,她就能把他踹下床。

    江遇见她说的认真,便乖乖答应下来,他又不是喜欢看那些书,不看就不看,他以后只看她这一本“书”就足够了,翻来覆去的看,怎么看都有新趣味。

    洗去一身酣畅淋漓的汗,江遇回到床上,自然的揽住周知意,“之后羊绒和羊毛需要找人跑过去运回来吧。”

    他和周知意回来时是先带回来了些制作样衣的羊绒原料,也因此在飞机上引得其他乘客频频侧目,尤其是在看背了两个大尿素袋的江遇,这幅样子在火车上挺常见的,但在飞机上……要不是知道没人会逃飞机票,其他人都要以为江遇和周知意这对小夫妻是厚着脸皮硬闯进飞机里的了。

    “你找了哪个车队?”江遇状似不经意地问。

    抓住机遇做大做强的可不止他和周知意,各行各业都有成功者,江遇可是听说跑货运的个体户中也有人创办了公司,那老板的名字他还很耳熟,情敌的名字还能不耳熟吗?况且有段时间江遇曾经那么耿耿于怀,自己根本买不起的传呼机、对方却能随手当礼物送给喜欢的女孩。

    周知意完全没有和他想到一处去,她早就忘记那些在她生活中短暂出现又消失的人了,不只是齐廷铮,还有后面的段明礼、宋思泉,抑或是再早之前出现过的苏铭华、现代时的那些追求者们,都如过眼云烟,她哪有精力去记得那些过客。

    “我还在选呢,我打算尽量不找新宁人,那边地势太高新宁人过去确实适应不了。”

    江遇只听了前半句话就心又放回肚子里,齐廷铮,嘿嘿,土生土长的新宁本地人。

    他倒不是担心周知意,只是不放心那些男人,谁知道他们会不会看到现在更加耀眼迷人的周知意然后单方面的旧情复燃。

    “现在来新宁闯荡的外地人不少,我看也有从北边来的……”周知意继续说着。

    新宁市的人真是越来越多,开放的市场经济、无处不在的风险和机会,吸引着野心勃勃、斗志昂扬的年轻人们前仆后继的南下新宁。

    孔雀东南飞,心怀鸿鹄之志。

    没有人不想成功,没有人不想自己的人生越来越好,没有人不想成为下一个财富神话。

    周知意和沈志强等人讨论了几次,最后选择了这家组建不到三个月的平安货运,这甚至不是一家货运公司,只能算是个体户,目前只有两个老板,没有员工。

    冯桉和他姐夫侯报国被郭伟带着来到知意服装店二楼的工作室时,两人脸上除了不自在还有隐隐的警惕,就像武侠小说里写的那样,人多的地方就是江湖,而江湖上少不了坑蒙拐骗的骗子,他们两个外地人到新宁打拼,总要留个心眼,总不能事业没闯出一片天地,连车带人都被骗走吧。

    周知意看到这两个人,不动声色的审视了片刻,看着确实像郭伟说的那样,是本本分分的老实人。

    她这些年做生意也算是形形色色的人见过不少,虽然不是每个人都会把本色透露在表面,但“相由心生”这个词还是有些道理的,在先后接触过偷设计稿的程嫂子、心里不平衡的方红梅、贪婪无厌的羊场唐老板……周知意在识人这方面也可以说是实践出真知,有了些长进。

    冯桉和侯报国一眼就看出这里的老板是谁,大老板身上都带着一种说不明道不清的气势,总之就是能让人在人群之中一眼分辨出谁是老板。

    果不其然是那个长得漂亮得像电影明星似的年轻女人先开口,“你们是澄宏人?地图上澄宏市和临邬市是在相邻的两个省,你们去过临邬吗?”

    “没有,”冯桉如实说,“虽然是邻省,但北方土地宽广,地图上看着近,但其实相隔十万八千里。如果您是想让我们去临邬跑货,那我们接不了,一个是远、一个是我们没跑过,没有路书。”

    没有导航和GPS的当下,做货运生意的人全靠经验,通过一次次车轮真的碾压过土地,记下前进的路线,形成手写的路线图,这也是为什么跑货运的往往都是两人搭伙,除了长途疲惫可以换着开车,另一个原因就是需要有人在旁边看路书指路。

    “你们刚来新宁那会儿有没有感觉疲倦、无力、嗜睡、头昏之类的症状?”周知意又问了一个好似牛头不对马嘴的问题。

    冯桉摸不着头脑的点点头。

    他姐夫侯报国面露惊讶,“你怎么会知道?”

    现在人做生意还要能掐会算才能赚钱了吗?

    周知意心中有了定论,看来他们应该可以适应临邬那边的高海拔。

    她刚刚说的都是醉氧的症状,就像她一个在低原地区生活的人突然到高海拔地区会产生高原反应,高原地区的人乍一来到东南沿海的新宁市,其实也会有“低原反应”,症状不像高原反应那么难受,只是空气中的氧气含量对高原人来说太高了,就像一下子补过了头,整个人晕晕的、想睡觉,像喝醉了似的,所以又被叫做“醉氧”。

    周知意在知道江遇原来就是西北那边的人后,顿时觉得初相识时他那冷淡的恹恹态度都有了合理解释,人“醉”着呢,所以才不爱搭理人。

    虽然也有这部分原因,但事实上那会儿江遇本身性格就是不爱搭理人。

    “谁说拉货只能靠货车这一种方式,我问过了,新宁火车站设有货运办理处,专门负责货物随车运输的事宜。”周知意抛出自己的offer,“我不用你们出车,只需要人来回替我跑一趟,把货帮我带回来,相当于走镖。火车运输的费用我来出,来回的劳务费我付给你们,并且我不管你们去的一趟会拉什么货物过去卖,临邬地处西北,很多东西都买不到,你们大可以在新宁进货带去那边兜售,但是这部分货运费要你们自己出,你们去的那趟我只报销你们的火车票。”

    冯桉和他姐夫对视一眼。

    他们就是从北方来的,知道那边的情况,就像的确良,在他们老家集市上卖十块钱一米,他们来了新宁后才发现,这布在这边顶多卖三块钱。

    只有脑子灵活的人才能赚到钱。

    他们也没必要真的只局限在开车、拉货这件事情上,这个女老板说的话几乎可以说对他们百利而无一害,不用出车,也就不用有油费、车损之类的成本,他们只要人辛苦些,可以说是无本的买卖,而且还可以去的那一趟顺便带点什么过去卖。

    冯桉很快想通这些,答应下来,“行,我们干。”

    “先别急,我也要看你们能不能干得了。”周知意把话摊开了说,拿出两个小布袋,打开,“你们过去不光是把货给我带回来,还要顺便帮我验货。羊绒和羊毛的品质标准你们要是能记住,会看、会检查了,这桩合作才能开始……”

    拉货的事情解决了,周知意还要从手下选一个懂羊绒生产加工的人,和采购来的机器一起去到临邬,帮助那边建立羊绒厂。

    回来后周知意又和临邬市的领导班子们电话沟通了几次,将方案再次改变了些细节,从她直接注资,改成了将资金转变为羊绒加工的机器。

    在临邬有钱也买不到机器,而周知意在新宁,梳绒机、纺纱机,这些专业化的机器她都能从侨商手里买到。tຊ

    但是要派谁去,周知意有点为难,毕竟过去指导、帮助建立羊绒厂不像是跑货,几天就能回来,可能会在那边逗留呆上好几个月、甚至是一年两年,这都是说不准的。

    从来都是人们往新宁跑,现在要让在新宁过惯了好日子的人反向往西北跑,怕是很难有人会乐意。

    周知意为难到都不敢和人提,她怕说了就好像自己是仗着老板的权利硬压员工过去似的,还是有人看到她采购机器的大动作,知道是给临邬那边订的后,主动向周知意请缨。

    “这些机器总要有会用的人过去教一下吧,你看我行吗?”

    周知意有些意外的看向主动来找自己的张英。

    “你想好了?”好不容易有人主动送上门了,周知意却忍不住反问道,“新宁到临邬有两千多公里,环境、气候都是天差地别,你一直呆在新宁市没去过别的地方吧?高原反应可能都要让你吃些苦头,我坦白的和你讲,就算薪资酬劳上我不会亏待你,但是过去其实还是吃苦。”

    张英面露犹豫,但又想到了什么,很快又坚定下来,“我想好了,我宁愿吃这种苦头。”

    “我不是一直和我爸妈讲我在厂子里只是个普通的缝纫女工吗,我说一个月工资只有四十蚊,我拿给家里三十蚊。”张英脸上露出一抹苦笑,“他们现在越来越不满足这点钱了,尤其是我两个弟弟都闹着要结婚,家里凑不出那么多钱来,他们就又把主意打到了我身上,现在开始一个劲的劝我赶紧结婚,说我一个做姐姐的,没有道理弟弟赶在我前头结婚的。”

    张英深吸了一口气,“我现在都能看明白了,他们不过是想要拿我结婚得来的彩礼钱,再给阿文阿武结婚用,这跟把我卖了有什么差别?”

    也许别人会觉得远走西北是个倒霉事,但对于现在陷入困境的张英来说,这是曙光,是她必须抓住的机遇。

    “西北好啊,越远越好,”张英坚定地说,“我不想再和他们纠缠在一起了,我给家里的好处已经够多了,我不能把自己都搭进去。”

    周知意看着她,不禁有些触动,“……你也变了很多,我还记得你在海林制衣厂时像老黄牛似的,自己赚的钱自己都不舍得花,全拿给家里。”

    张英笑起来,“我知道你们都在说我傻。”

    不过那时候她也确实傻。

    “现在不傻就行,都还来得及!”周知意吸了下鼻子,快速整理好情绪,“我正发愁让谁去呢,你去当然好,你做事认真负责,你去我一万个放心。”

    周知意想起张英刚刚说的话,“不过你家里人还指望着你结婚那份彩礼钱,能同意你去西北工作吗?”

    “我不说就是了。”张英眨眨眼,终于露出些二十多岁女孩的灵动,“家里一直没有我住的地方、我一直都住在女所,他们又不知道我是去上班还是去火车站,后面他们要是来找,你就说是我自己跟人跑了,别让我家里人赖上你,我知道他们才不敢追去大西北。”

    张英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不久后的自由,眼中充满期待,“到时候天高地阔,再也没有人能困住我了。”

    五月初的很寻常的一天,张英在这一天“跑”了,同行的除了办理了货物托运先行一步上了火车的那些机器,还有冯桉、侯报国和另一个不情不愿的年轻男人。

    专门从事纺织机械销售的商贸公司老板是归国的侨商,苏老板把他小儿子连同机器一起打包送了过来,美名其曰机器调试总要有人负责,实际是想让满脑子只有外国月亮格外圆的儿子好好感受一下祖国的河山,醒悟自己血脉相连的是哪片土地。

    虽然周知意要假装与她无关,但“跑路”的火车票还是她准备的,提前了好些天才终于买到了四张卧铺票。

    张英正要准备上火车,却又突然转身,几个快步冲过来抱了一下来送行的周知意。

    她们其实算不上朋友,无论是之前在海林制衣厂、还是后来的知意制衣厂,张英只是认真工作的员工,周知意只是她的老板,这一个拥抱已经超出了她们之间的关系。

    “其实我一直想亲口对你说一句谢谢的,”张英怕现在不说,以后还不知道会不会有机会,“我知道这些事情对你来说是举手之劳,甚至对你来说是有利可得的。”

    “但是……”

    “对我来说,过去的、包括现在正在发生的事情,我能清晰的感知到我的人生在被改变。”

    张英有些哽咽。

    “谢谢你救了我。”

    第140章 分房睡

    新宁也不完全都是好的。

    一进入五月,新宁就算是完全进入了夏季,气温飙升到近三十度。

    江遇感觉怀里空落落的,睡眼朦胧的睁开眼一看,周知意不知什么时候挣脱出去,翻了个身睡到了床的另一侧。

    他没怎么想,下意识的把人又捞回来,重新抱在怀里。

    只是第二天一早,江遇醒过来的时候,怀里仍然是空的,周知意反而是和散发着凉意的墙壁贴得紧密。

    江遇忍不住对着那面大白墙放眼刀子。

    但这还没完。

    这天的夜晚,江遇换了个新床单铺好,周知意洗完澡出来,走过来却是抱走了她的枕头,“我去楼下沙发上睡一晚。”

    江遇看看周知意,又看向只剩下孤伶伶一个枕头的床,眼神中透露着难以置信。

    “楼上不是还有个空房间吗,这几天你有时间的话就再订张床来——”

    江遇忍不住打断周知意的话,尚在震惊中,“如果我没理解错的话,你要和我分开睡?还不是一晚、两晚的?”

    周知意点点头,虽然多少有点拔【哔——】无情的感觉,但是……

    江遇已经顾不上还没掖好的床单一角,从床的另一侧直接越过来,因为慌张还摔了一踉跄,跌坐在床边,伸手紧紧抱住周知意的腰,不让她走。

    他脸色严肃,看来他犯的错误很严重。

    不然结婚才不到两个月,怎么就到了分房的程度了。

    “对不起,”先道歉总没错,江遇努力回想着刚刚发生的事情,“我不该在你亲我喉结之后就失控、不该在你到了之后还在继续、不该停在里面赖着不走……”

    周知意听着他把床上发生的事情又拿出来说,还说得事无巨细,她的脸顿时又烧起来了,又惊又恼,满脸通红的去捂江遇的嘴,“你现在说这个干嘛?”

    他现在连dirty talk都无师自通了吗?

    江遇把她的手拉下来,紧紧握住,他还有点委屈,“就算我哪里做的不好,你和我说,我改就是了,哪至于分开睡了?”

    周知意又无奈又好笑,“不是因为这个。”

    她想了想,“那不分开睡,你能别挨着我吗?”

    江遇唇角向下一瘪,心里更难受了,“我连挨着你都不行了吗?”

    “天太热了嘛。”周知意解释道,“夏天这么热,还肉贴着肉,晚上睡觉都直冒汗。尤其是你体温比我还稍微高点,我都感觉像是挨着个火炉在睡觉。”

    所以她才会睡着后无意识的挣脱开江遇的怀抱,翻了个身转而去贴着墙睡。

    江遇松了一口气,对她露出一个笑,“这又不是什么大事,家里有风扇,我去找出来。”

    这就是大事。

    风扇、凉席,哪怕是江遇后来还是答应了不挨着周知意睡,但睡到迷糊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又把人拥入怀里。

    周知意也不知道两个人一起过日子居然还会遇到这种难题,但她确实热得睡不好,哄了又哄,才哄得江遇同意了这几个晚上两人先暂时分开睡。

    江遇自己抱着枕头来到楼下,窝在各自狗窝里的三只狗听到脚步声纷纷抬头看过来。

    一片黑暗中,窗外的月色打在抬头看过来的三只狗身上,江遇脚步一顿,感觉自己也像是成为了它们中的一员。

    大发先失去了兴致,又低头回去继续睡,很快一心和两亿也不管他了。

    不对,他连狗都不如,狗都还有伴呢。

    江遇把枕头放到沙发上,整个人躺下却睡不着,他已经习惯周知意在身旁了,就算是什么都不做,至少也还是能搂能抱,由奢入俭难,他现在已经无法适应一个人了。

    放空的望着天花板,江遇脑中不停思索着。

    他要赶紧想到解决的办法才行。

    新宁的夏天太长了,往往能从四月底五tຊ月初持续到十月或是十一月,江遇越想心情越沉重,越想越觉得事态严重,一年才几个月,难道他要这么多月隔三差五都自己睡吗?

    江遇不能把自己变凉,那他就想办法让室内温度变凉。

    要不说科技改变生活呢,这几年人们渐渐知道了原来储存食物有冰箱、洗衣服有洗衣机……就是这些电器大多都还是奢侈品,动辄千元,还没有真正的走近大多数普通老百姓的家里。

    江遇做的是传呼机生意,也是电器,也算是在这个行业内,打听了一下,就听说了一种叫“冷气机”的新电器。

    “到处热到火一様,個個热到蹦蹦跳,渴望有、清风一阵,快嚟树荫——清清爽爽、春东世界、享受冷气、分外怡人……”

    江遇在播放着欢快广告曲的小电视前停住。

    敏锐的察觉到来客人了的店员迅速从店里出来,热情招呼着,“靓仔,看看冷气机咩?这东西可比风扇好用多了,就是价格稍微贵一点,但不是有那么一句话吗,好货不便宜,贵有贵的道理……”

    另一边,周知意把洗出来的照片一张张贴在工作室的木板墙上。

    沈志强看着照片上那些壮丽景色挪不开眼,不禁感叹,“西北风景可真好。”

    他看得心里都痒痒了,真想亲眼看一看。

    周知意把照片都贴好,转过身来,看向围过来的众人,“好看吧?”

    年轻的设计师们纷纷点头,大家做的就是和“美”相关的工作,自然都有一双发现美、欣赏美的眼睛。

    “那就不枉我忍着头晕胸闷跑了这些地方拍照片。”周知意半是开玩笑半是真的说。

    在处理完工作上的事情后,秉承着“来都来了”,再加上有江遇这个“地陪”,在西北的后面两天周知意就是在采风,领略当地的风光景致。

    当朝霞升起,金色的阳光打在高低错落的山丘上,呼啸的风吹过,大自然鬼斧神工雕刻出的地貌令亲眼所见的人无不为之震撼。

    除了羊绒,周知意从那片土地上得到的还有灵感。

    “这些是雅丹地貌的照片,大家可以看到,这种景色中有大自然历经岁月磨砺形成的色彩,我们可以以此为灵感来设计服装。”周知意流利顺畅着说着自己的想法,引导着接下来的设计工作,“就比方说,我们可以先把其中的颜色提取出来,卡其色、深棕色、复古红、焦糖色……这些都是非常适合秋冬服装的颜色,还有天空的蓝色,那边的天可真蓝,所以也可以玩些色彩碰撞和搭配。”

    “延伸到服装上,温暖的羊绒、硬朗的工装夹克面料、柔和的棉布,蓝色则是牛仔布;当然地貌的形态也可以成为灵感试着继续思考……”

    讲着自己擅长、热爱的东西,周知意整个人像是散发着一种别样的迷人色彩,足以忽视掉她那副明媚漂亮的长相。

    “当然我们「知意」品牌的象征性元素也不能少,「寸草不生的戈壁滩上生长出的花」,这个灵感主题也很生动、有着触动人心的生命力吧?”

    周知意扬唇一笑。

    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她的身上,身后那些照片变成她的背景,仿佛她才是那朵穿透坚硬地表生长出来的、肆意绽放的花朵。

    统筹好工作后,临下班前一个小时,周知意暂时放下了手里正在画的设计稿,拿着洗出来的另一张照片去了楼下。

    “玲姐,你来认认人,”周知意把手里的照片给钟玲看,“她叫张佳,是我在火车上遇到的一名列车员,她一路上帮了我很多,要是以后她来店里买衣服,你记得给她打折,就按一直以来给我的朋友们打的那友情折扣。”

    钟玲闻言立刻认真的记下照片上一身蓝色工作装制服的年轻女人的长相,“行,那我知道了。”

    周知意很快又去了这条街上的婚纱店,和「爱有天意」的店长也说了同样的话。

    接着周知意就又来到了十三行服装市场。

    虽然当初在列车上一开始和张佳说的是她要是买婚纱就给她打折,但是后来的卧铺票、“嘶哈大法”,周知意下火车前就默默决定好了,她所有的店铺都要对张佳打折才行。

    连售卖男装的「众所周知」服装店里,周知意都和店长郭伟说了一声,说不准张佳会给她爸、或者未来有了丈夫,也会来买男装。

    周知意出了「众所周知」,又去了「南风」。

    「南风」服装店里的店长是赵娟,她听了周知意的话,找出了自己的老花镜,仔仔细细的把照片上女仔的模样记住,还赞了一句,“这一看就是个热心肠的好姑娘。”

    周知意想起火车上的事情,深有感触的点点头。

    就在两人闲聊时,店员陪着一个扎着麻花辫的年轻女人过来结账,“赵姐,你给这位女同志算下这些衣服一共多少钱吧。”

    赵娟立刻应了一声,忙活起来。

    周知意看了这位女同志一眼,她身上的衣服朴素,身量虽然不算多高,但略带英气的漂亮长相一看就是北方人,乌黑的头发被编成一个侧麻花辫垂在胸前。

    不过这些也不过是周知意在短短几秒钟内观察到的,她很快移开目光,在陌生人身上打量时间久了是一件很不礼貌的事情。

    周知意也不是见别人都在忙、自己能干站在一旁的性格,主动帮起忙来,赵娟点着这姑娘要进的衣服,周知意在一旁记着帐。

    她要了三件短袖衬衫、两条牛仔裤、四条搭配的丝巾,数量虽然不是很多,但明显不是自己穿、而是要拿去卖的。

    从北方来的、一个人来进货,这姑娘也是敢作敢为。

    这个念头在周知意心头打了个转。

    “您留个姓名和联系方式吧,这是我们店里的电话号码,以后要是需要补单,您也可以直接打电话来,我们这边把货先给您备好。”周知意扬起营业的笑容说道,“要是觉得跑一趟麻烦的话,我们也可以把货直接叫人给您运过去,您把钱汇过来就行。”

    那女同志的目光在她的笑颜上也停留了一瞬,随即开口,“我叫祝韶华,家住怀焦省祝县……”

    在祝韶华离开后不久,周知意也离开了「南风」,她其实没把这个小插曲放在心上。

    周知意一回到家,就被兴奋的江遇抱了个满怀。

    “意意,我给你看个好东西!”江遇像是小孩子炫耀自己新的玩具似的,拉着周知意就上了二楼。

    哎?哎!还没摸我!

    缺了例行揉脑袋安抚的一步,被冷落的三只狗看着被江遇拉走的周知意,立刻三两步攀上楼梯一侧的斜坡,跟着上了楼。

    卧室里有了新变化,原本窗户上的玻璃被去掉了一部分,现在那里多了一台……

    “窗式空调?”

    周知意惊讶的看着那很有年代感的电器,这种窗机也是“时代的眼泪”,在现代已经不复存在,她也只在小时候见过这种空调,居然是现在就有了吗?

    “你知道?是有叫它空调的,不过港岛那边的人也有叫它冷气机的,有了它,室内就可以变凉快了。”江遇邀功道,“今晚我可以回来睡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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