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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1章

    ——没有关键性证据、疑犯在监控后盯着她的一举一动、疑犯手里有两名人质、沈探员落单了。

    她会怎么做?

    章典非常好奇沈探员的下一步, 玻璃罐上她垂下眼,似乎在思考。

    她该怎么做?

    沈初一垂眼看着玻璃罐里的眼珠,那是多么漂亮的眼睛, 秦听已经被挖了眼睛,他绝对不能再被撕票, 因为一旦他死了,就算她抓到疑犯对秦部长来说也毫无意义了。

    只有救出秦听, 她才能从秦部长这里赢得筹码,她要赢,破案只是附带。

    所以她的目的该是:救出秦听,让秦部长相信她有救出秦听的能力。

    那她就该更准确、更确凿、比任何人都更快一步, 不能只是推测、分析,然后告诉秦部长:我怀疑绑架犯是王可的妹妹王敏。

    她要拿出关键性证据、找到秦听被囚禁的地方,再行动。

    沈初一看了一眼手环, 手环里有四条未读信息,是白世舟发来的。

    她没有立刻点开, 而是在监控下转身对秦荣说:“秦部长放心, 我们先按照绑架犯的指令稳住TA,两个小时后就送蓝封带着钱搭上专机。”

    几步外的蓝封惊讶地皱眉看过来:“沈警官的意思是要真把我送去给绑架犯?绑架犯是谁?是男是女你们特罪署都没有调查清楚……”

    秦荣蹙眉扫了他一眼, 他立刻闭了嘴。

    秦荣示意沈初一继续说。

    “秦部长别担心,蓝封只是个诱饵。”沈初一说:“从绑架犯的信和举动来看, TA非常看重蓝封, 似乎是想拿着您的钱和他一起私奔……”

    蓝封想解释, 可看了一眼秦荣不愉快的脸色,识相地没有插嘴。

    “所以TA一定会在绿洲想办法和蓝封接头。”沈初一表情异常认真:“我会联络白署长派遣特罪署的人秘密埋伏在绿洲机场附近,到时候您和您的人不要出现,让蓝封落单, 绑架犯一定会出现接走蓝封。只要TA出现就能将TA缉拿归案。”

    秦荣的眉头却一直没有松开,她很惊讶,沈探员给出了一个最被动的蠢办法,如果疑犯一直不出现呢?如果疑犯在那之前就杀了秦听和翁雪呢?

    可不等她质疑,章典就开口说:“目前也只能这么做。”

    秦荣惊愕地看向章典,天才如章典居然认同且补充说:“疑犯在没有一个勒索电话、勒索行为之前就挖出了秦听的眼睛,说明她没有耐心且不认为自己有能力和秦部长周旋,所以她要一击必中,第一次勒索行为就震慑住秦部长。”

    他手指动了动玻璃罐子,小小的光影在旁边沈探员的手背上晃了晃,“这样的人很容易被激怒,做出伤害人质的行为,沈探员的办法虽然被动,却更能确保人质安全,我想秦部长也不想秦听再少点什么。”

    沈初一看他一眼,有点不明白他是真这么认为?他要是真认同这个蠢办法,那他可未必有传说中那么高智。

    只是连他也赞同,秦荣就没有再说什么,她离开客厅去书房开电话会议,今天晚上她还有一场专访。

    会议正常进行、专访没有取消。

    沈初一打心底想:要做大事做大人物,首先就要比一般人狠心。

    她昧心自问自己做得到吗?大概做不到,但她可以学习。

    ※※

    才中午十一点半,阳光好得出奇,客厅玻璃门开着,泳池里的光粼粼地照进客厅。

    沈初一拿了文件平板走出客厅,坐在了泳池边的躺椅上,这里的监控对着泳池,这个位置监控只能看到她的背。

    她这才点开了白世舟的四条未读短信。

    白世舟:【翁雪的经纪人赵明车祸原因确实是引擎线路故障,但他不记得有人借用或者动过他的车。】

    白世舟:【我在疗养院秦听的卧室里发现了他每天要服用的药,是治疗眼睛和止痛的药,有镇定的作用,但药瓶是空的。根据照顾秦听的护工回忆,这瓶药才开封一周,不应该空瓶,应该是有人在秦听失踪当天把他的药换成了安眠镇定的药,为确保他吃下换的药清空了药瓶,只留下想让他吃的安眠镇定药。】

    那就解释通了,秦听失踪当天为什么没有呼救,因为他服用了强效的安眠镇定药。

    梦境里,秦听也说失踪当天他在睡觉,再醒来已经被囚禁在那个地方了。

    谁能这么轻易又不引起怀疑地换走秦听的药?不就是生活助理王敏吗?

    白世舟下一条说:【查过疗养院的访客记录,秦听失踪当天上午王可的妹妹王敏来探访过他,但王敏是秦荣的生活助理,平时会按照每周两次的记录代替秦荣来探访照顾秦听,当天是她正常的探访日。】

    白世舟:【她的终端手环定位记录显示,翁雪失踪当天她不在亚海在F市,秦听失踪当天夜里她也在F市。】

    后面附上了王敏最近几天的终端手环定位记录。

    沈初一翻了翻,终端定位要作假太容易了,她就能做到。

    但奇怪的是,王敏要作假定位为什么不直接定位在A市?而是要定位到F市?

    后面还有两条没什么用的信息。

    白世舟:【司康查到了那艘接走翁雪的快艇来历,那艘快艇的购买者是位王姓高官,后来他贪污入狱,这艘快艇因为没有牌照就流入了绿洲的黑市,在黑市被匿名者买下。】

    白世舟:【不要独自行动,方便通话时联系我。】

    沈初一直接忽视最后一条,分析了快艇没牌照没任何登记记录这条,显而易见,快艇是有人上供给王高官的,所以不方便上牌以及登记,平时应该停在王高官的私人海滩,流入黑市之后是被王敏买走了吗?

    可王敏买走平时停在哪儿?绑完人之后她又把快艇藏哪儿了?应该就藏在秦听他们被囚禁的附近,可秦听他们被囚禁在哪儿?海边吗?哪个海边?

    现在所有的线索都间接指向王敏,却没有直接性的关键证据。

    沈初一皱眉理着脑子里的线索,背后有人走了出来,她立刻关掉手环,划拉开了手里的平板,平板虚拟屏展开,上面是蓝封的口供。

    章典记录的吗?

    她吃惊地盯着虚拟屏幕,上面只有短短的几行——

    蓝封:异能体人鱼。

    擅长使人产生恋爱幻觉。

    入住秦部长别墅三个月,与翁雪同公司同经纪人,在翁雪生日饭局上与秦部长第一次见面。

    翁雪失踪前一周,曾因想接拍新电影与秦部长争吵,后下跪认错,推掉电影邀约。

    三个月内未接触陌生人。

    然后,没了。

    沈初一看着这短短的几行,又觉得信息量巨大,几乎交代了蓝封和秦荣的全部故事,以及可能引发绑架犯动手的冲突点。

    她下意识想回头去看客厅里的章典,但目光轻而易举被走出来的人吸引了过去。

    是蓝封,他从客厅里走出来,在她身边脱下了浴袍,一猛子扎进了泳池里。

    波光粼粼的水面,随着蓝封游动摇出一片细碎的金光,他宽阔的背、修长的腿在阳光下宛如一条美人鱼,轻轻摆动就从泳池一端游向另一端。

    然后从沈初一脚下的水面,破开碎光探出光洁白皙的上半身,结实的双臂搭在泳池边,甩了甩满脸的水抬起头看她。

    明媚的阳光下,他那双湛蓝的眼像海底最纯净的宝石,没有一丝杂质,纯洁无瑕。

    沈初一有一点明白,为什么绑架犯会偏执的认为蓝封做秦荣的情人,是被翁雪和秦荣逼迫、诱骗的。

    他长了一张无辜的脸。

    “沈警官会保护我的安全吗?”他用湿漉漉的眼看她,声音单纯的问:“沈警官真的认为绑架犯是为了拿上秦部长的钱带我私奔吗?”

    他很委屈,也很怕被误会:“我真的不知道绑架犯是谁,我也不认为绑架犯是因为喜欢我才做这些违法的事,如果喜欢我,应该知道翁姐是我的伯乐,我非常尊敬翁姐,我更不想伤害秦听,伤害他对我一点好处也没有。”

    “绑架犯这么做,只会让秦部长怀疑我,让我陷入尴尬难堪的境地。”他睫毛上的水落进眼睛里,将双眼润得更潮湿:“沈警官不觉得吗?”

    沈初一垂眼看着他在想,如果绑架犯是王敏,那王敏作为秦荣的生活助理是不是照顾了蓝封三个月?

    三个月的时间,王敏对他产生了恋爱的幻觉,并且认为他是被强迫被囚禁在这里的?

    “和我说说你和秦部长吵架那次的经过。”沈初一对着这张脸,声音也变得柔和许多:“秦部长有规定你不许拍电影、外出吗?”

    蓝封望着她蹙了一下眉,摇摇头说:“没有,秦部长对我很好,她没有不许我外出,她只是不喜欢我不在家,她希望我二十四小时随叫随到,希望我不要有亲密戏份,不要有绯闻。”

    他苦笑了一下:“可你知道,拍电影至少要进组半年以上,做演员怎么可能没有亲密戏份?”

    “所以你们吵架了?”沈初一觉得奇特,她很难把眼神从他那双蓝眼睛上移开,她就那么注视着他的眼睛,看着他苦涩的笑容,不忍心怪他什么。

    他轻轻“嗯”了一声,双臂一撑从水面出来,坐在了沈初一脚边的地上。

    水珠滴在沈初一的裤腿和鞋子上,渗进来贴上她的皮肤。

    他在阳光下肌肉线条美的像雕塑,苦笑着说:“不算吵架吧,我说我不想做个见不得光的人,我也是科班出身,也有做个好演员的梦想,当初和她在一起是想和她正常的恋爱……可我忘了她是内阁部长,我们怎么可能平等的恋爱?她打了我一巴掌把我打醒了……”

    “秦部长打了你吗?”沈初一侧头看他的脸。

    刚好他也侧过脸看她,她们离得很近,她的眼神完全坠入了那双蓝眼睛里,像投进一片海里。

    他望着她很轻地笑了一下:“沈警官的眼睛很漂亮,一定很多人喜欢你吧?”

    泳池被风吹动,水面闪烁着金子似的光。

    沈初一想:他是不是也这样和王敏说过?

    或许就是他挨巴掌下跪那天晚上,他也这样坐在泳池边,苦笑着和王敏说了这番话,然后望着她的眼睛说:你的眼睛很漂亮,一定很多人喜欢你吧?

    ——擅长使人产生恋爱的幻觉,除了他的脸,他的眼,还有他与生俱来的“异能”。

    ※※

    客厅里,章典慢慢把玩着玻璃罐子,看见波光粼粼的泳池旁,沈探员伸手摸了摸蓝封的脸——

    “杀了他杀了他杀了这只鱼!”

    “他诱惑小羊!他用他的异能魅惑小羊!”

    “臭鱼臭鱼臭鱼!”

    “小羊中招了!”

    会吗?

    天才的沈探员会这么轻易被一双廉价的蓝眼睛诱惑吗?

    第22章

    波光粼粼的光, 泳池边年轻的男女就像一对情窦初生的恋人,连风也在轻抚她们的发丝。

    蓝封在她的手掌下注视着她,微微扬起了头, 仿佛要迎接一个吻。

    多么熟练。

    章典看着阳光下的沈探员,她像是着了迷一般微微垂下脸朝蓝封的唇靠近——

    背后的门忽然被推开。

    章典回头看见了司康和鲍啸。

    两人风尘仆仆赶过来, 看见章典都是一愣:“章教授?”

    “您怎么在这里?”司康眼睛亮了起来,开心的朝他走过去。

    章典却听见一声清脆的巴掌声。

    ——“啪”。

    他立刻收回目光看向泳池边, 只看见沈探员落下的手和蓝封被打偏的脸。

    章典轻轻笑了,你瞧,她怎么会看得上这种廉价的魅惑?

    ※

    泳池边,蓝封被一巴掌打懵了, 这一巴掌很重,半边的脸都像着火了一样,沈警官却又用手抓住了他的后颈, 在他耳边很轻的说:“你也是这样魅惑她的吗?”

    谁?

    蓝封不明白的扭头看向她,她却突然很激烈的一把将他推进泳池里, 站起来大声呵斥说:“你对我用了你的异能对不对?你用你的异能勾引我!”

    蓝封掉进泳池里溅起巨大的水声, 他浑身冷透了,沈警官声音那么大一定会惊动秦部长, 他仓皇的挣扎着站稳身体想解释:“我没……”

    “你在用你的异能引诱我干扰我办案?你为什么这么做?是想让秦部长误会我吗?”沈初一的反应很大,看起来就像气急败坏。

    “出什么事了?”鲍啸和司康连忙过来。

    来得正好, 沈初一没想到特罪署的人会赶来。

    鲍啸先拉住了沈初一, 低声问她:“什么状况?”

    司康看了一眼泳池里湿淋淋的蓝封, 他只穿了泳裤,可怜兮兮地在辩解他没有这么做,他真的没有。

    可特罪署在办案,蓝封穿成这样在警官眼皮子底下游泳, 真的没有别的用意吗?

    司康是不信的。

    “沈警官请你不要造成不必要的误会。”蓝封看着沈初一试图辩解:“我只是在正常回答你是审问,是你主动摸了我……”

    “闭嘴!”沈初一愤怒的打断他,狗急跳墙一般说:“我现在怀疑你和绑架犯是一伙的,为了协助绑架犯使用你的异能干扰特罪署办案,你现在什么也不用说,跟我回特罪署自然有人审问你!”

    她直接下令:“把他带回特罪署关进审讯室里!”

    鲍啸和司康是接到白世舟的命令,以最快的速度赶过来协助沈探员的,对这里的状况完全不清楚。

    所以鲍啸没有立刻抓人,想把沈探员拉到一边问一问。

    但蓝封气坏了:“凭什么抓我?沈警官有什么证据就要逮捕我?就凭你猜想怀疑?那我是不是也可以起诉沈警官利用职权性骚扰我?”

    鲍啸冷了脸,她遇到过太多这种状况了,特罪署哪个警员没被不配合的疑犯、家属等以性骚扰、暴力执法这些理由起诉过?尤其是没经验的年轻警员,没有处理这些状况的经验很容易挨处分。

    “蓝封是吧?”鲍啸将沈初一拉后一步,上前出示警员证说:“你有权起诉沈探员,这是你身为公民的权力,但秉公办案、保护纳税人也是我们特罪署的责任,沈探员有权请你去特罪署协助调查,请配合我们。”

    她抬抬下巴吩咐司康:“拿件遮体的衣服给蓝先生,请他走一趟。”

    司康也没有犹豫,把地上的浴袍拿起来递给蓝封,他虽然讨厌沈于蓝,但他更讨厌什么都不懂就只会干扰破案,质疑探员的一干人等:“穿上吧蓝先生。”

    她们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蓝封,轻而易举就能带走他、审判他,蓝封那种熟悉的无力感又涌上心头,从小到大他被人一次次指责“勾引、魅惑”,因为人鱼蛊惑的异能,他连和人对视都有罪。

    但现在不同了,他现在有秦部长,没有人可以轻易欺负他。

    “我要见秦部长。”他打开司康的手,从泳池里出来,直接要去找秦荣。

    沈初一却扭住他的手臂,干脆利落的甩出手铐“咔”一声将他双手铐在了一起。

    鲍啸慌忙摸了摸自己的腰间,果然自己腰间的手铐不见了,真的是!沈探员手也太快了,她是忘了自己刚被处罚过偷抢吗!

    “你干什么!”蓝封终于急了,应激一般激烈起来:“放开我!你凭什么这么做!部长!秦部长!”

    这么大的动静,早就有仆人去禀报了秦荣。

    秦荣快步从书房走进客厅,看见被铐住双手激烈挣扎的蓝封也皱了眉,“沈探员这是做什么?”

    “部长!”蓝封被从后押在沙发上,侧头看见秦荣,惊惧的眼瞬间得救一样红了红,“不能这样对我……”

    秦荣对上他的眼,心软了很多,想起很多时候蓝封都会很没有安全感,他害怕被关起来,害怕大声呵斥,她跟他争吵最凶的那次赶他走,他应激一样跪下来哭着求她。

    那不像是一个成年人该有的反应,倒是像个一直处于应激状态下的小孩儿。

    她也后来在翁雪那里得知,蓝封因为人鱼的异能小时候被母亲怀疑勾引他的继父,经常关起来打骂,几天不许出门,后来他母亲病死了,是翁雪资助他上学,远离了那个糟糕的家庭,他才慢慢好起来。

    “沈探员可以先解开他的手铐。”秦荣走过去说。

    “秦部长难道不觉得蓝封很可疑吗?”沈初一却不松手说:“绑架犯如果不认识他,怎么会为他报复翁雪和您?又怎么会勒索您的钱要带他一起走?刚才在泳池边他对我使用了异能,我有理由怀疑他和绑架犯认识,且他对绑架犯使用的异能操控绑架犯为他做这些。”

    “我没有,我如果有可以操控别人的异能为什么还会过成这样?”蓝封发红的眼睛看着秦荣像是要哭了。

    秦荣垂眼看着蓝封皱了眉:“你对沈探员用了异能?”在她的眼皮子底下?

    蓝封哑了一样,张张口又不知道该怎么辩解。

    秦荣的眼神变得无比失望。

    “有没有使用异能带回特罪署查一查终端监控就能证实了。”沈初一示意,鲍啸和司康押着蓝封,就往外走。

    特罪署的警车就停在别墅外。

    “秦部长!”蓝封的声音都叫得发抖。

    秦荣眼看沈初一把人带出客厅,就要押上警车,到底是转身快步跨出客厅,伸手按住了沈初一的肩:“沈探员要带走我的人,至少要经过我的允许吧。”

    她连语气也重了,不只是因为蓝封,更因为沈探员冒犯了她的“权威”。

    沈初一却没有停下的意思,再次示意鲍啸和司康把人带上警车,又侧头很低地对秦荣说:“秦部长要是想救儿子,就配合一点。”

    秦荣一愣,感觉自己的手臂被沈探员抓了住。

    “谈一谈。”沈初一声音更低了,微微用力拉她,下巴示意她上车。

    什么意思?她这是在暗示什么?

    秦荣不解,但她看见章典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特罪署的警车旁,也示意她上去。

    秦荣下意识地由着沈探员把她带上警车。

    章典关上警车门,又从另一边的监控死角拉开另一扇车门,对车里的司康、鲍啸低低说:“带他坐前排。”

    虽然不明白,但司康和鲍啸还是照做,押着蓝封做到了驾驶座那一排,三个人挤在一起。

    章典却大大方方坐进后排,秦荣的身侧,按开“私密隔板”的按键,将驾驶座和后排之间的特殊挡板升了起来。

    特殊材质的挡板隔音效果很好,将后排隔绝出一个私密空间。

    车门关上,沈初一看着就那么坐在秦荣身侧的章典,有点无语,她想和秦荣单独谈谈,他倒是大大方方的插了进来。

    但时间紧迫,她忽视章典的存在,展开自己手环的虚拟屏幕,将白世舟给她发过来的调查短信给秦荣看,直接说:“秦部长,王可的妹妹王敏是您的生活助理,她平时负责照顾秦听对吗?”

    秦荣愣了,看着那些短信里写:秦听被换了药、失踪当天王敏去看过他……

    怎么可能不明白沈探员的意思,但王敏跟了她将近十年,王可更是7岁就送到她身边被她一手培养出来的心腹。

    “您和翁雪平时往来也是由王敏负责吧?”沈初一飞快的说:“绑匪不只是熟知翁雪的电话、晚宴时间、经纪人赵明不在身边,还知道怎样能一通电话就把翁雪带上快艇,且翁雪毫无防备。”

    “绑匪也熟知秦听在疗养院的作息,并且能接触到他每日服用的药物,不被察觉的更换他的药物,出入疗养院也绝不会被怀疑。”沈初一看着秦荣问:“您觉得谁能同时做到这些?”

    还能有谁?

    秦荣脑子里几乎自动跳出“王敏”这个答案,王敏作为她的生活助理,不但认识翁雪,还和翁雪、赵明很熟,每次她要见翁雪都是由王敏或是王可安排接送。

    而小听的一切生活安排,都由王敏安排,包括他的加药减药,小听失踪当天王敏刚去看过他。

    秦荣的手指发僵,浑身发凉,可小听几乎是王敏看着长大的,王敏见小听的次数比她这个母亲还要多,王敏怎么下得去手挖出小听的眼睛……

    “王敏有您这栋房子里的监控权限对吗?”沈初一问出最后一个问题。

    这次秦荣的脸色一下子就白了,喉咙里僵了几秒说:“不只是这栋房子。”

    王敏有她所有监控的权限,这甚至是她授权的,因为王敏的异能是信号干扰,所以她每次谈重要的事情一定会带上她,因为她可以干扰所有可能存在的监控、录像、监听。

    “如果绑架犯是王敏,刚才发生的一切她都在监控里看见了。”沈初一更低声的说:“她一定会阻止蓝封被带去特罪署。”

    秦荣的手环突然震动起来,虚拟屏幕弹出来,上面显示是来自【翁雪】的来电。

    沈初一握了一下手指,yes!中了!逢赌必胜沈初一!

    第23章

    手环来电的光闪烁在车厢内。

    秦荣吃惊的抬头看沈探员, 所以沈探员刚才和蓝封发生冲突要押他回特罪署是故意演的?为了激怒绑匪?

    她的心蓦然冷透了,因为这通来电意味着沈探员推测的全对——绑匪有这栋房子的监控权限,绑匪熟悉翁雪和小听, 绑匪是王敏。

    “你接起来不要主动说任何话,让绑匪说。”沈初一飞快地和秦荣说:“免提放大音量, 我要听听她在哪里。”

    秦荣立刻明白她的意思,绑匪现在一定就在囚禁小听和翁雪的地方。

    她接通了电话, 还没开口就听见了翁雪的哭声。

    “我说我说……”那哭声非常地惨烈,像是有人在一旁恐吓她,翁雪痛哭着说:“把蓝封带回来!秦部长不想小听出事就、就马上把蓝封平安送上专机!还有还有姓沈的探员,沈于蓝, 把沈于蓝也铐上手铐一起押上专机!她要在绿洲机场见到蓝封和沈于蓝才会放了我们……呜呜呜……”

    沈初一在秦荣的目光下俯身贴近手环,仔细去听对面的声音,她的马尾垂落到肩前, 轻轻摆动在秦荣和章典的腿边。

    章典放在膝上的手指微微动了动,皮质手套拂过她的发尖, 她全神贯注在听声音, 什么也没察觉。

    多么聪明的沈于蓝,她擅长利用每个人, 欺骗每个人,这难道不像那位勒索他的山羊女士吗?

    她如此敏锐地抓住了疑犯的愤怒点——蓝封。

    不但顺利激怒疑犯, 直接向秦荣证明疑犯在监视她们, 还在这场与疑犯的博弈里掌握了主动权。

    一个人越愤怒越容易露出马脚, 显然,疑犯这通电话是将自己所在环境完全暴露给了沈探员。

    章典翻转手掌,掌心托住了她的发尖……

    她突然单膝跪了下来,抓住秦荣的手腕, 几乎将耳朵贴在手环上。

    “马上,马上去做!呜呜快去做!”翁雪哭的更激烈,重复绑匪的指令:“现在把蓝封带回来!立刻去!”

    秦荣试图让翁雪安静下来,好让沈探员听周边环境听的更清楚,所以开口说:“我会去做,翁雪冷静点,绑匪在你旁边?”

    可绑匪直接挂断了这通电话。

    车厢里顿时一片寂静。

    秦荣马上问:“沈探员听到了什么?”

    “消音。”沈初一忽然明白了,为什么翁雪的认罪视频里会有短短几秒的消音,因为刚才在通话里,她听到了背景里有一声很短的什么音,是什么声音?

    “你放一遍刚才的通话录音。”沈初一说。

    秦荣开最大音量放了刚才的录音。

    沈初一另一只膝盖也跪下来,膝盖却压住了什么冰冷柔软的东西,她低头看见是一只黑色皮鞋,皮鞋的主人正在看着她。

    是章典的脚。

    “抱歉。”她忙往旁边挪了挪。

    章典有些遗憾的说:“没关系。”

    身体里的触手却不乐意了——

    “你怎么能说没关系!你应该说非常乐意!”

    “就是就是,你要说请压着吧!这样我就能摸一摸她的小羊腿来判断是不是小山羊了!”

    “这么好的机会你给放过了!”

    “唉!你虽然很聪明但嘴巴总是笨笨的!”

    他当然不会觉得这群脑容量很小的触手,能聪明地分辨出山羊女士,它们的脑回路总是很简单。

    “这里!”沈初一丝毫没有留意章典,注意力全在录音里,她倒回三秒重新听。

    这一次连秦荣也听见翁雪哭声里面的背景音中有一声很短的“轰隆”声,像是风声,又像是一列车迅速驶过。

    “这是什么声音?”沈初一仔细到连眉头也皱紧了,“像很大的车子带起来的风……”

    “什么样的车子?”章典也仔细听了听,那声音不长,听起来应该是一列速度很快,体积却远没有高铁长的车,他引导性地问她:“多长多大的车子?货车?高铁?”

    她突然抬头,眼睛发亮的说:“轻轨,轻轨从废品厂上面的轨道开过的声音就是这样的!”

    废品厂?

    章典有些疑惑,她经常待在废品厂吗?不然怎么会记得这种无关紧要的背景音?

    “亚海市哪些轻轨下面有可以藏快艇,又有废弃铸铁管道的地方?”沈初一问秦荣。

    “为什么是亚海市?”章典询问她。

    她下意识答:“因为绑匪用快艇绑完人之后,没有路过任何港口、会被拍到的海域,她大概率是就近把人带去了私人海域……”

    说到这里,她自己停了,眉头轻轻皱起来看住了章典,章典没有打断她,而是等着她在继续说下去。

    一定是亚海市吗?

    沈初一反问自己,亚海市确实更方便就近藏人,可是亚海市距离A市来回飞机都要至少八个小时,这么远的距离,如果她是王敏,她不会选把人藏在亚海市,因为还要上班啊。

    像王敏这样的生活助理,要24小时随叫随到,如果王敏不想引起秦部长的怀疑,肯定要在这个期间保持正常上班,她怎么能做到正常上班的同时飞去亚海市逼翁雪录认罪视频、挖秦听的眼睛?

    把人藏在亚海市太不方便了。

    “秦部长昨晚见过王敏吗?”沈初一问秦荣:“她最近几天内有请假吗?”

    “她只有今天请了假。”秦荣和她说:“昨晚王敏正常上班,晚上十二点的时候她才和我请假说身体不舒服,是王可送她去的医院。”

    “王可昨晚在医院里还发了短信给我。”她点开了短信界面,给沈探员看。

    很简短的短信:【秦部长,敏敏高烧需要打针,我今晚留在医院照顾她,明早会准时六点到。】

    “王可也确实是今早六点来的,为王敏请假的时候还带来了她的诊断单。”秦荣不得不怀疑:“王可会是同谋吗?”

    “不确定。”沈初一说:“如果王可不是同谋,没有替王敏撒谎,那王敏至少在王可离开她之前都在A市的医院里。”

    王可六点离开,王敏就算当时立马搭乘飞机赶去亚海市,也需要四个多小时才能出现在翁雪和秦听的身边。

    这期间她还要安排人送秦听的眼睛,未免太赶了。

    亚海市并不是一个对王敏来说最好的选择,那她会选哪儿?

    会选择她最方便、最熟悉的地方。

    沈初一抬眼看住了秦荣,直接问:“秦部长,您有私人海域吗?或是私人海岛?外人不知道,但王敏平时会替您打理,随便出入的地方。”

    秦荣顿了一下之后,明白她的意思,马上回答:“有,前任部长落马之后,他的一片私人度假村落到了我手里。”

    “在哪里?”沈初一连语调都快了。

    “在临近F市的鹿港,鹿港那一片的海域原本是要建设度假区的。”秦荣说:“前任部长看中了那片海域可以直达亚海市珊瑚岛,所以要下了那片海域,修自己的私人度假村,后来他入狱这片海域就暂时留在了我手里,平时是……”

    她还没说完,沈初一就迫不及待降下了隔板,让前排驾驶座里的司康和鲍啸也听见她的话,她对秦荣说:“我去找人,麻烦秦部长和我的同事继续演戏给监控看,一定不要被监控背后的疑犯发现我走了。”

    “什么演戏?谁在监控?”鲍啸不明白,疑惑的问:“你要去哪里找人?单独去?不行,署长特意嘱咐你不能单独行动,太危险了。”

    来不及了,只有趁绑匪现在注意力全在要被带回特罪署的蓝封身上,她才有机会杀绑匪一个措手不及,越犹豫越容易让绑匪警觉。

    沈初一看了一眼章典,当机立断说:“我不是一个人,章教授和我一起行动,我再带两个警员。”

    “什么?”司康立刻看向章典。

    可不等他和鲍啸再发表意见,沈初一已经推开另一边监控盲区的车门,矮身钻出了车子,朝特罪署警车旁的两名同事招了一下手。

    章典非常配合的也矮身跟她下了车。

    ※※

    监控锁定在院门外。

    一双眼睛在昏暗的管道里盯着手环中的监控画面,旁边地上坐着被捆绑了好几天的翁雪,她倒在地上嘴巴重新被胶布粘上发不出声音,只有一双虚弱的眼睛盯着眼前站着的人——一身黑的冲锋衣,手上戴着手术手套,脸上也戴了口罩。

    可依然能从眼睛认出来她是王敏。

    那个总是替秦荣开车来接她,送花到她家中的助理王敏,翁雪做梦也没想到王敏会绑架她,为什么?就为了蓝封?为了一个男人背叛秦部长,做这种事王敏是疯了吗?

    王敏手环里传出轻微的监控声音,翁雪能听见秦部长的声音,秦部长似乎在对特罪署发脾气,要她们立刻放了蓝封,把沈于蓝铐上。

    但特罪署不但没有听,反而大声说:“秦部长要想带走我们的警员总要符合程序吧?您以什么理由带走沈探员?”

    秦部长冷声说:“我以部长的身份命令沈于蓝马上下车出来!”

    之后闹嚷嚷的声音,像是秦部长的人要强行把沈探员拉出车子,被特罪署呵斥后退。

    再然后,是车子开走的声音。

    翁雪只看见王敏眼神变得愤怒了。

    王敏确实愤怒了,她在监控里看见沈于蓝坐进特罪署的警车都没有下车来,特罪署的警员保护着她,直接命令警员开车将车里的沈于蓝和蓝封一起带走了!

    秦部长喜欢蓝封吗?她真的对蓝封有一点爱意吗?

    但凡有一点爱意,秦部长就不会允许一个小警员铐走蓝封!她是部长,要是真动怒难道还拦不下一辆警车?归根结底她只是把蓝封当成玩物!

    看来还是威胁得不够!

    王敏拿着翁雪的手环,拉开铸铁门离开囚禁翁雪的管道,直接去了尽头的另一个废弃管道,从管道上方打开一扇门跳了进去。

    狭小的管道里气味很难闻,除了血发臭的味道,还有很多呕吐物,秦听就躺在呕吐物之中,奄奄一息。

    他因为麻醉过量,呕吐了很久,胃都吐干了,嘴唇和脸上没有半点血色。

    王敏弯腰用戴着手套的手抓起他的头发,把他虚弱的脸对准镜头,拍了几秒钟的视频,然后用翁雪的手环发送给了秦荣。

    发短信告诉她:【你儿子的时间有限,在十分钟内我要见到蓝封平安坐上去机场的车,还有沈于蓝的一只手。】

    是的,她要砍下来沈于蓝的手,那只打蓝封耳光的手。

    秦荣的电话很快打过来,她直接挂断。

    秦荣连打两次,她每一次挂断心里的快感就多一点,你看秦部长急了,到底是血浓于水,儿子再没用也是自己生的。

    脚边的秦听像是听到手环震动的声音,手指和脑袋动了动,吃力地张开嘴巴好办法才发出一点游丝一样的声音:“水……给我一点水……”

    多可怜。

    王敏蹲下身看他,其实他也算是秦部长野心的牺牲品,要不是秦部长为了追求生下一个超A异能的女儿,怀孕时就接受基因强化,这个孩子怎么会生下来就残疾?

    他只是秦部长打造出来的残次品而已。

    王敏拧开了矿泉水,捏开他的嘴给他喝了一口水,可惜他现在连水也咽不下去了,全呛吐了出来。

    真的像是快要不行了,嘴里还在不清醒的说着什么:水、羊……

    外面忽然传来了废弃铁门被打开的声音。

    谁?谁进来了?

    王敏立刻打开了这废水站里她布置好的监控,一眼就看到废水站的大门被打开了,而一名穿警服的女警员带着两个人正在打开囚禁着翁雪的管道大门。

    打开管道大门的瞬间,女警员就回头,一双眼笔直地盯向了她的监控。

    沈于蓝?居然是沈于蓝?她怎么会找到这里?怎么可能这么快找到这里?

    “王敏。”沈于蓝忽然在监控下叫她的名字,清晰明确:“我知道你就在这里,在看着我。”

    王敏不可思议的盯着她,从哪一步沈于蓝发现了她?

    更令她吃惊的是,沈于蓝在那么多废弃管道中,径直的朝她所在的方向走过来,无比自信的和她说:“让我猜猜看,你在囚禁着秦听的管道,那个管道在……”

    她朝她的方向快步跑过来。

    王敏抓起地上的秦听,通过监控对沈于蓝说:“你最好停下来,给你十秒钟离开这里……”

    “我猜你不会现在就杀了秦听,不然你就没有任何筹码活着逃去绿洲了!”她打断王敏的话,非但没有停下来,反而突然加速,足尖一点。

    “哐哐哐”的声音响在王敏身侧的铸铁管子上,就像坚硬的羊蹄攀上了这个废弃管道,最后一声落在她头顶之上。

    糟了!

    王敏抬头看见入口处人影晃动,沈于蓝一枪朝她射过来,肩头中枪的瞬间,她猛地按下手环里引爆的按钮——

    “轰!”

    爆炸声从沈初一头顶传来,是闷响声,就像是……水中爆炸的炸弹,紧接着她抬头看见头顶的钢筋水泥土在剧烈地震动中裂开了一道道缝隙!

    完蛋,头顶就是废水处理池!

    “快出……”沈初一只来得及回头对跟过来的警员喊出两个字,她的声音连同人一起被轰隆而下的巨大水流吞没了。

    就在她以为自己要被水流冲碎了的时候,背后一张网铺天盖地的兜住她,将她猛地拽了过去。

    冰冷的水灌满她的口鼻,她仿佛产生了错觉一般,感觉那张网是粘的、活的,裹紧她的身体,爬上她的腿、脸、鼻子、嘴巴、眼睛。

    她在水中听到很多怪异的声音——

    “小羊小羊小羊小羊!”

    “抓住小羊了!”

    “抱她抱她抱她!”

    “是羊蹄!是小羊的蹄子!”

    “可毛毛怎么不是卷的?毛毛不是白加黑色的?”

    “别让水淹死她,快捂住她的鼻子和嘴巴……”

    “你会闷死她的!别这样!”

    是什么?

    沈初一感到无法呼吸,拼命在水里挣扎,想要甩开那些黏糊糊的网,一只手从网中伸出来抱住了她,冰冷的手拉开她脸上黏糊糊的“网”,另一只手抓住了她挣扎的蹄子。

    她听见了章典的声音:“别踢,很痛。”

    是章典!他的异能体是章鱼一定很通水性!

    沈初一一把抱住章典的手,在水中勉强睁开眼,吃力的说:“救秦听!”别管她!救秦听啊!

    章典幽深的眼睛在水中静静看着她,唇角多了一丝笑,那是看起来不怎么高兴的笑,“沈探员真伟大,舍己救人。”

    可他不是谁都救的。

    第24章

    浑浊的水呛的沈初一无法呼吸, 她本能的胡乱挣扎,抱着她的手猛地一紧,顺着水流朝上。

    只是几秒的时间, 沈初一就被托举出了水面,破水而出的瞬间她猛烈呼吸, 剧烈的咳嗽,混乱之中她像抱住浮木一样紧紧抱住托举她的人。

    章典冰冷的手抹掉她脸上的水, 轻轻拍打她的后背,她抱得他很紧,手指贴在他的肌肤上指甲快要扣进他肉里,像是死也不愿意撒手。

    可下一秒, 他听见她在咳嗽中挣扎出一句:“秦听,秦听……”

    这么混乱的状况下,她还在被淹没的废水站中找秦听。

    “秦听!”她朝某个方向一指, 挣扎着拉开了章典的手,奋力朝那个方向游去。

    章典看过去, 果然看见翻涌的水中王敏正拖着奄奄一息的秦听往快艇上爬。

    王敏早就做好了炸掉废水站的最坏打算, 快艇停在废水站外,炸掉废水站她就带着秦听乘快艇离开。

    水流汹涌, 沈初一逆水游过去的速度远没有那么快,眼看着王敏已经把秦听拖上快艇, 发动了快艇, 气的高声喊:“你带走秦听秦部长一定会弄死蓝封!”

    她的语气像个恶棍。

    王敏右臂中枪, 血将半边的衣服染成了深红色,她在快艇上扭过头看向了沈初一,眼神里的愤怒像两簇火,恨不能立刻要沈初一的命, 可她很清楚自己已经暴露再不逃就来不及了,只要秦听还在她手里,就有机会救走蓝封。

    她拼命发动快艇,可只听嗡嗡声,却始终没有发动引擎。

    怎么回事?

    沈初一看见她始终没有“打着火”,忽然想到刚才冲进废水站时章典故意留在外面看这艘藏在角落里的快艇,他对快艇动了手脚?

    她没有犹豫,甩开受伤手臂上的绷带费力朝快艇游过去。

    王敏明显急了,握着枪朝靠近的沈初一“砰砰”两枪,可动荡的海水中她很难射准,只能把枪口对准脚边的秦听大声呵斥:“你再过来我就一枪打死他!”

    并且“砰”地开枪,一枪射穿了秦听的肩膀。

    秦听微弱的痛呼声,令沈初一不得不停下来,她很清楚王敏这个疯子是真会狠下杀心。

    要是鲍啸在就好了,一枪狙了王敏。

    沈初一这个念头刚起来,就看见远方右侧的礁石后有人探头出来,朝她比了个她看不懂手势。

    是她带来的队友!

    哪怕不懂这个手势,她也知道这个距离很难一枪命中王敏。

    “打死他,你连最后一点筹码也没有了。”她开始吸引王敏的注意力:“你觉得秦听死了,秦部长会怎么处置蓝封,处置你姐姐?”

    “你不用恐吓我!”王敏用流血的手臂握着枪,另一只手仍在不停发动快艇:“秦荣很清楚王可不会背叛她,她宁愿牺牲自己妹妹也不会背叛秦荣!”

    牺牲妹妹?王可牺牲了王敏吗?

    “秦部长已经下令将王可暂时拘留了。”沈初一故意说:“就算最后查清楚你姐姐不是同谋,你杀了秦部长的儿子,王可怎么可能还被重用?你已经毁了蓝封,还要毁了你姐姐……”

    “是她们毁了蓝封!”王敏恼怒的打断她的话:“是翁雪是秦荣,是蓝封的父母!只有我在救他!”

    沈初一眨眨眼,使用山羊之眼看见王敏后方,自己的队友扎进水里,正在慢慢靠近快艇,“救他?你是不是有什么精神上的问题?比如被爱妄想症?你该不会觉得蓝封爱你,等着你来救赎吧?他只是个擅长使用异能的捞男而已,你没看见他连我也可以诱惑?”

    “是你利用职权压迫他!”王敏再次抬枪指向沈初一。

    ——“砰!砰!”

    两声枪响几乎同时射·出,王敏和她的队友同时开枪。

    沈初一为躲枪子来不及看王敏有没有中枪,一脑袋扎进水里朝快艇游去,可入水的瞬间被惊呆了。

    水底仿佛长出了无数黑色的出手牢牢的黏在快艇船底,树根一般将它固定在原地。

    这是……章典的异能体?

    远远比她在浴缸里见到的更多更大,更令人窒息,像海底的牢笼,无处不在,铺天盖地,只要他想随时可以将你笼罩。

    就像章典的眼神,令人窒息。

    而此时,章典是不是也在不远处看着她?

    沈初一的羊蹄蹬在根一样的触手上,借力游向快艇,在密密麻麻的出手之中,伸手要攀上快艇,一根黏在船底的小触手突然转过“头”来,一粒粒小小的吸盘贴在了她的手背、手腕上,顺着她的手腕往她袖子下的手臂上黏。

    坏东西。

    沈初一抓住那根触手用力扯开,听见吸盘发出“啵啵啵”的声音,触手在她掌心里缩水一样颤抖,其他触手仿佛过电一般也齐齐颤抖着发出“啵啵”声,松开船底激动的朝她而来。

    这又是碰到什么敏感·点了?

    她立刻攀住快艇的边缘,踩住触手猛地钻出了水,跃上快艇,直接将俯身躲在船底的王敏按倒,羊蹄死死踩住了王敏握枪的手,干脆利落卸走她的枪,指住她的脑袋,才敢喘出一口气,剧烈的呼吸起来。

    王敏腹部已经中了那名警员的一枪,倒在地上血淋淋的丧失了挣扎的力气。

    沈初一腾出一只手,蹲下身去摸了摸秦听的鼻息,感觉到他微弱的呼吸,真怕他就这么断气了,轻轻拍了拍他的脸叫他:“秦听,别睡过去,千万别睡。”

    秦听仿佛听见一般在她手掌里动了动,像动物似得嗅了嗅她。

    是谁?那是谁的声音?谁的手?

    秦听在巨大的水声、风声中听见一个女人的声音说:“我是来救你的,秦听你要撑住啊,你千万不能死……”

    是那只……羊吗?

    他又做梦了……

    可很快,他就被那双冰冷的手抱了住,她托着他的脑袋,把他抱进怀里又拍了拍他的脸:“别睡秦听,拜托别睡……”

    她的声音那么着急,就好像很怕他死了。

    可这个世上还有人在乎他的死活吗?连他的母亲都不在意……

    他闻到血的味道,不是他自己的,是那只手上的,她受伤了……手腕上、掌心里很多血……

    是为了救他吗?

    他吃力地抬了抬脸,多么想有一双健康的眼睛,可以睁开眼看看她是谁……

    可他还是昏了过去。

    ※※

    特罪署的警车呼啸着停在医院门口。

    白世舟推门下车,带着安嘉树快步进入医院,直奔急诊室。

    他的一张脸冰冷至极,像一座移动的冰山,路过的护士都不敢挡他的路。

    等他推开急诊室的门,看见里面正在处理伤口的沈探员时,他愣了一下,下一秒立刻退出去“砰”的又将门紧紧关上。

    紧跟着他的安嘉树也是一愣:“怎么了署长?沈探员不在里面?”

    “在。”白世舟后悔万分。

    里面的医生已经呵斥了起来:“不知道敲门吗!急诊室也乱闯!”

    “抱歉。”白世舟在外道歉,耳朵有些发热,是他的错,他确实不该直接闯进去,他不知道沈探员正光着上半身在处理伤口。

    他看见了她光着的背。

    “真的抱歉。”他耳朵热起来,再次道歉。

    ※※

    里面的沈初一听到他的声音才回过头看向紧闭的房门,白世舟来了?

    心里却紧张起来,她这次应该没有犯错吧?顺手用了鲍啸的手铐算违规吗?她也没有私自行动,有章典和其他警员……

    医生处理好肩膀上的伤,重新把她的手臂固定好,再次警告她:“绝对不能再撕裂伤口、伤口沾水了,你的伤口已经二次撕裂了。”

    沈初一敷衍地应着,从换药台上下来,她上半身只穿了被体温烘干的胸·衣。

    衬衫和制服全湿透了,只有一件放在椅子上的西服外套是干的。

    这外套是章典的,来医院的路上章典把自己没弄湿的西服外套披在她身上,把她送来医院就走了。

    什么也没说就走了。

    沈初一心里不安的猜测章典有没有猜出来什么?她在抓捕王敏的时候用了异能体,在水里那些触手也摸到了她的羊蹄,但是她戴着沈于蓝的手环,就连异能体也是沈于蓝的异能体——绵羊。

    她的异能体是山羊,蹄子形状和毛色都和沈于蓝的绵羊不一样,应该不会猜到是同一个人吧?

    可对方是章典,她有时候觉得自己的行为被他一眼看穿,真吃不准他有没有怀疑什么……

    “我帮你。”护士直接把西服外套拿起来小心替她穿了上,扣好了扣子。

    “谢谢。”沈初一被包裹在他的外套下,总想起包裹住她的那些触手,这衣服里子又滑又凉,她不喜欢。

    沈初一谢过医生和护士,走出了急诊室。

    外面等候的白世舟看见她出来,目光就立马移了开,一时竟不知道说什么了。

    “沈探员你怎么样?还好吗?”安嘉树忙过来问她:“你怎么又受伤了?”

    “没受伤。”沈初一指了指西服下的肩膀说:“还是之前的伤,撕裂了。”又偷偷看白世舟,那副死人脸怎么看也不像是来嘉奖她的。

    所以她先问:“秦听和翁雪怎么样了?”

    试图提示白世舟,她可是救下人质,抓捕了绑架犯,又立了功的。

    “翁雪没事,只是受了些皮外伤。”安嘉树告诉她:“秦听比较严重,目前还在抢救。”

    但沈初一心里知道,秦听在几分钟前刚刚脱离了生命危险,因为她手环里的游戏发送了提示——【您已成功救下双目流血的狮子】。

    并且她获得了一张新的梦境卡。

    她现在大概可以确定,梦境卡的获得要么和破案相关,要么和“攻略角色”相关。

    因为这次是在她救下秦听之后就发了梦境卡,严格来说王敏还没有定罪。

    “我去看看秦听。”她不想对着白世舟的冷脸。

    白世舟却开口说:“你先回去休息吧。”

    他看向她,连眼神也像在叹气,她不知道她现在这个样子看起来多可怜,头发乱了湿了,身上只披着个大一圈的西服,脸上没有半点血色。

    “让鲍啸陪你回去,帮你换身衣服,睡一觉。”白世舟语气不自觉的柔和下来,“你今天吃过饭吗?”

    沈初一愣了愣,才想起来自己今天好像一天都没有吃饭了。

    “去吃饭,睡觉。”白世舟从口袋里掏出什么东西,放进了她宽大的西服口袋里:“剩下的事,交给特罪署,交给你的队友。”

    沈初一低头看见口袋里是两条红参浓缩剂,她突然觉得白世舟有些像她高中的班主任,总是凶巴巴没有一点笑脸,但在赌场一条街抓到她时,会叹着气无奈的塞两百块钱给她说:“这次我就当没看见,下不为例。”

    虽然她还是恨白世舟,除非让她以后每天过上白世舟这种好日子,否则她这辈子都恨他。

    “从我的奖金里扣。”她掏出红参浓缩剂对白世舟晃了晃说:“还有房租。”她可不接受白世舟的小恩小惠。

    白世舟闻到她身上的情绪——那是刺鼻的“辛辣”气味。

    这种情绪气味他在很多人身上闻到过,无一例外他们都讨厌他、恨他。

    她在讨厌他。

    为什么?

    沈初一正想走,走廊尽头的电梯里走出来了一个熟人——王可。

    王可脚步匆忙的过来,脸色很差,看见她却还是礼貌的挤出一个微笑:“沈探员还好吗?”

    “怎么了?”沈初一没和她客套:“是秦部长有事找我。”

    王可点了一下头:“小听他麻醉之后出现了异常,能麻烦您跟我去一趟吗?”

    秦听出现异常,找她做什么?

    白世舟不解,可沈探员毫不犹豫应道:“好,我跟你去看看他。”

    他想替她说话,让她休息,也来不及开口,她已经风风火火的跟着王可朝电梯走。

    白世舟只好对安嘉树说:“去买份营养餐。”又补充:“有牛肉的就选牛肉的。”

    安嘉树反应过来,署长是要给沈探员买饭吧?沈探员说过她喜欢红肉。

    第25章

    沈初一跟着王可赶到特护病房外。

    秦荣就等在外面, 看见她这副憔悴的样子也有些动容,“辛苦沈探员了。”

    “没事。”沈初一心想:这副样子就得让领导看见,这样领导才能知道她有多努力, 这叫活干到刀刃上。

    况且这辛苦才哪儿到哪儿啊,这些有钱人是真没吃过底层人民的苦。

    “秦听怎么了?”她装出严肃的样子问秦荣, “我听王助理说他脱离了危险,但出现了异常?什么异常?”

    秦荣没有多说, 直接带沈初一进了特护病房里。

    一进去,沈初一就听见吃力的喘息声,那不像是人的喘息声,像是濒死的野兽拉风箱似得喘息声。

    病床边站着护士和医生。

    沈初一先看见了垂在病床边的狮子尾巴, 再走近,看见了侧躺在病床上的狮子。

    巨大的狮子奄奄一息侧躺着,胸口起伏剧烈, 处理过的眼睛绷带全掉了,正在渗血。

    而那些医疗仪器全掉落在病床边一样也用不上, 医生手足无措的在用药棉处理他渗出来的血, 可他每一次靠近,狮子就会抗拒的抖动, 像是试图站起来抵抗又动弹不了。

    “医生刚给他注射了镇定才让他安静下来。”秦荣握住冰冷的手指对沈初一说:“他急救之后刚送进特护病房就退化成了异能体形态,并且在麻醉效果下反抗情绪也很激烈, 吐了很多, 把缝合的眼睛又挣扎开了……只能再补一针镇定。”

    地上有一趟黄水, 显然他肚子里已经没有任何可以吐出来的东西了。

    “为什么会退化成异能体?”沈初一始终对秦听能变成完全狮子形态不了解。

    秦荣像是顿了一下,才回答说:“这是一种基因缺陷,异能体那部分基因增强到完全抑制了他正常的人类基因,就会在应激状态下完全异能体化。”

    沈初一明白了, 异能体就像是一种寄生在体内的隐性基因,它只占十分之一,可以由人类掌控利用它,就像她自己这样,只有在她想要使用异能体的时候山羊之眼和山羊蹄才会出现。

    她的身体选择了异能体最有效的两个部位,只进化出了——超强视力的山羊之眼和擅于奔跑的羊腿。

    所以她还是人类形态,不会完全“山羊化”。

    但如果异能体的基因完全超过了她人类基因的那部分,她的身体就只能被异能体完全寄生、掌控、兽化。

    就像现在的秦听这样。

    可是她不明白,秦听怎么会基因缺陷到这种地步?秦荣是最出名的优秀狮系异能体,她的儿子差成这样?

    “他退化成这样,根本没有办法治疗。”秦荣看着病床上的秦听,除了担心还有内疚。

    沈初一点了点头,确实没办法治疗,或许可以请兽医。

    “沈探员。”秦荣伸手轻轻握住了她的手臂:“他应激状态下重复在说[羊][救我],我听急救的医生说,是你把秦听抱上的急救车,当时你是异能体状态,他说的[羊]是不是你?他在找你救他?”

    必须是。

    她那么拼命救他,等的可就是这一刻。

    “找我吗?”沈初一摆出困惑的样子,不能功利得太明显:“我能为秦部长做什么?”

    “我不确定。”秦荣找她来也只是想试试,“或许沈探员可以试试安抚他,让他放松下来恢复正常,他只要不在应激状态下,就能恢复正常。”

    沈初一皱着眉说:“我可以试试,希望能够帮到秦部长和秦听。”

    但事实上她也不太确定怎么安抚狮子状态下的秦听,他又不是像兔子一样发情了。

    “能请医生和护士先离开吗?”她对秦荣说:“最好只留我一个人,或许能让秦听感觉安全点。”

    秦荣点了点头,带着医生和护士离开了病房,关上房门站在外面的窗户后看着病房里。

    寂静的病房里,沈初一走到病床边轻轻叫了一声:“秦听,你能听见我声音吗?”

    病床上的雄狮仍在剧烈地呼吸着,没有一点动静。

    她心里没底,对于兔子这种异能体她更了解,因为她曾经交往过一个异能体是兔子的男朋友,从他身上她明白异能体会影响到人的性格。

    比如兔子是容易发情,还会假孕的动物。

    她那个富二代兔子男友只要碰碰耳朵就会哼哼,和他分手他情绪激烈那段时间出现了假孕的症状。

    但在秦部长之前,她没有接触过狮子异能体,她唯一能确定的是秦听呢喃的[羊]就是自己。

    甚至可能是梦境里真实的她,因为那时候她答应过会来救他。

    “是我,我答应过救你,秦听你还记得吗?”她停在病床边,不确定秦听能不能听见自己的声音。

    镇定效果下,狮子连嘴巴也闭不起来,红色的舌头耷拉在合不拢的嘴巴缝隙中,但看得出来哪怕是在麻醉状态下,他仍然很不安,因为他伸在病床外的爪子一直在抽动。

    像是在努力地挣扎想站起来奔跑、搏斗,连眼皮也在剧烈抖动。

    沈初一试想一下,如果自己双眼被挖出来,又在昏昏沉沉中被带上手术台,一定也会应激,因为她无法分清楚手术台边的医生是好是坏,是要救她还是要伤害她?

    该怎么让他确定自己是救他的人?他没有眼睛,或许还听不见她的声音……

    嗅觉,她记得狮子、狼的嗅觉都很敏锐。

    沈初一试着把自己的手掌放在狮子的鼻尖,又叫他:“听不见的话给你闻,秦听你闻闻看,是我,来救你的人,你记得我的味道吗?”

    病床上吃力呼吸的狮子,鼻子细微的动了动。

    沈初一能感觉到狮子干裂的黑鼻子顶在掌心里,他在嗅,他真的在嗅她的气味。

    “别害怕秦听,我不是伤害你的人。”沈初一耐心的让他嗅,慢慢坐到了病床边,将自己的腿挨在狮子的脑袋旁,“你闻。”

    狮子的鼻子从她的掌心缓慢移动到了她的腿边,很费力地呼吸着、嗅着。

    沈初一看见狮子眼角淌下来的血,那是他刚刚挣扎渗出来的血。

    “不要怕,我已经把你救出来了。”她的语气非常温柔,手掌也轻轻地从狮子鼻子边缓缓摸上去,摸到他的鬃毛,像抚摸一只受伤的小狗:“没事了秦听,你安全了。”

    狮子挨在她的腿边,没有抗拒她的抚摸,仿佛确认了气味一般,抽动的四肢一点点放慢了。

    “你闻出来我了对吗?”沈初一手指轻轻理过他的鬃毛,在鬃毛里找到了他的耳朵,狮子喜欢被摸耳朵吗?

    狮子喜欢被摸哪里?

    她试着揉了揉他的耳朵,他没有抗拒,只是又吃力的抬起鼻子去闻她的手。

    像是随时要闻到她才觉得安全。

    沈初一就小心翼翼托起狮子的脑袋放在了她的腿上:“这样你会觉得好一点吗?”

    狮子发干的黑鼻子在她西裤上蹭了蹭,嗅了嗅,将眼睛上的血蹭到了她裤子上。

    “别蹭。”她托起了他的脸,手指不敢碰到他的眼睛:“你眼睛受伤了,在流血。”

    他居然真的没有再蹭,只是闻着她的掌心,吃力的一次又一次呼吸着。

    他想活下去对吗?他在努力的撑下去对吗?

    沈初一心里有点可怜他,腾出一只手轻轻的,一下一下的抚摸他的脑袋、鬃毛、耳朵。

    受伤的狮子终于卸掉力气将脑袋枕在了她的腿上,金色的鬃毛柔顺地垂在她的膝边,他防备的抽动渐渐变成了细微的颤抖。

    那是疼痛时的身体反应。

    她就那样摸着他的金色皮毛,问他:“很痛是不是?”

    “放松下来秦听,让医生来替你看看,治好了就不痛了。”她不懂狮子喜欢被怎么安抚,她只能像哄小狗一样哄他。

    她低下头把脸颊贴在狮子的脑袋旁,就像对她曾经照顾过的流浪小狗:“我会陪着你,让你一直闻到我,你要听话一点。”

    柔软的脸贴在乱糟糟的鬃毛里,受伤的狮子发出了一声低低的吼叫。

    ※※

    病房外的秦荣看见秦听在那声低吼之后,变回了正常人类形态。

    她忽然有些说不清的无力感,那低吼声她只在秦听很小很小的时候听到过,不是攻击的低吼,是因为不安向母亲、同类寻求帮助和安抚的低吼声。

    可那次她勒令他恢复正常,并且对他总是应激退化成异能体感到失望和暴躁。

    也许在那次之后,她的儿子就不再信任依赖她了,他对她这个母亲也充满了抵触,愿意信任刚刚救下他的探员也不愿意再相信她。

    在他心里是不是觉得,会救他的人只有沈探员?

    哪怕她也在努力救他,但小听或许从被绑架开始就不信她会救他。

    秦荣叹了一口气,请医生和护士进去,又吩咐让沈探员就留在里面,暂时待在小听身边。

    她自己却没有再跟进去,她怕自己反而会引起小听的抗拒。

    病房里的仪器重新插上亮起来。

    秦荣背后的王可轻轻屈膝跪了下去。

    “部长。”王可就跪在她身后,声音干哑的说:“等小听苏醒,我会辞去职位去特罪署接受调查,我知道再怎么解释也无法挽回对小听的伤害,和您的信任,是我辜负了您,我没有办法替敏敏赎罪,也没有办法弥补……”她声音有些发哽,脑袋像是压了千斤重,抬不起来:“无论结果如何,我接受部长的任何处置。”

    死也可以,对她来说死也不足以消弭她心中的愧疚,她的亲妹妹绑架了小听,伤害了小听,背叛了将她们养大的秦部长。

    她不愿意替妹妹再做任何辩解,背叛就是背叛。

    秦荣没有回头,她想起王可第一次来到她身边时才不到十岁,一个父亲入狱母亲自杀的可怜小女孩却拥有狮系异能体,那时她也这样跪下来,紧张地和她说:“我会听话,求您连我妹妹一起留下来吧,不要把她送去孤儿院……我会很听话。”

    她真的很听话,很努力,优秀地完成每一件任务。

    秦荣甚至有时候想,如果王可是她的女儿就好了,她很希望有一个像王可这样完美继承狮系异能体的女儿。

    没有人能明白她此时此刻的心痛,这心痛胜过在看到小听被挖出来的眼睛时。

    因为她在王可和王敏身上投入了很多心血,而王敏为了一个玩物男人背叛了她,不惜毁掉她姐姐王可的未来。

    蠢货。

    “站起来。”秦荣不回头地对她说:“你知道我不喜欢看到你软弱,既然错误已经发生就去想办法止损、补救,而不是跪下认错。”

    王可抬起头,愣愣的看她,部长的意思是给她补救的机会?

    ※※

    等白世舟和安嘉树赶过来的时候,王可已经不在了,只有秦部长站在特护病房外。

    白世舟走进去,透过透明玻璃看见病房里的沈探员握着秦听的手,一直陪在病床边。

    而昏迷的秦听半张脸都贴在沈探员手背上,就像是……离不开她一样。

    这太奇怪了。

    沈探员在今天之前从来没有见过秦听,他们熟到了这种地步吗?

    “白署长。”秦部长开口说:“你之前和我说实习探员沈于蓝或许有望成为第二位罪犯克星,与章典齐名。”

    那是白世舟向上级提交沈于蓝的转正申请时,内阁认为没有才实习两天就转正的先例,所以他向秦部长说了这番话。

    “我想我们都低估了沈探员。”秦荣侧过头来看他说:“或许她会超越章典。”

    白世舟没说话,他没有想到秦部长会给出这么高的评价。

    但秦荣很清楚,不是“或许”是一定,因为她在沈探员身上看到了章典没有的东西——欲·望、野心。

    章典更像一台难以掌控的AI侧写机器,他没有欲望也没有野心,对案子不感兴趣就会停在原地。

    但沈探员不同,她野心勃勃,抓住机会就会拼命向上爬。

    就像她被王可带过来说的是:我能为秦部长做什么?

    她目的清晰的在抓住她这个机会,而秦荣非常乐意多一个聪明的助力。

    第26章

    样貌不同、血型不同、异能体种类不同。

    真奇怪。

    章典坐在地下室的“储藏间”里, 四周是各种实验的器皿、步入式冷藏室,面前是虚拟屏幕里并排列着两个人的血型结果、异能体毛发结果。

    他从沈探员身上得到的血和异能体毛发,检测出来的结果和[沈一]完全不同。

    沈探员的异能体是绵羊, 而沈一入学检测显示的异能体是山羊。

    他将从沈一校长那里拿来了沈一每一年的体检报告,她每一年体检的血型、异能体检测都是一样的, 不存在弄错或者造假。

    而沈探员的血型和异能体毛发检测也和[沈于蓝]过去几年的体检报告吻合,没有出入。

    这个结果很清楚地告诉他, 现在的沈探员就是沈于蓝本人,没有冒名顶替,也和已经死去的沈一毫无关系。

    她们是两个完全陌生、没有交集的人。

    是他的直觉出错了吗?

    “可是她们摸起来很像。”

    “她捏我的时候感觉也很像。”

    “蹄子有点不像,但力气一样大。”

    “不是她可怎么办?是不是找不到小山羊了?”

    触手从他身侧游荡出去, 黏在放着两根异能体羊毛的器皿上,像在认真研究似得找相同点。

    “都是卷卷的羊毛。”

    “一个是白色羊毛,一个是白色加灰色羊毛, 都有白色。”

    “山羊和绵羊都是羊,一个人不能有两种异能体吗?”

    多么蠢的问题。

    至少目前为止不存在一个人身体里进化出两种异能体。

    她们真的不是一个人吗?

    章典从不怀疑自己的直觉, 这一次却动摇似地重新点开虚拟屏幕中的一段影像——【沈于蓝模拟测试】。

    这是一段巨鹿学院的模拟考试视频, 通常会模拟一桩案子,三名学生一组来做侧写分析。

    这一组里的组长是沈于蓝, 她主控侧写会议。

    视频里沈于蓝穿着蓝色校服,头发扎成利落的马尾, 等所有组员发完言才起身做信息整合, 她的思路非常清晰, 排除错误信息、提炼主要信息、佐证、分析,找到突破点。

    很奇怪不是吗?

    从前的沈于蓝和现在的沈探员明明是一个人,却又是天差地别的发言方式,就像……沈探员突然忘记了在学院里学到的所有东西。

    问题出在哪里?

    章典第一次耗费了这么多时间和精力, 却仍然没有找到突破点。

    他现在非常希望得到“山羊女士”的再次联系,从她这里得到更多信息。

    可从上次对话之后,山羊女士再没有一点踪迹。

    过去的两天两夜里,她没有再次联系他。

    而这两天的时间里,沈探员正忙着抓捕罪犯,一秒钟的空闲时间也没有。

    是巧合吗?

    章典看了一眼时间,已经是晚上九点多,沈探员应该可以空闲下来了吧?

    他想验证一下,沈探员空闲下来之后,山羊女士是不是会再次联系他。

    划开手环,他拨通了司康的电话。

    电话很快接通,他问司康:“你和沈探员在一起吗?”

    司康顿了一下,才回答:“没有,沈于蓝在医院里陪护秦听,您找她吗?”

    陪护秦听?

    他有些意外,秦听为什么需要沈探员陪护?

    他没说话,司康主动又问:“您打过来就是要找她吗?是有什么重要的事要找她吗?为什么不直接打给她?”

    司康的情绪明显不怎么愉快。

    章典没有回答,沉默了几秒,就听见司康说:“抱歉……我不该这样问您。”

    他没有说没关系,只是依旧沉默着。

    司康就再次主动说:“鲍啸马上要去接沈探员回去休息,您有什么事需要我转告她吗?”

    他这才开口说:“你去接她,送她回去后告诉我。”

    “我去接?”司康终于忍不住问:“我不太明白,您为什么那么关注沈于蓝?”

    可手环里只传来挂断电话的忙音。

    ※※

    A市夜晚的天空看不到太多星星,只有一轮窄小的月亮挂在晶体大厦旁。

    司康等在医院门口,被风吹的思绪很乱,想起来小时候章教授来福利院看他,每一次都会带礼物,用精美包装袋包好的礼物。

    他会站在走廊里等着司康,朝司康伸出戴手套的手。

    那时候福利院所有人都很羡慕他,他一直觉得自己和他们不同,他是被章教授看好的“天才”,他拥有章教授的资助、礼物、关爱,他不觉得自己是个孤儿。

    所以他总是很努力地表现自己,他迫使自己看起来像个“天才”,因为只有“天才”才能得到章教授的“礼物”。

    可他真的是天才吗?

    夜风吹乱他的发,他听见脚步声转身看过去,看见了真正的“天才”在不明亮的灯光中朝他走过来,穿着宽大的西服,黑发没有扎起来,只是松松地挽在两只耳朵后,被风一吹就乱了。

    夜风里好像有了香气,仿佛风将她的气味也一起吹乱送过来。

    “怎么是你?鲍姐呢?”她疲惫的脸上一双眼却亮晶晶的像星星,眨动着问他。

    司康下意识抬手按了一下后颈腺体上的抑制贴,什么也没说,拉开车门让她进去。

    她身上穿的西服,像是章教授的。

    司康坐在驾驶位,很难不猜到,她大概才是章教授想要的“真正的天才”。

    “你不是没驾照吗?”沈初一坐进副驾,狐疑的问。

    “昨天拿到了驾照。”司康不想和她过多的解释,他不是没有驾照,只是考完还没有拿到证件,昨天就已经拿到了。

    “昨天才拿到你就来接我?”沈初一却不乐意了:“你行不行啊?不然我打车回去,反正能报销。”

    她作势要下车。

    司康锁上车门,侧身抓住她的手,拉过安全带直接替她扣了上,很近很近地看她。

    表情很凶,眼神里全是恨意,像是要对她说出什么恶毒的话。

    可沈初一闻到他身上渐渐浓郁的黄油面包气味,听见他恨恨的说了一句:“麻烦你坐好。”

    然后,收回手带着恨意发动了车子。

    沈初一侧头看见他后颈上贴着的强效抑制贴,若有所思笑了一下。

    “你笑什么?”司康敏感地问。

    沈初一摇摇头,靠在椅背里闭上了眼休息。

    司康却不依不饶又问:“是觉得我很好笑吗?”

    沈初一只好回答说:“是觉得兔子这种异能体很有趣,365天200天在发·情,哪怕心理上再讨厌这个人,生理上还是会对她发·情。”

    车厢里一下子变得沉默。

    沈初一睁开眼看见司康难看的脸色,语气温和的说:“我不是在羞辱你,只是真心建议你可以找个匹配的伴侣标记你。”像她的前男友一样,找到终身伴侣,被标记后就彻底结束了没完没了的发·情期。

    司康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了,他握着方向盘的手指紧了紧,他不明白她怎么能说出这种话,他人生第一次发·情是因为她。

    她和他刚发生过关·系,她在那一夜刚刚咬过他的腺体临时标记了他。

    现在却可以这样“真心建议”他。

    对她来说,那一夜似乎不存在。

    可他却一直在为那一夜,信息素不稳定。

    “我没有在对你发·情。”司康想告诉她,他不需要被标记,他也不需要她的建议,却发现她靠在椅背里居然就这么睡着了。

    车子驶过高架桥,她就那么侧着脸,靠在他手臂旁边睡着了。

    路灯飞速的闪过她的脸颊,将她的黑发照的毛绒绒。

    司康在车镜里看着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安静疲倦的她。

    原来她也会累、会停下来不羞辱他吗?

    司康将温度调高,放慢了车速。

    他闻到身侧她的气味,不可抑制的想:她其实说的没错,他恨她,可是他的身体在对她发·情。

    ※※

    车子在停车场里停了很久。

    司康没有叫醒她,她睡得很熟,像是真的累坏了,脑袋整个歪靠在了他的手臂上。

    车厢里很安静,她睡得也很安静,让人不忍心推醒她。

    司康静静坐着,一开始只是想让她睡三分钟就推开她,叫醒她。

    但不知道是不是温度开得太高,将她身上的气味越烘烤越多,整个车厢里塞满了她洗发水的味道、消毒水的味道、红参的味道……她的味道。

    司康觉得很热,抬手按了一下后颈的抑制贴才发现已经被汗浸湿了,腺体又红肿起来。

    而她的呼吸就在手臂边,热热地吹在他胸口。

    司康垂眼看到她垂在他膝盖边的手,脑子里不自觉的想起那一夜,这只手从他的耳朵到腺体、再到尾巴的触感……

    情动时她还将手指塞进他的口腔里找他的舌头……

    司康忍不住伸手轻轻碰了碰她的手指,她没动,依旧睡着。

    他在剧烈的心跳声中握住了她的手指,她指腹薄薄的茧子磨在掌心里,痒痒的要命,他慢慢缓缓的蹭着她的手指,另一只手隔着抑制贴揉动着自己的腺体……

    沈于蓝、沈于蓝……他真恨她……

    车厢里他的信息素气味越来越浓郁,他紧抿着的嘴巴也开始颤抖……

    手环突然震动了一下,惊得他汗津津的魂飞魄散,慌忙松开沈于蓝的手,在手环的蓝光中看见她只是皱了皱眉没有醒。

    他的心快要跳出来,看见手环里章教授发了信息问——【送回去了吗?】

    司康突突跳动的心就像做贼一样。

    他推开车门先一步下车,让冷风灌满自己的身体,迫使自己冷静下来,不能这样,不能再这样下去。

    ※

    “沈于蓝。”

    沈初一被叫醒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在车里睡着了,车门大开着,司康站在车外叫她。

    车厢里满是甜腻的黄油面包味。

    她睡意惺忪地下车,顾不上别的,只想好好回去睡一觉,就对司康挥挥手直接乘电梯上楼去了。

    到门口才想起来,房卡放在特罪署了。

    正想打电话给白世舟,背后有人伸手过来用密码大开了房门,对她说:“密码是849,你记住密码就能进来。”

    她回头看见跟上来的司康,才留意到他的脸很红。

    司康绕过她进了房间里,将手里的饭盒在微波炉里加热说:“这是鲍啸给你买的,你吃了再睡吧。”

    “我在医院里吃过了。”沈初一却只想睡觉,“你替我放冰箱吧,我睡醒了吃。”

    头也不回地进了卧室,强撑着脱掉外套和裤子,进浴室里简单给自己清洗了一下,倒在床上要睡觉,突然又想起什么,用爬的姿势爬到床边,伸手到床底下,往床板上摸了摸。

    摸到了她用胶布粘在床底板上的钻石表和自己的手环。

    还在她就安心了。

    ※※

    ——【送到了,她进卧室了。】

    司康的消息发过来已经二十分钟了。

    章典的手环却没有再次亮起来,“山羊女士”没有联系他。

    他划开手环,主动给勒索者山羊女士发了一条信息——【从医院回来了吗?】

    这是一条试探目的太明显的短信,在发出这条短信后他就知道,他先变急切了。

    他迫切地想要找到突破点。

    无论她回什么,都会带来新的信息。

    第27章

    这条信息发送出去, 一个小时没有得到回复。

    章典再看向手环时,意识到自己这一个小时里都在等待。

    等待,是陷入被动后最明显的信号, 这意味着游戏的节奏已经交由对方来掌控,被动者只能等待。

    他皱起了眉, 手指划过手环将和勒索者山羊女士的对话框全部清空,然后拉黑这个未知号码。

    他需要重新掌控节奏——等她迫切地想联络他, 自然会想尽办法再次与他对话。

    越心急越会暴露更多信息。

    没脑子的触手却一个个叫起来——

    “你拉黑她她怎么找你!”

    “我不同意你的做法!她都不回你了,说明你对她已经没用了,你还装!她才不会想办法再找你!”

    “我也不同意!”

    “不同意不同意不同意不同意!”

    章典关掉手环,屏蔽异能体, 起身离开地下室。

    昏暗灯光下的客厅里,摆着一张沙发架子,架子中间一根根龙骨光溜溜地泛着白光, 不像是木材,像是某种大型动物的脊骨。

    他还没有找到合适的填充物和皮革。

    ※※

    电子钟在滴滴走动, 房间里温度适宜, 加湿器在自动工作,一切都是人体最舒适的状态。

    沈初一已经很久没有睡得这么快了,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怎么睡过去的。

    等她再睁开眼,发现自己还趴在床边, 手耷拉着, 地上掉着用胶布裹着的钻石表和她的旧手环。

    她愣怔几秒, 马上清醒一般抓起了钻石表,抬头去确认自己的卧室门有没有锁。

    门反锁着,还好她有随手锁门的习惯,不然司康随时能推门进来。

    她翻了个身重新躺回床上, 感叹人太累的时候是会放松警惕,这一觉睡得一个梦也没有,跟断片了似的。

    撕开胶带,她用钻石表看了一下时间,凌晨四点半,居然没翻身睡了四五个钟头。

    这一觉睡得质量太好了,她挪到枕头边没那么困了,打开了自己的旧手环,想看看黑市朋友的报价,钻石表一天不卖她就总怕丢了。

    才打开手环,就挤进来三条信息。

    两条是黑市老板:【有人出价60万你卖不卖?】

    隔了半个小时又发一条:【我可以帮你提价到68万,你就别想80万了,赶紧出手得了,留着也不能下金蛋。】

    第三条弹出来是章典的信息:【从医院回来了吗?】

    看到的第一眼沈初一险些以为自己开错了手环,开的是沈于蓝的手环,而不是自己的旧手环。

    因为是章典把身为沈探员的她送去的医院,他问她有没有从医院回来如此自然正常。

    如果不是先看到黑市朋友那两条短信,刚睡醒的她一定会混乱的以为自己在看沈于蓝的手环,说不定下意识就回复他:【回来了】。

    靠!好奸诈!

    沈初一坐起来看着那条短信,一点也不困了,章典什么意思?

    他怎么会给勒索犯发这条短信?难道是错把给沈探员的信息发给了她这个勒索犯?

    不可能,章典这种人怎么可能犯这种低级的错误。

    那就是故意在试探她。

    如果是故意试探她,那可就太糟了。

    他发这条短信试探她,不就是说明他已经怀疑[勒索犯]就是[沈探员]了吗?

    他为什么会这样怀疑?她哪里露出了马脚让他这么精准的怀疑上?

    他还有没有查到其他信息?比如,她不是真正的沈于蓝。

    没开灯的卧室,她坐在床头,旧手环的蓝光将她的脸映照得苍白。

    她很清楚,无论这条信息她回复什么,都没有办法打消章典的怀疑。

    人一旦怀疑,就会不停去找佐证,来验证自己的怀疑,更何况是章典。

    他是不是去调查过沈于蓝的背景、过往了?说不定他还找到了沈于蓝在巨鹿学院里留存的那些影像来对比验证,她是不是沈于蓝。

    一定是这样,不然他怎么会出现在秦部长家里,一直在观察她?

    该死,她一定漏洞百出,她怎么可能有沈于蓝优秀,她的发言一定让章典更怀疑:优秀的沈于蓝怎么会退步成这样?

    沈初一脑子里冒出的第一个念头是:要是能杀了他就好了。

    她现在不能撤退,她那么努力救出秦听,一切按照她想要的在进行,秦听需要她,秦部长看好她。

    她马上就能赢得奖金,赢得筹码,攀上秦部长,怎么能现在离开?现在被揭穿?

    不,她不要输在这一步。

    沈初一认真的在想:能使用梦境卡杀了章典吗?

    她点开了手环里的《基因动物园》游戏,里面有她刚获得的梦境卡。

    只迟疑了两秒,她就将沈于蓝的手环脱下来,重新戴回了她的旧手环。

    旧手环“滴”声后自动与她绑定,疼痛的肩膀一下子不痛了。

    她低头才发现,肩上的伤口不见了。

    原来换回样貌,就像换了一具身体,连伤口也会一起消失。

    那可太好了。

    沈初一直接点击使用【梦境卡】进入【章典的梦境】——

    ※※

    床突然陷下去一块。

    章典能感觉到有人“出现”在他床上,能闻到突然而来的“陌生人”气息。

    可他没有办法睁开眼,像是陷入一场梦魇里,怎么努力也无法醒过来,连身体也无法操控,只有他的异能体纷纷涌出被子朝着突然出现的“陌生人”涌去。

    下一秒,触手被一只手紧紧握了住。

    他听见了那个声音。

    “章教授,你的异能体很欢迎我啊。”

    是她,是勒索犯山羊女士。

    她怎么又一次突然出现?这是梦吗?

    可他如此清晰的感觉到,她的手指揉了揉触手上的吸盘,指尖的薄茧粗糙的按着吸盘的底部,用力一捏。

    章鱼触手发出长长短短的叫声,战栗着流出吸收的水。

    连带着他的身体也被这些敏·感的异能体带动,轻轻抖了一下。

    “章教授在发抖吗?”她的气息朝他靠近,近到就在他的身旁,带着恶趣味的笑意明知故问:“是哪里不舒服吗?”

    “还是太舒服了?”她越贴越近,呼吸若有似无地碰在他脸颊上,手指从他的额头轻轻摸下来,到他的鼻尖、嘴唇……

    这样的触感令他又痒又难受,抗拒地操控触手缠绕上她的手,制止了她下一步的动作。

    她却笑了一下说:“章教授还记得之前我说过,不能让你白见我吧?”

    “你不是那么想见我吗?”她没挣扎,任由那些激动的触手抚摸她、探索她,在她的肌肤和羊毛里蹭来蹭去,另一只手在触手下像抚摸小狗的尾巴一样从上面慢慢拨过一个个吸盘,一点点朝下朝下,找到了触手的最底部,手指一抬,碰到了章典的腰。

    章典身体不自控的在她指尖颤抖,喉咙里发出呼吸声,抗拒的想躲避,可所有的触手战栗着紧紧缠裹住她的手臂,发出刺耳的声音——

    “喜欢喜欢喜欢喜欢!”

    “摸摸摸摸摸摸摸摸……”

    “小羊小羊小羊小山羊小羊!”

    “啵啵啵啵啵啵啵……”

    “留下她留下她拜托留下她!”

    它们变得毫无抵抗能力,轻而易举放她的手靠近他、触碰他。

    “原来它们喜欢被摸这里。”她的气息压下来贴在他的口鼻前,没有带笑意低低说:“想见我就要付出的代价。”

    她的手指从他的腰,顺利无阻地滑到他的脖子上,温热的手指碰到了他耳后隆起的腮心,那一下过电一般贯穿他的全身。

    他在颤抖中猛地睁开了眼睛——

    房间里的灯“滋滋”亮了又灭,巨大的虚拟屏在漆黑的客厅中瞬间展开亮起来。

    沈初一吓了一跳,立刻收起掌心里的钢丝线,对上章典微微睁开的眼,心险些不跳了。

    他看见她手里的钢丝线了吗?他察觉到她想要杀了他吗?

    幽蓝的光源从身后射过来,照亮沈初一的侧脸,也照亮他浓密睫毛下微微透出来的暗红瞳孔。

    他眼尾和耳朵透出绯红的颜色,微张的嘴在细密的过着呼吸。

    似乎想说什么又无法开口。

    沈初一扭头看向突然自己打开的虚拟屏幕,赫然就见屏幕中一行白色的字——

    【不要碰】

    她吃惊地又看向章典,“是你打出来的字?还是你的异能体?你的异能不会是能用脑子操控电子设备吧?”

    屏幕上又出现新的文字——

    【你用什么控制了我?】

    还真是他在操控这些设备。

    沈初一大概猜测到他的异能了,也大概猜测到梦境卡是让这些【角色】困在梦境里吧?

    并不是她穿进了这些【角色】的梦里,她是真真实实摸到了章典,摸到过狮子秦听,只是他们以为他们在做梦,被梦魇住了没办法动弹,所以章典以为被她用某种方式或者药剂控制了。

    这卡该叫【睡煎卡】。

    她下意识扫了一眼房间里的角落,章典的房间里有监控吗?

    虚拟屏幕上的摄像头是开着的吧?

    真遗憾,不能继续下手杀他了。

    “你在用摄像头拍我吗?”沈初一对着虚拟屏眨了一下眼:“既然让你看清了我的脸,那我就更不能走空。”

    屏幕上文字重新输入——【你想要什么?】

    她回过头重新看向陷在黑色丝绸枕头里的章典,他出了薄薄的汗,在微光下散发着盈盈的光,像漂亮的贝母,既然杀不了他……

    处男很好拿下吧?

    她俯身双臂撑在他身侧,看着他的嘴唇问他:“章教授初吻还在吗?”

    他眉头很细微的蹙了一下,像是不明白,又像是很吃惊。

    “kiss。”她望着他,贴近他的唇低声说:“你是不是第一次kiss?”

    他下意识抿紧了唇,但她显然没有要他回答,低头贴在了他的唇上,用力吻了一下,然后伸手托起他的脖子,又吻了两下。

    这是吻。

    章典几乎静止在这一秒,他没有被吻过,更没有接吻的欲·望,可她的嘴唇很柔软,很有技巧,像饱满的布丁。

    他没有动,没有抗拒。

    她托着他后颈的手指却轻轻蹭了蹭他耳后的腮心,电流感再次涌上来,他下意识张口想呼吸,想推开她,却在张口的瞬间被她吻进来……

    他碰到了她的舌尖,大脑也像过电一般乱码了。

    幽蓝的屏幕在这一秒闪过密密麻麻的字母,仿佛混乱中凑不出一个中文文字。

    第28章

    接吻是有声音的。

    呼吸声、口腔粘稠声、心跳声、颤抖声, 以及触手乱七八糟的叫声。

    章典在这些声音里感到耳鸣,感到失重,感到身体在电流感中的失控感……这些全是令他讨厌的感受交织在一起产生了一种奇异的迫切感——想要快点进行下一步, 就像自己被包裹在一层密不透风的水膜里,挤破它, 才能得到真正的释放。

    这种迫切感,随着她的吻、她的舌头和她揉着他腮心的手指, 越来越紧迫。

    他仿佛被弄得痒到了极点,她却一直在隔靴搔痒。

    她的身体离他那么远,她的手臂贴在他睡衣上动来动去……一切都让他急迫得汗津津、连呼吸也要黏住了……

    吻是让人痛苦的,这痛苦在他体内一点点叠加, 身体里的触手喷涌一般挤出来,在闪烁的屏幕光芒中疯狂的缠住她、抱住她,将她束缚住搂进了怀里。

    她的身体紧紧贴在了他怀里, 她松开他的唇闷闷呼出一口气,潮潮的气息和她热热的体温终于贴在他躁动的肌肤上。

    可还是不够, 怎么才能够?

    她结束的这个吻让他更感到痛苦, 微微呼吸着重新去找她的唇,他吻上她的唇, 禁锢住她,迫切地从唇到齿, 再到舌头……

    好像要把她的舌头吃掉才能结束这种紧迫的痛苦。

    脑子里无数的触手发出声音——

    “吃掉她吃掉她吃掉她吃掉她……”

    “吞进去吞进去吞进去……”

    “舌头……”

    “羊……”

    “把她吞进身体里, 吞进去吞进去……”

    触手像是某种失控的欲望, 不可控的裹紧她,从她的脸颊要挤入她的口腔里。

    她抗拒的挣扎起来,可越挣扎触手越裹紧她,缠住她的脖颈, 找她的唇、她的舌……

    “章典。”她挣扎着叫他的名字,猛地挣出一只手一巴掌重重扇在他脸上。

    “啪——”

    他的身体和触手在巴掌下齐齐颤抖、静止。

    虚拟屏幕“砰”地短路一般黑屏了。

    一片漆黑中,章典如同惊醒一般睁大眼睛,怀里什么也没有。

    她不见了?

    他梦醒了?

    可他的身体还在发烫,某种急迫的感觉并没有消失。

    漆黑中的无数触手在床上床下疯狂地找着突然不见的她。

    床单上全是湿漉漉的水和汗,他甚至能感觉到脸上热热的巴掌痛感,和身体急切的躁动。

    怎么可能是梦?

    章典起身下床,快步走进浴室,在昏暗中看见自己的脸——红肿的嘴唇、右脸上微微发红的巴掌印。

    不是梦。

    她刚刚真的来到了他的房间,和他真真实实的接吻了。

    章典站在镜子前困惑至极,从未有过这么多的疑惑。

    为什么她能突然出现在他床上?又突然消失?

    为什么她能控制住他的身体不能动?

    为什么她要吻他?

    一个人的行为总会有动机,可她突然吻他是为什么?

    她到底想要从他这里勒索什么?

    一个吻?只是一个吻?

    章典第一次觉得他的脑子像黑屏的电脑一样,坏掉了。

    她的出现像乱码一样,让他找不到修复的路径。

    她的每一次行为仿佛都没有节奏、没有动机,打乱他所有的猜测,为什么会这样?

    身体的难受感一点也没有消失。

    他当然知道这是什么感觉,只是他很惊奇,他居然产生了欲·望。

    就因为一个吻。

    没开灯,他冲了个冷水澡,让肌肤凉下去一些才重新回到卧室里,看见床单早就被那些异能体触手弄的又湿又黏,没有理会它们,重新去开启了虚拟屏。

    想从虚拟屏自带的监控中找到刚才录下来的回看,看清楚她到底是谁。

    却发现这台AI电脑真的在刚才黑屏时坏了,连正常启动也不行,可能里面的数据全部“烧”坏了。

    章典坐在沙发上,很明确的知道,这台电脑是由他的异能体神经系统侵入控制的,他刚才确实“神经过载”导致电脑坏了。

    因为那一巴掌。

    他对自己的身体也感到困惑了,她到底是谁?

    脑子里闪过一些她的脸、她的表情,可当时那种状况下,他就像是在梦魇里一样,没能看的太清楚,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不是沈于蓝。

    那张脸比沈于蓝的脸更窄小,鼻子没有那么挺,眼睛很大,嘴唇饱满柔软。

    而且她的肩膀上没有伤。

    沈于蓝肩膀上的枪伤二次撕裂很严重,可山羊小姐的肩膀光滑的没有一点伤口。

    她不是沈于蓝吗?

    他托腮的手指按住了嘴唇,鲜少的怀疑起自己的猜测。

    那她是沈一吗?

    他用手环打开了沈一高中学校的网站,侵入了这所F市重点高中的内部网,却只找到了沈一的学生证件照片。

    她似乎没有参加过学校的任何大型活动,比如运动会、晚会、夏令营……她没有留下任何视频。

    而这张唯一的学生证件照里,沈一才十四五岁,头发是厚刘海妹妹头,瘦得近乎脱相,整张脸只能看清楚一双很大的眼睛和紧抿的唇。

    眼睛很像。

    但这世上像的人太多了,他无法只凭一张这么久远的照片就百分百确认是她。

    更糟糕的是,五年前沈一在绿洲警局的那段监控录像里,她画了很浓的兔女郎妆,蓝色的眼影,花掉的红唇,眼睛里甚至戴了金色的美瞳镜片,几乎看不出她原本的样貌。

    他闭上了眼,把这段短短的视频听了一遍又一遍,沈一的声音和刚才笑着和他说:“kiss,你是不是第一次kiss?”

    交叠在一起,完美吻合。

    她不就是沈一,“已死”的沈一吗?

    章典在睁开眼,看着视频里五颜六色的沈一,却没有想象中破解谜题的开心,因为他忽然觉得是她故意让他“猜到”她是沈一。

    她突然出现在他面前,没有掩饰自己的声音、样貌,多么明显想要引导他发现她是沈一。

    然后他就会陷入更多的疑团里——沈一为什么假死?沈一假死后去了哪里?沈一勒索他的目的是什么?亲吻他的目的又是什么?

    他似乎已经在跟着她的节奏走。

    真糟糕。

    他重新把她的号码从黑名单里拉出去,感觉很糟糕,因为她或许都没有发现他曾把她拉入过黑名单,试图掌控节奏。

    更糟糕的是,他很想拨通她的电话,迫切地想要知道她今晚为什么这样做?又为什么突然消失了?

    章典看着手环里的[未知号码],又很清楚,这个电话打过去,她一定会洋洋得意说:我就猜到章教授会打给我。

    或者会说:才离开章教授就想我了?

    甚至她会不接他的电话,让他陷入彻底被动的处境。

    ※※

    手环在浴室里震动起来。

    沈初一站在花洒下,看了一眼腕上手环来电是【章典】。

    没有接,她冲完澡裹上浴袍在镜子里看了看自己的脖子,脖子上有几个并排的红印子,是章鱼吸盘吸出来的,看着像吻痕一样。

    她这次能确定【梦境卡】会在她被攻击的时候自动结束,将她抽离送回来。

    这让她很满意。

    她挂断了章典的来电,给他回了一条信息:【我看你没搞清楚,你是被害者,我才是勒索犯,你没有主动权。】

    这次章典回得很快:【你在生气?因为我的异能体让你感到了不适?】

    这一巴掌倒是扇明白了。

    沈初一拿着手环出去,换上睡衣的功夫他又发来一条。

    章典:【抱歉,身为被害者我确实不该以同样的方式回击。】

    沈初一笑了,这是道歉吗?这明明是在说:她也同样侵犯了他,让他感到不适他的异能体才回击的。

    他高傲的自尊心既不允许他承认,他和他的异能体很享受她的侵犯,她的巴掌,享受得失控了。

    也不允许他落于下风。

    可他明显已经着急了,不然也不会这么着急给她打过来电话。

    他现在一定很混乱,至少推翻了她是沈于蓝的猜测。

    沈初一的目的达到,没有回他,摘掉了手环,换回沈于蓝的手环,重新将旧手环和钻石表藏了起来。

    电子表“滴滴”闪烁了两下,才早上整五点。

    她也睡不着了,只觉得胃和身体都很饿。

    干脆出了卧室,去客厅里弄早饭吃,才走到冰箱旁就听见大门解锁的声音。

    门被拉开,她看见穿着制服的司康在门口愣了一下。

    “你昨晚在加班?”沈初一看他的样子像是一晚没睡,身上的特罪署制服也没换。

    “嗯。”司康应了一声,低头进来,把手里的饭盒放在了餐桌上:“署长让我给你带回来的早饭。”

    饭盒里是热气腾腾的粥、鸡蛋、包子、牛肉卷。

    司康看她胳膊不方便,将饭盒一样样打开。

    沈初一走到他身边嗅了嗅。

    他突然敏感的往旁边侧身,捂住后颈,警惕的皱眉看她。

    沈初一也被他的反应惊到了:“干嘛?我闻闻是什么粥而已。”

    他不知道是羞愧还是别的,耳朵和后颈慢慢红了,退开两步说:“你别靠我那么近。”

    “为什么?”沈初一坐在高凳上明知故问。

    司康像是生气一般抬头瞪她,为什么她不清楚吗?他在发情期,而她是他的发情源。

    可她就那么坐在高高的凳子上,拿起一次性筷子用嘴巴掰开,看着他又问:“为什么呢?”

    为什么为什么!她就一定要这么对他吗?

    司康气的咬牙对她说:“因为我闻到你的味道就想吐!”

    她却挑眉笑了一下说:“不会是假孕了吧?”

    司康整张脸红透了,站在原地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反击她。

    因为她又说:“你的抑制贴好像又失效了,要不要求我帮帮你?”

    她的嘴唇很红,就像是刚刚接过吻。

    司康想她一定临时标记了他,哪怕她不承认,不然他为什么没办法控制自己的信息素,拒绝她,远离她,不要对她散发·情热的气味。

    他迫使自己转身离开,快步回到卧室,将门关得很大声。

    沈初一吃了两口牛肉卷,忍不住笑了,某些方面司康和章典还挺像的,都禁不住容易失控,摸一摸,亲个嘴巴就不行了。

    要不是章典的异能体失控,这会儿说不定她已经享用过他了。

    可惜,梦境卡用完了。

    她三两口把牛肉卷吃完,边吃包子边在特罪署工作群里发消息:【怎么样?王敏招没招?我一会儿就过去。】

    群里立刻有人回她。

    安嘉树:【沈探员怎么醒得这么早?】

    鲍啸:【你不多睡会儿?早饭吃了没?也没有必要这么热爱工作,你可以休息一天,是不是署长?】

    她还没有继续回复群里,白世舟单独找了她。

    白世舟:【你的奖金批下来了,两笔,八点上班时会转给你。】

    沈初一立刻问:【多少奖金?是头等功奖吗?】

    白世舟:【是。】

    沈初一急死了,倒是告诉她多少啊!

    第29章

    多少?!

    沈初一坐在特罪署的休息室里, 把账户里刚到账的奖金看了又看,又把自己的脸摸了又摸,终于确信这个数字是八十万。

    奖金, 八十万。

    她快要觉得自己在做梦,心心念念的奖金就这么进账了, 确确实实的打进了她的户头,那么巧就是八十万。

    白世舟私聊告诉她, 这是两笔奖金加伤病补贴。

    甚至和她说:【没你想象的多,奖金是特罪署组员论功分配,你虽然是头等功,分下来也不会有鲍啸和你形容的那么夸张。】

    这还不夸张?只是破了两桩案子而已。

    这个数字对她来说太梦幻了, 她一时之间五味杂陈,除了兴奋之外还有很多其他乱七八糟的情绪。

    原来八十万可以这么容易赚到,不用被赌场追杀, 不用逃离F市。

    原来赚到八十万对“沈于蓝”“白世舟”“章典”这样的人,可以这么容易, 她们只用努力做自己擅长的事就可以轻松赚到。

    她说不清这感受, 有一点不安,又为过去的自己感到无奈。

    因为对于过去的沈初一来说, 她一天打三份工才能赚到三百多块,勉强可以吃喝上学, 可如果要上学就不可能有时间打三份工。

    她在高中从不住校、不参加任何活动, 因为放学后还要去打工, 如果不靠异能赌博,她那个时候连高中的学费都凑不齐。

    她第一次靠异能赌钱是9岁,福利院的一个老头儿偶然发现她的异能,偷偷把她带去了牌场, 玩最简单的比大小。

    那一晚上她帮老头儿赢了六万块,老头儿给她买了一双新鞋,一袋子零食。

    那个时候她就知道自己的异能可以换钱。

    后来她考入重点高中,离开福利院自己养自己,她几乎没有犹豫就走进了赌场一条街。

    一旦使用过异能赌博,就真的很难停下来,十赌十胜,一本万利。

    她是个贪心又品德败坏的人。

    到现在她还记得,当初被白世舟抓到要送去警局的时候,她求白世舟放她一马,白世舟和她:“每个成年人都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

    她那时愤恨的和白世舟说:“穷人有选择的权利吗?谁不是为了吃口饱饭?我只是想赚够学费而已!”

    可她又很清楚,去绿洲赌场已经不只是为了赚学费,她想要更多钱,想要捞一笔大的,暴富,买A市的房子,成为A市人,一辈子再也不用打工。

    而她那个时候对暴富的定义是——赢够一百万。

    一百万可以让她铤而走险,把整个人生赌上去,可现在发现一百万对“白世舟”们来说并不算多。

    真不公平。

    她低头看着账户,休息室的门被推了开。

    “在干嘛?”鲍啸进来,递给她一杯喝的:“红参咖啡,请你喝。”

    沈初一关了账户,接在手里闻到一股很浓的红参味,能想象到红参加咖啡能有多苦,“这喝完今晚都不用睡吧?其实我没有那么喜欢喝红参。”她就是觉得贵贵的肯定是好东西。

    鲍啸笑了,伸出一只手托起她的脸看了看:“怎么看起来没有那么高兴呢?你不是一直盼着发奖金吗?”

    “高兴啊,对了我把之前买衣服的钱转给你。”沈初一想起来要还鲍啸的钱,就要去转账给她。

    鲍啸却拉住她的手说:“买的时候就说送给你的,你带着我们连破两大案子,我光奖金都拿了二十万,怎么还能要你钱?”

    沈初一刚想说都是团队的努力。

    鲍啸就嫌客套挥手打断她,直接说:“我和安嘉树商量好了,等绑架案结案就请你去泡温泉,算是犒劳你这位大功臣。”她又说:“白云山那边的有药盐理疗温泉,刚好对你的伤有好处。”

    沈初一仰头望着鲍啸有点说不清的感动,她因为假死换了户口和身份,所以和从前的朋友全部断了联系,这些年没什么朋友,也没有参加过集体活动。

    现在的工作、同事、社交都健康的让她不安,怕自己太开心了,被收回时痛苦。

    “好啊。”她笑着答应鲍啸,却提醒自己别太当真,她冒名顶替沈于蓝是为了捞钱不是为了交朋友。

    ※

    外面很快传来安嘉树的声音,他负责审讯蓝封,用了终端检测仪和测谎系统,这会儿才终于排除了蓝封的嫌疑。

    沈初一和鲍啸出去,一起听安嘉树汇报。

    安嘉树对白世舟说:“对于绑架案蓝封确实不知情,我们查了他的通讯记录和监控,对比了他的口供,他确实和疑犯王敏不熟。”

    他把蓝封的口供和测谎数据展开,又打开了蓝封的通讯记录、监控记录。

    通讯记录里显示,案发前三个月,蓝封只私底下和王敏联系过三次,第一次是身为秦荣生活助理的王敏,把蓝封接到了秦荣的那栋别墅里。

    其他两次是蓝封向王敏问询,当天秦部长会不会过来。

    至于监控记录,是秦荣别墅里的监控、以及蓝封车子里的监控和手机里的监控。

    和秦荣在一起之后,蓝封自愿在手机、车里装了监控定位器,让秦荣随时随地能查到他在哪里,做了什么。

    鲍啸小声的嘀咕了一句:“倒是很有职业素养。”金丝雀的职业素养。

    安嘉树又说,别墅里的监控他们全部看了一遍,蓝封和王敏单独相处的时间倒是不少,三个月里大概有快两个月的晚上,都是王敏过来给他安排晚餐。

    秦荣除了第一个月来得勤之外,后面两个月来这个过夜的次数并不多。

    秦荣不来,就会派王敏来送花、送礼物。

    “王敏有时候会和蓝封一起用晚餐,但没有说什么暧昧的话。”安嘉树说。

    沈初一好奇的看了看王敏和蓝封单独相处的监控——

    王敏第一次和蓝封单独吃晚餐,是蓝封的生日,蓝封亲自下厨做了秦荣爱吃的,但秦荣突然打电话过来说有事来不了了,派了王敏给蓝封送来了一辆新车和一车的鲜花。

    蓝封拿着车钥匙却自嘲地笑了一下对王敏说:“这是我收到过最贵重的生日礼物,我该开心的。”

    然后他把自己布置好的香薰蜡烛一根根吹灭,看着一桌子饭菜问王敏要不要和他一起吃?

    王敏看着他蓝色的眼睛就那么坐在了餐桌旁,从口袋里掏出一份巴掌大的礼物盒递给了蓝封,和他说:“生日快乐。”

    蓝封打开那份礼物,再抬起头看王敏时眼眶是红的,对她很低哑地说了一声:“谢谢。”

    放大画面,才看清,那份礼物是一块小小的奖牌,奖牌上写着——亚高中学游泳冠军。

    “蓝封说,他收到这份礼物很感动是因为,他闲聊中和秦部长说过他小时候想当游泳运动员,中学的时候还拿过游泳冠军,被市里看中要带去游泳队训练,但他妈妈不许他去。”安嘉树补充说:“他没想到随便说过的话,秦部长没有记住,当时在一旁的王敏却记住了,还做了一块一模一样的奖牌给他。”

    “蓝封喜欢王敏吗?”鲍啸问了一句。

    安嘉树摇头:“他说不喜欢,只把她当能说话的人。从测谎结果看,应该是没有撒谎。”

    沈初一再点开其他的监控视频看,王敏和蓝封的独处时间大多数都是蓝封在说话,说的也都是些闲聊的话,确实没有什么暧昧的。

    最暧昧的一段就是秦荣和蓝封争吵扇了他一巴掌那次。

    当时王敏就在场,蓝封仿佛应激一般跪下哭着求秦荣别赶走他,别打他。

    王敏似乎想去扶他,却又顾及着秦荣在场止住了。

    之后她把秦荣送回家,又来了一趟别墅,看见泡在泳池里的蓝封,拿了浴袍过来对他说:“晚上太冷了,进去吧。”

    她替蓝封披上浴袍,陪他坐在泳池边将近一个小时。

    蓝封和她说起自己的小时候,说他怎么被妈妈打,被妈妈骂勾引他继父,还把他的头发全部剪了关在家里不许他上学。

    他问王敏:“我说我没有你信吗?除了秦部长以外,我没有勾引过任何人,我那时候根本不懂什么叫勾引,我只知道我看向她们,她们就会答应我的请求……后来我才知道这是我的异能,所有人都觉得我的异能好,只有我知道它为我带来了多痛苦的事……”

    “我信。”王敏声音微微发哑说:“不是所有人都喜欢拥有异能。”

    蓝封看向了她,她望着他蓝色的眼睛轻轻地说:“我也不喜欢我的异能,有时候我感觉我像台机器,随时要被使用。”

    “你不是机器,至少我把你当唯一的朋友。”蓝封就那样望着她,像是为她悲伤一般伸手理了理她被夜风吹乱的黑发说:“有没有说过你的眼睛很漂亮?”

    安嘉树指着监控画面说:“我们认为是在这个时候蓝封对王敏使用了异能,令王敏认为自己和蓝封情投意合,互相爱慕。”他又指了另一边的数据说:“但我们通过蓝封从小到大的终端异能监控发现,蓝封的这种【恋爱幻觉】异能是被动触发,也就是说他大部分时候并非主动想要使用技能,而是在对视过程中被动触发了。”

    所以蓝封认为自己没有勾引过任何人,因为有时候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动使用了异能。

    这样的异能到底是好是坏?

    沈初一确认了一下监控的时间,正是王敏动手绑架翁雪的前一周。

    蓝封的口供和监控里发生的事,所有的时间、事件都对得上,说明他确实没有撒谎。

    白世舟点点头,把对王敏姐姐王可的调查和口供也整合在一起说:“王可也证实了她对绑架案不知情,疑犯王敏承认这两起绑架案都是她一人所为,蓝封和王可均不知情。”

    王敏被抓之后就全部招认了,审讯非常顺利,昨晚司康就已经结束了对王敏的审讯。

    王敏承认是她先在翁雪经纪人的车上动手脚,导致经纪人出车祸,翁雪晚宴落单。

    然后她又在那天晚宴上打电话给翁雪,假借秦部长要见翁雪,使用快艇接走了翁雪,囚禁她。

    后来她又借着生活助理的身份便利,换了秦听的药,在晚上同样使用快艇绑架走了秦听。

    之后的挖眼睛、勒索都是她一个人做的。

    动机是为了:报复秦部长,拯救蓝封。

    沈初一实在好奇的拉开椅子,坐在了白世舟旁边,查看了审讯王敏的监控录像。

    镜头下,王敏坐在审讯椅里双手交握放在审讯桌上,表情沉稳淡定,没有一丝被捕后的慌张。

    她面对司康和白世舟的审问,几乎是有问必答,条理清晰,脸上还带着笑意,就仿佛她在开记者会。

    当司康问她:“你为什么绑架翁雪和秦听?还录下一段翁雪的认罪视频?”

    她笑得很礼貌说:“那位天才探员沈于蓝没有解析出我的动机和犯罪心理成因吗?那你们就当我是为了报复秦部长和拯救蓝封吧。”又笑着补充:“当然,还为了钱。”

    之后传出司康冰冷的声音:“王敏,你七岁时父亲入狱,母亲自杀,是秦荣部长收留了你和你姐姐,这些年一直是她在资助你们姐妹上学,毕业后她直接将你们调到了身边,你们名下的房产、车子、地皮几乎全来自于秦荣部长,而秦听是你看着长大的,这样的情况下你为了拯救一个刚认识三个月的男性,绑架秦荣部长的好友、造谣她的丑闻、伤害她的儿子?”

    “怎么?不可以吗?”王敏耸耸肩问他:“我就是这样狼心狗肺的恶毒女人不可以吗?”

    她变得极其不配合,直接靠进椅背里,不耐烦回答任何问题,只是说:“我已经认罪了,还有什么问的必要吗?该怎么判就怎么判,我既不想争取减刑,也没有什么想说的。”

    审讯到此结束。

    背后特罪署的大门也被推开,回去休息了几个小时后的司康重新回来上班了。

    沈初一回头看向他,他换了一身衣服,头发也洗过了,身上闻不到一点信息素的味道,只有一股很浓的洗发水香气。

    他的目光很刻意地掠过她,径直走到白世舟旁边说:“署长,我想再提审王敏一次,她一定还有什么隐情。”

    白世舟明白他的意思,王敏虽然对她的罪行供认不讳,但是她的动机一点也立不住脚。

    审讯犯人不仅仅是为了获取口供,它还涉及到还原真相、保障人权、心理分析、完善犯罪心理,是一个复杂而重要的司法程序。

    只是他不认为司康能突破王敏的心理防线,他想让沈于蓝和司康一起去提审王敏,没想到刚提出来就遭到了司康的强烈拒绝。

    “署长是认为我现在连独自提审疑犯的能力也没有了吗?”司康手指攥得很紧,和沈于蓝在一起他永远只是个愚蠢的边角料,站在一边看着她表演。

    他只是想要更努力一点,去了解犯罪的心理,去精进自己的能力。

    白世舟还没说话,身侧沈探员的手环就亮了起来。

    是秦部长的来电。

    沈初一站起身去旁边接了电话:“秦部长?”

    “沈探员休息得怎么样?”秦荣语气很平静,带着笑意就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伤有没有好一点?”

    “好多了。”沈初一猜测可能是秦听醒了,需要她过去陪同。

    果然,秦部长在寒暄之后说:“小听醒了一直在问昨天是谁在陪他,今天还来不来看他,如果沈探员有时间的话,午休过来看看他?”

    沈初一没有拒绝的理由。

    秦荣等她答应之后才说:“刚好中午王可和律师申请了和王敏会面,她可以接你一块过来。”

    王可申请了和王敏会面?

    按照规定,犯人在审讯期间是不能与家属会面的,除非是特殊情况并且得到特殊批准,在律师的陪同下才可以会面。

    沈初一当然知道,秦荣替王可拿到特殊批准很容易,但她有些不明白,秦荣为什么还会准许王可和王敏会面?王可又为什么要见王敏?

    秦荣挂电话之前语气很轻的说了一句:“这次麻烦你了,沈探员。”

    沈初一想:她这句话是在感谢她去医院看秦听?还是在暗示她,王可来会见王敏时麻烦她照顾一二?

    挂了电话,沈初一也不想跟司康一起去提审王敏,就让他自己去了。

    她问白世舟,王可申请的特殊会面是什么情况?

    王可要来和犯人王敏见面,当然要经过白世舟的批准,他没有故弄玄虚和她说:“是因为一个月前王敏做的虹膜基因匹配出结果了,她和秦听的虹膜,匹配成功。”

    ※※

    中午十二点,王可和她的律师准时到达特罪署。

    在一个半小时之前,司康刚刚提审结束,还是没有问出来他想要的答案。

    按照规定,特殊情况会见犯人也要在警员陪同下,在审讯室进行。

    沈初一主动申请了这次会见的陪同,她迎上王可和律师,带她们进入了审讯室。

    监控亮着的审讯室内,王敏已经铐住双手坐在审讯椅里等着了。

    她看见王可进来,目光定了定,并没有什么太激烈、异常的情绪。

    “谢谢你,沈探员。”王可先和沈初一握了手,谢过她,才坐进妹妹对面的椅子里。

    隔着一张审讯桌,王可看见消瘦的妹妹,她身上很多伤,嘴唇没有多少血色,黑发也粗糙地扎在脑后。

    一时之间,她不知道还能跟这个妹妹说什么,就说了句:“头发乱了。”

    平时敏敏很爱惜她的头发,舍不得染烫,总是梳得整齐漂亮。

    王可记得小时候她头发留得很长,舍不得剪短,被秦部长要求剪短后抱着她哭了好大一场。

    所以王可转过头询问沈初一:“沈探员,不知道能不能让我帮她把头发梳好?她现在受伤了不好梳头发,要是不可以,能请您帮忙吗?”

    沈初一想了想,规定是王可不可以靠近犯人,但她可以。

    “好。”她点了一下头,过去要替王敏重新扎头发。

    王敏却很抗拒地侧头甩开她的手,本就凌乱的头发又垂下来几缕:“不需要,你用不着这样,我不会连累你,有什么话就赶紧说吧,我累了。”

    王可看着妹妹像是无力的垂下了眼,她到现在仍然不觉得自己错了,自己不该背叛秦部长,伤害小听。

    自己承受吧。

    王可从律师手里拿出了一份文件,放在桌子上推给妹妹:“你和小听的虹膜匹配成功了,这是捐赠虹膜的同意书,如果你愿意可以签,就当是你弥补小听。”

    薄薄的文件摆在王敏眼下,她忽然笑了,像是喃喃自语一般说:“我说你为什么还会来看我,原来还是为了你的主子秦部长。”

    “捐赠是出于自愿,你可以选择签或者不签。”王可语气很平静地对她说:“我不会逼你,没有人可以逼你。”又补充似地说:“蓝封的匹配结果也出来了,他也很合适捐赠。”

    王敏抬起眼盯住了她,那双眼睛里终于有了激烈的情绪——怨恨。

    “不会逼我,是啊,从小到大你一直说不会逼我。”王敏笑起来,眼眶发红得像是恨也像是要落泪:“是我自己逼自己剪掉头发,是我自己逼自己给秦荣当看门狗,是我自己逼自己每天打针……”

    “敏敏。”王可语气冰冷地打断她。

    王敏却更激烈地笑了:“你怕什么?怕你的主子拿我和她儿子做异能体提升试验的事情暴露吗?”

    王可攥紧了手指,立刻说:“你是自愿的。”

    沈初一在这一刻才明白,秦部长为什么会暗示希望她陪同会面。

    “自愿,是,蓝封也是自愿的,自愿做金丝雀,自愿被监控,自愿挨巴掌。”王敏坐在审讯椅中,眼泪从眼角滑下来,她没有动没有擦,依旧红着眼眶怨恨地盯着她说:“姐,你记得你小时候唯一骂我的那次吗?因为我不愿意剪掉头发,我不明白只是头发而已我为什么没有选择留长发的权利?就因为秦部长的一句:女孩儿要把心思用在学习上,剪短更方便……”

    王可紧抿的嘴唇在发抖。

    “你骂我不懂事,你亲自拿着剪刀剪掉了我的头发。”王敏怨恨的眼神变得委屈和无助:“我从那时候开始觉得自己就是一件工具,你报答秦部长的工具,秦部长试验的工具,我不被允许留长发,不被允许只是普通异能,我要每天打针成为对秦部长最有用的狮系异能,像一台机器一样为她工作,防止她被监听……你从来没有夸过我……我也很可爱很漂亮不是吗?”

    沈初一看见了王可的眼泪。

    第30章

    王可的眼泪在明亮的灯光下闪烁, 可很快那眼泪背后的眼神变成了失望,她问自己的妹妹:“所以蓝封夸你漂亮是吗?”

    “他的几句夸奖你就神魂颠倒背叛秦部长,把自己的一辈子都搭进去了。”王可每个字都咬的很重。

    王敏只是落着泪说:“你不明白, 你根本不明白……”

    “我是不明白!”王可在她的一句句不明白里突然情绪激动起来,几乎站起来痛心疾首地问:“我不明白你为什么那么没出息!漂亮有用吗?被夸漂亮有用吗?我会夸一只猫一只狗漂亮可爱, 因为它们是宠物,被欣赏就够了!可你是个人, 是个继承了狮系异能体的优秀的人!你从小接受最好的教育,享受最顶尖的资源,为了让你用功学习秦部长在学校附近买了房子给我们,你现在告诉我你只是想要像宠物一样被夸漂亮?你要我明白什么!”

    “我为什么一定要成为优秀的人!是因为秦部长需要!”王敏哭着愤怒:“是因为你想要我像你一样优秀!可我就是没有你那么优秀那么厉害!你轻松考到的成绩我要付出千倍万倍的努力、要注射异能体进化剂才能勉强达到!而你只会觉得我还不够努力会让秦部长失望!你有没有想过我想要成为什么样的人?秦部长有把我当成一个人吗?”

    王可伸手一耳光打在她脸上。

    沈初一立刻上前按住了王可, 低声说:“你这样会提前结束会面,别激动。”

    王可的肩膀在颤抖,她知道监控后是监管员, 这样违反规定的行为会被勒令提前离开。

    她说:“对不起,沈探员。”迫使自己冷静坐回椅子里, 眼眶里的眼泪始终含着没有准许自己落泪。

    她看着妹妹凌乱的头发, 脸上浮起来的巴掌印,无比心痛又无比难过, 这是她第一次打敏敏,从小到大她当姐姐当母亲, 能给敏敏的全给了。

    她不明白为什么会把敏敏教成了这样?她给错了吗?

    她希望敏敏努力成为优秀的人, 努力和她一起留在秦部长身边, 因为像她们这样父亲入狱的家庭,离开秦部长想找一份高薪体面的工作都难,多少人想要攀附秦部长得到她的扶持和资源,这样好的机会难道努力有错吗?

    为什么这么没出息?

    审讯室里一片寂静, 只有王敏抬手时手铐的声响,她抹掉了脸上的眼泪,扭过头来再次看向王可,眼神里是破罐破摔的笑意:“你看,从小到大你都不会允许我自己选择,我也不敢反抗你代替我做的决定。”

    “但我现在自己选了。”她靠近椅背里,报复性地对王可说:“我可以告诉你,我就是要毁掉我的人生,毁掉你和秦部长为我规划好的人生。我知道蓝封不喜欢我,那有什么关系呢?我不需要他喜欢我,我只是要得到他,虽然失败了,可路是我自己选的,我认。”

    她笑着的眼睛里又挤满泪水,可她抬抬下巴仿佛要把泪水咽回去,“至少我让秦部长感到痛苦了,你不知道我有多讨厌她,就像讨厌我们那个死在牢里的父亲一样讨厌,在她眼里只有有用的人和没用的垃圾,你别以为她把你真当女儿培养,哪一天你没用了她一样像对蓝封一样对你。”

    很短暂的几秒,王敏又低下头,用戴着手铐的手拿来了笔,飞快地在那份文件上签了自己的名字,将笔和文件都推给王可说:“你的任务完成了,没有必要再跟我这个没出息的人浪费时间,走吧。”

    她自己站了起来,要求结束会面。

    王可紧抿嘴唇看着她,在她转身被沈探员带走时,终于忍不住落下了眼泪,哽着声音叫了一声:“敏敏……”

    王敏停住了脚步,却没有回头,只是抬起手对她挥了挥。

    就像小时候,她每次生气都会在上学路上不理她,在进学校时又堵着气对她挥一下手。

    王可低头泣不成声。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敏敏小时候很乖很听话的……

    ※※

    是报复。

    沈初一抓着王敏的手臂将她送回监管室中,那昏暗的过道里,王敏哭了一路,就像一个不愿意认错又倍感痛苦的小女孩儿,只会在姐姐看不见的地方哭。

    或许王敏真的被王可保护的太好了,怕她吃苦为她做了每件事、每个决定,小到头发的长短,大到人生的规划。

    懦弱的王敏依附着强势的王可,既离不开她,又想要“自由”。

    “为她好”和“掌控”的界线到底在哪里?

    沈初一也不懂,但她想如果她在小时候遇到秦荣,一定会比王可夸张百倍,她一定会豁出去一切得到秦荣的认可,讨好秦荣、攀附秦荣、抓住每一次表现的机会让秦荣觉得自己有用,可以留下来。

    人在吃饱饭都是问题的情况下,根本不会在意自己被当成工具,只会在意自己这个工具是不是表现的够好。

    她把王敏带进监管室,看着头发乱糟糟黏在脸上的王敏,忍不住开口说:“要我帮你把头发抓一下吗?”

    王敏愣怔的抬起头看她,满脸的泪水。

    沈初一走了过去,摘下她快掉下来的头绳,重新替她理顺了黑黑的头发:“你姐姐曾经借给过我一次头绳,就当我谢她那次吧。”

    王敏坐在冰冷的窄床上更想哭了,她抿着嘴忍了忍眼泪才开口说:“沈探员对我的侧写分析应该是[愚蠢]吧,为了一个男人搞成这样……”

    “不是,是懦弱。”沈初一用手指拢着她的头发说:“你是个很懦弱的人,需要依附她人才能活下去的懦弱人格,所以哪怕你怨恨秦部长和你姐姐的掌控,你也没有勇气去反抗她们、报复她们,你只敢选择用秦部长身边的人来伤害她,就像你报复你姐姐的方式是毁掉自己。”

    王敏愣在那里,如被雷声震耳。

    背后的沈初一替她扎好头发,静静说:“好了。”

    她干脆利落地离开监管室,没有再朝王敏看一眼,仿佛王敏已经没有再细看的价值。

    多么像秦部长,像她的姐姐。

    王敏浑身冰冷的想笑又想哭,是啊,她从小到大都是个资质平庸、懦弱的人,或许姐姐想要的妹妹是沈探员这样的强者……

    ※※

    特罪署午休的时间规定是两个小时,但不是硬性规定,绑架案的后续有鲍啸和安嘉树、司康负责,所以沈初一申请了三个小时的午休时间,跟王可去了医院探望秦听。

    她刚走,鲍啸就给她发信息说:【署长给全组订了午餐,超豪华,可惜你走了,他还给你的餐加了一份人参药膳汤。】

    还附带了一张豪华午餐的照片,居然是A市很有名的一家米其林三星餐厅的套餐!贵得要命!

    沈初一心痛的马上回复:【把我那份放冰箱,我下午吃!】

    她在这边和鲍啸说午餐,工作群里司康提交了一份案情总结、犯罪心理解析。

    真拼。

    她点开看了一下,对王敏犯罪心理的解析落脚点是【被爱妄想症】,她觉得不对。

    就在备忘录里补充了几条,她认为王敏的犯罪心理更像是一种懦弱者的自恋投射,她不是渴望被蓝封爱,而是渴望自己像个强者一样拯救那个像她的“蓝封”。

    她把自己懦弱那部分投射在了蓝封身上,顾影自怜。

    写完之后没发群里,因为她写的太不像样了,既没有格式也没有司康那么有理有据,她只是想自己学着总结一下,进步一下。

    王可一路上没说话,只是在抵达医院时,重新整理好自己的头发和状态,就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带着沈初一下车。

    午休的时间,秦部长也没在。

    王可解释说,今天内阁议会,所以秦部长要下午才能结束工作过来。

    沈初一点了点头,跟着王可去了秦听的病房。

    刚推开病房门,就听见有护士在轻声说:“真的不需要我帮忙吗?青菜在这里……”

    沈初一看见秦听靠坐在病床上,正在艰难地用午餐,面前小桌板里的营养餐被他的筷子夹得七零八落。

    旁边的年轻护士想伸手帮忙,被他躲开了。

    “你可以出去吗?我没有什么需要你帮忙的。”秦听的声音还是很虚弱,两只眼睛缠了纱布,窄瘦的脸上还有一些青青紫紫的淤青。

    房间里没有其他人。

    沈初一昨天在照顾他的时候就发现,秦听有很强烈的防备心和抵触心,他防备任何靠近他的人,包括秦部长特意带过来平时照顾他的那位男护工。

    更抵触人的触碰、帮助,不愿意被人当成残疾人。

    也是,绑架他挖走他眼睛的人,是他最熟悉的生活助理,他怎么可能再信任谁?

    王可轻轻敲了敲门,笑着说:“小听,沈探员来看你了。”

    病床上的秦听抬起了头,朝着门的方向“看”过来,轻轻嗅了嗅。

    沈初一就走过去,笑着把手伸到了他脸前。

    阳光中,他低下头嗅着气味靠近她的手,鼻尖几乎贴在她掌心里时停了下来,声音很轻的说:“你喝咖啡了吗?”

    “这也闻得出来?”沈初一惊讶,刚想把手收回去自己闻一闻,秦听就抬起手拉住了她的衣袖,手指在衣袖上慢慢摸了摸。

    “你袖子上有咖啡渍。”他说。

    沈初一低头才看见他摸的地方果然有一块雨点大的咖啡渍:“天啊你鼻子也太灵了吧,以后办案带上你,你帮我闻一闻说不定就破案了,到时候奖金分你一点。”

    秦听抿了一下嘴,像是在笑,“你在说我像警犬吗?”

    沈初一笑着抬头摸了摸他的脑袋,他浅金色的头发在阳光下变得蓬松可爱,“人家警犬也是有编制的。”

    秦听没有动,左侧透进来的阳光把他的耳朵照得又透又红。

    是啊,就算做一只小狗,他充其量也只是一只看不见,没人喜欢的残缺狗,连吃饭也需要人照顾。

    她现在愿意亲近他,来看他,是因为他的部长母亲吧?

    那救他呢?如果他不是秦荣的儿子,沈探员还会不顾一切的来救他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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