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惜儿心里难以抉择, 便跟他说了:“今日我上门说亲,被人家拒之门外了。”
“为何?”
“他们不愿意呗。”
她有些垂头丧气:“这家人的情况是有些复杂。”
“因为那家人的儿子病了很久了,快要死了。”
魏子骞虽不懂这些, 但给一个将要病死之人说亲?
这有些说不过去吧?
“你为何要给一个快死的人说亲?”他按捺下心中的疑惑。
叶惜儿声音稍稍放低些许,神秘兮兮道:“那人不是真的要死了, 他的寿命还长着呢。只需要跨过这个劫。”
“你怎知他的命数?”
叶惜儿不知道怎么解释,当然是从这人的八字命格里看见的。
“我稍微懂一些算命之术, 利于说媒。”
“那你是说这人其实还不会死?”
“不知道,他需要渡过这个劫数, 不然也说不准。”
“你为他说亲就可以化劫?”这怎么听着越听越玄乎?
不就是说个媒吗?怎么还牵扯这么多?
“是啊, 只要我说个和他命格相合的女子, 他也许就能慢慢好转了,说不定以后都不用吃药了。”
“这能行吗?”
叶惜儿见他不信,哼了一声:“我跟你说,你别不信。有的人就是磁场不合。比如有的女子跟她相公在一起十年都生不了孩子,去检查身体, 夫妻双方都没问题。可换个相公, 不到一年就怀孕了。”
“这就叫做把不该配在一起的人配在了一起, 懂吗?”你以为说媒是随便说的啊?
反正在她这里,她不是随便乱搭配的。
魏子骞陷入沉思,思绪莫名其妙的飘在了别的地方上,不禁想问问,他们俩配吗?
叶惜儿见他不说话,踢了踢他的小腿:“你在想什么?”
“咳那你还要去吗?”
“想去啊, 可我连人家的门都进不去, 还怎么进行下一步?”
“人家拒绝也是常理,命都没了还能想着说亲?”
“是啊, 可如果不抓住这一线生机,可能真的没命了。”
魏子骞微一思忖,开口道:“你再去时,先别说你是来替他说亲的。”
“他家现在最在意的是病和命。你就说你能保住那人的命,还能不放你进去?”
叶惜儿闻言双眼一亮,对呀,这个方法至少可以和人家有交流的机会了。
“行,那我明日再去一趟。”她觉得她又有精神了。
叶惜儿有些开心,放下心里的石头,美滋滋地准备睡觉。
她掖了掖被子,冲魏子骞道了一声:“晚安。”
女子说完就安安稳稳的睡了过去。
魏子骞在黑暗的空气里听着她浅浅的呼吸声有些错愕。
这人还真是,用完就丢。
他有些不甘心,想弄出点动静来。
魏子骞刚刚侧过身去面向里面,还没想好怎么行动,没想到里面那女子却动了。
下一秒,女子柔软的身躯向他贴了过来。
怀里一团绵软,腰被某人抱住了,腿还架在了他的腿上。
魏子骞顿时僵住不动了,呼吸都放轻了些。
生怕自己的呼吸声太大,吵醒了她。
被子里本来就暖和,现下还有个人紧紧贴着他,觉得不止是暖和了,还有些莫名的燥热。
女子的头埋在他的脖颈间,轻柔的呼吸拂在他喉结处,像只轻飘飘的羽毛,挠得人尖发痒。
魏子骞滚了滚喉结,脸上的温度升高,手不知道往哪放。
心跳声有逐渐加大的趋势,呼吸几个来回还是没有平息。
最后,他把手掌放在了自己的心脏部位,死死按压下了怦怦跳的心。
寒夜沁沁,风雪簌簌,冷莹莹一片。
魏子骞在这个雪夜里,把那颗似要跳出胸腔的心摁回了原处。
他承认,在这场突如其来的变故中,他们全家都变了。
他娘变了,巧儿变了,他也变了。
他变得胆小了,瞻前顾后了,畏首畏尾了。
从前的魏子骞,自信到无畏无惧,胆子大到能捅破天。
没有他想要却得不到的东西。
在他潜意识里,好像永远都有人为他兜底。
现在,兜底的人没了。
他成了那个为全家兜底的人。
魏子骞把女子绵软的身体轻轻推开,翻了个身,背对着她。
闭上眼睛,强迫自己入睡。
然而,还不过几息,后背又贴上来一团软绵绵,细细的胳膊从后面紧紧抱住他的腰身。
柔软的身躯犹如藤蔓一般死死地缠住了他。
魏子骞心头微恼,这女人怎的白日里一个样,夜里一个样?!
——
清晨的薄雾朦胧,雪不知在什么时候停了。
雪后初晴,冬日的阳光慵懒,穿过清凌凌的树影,映照着白茫茫的天地,泛出点点光芒。
魏子骞早早就醒了,无奈地推开怀里的女人。
他换上了巧儿给他新做的衣裳。
还没出门,想了想,又转回衣柜处换回了旧衣。
新衣厚实,很保暖,脱下来瞬间觉得冷上几度。
这个点,石榴巷的好多人家都没起来。
走在巷子里冷冷清清的。
走过沉寂的街道,一路走到平阳码头,画面一下子就热闹了起来。
像是一脚踏入了闹市区。
码头上的活计都是天不亮就开始开工了。
只要有船停靠过来,就得立马有人上去接应下货。
魏子骞来的不早不晚,已经有人在开始搬货了。
今日他们要搬的是江家运回来的布匹。
赵管事好不容易才接到了江家的活计,自然十分上心,不仅人亲自到场了,还让他们打起十二分精神。
锦宁县在之前,有四大富商。
除了魏家隐居首位,其余还有江王李三家。
现在可大不相同了,魏家没落了,落的彻底,现下连普通的商户都算不上了。
江家是准备与魏家结为姻亲的准亲家。
之后退了亲,早早与魏家划清了界限。
如今,魏子骞却要给江家扛货,为了挣那一份工钱。
不得不说,这世间的事,往往是怎么扎人心窝子怎么来。
不过,魏子骞的心境早已经比之前好了。
毕竟该经历的都经历过了。
他像这里的大多数苦力工一样,沉默地一袋一袋的往肩上扛袋子。
送到仓库里又折返回来,来来回回无数趟。
就这样空着肚子干到了天大亮。
天亮的时候,总算能休息一会儿。
小摊小贩的也出来支上摊了,卖馄饨卖烧饼卖包子的,什么都有。
赵管事只管中午一顿饭食,所以早上和晚上的饭要自行解决。
魏子骞用巾帕抹去了一脸的汗,跟着大流去了卖馒头的摊贩前,这里相对便宜,还配有热汤。
“阿骞,过年你还干不?”蔡广撞撞魏子骞的胳膊问道。
“过年还有活?”魏子骞掸了掸身上的灰。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过年那几日的活不比平日少,很缺人手的,工钱比平日能多几文呢。”蔡广兴致勃勃,显然准备在过年期间也过来干活。
“我还不确定,到时候再看吧。”他看了看蔡广,状似随意地问道:“你过年会陪媳妇回娘家吗?”
蔡广拿着馒头往嘴里塞,点头道:“回啊,一般在初二那日。不过我媳妇娘家离我家不远,一天就能来回。”
他咽下馒头,喝了口热汤,又问魏子骞:“你不是刚娶妻吗?这头一年肯定是要回去的。”
魏子骞没说话了,默默地吃馒头。
蔡广一抬眼看见了熟人,招手道:“浩子,这边来坐。”
不一会儿就过来三个青壮年,把小方桌围坐满了。
这几个人,魏子骞都算是认识的。
高浩和牛平一坐下就呼啦啦地喝起糙米粥来。
只有方兴业没有立即吃饭,脸上一脸疲惫,抱怨道:“今儿个也不知道搬的什么物什,死沉死沉的。”
蔡广露出坏笑:“这才多大会儿你就累了?莫不是昨晚没睡好吧!”说完还冲高浩几人挤挤眉。
牛平是几人里面嘴最快的:“谁还不知道这小子的媳妇刚过门,怕是刚新鲜着呢。哪里还舍得下.床。”
“哈哈哈”蔡广笑得前仰后合。
“诶,阿骞也是刚娶妻,你们怎么不说他。”方兴业被几人笑得涨红了脸,拉了一个垫背的出来。
几人齐齐又把视线转到魏子骞身上。
蔡广摇头晃脑道:“观其脸色,阿骞不像是身体虚空,倒像是欲.求不满。”
“怎么?弟妹还满足不了你了?”高浩揶揄道。
魏子骞眼角抽了抽,这哪儿跟哪儿?
脑海里却不由自主地晃荡起紧紧贴着他的柔软娇躯来。
魏子骞以前在那些风月场所,什么样的荤话没听过?
他从来不觉得有什么。
可现下不过轻飘飘的两句调侃,怎的就有些心口冒烟起来?
他耳根子有些发烫,垂下眼睫遮盖住眸中的波动,装作没听见几人的话。
“诶诶诶,你们说得我都想娶媳妇了。”牛平不满地嚎道。
这几人里,就只有牛平没有娶妻了。
“趁还没过年,你赶紧让你娘找媒婆说媒去啊。”
“怎么没去?可我家那个条件,唉,没人看得上。”牛平摇头道。
几人都不说话了,他们几个人,谁家的条件都不好,但牛平家是真有些太过寒碜了。
连城北那些最难嫁出去的姑娘都不想嫁。
气氛顿时有些低迷,蔡广赶紧转移话题,问高浩道:“浩子,你媳妇不是找到一个替人做饭的活吗?你帮我问问,那边还有没有这样的人家需要人做饭的?把我媳妇介绍过去。”
“行,不过估计难了。我媳妇那是撞大运撞上一家有老人要照顾的。”
“好,阿骞,要不帮你媳妇也留意留意?多赚几个钱也能补贴家用不是?”蔡广转头问魏子骞。
魏子骞已经吃完了馒头,捻了捻手指。
他的手经过护手膏的滋润,已经有所好转了。
“不用,她有事情做。”魏子骞摇摇头道。
“做什么工的?还要人不?”蔡广顿时来了兴趣。
魏子骞斜斜看向他,狭长凤目抬了抬,露出整个琥珀色的瞳仁,翘了翘嘴角,悠悠吐出两个字:“媒婆。”
他也不知自己是出于什么心理,总之,就是挺乐意说出这两个字的。
一桌子的人闻言都静了下来。
喝粥的不喝了,吃馒头的不吃了,啃烧饼的不啃了。
整整齐齐看向魏子骞,眼里都带着一模一样的惊诧。
静了几息后,最先反应过来的是牛平。
他起身一屁股挤走了魏子骞身边坐着的蔡广,眼神热络,满含期盼:“哥,今后你就是我哥了!”
“你别扯,你比阿骞的年纪大。”蔡广被挤到一边,瞪了瞪他。
牛平把蔡广的话当耳边风,只看着魏子骞道:“哥,嫂子是媒婆怎么不早说?我好早早上门拜访拜访。”
“你想让阿骞的媳妇替你说媒就直说,还绕这么大个弯子。”方兴业刚才被他嘲笑了,这下可还算还了回去了。
“怎么样?阿骞?可以不?”牛平实在是没招了,他这样的,媒婆来了几次都摇头。
魏子骞不确定道:“这我得回去问问。”
“好,好,你问问,你可得好好问问,一定要帮我说说好话。”牛平乞求道,就差给人捏肩捶背了。
“阿骞,你媳妇这么年轻就是媒婆了?可真厉害。”高浩真心实意赞道。
“是啊是啊,是咱们锦宁县的头一份吧!”蔡广也点头道。
魏子骞没接话,眉眼却舒展开来。
“我听说媒婆能赚不少钱呢。阿骞,还是你有福气。”方兴业羡慕道。
“瞧阿骞这张脸就知道了,合该他有福气。”蔡广笑得挤眉弄眼。
其余几人都跟着笑了起来。
吃早饭的时间不会很长,没一会儿就又开始上工了。
魏子骞肩膀上扛着两袋重重的布匹,头稍稍低着,只能看清脚下的路。
很快一滴汗水就从额头滑落,顺着眉骨,滴入眼睫。
魏子骞快速眨了两下眼睛,腾出一只手来擦了擦汗水。
身上的重量让他有些喘不过气,只能加快脚步,早些到仓库把东西放下。
仓库里堆满了货,魏子骞寻了个地弯腰把肩上的布匹扔在小山堆里。
卸下重物,这才能好好地舒一口气。
他望着如小山般堆砌着的货,这些货,又能让江家大赚一笔。
魏子骞忍着酸痛的肩膀,又去搬下一趟。
就这样无限的重复,进进出出,一个上午过去了。
中午到了饭点,管事派人放饭。
魏子骞随着人潮排着队领饭,两个木桶里,一桶是泛黄的米饭,一桶是水煮白菜,里面零星几点肥腻腻的肉片飘在上面。
清汤寡水的带几点油星子,让人看了就反胃。
魏子骞累了一上午,浑身酸软,本就没有胃口,看着手里的饭菜,更加提不起食欲。
周围的人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响动很大,都赶着想去再盛一碗。
魏子骞食指动了动,面无表情地把饭往嘴里送。
不吃?
下午体力不支晕倒了可没人管你。
不仅没人管你,还会被管事的责骂耽误卸货进程。
他坐在矮凳上,饭吃到一半,面前突兀的投下一片阴影。
魏子骞抬眼,就看见穿着一身绫罗绸缎的江倩语站在他面前,目光复杂地看着他。
第024章 冷战
他低下头来继续吃饭, 像是没看见她一般。
“阿骞,你怎的不理我?”江倩语坐在他身边,往他碗里一瞧。
“这都是吃的什么呀?怎么看着”她想说有些恶心, 但好歹在关键时候住了嘴。
江倩语细细打量了一下男人。
这是他们退婚后第一次见面。
虽然身上穿着普通了,也没有佩戴玉器了, 贵公子的做派也没了。
但是那张脸还是让人看一眼就心跳加速。
“阿骞,你别怪我, 我不想退婚的,是我爹逼我的。”江倩语带着些委屈的解释道。
她还想说些什么, 被魏子骞打断了。
“你出来找我你爹知道吗?”他头也没抬, 快速地吃完最后一口。
魏子骞站起身准备走, 江倩语也跟着站起来叫住了他:“阿骞,你别走,我还有话想对你说。”
他有些想笑,转过身看着她:“说吧。”
江倩语被他看得心里发毛,想扯出一个笑, 却有些艰难:“你不是也一样?我家上门退亲, 你就不能再坚持坚持?更何况, 你退了亲没多久就成亲了,让我难堪。”
“你不喜欢那个女子为什么还要答应跟她成亲?”江倩语说着也觉得自己有道理。
虽然是她江家先毁约,可魏家答应的那么爽快,后来还立即找了别人成亲。
这不也是在打江家的脸吗?
魏子骞心里毫无波澜,眸色漠然,淡淡道:“你要说的就是这些?”
江倩语被他的冷淡吓到, 顿时眼圈发红, 语气放柔,伸出手想去拉他的袖子:“阿骞, 你别生气了。是我错了,我不该在那时候抛下你的。可我自己根本做不了主!”
魏子骞稍稍退后一步,避让开她的手,心里渐渐不耐:“江小姐,我没空陪你在这儿聊这些,以后别来找我了。”
“你不喜欢她对不对?”江倩语上前一步,对着男人的背影道。
魏子骞脚步都没停顿,径直往前面去了。
江倩语双目凝着泪花,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心里也有委屈。
自从两人定亲以来,她一直把他当做了夫君,可谁知会发生这样的事?
他们魏家为什么就会沦落成这样?
害得她不能嫁给魏子骞。
江倩语心里郁郁,吩咐站在一旁的采兰道:“去酒楼买些好吃的给他送去,你看他现在吃的什么呀。”
“对了,再买两件上好的衣裳,他哪里能穿成那样?”
采兰有些迟疑:“万一魏公子不收怎么办?”
“我送的东西,他一定会收的。”
顿了顿,眼神变得晦暗:“除非他那个乡下来的娘子不让他收。”
“你打听清楚了?那个女人真是个媒婆?”
“打听到了,是在替人说媒,没事就到处乱窜,最近去城北比较多。”采兰立即回道。
“还真不怕丢人。”江倩语语气嘲讽,很是看不上眼。
阿骞怎么娶了一个这样的女人?上不得台面。
“既然那么喜欢替人说媒,那就给她介绍介绍生意。”江倩语转头对着采兰说完这句话就离开了码头。
——
叶惜儿再次来到长石巷的时候,可是胸有成竹多了。
抬头挺胸地再次敲开了飘着药味的小院。
开门的还是那个老妇人,这次叶惜儿不废话,只说了一句话:“婶子,你让我进屋,我有办法救你儿子的命。”
语气诚恳,只差对天发誓。
老妇人脸上的皱纹不浅,苍老的眼睛看着这个睁眼说瞎话的年轻姑娘,扶着木门的手微微松开了些,暮气沉沉道:“进来吧。”
叶惜儿吁了一口气,终于踏进来了。
进门一打量,就觉得有些违和。
明明整个小院不大,却显得很空旷。
家物什少得可怜。
叶惜儿乖乖地跟在老妇人的背后进了堂屋。
一进屋,苦药味更浓厚了,一阵一阵的,密不透风的往鼻子里钻,侵占了鼻尖所有的呼吸。
她猛地吸入肺腑,差点儿背过气去。
叶惜儿竭力控制住自己的手,才没有当着老妇人的面捂住鼻子。
“要不,咱们还是去院子里说吧,婶子。”她宁愿受冷。
老妇人看她一眼,什么也没说,搬了凳子出去。
叶惜儿见她搬凳子的动作都吃力,连忙上前帮忙。
在院子里坐下后,叶惜儿直接开门见山道:“我昨日也来过了,不瞒您说,我本是媒婆,想给您家说亲也不是戏弄人。”
“我说的能保住您儿子的命也不是信口开河。”
“但我不是大夫,办法也不是治病救人。”
“我略懂一些命格之术,我算出来,您的儿子还有救。”
叶惜儿捡着重点说,尽量简洁地说明自己的来意。
她也希望对方能快速接受自己的用意。
昨日她又重新整理了一遍这家人的信息,发现真的不是没有办法的。
这家人姓陶,夫妻两人结婚十年都未有身孕,原本想着这辈子再无希望。
就在他们已经放弃这个念头,准备领养个孩子时,陶婶子却突然怀孕了。
盼了十年的孩子来了,遭受了周围各种闲言碎语的日子结束了。
陶家夫妻喜极而泣,认为苦尽甘来。
孩子生下来后,一家三口过得平淡又幸福。
可就在陶家孩子陶康安十岁的时候,突然开始生病。
先是小病,看了大夫吃了药就好了。
后来却一直断断续续的不停生病,随着年龄越大,病越来越重,花得药钱也越贵。
陶父为了医药钱,去采石场挖石,不幸意外殒命。
在儿子病重时,陶父丧命,给了这个家沉重的一击。
这些年,都是陶婶子咬牙在苦苦支撑着给儿子吊着一口气。
周围雪花似的闲言碎语如当初她生不出孩子那般再次席卷而来。
陶家去不得了,他家风水不好!
陶家上辈子是不是做了什么恶,这辈子才这样受罚!
叶惜儿自从有了这个媒婆系统,能看见别人的命格信息时,才知道原来这世上竟然有这么多花样百出的不幸。
苦难并不公平,不会均匀的分摊到谁家。
陶婶子松弛耷拉的眼皮听完这几句话,忽地抬了抬。
“命格之术?”干瘦的身体从椅子上坐直了些,直直地看向叶惜儿。
“是的。”
陶婶子灰蒙蒙的眼睛又暗了下去。
之前也不是没有找过那些什么大师,巫婆来看过。
甚至在走投无路时还真的找人来看过风水。
事实证明,不仅银子花了,还没任何作用。
她摆摆手,低哑道:“回去吧,姑娘,回去吧。”
叶惜儿见她又要起身离开,赶紧拿出实力说话:“陶康安生于庆安三年冬月十八卯时,生下来时白白胖胖,十年来都无病无灾。”
“过了十岁就突然大病小病不断,所有大夫都断言其命不久矣。”
“可我却算出陶康安的命数还远远不到气绝的时候,他至少还能活三四十年,能够怡享晚年!”
最后一句话没有加重音,却是重重砸在老妇人的心窝子。
从来没有一个人跟她说过她的儿子能够平安活到晚年。
这几乎是一件不可能的事。
人人都说她的康安是个短命相。
陶婶子的眼泪哗地一下就落了下来,就算这姑娘是来骗人的,那她也愿意听。
“当初,我们给儿子取名康安,就是希望他一生平安康健,无病无灾。其余也并无他求,可老天爷连这点请求都不愿意答应!”她声音带着哽咽和不甘。
似乎是很久没有与人倾述过了,陶婶子一下子有些失控。
叶惜儿看着她老泪纵横的脸也有些替她难过。
世间的痛莫过于白发人送黑发人。
“我的康安一生没有做过伤天害理的事,为何老天待他这样不公?”
“婶子,你若是信我,我一定给陶公子找一门命格相合的姑娘,这样不仅有希望病情好转,还能和和美美过日子。”
老妇人泣声渐小,问道:“你是说冲喜?”
叶惜儿连忙摇头:“不是冲喜,你儿子可不需要冲喜。就是正常的谈婚论嫁。”
冲喜?开什么玩笑。封建迷信要不得。
冲喜是有一方作为牺牲的前提,她这可是有把握的保媒拉线。
“只要你能保我儿子的命,我这把老骨头可以给你做牛做马。”陶婶子低低喃喃道。
“好,我尽力。”其实叶惜儿已经有人选了。
早在她来陶家之前就已经看好了适合陶康安的姑娘,不然也不会贸贸然的上门。
只不过她还没问过女方的意思,所以也不好现在就说出来给陶婶子听。
免得若是女方那边不同意,让她空欢喜一场。
叶惜儿在陶家待了近半个时辰,终于说服了陶婶子。
出了陶家的门时,她都觉得自己身上染上了隐隐的药味。
陶婶子在人走后,颤抖着手推开了儿子的房门。
坐在床沿边,看着脸颊苍白消瘦,终日昏昏欲睡的儿子。
眼里含着泪,嘴上却带着一丝喜气道:“康安,能活了,你能活了。”
尽管她自己心里也是不相信那所谓的找门亲事,病情就能好转的话。
可她愿意说给儿子听。
原本她打算在儿子咽气的那日,她也跟着去的。
这一日复一日的难熬日子,突然照进来了一束光亮,也是件喜事。
——
叶惜儿回到家时,发现门口站着两个人。
走进一看,是魏子骞和一个陌生男子。
“魏公子,您就收下吧,这是小姐的一番心意”那男子看穿着像是小厮,手里拿着大堆东西,似乎在央求着魏子骞收下。
“我说话你听不懂?”魏子骞脸色不耐,看着像要发火了。
叶惜儿走到了两人身边,好奇问道:“怎么回事呀?”
魏子骞见她回来了,抿抿唇没说话。
倒是那个小厮很积极:“我们小姐买了些吃的穿的给魏公子送过来。”
“你们小姐是谁?”
“江家的大小姐。”说着,眼睛还悄悄瞟着叶惜儿的反应。
“哦。”叶惜儿一声哦转了个音,显得意味深长。
她看了一眼魏子骞,那人神色不虞,也不知道是想收还是不想收。
不过这可不关她的事,她没做停留,直接推开院子门进去了。
没想到魏子骞也跟在她后面进来了。
那小厮还想把东西塞进来,被魏子骞一脚给踢了个倒仰。
‘嘭’地一声,连人带着那堆东西都摔在了地上。
叶惜儿吓了一跳,一回头,见此场景有些讶异,转眼去看魏子骞。
至于嘛,发这么大的火?
那小厮起来后不敢再说什么,提起大包小包拍拍屁股跑了。
两人回屋后也没说话,不知是不是叶惜儿的错觉,魏子骞似乎有意在躲着她似的。
她原本想跟他说说今天去陶家的进展,结果这人也不知道哪根筋不对,莫名其妙。
叶惜儿不是那热脸贴冷屁股的人,别人不理她,她也不去讨那个嫌。
西厢房里,明明是两个人的屋子,却没有交流声,静悄悄的。
躺在床上时,叶惜儿翻来翻去,越想越不得劲。
憋了一个晚上没说话她有些难受,她就不是一个能憋住话不讲的人。
之前还不觉得,今天才发现,她已经习惯了每天晚上在睡前跟魏子骞说说这一天发生了什么。
现在这算什么?冷战?她根本就不是一个适合冷战的人,她宁愿有架就吵出来。
可她也没惹到他啊!
叶惜儿借着烛火的光亮去看那个还未上床的男人。
心里悄悄希望,这人也像往常那样,上床时忘记灭灯。
这样她就有个契机可以跟他说话,还不显得生硬。
睁着眼睛等了一会儿,‘啪’的一声。
突然眼前一黑,光灭了。
耳边传来男人上床的声音。
叶惜儿撇了撇嘴,真无趣。
明明每次都不记得,偏偏这时候就记得。
“咳咳咳”她捂着嘴装模作样咳嗽两声。
旁边的人竟然还是没理她。
“咳咳”她咳得更大声。
旁边的人无动于衷。
“我是不是感冒了?”叶惜儿踢了踢他:“怎么有点冷呢。”
魏子骞终于动了,却不是说话,而是翻身下了床,开门出去了。
“欸你去哪?”这什么人啊!
她快被气死了,不理她就不理她,她再理他就是狗!
叶惜儿卷吧卷吧被子裹着准备睡觉。
还没睡着,就听见那人回来的动静。
她原本不想理会,奈何压不住心里的好奇。
悄咪咪地睁开一条缝隙看过去,男人手里似乎端着一个碗?
“起来,喝热水。”声音不高不低,也没什么情绪。
这人终于跟她说话了!
原来是出去倒热水了。
叶惜儿一时间有些脸热,看了他两眼,她坐起来假装虚咳两声,接过了热水。
喝完了水,灯再次一灭,空气又陷入了沉静。
第025章 乱麻
“魏子骞, 你干嘛怪怪的。”她觉得她不问出来都睡不着觉。
“是不是你觉得你的前未婚妻给你送东西伤着你自尊了?”
那也没必要不理她呀,她又没惹他。
良久,才传来魏子骞的声音:“与她无关。”
“那你干嘛了?被管事骂了?”
“你想说什么?”
“你为什么莫名其妙的不理我了?”
叶惜儿竖起耳朵等答案, 那人却又不说话了。
“喂,你说话啊。”
“我困了。”魏子骞的嗓音又低又闷, 似乎情绪不高。
叶惜儿最讨厌这样说话说一半了,简直能憋死个人。
她故意在被窝里拱来拱去, 时不时拿屁股撞一下他的后背,拿脚丫蹬一下他的小腿。
害她睡不着, 他也别想睡觉。
闹腾了一会儿, 她自己都累了, 闭上眼睛就睡着了。
旁边的女人终于消停了,魏子骞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他盯着在夜色里看不出颜色的帐幔,怔怔出神。
心里的乱麻犹如一团理不清的丝线,根根缠绕,没有头绪。
冬日的夜晚漫长无比, 寒冷与黑暗吞噬着天际, 久久才迎来破晓的那一丝曙光。
——
叶惜儿次日吃过早饭, 准备去女方家走一趟。
还没出门,竟然有人敲门。
她开门一看,是个陌生的大婶。
“请问找谁?”
大婶一身打扮很普通,长得也没有记忆点,笑着说:“这里是不是小叶媒婆的住处?”
叶惜儿眼睛亮了亮,难道有客户上门?!
“是啊, 我就是, 找我做什么?”
“哎呀,可算找着你了叶媒婆。我是受人之托, 来替人给你说一声的,城北的三水巷有户人家要说媒,托我来叫你去一趟呢。”
叶惜儿心里一喜,果真是有上门客户了!
这不就是第一个找上门的客户吗!
可她陶家的亲事还没说成啊,名声还没打出去,就有人上门来找她了?
她还以为得搞定陶家的亲事才会渐渐有人主动来找她说媒。
那婶子留了个具体的地址就走了。
还催促叶惜儿尽量要早些去。
“巧儿,我有生意上门了!”叶惜儿喜滋滋地蹦进屋里,立马把这个好消息分享了出去。
魏香巧见嫂子这么高兴,也跟着开心:“嫂子,我晚上做些好吃的,添添喜气。”
“好,做红烧肉。是得庆祝庆祝。”
叶惜儿高高兴兴地出门了。
魏香巧回屋对魏母杨氏说:“娘,嫂子可真厉害!”
能自己出去接触那么多人,还能赚银子。
反正她是没那个本事的。
杨氏对着窗户描花样子,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戏水图的帕子绣完了吗?绣完了就给绣楼拿过去。”
“差不多了,还差个荷叶边。”
“那还不抓紧?还有功夫在这儿闲聊?”
魏香巧嘟了嘟嘴,退出了魏母的屋子。
——
叶惜儿站在一户人家前,深深吸了一口气。
对她来说,今天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她看过了,这家人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特别难应付。
要成功的把陶家与这家人结为亲家,应该很不容易。
但是她也没办法。
找了这么多人,只有卢家五姑娘的生辰八字与陶康安的八字比较相配。
他们的结合,能够让两人都相辅相成。
陶康安的命,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挽回的。
找到一个与他八字匹配的人着实不易。
卢五姑娘卢小蝶今年十七,从这十几年的人生轨迹来看,看不出有什么特别之处。
但这姑娘的生辰八字上显示,卢小蝶的姻缘坎坷,在婚姻线这条道路上境遇艰难,尽遇渣男。
叶惜儿在现代的网络上听过一个词叫吸渣男体质,意思就是比别人遇到渣男的概率要大很多。
她估计这卢小蝶就是这种体质。
叶惜儿抬手敲门。
卢家的人口很多,是她最不愿意应付的场面。
她还是只能硬着头皮上。
没等多久,开门的是个十岁左右的小女孩。
在现代,十岁还是天天闹着要吃辣条的小学生。
在古代,十岁却能当半个劳动力使了,再过三五几年就能谈婚论嫁,生儿育女了。
能算是半个大人了。
然而开门的这个女孩却连基本的卫生都不顾及,鼻子下面横着的鼻涕让叶惜儿看了头皮发麻。
衣服黑得简直看不出原本布料的颜色。
叶惜儿的瞳孔忍不住的震颤。
真的要为了说媒做到这般地步吗?
她只用余光扫了扫,就能窥见卢家的小院里脏乱程度。
确定要踏进这家人的门去说亲吗?
她还没想好进还是不进。
那个小女孩却开口了:“你找谁?”边说还边用棉衣袖子擦了一下鼻涕。
叶惜儿被她的动作吓得后退半步,把目光死死锁住在女孩黑溜溜的大眼睛上,坚决不挪到其它地方。
根据资料显示,这女孩应该就是卢家的七姑娘卢小红。
“我找找你娘和你五姐。她们在家吗?”
“在家,进来吧。”
卢小红给她开了门让她进去。
叶惜儿觉得自己的脚从来没有这么沉重过。
重地仿佛抬都抬不起来。
她这是给自己找的什么罪受啊?!
想着将要面临的环境和人,她迈着蜗牛步子,终于挪进了卢家的院门。
“姐姐,你的腿有毛病吗?怎的走得这么慢?”卢小红仰着头问,她还等着关门呢。
“没没毛病。”你别再仰着头用鼻子对着我了!
卢小红一关上门,就蹭蹭蹭地往屋里跑:“娘,来客人了!”
叶惜儿站在院子里,算是看清楚了卢家院子的全貌。
这确定能在这样的环境里生活?
“谁来了?哟,姑娘,你”卢母从屋里出来,就看见自家的院子里站着一位标志可人儿的女子。
她也形容不出这是什么画面,就是总觉得这姑娘站在那里,与她家院子的背景有些不相符。
“你是卢婶子?我是来替你女儿说媒的。”
叶惜儿现在的心情很不好,对着卢母连‘您’都不想用了。
虽说她是很希望说成这门婚事,对陶家,对卢家,对她来说,都是好事。
可要让她来面对这些,真的是个心理挑战。
“说媒?你是媒婆?”
“不是媒婆我上你家来干嘛?”
“哈,我还真是开了眼了,活这么久,还是头一次看见你这样的媒婆!”卢母看稀奇似的围着叶惜儿转圈圈,把她全身上下都打量了个遍。
“啧啧啧,这身段,比我那大女儿也不差了。瞧瞧这胸脯”边看还边这咂舌的评价。
叶惜儿顿时心里冒火,别以为她不知道,这老妖婆把她的大女儿卖去给了青楼。
现在都还在青楼里接客,给这老妖婆赚了不少钱。
不过如今年岁渐渐大了,赚不到什么钱了,她的重心已经转移到别的女儿身上了。
她冷下脸来,眼神都不想装了:“你到底还想不想给你的女儿说媒?”
“哪个女儿?”
“五姑娘。”
“这四姑娘还没嫁出去呢,怎的就轮到五姑娘了?先说四姑娘吧。我丑话说在前头啊,家里穷的免谈。”
叶惜儿态度强硬:“我只给卢五姑娘说媒,你爱说不说。把五姑娘叫出来,我跟你俩一起谈谈。”
若不是因为这个八字,当她愿意上卢家的门?
“哎哟,我说你这人怎么当媒婆的?我家的女儿可不缺媒人上门,那可都是抢着踏我家的门槛呢。”卢母翻个白眼,扭着腰身进屋,嘴上喊道:“小红,送客。”
叶惜儿不紧不慢,语气轻飘飘地飘进卢母的耳朵:“是吗?踏破你家门槛?”
“若是让别人知道卢五姑娘一个黄花大闺女刚刚小产,你猜还有没有人肯上门?”
她双手抱臂,站姿闲适。
若是手里没握着点底牌,她拿什么上门跟这老妖婆谈?
卢母一听就立马回转了身,险些闪着了老腰:“你是怎么知道的?”
“你管我怎么知道的?”
“进屋,您请进屋,坐下喝杯茶。”卢母的态度一下子就变了,脸上挂着笑,客气地请她进屋。
叶惜儿眉头轻皱,脸上做出一副不情愿的样子,勉强地抬脚进屋。
刚进了屋,她立马就想退出来。
堂屋的饭桌上竟然还摆着各种剩菜盘子和叠摞在一起的饭碗,脏兮兮油腻腻的,味道也有些发馊。
有没有搞错?这么会有这样的人家?
“算了,你把卢五姑娘叫出来,我们就在外面说。”
“姑娘们,出来了,有客人。”没想到卢母喊了一嗓子,几个屋子的门都开了,相继出来了几个年轻的姑娘。
“娘,什么事呀?”
叶惜儿不可思议地看着这一幕,同时出来了几个姑娘,令原本还有些空旷的小院里显得有些拥挤。
卢母笑着介绍道:“这是媒婆,来我们家说媒,敢问姑娘姓?”
“我姓叶,叫我叶媒婆吧,我只想与五姑娘谈谈,其余的人回避一下吧。”叶惜儿见所有人都在打量她,眼里的神情像是在看什么热闹。
“行,小蝶留下,小红去把饭桌收拾了。小梅,你去看看宝儿醒了没?帮宝儿穿衣服。其他人都回屋吧。”卢母转着圈的一通吩咐。
不一会儿,众人散去,院子里突然又安静了下来。
只剩下了叶惜儿,卢母、和一个看起来怯懦瘦弱的姑娘。
“叶媒婆,请坐。”卢母搬来了两把凳子,拍了拍凳子上的灰,让她坐。
叶惜儿看了一眼凳子,拿出自己的手帕又拍了拍,这才坐下。
实在是,对这家人有了阴影。
待两人都坐下后,叶惜儿才发现卢小蝶还站着,她看了眼卢母,对她道:“卢姑娘,你也坐吧。”
卢小蝶的脸色看起来很不好,身子也很单薄,她自己去搬了一个凳子,在卢母旁边坐下了。
“是这样的,我今日来的目的就是给卢五姑娘说亲的。但在说亲之前,必须要跟卢家确认一下,五姑娘是否能与先前的男人断了联系?”
“若如不能做到,那就当我今日白跑一趟。”
话音一落,卢母和卢小蝶都齐齐愣住了。
卢母是没想到这年纪轻轻的小姑娘说话这般直截了当。
卢小蝶是没想到自己的事被别人知道了,就这样曝光在太阳底下,脸上羞愤难当。
“那叶媒婆你先说说,你要说的那男方家是个什么情况?”卢母先反应过来,舔着脸问道。
叶惜儿知道她是什么意思,无非就是如果条件好,就回答说保证与那边断了联系。如果条件不好,那她还能拿乔。
她自己心里清楚,就陶家的条件和陶康安本身的情况,卢母是一定不会满意的。
“不管我要说的是什么人家,别人会接受一个朝三慕四的儿媳?”
“不管怎么样,想要说亲,就得把自己的关系清理干净。否者我把你说给别人,不是在祸害别人吗?”
“你们也清楚,那边是不可能娶卢姑娘过门的,否则也不会让你们打掉孩子。既然是这样,何必还要跟他们纠缠,找个好人家安安稳稳过日子不好吗?”
卢母神情微变,眼神不善起来:“你怎会知道的这般清楚?按理说,这事不可能让外人知道的。你莫不是那边派来的人吧?为的是想甩掉我们小蝶。劝我们小蝶找个人嫁了,他就轻松了。”
叶惜儿可受不了这样的冤枉,蹭地站起身来,一秒钟也不想多待:“少在这里胡言乱语,你们好好想想吧,要么断得干干净净,要么就当我没来过。”
她还一肚子气呢,谁乐意替她说亲?
叶惜儿出了卢家的大门,心情郁闷,转道去了卖鞋袜的铺子。
选了两双看起来顺眼的鞋子。
早就想把脚上这双大妈棉鞋给换了!
提溜着两双鞋子回家,进了西厢房,一头扎进床上,装死。
她给陶家介绍卢五姑娘,本来心里就有负担。
现在亲眼看见了卢家是个什么光景,心里更加迷茫了。
晚上,魏子骞回来,一家人围着八仙桌吃饭。
饭桌上浓油酱赤的红烧肉肥瘦相间,惹人喜爱。
魏子骞抬眼看了好几次坐在右手边的女子,今日似乎格外安静?
耷头耷脑的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偶尔还在走神,光吃米饭不夹菜。
他用眼神询问对面的魏香巧,对方也只是一头雾水地摇摇头表示不清楚。
晚饭结束,叶惜儿直接洗漱完就上了床,今天也没心思学习算命了。
她憋了一肚子的话,想找魏子骞说说。
叶惜儿气性大,忘性也大,一觉起来,早就忘记了昨晚魏子骞不理她的事。
她在床上等着魏子骞进来,结果左等右等,那人还不进来。
就在她觉得自己快要喷火时,那男人擦着湿发进来了,显然是刚洗完澡。
叶惜儿一下子就从床上坐起来,眼睛跟随着他移动。
第026章 离我远些
魏子骞从进门开始就感觉到一股灼热的视线跟随着他。
屋里就两个人, 不必想也知道这视线是来自哪里。
他装作未察觉般,故意不往床那边看。
叶惜儿见他还在那磨磨蹭蹭,等不及了, 开口叫他:“喂,魏子骞, 你快点过来,我有话跟你说。”
魏子骞也不知出于什么心思, 想立即回头,又不想回头。
嘴角有隐隐上扬的趋势, 他稳了稳心神, 慢条斯理地擦着头发, 回了一句:“等会儿,头发未干。”
“你快点,大晚上的洗什么头发,真爱美。”叶惜儿吐槽,她这里可有正事说呢。
“哎呀, 你快过来, 我帮你擦, 不就是擦个头发吗?用得着这么慢吗?”她在床上招手。
魏子骞的动作顿了顿,犹豫了几秒,最终还是抬了脚步去了床边。
叶惜儿跪立在床上,接过他手上的棉帕:“你坐在床沿。”
魏子骞一坐下,她就用棉帕整个罩在了男人的头上,一顿搓揉, 手法粗暴, 毫无耐心可言。
三下两下的搓揉完,手一摸, 效果还挺好,已经干了七八分了。
魏子骞的脑袋在女子手上像是蹴鞠似的,被搓得摇来晃去,晕头转向。
他一声不吭,任由她动作。
“好了,干了。”叶惜儿把棉帕一扔,大功告成。
随手理了理男人那一头乱糟糟的头发,她就扒拉着魏子骞的身子,迫使他转过身来,迫不及待开口道:“我跟你说个事,我一定要说,不然就快憋死我了。”
“首先,事情是这样的,你也了解,我跟你说过的那个陶家,陶康安是个病的快不行的人。”
叶惜儿一脸郑重其事,像是要说什么国家大事般,双眼直直的看着魏子骞的脸。
魏子骞被她直勾勾的眼神看得有些不自在,躲又躲不开,喉间轻轻嗯了一声,表示自己在听。
“我不是说过吗,我有办法让陶康安好起来,前提是找个与他八字相匹配的女子成亲。”
“然后,我找到那个人了,在一定范围内,就只有卢家的五姑娘符合各项条件。”
“但是,问题来了,卢家不是一个传统意义上的好人家,这个卢姑娘本身也存在着一些问题。”
“她之前有一个相好的对象,并且还小产过,而那个对象是已婚人士,不可能娶她,且这两人估计现在还藕断丝连。”
叶惜儿尽量捡着重点说。
“今日我去卢家看了一下,越来越不确定这样做对不对?”
“现在我面临一个两难的境地,我不确定陶家会不会接受一个曾经未婚先孕的女子。可万一他们又觉得陶康安的命比较重要一点呢?”
在现代有前任很正常,可在古代,卢五姑娘这种事情就是不能被容忍的。
况且卢姑娘还和前面那个男人牵扯不清。
真的要为了救陶康安的命而把这样的姑娘放进陶家吗?这是在帮陶家还是在害陶家?
万一这个卢姑娘嫁进了陶家心还是收不回来,三心二意的,能和陶康安过好好日子?
不会反而搅乱了陶家现有的安宁日子吧?就卢母那个样,会不会把陶家的日子搅和的乌烟瘴气?
可这两人的命格显示是相辅相成的啊,卢姑娘嫁过去就是对双方都好的事情啊!
叶惜儿头已经开始痛了,她紧拧着眉思忖着。
“还有就是卢家,卢家也不一定会接受陶家。陶家看起来也不富裕,陶康安在外人看起来还是个将死之人。卢家应该不会同意。”
给陶康安说亲,在别人看起来,的确是有点匪夷所思。
“你说这该怎么办?”是不是该放弃了?
魏子骞一通听下来,早已经被这弯弯绕绕弄得云里雾里。
这信息量实在太多。
“这个卢姑娘这般?”他之前混得多了,也见过不少,可这样猛地一听,还是有些惊讶。
“谁说不是呢,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合适的,唉。”
“你问过陶家的意见没有,可以接受吗?”魏子骞理了理思绪。
“我就是还没去呢,陶婶子本就没有很信任我,如果去跟她说我找到的是卢姑娘,她会不会赶我出门?”
“除了这个卢姑娘,真的就没有别人可以了?”
叶惜儿说得都口渴了,推了推他:“你先给我倒杯水。”
魏子骞看了她一眼,这人什么时候使唤他这么顺溜了?
他认命地起身出去倒了一杯温水进来。
叶惜儿喝了水又把杯子还给他,相当的顺手。
她也没察觉自己的动作有什么不对,歪着头想了想道:“倒也不是只有她一个人选。”
“但是在锦宁县周围,还真的只有卢五姑娘合适。”
“如若不然的话,这个距离就要拉很远了,离锦宁县隔着两个县那么远呢。”
“那难度不是加大了吗?这么远,陶康安的情况又不好,人家凭什么把女儿嫁过来?”
魏子骞眼神狐疑:“你是怎么知道隔着两个县的人的?”
叶惜儿往床上一倒,躺在床上编瞎话:“都说我能算出来了,你怎么不信呢?”
边说还边高深莫测的掐算起来。
魏子骞看她搞怪的模样,也不再追问。
“你快帮我想想,该怎么办?”
“今日我在卢家说了,让卢姑娘跟之前的男人断个干净,不然我就不给她说媒。也不知道她们会怎么做。”叶惜儿哀叹一声,这条路怎么就这么难呢。
“你是不知道,这个卢家可真是够奇葩的,家里一团脏乱,三观还有问题。那个老妖婆居然把自己的女儿卖进青楼了,这样的人也能当娘亲?”
她把被子往脸上一盖,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
“诶,对了,我明日要去一趟城北的三水巷。”
“三水巷?你去那里做什么?”魏子骞听到这个地点,眉头瞬间皱了起来。
“既然陶家的婚事这么难,我就先放放。”叶惜儿来了点精神,喜笑颜开地对他说:“你还不知道吧,今日有人上门找我说亲了,是第一个主动上门找我的哟。”
“哪儿的人?”
“不知道,她就给了我一个地址。应该就是个来传话的。”
“别去,三水巷的生意你别揽。”
叶惜儿坐了起来,不解地问道:“为什么?”
“那地方是整个县最乱的地方,住在那的人都不是什么好人,有什么好找媒人说亲的?”
叶惜儿傻了眼:“啊?不会吧,好不容易有个生意上门,就这样放过了?”
“万一是真的有人想找我说亲呢?那多可惜。”
魏子骞见她似乎还蠢蠢欲动,毫不留情戳破她的幻想:“你刚来锦宁县不知道很正常,我从小混迹于此还能不知道?三水巷的人根本不会找媒婆说亲,媒婆也不会踏足此地去说亲。”
“那他们怎么嫁娶?”
魏子骞看了她一眼,眼里的神色意味深长。
叶惜儿接触到他的视线,觉得里面的事情不简单。
“你赶紧说,到底怎么回事?”
“三水巷是出了名的下三流的聚集地,你说他们怎么嫁娶?大多都是无媒苟和,今日看上眼了,明日就住在一个屋了,再过几日孩子都出来了。”
“啊?还有这种地方?”叶惜儿瞪大了眼睛,像是听到了什么大新闻。
她深受打击,躺倒在床上,双眼无神哀嚎道:“怎么会这样?难道那人是骗我的?那她叫我去做什么?啊!太过分了,害我白高兴一场。”
“不管是谁,叫你去做什么,你都别去了。”魏子骞脱掉外衣,掀开被子躺进去。
叶惜儿翻身眼巴巴地看着他:“要不你陪我去看看?”
她真的很好奇那人来家里叫她过去到底是不是说媒。
“我没时间。”
“你就不能请一天假?顺便也休息一天。”叶惜儿殷勤地给他盖好被子,还伸手过去跨过他胸膛帮他掖掖被角。
两人离的很近,魏子骞抬眼就能看到女子近在咫尺白里透粉的脸颊。
她的发丝滑落,一荡一荡的,轻扫在他的下巴处。
魏子骞呼吸都停滞一瞬,心脏收紧,憋得他胸腔闷痛。
而那个女人还趴在他上方说话,五官艳丽,近距离看着更是眉眼如画。
“魏子骞,你愣着干嘛,你答不答应啊?”
红唇一张一合,吐气如兰,嗓音娇媚。
魏子骞的耳朵嗡鸣一声,气血上涌,喉咙发紧,收缩的心脏骤然放开,跳如擂鼓。
他抬起手臂扣住女子的肩膀,猛地一掀。
掀到了床的里侧,中间隔了一条河那么宽。
叶惜儿突然摔到了一边,惊呼一声,怒瞪着男人:“你干嘛推我!”
“离我远些,别靠太近。”魏子骞翻了个身,背对着她,避开她的视线。
“你”她气结,她什么时候靠他太近了?
什么人啊,什么狗脾气?
还不让碰,她才不想碰他!
不让碰她偏要碰。
叶惜儿在被子里往前拱一步,贴着他的背,用脚尖去踢他:“你还没说陪不陪我去?”
“不去。”
被子里的温度渐渐升高,魏子骞感觉到身后人靠近的体温,只觉得帐幔里空气都被抽走了。
他伸手一撩,把帐幔撩开一点缝隙。
“为什么呀?”叶惜儿还没求过人,她想要什么只会撒娇。
让她对魏子骞撒娇?
犹豫一秒,看了看他此时透着冷酷无情的后脑勺,她也翻过身去背对着他,动静颇大。
“你不去我就自己去!”语气很是硬气,一副没有别人自己也能搞定的架势。
叶惜儿的眼睛时不时向后瞄两眼,发现背后依然没有动静。
她气不过,哼了一声。
屁股一撅,撞了一下男人的腰身,然后滚到床的最里侧,离他远远的。
她不想再理他,自己闭上眼睛,没一会儿就进入了梦乡。
——
次日,叶惜儿一个人犹犹豫豫地走在街道上。
她来了城北,却不知道究竟要不要去三水巷。
按照魏子骞话里的意思,她是没必要去的。
但是她在他面前气话都放出去了,不去是不是显得没面子?
而且,魏子骞越那样说,越勾起了她的好奇心。
三水巷到底是个什么地方?
磨蹭半天,叶惜儿心里着恼。
算了,算了,不去了!
她转身准备打道回府。
突然看见前面一家米粮铺子前有个熟悉的身影。
叶惜儿心里一喜,跑过去喊了一声:“马铁。”
马铁正在牛车旁搬运刚到的粮食。
听见声音回头一瞧,见是她,立即笑了:“小叶媒婆,又来城北了?”
“原来你现在在这家粮铺上工?”
“是啊,赚个辛苦钱。”
“你现在有空没?”
“得卸完这里的货,咋了?”
“我想去三水巷一趟,想找个人一起。”
“哟,你去那儿做什么?那里可乱着呢。”
都说乱,那到底有多乱啊?
“怎么个乱法?”
“那地方住的人都不简单,男的基本都是些偷鸡摸狗宵小之辈,女的大多都是暗.娼。”
“这么说吧,连我这种赌场打手都不住在那里与之同流合污,嫌太晦气。”
相比魏子骞,马铁说得更加直白。
“那你觉得三水巷会有找媒婆说媒的人家吗?”
“应该不会有。”马铁摇摇头。
叶惜儿有些泄气:“算了,你忙吧,我不去了。”
她没心思再说什么,冲他摆摆手就走了。
谁这么无聊上门来骗她?!
让她碰到那个上门骗她的大婶,她一定问候她的脑子健不健康!
叶惜儿回到魏家,看见魏香巧坐在院子里绣花。
她上前有气无力地对她说:“巧儿,我被骗了。”
“啊?谁骗了嫂子?”
“就是我以为的那个第一单上门的生意,没了。我们的红烧肉白吃了。”
魏香巧放下针线笸箩,难道是那家人又反悔了?
“没关系的,嫂子,下一次还会有的。”她见嫂子情绪不佳,只能柔声安慰。
“今天再做顿好的吃吧,用食物来治愈我。”叶惜儿瘫坐在椅子上,仰望着冬日里寂寥的天空,忧郁成了诗人。
“好,嫂子想吃什么?”
“水煮鱼。家里有鱼吗?我们出去买?”还没忧郁到三秒钟,又立即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兴致勃勃。
“我也去?”
“对呀,我们一起去,你都多久没出门了?正好出去走走。”
叶惜儿拉着她的手拖着她起来:“走吧走吧,也不走远,去集市买了鱼就回来。”
“那我去和娘说一声。”魏香巧端着针线笸箩进屋,叶惜儿跟着她一起进去。
这么久了,她还没进过魏母杨氏的屋子。
她是真佩服这两人,天天呆在家里不烦闷吗?
杨氏屋里的摆设比魏子骞屋里的要多些。
柜子箱笼什么的摆放得整整齐齐。
屋里收拾得很整洁。
她跟在魏香巧的后面进去,就见杨氏在书桌前写字。
执笔的姿势端庄优雅,写出来的毛笔字娟秀工整。
原来她这便宜婆婆还是个才女?
“娘,我想和嫂子出去一趟。”魏香巧开口道。
“出去做什么?”
“买鱼。”
杨氏搁下笔,抬起头来,这才看见叶惜儿也在屋里。
她微诧,在两个女子之间来回看了一眼。
“买鱼她一个人去就行了,你跟着去做什么?”
儿媳整日的往外面跑她管不着了,巧儿可不能跟着她学。
“我好长时间没出门了,想出去走走。”魏香巧有些怯怯。
叶惜儿跟着在后面点头,多大个人了,出门还要请示。
杨氏未做声,把目光放在儿媳身上。
叶惜儿见她看自己,弯眉笑了笑,直视了回去。
半晌,杨氏再次拿起了毛笔,说了一句:“去吧,早些回来。”
魏香巧闻言就露出了一个笑,拉着叶惜儿出了西屋。
回屋换了双出门的鞋子就眉开眼笑道:“嫂子,走吧。”
不就是出去买个鱼吗?至于这般高兴?
叶惜儿和魏香巧一同出门往集市上去了,一路上魏香巧都很高兴,感觉比在家的时候活泼。
到了鱼市,这里都是卖水产品的,家家都卖鱼。
两人都不会挑鱼,找了一家看着顺眼的,随手指了一只看起来最大的,游得最欢的。
“嫂子,我还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呢,原来咱们锦宁县还有这种专门卖鱼的地方。”魏香巧左瞧右瞧。
“你不知道的还多着呢。”叶惜儿敢肯定,她一定不知道还有三水巷那样的地方。
老板帮忙杀了鱼,拿了芭蕉叶包起来,提着草绳递过来。
叶惜儿没接,魏香巧接了过来提在手上。
“走吧,还得去买些调料。”
还没走到杂货店,就见前面街角的拐角处有一男一女站在一处说话。
看侧面,很容易就认出是魏子骞那张招摇的脸。
第027章 没眼光
“巧儿, 你看那是不是你哥?”叶惜儿指了指前面。
魏香巧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点了点头,的确是她哥。
她哥那张脸, 站在人群里一眼就能认出来。
“那你看那个和你哥说话的女人是谁?”
魏香巧辨认一番,犹豫地看了看叶惜儿, 支吾小声道:“好像是是江姐姐。”
“江家小姐?”叶惜儿眯了眯桃花眼。
又是她。
叶惜儿站着看了一会儿,看着那边站在一处的男女, 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冒出一股火。
这个男人, 没时间陪她去三水巷, 却有时间在这里和别的女人聊天!
“嫂嫂子, 要不我们走吧。”魏香巧看着她的脸色,心里有些担心。
叶惜儿也懒得看别人谈情说爱,转身进了杂货铺选水煮鱼需要的调料。
魏香巧见她走了,小小地松了一口气,明明做错的不是她, 为何还会有点心虚?
她又转头看了看街角的两人, 摇了摇头, 也进了杂货铺。
买完了东西出来时,叶惜儿不经意间向那边瞥了一眼,方才两人站的地方已经没人了。
她在心里哼了一声,率先往魏家的方向走。
走过一条街,迎面走来两个带着丫鬟的女子,钗环首饰闪闪发光。
那两人把目光投在叶惜儿身上, 叶惜儿见是不认识的, 收回了视线不做理会,径直越过她们往前走。
走过了好几步, 才发现巧儿没跟上来。
她回头去看,就见刚才的两名女子在和魏香巧说话。
叶惜儿以为是巧儿遇到了朋友,打算在原地等一等她。
但仔细一看,又觉得这三人不像是在叙旧。
叶惜儿折返回去,就听见其中一人的声音。
“香巧,你怎么出来了?好长时日都没看见你了。”
“是啊,不是觉得见不得人了吗?”
“你们魏家如今住在哪儿呢?你爹欠下的债还完了吗?”
“你怎么穿成这样了啊?首饰也不戴。”
“听说你哥去干苦力活了?他那个样子,吃喝玩乐,跑马遛鸟倒是在行,干得动粗活吗?”
“是啊是啊,别是整日跟一群泥腿子大老粗混在一起吧,脏死了。”
两个女子你一句我一句,把魏香巧说得面色赤红,头越来越低。
叶惜儿从两人中间撞过去,挡在魏香巧面前。
“嫂子”魏香巧的声音怯怯,带着哽咽,泫然欲泣。
“你做什么?不长眼睛啊?”两个姑娘被撞到肩膀,险些摔倒,被后面的丫鬟扶住后指着叶惜儿骂道。
叶惜儿瞥了她们一眼,没理会。
回头看了一眼魏香巧,就见这姑娘眼里含着眼泪,要掉不掉的。
“哭什么?她们骂你,你就站在这里被她们骂?你也骂回去啊。骂不过就打,打不过就跑。”
她语气有些重,还带着一丝困惑。
主要是在他们叶家,不管是男男女女,都不是任别人欺负的主,个个都是欺负别人的厉害角色。
别看她叶惜儿看起来张扬嚣张了些,但真要论起来,其实她是他们叶家最弱的那一个。
就连她弟弟叶尘飞都比她心狠手辣。
真正腹黑的人,表面不声不响,做起事来毫不手软,岂能让他人欺负?
比如她表姐,长相秀气,说话温柔,内里却是个狠角色。外人惹了她,她必定是要三倍奉还的。
所以,她还从来没见过像魏香巧这样的受气包。
都被人当面讽刺了,怎么还这样忍着?不想着反击,反而自己伤心委屈?
魏香巧被她说得一愣,也不知作何反应,只呆呆地又叫了一声嫂子。
“嫂子?她是你嫂子?”
“原来这就是你哥娶的人?”
穿着蓝衣的女子语气不可思议,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叶惜儿,眼里带着嘲讽,又像是带着嫉妒。
“怎么,没见过啊?瞧你那副大惊小怪的样子,可真丑。”叶惜儿满眼嫌弃,像是看见了什么丑东西。
“你”蓝衣女子被她的话刺地满脸涨红,气得用手指着她说不出话。
一个妙龄姑娘,被人当街说丑,就像脸皮被扔在了地上踩,极其地伤自尊。
“你这人怎么说话的?”绿衣女子站出来说话。
“你管我怎么说话?我倒是还想问问,你们出门抹了什么味道的口脂,怎么闻着这么臭?”
说着她还故意皱着眉扇了两下,不满道:“太没有公德心了,臭着街上的人你们负责吗?”
两个女子互相看了眼彼此唇上的口脂,颜色是最近最流行的一款。
涂上显得嘴唇饱满诱人,娇艳欲滴,还带着香气,是为了出门逛街特意涂上的。
现下却被对方说得似真的臭气熏天一般。
两人心里气愤,却又莫名觉得嘴唇上很不得劲。
两句话交锋后,足以知道这女子不好惹,也不打算在这里久留,转身就想走。
“站住!”
“欺负了人就想走?”
蓝衣女子回头,瞪眼道:“你还想怎样?”
“怎样?我魏家人是这么好欺负的?想骂就骂,想羞辱就羞辱,想拿来消遣就拿来消遣的?”叶惜儿上前一步,漫声反问。
“你别太得寸进尺。”
“对,你别太嚣张,你们魏家现在什么也不是。”
“魏家怎么样不劳二位操心。现下巧儿受了委屈,你们就别想那么容易走人。”
“那你想做什么?”
“道歉加赔偿。”
蓝衣女子不服气,问道:“若我不照做呢?”
“不做?也行啊。我立马去书肆让人写一百张小纸条,把你二人的德行都写在上面,贴满大街小巷,让锦宁县的百姓都好好认识认识二位闺秀是何人物。”
“你”绿衣女子瞪大了双眼,不可置信,这人竟然能干出这种事!
蓝衣姑娘气得浑身发抖,以她的认知,从没有见过这般做事荒诞不经的人。
她又气又急,害怕叶惜儿真的如她说的那样做,那她在锦宁县还有脸做人吗?
脸色难堪地掏出袖子里的荷包扔过去,对着魏香巧说了一句‘香巧,我错了’就转身匆匆走了。
绿衣姑娘见了,也赶紧掏出荷包,声如蚊蝇般说了声对不起也火速离开了。
叶惜儿拿着两个荷包,笑得露出贝齿,回身跟魏香巧道:“走,我们去买首饰。”
魏香巧亲眼看着这一系列的操作,已经傻眼了。
“嫂嫂子,你太厉害了。”她结结巴巴道,看着叶惜儿的眼神里已经带着星光。
“这算什么?”她在他们叶家人眼里就是纸老虎,只会作天作地的小学生骂架。
但她被人夸了,还是骄傲地扬起下巴,一副云淡风轻道:“我会的还多着呢。”
两人拎着鱼,也不回家了,拿着忽悠来的银子进了翠芳阁。
终于轮到她叶惜儿买首饰了!
“巧儿,我们一人选一个首饰吧。”她拉着魏香巧进了这个三层楼的金银玉器铺子。
感受着伙计热情的笑容,她直接奔向放玉镯的柜台。
喜滋滋地挑了一支浑体通透,水头十足的玉镯,拿起来一问价。
伙计笑容满面地报价:“一百五十两。”
叶惜儿听了这个价,默默地放下了。
她再不知事,也知道以她现在的银子,买不起这么贵的镯子。
“看着太老气,不适合我。”她轻描淡写。
“你把那个拿给我看看。”
叶惜儿拿在手上比划了一下,“这个怎么卖?”
“这个便宜多了,二十三两。”
叶惜儿:“”
“那个呢。”她指了指一个颜色优美,冰清玉润的镯子。
“这个就十两。”
“行了,就这个吧,包起来。”这个还算漂亮顺眼。
她买完了一转眼才看见魏香巧坐在一边并没有去选首饰。
“你坐着干嘛?看上哪个了?去选啊。”
“嫂子,我就不买了吧,我还有。”
叶惜儿把她拉起来:“快去选,说了一人一个,你想要金的还是玉的?”
最后魏香巧选了一对玉兔捣药耳坠。
两人欢欢喜喜地拿着自己的东西出了店铺。
“嫂子,回家吧。”
叶惜儿都走到了门口,忽然顿住脚步:“要不给娘买个戒指?”
“我们还有银子吗?”
“还有,那两个荷包的银子还没花完呢。我看了,里面还有一些金瓜子,不花白不花。”
“那要给我哥买点什么吗?”
“他?”叶惜儿本想说他就算了。
但她上次看见那人的鞋子好像有些旧了,应该也不保暖。
遂勉勉强强道:“给他买双鞋吧。”
两人回到魏家的时候,时辰已经不早了。
晚上两人在厨房研究了怎么做水煮鱼,磕磕绊绊总算是做出来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给杨氏送了一只金戒指,她今日的脸色格外的缓和,还会主动关心叶惜儿了。
叶惜儿有些想笑,她就知道,任何人都抵不住礼物的笼络。
晚上魏子骞回来时,还没洗漱,就被魏香巧叫住了。
魏香巧看了看西厢房,压低声音道:“哥,你今日在街上跟江姐姐说话被嫂子看见了。”
魏子骞眼里闪过一丝意外,随后不经意问:“她看了什么反应?”
魏香巧想了想当时的情形,回道:“好像挺生气的,脸色不大高兴,我还有些怕呢。”
魏子骞闻言,心脏莫名其妙地一跳,还隐隐有些雀跃。
“哥,你到底在与江姐姐说什么?你还是别跟她来往了吧。”
“我知道了,你回屋吧。”
魏子骞洗漱完了进屋时,以为叶惜儿会找他说话。
结果快到吹灯上床时,她都没跟他说过一句话。
也不知是不是刻意忽视他,一直在书桌前埋头做自己的事。
在他第三次看过去时,终于出声道:“时辰不早了,还不睡吗?”
“你先睡,别管我。”
魏子骞听不出她是什么情绪,也不知道她是不是在生气。
上床后原本应该早早入睡,却始终睡不着。
思绪繁杂,心里火烧火燎的。
以前从没有过这种情况,他不知道怎么处理。
但是他清楚,若是换作以前的魏子骞,肯定比他现在强。
从前敢说敢做,随心所欲的魏子骞好像没有过这样纠结辗转的时刻。
叶惜儿今天休息放松了一天,明天准备再接再厉。
明天她准备再去卢家看看,如果再不行,她就要实行第二方案了。
关闭透明界面,吹灭烛火,借着窗外的月光摸上床。
准备跨进里侧时,床上的人突然动了,她吓了一跳,摔在了男人的身上。
隔着棉被,软绵绵的,倒是不疼,就是被吓着了。
“你干嘛呀,怎么还没睡?”叶惜儿捡回了自己的魂,从他身上一滚就滚了下去。
掀开被子钻了进去,一下就感受到了被子里的暖和。
这就是有人暖床的区别吗?
之前她先上床的时候,要睡一会儿才渐渐有了热乎气。
“你没事怎么乱动?吓到我了。”她哼了一声。
魏子骞终于等到她上床了,没回答她的话,而是反问道:“你今日生气了?”
“我生什么气?”叶惜儿奇怪道。
“看见我和江家小姐在一处。”
叶惜儿这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想起白天的事,点头道:“生气,当然生气了。”
魏子骞呼吸都有些紧张,继续问道:“为何?”
“还能为什么。你不答应跟我去三水巷,我还以为你没有时间,结果却有时间跟别人逛街!”叶惜儿想起来还是很生气,她觉得自己被比下去了。
“没有逛街。”魏子骞下意识反驳道。
“我管你做了什么,反正你就是拒绝了我。”
“我今日去了三水巷。”
叶惜儿翻过身,好奇问他:“你去做什么?”不愿意和她一起去,却自己一个人去?
魏子骞犹豫几秒,还是如实道:“我以为你今日会去,所以去看看。”
他今日怎么也不放心,所以跟管事请了假,去三水巷走了一趟,走了个来回都没看见她的影子。
也是在回来的时候在路上碰到了江倩语,被她拦着质问为何不收她送的东西。
叶惜儿怔愣了一秒,眼睫快速眨动了几下,被这句话砸得有些晕乎。
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自作多情,怎么突然有种被关心的错觉。
在现代时,给她献殷勤的人也不少,送花送礼物也有。
但叶惜儿还没跟谁近距离接触过。
现在和一个男人躺在一个被窝里,这个男人还可能有青睐自己的倾向。
她丝毫不怀疑自己的魅力,心里还有些得意,她认为一个人会对自己心动倒也是很正常的。
叶惜儿翘了翘嘴角,难得有略微的害羞,问道:“你是不是在担心我?”
魏子骞默了默,是不是担心,他自己也分不清。
但上工的时候,想到她要去那种杂乱之地就心绪难宁,的确是怕她出什么事。
“没有,就是去看看罢了。”他的声音在黑夜中有些闷,像是坠着心事。
听在叶惜儿耳中就是明晃晃的否认。
没有担心她,就等于不是喜欢她。
刚刚还翘起的唇角顿时就落了下来,她怎么忘记了,这人喜欢的是那个青梅竹马的前未婚妻。
今天还看见了两人当街谈情说爱。
叶惜儿瞪了他一眼就翻过了身去,还顺便往自己这边扯了扯被子。
什么眼光?!
喜欢那个虚伪的女人都不喜欢她?
她这么一个大美女哪点比不上那个假惺惺的女人?
长得比她好看,身材比她好,还比她有才华有学识。
那个什么姓江的会说韩语吗?会说英语吗?会弹钢琴吗?
她叶惜儿在现代可是很受人欢迎的!被人排着队喜欢呢!
纨绔就是纨绔,没内涵,没眼光!
叶惜儿在心里吐槽半天,吐槽完就直接睡了过去。
空气突然静谧了下来,谁也没再说话。
魏子骞注意到旁边的人没了动静,仔细听了听,像是睡着了。
漆黑的夜空,明月在天,周围几颗星子闪烁着幽冷的点点光芒。
看来明日不是一个下雪天。
第028章 这就是我家
叶惜儿这次去卢家, 没有直接进去找卢母。
而是忽悠了一个小娃去把卢五姑娘卢小蝶叫了出来。
她想了想,这种事还是要听听当事人的想法。
上次在卢家,这姑娘都没怎么说话, 全是那卢母在那东拉西扯。
所以她想和卢小蝶单独聊聊,或许还能有不一样的收获。
叶惜儿在巷子口站着等, 没一会儿就看见卢小蝶向她走来。
她对着她笑了笑,先问道:“你冷吗?冷的话我们去茶楼?”
卢小蝶像是有些放不开, 捏着双手,摇摇头:“不冷, 就在这里说吧。”
“你的身体好些了吗?”小产对女人来说是一次不小的伤害, 不好好休养, 对身体不好。
“好了,好了。”卢小蝶低着头,不敢与人对视。
“那我就直说了,上次我说的事,你们考虑好了吗?”
“他们不愿意。”
“他们是谁?不愿意什么?”
“我娘, 还有那个人, 不愿意和我断了来往。”
叶惜儿皱眉:“那你的想法呢?”
卢小蝶飞快抬头看了她一眼, 又立即低下了头。
看她半天不吭声,叶惜儿试着放缓了语气:“你抬起头来看着我说话。”
卢小蝶稍稍抬起了头,看着叶惜儿的脸和那双漂亮生辉的桃花眼,又有想躲开的冲动。
“你别怕,你大胆告诉我你心里真实的想法,我才有办法帮你。”
“他们不让你断, 你自己想不想断?还是跟他们的想法一样, 你也不想与那人断了关系?”
卢小蝶立即摇头:“不,我不想再与邱公子有什么瓜葛了。”
“邱公子?”
“嗯, 他是邱家的三少爷。”
“哪个邱家?叫什么名字?”
“邱明远,他家在城西的玉林街开布庄的。”
叶惜儿快速地搜了一下邱明远这个名字,没搜索到。
“他成亲了?”
卢小蝶咬了咬嘴唇,点点头。
“成亲了,还有一个两岁的儿子。”
“那你知道他有妻有子了,还和他”
“他骗了我,他说他没成亲后来我知道了,他说会纳我进门。”
卢小蝶突然有些激动:“可后来我怀孕了,他却给了银子叫我灌了药把孩子打掉。”
叶惜儿伸出手拍拍她的背:“好了,你别动气,对身体不好。”
“现在你也看清楚了这人的真面目,不打算离开他吗?”
“我不想再见他,可娘说只要他肯继续给银子而且邱公子说他不会放手。”
叶惜儿心里升起一股愤怒,这什么人渣?
“这太过分了,他既然不愿意负责,就不该再纠缠你。”
“你这样只能被他拖死。”
“那该怎么办?叶媒婆。”卢小蝶唇色苍白,她从小到大就没自己做过主,整个人仓皇不安。
“那我问你几个问题。”
“你问吧。”
“如果我有办法让那个邱什么再也不来纠缠你,你愿意让我帮你说一门亲事吗?”
“我这样的还有谁肯愿意要我?”
“你就先回答我。”
卢小蝶使劲点点头:“我答应。”
“如果是男方家的条件也不是很好,他还生着重病,你会嫌弃吗?”
卢小蝶诧异地看着叶惜儿:“这是?”
“但他的病会好的,只是需要点时间。”
卢小蝶低下了头,看着脚尖,沉默半晌才道:“只要能嫁出去,什么人家都可以。”
“诶,你别这样,别灰心。只要你过去好好过日子,你们的日子会越过越好的。”真的,她都算过了。
“可是我娘肯定不会同意。”
“你娘那边我去说,只要你愿意就行。”
叶惜儿想了想又说道:“我会想办法,让那个邱公子不会再来找你。”
“然后我再去男方家一趟,说说你的情况。”
“如果他们接受,我就安排你们见一面。若是他们不接受也没事,你放心,我会另外再给你找一门亲事。”
卢小蝶面色有些惊慌:“你你要跟他们说我”
“你别慌,我必须得把实情告诉他们,然后让他们来抉择。这对你有好处,如果对他们隐瞒了,你嫁过去被发现了,那才是为你今后的生活埋下了一个雷。”
“这是我说媒的准则,绝不相互隐瞒。你们彼此都有知情权,才好根据自己的需求做选择。”
“如果男方因为你这一点而不愿意,那也没什么,说明你们没有缘分。”
卢小蝶滚下一滴泪,后退一步:“没有人家会愿意,他们若是知道了我怀过孩子,都会嫌弃我。”
叶惜儿也不知该怎么说了,抿了抿唇,柔声道:“小蝶,不一定的,每个人的需求一样。”
“就像我要给你说媒的那户人家,那男子已经病了很久了,大夫断言已经是无药可救,命不久矣。”
“他和他的母亲现在最在意的就是能够活下去。如果你嫁进去,他的病情慢慢好转了,他们家人只会把你当做是福星。”
“那万一他的病情不会好转,我嫁过去,他就咽气了,我就是扫把星了。”
叶惜儿一噎,这人的脑子还是挺清晰的嘛。
“我保证,他不会死的。他不仅不会死,还会和你过上好日子。”
“再说了,你只是被坏人骗了,这也不是你的错,你不需要有什么沉重的包袱。”
叶惜儿从来没有这样苦口婆心过,她觉得这个职业真繁琐。
不仅要不断跑来跑去的上人家的门,还要兼顾客户的心里疏导,还要去游说客户家人的同意,同时还会增加帮忙赶走渣男的业务。
她说了这么多话,实在是想歇歇。
“今日就先这样,你回去吧,外面冷。有消息了我再来找你。”叶惜儿拍了拍她的肩膀,与她道别。
跟卢小蝶分开后,叶惜儿哪儿也没去,直接回了魏家。
她现在就想躺着,什么也不想说,什么也不想做。
自己出来赚钱后,才知道这钱真不是那么好赚的。
她以前看她爸妈,还以为赚钱很容易呢。
随便一个项目就能有大把银钱进账。
——
魏子骞昨日回来的晚,没发现屋里有一双崭新的鞋子。
今日回来时天还没黑,进屋就看见屋里摆放着一双男人的新鞋。
他拿起来看了看,是他的尺码。
魏子骞转头看了眼在梳妆台前描眉的女人,心里有个猜测,却又不敢肯定。
“这是你给我买的鞋?”
叶惜儿拿着新买的眉笔,仔细地对着镜子画眉,头也没回:“是啊,我买的,你的鞋子也太旧了。”
随即想到,这人又不喜欢她,她还给他买鞋,简直就是真善美的化身。
画好了眉,叶惜儿把玉镯戴在左手腕上,举着手左瞧右瞧,心情很是愉悦。
自己选的就是好看。
她一定要努力赚钱,争取把那个一百五十两的玉镯给拿下!
魏子骞穿上鞋子试了试,大小合适,柔软舒适。
他天天搬货走路多,穿上这个走路会舒服许多。
魏子骞盯着脚上的鞋,觉得比他之前任何一双魏府绣娘定制的鞋都好看。
“你怎的想起来给我买鞋了?”他状似不经意般问道。
“我给娘和巧儿都买了首饰,又不是单独给你买的。”叶惜儿想起买这些东西的银子是从哪里来的就想笑。
“诶,我跟你说,你知道买东西的银子是从哪儿来的吗?”她眼里隐藏不住的是嘚瑟之意。
“你看,我这玉镯,十两银子呢。”叶惜儿把手上的镯子给他看。
“哪来的?”
“说来你可能不信,大街上捡的。”这不就相当于是在大街上捡的钱吗?
“捡的?在哪?”
“我和巧儿出去买鱼的时候,碰到了两个姑娘,她们欺负巧儿。”
“我一看,这可不行,上去三两句话就给她们唬住了,最后不仅道了歉还赔了钱呢。这不就是白得的银子嘛,简直比我出去说媒容易多了。”
叶惜儿感叹,顺带把自己夸了一番。
“我看以后谁还上赶着给我们送银子花。当我们魏家是吃素的?谁都能来踩两脚?”叶惜儿扬扬下巴,表情傲娇。
魏子骞脱鞋的手一顿,眼睫轻颤,抬眼去看她,嘴里重复她的话:“我们魏家?”
叶惜儿瞥他一眼,不满道:“怎么?不承认我是魏家人?”
“哼,不管你承不承认,我现在都是魏家的人,这里就是我的家!”
叶惜儿知道,无论到了哪里,都得让自己有归属感,才会获得幸福感。
这是一种生存法则。
他们叶家教给小辈们的第一课就是无论身处何地,处在什么境遇,都要懂得变通和要有强大的适应能力。
尽管是穿到古代这么荒谬的事,尽管要从一个大学生转变为一个媒婆。
她叶惜儿都尽量去做了。
尽快地融入到当下的环境中,才不会觉得处处痛苦。
魏子骞听她说的这么理直气壮,低头间眉眼不禁弯了弯,琥珀色的眸子里浮动着柔和的波光。
不知怎的,他喜欢听她说这样的话。
——
这日,魏子骞穿着新鞋子去码头。
牛平看见他就凑了上来,搓着双手期待地问:“哥,你跟嫂子说了没?她同意帮我说媒不?”
魏子骞一愣,这事都被他忘在脑后了。
最近回家,每天想着要面对她,都有点期待,还有点紧张,其他的事是一点儿想不起来。
“这几日她很忙,我再找个时间跟她说说你的事。”
“哥,你可别把我忘了。这可是我的终身大事呢。”
“行了,我知道了。”魏子骞应道。
“哥,你的手变好了?抹了药膏?”
魏子骞垂眸看了看自己的手指,红肿不见了,伤口也没了。
骨节分明,修长白皙,虽多了些粗糙,看着不似以前那般光洁如玉,养尊处优了。
但恢复成这样他就觉得很好了,至少不痛不痒了。
“是啊,这段时日都在用护手膏。”
牛平笑得贼兮兮的:“是嫂子给你买的?”
魏子骞眉心微微动了动,眼角微挑,脸上的表情鲜活,又像是有了以往风流公子哥的影子。
“那是自然,哪个男子会买这些玩意儿?”他嗓音轻扬,勾着笑意。
牛平见他这副模样,有些看愣了。
这人怎的散发出一种妖精的味道?
他挠了挠头,有些不解,一个货真价实的男人怎的可能有这种女人才有的东西?
牛平不确定地又看了魏子骞几眼,他双眼目视着前方,好好的在走路,虽脸蛋是比他们要出挑些,但方才那股子妖精般勾人的气息好像没了。
最后牛平摇了摇头,归结为是自己眼花,一定是看错了。
他把这些乱七八糟的甩在脑后,继续接话道:“那看来嫂子还挺稀罕你的。”
魏子骞唇角的笑意滞了滞,睨了一眼比他矮半个头的牛平。
这小子,不会说话就别说话。
他没接这话,而是反问道:“你说,若是对一个人既期待见到,又害怕见到。这是为何?”
“啊?”
“还有,她不跟你说话吧,你觉得难受。她靠你太近吧,你又觉得心慌。”
“哥,你在说什么?”他咋听不懂?
魏子骞见他满脸迷茫的样子,抿了抿唇,最终不再说话,默不作声地往前走。
——
江家。
江倩语刚从大哥的院子里回来,就听丫鬟禀报道:“小姐,叶姑娘没去。”
“没去?去传话的人没说清楚吗?”
她喝了一口采兰递过来的热茶,把手放在火盆上方烤着。
丫鬟竹子摇头道:“说清楚了,麻关亲自去交代的。不会有错。”
“那怎么没动静?按道理来说,那个女人是刚从镇上来的,应该不知道咱们县三水巷的情况才对。”江倩语抬头看向竹子,有些困惑道。
“是啊,她现在只是名不见经传的小媒婆,最缺的就是生意。有人找上门应该是很乐意去的。”采兰也在一旁说道。
江倩语想了一会儿,吩咐道:“这样,竹子,你再去叫麻关过来一趟。”
“顺便叫人去三水巷的那户人家通知一声,就说人不来了,把另一半银子给他们结了。”
“好的小姐。”
等竹子出去了,采兰给江倩语剥橘子,试探道:“小姐,这样做行吗?我看那个叶姑娘也不是好惹的,万一她知道了,反过来缠上咱们”
“况且她现在毕竟是魏公子的妻子,魏公子的脾气”
“你放心,阿骞不会知道的,就算知道了也不会把我怎么样的。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是她一个半路来的村姑能比的?”
“至于那个姓叶的,更不可能把我怎样了。在锦宁这个地方,她还没那个能耐敢惹江家。”
江倩语把一颗橘子瓣放进嘴里,脸上挂着笑。
敢骂她的人,她怎么可能让她好过?
这种乡下人,口齿再伶俐,也就只能在嘴上逞逞能罢了。
第029章 你吃醋?
叶惜儿去了城西, 在玉林街上逛了一圈。
的确看到有一家邱氏布庄。
整条街有两三家布庄,可挂着邱氏招牌的就这一家。
叶惜儿站在店铺前望着牌匾,心道, 应该就是这里了。
她抬步进去,立即就有伙计迎上来。
“姑娘, 要买点什么?”
“不买什么,我要见你们掌柜的。”她道明来意。
“掌柜的今日还没来, 您有何事?”伙计询问道
“你们的掌柜是不是邱家老爷?”
“是,一直是我们老爷在管铺子, 都几十年了。”
“那行, 我就在这里等他。”
伙计将叶惜儿带进后院:“那您上后院等着, 掌柜来了我立即告诉他。”
叶惜儿进了布庄的后院,本想就在院子里坐着等。
伙计十分热心肠,说道:“您进屋吧,屋里暖和些,我再倒杯热茶进来。”
“那就多谢了。”叶惜儿笑着道谢。
什么样的东家, 就有什么样的伙计。
看着这个伙计的样子, 叶惜儿对此行的目的更有信心了些。
她坐在厢房, 大概过了半盏茶的时间,就有一个穿绸缎衣,戴着羊皮帽子,蓄着胡子的老者推门进来。
叶惜儿站了起来,笑问道:“是邱老爷?”
邱德润脱下皮帽子,打量了一番眼前的姑娘, 点头道:“就是你找我?”
“是我找您。”
“坐吧, 何事?”邱德润坐下,伸手一引。
叶惜儿也不客气, 直接坐下说话:“我先自我介绍一下。”
“我姓叶,夫家姓魏。您可以称呼我叶媒婆。”
“哦?媒婆?我们家可没叫媒婆上门。”邱德润喝了一口茶。
“我来不是要说媒的,是想跟您谈谈关于邱三公子的事。”
邱德润微微诧异,放下茶盏:“明远?他怎么了?”
“不知您是否知情邱三公子在外面欺负小姑娘的事?”
“你这是何意?”
“具体的我就不细说了,大概就是邱三公子隐瞒已婚的身份,欺骗小姑娘感情,致使人家怀孕,还不负责任的打发对方打掉孩子的事情。”
“且还极其不知廉耻、不知悔改的想继续纠缠对方,耽误人的一生。”
“这是想做什么?当外室养着吗?”
叶惜儿正色道:“邱老爷,恕我直言,子不教父之过。”
“邱三公子做出这样的混账事,您该好好管管了!”
一番话下来,言辞犀利,简明扼要。
听得邱德润面皮发紧,只觉得丢尽了老脸。
他不想相信,也不想承认自己有这么个混账儿子。
可眼前的姑娘神情严肃,说话有条有理,容不得他不信。
邱德润这辈子也没想到会在一个丫头面前羞愧地抬不起头,他险些拼凑不齐一句完整的话,艰难道:“是,这些年我的心思和精力都放在了铺子和生意上,家里的几个孩子都疏忽了。”
“我回家会好好问问明远这件事的始末,一定好好约束他不再犯浑。”
“至于那个姑娘,邱家也会做出补偿,并且保证不会再去打扰姑娘的生活。”
叶惜儿心里暗自点头,还算满意这老头子的态度。
看来她猜的没错,邱明远是个人渣,但这个老爷是个讲理的人。
不过她嘴上却道:“都说自己的孩子若是教不好,就得交给外界来教他如何做人。”
“外面的人可不会像自己家人那般温和,别到时候跌了大跟头才知道醒悟。”
“您若是管教不好邱三公子,再让他去纠缠着那姑娘不放”说到这里,她语气顿了顿。
片刻又接着道:“您也知晓我是做什么的”
“听说邱家还有一个在读书且未娶妻的四公子?”叶惜儿笑着做问询状,说话不紧不慢,声音也很柔和,话里却透着一股任谁都听得出来的威胁之意。
有的人是讲理之人,却不一定能管理好家事。
可不能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他会约束好那种混蛋上,适当的敲打还是有必要的。
人有了忌惮,才会引起重视。
“叶姑娘你这是?”邱德润眼睛微微眯了眯,脸上的神情在听到对方提到四儿子时变了变。
四儿子是他的小儿子,是最聪慧、也是他最寄予厚望的儿子。
可以说,前面的几个儿子,他都因为忙着打理铺子而有所疏忽。
这个小儿子是他的老来子,也是生意逐步稳固时出生的。
他自然有更多的精力和心思花在培养小儿子身上。
“邱老爷,别为了一个儿子的污糟事毁了另一个儿子,这不划算。”叶惜儿笑眯眯,像是朋友般提醒道。
说着她站起了身,觉得今日话已经带到了,就不再多留:“您好好琢磨琢磨,我就告辞了。”
“小平,送送叶姑娘。”邱德润朝外高声喊着伙计,他坐在椅子上却丝毫未动。
叶惜儿也不在意这些作态,自己一个人出了邱氏布庄。
抬头望了望天边白胖胖的云朵,心下知道,这件事八成已经成了。
不是她有多信任这个邱老爷的人品,是她相信邱三公子和邱四公子在邱老爷心中的分量有明显的差距。
这个差距会使他做出正确的选择。
叶惜儿刚要迈步走,后面就有伙计叫住了她。
“这位姑娘,这是我们东家给您的,说是给的赔偿。”伙计把一个荷包递给了她。
叶惜儿毫不犹豫地接了过来,点点头就走了。
她本想直接回家,现在看看手上的钱袋子,还是先去了卢家一趟。
到了卢家,依旧直接把卢小蝶约了出来,把荷包给了她:“这银子你收着,是邱家给你的补偿,你也别给你娘了,你自己收着当做私房银子吧。”
她也没看里面有多少,不过她捏了捏,里面好像是银票。
卢小蝶接过荷包有些呆愣,这这叶媒婆办事这般快?这般利落?还替她要了补偿回来?
“卢小蝶,你放心,事情我已经解决了,那个邱公子不会再来找你了。”
“真真的吗?”她觉得自己还在梦里。
原本觉得是噩梦,是泥沼,是很难摆脱的人,居然就这样被解决了?
这前后不过才一日的时间啊!
“真的,他不敢再出来祸害人了。”除非他邱老爷脑子糊涂了。
“叶姑娘”卢小蝶看着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声音都有些哽咽了。
“叶姑娘,你是如何找他说的?”怎的就如此容易,她想知道原委。
“找他?谁?”
“邱三公子啊。”卢小蝶眼带迷茫地看着她。
叶惜儿轻笑出声,雪肤花貌,眸子里有碎光浮动,娇艳夺目,看呆了对面的卢小蝶。
“找他做什么?他那种混账能听得懂人话吗?何必去找他白费口舌?”她语气轻快,还带着一丝看不上眼的不屑。
“那那你找的何人?”卢小蝶睁大了眼睛,她想不通,没去找邱三公子,却说事情已经办妥,这是怎么回事?
“找他爹呗。儿子犯错,爹得负责,就这么简单。”叶惜儿双手一摊,说得理所当然。
她才懒得去找什么邱三公子,直接杀上门去找负责人讨说法岂不是来得更有效,还省时省力。
卢小蝶闻言惊讶地捂住了嘴巴,找找上邱老爷了?!
“你这什么反应?这有什么?别害怕,他爹可比他通情达理,他爹不会再放他出来乱蹦跶了。”
“哦哦原是如此”她说不出什么话,只能傻愣愣地应着话。
“那我说的事,你答应了吗?”
卢小蝶使劲点点头:“我答应。”
“好,你答应就行。我改日再上门找你娘谈谈。”
叶惜儿没忍住多加了句话:“这笔银子,你就瞒着你娘,给自己留条后路。”
这样的娘就是个无底洞,怎么也填不满的,何必拿去孝敬这样的人呢。
“好,我听你的,叶姑娘。”卢小蝶满眼感激,尽管在大冬日,心底深处却好像生长出一些嫩绿的新芽儿。
——
叶惜儿回到魏家时,发现门是敞开着一条缝,伸手一推就开了。
她蹙了蹙眉,略微疑惑,她记得早上走时,把门关上了啊。
叶惜儿左右张望了一下,巷子里很安静,没有其他人。
难道是魏母和巧儿出去了?
正当她想进门看看时,巷子尾的拐角处出来了一个人。
“巧儿?你出门了?”叶惜儿上前两步喊道。
魏香巧看见她有些慌张,还有些手足无措,像是偷摸做了什么事一般。
离得近了,叶惜儿还看见魏香巧脸颊红的不正常,娇羞一片。
“嫂子”对上叶惜儿打量的视线,魏香巧恨不得钻到地缝里去。
“你做什么了?”怎么看着这么像是大学宿舍里刚约完会回来的舍友那样,红光满面,目光水润。
“没没什么。”她突然有些慌张,还有些结巴。
叶惜儿瞧她那样就觉得不对劲,太不对劲。
不过既然这姑娘不愿意说,她就不再追问了。
“没什么就进去吧。”她推开了院门,先进去了。
晚上,叶惜儿把这件事告诉了魏子骞。
而后八卦兮兮地问他:“巧儿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
她这个状态,很难不怀疑她有对象。
魏子骞眉心拧了起来,摇头道:“没有。”
“你就怎么知道没有?万一是她以前在魏府的时候认识的呢?”
魏子骞眼角微挑,睨她一眼:“你以为都跟你似的,不学好?”
话语里的意味意有所指,掺杂着一些不甚明显的情绪。
叶惜儿不干了:“我做什么了?怎么就不学好了?”
魏子骞不搭理她,她还追在他身后问:“你给我说清楚!”
他只得无奈转身,一句话问得叶惜儿哑口无言,瞬间熄了火:“是谁在百花镇有个相好的?”
不过,她只心虚了一秒就反应过来了,又不是她做的事,她虚什么虚?
况且,为什么提起这个,她在这人面前会下意识的心虚?
她见魏子骞还盯着她看,不服气地瞪了回去:“谁告诉你的?这是谣言。”
魏子骞嗤笑一声:“这还用谁来说?我有眼睛会自己看。”
他干脆说得更直白些:“上次回门,在巷子口碰到的那个。你敢说他与你没有关系?”
“你们虽然没有说一句话,但是个傻子应该都看得出来你们的关联。”
叶惜儿没想到,她原本就是想打听一下魏香巧的事情,却没想到话题能歪到这个程度。
吃瓜吃到自己头上?
“上次在桂花巷碰到的那人,算是我的邻居。我们住一条巷子,认识也很正常。”叶惜儿嘴硬道,她可坚决不会承认这段瓜葛。
“那为何他不敢与你打招呼?盯着你眼睛都不会转了,眼里的情意就快把咱俩给淹了。”
“我怎么知道?兴许是你看错了。”叶惜儿刚想转过身去避开他打量的视线。
还没完全转开,突地又转了回来,像是想到了什么反击他的把柄,瞬间理直气壮了起来。
“你之前还定过亲呢,现在你成亲了还和你的前未婚妻拉拉扯扯。”叶惜儿直视着他的眼睛,到底是谁该心虚啊?
她什么都没做,坦坦荡荡。他才是该反省的人!这种行为就叫做对婚姻不忠!
就就算不喜欢她,那他现在也是妥妥的已婚人士,就不应该有越界的行为。
魏子骞低眸,两人隔着半步远,视线正正好落在女子脸上。
女子微仰着明艳的小脸,雪肤红唇,缭绕着水雾的桃花眼直勾勾地注视着他,他几乎可以看到自己倒映在那双黑润眸子里的身影。
听出她话里带着指责的意味,他心里所有的烦躁和郁气像是被抚平了般。
魏子骞只定定凝视着她,并不开口说话。
半晌,叶惜儿被他看得不自在,觉得这种氛围怎么有点怪怪的?
“你干嘛?怎么不说话?心虚了?”她为了甩掉心里的怪异感,来了个三连问。
魏子骞略略抬了抬眼帘,琥珀色的眼眸里透进了半寸的光,妖冶欲滴,眉目精致。
须臾,漂亮眼眸又弯出点淡弧,嘴角也跟着轻扬,眸底泛着兴味,只悠悠吐出三个字:“你吃醋?”
整个过程像是放了慢动作的电影般,清晰的在叶惜儿眼中播放。
男人每一个表情的细微变化,她都没错过一丝一毫。
这短短几秒的画面,疯了似的在她脑海中循环播放。
以至于他的话犹如信号卡顿般,延迟了很久才被她接收到脑子里。
妈呀,快跑,妖孽!
叶惜儿醒过神来,震惊于自己居然被这个纨绔的脸给迷惑了!
心慌意乱地逃走前还不忘硬气地丢下一句:“谁吃醋谁是小狗。”
第030章 嗅嗅
叶惜儿也不知道自己在逃什么, 一口气就逃出了西厢房,逃进了厨房。
进了厨房转了两圈才发觉找不到事情做。
她已经洗漱过了,揭开烧热水的锅看了一眼。
看着锅里热气腾腾的水, 双眼一亮,要不——再洗洗脸?
随即又歇了心思, 盖上盖子,有些气恼起来。
她叶惜儿从来没有落荒而逃过, 这还是头一次这样蠢兮兮的。
叶惜儿感觉她输了气势,心里不服气。
不行, 怕什么, 不能让那个纨绔瞧她笑话!
她轻咳两声, 挺了挺腰板,脸上镇定自若地往外走。
还没走出厨房门,忽的又想起什么,转身回去打了一盆热水,草草撩了点水把脸打湿。
这才若无其事地重新回了西厢房。
进了屋, 眼睛不自觉地寻着那人的身影, 见他还坐在床上没睡, 像是在等她。
叶惜儿在他看过来时率先开口了:“天太冷,去洗了洗热水脸。”
说完还故意拍了拍脸上的水珠,冰得她一激灵。
刚才外面的寒风差点没把这些水珠吹成冰粒子。
叶惜儿赶紧一屁股坐在梳妆台前抹上面脂,涂上厚厚的一层再均匀地揉开,可别把她的脸给冻坏了。
坐在铜镜前磨磨蹭蹭搞了许久,所有的东西都被她拿出来摸了一个遍, 最后终是磨蹭不下去了。
可她就是不想去面对魏子骞那张脸。
房间里的烛火跳跃了两下, 烛心‘啪’地响了一声。
声音不大,却在静谧的房间里听得清楚。
叶惜儿感觉自己有病, 明明不想去看魏子骞,可这么久他不出声,又想侧头去看看他在做什么。
投射在铜镜里的烛火摇晃了一下,吸引了叶惜儿的视线,她突然有了办法。
起身就去吹灭了烛火,屋里倏地暗淡了下来。
没有了光线,她才转身往床那边走去。
模糊中,好像没有看见坐在床上的身影。
叶惜儿慢慢地上床,发现那人已经躺下睡觉了。
她在那里纠结半天,这人却早就已经睡了?!
叶惜儿心里梗塞,爬到床里侧去,没有进被窝,轻手轻脚的跪坐在床头俯身下去仔细看了看这人是不是真的睡着了。
在黑暗中努力地观察半天,都没有辨认出他是不是睡着了。
只依稀能看见他闭着眼睛的五官轮廓,尤其是那高挺的鼻梁。
叶惜儿撇了撇嘴,本想撤回去睡觉了,却鬼使神差地想闻闻他的脸上有没有他身上那种清浅的花香。
她凑得更近了些,轻轻在他脸颊边嗅了嗅,却没闻出什么味道。
叶惜儿觉得自己现在像是在做贼,这个动作,离得这么近,万一人家醒来还以为她是要亲他呢。
这种误会桥段,在偶像剧里她可看得多了。
叶惜儿赶紧离得远了些,悄悄掀开被子躺在了自己那边。
没想到这人睡觉了也不跟她说一声,害得她坐在那里耽误半天时间。
叶惜儿早就困了,打了个哈欠就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深冬的夜晚漆黑寒冷,窗外鸦默雀静,静得仿佛能听见雪花飘落的簌簌声。
晴了几日的天好似又开始下雪了。
——
次日,魏子骞早早起来推开门。
下了一夜的雪已经停了,院子里只积了薄薄的一层雪。
晨间的雾气很大,天光也不亮,只朦朦胧胧地看得见脚下的路。
他踩着积雪来到码头。
这里有人来得比他早,已经干得热火朝天了。
码头的温度似乎要更低一些,河面传来丝丝寒气。
按部就班地干了一上午的活,所有人都停下来三三两两的坐着或站着吃饭。
“又是这些菜汤子,连乡下的猪都不吃!”蔡广一脸愤愤地搅着碗里的白菜叶子,嘴上抱怨道。
“干了这么久你还没习惯?这些东家什么时候把我们当个人看过?”
“干最重最累的活,吃最差最便宜的饭。恨不得啊,连这几颗油星子都不放才好呢。”高浩一边扒饭一边叹气道。
牛平见他俩都一股子怨气,打趣道:“嫌难吃就出几个铜板买几个肉包子去。”
蔡广和高浩对视一眼,齐齐苦笑了一声。
“媳妇把银子看得比命紧,一个子儿都不给,买什么买?”
“成了亲这么惨?连买个包子的铜板都没有?”
蔡广拍了拍他的肩,一副过来人的语气道:“不止成了亲惨,有了孩子你才会知道只有更惨的。”
“蔡哥,你别吓他,我觉得成亲挺好的。”方兴业反驳道。
“你现在当然觉得好了,还在蜜里调油期呢。”蔡广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牛平可不想听这些过来人讲屁话,他现在就想要个媳妇。
瞄了一眼旁边坐着的魏子骞,总觉得这人今日有点不对劲。
“哥,你今日有什么喜事?心情好成这样?”吃个白菜汤子都在笑,平时不是总沉默着一张脸吗?
“是啊,阿骞,我也发现了。我还看见你上午干起活来可有劲了,别人都赶不上趟。”
“快跟我们说说,哥几个也好高兴高兴。”
魏子骞被这几个人问得敛了敛嘴角的笑意。
他不知道自己在高兴什么,脑海中却不由自主地想起昨晚那女人靠近他时的感觉。
近得能感受到她温热的气息轻轻拂在他脸上,轻柔的,清甜的。
当时他没睁眼,不清楚她在做什么,也不清楚她靠近他要做什么。
但那种她主动靠近、近在咫尺时,心乱如麻和心脏发紧的感觉差点让他掩饰不下去。
这些能跟这群大老粗说吗?
当然不能。
魏子骞任由他们打量,默不作声地吃完了碗里的饭菜。
起身准备走人,末了才说了一句:“今儿这饭菜不错。”
几人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完全摸不着头脑,嘿了一声:“他尝出这菜什么味了吗?”
“看他心不在焉的那副德行,估摸连今日是什么菜都没看清。”
“算了算了,赶紧吃,吃完了还得下力气去。”
——
时隔多日,叶惜儿再次站在了长石巷的陶家门前。
她踟蹰了一会儿,还有些忐忑,不知道这次能不能顺利,陶家会不会答应与卢小蝶相看?
踏进陶家院门时,依然闻到了浓浓的草药味。
“陶婶子,今日能见见陶公子吗?”叶惜儿看着这位老妇人的脸色有些不大好,还是硬着头皮加了一句:“最好能让陶公子一起听一听,他有发言权。”
主要是这位陶公子的婚事,当事人不知情怎么能行?
老妇人脸上满是疲惫和皱纹,没什么精神,转头看了她一眼,嘴唇动了动,道:“康安这会儿醒着。”
“你能受得住这药味就进屋吧。”
叶惜儿回想起上次光是堂屋就有铺天盖地的药味,心里打鼓,面上却笑着道:“行,进屋说。”
陶康安的房间?那药味还不得把她给淹了?!
瞧瞧,为了说媒,她到底付出了多少?!
整个锦宁县还有比她更敬业的媒婆吗?
叶惜儿提了一口气,随着陶婶子进了里屋。
屋里陈设老旧且单一,光线也不如屋外强,总觉得这屋里比外面更加冷上一分。
这就是久住病人的房间吗?屋子都显得冷清。
叶惜儿一进门就感觉到除了隆重到冲昏头的药味,还有一种沉沉压抑的暮气。
她抿了抿唇,悄悄看了一眼陶婶子,见她面色如常,似乎已经与此环境融为了一体。
“康安,那位年轻的叶媒婆来看你了。”
老妇人慢慢撩起床帘,叶惜儿看见了躺在床上的陶康安。
男子已经消瘦得两颊凹陷了,脸色青白,呈现出一种灰败色,整个人陷在厚厚的被褥中,像是怎么也挣脱不出的笼中鸟。
那两床深色厚实的被子犹如两座大山般压在男子虚弱的身体上,很难让人不怀疑,这人瘦成一把骨头,能不能承受得住棉被的重量。
叶惜儿看到这一幕,才真实的感受到这人是个病人,病得有多重。
对上陶康安的视线时,她突然有些尴尬。
虽然不是专程来看他的,但中国人传统的良好习惯,来看病人,不得带点水果花篮的表示礼貌?
自己这两手空空的,显得她很不懂礼数。
老妇人搬来椅子让她坐,嘴上对着陶康安解释道:“今日叶姑娘来,是想让你听听女方的情况。”
“叶姑娘,请坐。”陶康安的声音不大,却也温和客气。
虽精神不济,但看得出来,这人好像并不排斥她。
“娘,扶我坐起来。”
“嗳,好,坐起来好,动动筋骨。”老妇人立马过去扶他,又是垫靠背,又是理被褥。
忙活一通下来,三人总算是能坐下来说话了。
“陶公子,陶婶子,我这来就是询问你们的意见的。”
叶惜儿见两人都看着她,她也就有话直说了。
“我找到了一个适合陶公子的姑娘,她的八字和陶公子的极其般配,相辅相成。”
“这位姑娘是锦宁县人,姓卢,家里排行第五。”
“她现在的情况有些特殊,但我绝不是轻视陶公子,所以才介绍这位卢五姑娘给你。”
“卢姑娘年芳十七,性子软了些,之前被奸人哄骗,失了身,怀了孩子,导致小产过。”
叶惜儿注意到陶婶子的神情立马变了,陶公子的神色倒是还很平静。
“我知道婶子在想什么,我能理解。”她赶忙说道。
“但是整个锦宁县,对于陶公子来说,就只有卢姑娘的八字是最佳的。”
“我找到这么一个最优选着实不容易。”
“陶公子现在的状况是保住性命要紧,只要能与卢姑娘成亲,我有八成的把握,陶公子的身体能渐渐好转,能过上正常人的生活,并且日子不会差的。”
叶惜儿摸出自己的小水壶喝了一口水,缓了一口气,也让对方有个思考的时间。
“这件事的决定权在于你们,你们觉得可行,我就继续推进。”
“你们若是觉得难以接受,那我就再想别的办法。”
屋子里的气氛有些凝固,陶婶子低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陶康安一脸木然,良久,才问出一句话,却是与卢姑娘毫不相干的话。
“能否问问叶姑娘为何对我这个将死之人的婚事如此上心?”
叶惜儿虽有诧异,但他有此疑问,也算是在情理之中。
她想了想,给出的答案比较客观,也没有隐瞒:“我知道,像你这样的情况,没有媒婆会上门说亲。”
“你的身体不好,家境也不富裕,人口不兴旺。给你说亲看起来就像是痴人说梦,是件费力又难以完成的事。”
“这样的事,别人不会做。但对我来说,也许个机会。”
“我是新人媒婆,还没打开市场。能把你的婚事说下来,我以后还何愁客源?”
“当然了,我有这个本事能救你一命,对两方都有益,这何乐而不为?”
叶惜儿没有把自己说的有多么高尚,多么心善,直接分析利弊,更容易让人接受这个说法。
陶康安听完微微点了点头,明显就少了些戒备,显然是觉得这个说法很合理。
“那位卢姑娘和她的家人是否接受陶家这样的条件?”
“你的情况我也没有向卢姑娘隐瞒,她同意了我才敢来登你家的门,不然也不敢贸然来打扰你休息。”
陶婶子抬头看了看儿子,见儿子神情放松,没有抵触,便明白了他的意思。
果然,就听他说道:“我本没有再抱任何希望,既然叶姑娘信誓旦旦,我愿意再试一次。”
叶惜儿闻言,顿时眉开眼笑了起来,看来这趟没白来。
“那我安排一下日子,你和卢五姑娘见一见。”
“劳烦叶姑娘了。”
陶康安说完这句话就像是没了力气似的闭上了眼睛。
陶婶子立即上前去扶他躺下了,替他掖好了被子后,和叶惜儿一同出了里屋。
叶惜儿来到院子里,吸了一口冷冽的新鲜空气,人都清醒了许多。
刚才谈事情太投入,让她都忽略了那股浓烈的药味。
赶紧辞别了陶婶子,她迫不及地想回去洗澡。
——
事情进展到这里,基本上已经完成了一半。
既然双方都同意相看,那后面的事就好办了。
现在安排两边的人顺利见面,就只剩下一个阻碍了。
那就是卢母这个可以卖掉女儿赚银子的绊脚石。
叶惜儿忙活了几日,总算是找到了卢母的弱点。
每个人都有弱点,只要掌握了对方的弱点,想要对方妥协什么,或者是去谈判什么,便会事半功倍。
卢母是个不顾亲情,以利益为重的小人。
这种把贪欲摆在台面上的人其实很好对付,他们不会跟你弯弯绕绕,直白的令人哑口无言。
只要肯满足他们的需求,他们的无赖态度会立马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但陶家这样的条件,显然不是卢母想要的。
叶惜儿可不想惯着卢母,她不会去通过满足卢母的贪欲来达到其同意陶家婚事的目的。
除了这条路,她还有别的路可以走。
那就是威胁。
威胁这一招,老套是老套了些,却是经典。
在关键时刻确实是一把好用的利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