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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041章 搬回去

    叶惜儿没想到柳媒婆来的这么快, 听见那噼里啪啦响个不停地声音离得越来越近,她就被吵得脑仁子疼。

    接着门就被推开了,一个人影一阵风风火火地飞旋到了床前。

    带起来的风, 躺在床上装死的叶惜儿都感觉到冷。

    “惜儿,我可怜的惜儿, 这是得罪了哪路仙人,让我儿遭这罪”

    柳媒婆一屁股就坐在她的床沿上, 拍打着她厚实的被子,显得很是痛心疾首。

    “咳咳娘, 我还没死呢, 你别把我拍死了。”

    “你个死丫头胡咧咧啥死不死的, 仙人别怪罪,是孩子不懂事,瞎说八道的,您老可别听进心里去啊。”

    柳媒婆边说还边双手合十举过头顶四处转着圈的拜。

    “你说你咋就摔下悬崖了呢,看个梅花还险些把命搭进去。”

    “我怎么就能生出你这么个笨脑子, 一天疯跑瞎玩的不干正事, 还是个倒霉玩意儿。”

    “别人也跑那山上看梅花, 咋人家就没你这笨手笨脚的把自己摔下去。”

    “可真不让人省心呐”

    叶惜儿见柳媒婆拜完了四方神仙,转头就开始不停歇地对着她一通数落,差点被骂的闭过气去。

    “娘,我是病患,你就不能先关心我,心疼我?”

    她委屈巴巴地眼泛泪花地看着她, 一副风吹雨打的小白花可怜模样。

    柳媒婆那张停不下来的嘴, 还真就被噎了噎,见她躺在床上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就是又来气又心疼。

    “行, 你好好养着,我闺女这回可是受了苦了福大命大,掉下悬崖还能捡回一条命,也就是我闺女有这本事了。”

    “前些年我听你姥姥说村里有个人上山砍柴掉下山崖了,可是连骨头都碎成渣了,当场就没气了。啧啧,好不可怜”

    眼看柳媒婆的嘴又有停不下来的架势,且话题还越来越偏,叶惜儿无力地摸着脑袋,虚弱道:“娘,我头晕”

    柳媒婆闻言期身上前摸着她的脑袋急道:“咋的?咋的还头晕呢?是不是大夫没给你看好啊可别留下什么毛病”

    “娘,你吵的我头晕”

    柳媒婆讪讪笑了一下道:“哎呀,闺女,这不是娘的媒婆病吗?你看哪个做媒婆的嘴皮子能空下来的能空下来的都是道行不深的。”

    “娘,大夫说我要静养,你就歇歇吧”

    “好好,静养,合该静养着,娘去看看我女婿去。”

    屋里总算是安静了,叶惜儿闭上了眼睛。

    没过一会儿,柳媒婆又进来了,咂舌道:“闺女,我这女婿可真没选错,还得是我眼光好啊。”

    “你看他那惨兮兮的样儿,可真让人心疼啊。别的不说,这对你的一片真心可没话说啊!”

    “女婿为了去寻你,半条命都没了,这样的男人,饶是我柳媒婆见多识广,也真就找不出几个来。”

    “惜儿啊,你是有福气的。”

    她虽是牵姻缘的,喜事见得不少,但那些腌臜事也没少见。

    夫妻这里头的道道可且说呢。

    老话儿留下来的那句,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可是多少对夫妻的真实情况!

    叶惜儿:“”

    她心里嘀咕,人家可能就是单纯人好,是个仗义的,跟真不真心挨不着半毛关系。

    “娘,你说我这病最少也得养一个月吧,得吃好喝好。”

    “你就没有点表示什么的?”

    叶惜儿开始挖柳媒婆的墙角,既然来看病人,总不能空着手吧。

    柳媒婆一听是管她要东西的,眼睛一翻就骂道:“死妮子,说你笨还真是蠢。别人家的女儿嫁出去了都是往娘家扒拉好东西孝敬爹娘。”

    “你倒好,成了亲胳膊肘就往外拐了,你还记得你姓啥不?”

    “你咋不学学你大姐二姐?有啥好处都想着爹娘,这才不枉我跟你爹辛辛苦苦的拉拔你们几个长大。”

    “这在魏家出的事,害我老闺女险些丧命,我没找他们麻烦都是我柳媒婆通情达理。”

    “你喝药养病,那得管他们魏家要去,非得让他们好好给你养回来,不能留病根。”

    叶惜儿艰难扯住柳媒婆的袖子,眯着眼睛笑道:“我知道该让魏家管,可我是你的闺女,你也得心疼我。”

    “您是百花镇最厉害最通情达理的柳媒婆,可不能学了那些个无知愚昧的迂腐思想,相信那些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的鬼话”

    柳媒婆一张白乎乎圆盘似的脸上笑开了一朵花,嘴上道:“行了行了,可别说我不疼你。”

    她掏出自己的荷包,从里面摸出两块银子放在叶惜儿手里。

    “这二两是我专程拿来给你买些补药吃吃的,你爹听说你落崖后也是急得不行,赶紧催着我来看看你,不然我还得买上一只老母鸡拎来给你炖红枣喝。”

    叶惜儿捏着银子黑眸里就亮起了星星,笑得喜气洋洋地,立即拍起了马屁:“娘,你是世界上最好的娘,有娘的孩子就是最幸福的。”

    “还得是我的娘啊,谁也比不上娘对我的好。”

    “娘,你放心,等你老了我绝对孝顺你,给您养老。”

    柳媒婆听了这些话心里也舒坦,嘴上却不饶人道:“去,我用得着你养老?你弟弟不给我养老我就打断他的腿。”

    “你先把你自个儿顾好吧,平日里也长点心,别像个还未出阁的姑娘家似的没心没肺。”

    “跟女婿好好过日子,给魏家生个大胖小子,把日子过红火了,我跟你爹也就放心了。”

    叶惜儿连连点头,拿人的手软,现在柳媒婆说啥就是啥。

    “行了,你歇着吧,见你这精神头也不像是有事的。我得回去给你爹报信去,免得他在家干着急。”

    “娘,这么快就走了?”

    真的是来的快去的也快。

    “今晚就住在这,明儿再走吧。再不济吃了饭再走。”叶惜儿挽留道。

    “不了,回去了,这一天天的,忙着呢。”

    “我也别在这碍事了,眼看这家里倒了两个,就剩你小姑子忙前忙后,也怪不容易,一个小姑娘。”

    “你个当嫂子的得记着人家的好,别当那白眼狼,记吃不记好。”

    “姑娘家留在家里的日子也没几年了,别做那心眼小的容不下人家,我们叶家出来的人可没那小家子做派。”

    叶惜儿没留下人,反倒被教育了一通,她也没办法,只能乖乖点头应下。

    柳媒婆跟亲家打了招呼,寒暄了几句,当着魏母的面,把魏家姑娘夸了又夸,直把小姑娘夸得脸色红了又红。

    最后留下一连串的对魏家的赞赏,对女婿的满意,就挥挥衣袖马不停蹄地走了。

    叶惜儿在屋里听得啧啧称奇,论吹彩虹屁,她还是不如柳媒婆的功力深厚。

    ——

    魏子骞是在第二日的早上醒来的,听到魏香巧喜极而泣的声音,她立即穿衣下床去了隔壁。

    见到那紧闭着的双眼终于睁开了,并且还向她看了过来,叶惜儿不知怎的,心里竟有些紧张。

    咽了咽口水,按下渐渐加速的心跳,脸上扬起笑脸,明眸稍弯,笑眯眯道:“你醒啦!”

    魏子骞只看着她不说话,见女子脸上白里泛红,眼睛如清泉般透亮,不似先前那般毫无生气,想来是已无大碍。

    他收回目光,顺着昏沉沉的脑子又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魏香巧见她哥又没反应了,不放心的在一旁小声喊道:“哥,哥”

    “嫂子,我哥不会是又晕过去了吧。”

    叶惜儿不确定道:“应该是精神不济睡了吧,多睡觉好得快。”

    “那我去给哥哥炖鱼汤喝,鱼汤补人。”

    叶惜儿听着也馋了,这几日因为她嗓子的原因,都是喝的没滋味的粥。

    不是喝药就是喝粥的,她都不信这样能养好身体。

    “巧儿,我也想喝。”

    魏香巧看向她,犹豫道:“可是大夫说你还不能沾油荤,不然嗓子好得慢。”

    “没事儿,鱼汤没什么油星子,再不吃点油水,我的脸得成苦瓜色了。”

    魏香巧扑哧一笑:“好吧,中午也给嫂子端一碗鱼汤。”

    魏子骞在中午的时候又醒来了,这次醒来看着精神好了些。

    叶惜儿美滋滋地喝完了自己的那碗豆腐鱼汤就去找了魏子骞。

    他也刚吃了饭喝完了药,叶惜儿坐在一边对他道:“既然你都醒了,就搬回去吧。”

    “这里住着不如自己屋舒服,不利于养病。”

    魏子骞掀开眼帘看了她一眼,四目相对,点头同意了。

    叶惜儿见他同意了,心里也挺高兴的。

    积极道:“那我现在就扶你过去?”

    这次他倒是拒绝了:“不用。”

    顿了顿又道:“让巧儿来吧。”

    叶惜儿转身就出去叫巧儿进来了。

    “哥,你要回屋里?”

    “嗯。”

    魏香巧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见嫂子在一边跃跃欲试,只得听他们的话老老实实去扶哥哥出了门。

    “咳咳”魏子骞下床后,咳嗽了几声,一看就是病歪歪没好利索的模样。

    叶惜儿赶紧跟在后面伸出双手虚虚护着,生怕两人一个走不稳都摔了。

    回到西厢房,把魏子骞扶到床上躺下后,叶惜儿擦了擦虚汗,对着巧儿道:“巧儿,这几日你又是做饭洗衣,又是熬药照顾病人的,着实辛苦。”

    “既然你哥都搬回来了,我下地走路也没问题了,就让我来照顾他吧,你也能轻松些。”

    魏香巧迟疑着点点头,哥哥嫂嫂住一起,她再进哥嫂的屋子确实不妥。

    待房里就剩两人时,叶惜儿兴致极高,像只飞舞的小蜜蜂忙前忙后。

    一会问魏子骞喝不喝水,一会问他上不上茅房,一会又问他冷不冷。

    总之,给自己营造了一种她很会关心人,照顾人的形象。

    魏子骞被她扰得想闭目养神都没法子。

    他看着她轻声道:“你也上来躺会儿吧。”

    叶惜儿十分听话的爬上了床里侧。

    于是,两个不同程度的病人双双躺在了一起。

    叶惜儿的眼神飘忽,眼角余光瞄身边的人一眼又飘走。

    这又和魏子骞睡在一起了

    空气仿佛凝固住了般,谁也没有说话。

    此时正值午后,温度暖阳,时光静谧。

    外面的光线充足,拉上帐幔的架子床内却只有昏暗柔和的光影。

    这种狭小私密性强的氛围,让叶惜儿的感官都有些敏感。

    之前两人也睡在一张床上,但都是在晚上,理所当然睡觉的时间,她那时也只当他不存在。

    现下青天白日的,她心里还藏了些乱七糟八的小心思,自然觉得躺在旁边的男人存在感极强了。

    叶惜儿不是那憋死自己的性子,她装模作样地咳嗽两声,意在提醒对方她有话要说。

    她偏过头去看了他一眼,见他闭着眼睛,便问道:“魏子骞,你睡了吗?”

    那边没动静,她又用手捅捅他。

    魏子骞这才睁开了眼睛,侧头看着她,用眼神询问,却是没说话。

    叶惜儿见他这不热络的劲儿,心里就不平衡。

    原本想说的话也气哼哼的咽了下去,换成了不满的质问:“你怎么不安慰我一句?我这次吓坏了,也不见你有一句关心。”

    “我呢,在你还昏迷的时候就关心了好几次了,每天一起床就想着去看你。”

    女子的容貌在光线不强的床帐里也是难掩的鲜艳欲滴,殊色昳丽。

    那双含着水儿的桃花眼,眼尾微翘,带着控诉般斜睨着他。

    魏子骞有一刹那的失神,眸底不禁潋潋流动着细碎星光。

    相比较生死不知,杳无音信,又或是气息微弱,奄奄一息,他更愿意看到眉眼鲜活,生机勃勃的她。

    哪怕是一如既往的这般骄横难缠,蛮不讲理的模样。

    他不关心她?

    他不关心她,他会有幸躺在床上半死不活,连呼吸都觉肺疼?

    “不难受了吗?”

    碍于那双目不转睛盯着他瞧的眼睛,他默了默,只得开口轻声问了一句。

    “咳咳”

    那厢还没回答,先是掩唇咳了两声,声音弱下去三分,柳眉似蹙非蹙,才故作思索地回道:“像是好些了,但还是有些不舒服。”

    这做派,惺惺作态的样,不知怎的,让魏子骞想笑。

    心里压着的那层无形阴霾像是拨云见日般散开了些。

    叶惜儿包着纱布的手指放到太阳穴上,正准备趁机让人再关心两句,眼神一晃就对上了男人带着笑意的眸子。

    还有那轻轻上扬的唇角,弯起来的弧度煞是好看。

    叶惜儿便知道了这人是在笑话自己,她放下了手,眼珠一转,便说道:“魏子骞,我还没感谢你呢,这次多亏你去找我,把我带了回来,不然我只怕是没命回来了。”

    她言语真诚,眼神真挚:“我得好好感谢你才对,你想要什么尽管说,我肯定竭尽全力,在所不辞!”

    一番豪言壮志,表明了自己的感谢之情,叶惜儿只觉得自己不愧是长在红旗下的优秀学子,懂得报恩的优良品质简直刻进了血液里。

    她喜滋滋又有些小激动地看向魏子骞,就等着他提出救命之恩的报酬。

    只是等了半晌,这人都没说话,还把头给转过去了。

    这什么意思?不想要报答吗?

    “喂,你是不是还没想好要什么?”

    他不看她,干脆又闭上了眼睛,语气听不出情绪:“我去寻你就是为了要那点好处的?”

    “当然不是了,我知道你是出于好心,没想过要回报,但是我不能没有感恩之心吧,不能没有一点表示吧”

    出于好心?

    魏子骞心里一哽,他怎的不知自己何时有那么多烂好心了?

    这女人还真是,咋就没把脑子摔灵光些呢?

    第042章 你心悦他?

    魏子骞原本不想再与她多说一句话, 就怕对自己的病情雪上加霜。

    但他想起山洞里的情形就忍不住问道:“你是如何到那个山洞里去的?”

    叶惜儿一愣,迟疑了几秒才支吾道:“有人救了我,把我从湖边带去山洞的。”

    想到陆今安她就恼怒又心虚, 那个人像是个定时炸弹一般,不知道啥时候就会波及到自己。

    这次险些就被他套出秘密了。

    这个人还阴险毒辣, 还要告密。

    平日里装出一副纯白无瑕的模样,真是白瞎了那张清隽的玉面脸。

    魏子骞见女人气鼓鼓的模样, 奇怪道:“知道是谁救了你吗?不去感谢?”

    “知道是知道,但是不用感谢。”

    “为何?”

    “那人就没安好心, 救我的目的也不纯。”

    魏子骞闻言眉心紧锁:“是你认识的?没安好心?”

    “嗯, 是百花镇的陆今安。”

    陆今安

    空气静默了片刻, 气氛顿时变得有些微妙。

    魏子骞不接话了,他当然知道这人是谁。

    眸底的神色暗了暗,原本的好心情一瞬间消失殆尽。

    山洞里的火堆,竹筒,陶罐, 药味

    当时他就察觉到了这里定然还另有其人, 没想到是他

    魏子骞很想立即翻转过身去背对着她, 心里有气,语气生硬道:“他怎么不安好心了?欺负你了?”

    叶惜儿感觉有点不对劲,见他冷着个脸,声音也沉了下来。

    以为是他误认为她被欺负了,所以生气了。

    见他这么紧张自己,心里有些开心, 悄悄地抿着唇想笑, 摇头道:“没有,没有欺负我。”

    就是发疯而已。

    “那他怎的刚好会去那?又碰巧救了你。”

    “我也不知道。”

    “你们”他想说些什么, 又不知道该问什么,从何问起,心里像是塞了团棉絮堵得难受。

    “反正他不是什么好人,以后看见他要小心些,他若是跟你说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你可千万别信。”

    叶惜儿认真地盯着他,煞有其事地嘱咐道。

    魏子骞被她这番话说得怔了怔,这转折来的猝不及防,让人有些听不懂。

    “他会跟我说什么?”

    “哎呀,你别管,我和他之间,你得相信我,别信他就行。”

    魏子骞敛下眼睑,遮住眼底的晦暗不明。

    两人在山洞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叶惜儿见他不理她,刚想说什么,就听他说道:“是他救了你,按照礼数,魏家应当登门致谢。”

    “不用,真的不用。”叶惜儿像是受了惊吓般,连忙摆手。

    “他才不是为了救我而救我呢,是为了”

    “为了什么?”

    魏子骞的眼睛一瞬不瞬地注视着她,距离很近,能看见他一动不动的黑色长睫。

    这样的目光让叶惜儿有些紧张,又有些心虚。

    她说不出什么话来,她和陆今安争执的那些话,不能说出来。

    魏子骞见女人抿唇不语,心下失望,瞳色渐渐暗沉下去。

    这两人定有他不知道的秘密。

    他狼狈地收回视线,不再去看她。

    “魏子骞”

    叶惜儿小心地喊了他一声,觑着他的神情,想解释什么,又不知从何说起。

    魏子骞没理她,她又凑近了些,小声软语唤他,带着点上扬的尾音。

    男人干脆翻了个身,转过去背对着她了。

    看着他的后脑勺,叶惜儿有些束手无措。

    第一次觉得她的嘴巴不利索了,脑子也不灵光了,哄人的本事发挥不到实处了。

    “唉,你生气了?”

    叶惜儿坐起来,去扒拉他的手臂,侧着身子,脑袋凑过去看他。

    “你还生病呢,不能生闷气。”

    她看见他双眼半阖,长长的睫羽遮盖住了他的情绪,摸不准他在想什么。

    叶惜儿思绪一转,哎呀一声,举着手痛呼起来。

    “魏子骞,我的手好痛”

    她在他耳边哼哼唧唧,男人却不为所动,长睫掀动了一下,而后敛目隔绝了一切视线。

    叶惜儿眼角余光一直偷偷瞄着他,见他不仅没半点恻隐之心,反而干脆闭上了眼睛,一副事不关己的漠然样。

    心底的无名火窜了起来,还伴随着隐隐的沮丧。

    这狗男人,果然对自己没有一点意思!

    叶惜儿耷拉着脑袋,怏怏然把身子缩了回来。

    她爸早就说了,男人都是很实际的生物,面对自己不喜欢的女子时,那心就跟石头似的,不会有半分的心软和怜惜。

    她鼓了鼓脸,这人不会冷血到在她还没养好病时就要跟她和离,赶她出去吧?

    叶惜儿垂头丧气,想她在现代也是被人追捧的系花,怎么到了古代,这些人就瞎了?

    她幽怨又同情地瞥了一眼男人的背影,年纪轻轻就瞎了,可怜呐!

    过了半晌,魏子骞察觉到背后没了动静,心下疑惑,这女人为何忽然安静了下来?

    不是挺能闹腾的吗?

    魏子骞眉峰凝起,眸底鸦影浮动,几不可查地轻叹一声。

    五脏六腑仿佛被雪山间漫山野蛮尖锐的荆棘条缠绕裹挟。

    他回想起在昏暗的山洞里寻到她时那一刻汹涌的后怕,和那晚在夜色中她应下和离之事痛痛快快地声音。

    脑海中不断交织着这两个画面,好似要把他撕裂分割成两半碎片。

    如果说第一次拿出和离书是顺心而为,那上次他开口的和离就是违心之语。

    孤注一掷的试探,结果显而易见的不尽人意。

    虽没抱多大希望,但心里的那一丝侥幸还是被女人毫不犹豫的回应给生生掐断了。

    心底那簇孱弱微薄的火苗被一瓢冷水毫不留情的浇灭,徒留下狼狈窜逃的青烟。

    可魏子骞在悬崖底一日一夜寻她的煎熬中,寸寸在湖里搜寻,步步踏在冰冷厚实的积雪上,在昼夜流逝的时辰里,越发清晰明了了自己内心深处隐秘的情愫。

    一份平日里被他藏匿起来,不敢承认的情愫。

    这份悸动不知从何时起,不知在哪个瞬间。

    却偏偏,是在他最落魄最难堪的境遇里。

    他有时也在想,若遇到她的是那个意气风发,鲜衣怒马的魏家少爷,事情会不会变得简单许多?

    魏子骞咬破唇齿间的软肉,喉间蓦地尝到一丝腥甜。

    他垂着眼帘,鸦羽长睫投落暗影,似感觉不到疼痛般,声音艰涩沙哑开口,像是河滩边飘摇的芦苇,一吹就散。

    “你与陆今安,你们”

    他不知道要如何问出口,但似下定决心般想要一个答案。

    “你心悦他?”

    艰难地吐出这句话,心脏仿佛被人猛地攥紧,憋闷难受,却不得不控制呼吸,凝神细听身后的动静。

    一息,两息

    时间在等待宣判中显得十分漫长难熬。

    心跳快得如密集的鼓点,折磨地人宛若放在油锅里煎炸。

    就在魏子骞的心一点点沸腾又一点点冷却时,那边终于有了响动。

    “啊?你说什么?”

    女子似乎一骨碌坐了起来,语气不可置信,又像是含着被人冒犯的不悦。

    叶惜儿惊呆了,愕然地瞪着双眼,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她?喜欢陆今安?!

    喜欢那个表面谦谦君子,内里心机腹黑的疯子?

    “我喜欢陆今安?你没事吧?可别污蔑我!”

    是她疯了,还是这男人病得不轻?

    竟然说出这么惊悚的话。

    不喜欢她就算了,也没要泼她脏水吧!

    “魏子骞,你什么意思?”她气得双眼泛出水雾,面色薄红,嗓音都带着一丝轻颤。

    不会是这男人为了赶她出去,故意给她安个红杏出墙的名头吧?

    这狗男人,是不是以为她好欺负?!

    叶惜儿伸腿一踹,踢到他小腿,扑过去掰过他的肩膀让他翻过身来面向自己,凶神恶煞地看着他的脸就要开骂。

    “魏子骞,你——”

    柳眉扬起,准备骂他个狗血淋头的一箩筐话,在看见他的那一瞬就硬生生给止住了。

    那妖孽男人竟然在笑,笑起来眸光熠熠,眼尾微弯,宛如星河掠过天幕,耀眼生辉。

    看他眉梢眼角都潋滟着璀璨笑意,不由让叶惜儿怔愣在当场。

    脑海中不禁浮现出魏母口中那个热烈又张扬,潇洒又恣意的魏家公子。

    那样的魏子骞,大概就是这个模样吧

    叶惜儿一时间都看呆了,她很少看见他笑,更是没见过他这般笑起来魅惑众生的妖精样。

    反应过来时,才疑惑又恼怒道:“你笑什么?”

    骂了她又笑话她?

    “魏子骞,你污蔑我,还在这里笑话我,谁给你的胆子?”

    叶惜儿抱起枕头砸他,心中愤愤然腹诽,让你笑,任凭你笑得再好看也消灭不了我的怒火!

    然而那男人像是变态一般,她越是气愤,越是生气,他好似越发开心。

    “你再笑,我叫大夫了,让他来给你看看脑子。”顺便再看看眼疾。

    魏子骞抓住砸在他脸上的枕头,弯着水亮的眼眸看着她。

    她似乎很是气恼,秀眉轻蹙,气鼓鼓的白净小脸上浮现出一层樱粉,桃花眼里蓄着晶莹水光,眼尾氤氲着胭脂色,不满地瞪着他。

    魏子骞见女子的眼里逐渐喷出小火苗,似真的要发火了,赶紧敛了敛笑意。

    心里松快,不知死活的来了一句:“当真不喜他?”

    他以为她会更加恼怒,可谁知女子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眼睫宛若雨幕中振翅欲飞的蝴蝶,快速扇动了几下,颗颗珍珠就那么滚落了出来。

    漂亮的眸子犹如一汪清透的蓄水池,泪水越积越多,断线的珠子般滑过脸颊,神情委屈地像淋了雨的小狗。

    红唇一张一合,抽抽噎噎控诉着:“魏子骞,你你欺负我!”

    “你为什么会突然问这些莫名其妙的话,你就是故意的!”

    “你故意诬陷我喜欢那什么陆今安,想给我安个罪名,将我赶出门去,呜呜呜”

    叶惜儿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眼泪跟不要钱似的往外涌,全然没有美人落泪的我见犹怜和凄美感。

    她哭得扎扎实实,不管不顾,发丝散乱,只觉自己这些天受的罪太多了。

    先是经历一场死劫,还没脱离危险,陆今安就趁她身体虚弱,心里防线薄弱的时候审犯人似的盘问她。

    回来还没安心养上两天病,又被魏子骞这样无缘无故的冤枉。

    叶惜儿一想到这,更加悲从中来,心酸心塞,哭得越发汹涌。

    浓密卷翘的睫毛被扑簌簌的泪珠全部浸湿,双眸水雾迷蒙,眼圈四周染着红晕,像是被雨水沾湿的三月桃花,色泽鲜润,娇媚灼灼。

    魏子骞没料到她突然间就哭了起来,见她这幅伤心地不能自已的模样,顿时有些心慌。

    忍着胸口隐隐的闷痛撑起身子坐起来,想去拉她的手,手伸出去又迟疑地收了回来,语调紧张地不连贯:“叶惜儿,你这你哭什么?”

    他见她泪眼婆娑哭兮兮的可怜样,还不忘拿红彤彤的眼睛瞪着他,知道是自己惹恼了她。

    喉结不自觉上下滚了滚,动了动唇瓣,琥珀色的眸子里划过一丝心虚,声音低低的,透着小心:“我不笑,不笑了”

    “我没笑你,你别哭”

    他掏出怀里的手帕,伸手想去擦拭她滚落的眼泪,还没碰到脸颊,就被她‘啪’的一声打掉了。

    “那你为什么那样问我,是不是想泼我脏水,好快点赶我出去!”

    叶惜儿停住哽咽,绷着小脸,嗓音沙哑地控诉,带着一点软软糯糯的鼻音。

    “没有,怎会赶你走?”

    “那你之前不是说要与我和离,什么时候和离?”

    马上就要过年了,怎么也要等过完了这个年吧,不然也太没人性了。

    她拿起掉落在被子上的素色帕子,擦了擦朦胧的泪眼,双眼湿漉漉地瞧着他。

    “不和离,我不会和离。”

    魏子骞也看着她,两人的视线相碰,男人的眸子似含着某种情绪,说出来的话认真又笃定。

    “魏子骞,你耍着我好玩是不是?!”

    刚要止住的泪水又有决堤的趋势,叶惜儿气愤异常,胸口上下起伏,粉若海棠的脸颊气得开成了火红的凤凰花。

    “你说和离就和离,你说不和离就不和离!你把我当猴子耍吗?”

    她叶惜儿何时被这样戏耍过!

    魏子骞抿紧薄唇,眼波轻颤,任由女人红着眼睛拿枕头砸他。

    “咳咳咳咳咳”

    被砸到喉咙,刺疼发紧,他偏过头咳嗽两声,唇色艳红。

    缓了缓才又看向她,狭长风流的凤眸染着星星点点的水汽,如云如雾,漂亮又不真切。

    被这样的眼睛凝视着,叶惜儿指尖攥了攥半湿的手帕,心跳乱了半拍,别扭道:“怎怎么?你干嘛不说话了?”

    “除了回门那次给你和离书,我没想过要和离。”

    “说和离,不过是”

    见女人桃花瓣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视着他,神情专注,仿佛听得极其认真。

    默了默,轻启薄唇继续道:“不过是原以为你心有所属。”

    叶惜儿闻言,怔愣几秒,总算是听明白了,睁圆了桃花眼错愕道:“你误以为我喜欢陆今安?”

    魏子骞微微撇开脸,躲开她的目光,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小幅度点点头,用鼻音轻嗯了一声。

    “我怎会喜欢陆今安?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喜欢他了?”

    “你与他之前”

    他想问在她成亲之前他们是什么关系,又怕得到的答案是自讨苦吃,就闭紧了嘴巴消了声音。

    说到这,叶惜儿也尴尬,她本人是跟陆今安没关系,可原身之前可能的确跟他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牵扯和朦胧情意。

    可即便是这样,那都是结婚之前的事了。

    结婚后,原身去了,她穿了过来,可都是清清白白的。

    这些往事就只能当做过眼云烟,没必要再提及。

    第043章 告状

    叶惜儿原本想揭过此事, 视线落在男人的侧颜和蝶翼般轻轻扇动的眼睫上。

    他虽侧过脸没看她,但那紧绷的下颚和不安颤动的黑睫,显然是在意的。

    思忖片刻, 她斟酌用词开口道:“之前我和他是住在一个巷子的邻里,小时候自然是见过的, 算是半个玩伴吧。”

    “不过我和他可什么都没有,也不可能有什么。他娘不喜欢我, 我娘也不喜他家,不让我有过多来往, 两家好像还吵过架。”

    “而且整条巷子的人都知道, 他每日都要去学堂, 回家来也要整日里读书,可没什么闲暇时间出来玩。”

    “反正就是这样,我对他也没有男女之间的喜欢。”

    说完便等着他的回应,那边却只慢吞吞地从喉间应了一声‘嗯’。

    声线平平,单单调调一个字, 什么信息也没有, 让人摸不准头脑。

    她拿眼睛去寻他的眼睛, 想看看他是什么反应。

    他却躲避着她,在光线不明的床帐间,只瞧见男人唇畔一抹不甚明显上扬的弧度。

    叶惜儿撇撇嘴,小声嘟囔:“什么嘛,还不让人看。”

    接着又觉不服气,毫无形象躺下来, 被子拉过头顶, 嘀嘀咕咕:“以为我有喜欢的人就可以提和离,那你也喜欢前未婚妻, 我怎么没有提出离婚?”

    越想越觉得不公平,为这段有名无实的婚姻,她承受了太多。

    哭了一阵,心绪又起伏动荡,这会感觉气血都虚弱了,闭上眼睛想休息一会儿。

    被子动了动,听见旁边的人也躺了下来,她也没去理会,自顾自蒙头睡觉。

    不料脸上的被子被人揭开,呼吸一轻,她半睁开眼睨了他一眼,看见他就来气,也不管他是不是病患,踢了踢他道:“我渴了。”

    魏子骞又只得坐起来,伸手穿过帐幔,从床边的小几上摸到白瓷茶壶,探了探温度,已然没了热气。

    收回手,掀开被子,脚还没挪动半分就被人拉住了手腕。

    他回眸去看,女子玉肤桃腮,乌发红唇,哭过之后的脸颊娇艳欲滴,少了一分娇蛮,多了一分娇憨。

    “你干嘛去?”

    “水凉了。”

    “你不能下床,再着凉了。”

    “你不是渴了?”

    “我喝凉水也行。”

    魏子骞抿唇不语,显然是不赞同。

    叶惜儿知道他是不想事事麻烦巧儿,叹了一口气,两个病患也是无奈。

    “你躺着,我拿去炭盆上温温。”

    叶惜儿离开温暖的被窝爬起来,她容易嘛?

    这么体谅一个人,如此贤惠。还是那个没心没肺,俗事不沾,只知道吃喝玩乐穿衣打扮看韩剧的大小姐吗?

    她都想为自己的成长点个蛋糕插上蜡烛庆祝一下。

    想着香甜软糯,一抿就化的奶油大蛋糕,不自觉咽了咽口水。

    完全忽略了这是她自己口渴,自己要喝的水。

    披上外衣,草草把茶壶里的水温热,倒了半杯温水,小口小口地喝下去润喉。

    “你要喝水吗?”

    “不用。”

    “喝吧,生病了得多喝热水。”

    叶惜儿又倒了一杯,踢踏着脚步端了过去,掀开帐幔,坐到床沿,送到男人唇边就要喂他。

    动作自然却不流畅,险些洒到人家脸上。

    她一点也不心虚,咧着嘴露出贝齿先笑出了声。

    魏子骞轻飘飘瞥了她一眼,女子坐在他身边,黑发如瀑披散在身后,柔肌如玉,星眸流光,笑得眉目弯弯,媚态横生。

    目光向下挪移,落在她捏住白瓷茶杯的两根指尖上。

    两只手都缠着雪白纱布,只露出莹白粉嫩的一寸指节。

    魏子骞眸子漾起一丝涟漪,伸手把茶杯接了过来,轻抿一口,放回小几上。

    “上来吧。”

    叶惜儿见他喝了水,重新爬上了床,再次躺进了被窝,打了个哈欠道:“我要睡会儿,醒来再告状。”

    她受了这么大的委屈,差点遭人谋杀,怎么能不找个人告状?

    告状?告什么状?

    魏子骞蹙眉疑惑,侧头去看她,想问个仔细,却见女子已经闭上眼睛,呼吸细细,安然恬静地睡了。

    ——

    百花镇。

    陆今安目光冷沉,清隽的脸上寒意缭绕。

    推开斑驳不堪的红漆大门,破庙的院子里站着一个女人。

    林秋兰听见动静,面带喜色,双颊绯红,眼含羞涩地回过头看向来人。

    仅一眼便让她心脏怦怦跳,男子身着一袭白衣,长身玉立,如松如竹,那张英逸俊雅的脸更是让她羞于直视。

    眼见对方一步一步地朝她走来,林秋兰咬了咬唇瓣,秋波流转,无意识捏紧了手帕,柔柔喊了一声:“陆公子。”

    今日门房进来传话,说陆公子约她在此见面,她欣喜又紧张,甚至怀疑门房是否听错了。

    她心悦陆公子,整个百花镇都知道,可陆公子却从不对她另眼相待,不说单独约她,就连两人说话的机会都不多。

    这次陆公子主动邀约,怎能让她不惊喜。

    虽觉见面地点有些奇怪,不是茶楼戏园子,而是城郊无人打理的破庙。但还是装扮一新,怀揣着忐忑早早就来等着了。

    林秋兰翘起嘴角,果真等到了想见之人。

    可下一瞬,嘴角得体的笑意在她看清走到近前男子的面无表情和寒潭般冰冷的眸子时错愕的僵住了。

    世人都说陆公子温文尔雅,为人谦逊有礼,她几次的照面中也是如此认为的。

    他的嘴角总是挂着和煦的笑,温和的眼睛像是冬日暖阳般让人浑身舒坦。

    这样德才兼备,品貌俱佳的优秀男子,是女子心目中的佳婿。

    可他为何这般看着自己?

    像是全然换了一个人般。

    “林姑娘。”

    陆今安站定在三步之外,声音不带丝毫感情。

    “陆陆公子”男子陌生又冷淡的神态让林秋兰脸色发白,女儿家的羞怯褪却了大半。

    “今日在下冒昧约林姑娘在此是想问问元日之时,姑娘是否去了扶台庙逛庙会?”

    林秋兰听见扶台庙三个字,瞳孔就倏地收紧,脚尖退后半步,脸上迅速扯起一抹笑:“这陆公子怎知我每年”

    “可有去梅林?”陆今安打断她的话,语气冷冽。

    林秋兰神色慌乱一瞬,下意识摇头否定:“梅林开花年年都如此,没甚好看”

    “陆公子,你问这些做什么?”她扬起一张笑脸,似有些不解。

    陆今安垂下眸子,从她妆容精致,笑得毫无破绽的脸上移到交叠在腹部的手上。

    那双手一看就是典型的不沾春水的闺秀之手,洁白无瑕,柔弱无骨,指甲被人精心养护,光洁莹润,细细涂着淡色的丹蔻。

    很难想象出,就是这双看似毫无攻击力的手可以恶毒的置人于死地。

    林秋兰被他看得心脏高悬,双手僵硬,不知道如何摆放,不自然地紧了紧手。

    男子迟迟不开口,却将视线一直定格在她的手上,从他半敛的眼帘中,遮住了漆黑眸底,她看不清他眼里的情绪。

    破庙院子里的西北角种着一棵年头很久的老香樟,树干粗壮,分叉极多,枝繁叶茂,几乎占领了院子的一半。

    稠密繁盛的树叶绿的发亮,四季常绿不落叶,在萧条寒冷,一片白芒的冬季很是别致亮眼。

    庙宇无人问津逐渐衰落破败下去,这棵香樟树却常年绿意盎然,生机勃勃,与之格格不入。

    此时一男一女站在树下,没有暧昧旖旎,没有朦胧悸动,有的只是让林秋兰越来越窒息的寂静。

    空气像是被凝固一般,呼吸越发不畅。

    不知怎的,男人静默而立,不发一言,她却脚底生寒,想立即逃出这个诡异死寂的院子。

    “林姑娘,雁过留痕。这世上,做过的事,定有迹可循。”

    半晌,男子清越平淡的嗓音伴随着带有香樟独有香气的冷风轻飘飘吹入耳中。

    林秋兰听在耳里犹如恶魔索命之语,手心冰凉,惊疑不定看向他,恰好对上他掀帘时幽暗漠然的双眸。

    “陆公子,你这是何意?我怎的听不懂?”

    “既然公子无事,那我就先行一步,我家丫鬟还在外面等着呢。”

    林秋兰不着痕迹退后一步,再也待不下去,准备绕过他向院门走去。

    脚步匆匆地离开破庙,见对方并没阻拦,她不由呼出一口气。

    坐上马车,她不敢再停留半分,吩咐车夫立即回城。

    林秋兰没接丫鬟递来的热茶,攥紧掌心,指甲掐进肉里,心情糟糕到了极点。

    来赴约时心里有多喜悦多期盼,离开时就有多狼狈多心寒。

    她愤恨地闭上了发红的眼,想起男子看向她时毫无温度的眼睛,不由有些后悔。

    自己是不是做了一件得不偿失的蠢事?

    怎么就让他察觉了?怎会让他发觉的!

    当时明明就没人的,她也不是没有脑子的,动手前仔细观察过四周,根本就不可能有人看见。

    他又是如何得知的?!

    “小姐,您怎么了?不舒服吗?”

    “无事。”

    声音恍惚,一片涩然。

    经此一事,她自知,恐怕与陆公子再无可能。

    ——

    叶惜儿一觉睡醒已经日落西斜了。

    屋里的光线渐渐暗沉下来,显得整个房间更加静谧。

    她惺忪着眼睛,意识还未完全清醒,小腿往左边一移一踢。

    脚丫如愿踢到了人,心神一安,嘴角翘了翘,慢慢醒神。

    睡了一下午,感觉精神好了不少,往旁边一看,男人似乎也刚醒不久。

    肚子传来饥饿感,她爬起来,想出去端晚饭。

    心里感叹,吃了就睡,睡醒了就吃,这是养病还是养猪呢?

    穿好衣服下床,还没穿好鞋子,房门就被敲响了。

    “嫂子,晚饭做好了,我给你们送来。”

    门外是巧儿的声音,叶惜儿立即回到;“来了。”

    她快速地走过去开门,就见小姑子端着个托盘站在门外,上面摆着两个人的饭菜。

    “嫂子,你端进去吧,不够再叫我。”

    “谢谢巧儿,你可真好,等我养好了病带你去买衣裳首饰。”

    魏香巧闻言不好意思的笑了,照顾哥哥嫂子是应该的,可嫂子这样夸她,还说给她买首饰,她也挺开心的。

    叶惜儿把饭菜端进去放到书桌上,眼睛亮晶晶地小碎步跑到床前,把床帐卷起,对着魏子骞笑嘻嘻道:“你猜猜今晚吃什么?”

    问完还没耐心等对方猜,直接兴奋地揭晓了答案:“有山药排骨汤诶!”

    “巧儿太好了,知道我馋肉了,总算是让我尝到肉味了。”

    “待会你就喝点汤就行了,你没我恢复的好恢复的快,还不能吃油荤。”

    “下来吃还是我端过来喂你?”

    魏子骞见她一脸的喜笑颜开,眉宇间还带着点狡黠和得意。

    他唇边掠过一丝轻笑,回道:“下床吃吧。”

    “行,那你穿厚些。”

    叶惜儿转身就去衣柜给他找厚披风。

    上次她在衣柜里看见了,他以前的衣裳基本都没了,但却在下方底层找到一件宝蓝色缂丝墨菊纹披风。

    颜色张扬亮眼,料子做工极好,一看就是他以前用的东西。

    叶惜儿从没见他穿过,如今倒是正好派上用场。

    可她拿出来,那男人却不愿意披上。

    “怎么了?这不挺好看的吗?披上暖和。”

    魏子骞摇摇头,看都不愿意看一眼。

    叶惜儿见他垂下的眼睑和紧抿的唇角,像是明白了什么:“你不愿意穿以前的衣裳?”

    怪不得天气这么冷,却一次也没见他穿出去过。

    见他不开心,她也不想勉强:“好吧,不穿就不穿。”

    又看了看他那张精致妖冶的脸,语气中还带着点可惜,这么好看的披风,他披上一定很好看。

    叶惜儿扶着他坐到书桌前,两人挨在一起坐着吃饭。

    她先给魏子骞盛了半碗汤,自己啃着炖到软烂的排骨,惬意到眼睛都眯了起来。

    桌上一碗黄澄澄的蛋羹,一盘清炒白菜,一碟清拌豆腐,一大碗放了枸杞的山药排骨汤,好看又好喝。

    菜色简单又清淡,几乎看不见油星子和调味料。

    可两人吃得都很满足,尤其是叶惜儿,汤里的排骨都被她吃了个精光。

    她的手不方便拿筷子,用着勺子都吃得欢实。

    魏子骞见她胃口这般好,心想她的病应该也快好了。

    夜色昏黄,光线稀薄。

    屋里点燃的几盏油灯照亮一方天地,驱散一室的黑暗。

    吃完了饭,叶惜儿把碗盘收进了托盘端了出去。

    魏子骞想起她下午说的话,见她回屋了便直接开口问道:“你之前睡觉前想说什么?”

    “嗯?”叶惜儿疑惑,看着他的眼睛愣了两秒。

    随即反应过来,她想起来了,她要告状。

    出了这么个人命关天的事,憋在心里不说,不告状,那根本不是她叶惜儿的性格。

    若是发生在现代,她早就回家找后台了,敢害她叶家人的性命,祖坟都给他挖出来。

    这次她憋了这么久,没告诉魏母,没告诉柳媒婆,回来没第一时间说出真相已经是够能忍了。

    叶惜儿想起这事,小脸立即一肃,眉目都凝重了起来。

    她走到他身边坐下,郑重其事道:“魏子骞,我要和你说一件很重要的事。”

    “嗯,我听着。”

    叶惜儿见他也认真看着自己,心下满意,冷着一张脸,正色道:“这次我掉下悬崖,不是意外,是有人在背后推了我。”

    回想当时背后那股骤不及防的力道,还有极速下坠时那种骇人的失重感,她不由身子一颤,现在还心有余悸。

    在湖里挣扎的窒息感她更是不愿意再回忆。

    魏子骞闻言眉心一跳,脸色霎时就变了,坐直了身子,瞳仁墨色沉沉,声寒如冰:“你是说有人暗害你?”

    叶惜儿木偶般点点头。

    魏子骞见她面色泛白,神情有些不对劲。

    伸出手握住她的指尖,触手沁凉,心猛地一紧,缓了缓情绪,软了嗓音:“惜儿,上来。”

    叶惜儿爬上了床,坐在棉被里,这才觉得身子暖和了些。

    被棉被裹紧的感觉安全感十足,她眨了眨眼睛,对上他担忧的视线,身体放松,淡抿唇瓣,冲他露出一个小小浅浅的笑容。

    第044章 你挺厉害的

    尽管魏子骞的内心在灼烧, 想问个清楚是怎么回事。

    但看她刚才的模样,显然是在害怕。

    压下心潮起伏,声线轻缓:“惜儿, 怕吗?”

    叶惜儿也不违心,点点头:“有点。”

    鼓了鼓脸, 又加了一句:“没经历过。”

    在现代,哪里经历过这个呀, 这可是有人想杀她。

    魏子骞看着缩在被子里小小一个,细润如脂, 粉光若腻却耷拉着脑袋, 神情恹恹的女子, 敛去了眼底的疼惜和戾色。

    他轻扬薄唇,换了副轻松的语气和欣赏的眼神。

    “叶惜儿,你挺厉害的。”

    “怎么厉害了?”

    叶惜儿原本情绪不佳,突然听见有人夸她,虽还没搞清楚状况, 嘴角却已经不自觉的翘了起来, 无精打采的眼睛也微微亮起, 期待地看向了他。

    魏子骞见她这幅眼巴巴的样子,眉眼闪过一丝笑意,心底的阴霾和沉重跟着疏散些许。

    清清嗓子,心悦诚服道:“一个姑娘,面对险境和突发状况不慌不乱,在生死关头还能保持头脑清醒自救成功, 聪明, 有毅力,意志力还不薄弱。”

    “你说这样的姑娘还不厉害吗?”

    魏子骞每说一句, 叶惜儿的唇角就翘地越高,桃花眼也愈发明亮,两颗澄澈的瞳仁星光熠熠。

    她眉宇间得意极了,一脸附和,赶忙接话赞同道:“当然厉害了!”

    只觉得这些话都说到她心里去了,可不是嘛,当时有多凶险,只有她自己知道。

    只要稍微有一丝松懈和放弃,她就永远地留在湖底回不来了。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不可忽略的事实,不满他没夸到,装作不经意道:“我游泳也可厉害了!”

    叶惜儿扫了他一眼,眼尾微挑,骄傲之色难掩,若身后有隐形的尾巴,已经高高翘到了房梁上。

    不是她自夸,若是没有她这份游泳技术,换个人,小命早就不保了。

    “是很厉害,你什么时候学的泅水?跟谁学的?”魏子骞点头,似随意地问道。

    “当然是跟”

    话还没说完,叶惜儿意识到什么,嘴里的话硬生生转了一个弯:“这还用跟谁学?不是靠自学靠天赋吗?”

    魏子骞听她明显胡诌的话也没再追问,见她有了精神气,转了话题:“你说有人在背后推你,具体发生了什么?”

    “我与巧儿去后山梅林,玩了一会儿,巧儿就说累了,可我还想往深处走走,看看那片梅林的尽头在哪。”

    “然后我自己一个人不知不觉就走到了梅林边缘,没想到是个悬崖。”

    “一眼望去,群山峻岭,云海缭绕,与雪山交相辉映,风景可美了,像是仙境。”差点把她看哭。

    “欣赏了一会儿美景准备回去,可没料到背后突然有人推了我一把,我根本来不及反应,直接就掉了下去。”

    她也是悔不当初,看风景就看风景,站在悬崖边干嘛呀。

    只怪她从和平年代来的,没那个警惕心,也没那个防范意识。

    古代可真悬乎,说杀人那就是真杀人啊。

    “那你看见是谁了吗?”

    “没有。”

    “听见脚步声了吗?”

    “没有。”

    听见了不就察觉到有人靠近了吗。

    再说了,她那时候心里正伤心呢,根本就没注意到后面来人了。

    “感觉是男人的手还是女人的手?力道如何?”

    叶惜儿蹙着眉头,仔细回忆了一下那一霎后背的触感。

    “发生得太突然,又只那么一眨眼的功夫,没感觉出来手掌大小。”

    “力道倒是挺大的,好像铆足了劲要我摔下去一般。”

    魏子骞眸光几不可察的闪过冷意,思忖片刻,这等于一点线索也没有。

    那么只能在人际关系上入手了。

    杀人总有动机,无非就是那么几个理由,利益牵扯和仇家。

    “如此致你于死地,定有很深的仇怨。”

    “你或者叶家有何仇人吗?”

    叶惜儿想都没想就摇头:“我没有仇人,也没得罪什么人。”

    她才来多久啊?能得罪谁?天天都兢兢业业去说媒了。

    原身出嫁前也是很少出门的闺阁女子,能招惹到什么人?

    至于叶家她不太清楚,不过想来都是安安分分过日子的平头百姓,能有什么仇家是会招来杀身之祸的?

    柳媒婆的人缘好,就算有那么几个不对付的人,那也是小打小闹,何至于会严重到要人性命?

    “叶家人口简单,有关系不好的人家,也只是属于邻里之间的口角之争,鸡毛蒜皮的小事,没有严重到生死之仇。”

    魏子骞点点头,想了想道:“在还没找到凶手之前,你这段时日最好先待在家里不要出去。”

    “此人心思歹毒,难保不会有第二次出手。”

    叶惜儿也不反对,头小幅度一点一点的,默默地应了下来。

    魏子骞很少见她这样软乎乎的乖巧样,跟蒸屉里刚出锅的白嫩嫩桂花糯米糕似的让人喜爱。

    手指不自觉捻了捻被面绣着的云纹,心尖羽毛扫过般痒痒,想伸手摸摸她毛茸茸的脑袋,又怕引得她不满地一记瞪眼。

    “咳咳”

    “没有千日防贼的,你也无需过度担惊受怕,平日里提高些警惕心便可。”

    叶惜儿知道这是在安慰她不要害怕,她也不想因为这事日子都不过了。

    “嗯,我不怕。”她才不会被吓破胆子呢!

    这人,刚安静没一会儿,又神气上了。

    “我出去洗漱了,回来再给你打水。”

    “让巧儿帮你。”

    “知道了。”

    屋外月牙高悬,皎白的月光流泻而下,天边星子点点,是个星朗月明的夜。

    待两人洗漱完睡觉时,叶惜儿几乎是钻进被窝就睡着了,在进入梦乡前意识迷糊地小声嘟囔了一句晚安。

    魏子骞在黑暗中侧头看了看已经没有了动静的人,嘴角抽了抽,就没见过这么心大的女子。

    他转过头来,盯着夜色里黑漆漆的帐顶沉思良久,眸子里幽深的光明灭不定。

    惜儿没有仇家,这次的事情,是否与魏家有关?

    ——

    百花镇,林府后宅。

    夜深人静,府中各个院里都已熄灯歇息,只余廊下几盏微弱的灯笼在寒风中小幅度摇摇晃晃,昏黄的光打在廊柱上影影绰绰。

    林秋兰躺在拔步床上,整宿都翻来覆去的没有睡意。

    脑子里的思绪杂乱无章,想着白日里男子的话,始终心神不宁。

    太阳穴的神经突突地跳,扰得她心中烦乱不已。

    心里想着事儿,伸出手无意识地揉动着额角,却丝毫没得到缓解。

    她在昏暗的床帐里盯着自己的手,心底深处生出一丝悔意。

    可她当时在四下无人的梅林里看着独自站在悬崖边上的女人,那一刻,让她消失的想法如藤蔓般在内心疯狂生长蔓延。

    林秋兰自认在这百花镇,论才貌身份,无人能越过她去。

    可陆公子眼里却只看得见那个小小的媒婆之女。

    哪怕是那女人已经成亲!

    那日在锦宁县看着他们一男一女并肩同行的背影和相谈甚欢的举止,胸中的妒意和恼怒冲击地她眼眶发红。

    凭什么?

    凭什么她都成亲了还不安分?还要勾引陆公子?

    凭什么明知对方已为人妇了,陆公子还对她念念不忘?

    今年的元日她本不想出门去凑那个热闹,虽人多热闹又喜庆,但年年风景如此,也觉乏味。

    可头一日却有人给她递了一个让人无法冷静下来的消息。

    嫁去县城的媒婆之女与夫君感情不和,要和离归家与陆公子再续前缘。

    这个消息让她头脑如同浆糊般混沌不堪,心慌意乱之际,回想起那日在县里街道上看到的男女同行的画面,对这个不知来源的消息顿时信了大半。

    她早已知道她爹想趁陆公子去秋闱前找媒婆去陆家给她定下这门亲事。

    陆公子青年才俊,学问品貌皆上乘,将来造化不浅,是难得的好夫婿人选。

    很多人想攀上这门亲,若不趁其在中举之前定下,来日待他高中,就算凭借她镇长之女的身份也怕是难以再够上。

    在得知她爹的打算后,林秋兰欣喜万分,心里早已将陆公子当成未来的夫君,做梦都是两人成亲的场景。

    她极有自信,虽说陆公子眼看就有锦绣前程,但他现下只是秀才之身,家中只一寡母,房屋几间,无半点出产。

    镇长主动出面想结亲,陆家岂有不答应之理?更何况去赶考的银钱也是一笔不小的负担。

    有镇长这个做岳家的全力支持,谁还会往外推呢?

    可在这个节骨眼上,却有人想来横插一脚,她绝不允许。

    打听到那女人要去庙会,她原本想去会会她,可谁知一路跟上去发现了不得的事情。

    陆公子竟然也一路跟着那女子!

    眼睁睁目睹喜欢的男子默默跟随着别的女子,心神都投在她身上。

    视线更是一刻不转地牢牢锁住前方那个穿着鲜亮衣裙,花蝴蝶般飞来飞去并无半点端庄矜持的女人。

    这一刻,她有了前所未有的危机感。

    林秋兰嫉恨地血气上涌,搅烂了手中的绿色菊纹手帕也未察觉。

    她怎能容忍将来共度一生的夫君心里想的念的都是别的女人!

    夜色越来越浓,隐隐传来的打更声将林秋兰的思绪拉了回来。

    她突地想起莫名给她递消息的人来

    这人是从何处来?是否有存有何目的?

    林秋兰想着想着脸色逐渐苍白,一闭眼就是那女人直直摔下悬崖的画面。

    那时她根本不敢上前一步往悬崖下看一眼,失去理智的脑子在那抹黄色彻底消失在视线之中时终于回神。

    心中炉火灼烧的神经让她不顾一切地迈出了这一步,疯狂的举动过后被山崖之上的冷风一吹,一个激灵清醒过来。

    意识到自己方才做了什么,慌乱和巨大的惊骇几乎淹没了她。

    整个梅林万籁俱静,只剩潺潺的风声和剧烈的心跳声。

    顾不得地上散落的点点红梅,脑海中只充斥着一个念头,就是赶紧离开这里,悄无声息地离开这里!

    现下林秋兰睁着眼睛一寸寸回想下来,即使当时心境混乱地逃离现场,她也强迫自己一路留意了四周。

    跟来时一般,并无什么人影。

    那陆公子是否只是试探她?

    一个个的疑虑和担忧得不到答案和纾解,堵得她胸闷郁结,心力交瘁。

    此时,外面昏暗的天色变成灰白色,漆黑的屋里渐渐映入一抹晨光。

    屋外隐约有丫鬟婆子的脚步声。

    林秋兰就这样回肠百转地睁眼到了天亮。

    一夜未眠,起身时眼前阵阵发黑,林秋兰咬着牙缓过这一阵劲儿,下床穿着绣花鞋坐到了梳妆台前。

    没唤丫鬟进来,自己点上灯,拢了一个简单的发式。

    瞧着镜中的人脸色憔悴,面庞浮肿,拿出粉盒子细细拍在脸上。

    趁着天光还没大亮,避着丫鬟和婆子,一个人悄悄出了林府的后门。

    薄雾弥漫的冬日早晨,空气潮湿而冰冷。

    林秋兰出了后门,匆匆往一个地方而去。

    不知绕过了几个大街小巷,终于站在了一个胡同里的屋门前。

    看着这条窄小的胡同和面前长着青苔寒酸的屋子,林秋兰眼里闪过一丝鄙夷。

    这就是让下人打探到,给她传递那个晦气消息的人住的地方?

    没犹豫多久,上前敲门。

    屋里无人应声,她继续敲。

    过了好半晌才听见屋里传来鞋子摩擦地面的声音。

    “哪个龟孙大清早的来找死”

    屋门猛地被拉开,伴随着男人没睡醒的怒骂声。

    吴金贵披着破棉袄,趿拉着鞋子,顶着乱糟糟打结的头发,满脸不耐。

    打开门一看,半闭着的肿泡眼顿时瞪大了。

    竟是一个穿着富贵的水嫩小娘皮站在他家门前!

    他吴金贵何时有这样的福气了?

    仍不住就对着来人吹了一声口哨,笑得贱兮兮道:“这位美人,你找谁?大清早的,就扑到我家来,有何贵干啊?”

    林秋兰被男人传出来的酒气熏得眼皮跳了跳。

    见对方态度轻佻,她眉头一皱,眼神冷厉。

    左右瞧了一圈,见没人,一脚踢开扒着门不住在她身上打量的男人。

    林秋兰堂而皇之地进了屋,迅速扫了一眼这间单屋,见屋子凌乱脏污,还散发着酒味和臭味,心里嫌恶,面上就带了出来。

    吴金贵错愕地看着这小娘皮大喇喇进了他的屋子,不知想到什么,嘴里发出了猥琐的几声怪笑。

    林秋兰转身看着他,见他一脸不怀好意地把房门关了,她也并无阻止。

    既然她敢进来,她就不怕他做什么。

    在这在这百花镇,她自信,还无人敢惹她!

    “美人,怎的自动送上门来,这让”

    “闭上你的臭嘴!连本小姐都认不得,你那眼睛也无甚用,改日我叫衙门的人给你挖了喂狗!”林秋兰不想与之啰嗦,厉声打断他的那些污言秽语。

    吴金贵神色一变,收敛了脸上的放荡,重新谨慎地打量了一遍女子。

    “林林小姐?”

    “怎么?连我何模样都不知,还敢来给我传话?”

    “说吧,是谁让你来给我传话的,对方又是何目的?”

    吴金贵脸色顿时慌张了起来,没想到大清早的不是有美人送上门来了,而是有麻烦送上门来了。

    “这这我也不知啊大小姐,我只是个负责跑腿的,其他的那是什么也不清楚啊!”

    吴金贵喊着冤枉:“只说往林府递个信,其余的是一概不知啊!我就是屁,您就把我放了吧。”

    “谁让你递信?”

    “我没看见啊,纸条就扔在我家门缝里,还夹着一两银子。”

    “我想着就传个话,就得一两银子,这掉馅饼的好事,怎么能不干呢?您说是不”

    “纸条呢?”

    “扔灶坑烧了。”吴金贵一脸无辜,腆着脸道:“这东西留着也没用不是。”

    林秋兰气得脑神经突突地跳。

    她咬牙切齿道:“一两银子是吧?好事是吧?我让你去牢里花,好好享受享受这一两银子的福!”

    说罢,狠狠瞪了一眼面前犹如狗屎的男人,拉开门就走了出去。

    一大早耗费心力地找过来,结果一点有用的消息都没得到,怎能不恼恨?

    屋外,破旧窗户边,一个身影闪身避到了拐角处。

    第045章 五两谢媒银

    有时候, 打草惊蛇未必是件坏事。

    昨日若不是惊了那林姑娘,今日又怎能顺藤摸瓜摸到这里来?

    陆今安想着方才屋里两人的对话,眸色微沉, 蹙着眉深思了起来。

    在阴影处站了好一会儿,感觉到身上传来的湿寒和潮气。

    低头一瞧, 这才发觉在林府后门处等了大半宿的他已然被霜露浸湿了衣衫。

    余光瞥见屋里的男子紧跟着锁上门也匆忙离开了,他动了动冻得麻木的手指和僵硬的脚, 跟上了前方快要消失在胡同口的背影。

    虽说幕后之人的线索看似到此处就断了,但想要找到突破口, 还得在此人身上费功夫。

    ——

    叶惜儿就这样在家里躺了几日, 身体基本已经大好。

    魏子骞养了几日后就去了码头上工。

    全家人都拦着, 尤其是叶惜儿头一个不支持。

    这人生了一场病,还没好彻底,哪能再去干苦力活。

    魏子骞却说年底了,活多工钱多,是最好赚银子的时候。

    且若是请假太久, 估计管事的不会再让人回去。

    叶惜儿听了这个理由, 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先前还对魏子骞在码头扛大包没什么特殊之感, 现下却觉得这活计不好。

    通过卖力气来维持生计,伤身体还赚不到钱,的确不是长久之计。

    叶惜儿眼看着魏子骞都出去干活了,她也躺不住了。

    今日穿戴整齐,准备出门。

    想趁着过年之前,把那几家的婚事收收尾, 也能拿些谢媒银回来买些年货。

    叶惜儿穿了件细绵的海棠紫对襟袄子, 袖口和领口都绣着妖娆的水仙,纯白的花瓣, 如纱如绢,淡黄的花蕾,小巧又有神韵。

    裹得厚厚实实,在落崖之后,第一次踏出了家门。

    她先是去了卢小蝶家,她要把自己这几日躺在床上吭哧瘪肚好不容易算出来的吉日送过去。

    这几天养病,除了吃喝睡觉,她也没闲着。

    把媒婆手册里的算命簿拿出来学习,顺便磕磕巴巴地把陶康安和卢小蝶成婚的吉日给算了出来。

    有了吉日才能给谢媒钱,这一般都是男方来支付。但这次,叶惜儿准备让那个可恶的卢母来支付。

    穿过大街小巷,来到了卢家门前。

    叶惜儿敲门,开门的还是卢家的七姑娘卢小红。

    “我找你娘和五姐。”

    “我五姐嫁人了!”

    叶惜儿瞪大了眼睛,声音由于太过惊诧都提高了些:“啥?嫁人了?!”

    她脑子一时有些懵,这吉日还没送,流程都没走完就嫁人了?

    这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叶惜儿第一反应就是肯定又是那该死的卢婆子搞得鬼。

    “你姐啥时候出嫁的?嫁给谁了?”

    “前几日啊,嫁给那个病秧子死鬼了,娘让五姐背了个包袱就去了。”

    “什么病秧子死鬼?谁教你这么没礼貌的?”

    叶惜儿眼睛一眯,看着这个邋遢鬼小萝卜头,冷着脸威胁道:“再这样不尊重你五姐夫,我就把你丢到码头运货的商船上,送你去那蓝眼睛红头发的蛮夷子那,喝你的血,吃你的肉!”

    卢小红惊恐地哇了一声,哭唧唧地跑进了屋里。

    叶惜儿也不管她,径直走进了卢家,站在院子中央,气沉丹田喝道:“卢婆子,你给我出来!”

    话音刚落,一个人影就倒腾着腿跑了出来:“哎哟,姑奶奶哟!不知道您来了,这多有怠慢”

    叶惜儿星眸含霜,直勾勾盯着卢母:“说吧,卢小蝶呢?我说的话你是不是当耳边风?以为我心地良善,仁慈好说话是吧?”

    敢在她说得媒上做文章,这老婆子真当她不发火?

    卢母心里有气,却不得不赔着笑脸:“五妮子嫁人了,就嫁的你说的那户人家。我可没收一文钱,这陶家算是白捡个媳妇了。”

    “卢五姑娘出嫁了,我这个媒人却不知情,你把我放在哪个方位上呢?”

    “这这不是,我寻思着怎么出嫁不是嫁?这直接过去还省了不少麻烦事。”

    “再说了,这陶公子病成那样子,五妮子早些过去也好照顾着些。”

    叶惜儿被这不讲理的死婆子都快气笑了:“卢五姑娘自己愿意吗?跟陶家商量了吗?”

    “你这般不知礼数,作践女儿,就不怕你女儿嫁过去被陶家看轻吗?”

    “该有的礼节不走,婚礼流程没有,你这样像是嫁女吗?”

    “哎哟,小叶媒婆,你消消气儿。这小蝶也是愿意的,就陶家这样,陶公子那副下不了床的样子,哪还能拜堂啊!”卢母大喊冤枉。

    叶惜儿不想再这里跟她浪费口舌,她得赶紧去陶家看看。

    “我的谢媒钱呢?这你省不了吧?”她眼尾上挑,一副不好惹的样子。

    见卢婆子东看西看就是不说话,叶惜儿柳眉一竖,冷笑一声:“怎么?不想给?”

    面对这种滚刀肉,她也不动气。

    这才养好的身子,她可不想为了这种人气出个好歹来。

    “行,我去找卢家的当家人拿这谢媒钱。若是这卢老爷不给我就去丽安巷找吕公子拿。”

    “怎么说这卢五姑娘也算是他的半个晚辈吧,他出了这个谢媒钱也说得过去。”

    “若是这个吕公子不给,我就让卢老爷亲自去找他拿,或者他们两人一人出一半也未尝不是个办法。”

    叶惜儿的话音刚落,卢母的脸色就绿了。

    对着眼前的女子怒目而视,却不敢出声骂一个字,憋的一张脸红红紫紫。

    “谢媒银要多少?”卢母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的这几个字。

    叶惜儿见她识趣,笑眯眯伸出一个手掌,比划一下:“五两。”

    “啥?!五两!你怎么不去抢啊!我女儿嫁了一个半截身子埋进土里的病秧子,还有脸收五两的说煤钱!”卢母立时就嚎了起来。

    叶惜儿不接话,就那样看着卢母干嚎。

    等她嚎完了,慢悠悠地往屋子里喊道:“卢七姑娘,去把你爹叫回来,就说家里有急事。”

    “唉唉,我出,我出!”卢母一下子急了,从荷包里掏出一个五两的银锭,跟抢了她钱似的,一脸肉痛。

    不甘不愿的好一阵才递给了叶惜儿。

    叶惜儿丝毫不客气地立即就收下了。

    收到了谢媒银,不想再与这人纠缠,转身就出了卢家的大门。

    一刻不停地赶往了长石巷陶家,她得去看看到底是什么状况。

    到了陶家,敲开了陶家的院门。

    让人意外的是这次开门的不是陶婶子,而是卢小蝶。

    卢小蝶也没想到会是小叶媒婆,她惊喜道:“叶姑娘,你来了!”

    叶惜儿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一下对面的姑娘。

    穿着虽朴素,脸上的气色却不错,精气神也比在卢家的时候看着要好很多。

    “卢姑娘,你怎么能听了你娘的话就这样背着个包袱就进门了?我这成亲吉日都没送过来呢,堂也没拜,喜酒也没摆,这哪是嫁人呀?”

    卢小蝶听着这番话却笑了:“叶姑娘,我知道你为我好。我也不是听我娘的,这次是我自愿的,我跟康安都同意了的。”

    叶惜儿还想说些什么,屋内却传来声音:“小蝶,是谁来了?”

    卢小蝶立即回道:“娘,是小叶媒婆。”

    “哟,小叶媒婆,你可算是来了,快进屋”陶婶子笑着从屋里出来,一个劲地请叶惜儿进屋坐,又是拍凳子,又是招呼卢小蝶去泡茶的。

    “婶子,别了,我不喝茶,我就是”

    话还没说完,陶婶子又拉着叶惜儿往里屋去,嘴上还带着喜色说道:“叶姑娘,你可得来看看我家康安。这娶了娘子,精神头都好了一点,腰都有些劲了,昨儿还起来坐了一刻钟。”

    “前儿还多喝了半碗汤,气色都没那么吓人了。”

    叶惜儿见陶婶子这高兴劲儿,没说什么,跟着进了陶康安的卧房。

    这个卧房她来过,上次来只觉得死气沉沉和压抑。

    这次进来却感觉有些细微的变化。

    虽然药味还是弥漫着整个房间,但视觉上这个屋子比之前亮堂许多。

    叶惜儿瞄了一眼窗户边挂着的柳绿色窗帘,嘴角抽了抽,这颜色在这屋子里太跳脱了,确实鲜活亮眼,适合病人看着换个心情。

    目光转向床榻上的陶公子,叶惜儿眼睛一亮。

    这人短短时日变化还真是肉眼可见!

    虽仍旧双颊凹陷,瘦的脱相,但之前那种只剩一口气的灰败之气褪去了。

    面带病容却并不显得青灰,不再是之前那副让人看了就会唏嘘此人寿数已尽了。

    叶惜儿也跟着高兴起来,这个好呀,这真好!

    看似这一点点的变化,却是一个好的转折点!

    “陶公子,没想到再次见面你就不一样了,是不是下次再见你的时候你都能起来挑水了?”

    陶婶子听到这吉利话笑得合不拢嘴,先前的愁苦和郁结一扫而空。

    “可不是嘛,叶姑娘,这多亏你了啊姑娘!”

    “康安这几日醒来的时间都变多了,你说咋就这么玄乎,这小蝶刚进门,就带来了天大的福气!”

    “我们全家都得感谢小叶媒婆,给介绍了这么一门天造地设的好亲事。”

    “若不然啊,我家康安不知还能活多久”

    陶婶子说着说着就哭了起来。

    氛围突变,叶惜儿猝不及防,露着贝齿的笑容顿在了脸上。

    怎么了这是?刚还笑得喜气洋洋,转眼就抹起泪来,无缝衔接啊这是。

    “婶子”

    “嗳,没没事,婶子太高兴了。”

    床上的陶康安看着这一幕也是无奈,这几日母亲的情绪总是这样,风雨不定。

    “叶姑娘,见笑了。”

    “不会不会,见你有好转的迹象,我也高兴。”

    这说明她说的媒是没错的,陶康安和卢小蝶是真的绝配!

    卢小蝶这时也端着茶进来了,笑着让叶惜儿坐下喝杯茶。

    见叶惜儿坐下了,这时陶康安又道:“叶姑娘,我知道这样让小蝶进门委屈她了。是我身子不争气,无法周全成亲事宜。”

    “待我能下床了,我会补齐成婚酒席和拜堂之礼,介时还望叶姑娘前来观礼。”

    一口气说这么多话,陶康安中间喘了好几口气,卢小蝶连忙上前动作小心地喂水。

    叶惜儿听罢,也不再芥蒂此事。

    两家情况确实特殊,既然人家双方都没意见,最后结果也是好的,那何必再站出来扫兴。

    叶惜儿不习惯一直待在人家卧房里,观察到这一家三口相处挺好,婆媳之间也和气,她的心就放下了。

    “行了,我就是来看看你们,时辰不早了,就不留了。”

    一番客套后,卢小蝶送叶惜儿出来,轻声说了句:“叶姑娘,谢谢。”

    “我应该做的,见你和陶公子都过得好,我这个媒就算是说成功了。”

    叶惜儿弯了弯眼角,宛若春花明媚,感染得卢小蝶也笑了起来。

    “叶姑娘,这是我婆婆让我给您的谢媒银。”说着卢小蝶递出来一块银角子。

    叶惜儿不肯接,拒绝道:“谢媒银我已经收到了,是卢家给的。”

    “卢家?我娘给的?”卢小蝶满脸不可置信,她娘怎么可能掏这个银子?

    叶惜儿笑得一脸意味深长,不欲多作解释,只道:“你就放心吧,我还能吃亏不成。这是我应得的辛苦钱,你娘既然要给,我就收着呗。”

    从陶家出来,叶惜儿深深地呼出一口气,心下轻快起来。

    她相信过不久,在这城北长石巷里,她叶媒婆的名声就起来了!

    有这样一家天作之合的典型摆在这里,她就不信周围要娶媳嫁女的人家不心动。

    揣着刚得到的五两银子,步伐轻盈地飘到了药铺。

    补气血的当归,人参根须,阿胶丸等滋补的东西都让抓药的伙计给包上。

    可惜了,这些东西都很贵,五两银子也只能买一小包。

    叶惜儿一脸叹息地出了药铺,这下次啥时候才能再赚到五两银子啊!

    她现在的客户还是太少了,如果能够上富贵人家的单子就好了,一单就能抵上现在的十几单。

    况且那些有钱人爱在喜事上图个吉利,一高兴随手打个赏什么的,谢媒银加上赏银那不得轻轻松松几十两了呀!

    叶惜儿怀着这个美好愿景,又去了杂货铺,买了些大枣枸杞银耳。

    这家里两人都落了水得了风寒,不得好好补补,把身体底子给养回来啊!

    平日里不着重养底子,身子亏空了,一有个风吹草动就得喝汤药。

    回去熬些银耳枸杞汤,润润肺,这次她的肺憋气太久,可遭了罪了,得细细养着。

    买完了东西,叶惜儿打算先回家吃午饭。

    下午再去马铁家一趟,把男方准备的聘礼给女方家送去。

    把两家成亲的日子定下来。

    顺便再说说给马铁的弟弟马石相看的姑娘。

    叶惜儿提着东西回到石榴巷,此时已经临近午时,周围的人家都冒起了炊烟。

    冬日暖阳在正午时分和煦地铺了下来,洒在石板路上,落在房顶屋檐上,宁静而柔和。

    进了家门,魏香巧已经快做好饭了。

    见她回来,高兴地让她洗手吃饭。

    饭菜端上桌,一个麻婆豆腐,清炒白菜,萝卜肉丸子汤。

    叶惜儿看着那碗汤,眸子一亮,欣喜道:“巧儿你真厉害,还会做肉丸子了!”

    “跟隔壁周大婶学的,她可会做菜了。”魏香巧不好意思抿唇一笑。

    “周大婶?”魏家什么时候和周围的邻居有来往了?

    之前她刚穿来的时候,魏家整个跟鹌鹑一样,魏母和魏香巧整日窝在家里不出去,家里静地跟没人似的。

    魏子骞每日早出晚归的,估计连邻里的面都认不熟。

    “嗯,上午我出去买菜的时候碰到了,就聊了几句。”

    叶惜儿点点头,为巧儿变化感到开心,笑嘻嘻地夹了一颗肉丸子放进嘴里,香弹嫩滑。

    巧儿现在不仅能独自出门买菜了,还能大方地与邻居聊天了。

    看看饭桌上的饭菜,有荤有素,搭配得当,简单美味有营养。

    不再是咸菜疙瘩,水煮菜叶子和稀米粥。

    自从她强烈反对那样粗糙的伙食并拿了银子给巧儿用作买菜钱后,魏家的伙食水平总算能让她满意了。

    第046章 魏无赖

    吃完饭, 叶惜儿美美地睡了个午觉。

    起床后把给马石找好的两个姑娘的资料整理了一下。

    “娘,巧儿,我出门了。”打了声招呼, 就推开院子门走了。

    到了马铁家,马婶子和马石在家。

    被两人热情地迎进门, 阻止了两人又是倒水又是拿干果的举动。

    “婶子,马铁不在啊?我是来拿聘礼的, 这吉日也给算好了。”

    “他还在上工呢,要不石子, 你去叫你哥回来一趟。”马婶子立即吩咐道。

    “嗳, 没事, 我待会儿拿上聘礼去铺子找他吧。”说着把写着吉日的红纸递给马石过目,让他念给他娘听。

    叶惜儿有些心虚,按她现在的水平,合了八字后,只能算出一个日子, 就这都很不容易了。

    要做到算出几个好日子让人家挑, 她现在的实力还真不允许。

    但她可以保证, 就这一个日子,绝对是成亲的吉日,而且是为两位新人量身定做的成婚日。

    马石做木工活,识字不多,日期这几个字还是认识的。

    马婶子听了后连连点头,笑呵呵地拿过红纸摸了摸, 又归还给叶惜儿。

    等会儿这张红纸还要给女方送去。

    “婶子, 今日我来,除了给马铁的婚事下聘, 另外还有一事。”

    “我给马石找的姑娘有合适的了,您跟马石都听听,看中意哪个?”

    马婶子面上闪过惊喜,这真是喜事一桩接着一桩啊。

    马石的脸上也有些泛红,没想到小叶媒婆这么快就给他找好了人家。

    “您说,您说,我们都听着呢”马婶子眼睛虽看不见,却红光满面。

    一下子就可以娶两个儿媳进门,让她立时蹬腿闭眼她都甘愿。

    “这第一家姑娘姓熊,锦宁县人,家住城北。”

    “家里只剩老爹和一个八岁的弟弟,母亲前两年生病走的。”

    “熊父是个挑货郎,一家人都靠着熊父挑着担子十里八村,走街串巷的卖货为生。”

    “本来日子还过得去,奈何熊母生病那两年,买药花销大。撒手走了后,熊家还欠下不少药钱。”

    “为了还清欠银,一家人日子过的艰难,熊姑娘的亲事也不好说了。”

    “姑娘性子是个立得住的,为人有些倔,是个遇事不肯服输的。从小看着熊父卖货,耳濡目染,也跟着能说会道。”

    “自熊母走了后,家里大小事务都是她来操持,包括去帮熊父进货。”

    马婶子和马石听得认真,叶惜儿停下来喝水,两人都还在想这位熊姑娘的情况。

    “叶姑娘,您方才说熊姑娘家中只有亲爹和八岁的弟弟,现下弟弟还这般小,需要人照顾,她愿意这时候出嫁?”

    要不说年龄大的人看事比较准确呢,马婶子听完熊家境况,就指出了问题的要害。

    叶惜儿也不吊人胃口,直接解惑道:“婶子,熊家姑娘自是不放心熊家,不愿意现在就出门子。”

    “她若是嫁人了,家里就剩天天在外奔波的爹和独自留在家里的幼弟。”

    “熊家的意思是,现在可以先寻摸合适的人,相看上了先订亲,等一年再成亲。”

    “这一年她先将弟弟教会洗衣做饭,大些了也可以跟着她爹出去四处卖货。”

    马婶子点点头:“原是这样。”

    叶惜儿也没问两人对熊家是个什么想法,继续介绍道:“这第二户人家,姓钟。”

    “不是咱们锦宁县的人,钟家在县里下边的山泉镇,离县城约莫三十几里,坐牛车两个时辰。”

    “钟家父母健在,下面共五个孩子,三男两女。钟姑娘在家排第二,姑娘里排第一。”

    “钟父是一家茶楼的账房先生,大儿子是客栈的跑堂伙计,二儿子在当铺里当学徒。”

    “家里男丁基本都有固定的工钱,条件虽不殷实,却也吃喝不愁。”

    “钟姑娘到了说亲的年纪,也有不少媒人上门,可钟父钟母挑来挑去都不满意。家里条件好的够不上,家里条件差的他们也不乐意。”

    “钟姑娘自身条件没什么大的差错,身材相较其他女子要有福气些,平日里爱吃了些。”

    “你们母子商量一下,看看中意哪家,我去说和说和。”

    这次马婶子没开口,马石倒是先出声问道:“小叶媒婆,这两家姑娘都是好的。”

    “只是我这腿脚有缺陷,不知”

    叶惜儿明了,摆手干脆道:“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放心,我给你说媒,肯定是要双方情愿的才成。女方若是因着你这样那样的条件不满意,那你们就没缘分。”

    “介时我再给你看别的姑娘。”

    “人都各有优缺点,萝卜不愿青菜愿,苹果不愿葡萄愿。”

    “这世上有你的姻缘在,就一定有姑娘看得上你。”

    马婶子见儿子不自信,点头宽慰道:“叶姑娘说得不错,石子你无需担忧。”

    “婶子,马石,两家姑娘就是这样的情况。若是你们现下拿不定主意,可以再想想。”

    “尤其是马石,这是你的婚事,你好好琢磨琢磨你想要的是什么,喜欢的是什么,哪位姑娘更适合你。”

    “想好了再告诉我,我去姑娘家走一趟,看看人家的意愿。也许你想要的人家不一定能同意。”

    叶惜儿站了起来,她还得去送聘礼呢。

    马婶子眼睛不便,起身送出了堂屋门:“叶姑娘,多谢你了,这俩小子让你操心了。”

    “石子,快把叶姑娘送出门。”

    马石把叶惜儿送到门口,从袖中掏出一粒碎银,有些不好意思道:“小叶媒婆,这是我哥的谢媒银。不是很多,您收着。”

    “嗯,那我就收下了,你回去吧,别送了。”

    叶惜儿淡定地挥挥手,提着马家给女方的聘礼就走了。

    走出了胡同,四处看了看,这才摸出方才的银角子拿出来瞅了瞅。

    她不知道这个有多重,但对比之前高屠户给的那块一两银子要小一些。

    叶惜儿喜滋滋地擦了擦,宝贝似的放进自己的荷包。

    这又是收入啊!

    晚上可以买点新鲜的羊肉回家炖汤喝。

    叶惜儿在粮铺找到干活的马铁,跟他一起去下了聘礼,定了婚期,事情进展的很顺利。

    同样拒绝了去喝喜酒的邀请,从女方家出来后,提溜着马铁给准备的鸡鸭腌鱼,各种干货,点心布匹。

    哼着小调,踢踢踏踏地就回了家。

    这马铁还挺大方,给媒人的谢礼可真不少。

    今晚就暂时不喝羊肉汤了,喝酸萝卜老鸭汤,再蒸上一条腌鱼!

    ——

    魏子骞养病回来上工的第一日,先去了管事的那里。

    赵管事见他回来,没说什么,不耐烦地挥挥手:“干活去吧。”

    对这个曾经需要点头哈腰的富贵公子哥,如今跌倒泥里在他手底下讨饭吃,还敢嚣张地旷工那么些日子,在他看来,简直是不知好歹。

    他这里每日来报名找活计的人不知凡几!

    魏子骞没在意赵管事给的脸色,没给他剔除名单就行。

    “阿骞,怎么样?赵管事没有不让你上工了吧?”

    魏子骞刚从管事屋里一出来,蔡广几人就围了上来。

    “没有,让我干活去。”

    牛平松了一口气,嘿嘿笑了起来:“赵管事人还不错。”

    “阿骞,你这几日去了哪儿,做什么去了?”

    “是啊,我们还以为你出了什么事,原想到你家里去看看,却不知你的住址。”

    “阿骞,你住在哪条街?以后有什么事也能去找你,没事儿还能窜个门。”高浩笑呵呵问道。

    “城西石榴巷。”魏子骞没回答其他的问题,只说了家里的住址。

    “城西?阿骞,你家住城西?那你家条件还挺好的。”方兴业奇道。

    在码头上干活的,除了管事账房,其余工人估计都是住在城北的。

    能住在城西的,都是有点生存本事的,不会在这种地方来下苦力,又脏又累不说,工钱还少。

    魏子骞知道他们误会了,摇头道:“不是买的,租的小院,暂时栖身而已。”

    “那为何不租在城北,租金可便宜不少呢,一年能省下不少银子。”高浩听了更加奇了,大咧咧问道。

    魏子骞只笑笑,并不答话。往前迈着步子,对着前方站着的工头抬抬下巴,提醒几人道:“干活了。”

    蔡广几人顺势看去,见工头已经来了,也不闲聊了,嘴上嚷嚷着:“快走快走。”迅速散开往那个方向跑了。

    等人都走了,魏子骞的笑容收了收,眸色淡淡,为何不去城北赁房子?

    他何尝不知城北更便宜?

    当时魏宅被迫拿来抵债,他们被赶了出来,母亲和巧儿被一拨一拨催债的吓破了胆,成了惊弓之鸟。

    那种情形下,还能放心让她们住在鱼龙混杂,环境嘈杂的城北吗?

    魏子骞眯眸望了望头顶明晃晃的日头,冬日的阳光,耀眼却不刺眼。

    不再去回想这些糟心事,也跟着迈步往那边走去。

    日傍西山,夕阳照在河面,水波荡漾,如浮光跃金。

    码头来来往往,走走停停的商船逐渐减少,搬搬抬抬的工人们渐渐停下了忙碌的身影。

    在流金赤紫交错中,稀稀拉拉,三三两两的结伴离开码头,匆忙往家里赶。

    一日辛苦的劳作结束,个个都灰头土脸,一脸疲色。

    魏子骞下工后,没急着回家,而是转道去找了孟五。

    进屋刚坐下,茶没喝一口,在孟五开口前,先发制人道:“孟五爷可是该好好调教一下你手下那些弟兄们了。”

    手指轻轻摩挲着茶杯,眼睛看着对面的中年男子,嘴角噙着散漫的笑意,玩笑般控诉道:“若不是那几个兄弟怕死怕疼怕黑怕冷,哪轮得着我这个弱不禁风的绣花枕头下去冒险?”

    孟五一个粗狂汉子,愣是被这两句调侃的话说得面皮子发烫。

    心里暗恨那些个欠收拾的兔崽子丢他的脸坏他的事!

    面上笑哈哈道:“骞小子,你看你说得哪儿的话。那些汉子五大三粗的,光有一身蛮力,都是不长脑子的夯货。”

    “心思是粗了些,做事不周全之处,还望骞老弟不要放进心里去。”

    说着话锋一转:“这些日子你没来,我可是翘首以盼,还以为骞小子你事情办成了,忘了我孟老五呢。”

    魏子骞不接这话茬,只接着上一句又把话饶了回来:“五爷,你说我怎么能不往心里去?”

    “我这可是在家躺了几日不能下床,汤药费都花了不少,还耽误我在码头的活计,险些被管事的辞退。”

    “我能来找孟五爷合作,那是奔着五爷你在道上的名声来的。”

    “可谁承想,我这个花钱的雇主竟然指使不动那些金贵又惜命的兄弟,还得我亲自下湖寻人,给我冻得半条命都丢了。”

    “我给了那么丰厚的条件,结果五爷的人办事不尽心尽力,我咽不下这口气啊五爷。”

    魏子骞半是叹息半是无赖地诉委屈,只字不提绸缎供货商几个字。

    双方互不相让,你来我往了好一阵。

    孟五总算是看明白了,这小子感情是在这儿给他玩出尔反尔啊!

    说好了事成之后提供供货商的信息,这等了几日不见人影不说,人一来就扯东扯西?

    他孟五可是已经准备好人手和货船,打算一拿到商家地址马上出发前往钱塘。

    “行了,阿骞,你也别在我这里耍你那些玩世不恭的无赖行径。”

    “这供货商我是定要拿到手的,说吧,唱这一出戏是为哪出?”

    孟五可没那个耐性跟这货继续磨嘴皮子下去。

    谁不知道当年魏家的浪荡公子哥上不仅精通富贵堆里的吃喝玩乐,下还混迹三教九流,穿街饮酒,脸皮厚地连那些没底线的下三滥都得退避三舍。

    原以为没了魏家在背后做靠山,这人多少都得规矩乖觉些。

    没想到人的本性还真是难移!

    “既然孟五爷这样说了,我就索性说说我的想法。”见孟五表情急躁,似坐不住了,魏子骞不再兜圈子,顺着杆子往上爬。

    “一事不烦二主,这次还请孟五爷帮我查一件事。”

    “查到了,这供货商小弟双手奉上。且我可以写封引荐信让你带过去,拿货事半功倍,价格还公道。”

    孟五听罢,虽觉这小子不太地道,倒也点点头爽快应下了。

    他能引荐一二自然是好的,比他大老远地带着人和银子去碰壁强。

    “行,这次可不许再耍我了,否则我孟五没那好气性。”

    “自然自然,还望五爷手脚麻利些,可别再用那些没出息的弟兄了,光吃饭不做事的人哪能养着他们吃白饭,你说是不是?”

    孟五爷听着这明嘲暗讽的话,面子上挂不住,这他娘的指着他鼻子骂他办事不尽心尽力呢。

    若是传出去了,他孟五在道上还怎么混?

    “管教,一定好好管教这帮小子!”孟五咬牙切齿,目露凶光道。

    只知道拿好处,吃肉喝酒,偷懒耍滑的人,他这庙里也容不下!

    “行了,有五爷的准话就行,我就等着回信了。”魏子骞抿了一口茶,放下茶杯起身就告辞了。

    耽搁了这许久,魏子骞回到家天色已经暗淡了下去。

    推开门,下意识往西厢房看了一眼。

    窗户里透出亮光,他刚想进屋瞧瞧。

    巧儿从东屋走了出来:“哥,回来了。”

    “锅里给你温着饭菜,有老鸭汤,你先喝一碗暖暖。”

    “还蒸了腌鱼呢,都是嫂子带回来的,可好吃了。中午的肉丸子也给你留了些。”

    魏香巧边说边往厨房里走,要去给他端饭菜。

    “你嫂子今日出去了?”

    “嗯,上午下午都出去了,忙了一整天。”

    “不是让她在家多养养吗?这天儿冷。”

    魏香巧看了他一眼,嘟囔道:“还不是你带的头。”

    “你在厨屋吃还是端进屋里吃?”

    “就在这吃了进去吧。”

    魏子骞打水洗手,坐下喝了一口老鸭汤,酸咸可口。

    一口下去,身子顿时暖了起来。

    第047章 脱衣服

    魏子骞吃完晚饭, 在浴房洗漱完再进屋时,油灯还亮着。

    女子坐在床上裹着被子不知在做什么,看着好似在盯着某处发呆。

    叶惜儿听见动静, 歪头看过去,略显呆滞的眼睛睁开了些, 眉开眼笑道:“魏子骞,你终于回来了!”

    心安理得, 理所当然关掉面板,立即跳下床走过去, 看他在衣柜边换衣服。

    这玩意儿再学下去, 她眼睛都要闭起来了。

    “唉, 你今日怎么回来这么晚?”难道干苦力活的也要加班?

    还没等对方回答,她又迫不及待嘚瑟道:“你知道我今日去干嘛了吗?知道我今日赚了多少银子回来吗?”

    她刚想好好显摆显摆,就见魏子骞手上拿着雪白的里衣,好整以暇地看着她,眼里点点幽光。

    “干嘛?这样看着我?”

    “我要换衣衫了, 你要看?”他的手指放在腰带上, 语气悠悠, 尾音上扬。

    见他这幅欠扁样,叶惜儿的恶魔因子就控制不住冒出来。

    “怎么?不能看?”

    “你好歹是我相公吧,你要为谁守身如玉?”

    不就脱个衣服吗?只穿个四角裤的男模她还见过呢。

    古人就是大惊小怪。

    魏子骞神色一顿,没料到她是这反应,眼底闪过轻微的诧色。

    见她还站着不走,脚步都没挪一下的意思, 不由奇道:“你还真要看?”

    “脱吧。”叶惜儿脸不红心不跳, 双手环胸,抬抬下巴示意他继续。

    今日这肉.身男体她还真就想瞧上两眼。

    这下换魏子骞愣住了, 拿着衣服换也不是,不换也不是。

    在这女人直勾勾盯着的眼神下换衣咋就这么诡异?

    他稍稍侧了侧身,背对着她,指尖挑开衣带,快速脱掉外衣,里衣。

    三倍速换上干净的里衣。

    赤着上身裸露在空气中的那瞬间,只觉得身后的那簇视线都带着灼热的温度。

    只要想到自己没穿衣服的样子暴露在了后面女人的眼睛里,他的肌肤就忍不住颤栗。

    这边的魏子骞感觉自己身处水深火热,耳根发烫,心思一团乱麻。

    那边的叶惜儿眼睛哪怕一眨不眨地看着,也只看到个光裸的背脊,前后还超不过三秒。

    黑眼珠子动了动,就这?

    这是在考验她的眼力吗?

    真是夹缝中寻男色。

    不过,就在这三秒的光速中,凭借她五点零的视力,她还是看出了些东西。

    宽肩窄腰,腰身精廋,肌肤光洁白皙,肩背肌肉结实,背阔肌喷薄有力,雄性荷尔蒙不经意间流露,让人血脉喷张。

    叶惜儿是真没想到,这个看起来身娇体贵的小白脸,脱了衣服是这般模样。

    一身的细皮嫩肉是不假,单薄瘦弱小鸡仔却是真没有。

    这幅景色,让叶惜儿啧啧称奇。

    见他转眼间已经把自己裹得严实,不禁出声要求:“脱掉。”

    魏子骞不可置信地转过头来看着她,似是不敢相信她说了什么。

    “我说把里衣脱掉。”

    “做什么?”

    “让你脱就脱,扭扭捏捏像什么话?”

    魏子骞对上她被烛火染上点点星光的桃花眼,脑子彻底混乱了。

    曾经游走在花楼香风间游刃有余的他,此刻好似被硬拉着出来相看的美娇娥。

    遮遮掩掩,面色浮现薄薄的红晕,眸光水润潋滟,就是不肯脱。

    好半晌才憋出一个字:“冷。”

    “那就去床上脱。”

    叶惜儿才不管他,丢下一句话转头去了梳妆台翻找东西。

    从匣子里找到一个圆圆的小瓷瓶,拿着就返回到了床上。

    坐在床沿边,见男人还磨磨蹭蹭,使劲拍了拍床,拍得砰砰作响。

    “过来,躺下!”

    大晚上的,磨蹭啥呢。

    魏子骞眼睁睁看着女人手上拿了个不知所出的膏脂,此时的心情复杂地无以名状,脑子里的东西忽然变得五彩斑斓,五颜六色。

    虽有时大半夜在她睡着后滚进他怀里时,感受到怀里的柔软馨香,某处会不受控制蠢蠢欲动。

    但他还从未想过要做什么。

    可若是

    魏子骞长睫轻颤,眸子如点漆,波光艳溢。

    脚步不知怎的就飘飘忽忽到了床边,又看了一眼女人的眼色,确定是让他脱衣上床。

    魏子骞心脏怦怦跳,指尖再次挑开了衣带,里衣滑落。

    刚穿严实的衣服就这样再次脱下了。

    光着上身,钻进了被窝,目光迷离湿润如钩子似的看着还在床沿边坐着的女人。

    叶惜儿低头打开小瓷瓶,嘴里嘟囔道:“还风流纨绔呢,让你脱个衣服都拖拖拉拉,你的那些名声在外不会是假的吧”

    说完一抬头就怔住了,去挖药膏的手指也顿住了。

    “魏子骞,你怎么了?怎么看着”

    叶惜儿不自觉咽了咽口水,怎么看着这么像妖精,摄人心魄。

    尤其是那双勾魂的眼睛,内勾外翘,眼尾泛着桃色,微微上挑地弧度都尽显妖媚。

    她竟然在一个男子身上看到了靡靡艳丽之气。

    如此香艳的画面,冲击得她脸红.心跳。

    叶惜儿自认还没见过这般春色撩人的大场面,手里的瓷瓶险些拿不住。

    柔软的床,年轻的男人,精致的面庞,勾人的身材,有力的躯体,这些东西叠加在一起,不得不让人浮想联翩

    脑海里忽然跳出她那个换男朋友如换衣服的好姐妹,时常挂在嘴边的虎狼之词。

    男人最硬的地方不是腹肌。

    男人最软的地方不是嘴唇。

    男人别管他白天正经成什么样,到了晚上都一个样。

    男人全身上下哪儿最热?

    知道男人什么时候的声音最动听吗?

    叶惜儿脑子里天旋地转。

    以前听了只和几个姐妹嘻嘻哈哈笑作一团,笑过之后吸口奶茶,转头又抱着她的平板继续看清新养眼,画面唯美的韩剧了。

    现在,看着魏子骞那张妖冶的脸,对那些污词艳语突然有了画面感。

    叶惜儿心跳加速,头脑发懵,无能思考,最后只剩唯一的念头,本能得伸出手捏着鼻子往后仰。

    心里祈祷,千万别流鼻血,她不想原地社死!

    若是让梁可筱那个女人知道她被一个男人迷了神魂,不得笑话她三年?

    眼睛闭了闭,嘴上慌不择路催促道:“赶紧转过去趴着!”

    魏子骞不明就里,听话地转了个身趴在了床上。

    正心潮起伏间,后肩上忽然传来一点沁凉的触感。

    心尖跟着一颤,刚想说些什么,却察觉到一双柔软的手在他肩背上来回摩挲了起来。

    魏子骞只觉一股电流自上而下,所过之处,血液都滚烫灼热。

    他忍不住侧过头去看她,眨了眨泛起氤氲水雾的眸子,这才看清女子的动作。

    只见她从小瓷瓶内用指尖挑起一点白色膏体小心翼翼往他后背涂抹上去。

    看清楚她在做什么后,魏子骞浑身僵住了。

    这是

    在替他上药吗?

    只是在上药吗?

    脱衣服只为上药?

    魏子骞喉间一哽,方才还沸腾的血液瞬间凝固了,目光一点一点凝滞,脑子也跟着清明了。

    他抿紧唇瓣,唇角绷得紧紧的,心底蒙上了一层浅浅淡淡,不明不白的失落。

    原来,她并无别意。

    长长的眼睫垂落,在下眼睑处投下小片阴影,遮盖住还未全然褪去的满目紧张和期待。

    静默一瞬,女人好似并未察觉有什么异样,指尖仍是轻揉地拂在肩上酸疼的地方。

    魏子骞侧了侧头,又把脸转向了墙里侧,平复了一下心绪,声音闷闷道:“怎的想起来给我上药了?”

    叶惜儿听他声音有些不对劲,以为被她这番贴心温柔的举动感动到了。

    心下不免沾沾自喜,谁说她叶惜儿没有细心的一面了?

    刚才短短三秒的极限时间里,她不仅探照灯般扫射了自己想看的东西,还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人肩膀上的红痕。

    现下在她眼皮子底下,看得更清楚了,不由感叹这人还挺能忍的。

    红痕并着淤青在白净的肌肤上显得尤为骇人,尤其是右肩上瘀痕更加严重些,有的已经泛着青紫了。

    “你这些看着都没处理过,淤血没散开,一复一日,你干活扛重物的时候不就更疼了?”

    她全都涂抹上药膏而后说了声:“忍着点,我给你揉揉。”

    这些淤堵还是得揉揉才能散开好得快。

    叶惜儿双手齐上,摆好架势,吸了一口气,把手放在男人的右肩上,使劲按压了起来。

    肩膀看着瓷白细嫩,实际摸上去却是硬邦邦的。

    叶惜儿的雄心壮志,在一分钟后熄火了。

    手指酸软无力,手臂也没了劲。

    再看看她煞有其事提醒让忍着点的男人,仿若一点没受影响,哼都没哼一声。

    叶惜儿果断收手,这活她干不了。

    迅速熄灯上床,盖上被子闭着眼睛装死。

    只是装死未能如愿成功,旁边一个未穿上衣的成年男子,同躺在一个被窝里,简直是暧昧至极。

    她踢了对方一脚,翻了个身面向墙壁,状似不耐烦道:“赶紧穿上里衣,这样光着像什么话?”

    像什么话,不脱衣服像什么话,不穿衣服像什么话。

    魏子骞默了默,只觉一阵无力感,话都让这女人说完了,是不是太不讲理了些?

    “怎的又突然不揉了?”一阵风一阵雨的,变天都没她变得快。

    “你明儿自己去医馆找药童给你揉吧。”叶惜儿打了个哈欠,折腾这许久,魂还差点勾掉了,得赶紧睡觉定定魂儿。

    入夜,清冷月色在阴云的遮盖下收敛起了光华,莹莹月光忽明忽暗。

    城内纵横交错的巷子里家家关门闭户,熄灭了烛火,整个锦宁县似乎都已沉睡了过去,静悄悄的。

    其中一座不起眼的青砖小院笼罩在如凉夜色里,西厢房内同床共枕的一男一女同样准备入睡。

    黑暗中,传来男子浅浅的轻叹声,随之是窸窸窣窣穿衣服的动静。

    而身旁的女子早已经没了动静,睡得四平八稳。

    魏子骞穿好了衣裳,再次躺下,眼睛却是怎么也闭不上。

    按理说,白日里做了重体力活,现下该累得沾枕就睡才是。

    可脑子里停歇不下地回想着方才从换衣到上药的整个过程,耳根就莫名的阵阵发热。

    胸中的燥意像是平息不下来似的,愈演愈烈。

    身边女子传来的温度不容忽视,手臂相贴的那块肌肤尤为敏感。

    正当他沉浸在思绪间,突然一只柔软的手臂攀了过来,抱住了他的脖颈。

    下方,一条笔直有肉感的腿也搭了过来,紧紧地缠上了他的腿,膝盖险些顶到要害。

    不仅如此,女人的整个身子都挤了过来,全身软得不像话,头不停往他怀里靠,恨不得睡在他身上。

    魏子骞像个木头桩子似的,直挺挺地躺着任由她攀爬,被折磨地动弹不得。

    他着实弄不明白,这人怎么能在醒着和睡着时完全两幅模样?

    睡相如此差,以后谁能忍受与她同床?

    念头一过,瞬间掐灭。

    她还要去和谁同床共枕?

    只要他不和离,她就永远没机会与别人一张床!

    ——

    叶惜儿早上醒来时,天光已大亮。

    屋里就她一人,摸了摸旁边的位置,温度已经凉了,她一个人裹着被子睡在了正中间。

    挠挠乱乱的头发,眯着眼睛伸了个懒腰,一骨碌爬下了床。

    随手把头发一扎,直接开门出去了。

    “巧儿,巧儿”

    魏香巧在屋里绣香囊,一听这动静就知道是嫂子起来了。

    原本安静的小院像是霎时热闹了起来。

    她连忙放下绣绷子应着声快步出了屋子。

    “今日早饭吃什么呀?”

    “有鸡蛋,小粥,拌菜。”

    魏香巧要去厨屋给她端出来。

    “巧儿,我不想喝粥。”养病期间,吃了这么久的清淡,实在是不想再喝白粥。

    “那嫂子想吃什么,我现在做。”

    “不用,你别忙活了,我想去吃街上那家酸辣米线。”叶惜儿笑嘻嘻道,想着那酸辣鲜香味儿,肚子就不争气地咕咕叫。

    “我等会儿顺带买些菜回来。”说着就一溜烟地跑进屋梳洗换衣服。

    魏香巧见她风风火火地样子,忍不住抿着嘴笑了笑。

    富贵家的小姐,包括官家小姐,端庄贤淑,守礼贞静。

    受他人艳羡称赞,受各家主母欣赏青睐。

    可她们都没有嫂子过得自在,自在地像一阵风,没有人能把她放在容器中打磨。

    叶惜儿简单收拾好,拿上荷包就出了家门。

    出门前想起了什么,冲着又回屋做香囊的魏香巧喊道:“巧儿,要不你跟我一起去吃吧,你也去尝尝那家的味道。”

    “下次我再换一家试试别家的味道。”

    “我不去了嫂子,早饭吃得可饱了。”魏香巧在东屋回话道。

    “好吧,那我去了。”叶惜儿点点头,关上了院门。

    至于她那婆婆,别问,问就是给自己找事,多此一举。

    来了这么久,她就没见过魏母出过小院的门。

    也不知道是以前在魏宅的时候就不常出门,还是被那场变故给惊吓着了。

    不过,她听说很多后宅妇人平时都难得出去一次,一年半载出府的次数寥寥无几。

    叶惜儿轻车熟路地到了小摊,美滋滋地吃了一顿味道十足的早饭。

    然后溜达到卖菜的集市,专门挑那种乡下庄户人家挑着担子来城里卖的菜摊子跟前买。

    天然无公害,鲜嫩嫩,水灵灵,价格还不贵。

    叶惜儿慢悠悠地提着菜回家,放进厨房,就回屋准备拿出算命簿继续学习。

    这以后可是她吃饭的家伙,一个不会算命的媒婆不是好媒婆!

    她叶惜儿在媒婆界也要走在前沿。

    叶惜儿把魏香巧的八字翻出来,以她为例,打算先自己尝试着算一遍,再对比着系统里的命格信息查缺补漏。

    这就好比考试完之后拿着试卷对着标准答案对答案一样。

    这样类似刷练习题的学习方式,一目了然,提升还快,比光看书来的快捷有效。

    自己给自己批作业,这套流程,叶惜儿简直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

    半个时辰后

    看着洋洋洒洒写了大半张纸的作业,心下还挺满意。

    虽然时间用得久,过程艰辛,抓耳挠腮,但没交空白卷子不是?至少还是写出了点东西的。

    文科生的习惯,别管知不知道答案,但字数得到位,排面得摆出来。

    整张卷子一眼看过去必须满满当当的,让人看起来就觉得很厉害。

    胸有成竹地打开面板对答案。

    片刻后,叶惜儿枯坐在书桌前,对着满篇勾画的红叉叉双眼发直。

    十几个点,就对上了孤零零的两个。

    她算出来的东西根本就是与魏香巧本人全然不沾边的命格啊!

    可怜的巧儿,是我害了你啊!

    叶惜儿双目无神,不敢相信自己的成绩这么差,水平这么低。

    中午坐在一桌吃午饭时,看见小姑子纯善无害的笑容,不知为何,心里有些发虚。

    她一定好好学习!巧儿你别怕!

    一整天,叶惜儿都把自己关在屋里闷头学八字命理算命学。

    命理学系统庞大且繁复,这门学问,要记要背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

    知识点,盲点,要点,多到叶惜儿眼睛发晕,却必须都要背熟。

    这些全是她的盲区!

    什么风水命理,天干地支,阴阳五行,生克冲合,四柱,十神,六十甲子,周易八卦,天元坐煞等等。

    这些八字命理基础知识看得叶惜儿眼花缭乱。

    有那么几个瞬间,叶惜儿都想放弃了。

    她本身就有媒婆系统,个人的基本信息都明了,何必多此一举学这门功课。

    只用掌握如何算出新人的成婚吉日就行了。

    当初看到这本算命簿想学的初心,是为了更好地用两人的八字预测他们的感情和姻缘,为了更准确的匹配出桩桩金玉良缘。

    对她牵线搭桥有更好的辅助作用,不至于乱点鸳鸯谱。

    毕竟一个人的姻缘和命理有着千丝万缕,分割不开的关系。

    可没想到这块骨头这么难啃!

    叶惜儿在屋里迷瞪着眼睛背书,悬梁刺股,苦不堪言。

    到了半下午,她头晕眼花地放下做笔记的手,晃了晃脑袋。

    打开房门呼出一口气,喊了一声:“我出门了。”

    刚出院门没走几步,冷风横扫,天空中忽然飘起了点点雪花,轻轻悠悠。

    小小的,亮晶晶的,落在身上立即就化得没影了。

    叶惜儿抬头看了看天色,云层渐厚,越压越低,转身回去拿了一把油纸伞,再次出了家门。

    空气清冷,丝丝沁凉,把方才浆糊似的脑子都吹得清醒了些。

    出了石榴巷,她撑着伞面上绘着清幽兰花的浅色油纸伞,径直往码头的方向走去。

    第048章 我来接你

    叶惜儿走得慢, 看着街上的行人在雪天里快步地往家里赶,她散步般的节奏在其中显得格格不入。

    溜溜达达到了码头,这里的景象不同于人渐渐变少的街道。

    所有干活的人好似都感觉不到天上在飘雪花, 卸货的仍然在卸货,搬货的仍然在搬货。

    来来去去脚步不停, 乱中有序。

    叶惜儿站在一处视野极佳的仓房屋檐下,左右看看, 这里一般都是管事所站的位置。

    一眼望去,对现场所有情况一目了然。

    包括工人的进度, 货物所剩多少。

    她往远处仔细环视了一圈, 试图找到魏子骞的身影。

    找了半天, 却一无所获。

    叶惜儿心下奇怪,这人在这些麻衣短褐壮汉堆里应该很好辨别才是。

    她的视线又搜寻了一番,还是没有。

    叶惜儿抬步就往另一边的仓房走去,找了个避风雪的角落。

    这边的人跟先前那边的没什么区别,都是粗布短打, 搬搬抬抬, 干活卖力。

    可她在这边一眼就看见了站在一搜货船下等着接货物的魏子骞。

    远远看去, 他的穿着与其他人好像并无不同,如果不是那张过分张扬的脸实在是太打眼,估计能直接淹没在这群粗汉子里。

    叶惜儿的眼睛一直停留在那方,看见他接下了船上工友递下来的一袋重物。

    像所有人那样扛在肩上,微微低着头,在纷飞的小雪里一步一步往石阶上走。

    上了石阶, 又把货物递给了在那里排队的工友, 像蚂蚁搬家一样,一段路传一个。

    把货物交了出去, 又马不停蹄地下台阶,回到船边接下一轮货物,就这样不停地循环往复。

    整个过程,像机器人一般,麻木机械的重复劳作,扛了右肩换左边,左肩累了换右肩。

    叶惜儿总算是见识到了这肩上的淤青是怎么来的了。

    之前只知道这人在码头干着苦力活,具体到底怎么个苦力法,她却是不知的。

    她默默地观察了一会儿,看出了其中的一点门门道道,发现了每个位置的不同之处。

    这同样是干着体力活,站在不同的位置也有不同说法。

    比如第一梯队和第二梯队的人好像更费体力一些,纯靠着双手和双脚,偷不到一点懒。

    而上了石阶的那一段路的工人则轻松很多,因为他们可以用平板车装货,运到仓库那边,再由仓库那边的人卸下来。

    这样他们就只用推着车来来回回,比其他人更省力,肩膀也不用遭罪。

    那为什么魏子骞不在推车运货的这一队里?

    叶惜儿抿了抿唇,心里有些不服气。

    她环顾四周,尤其是在避风雪的各个屋檐下扫视了一番。

    没看到有管事模样的人。

    管事一般穿着都不一样,神态也不一样。

    叶惜儿收回视线,又站在原地看了魏子骞一会儿。

    就这一会儿的功夫,这人已经来回好几趟了,也没见他停下来喝一口水。

    叶惜儿没再继续站下去,转身沿着各个房屋看去。

    走到第五间房时,往里一瞧,这里好像不是堆货的仓房。

    里面摆着书架,书案,待客用的桌椅,后面还用屏风隔出了一个里间,估计是休息的地方。

    叶惜儿探头一瞧,没人。

    书案上有笔墨纸砚,还有厚厚的一摞账本。

    她没直接进去,就站在房门前等着。

    等了一盏茶的功夫,终于看见一个穿着石青色长袍的中年男子缓步而来。

    这人一看打扮和走路姿势都跟周遭一群穿粗布麻衣的汉子不一样。

    她没直接上前去,而是等那人进了那间屋子,摸了摸自己可怜的荷包,才扬起笑脸上前敲了敲门。

    一刻钟后,叶惜儿面无表情地走了出来。

    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咬牙切齿,这个死鳖孙!

    还管事呢,格局针尖大,是只管去死吧?

    她就等着这人走霉运的那一年!

    叶惜儿返回到了刚才的地方,随意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

    就这样看着魏子骞在那边干活,从飘小雪干到了飘大雪,从下午干到了黄昏。

    时间静静流逝,漫天的雪花飞舞,坐在屋檐下一动不动的叶惜儿好似与周遭来去忙碌的人们形成了两个不相通的世界。

    就在她即将枯坐成了一幅画时,终于看到了魏子骞与几个男子在风雪中结伴往这边走来。

    看来是下工了。

    方才的雪逐渐大了,原本乌云笼罩着天空,雾沉沉的,仿佛天黑下来了一般,显得厚重压抑。

    但此刻正黄昏,却因着下雪让天空明亮了起来。

    夕阳的余晖透过铅灰色的云,在薄薄的雪地上投了一条长长的金线,美得宁静而萧索。

    叶惜儿见魏子骞走近了,眨了眨染上雾气的眼睛,纤长眼睫湿润润的,黑色瞳仁像是浸润在冰雪里的水晶,澄澈剔透。

    只轻轻一笑,清冷眸子便潋滟生光,漾起灼灼光华。

    “魏子骞——”

    她站了起来,跺了跺冻得僵硬地脚,高兴地直挥手,音调都带着雀跃。

    刚才那副静止不动、格格不入,仿若疏远抽离于世间的人像画,在这一刻,好似活了过来。

    与听到喊声走过来的男人有了奇妙的连接,让她与这个陌生遥远的世界打通了一丝缝隙。

    魏子骞快步走到近前,看着俏生生立在眼前这个冻得鼻尖通红却笑得璀璨明亮的女子,心尖震动,不敢确认,只觉眼睛被纷飞的雪花迷了眼,出现了幻觉。

    叶惜儿见这人似被点穴般,怔愣地站在跟前看着她,不眨眼,也不说话。

    “喂,魏子骞,你傻了吗?干嘛不说话?你知不知道我等了你多久?”

    “我还是第一次这样等一个人!还是这么恶劣的天气,差点没被冻成冰棍!”

    女子连珠炮似的抱怨声,透过扑簌簌下落的雪粒子接连传入耳中,娇蛮又跋扈,鲜活极了。

    魏子骞此刻才恍若回过了神,微微动了动唇,问了一句:“你怎的来码头了?”

    声音很轻,像是羽毛飘在半空,轻飘飘的,听在耳里有些不真实。

    叶惜儿差点没听清他在说什么,以为这人累到没了力气说话。

    “我来接你”话还没说完,旁边突然围了过来几个大汉。

    各个表情精彩纷呈,眼里俱都冒着八卦的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打量。

    “阿骞,这谁啊?”

    “不会是你媳妇儿吧?”

    “不是媳妇难不成是相好的?”

    “你小子”

    “你媳妇来接你了!”

    蔡广、高浩几人激动极了,个个也不急着赶回家了。

    心里皆在惊叹,阿骞的媳妇儿竟然如此貌美,这比宫里的娘娘都好看三分吧!与他站在一起简直郎才女貌,像一道风景,让人移不开眼!

    叶惜儿一脸莫名,这些人兴奋啥?咋突然感觉自己变成了猴子。

    把她当稀奇围观呢?

    魏子骞轻咳一声,不着痕迹往叶惜儿身边站了站,面上风轻云淡介绍道:“我娘子,叶氏。”

    几人齐齐惊呼一声,纷纷咧嘴热情地对着叶惜儿打招呼:“原来是魏家小娘子”

    “魏娘子,这是专程来接阿骞下工?”

    “真贴心啊”

    “阿骞,你可真有福气。”

    叶惜儿:“”

    没听见她姓叶吗?什么魏娘子?!

    魏子骞见她淡抿唇瓣,似有些不高兴的样子,连忙又向她简单道:“他们几人都是我工友。”

    她点点头,正想礼貌地打招呼。

    不料其中一名男子激动地挤开其他人,兴奋地脸色通红,满脸带着期待之色,说话都带着磕巴:“魏魏家娘子”

    “我叫牛平,阿骞是我哥,你就是我嫂子,这这你亲自来码头跑一趟,是不是我的亲事有眉目了?”

    说完还略带些不好意思地眼巴巴看着叶惜儿。

    叶惜儿:“”一头雾水。

    字是都听懂了,就是这连起来啥意思?

    面对这人满含期许的目光,她两眼一抹黑,默默地移开视线,挪到了魏子骞身上。

    对上魏子骞的眼睛,她清楚地看到了里面划过了一丝尴尬。

    魏子骞率先开口,吸引走了牛平的注意力与火热的视线。

    “阿牛,这事儿我跟你嫂子刚说完没多久,前些日子太忙了,还没顾得上,现下腾出空就帮你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姑娘。”

    一边说还一边留意叶惜儿的脸色,生怕她不高兴他擅自应承了下来。

    叶惜儿算是听懂了,这是个单身狗,要她帮忙找老婆的。

    她没拒绝,点点头应了下来,生意来了还能往外推吗?

    利索地打开透明面板,扫了扫这位激动的小哥,得到了他的一系列信息。

    粗粗一扫,牛平,男,年二十一,锦宁县人士

    倏地,她目光一滞,神情呆住了。

    叶惜儿脑瓜子嗡嗡作响,头晕目眩,不可置信地把视线重新落在一旁拉着魏子骞乐呵呵说着话的年轻男子身上。

    他五官方正,个子中等,皮肤黝黑粗糙,身形壮实,面色虽带着疲惫,却因为高兴有些泛红。

    乍一看,是个憨直老实的人,与其余的工人毫无差别,并无什么不妥之处。

    可

    “叶惜儿,怎么了?”

    耳边传来低低的询问声,靠得很近,热气打在耳尖上,痒痒的。

    魏子骞与他人说着话,余光瞄到女人的神色不对劲,方才被寒风吹得红扑扑的小脸现下竟隐隐有些发白。

    “是不是冷了?”

    叶惜儿收回目光,视线下垂,没反驳,点了点头。

    “那就回家了。”

    魏子骞当即就与几人告辞,打发了拉着他不停叮嘱的牛平。

    自觉接过叶惜儿带来的油纸伞,撑在两人头上就踏进了漫天的风雪里。

    叶惜儿浑浑沌沌地跟着男人的脚步,招呼都忘记了与众人打一声就走了。

    蔡广几人不约而同看着两人并肩同行,同撑一伞离去的背影,嘴上啧啧啧地议论开了。

    “阿骞还真是好命啊!”

    “瞧瞧这两人般配的。”

    “他从哪儿娶来的这么漂亮的媳妇?”方兴业语带不平衡。

    “你要是能长成骞子那样,你也能找着仙女似的媳妇。”一人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

    牛平最是激动:“若是嫂子能给我找个像她那样的姑娘娶回家,我这辈子当牛做马地报答她。”

    “你牛小子青天白日地做什么梦呢?”立时就有人嘲笑出声。

    “可真敢想啊!长成那般天仙似的人,能有几个?能看上你?”

    “你们说,娶这样一个媳妇回家得花多少银子啊?”

    “不管得多少银子,反正我们倾家荡产,砸锅卖铁也娶不起。”有人摇头叹道。

    “唉,这姑娘美是美,就是性子冷了些。好像看不上我们这些粗人。”

    “是啊,话都不说一句,脸色也冷冰冰的,不知道骞子能受得住不!”

    “受不受得了那也不是我们操心的,走了走了,回去了,天色快黑了。”

    “回了回了,这雪是越下越大了。”

    “唉,不聊了,走了”

    几人没一会儿就散了个干净,都顶着风雪往家赶,他们可没人给送伞。

    就半下午的功夫,地上的积雪比之前厚了一层,下午的小雪变成了鹅毛大雪。

    若不是周遭都是古色古香的房屋建筑,这样行走在扬扬洒洒雪里的场景,叶惜儿有种自己走在冬日韩剧里的错觉。

    尤其旁边还有一个长相极为出色的男人

    昏暗的天色,零星的灯火,飘飘悠悠的大雪,三三两两的行人。

    颜值超高的一对男女在同一把伞下,肩擦着肩,手臂相贴,在空旷的街道上同行,目的地还是同一个家。

    这氛围感,怎么那么令人浮想联翩!

    迷离夜色与铺天盖地的雪花好似形成了一道天然的屏障,将伞下的两人包裹在其中,仿佛偌大天地之间只剩下两人的身影。

    静得只听得见彼此的心跳声。

    不知怎的,两人都默契地没有说话。

    却莫名地把心神放在了对方身上,那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牵扯萦绕在两人周围。

    这种丝丝缕缕的朦胧情愫,漂浮在半空中,让人几近窒息。

    叶惜儿脑子晕晕乎乎,不明白怎么走着走着就有些呼吸困难。

    她感觉到魏子骞正注意着她,原本想使劲地吸口冷空气醒醒神,却鬼使神差的憋住了。

    她竟然不想在这个时候做些有辱斯文的不雅动作!

    叶惜儿浑身肌肤都颤栗起来了,像是一股电流从头到脚的过了一遍。

    她觉得她再不做些什么,可能会立即晕厥在雪地里。

    “咳咳这我今天出来”

    “诶,对,我今天出来码头找你,是想和你一起去医馆,看看你的肩膀。”

    叶惜儿浆糊似的脑子总算是清明了一些,想起了她出门的目的。

    “走,我们找找最近的医馆去。”她欣喜道。

    叶惜儿不想再在这儿恍若受刑般的雪中漫步。

    心里难受得跟蚂蚁啃咬似的,只想挠痒痒。

    魏子骞动了动唇,想说不用去医馆,但见她已经兴致勃勃地开始四处张望找医馆,只好说道:“走吧,拐过这条街就有家回春堂。”

    回春堂?这名字听着有些耳熟。

    到了医馆,果不其然,她见到了那位胡子花白,让病患很有信服力的老头。

    原来这家医馆她之前来过。

    这时可能因为下雪,医馆没有她上次来的时候人多,两三个人抓了药很快就离开了。

    看着空间都大了许多。

    医馆里已经点上了烛火,散落在四处,照得整个古朴的屋子亮堂堂的。

    空气中淡淡的药香味,让人莫名的感到心境平和。

    叶惜儿让魏子骞坐下诊个脉。

    先检查看看身体完全好了没有。

    谁知老大夫竟然撩起苍老的眼皮看了她一眼,慢悠悠问道:“你心疾可有所好转?”

    还未待叶惜儿有所反应,随即又把眼睛瞥向容貌不俗的年轻后生身上,捋着胡须幽幽问了一句:“这就是那与你聊天的相公?”

    第049章 等你呀

    叶惜儿脑子‘砰’地一下, 一瞬间就如炸开了花一般,区区两句话雷得她晕头转向。

    这这大夫怎么还人老心未老呢?

    她窘地恨不得当场消失,偏偏当事人还转过头来仔细端详着她, 蹙眉问:“心疾?”

    叶惜儿对上他疑惑不解的眼神,正不知如何解释时, 那边的老大夫在这个关键时刻好死不死又开口了。

    他笑呵呵地看着这小两口,竟对着叶惜儿点头认同道:“你这相公的确有过人之姿, 这等相貌,女子观之或是亲近时, 易产生心跳过速或者呼吸不畅这般与心疾之症类似的假象, 实属情理之中。”

    末了, 似是还尽职尽责好心宽慰道:“你不必忧心,这不是病。”

    叶惜儿:“”

    一整个面红耳赤!

    这老大夫今天怎么那么多话?!

    明明那天几句话就把她打发了。

    今天很闲是吧!

    叶惜儿脸色爆红,仿佛夏季枝头熟透了的水蜜桃。

    她不敢去看魏子骞听了这些妄言妄语的反应,她只想踩着风火轮拔腿就跑。

    年度社死奖花落谁家?

    叶惜儿不想花落自家,她木着脸强行挽尊, 一本正经:“大夫, 您认错人了。”

    老大夫眼睛一瞪, 不高兴道:“我还没有不中用到老眼昏花,来我这看诊的人虽多,但你这丫头的模样出挑,我还能记错?”

    “大夫,您快给我相公看看,我们赶时间呢。”叶惜儿双目虚空, 俏脸冷酷无情。

    “看完了, 已然无碍,无需再配药。”他缓缓收回搭脉的手, 不疾不徐。

    合着你还能一心二用呢?!

    你这样怎么能让患者放心?

    叶惜儿险些背过气去,这老头,来克她的吧?

    “您再帮他看看肩膀上的淤青。”声音严肃正经。

    叶惜儿实在忍不住,瞄了一眼一直没出声的魏子骞。

    这一看不要紧,这家伙几乎脸都要笑开花了!

    嘴角那翘起的弧度简直是压都压不住,偏偏他也没想过遮掩。

    看他这张狂的劲儿,叶惜儿就恨不得从来没来过这劳什子回春堂。

    丢脸都丢到古代来了!

    半柱香后,叶惜儿不知道怎么出的医馆,又怎么走回的家。

    到了家门口,人还没进去,恍惚间,突然感觉身边飞快闪过一道黑影,咻地一下就飞了出去,带出一阵强风。

    紧接着,就是一阵哀嚎声传来。

    叶惜儿:“”

    慢半拍地侧头往身旁的位置一看——人没了。

    再回过头往前看去,房屋转角的阴影处有人影晃动,哀嚎声就是从那里传来的。

    她往前走了几步,借着各家透出来的朦胧灯光,依稀可以看见魏子骞在揍人。

    不仅有男子的痛呼声,还有女子在一旁拉劝的焦急声。

    “哥,别打了”

    叶惜儿死机的脑子强行开机,快步往那边跑去。

    定睛一看,地上躺着一个男子,被魏子骞打得蜷缩起了身子。

    魏香巧在一边急得快哭了,根本拉不住人。

    “哥,我没收他给的东西”

    光线昏黑,看不清魏子骞的表情,却能感受到他身上散发出喷薄骇人的怒火。

    动作丝毫没留情,拳拳到肉,在寂静的雪夜里闷声作响。

    叶惜儿看呆了,这谁呀,这么倒霉?

    魏香巧六神无主,又惊又怕,她哥疯了,要把人打死!

    她眼冒泪花,忽然看见叶惜儿站在不远处,像找到救星般,连忙跑过去拉着叶惜儿的手哽咽道:“嫂子,你快让我哥住手,要出人命了!”

    叶惜儿还没说话,陡然听见‘嘭’地一声响,哀嚎声随之停歇了下来。

    两人惊悚回望过去,只见那人被魏子骞一脚踢出老远,在雪地里滑行出一条血线,斑斑血迹洒在洁白的积雪上,在惨淡的月色下,格外渗人。

    叶惜儿目瞪口呆地看向躺在地上像是没了声息的人,他此时就如一条死狗般缩着身躯一动不动。

    不会是真死了吧?

    叶惜儿顾不上紧紧抓着她浑身发抖的魏香巧,三两步就跑了过去,探了探鼻息,还有微弱的呼吸。

    又打开界面,对着鼻青脸肿已然看不清容貌的脸扫了扫。

    这才站起身回头对着魏子骞说了句:“死不了。”

    雪花飘散如絮,天地白芒成霜,衬得月光苍白无力。

    魏子骞静默的站在原地,漆黑眸色一片凉意。

    眼里翻腾的火焰似蔓延到了眼尾,氤出火红的艳色,显然还没平息下来。

    叶惜儿见那兄妹两人都不说话,心下叹了口气。

    转眼瞧见魏香巧像是吓傻了一般,呆愣地像个木偶人,不忍心地开口安慰道:“巧儿,别怕,他还没死。”

    魏香巧回过神来,面无血色,对着魏子骞颤声道:“哥,你疯”

    “我与你说过刘尚这孙子不可接触没有?”

    魏子骞赤红着眼,转头厉声打断了她的话。

    “之前娘就没同意他家上门提亲,现下看魏家倒了,又攀扯上来,你不知道这龟孙打着什么主意吗?”

    “这是想羞辱你还是想踩着魏家玩儿?”

    魏子骞面上冰寒沉郁,语气冷然,毫不客气。

    魏香巧被吼得眼泪直掉,如受了惊吓的小鹿,肩膀微微颤抖,转身就跑了。

    叶惜儿还是第一次看见魏子骞骂这个妹妹,还把别人骂得承受不住,哭着跑了。

    她踏出几步,往墙角外探头看去,见魏香巧是跑回了家才把视线收了回来。

    “这个人怎么处理?”她询问道,躺在这里也不是办法啊。

    在雪地里趟一晚上,没被打死也会被冻死吧?

    魏子骞看了她一眼,诧异于她从始至终的反应,是不是有些太冷静了些?

    不过见她这样,心里到底是松了一口气。

    默了默,才回道:“你先回家,我去收拾了。”

    “嗯,找个医馆上药吧。”

    叶惜儿也不管了,既然动手了,想必也想好了法子善后。

    她从下午出门到现在,已经出来很久了,身上开始有了寒意,得赶紧回去洗个热水澡驱寒。

    没想到回到家,还是没能立即洗上热水澡,喝上一杯姜茶。

    她那便宜婆婆正一巴掌扇在小姑子脸上呢。

    叶惜儿一进门就看到这一幕,头都大了。

    站在堂屋外,进也不是,不进也不是。

    魏母显然气得不轻,平日温声细语的人,此刻一连串怒声骂道:“蠢货!”

    “魏家跌入泥沼,难道你还要自甘下贱?”

    “那玩意儿是什么东西,你这是要毁了自己一辈子?!”

    “娘,我没有”魏香巧红肿着脸,委屈着解释。

    “你没有?那你出去做什么?为何出去见他?”

    “你知不知道你哥这一动手会带来怎样的麻烦?”

    “以前看不上眼的刘家,如今以魏家的现状却也是惹不起!”

    “你哥在外面的路走的艰难,我们娘俩龟缩在这方小院又是为了什么?”

    “你可知外面还有多少人惦记着我们娘几个的命?你以为你爹死了就清净了?”

    “你哥费多大劲才稳住了现下的平静?”

    “我们魏家就是再落魄,也不至于要你去出卖自己!”

    魏母骂得恨不得再上手给这个被她养得不谙世事的女儿一巴掌,恨铁不成!

    嘴上骂得狠,眼眶却红了一圈。

    魏香巧听了哭得更厉害了,抱着魏母不住泣不成声地道歉:“娘,我错了,我没与他纠缠,没收他的东西,我就是就是”

    “我想给家里减轻负担,我嫁出去了,还能补贴娘家,哥哥也不用再去码头干苦力了。”

    “难道你没听你哥说过吗?那刘家儿子不是个好东西,你愿意嫁这样的人?”

    “娘,我想着那人在魏家落魄之时还愿意娶我,也许也许也有几分真心”

    魏母气得心梗,不争气啊!不争气啊!

    她原以为这个女儿性子就是纯善了些,没想到竟如此蠢!

    “你给我滚回屋里去好好想想自己哪儿错了,不许再踏出这个院门半步!”

    随着这一声厉喝,小姑子被强行关进了屋子,魏母也拖着被气得昏昏沉沉的身体进了屋。

    骂声和哭泣声结束了。

    叶惜儿在寒风中站了这一会儿更加冷了。

    她快速进了厨房烧水,煮了些红糖姜茶,自己喝了一碗,给魏子骞留了一碗。

    叶惜儿打水洗了个热水澡,裹了件厚实的棉袄坐在床上胡思乱想。

    眼前走马灯似的闪过不同画面。

    一会儿是魏子骞打人的场景,一会儿是魏母骂人的那些话,一会儿是老大夫笑眯眯说出来的话,一会儿又是魏子骞在风雪里扛着货物的样子。

    她想,她可能被吹感冒了。

    不然脑子咋这么混乱又沉重?

    叶惜儿四仰八叉仰倒在床上,待魏子骞推门进来时,她已经昏昏沉沉快睡着了。

    听到动静诈尸般坐了起来,睁着惺忪的双眼上下打量了一下他。

    并无什么异样。

    “人呢?”

    “医馆。”

    “醒过来了吗?”

    “没。”

    “喔。”

    见他一身潮气,便道:“你先去厨房把姜茶喝了,再洗个热水澡。”

    “嗯。”

    魏子骞应了一声,没再说什么,拿了换洗的衣物就出去了。

    叶惜儿见人出去了,又没骨头似的摊在床上,捂着嘴直打哈欠。

    屋里的油灯一直亮着,火苗跳动,晃进了含着水光的桃花眼里,平添了一丝妩媚。

    在女子迷离着眼眸又快睡着时,房门再次被人推开了。

    魏子骞洗完澡回来,见床上的女人还没睡,眼睛半睁不睁的,上下睫毛时不时碰撞一下,又艰难地分开,分分合合,好不可怜。

    “你怎的还不睡?”

    困倦的叶惜儿脱口而出:“等你呀。”

    魏子骞放床帐的手一顿,过了几息才道:“困了就睡吧。”

    他转身挨个去吹灯,当床头最后一盏灯熄灭时,明亮的屋子归于寂静,融入了黑夜。

    “魏子骞,你不开心吗?”

    等男人上了床,叶惜儿出声问道。

    明明在医馆时还笑得那般欠揍,现下整个人情绪却很低迷。

    过了很久,久到叶惜儿都没了耐性,黑暗里才传来低低的一声嗯。

    声音闷闷的,轻轻的,即使人就躺在身旁,离得如此近,也险些错过。

    看来是真的心情不佳啊!

    “是因为那个被打的人吧?”

    “你为什么反应那么大?那人很不堪吗?”

    “具体是个什么情况?他之前与巧儿什么关系呀?”

    魏子骞的声音低沉沙哑,沉沉如夜色,带着淡淡凉意:“他叫刘尚,家里开着几间杂货铺,西大街的刘记杂货铺就是他家的。”

    “之前刘家想攀上魏家,上门求娶巧儿,娘当然不同意。碍于魏家的势力,刘家便不敢再提此事。”

    “没想到现下这龟孙竟狗胆包天地找上门来招惹姑娘,打得什么主意真当人不知道呢?”

    叶惜儿问道:“这人的人品性子怎么样?看你坚决反对的样子,莫非是个火坑?”

    男人不自然地咳嗽了一声,停顿了几秒,才道:“这狗东西以前跟我混一个圈子的,二世祖,谁还不知道谁?他有几个相好的我都知道。”

    说完又避嫌似的赶紧补了一句:“不过我可看不上他,他总想凑上来跟我们后面混,我们可瞧不上他那上不得台面的怂包样。”

    “家里没几个银子,吃喝嫖赌、欺男霸女倒是样样不落,还学着人在外面置办宅子养了几个青楼花娘。”

    叶惜儿听了摇着头直啧舌:“是个社会的毒瘤啊。”

    怪不得魏子骞和便宜婆婆都气得不轻。

    “方才你娘动手打了巧儿一巴掌。”

    魏子骞对此只道:“让她长长记性也好。”

    接下来两人都没再出声说话,叶惜儿闭上眼睛迷迷瞪瞪地酣然入梦。

    床帐里温暖静谧,被窝里蓬松舒适,是绝佳的入睡时机。

    深邃的苍穹之上,清冷的月高挂,白晃晃一片晶亮。

    寒冷的夜风呼啸而过,猎猎有声,雪花乱舞。

    突然,叶惜儿蓦地睁开了眼睛,猛地从床上弹坐了起来,瞌睡醒了大半。

    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把旁边的魏子骞吓了一跳。

    “怎么了?”

    “我差点忘记一件大事!”叶惜儿喃喃开口,她就说总觉得自己忘记了什么事。

    “牛平比你还大一岁,怎么管你叫哥呢?”

    “你大半夜一惊一乍的就是想问这个?”魏子骞只觉满头黑线,后又觉得不对:“你怎知他比我大一岁?我都不知道他具体年岁。”

    “哎呀,你别管这个了,你快回答我的话。”

    “他有求与你,套近乎瞎叫呗。”

    “你与他关系怎样?”

    “码头干活认识的,算说得上话吧。”

    “他家里条件如何?”

    “了解不多,不过听说较为困难。”

    “怎么,这么快你就给他找到相当的女子了?”

    叶惜儿:“”

    她声音幽幽,像黑夜里飘来的幽灵:“还找媳妇呢,人都快死了。”

    叶惜儿撑着千斤重的眼皮,双眼直直地盯着透明界面上的——[年二十一,横死。]几个冷冰冰的大字,背脊有些发寒。

    脑海里回想起白天见过的那个年轻男子,鲜活的,强壮的,有生命力的。

    怎么会在这一年就死了呢?

    横死又是怎么个死法?

    她正想的出神,旁边的动静一下子把她的思绪拉了回来。

    魏子骞惊得霎时弹坐了起来,动作很大,架子床都跟着吱呀一声响。

    “你说什么?!”不会是困得说胡话了吧?

    虽账内光线黑漆漆的,看不大清楚,但叶惜儿还是转头面对着他,重复了一遍:“我说,那个叫牛平的人,他快死了。”

    魏子骞神情惊疑,难以置信:“你你怎么这从何得知?”

    第050章 乡下小媳妇

    他相信她不会无缘无故说这般惊悚地话, 可这也太匪夷所思了。

    “我不是会一些算命之术吗,看面相看出来的。”

    “那他何时会死?又是如何死的?”

    “就在今年,具体时间不知。至于如何死的, 我也不清楚,只知道是横死。”

    叶惜儿也是奇怪, 连陶家那个病得只剩半口气,看起来马上就要入土的陶康安的命格里都没显示死期和死因。

    为何这个牛平就能看到?

    难道是因为他是非正常死亡?

    “你说的都当真?”

    “当然是真的。”

    一时间, 两人都沉默了下来。

    魏子骞很难想象这般离奇又诡异的事情,但其实心里已经信了一大半。

    他知道叶惜儿的性子虽恣意骄纵, 脾气随性多变, 却绝不会顽劣到拿人的性命当儿戏。

    “有挽救的余地吗?”

    毕竟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魏子骞不禁想到, 她有这样的本事,是不是早些遇到她,他爹就还有活下来的机会?

    “这个我也没把握。”叶惜儿摇摇头,毕竟信息不全。时间,地点, 死因, 都不知道, 很难去提前做防备。

    她也在琢磨,既然她能通过姻缘来转变陶康安疾病缠身的命数,那牛平的呢?

    牛平这样明确定死的命数还能有一线生机吗?

    叶惜儿不敢去赌,万一失败了,岂不是害得一个无辜的姑娘刚新婚就成了寡妇?

    原以为只是随手接了一个很轻松的单子,没想到内里却这么复杂难搞。

    “既然是横死, 无非就是那么几种, 自杀、他杀、意外,提醒他都避免着些, 是否可以避开劫难?”

    “这怎么说得清楚,世间万物千变万化,生死瞬息之间,阎王要你的命,你还能抵抗得住?”

    叶惜儿脑袋隐隐开始作痛,她躺了下来,重新盖好被子,有气无力道:“先睡吧,睡醒了再想想法子。”

    话音刚落,她闭上眼睛,下一秒就沉沉睡去。

    夜色沉寂,孤月随云流动,明灭不定,万事万物隐匿在暗沉的雪夜之中。

    日月更替,一夜无梦。

    星河瞬移,晨曦划破苍茫天地,天空由暗转亮。

    曙光打进薄薄的窗户纸上,在屋里投下一道剪影。

    魏子骞起床开门出去,发现下了一夜的雪不知何时已经停了,只留下一片白芒。

    清晨的薄雾四散,气温好似又低了些。

    他踏着天边的一丝朝霞到了码头。

    像往常一样准备干活。

    却在这时被赵管事叫到了一旁。

    赵管事觑着眼睛,把长身而立,比他高出一个头的年轻人看了又看,这才开口道:“你从今儿起就去推车。”

    说罢也不再多说,背着手就走了。

    魏子骞怔愣了几秒,看着赵管事走远的背影,他没听错吧?

    这个位置也是他能去的?

    在码头做长工的谁不知道,这个位置干活轻松、工钱还多几文。

    没点关系或是找人送礼,哪能去得了?

    明目张胆的拼关系,大家都心照不宣。

    魏子骞没来之前,根本没想到这样一个干苦力活,凭力气吃饭的地方都能整出这些门门道道来。

    他也从来没想过去打点什么,以往倒是走到哪儿都吃得开,到最后还不是没落个好下场。

    全是虚假繁荣,浮花掠影,现在他只想过点清静日子。

    魏子骞微蹙眉,沉思着往前走,赵管事不可能无缘无故这样安排。

    他这样的举动

    是在昨日叶惜儿来过之后

    魏子骞眼底划过一丝暗芒,随即染上了一抹自己都没能觉察到的笑意。

    她做了什么?

    竟让那个唯利是图的赵管事答应了下来。

    脑海里不自觉浮现出女人骄矜跋扈,气势昂扬,神气活现的模样。

    魏子骞实在想象不出,这样娇贵地白天鹅是怎样为了他去与赵管事周旋的。

    走到上工的地方,抬眸一扫,瞥见了那头正忙得热火朝天的牛平。

    魏子骞见此时干劲十足,硬朗有力扛着货物大步往前走的人,万万想不到他会突然丧命。

    他眸色复杂,想着叶惜儿的话,没有轻举妄动。

    不顾其他人暗暗打量的目光,到了一辆平板车前,把堆积在旁的一箱箱货抬上板车,推着往仓库的方向走了。

    ——

    叶惜儿又是全家起得最晚的一个,出屋时没看见人。

    到厨房打水洗漱时倒是看见了锅里留着的鸡蛋和红薯粥。

    她简单地就着拌萝卜丝吃了早饭,想了想,去敲了东屋的门。

    房门开了,看到了门后小姑娘那双红肿的眼。

    魏香巧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嗫嚅着喊了一声嫂子。

    叶惜儿进屋坐在了窗户旁的方凳上,细细地观察了一下便宜小姑子的状态。

    脸色发白,眼睛浮肿,眼下一团青黑,精神萎靡,显然是一夜没睡好。

    “昨晚没好好睡觉吗?”

    魏香巧坐在另一张圆凳上,手足无措,无处安放,拿过一旁桌子上的针线筐,把绣绷子拿在手上却并不下针。

    手上有了东西,有了些安全感,才点点头:“嗯。”

    叶惜儿默默看着她这一系列的动作,心里有些恼怒那该死的刘尚,好不容易让这小姑子的性子有些转变。

    他这么一觉和,一夜回到解放前。

    “睡不着在想什么?”

    魏香巧没敢抬头看她,小声道:“我好像做错了。”

    “做错什么了?”

    “不该与那刘公子见面,惹得母亲和哥哥生气。”

    “那你自己呢,想出去见他吗?”

    魏香巧沉默了一会,摇了摇头。

    “他有没有欺负你?动手动脚?”

    “没有,他就说要送我簪子”

    叶惜儿缓了缓神色,轻柔细语道:“巧儿,你不是错在惹家里人生气,而是错在不应该想着帮扶家里去牺牲自己。”

    “嫁给你不喜欢不情愿的人,这就叫做牺牲你的婚姻。”

    “这是你母亲和哥哥都不愿看到的。”

    “你这样做,他们会心疼,会愧疚,会过的不安心。”

    “你是魏家的明珠,以前是,现在也是。”

    “你过得好,过得幸福,才是对家里人最大的帮扶。”

    魏香巧泫然欲泣,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终于抬头看向叶惜儿:“嫂子,我反正都是要嫁人的,我不想看到哥哥每日去干脏活累活,他以前衣物沾上一点灰都要换掉的。”

    “母亲也整日闷在屋里,吃着粗茶淡饭,话都不说几句”

    “现在刘公子肯娶我,我嫁过去,还能给哥哥找份轻松地差事。”

    叶惜儿见她情绪又有决堤的趋势,赶紧打断她的思绪,直言道:“巧儿,你认为他们会安心去享受你以这种方式,换来的所谓轻松些的日子吗?”

    “何况魏家虽艰难,却还没到山穷水尽的时候。”

    “你这样的举措,不仅不能帮到魏家,还会加重这个家头上的阴影,加剧现下惨淡的局面。”

    “我能理解你关心家人的心情,但你万不能病急乱投医。”

    “风水轮流转,困难只是暂时的。且现在的日子是比不上之前富贵,但已经比许多人家过得滋润。”

    “人要学会接受现实,适应环境。物竞天择,适者生存。”

    “这一点,你哥就做得很好。”

    “你母亲也尽力在调整,巧儿,相信自己,也要相信自己的家人。”

    魏香巧愣愣地看着眼前好似在发光的女子,眼泪都忘了掉,悬在眼里,将落未落。

    她说的话,一句一句砸在自己的心窝,像是注入了汩汩暖流般,带给人一种莫名的力量。

    坐在窗户前的女子,年轻,娇艳,自信,镇静,无畏,仿佛前路无论是暴风还是狂雨,她都有面对的勇气与胆量。

    在窗外一片灿然日光的笼罩下,她依旧光芒万丈,是鲜明又浓烈的色彩。

    魏香巧之前只觉得这个嫂子貌若牡丹,性如飞鸟,已经令人心生艳羡。

    现在好像又看见了她的另外一面,更加有魅力的一面。

    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叶惜儿看,心中的郁气和烦闷好似得到慰藉,昨日的恐慌也被抚平。

    魏香巧深吸了一口气,拿着手帕擦干了眼泪:“嫂子,刘公子怎么样了,他不会找哥哥的麻烦吧?”

    “你放心,那个刘尚翻不起什么浪花。”

    叶惜儿见她平复了心情,情绪也好些了,站起身道:“巧儿,你的婚事别着急,你现在还小,过两年再考虑婚事也不晚。”

    “你忘记我是做什么的了?到时候一定给你挑个好的。”她冲她眨眨眼,笑眯眯道。

    走到门口,想起什么,回头又道:“你找你娘好好说说话,她昨日可是被气到了,可别气出什么好歹来。”

    “知道了,嫂子。”

    ——

    叶惜儿回屋学习了一个时辰,到中午吃午饭才出来。

    见正午阳光正盛,把被子抱出来铺在院子一角的竹竿上晒着。

    昨日下雪,今日出大太阳,这天气变脸也挺快。

    叶惜儿把床单换下来,却犯了难,她可从来没洗过床单,洗这么大的东西想想都费劲。

    动了动眼珠子,这床单又不是她一个人睡的,还是等那个干苦力活的男人回来洗吧。

    反正都能扛那么重的大包了,洗床单被罩什么的肯定也不在话下。

    铺上干净的新床单,心安理得的睡了个午觉。

    醒来见天色还早,收拾了一下就出门了。

    她慢慢腾腾地往医馆走去。

    进了医馆,不巧,又是那位老大夫。

    叶惜儿厚着脸皮在没病人的空挡凑上前去打听了刘尚的伤势情况。

    “人醒了,让他拿了药回家休养,却赖在这不肯走,诊费药钱也不给。”徐大夫没好气地说道。

    叶惜儿了然的点点头:“不肯走啊,我去看看他,看他是不是病得下不来床。”

    “后院左手第二间。”徐大夫没空搭理她,这段时间温差变化,受寒咳嗽的病人多。

    叶惜儿自己到了后院,门开着,她往里面一瞧,敲了敲门才走进去。

    刘尚躺在床上,脸上头上都包扎着纱布,只露出一双肿胀的眼,看起来颇为严重。

    “你谁啊?”

    他抬头,见是个仙姿玉色却脸生的姑娘,刘尚眼睛亮了亮。

    锦宁县何时有这号人物了?他怎么从未听说过?

    “我是魏家人。”叶惜儿在离床稍远的圈椅上坐下了。

    她可不想离这么丑的人太近,看着伤眼睛。

    “魏家人?你莫不是魏子骞那乡下来的小媳妇?”刘尚青紫的眼睛都睁大了些。

    “乡下?”叶惜儿勾着唇角轻笑了一声。

    这丑东西是怎么敢有勇气在她面前有优越感的?

    又丑又蠢的外室子,还有脸在外大摇大摆的招摇过市。

    想到今日她出门前翻看到的刘尚的资料,险些扑哧乐了出来。

    这刘家也是个有故事的人家!

    当时她还没太看明白。

    她就说怎么刘尚母亲那一栏显示的信息跟刘夫人毫不相关,原来生母另有其人啊!

    而且资料显示刘尚有一个刚出生就夭折的同父异母的亲兄弟,两人出生日期很是接近。

    这能说明什么?

    刘老爷还真是胆大包天,背着刘夫人搞出来的私生子,还敢带回家以假乱真。

    至于为什么她确定这事刘夫人不知情。

    可以从刘夫人那眼里容不得沙子的性子里得出结论。

    一个把丈夫盯得死死的,不允许对方纳小妾,连家里下人都不用年轻貌美的丫鬟,这样的妇人,会心甘情愿当冤大头养别人的孩子吗?

    这恐怕比挖了她的祖坟还要难受!

    叶惜儿眼里带出嫌弃之色,扫了一眼全身包扎得浮夸的人,又立即移开眼,笑容里带着些恶劣因子:“刘公子看不起乡下人?你怕是不知道自己的出处吧?”

    刘尚听不懂,还直勾勾地盯着叶惜儿看,眼里冒出精光:“魏子骞把我打成这样,你家不赔一百两银子,我就去报官。”

    “报官?报什么官?你说我家打你,你有证据吗?有证人吗?”

    叶惜儿不想待在这个房间与他掰扯,直接冷下眉眼道:“你想要一百两?还真是不怕有脸要却没命花。”

    “别说赔你一百两,你若是不拿出二百两赔我家的精神损失费,你信不信我让你当不上这个吃喝享乐的刘记杂货铺二少爷!”

    “二百两?我赔?”刘尚艰难的举着受伤的手指着自己,似是听错了般,不敢相信地重复了一遍。

    他想大笑出声,奈何脸上裹着纱布,面部肌肉扭曲:“既然知道我是刘家的二少爷,你们这种破落户还敢来惹我?”

    “魏家以前清高看不上我刘家,现在连我家下人都比不上,还敢出手打我,不把魏子骞那杂碎弄进大牢,我就不信刘!”刘尚目光怨毒,恶狠狠道。

    “杂碎?我看你才是正宗老坛杂碎!”

    叶惜儿只想拿个红外线,把这双露在外面丑陋的眼睛给灼烧成白内障。

    免得出去吓到无辜的小孩。

    她顺手扯过桌上的毛笔和宣纸,唰唰唰地写了一个地址和名字,啪地一下拍在桌上。

    咧着嘴笑得像个小恶魔,好心提醒道:“刘公子也该去看看你亲娘了,长这么大都没去亲娘面前尽过孝,这像什么话?”

    “三日。”叶惜儿伸出三根葱白手指:“我只给你三日,若是还没准备好二百两亲自送上门道歉,我就去拜访刘老爷或者刘夫人。”

    “我想他们任何一方给的应该都比二百两多吧!”

    “只是不知道到时候你这刘家二少爷的位置还坐得稳当不?”

    叶惜儿站起身,哼了一声,不愿意多留,就出了医馆。

    她原本想去马铁家一趟,可看着天气又阴了下来,就买了些羊肉,转道回了家。

    清炖白萝卜羊肉汤,放几颗枸杞,滋补暖身,温胃散寒,美味又营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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