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烬安没管对面朝着她奔涌而来的魔兵,垂眸看向手里染着谢怀雪冷冽气息的小纸鹤,于战场之上打开了道侣给她的回信。
不是神念,而是一段截取的声音。
谢怀雪带着笑意的声音响起,“我用清霄峰的雪水煮好了茶,等你带礼物回来。”
后面好像还有“茶什么茶,不给她喝”的嘈杂声音,听着像是和黎烬安最不对付的为老不尊之人说的。
不熟不认识,听不出来。
黎烬安将小纸鹤收进袖子里,轻轻喟叹一声,想念谢怀雪的情绪达到了顶峰,落在对面魔界的目光愈发锋利不耐。
就是这群该死的东西见了天的上蹿下跳,扰人安宁,让她喝不到谢怀雪煮的茶。
罪无可恕!
她觉得魔族面目狰狞,丑陋无比,对面的魔族也是如此看她。
魔界说是四十八城,其实绝大多数的魔族都不居住在城中,各有各的种群集中地,毕竟魔界并无日夜之分,哪哪都是漆黑一片,住在野外和住在城里没有任何区别。
不过魔族等级分明到了一种严苛的地步,能进入城中的魔族至少都是金丹期以上,筑基期在城中都只是仆从。
哪怕在黎烬安挥剑之前逃跑了不少,也足以剿灭不少中下层的魔族,更何况她直接让一座城灰飞烟灭,把魔族的脸面撕下来踩在脚底,才用力碾了碾。
这就是澜沧大陆为何约定俗成不让高阶修士插手低阶战场的原因,她们发疯起来,多少座城池都不够她们摧毁的。
但是黎烬安不打算和魔族讲武德这种东西,她来此,就为了做一件事——逼反魔族。
黎烬安会让乌照行知道,谢怀雪是她提都不能提及的存在。
她不信她都这般挑衅了,乌照行还能坐得住,就算乌照行忍下来了,别的魔族可忍不了。
精通挑衅敌人一千二百年的极烬剑尊对此已经熟练成自然了,不出所料,附近的高阶魔族都朝着黎烬安包围而来。
黎烬安轻点剑尖,不退反进,又是劈下一剑。
轰!
淬着火花的剑气落了下来。
恐怖的火光从天而下,熊熊燃烧的火树银花再次盛开,颇有飞流直下三千尺的意境。
狂躁暴戾,铺天盖地,席卷一切。
此地所有的魔族都有种本能被克制的惊悚感,身体在意志之前战栗颤抖起来,却避无可避,眼睁睁看着自己被火光吞没。
比无边无际的魔族更多可怕的是极烬剑尊的剑,不管是低等的杂兵还是化神期、练虚期的魔将,通通都逃不过去。
这是黎烬安的第二剑。
未出第三剑,黎烬安已然没了耐心,指尖在灼光剑上的剑穗拨了拨,讥讽地勾唇一笑,“缩头乌龟。”
虽未点名,但说的是谁显而易见。
既然大放厥词把她招来了,那就不要藏着掖着啊。
还得她主动找过去。
她朝着魔界深处急速飞了过去,精准地找到几个聚在一起的合体期魔帅,用第三剑和他们打了个招呼。
先前两剑是横、劈,第三剑是刺。
剑出。
天倾地覆。
剑势煌煌若天威。
凝聚成一根细线的剑气分毫不差地从四个魔帅的脖子上穿刺过去,顺带着泯灭了对方想要逃窜的元神。
在黎烬安手腕翻转,微微挑眉,潇洒地挽了个剑花之际,四个魔帅的尸体轰然倒塌。
极烬剑尊先后向世人展示了远古蛮兽般的凶悍攻击、星火燎原的极烬剑意和细致入微,由面积点的灵力控制,以及不用任何繁杂招式,最朴实无华,也最杀机凛然的基础剑术。
不用无上精妙的剑法,一个人、一柄剑就能杀穿整个魔界。
返璞归真,化繁为简。
黎烬安不需要玩弄阴谋诡计,更无需在幕后装神弄鬼,她的剑可以斩平一切不平事。
这就是她给乌照行,给修真界的回答。
扶风域和别域不同,修士的数量远大于凡人,聚集不以城池为主,而是以修真界各宗驻地和衍生出来的集市为主,长老弟子都会来此轮番镇守,一旦有了战事,就可以第一时间前往战场。
不止潇湘剑主和钧行剑主在眺望一线天的方向,别宗长老也在看过去。
虽然隔了半个域,但修士眼力极好,和身临其境没有区别,算是亲眼目睹黎烬安的三剑,凌厉剑气带起来的劲风仿佛擦着她们的耳边过去了,那股贴着皮肤的凉意激起阵阵鸡皮疙瘩。
戚岭子谭宴衣灵丘修为不够,眼*睛瞪得老大,还是啥也看不见,跟个睁眼瞎似的,急得不行,只好在潇湘剑主和钧行剑主身边焦急地蹦跶来蹦跶去。
两位剑主实在没办法,用神念强行帮她们仨睁开了愚昧的眼睛。
就算眼泪哗哗哗地流下来,也绝不把眼睛闭起来,直到看到自家师傅惊天动地泣鬼神的三剑之后,才心满意足地闭上红得像兔子的眼睛。
谭宴衣抬了抬下巴,擦擦泪眼,瞪着红眼睛,神情傲然地说道:“灼光剑一出,谁与争锋!”
灵丘兴致勃勃地跟上二师姐的节奏,“魔族已死,极烬当立!”
戚岭子默了默,在两位师妹期待的目光中憋出一句诗词,“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
还在惊叹于三剑的别宗长老就听见这三句过于猖狂的话,看向潇湘剑主和钧行剑主,笑呵呵地竖起大拇指,“不愧是极烬家的孩子。”
戚岭子谭宴衣灵丘又高兴地把下巴往上抬了抬。
潇湘剑主和钧行剑主作为各自剑道上颇有建树的剑修,更能明白黎烬安这三剑的恐怖之处,还沉浸在其中不可自拔,回过神后轻轻吐了一口浊气,失叹不已。
“刚刚我都差点控制不住我的剑。”
心神被摄住,体内的剑意被隔空带动,蠢蠢欲动地想要跟着一起出剑。
不是臣服于黎烬安的极烬剑意,更像是朝圣般的跟随。
潇湘剑主和钧行剑主对视一眼,皆看到彼此眼中的震撼。
“还好现在已经不是为了面子就要死要活的年纪,不然的话,看到这三剑,怕是剑心都不稳了。”
多么可怕。
寻常人看到这三剑,怕是连拔出自己本命剑的勇气都没了。
正在半山腰艰难爬山的人喘口气的功夫,就看见别人嗖得一下轻轻松松地飞过了她们看都看不到头的高山,此生都难以望其项背。
那是一种心气被抹平的绝望。
“是啊,极烬已经达到了大道至简的境界。”钧行剑主揉了把脸,不愿在大喜的日子把气氛搞得那么沉重,玩笑着说道,“你我距离这三剑只差一样东西。”
潇湘剑主看她。
别宗的长老也都看过来,想听听她作为剑修的专业见解。
“一个修为更加深不可测的道侣。”
“……”
潇湘剑主无语地转过身,她就多余搭理她。
而谭宴衣踮起脚,心疼地拍了拍钧行剑主的肩膀,“天可怜见的,您都说胡话了。”
成为极烬剑尊很难,找到清霄仙尊做道侣就很容易了吗?
人族最富盛名和传奇的两位天才和至尊又不是大白菜,哪想有就有的,不然的话,天底下怎么会有那么多的平庸之人。
钧行剑主嘴角抽了抽,虽然但是,这死孩子和她师傅一样气人。
不过……
脸被捏扁的谭宴衣不解地看向钧行剑主。
钧行剑主笑眯眯地看向她,笑容自带一股杀气,“安慰得很好,下次别安慰了。”
省得被师傅打击一遍,又被徒弟气一遍,情绪全被极烬峰的人给牵动。
打不过师傅,还欺负不了徒弟嘛!
戚岭子和灵丘察觉到潇湘剑主的目光,很没义气地忽视了谭宴衣的求救眼神,连忙转移话题,“师傅还在杀敌吗?我怎么什么都看不见了?”
钧行剑主愕然抬眸,“极烬的踪迹消失了。”
……
太上道宗,宗门大殿。
又有一只活泼的小纸鹤从三界山的方向飞来,落到谢怀雪掌心之中。
净亭道君姿态轻慢地看了一眼炽炘剑君,意思很简单——哟,还是亲师傅呢,也没见黎烬安给她送一只纸鹤。
这个眼神对炽炘剑君来说基本没有杀伤力,因为她也是这样有了道侣就忘了师傅的人,只能说她们这一脉的某些精神很好地传承了下去,后继有人。
炽炘剑君不看纸鹤都知道黎烬安会做什么事情,顺口问道:“她等不及了,所以要孤军深入,直接打到魔宫?”
黎烬安送过来的纸鹤是一段神念,可以直接读取,她就那么小气,不愿意别人听见她和谢怀雪的悄悄话。
谢怀雪点点头:“对。”
黎烬安的原话是——
带着热气和笑意的声音在谢怀雪耳边响起。
“谢怀雪,谢仙尊、怀怀、阿怀、谢下雪,等我把魔宫给掀了,你我便不止是天道见证过的道侣,还是在魔族留下最浓墨重彩一笔的道侣,等我为你带回功勋,你我齐名,流芳千古。”
那股子意气风发,恣意狷狂的劲儿都要冲到谢怀雪面前了,仿佛黎烬安在一脸坏笑地对着她的耳朵吹气。
谢怀雪垂眸笑了笑,对着炽炘剑君认真说道:“她会为我们带来功勋。”
炽炘剑君觉得不对,她家孩子她了解,绝不是在打架的途中还能想起家中鳏寡孤独师傅的人,不过她斜睨净亭道君一眼,把刚才的眼神又还了回去。
“憋了三年不动剑,不让她打个痛快,她不会回来的。”
与此同时。
黎烬安一副恶客上门的样子站在漆黑高大的魔宫前面,古怪地耸了耸眉毛。
“没人在家吗?那没办法了,本尊要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了。”
第142章 你们看到了什么
寻常人看到紧闭大门,仿佛空无一人的魔宫时,第一反应一定是有诈,要不原路返回,要不仗着艺高人胆大直接莽进去。
一般情况下黎烬安是后者,可现在不一样,她来此地就是为了肆意搞破坏的。
黎烬安嘴角扬起一个恣意的笑容,反手抽出灼光剑,轻轻一挥,冲天而起的火光直接砸到了魔宫的大门上。
轰!
雄伟厚重,镌刻着繁复花纹的宫殿大门瞬间变成了一堆破铜烂铁。
黎烬安勤勤恳恳地拆着刚修补几百年的魔宫,所到之处必定震起漫天的灰尘,不管是墙壁、柱子、摆设一个不留,通通都给一剑铲平。
最后再一剑掀开魔宫的天灵盖。
黎烬安抬头看向漆黑的夜空,满意地点了点头,“虽然晚了几百年,但也不算太晚。”
紧紧跟随道侣的脚步,看道侣欣赏过的风景,什么时候都不算晚。
做完这一切,她还不着急去找乌照行,而是在魔宫中央的巨柱上提剑刻下一行话——
“纪极烬和清霄相隔五百年后共同打到此处,此乃人族盛事,我们道侣与后来人共勉。”
很好,没有错别字。
同样的错误可不能犯第二遍。
铁画银钩,潇洒写意,嵌入着浓郁的极烬剑意。
只要不是比黎烬安修为高的存在抹去这句话,那么其中的剑意就不会消散。
其实这种法子一般是剑修挥出大招,留有一丝剑中真意,以待后来者感悟,若是有人能引动剑意,留下剑意的剑修便能知晓。
算是一种极其普遍的留有传承的方式,而现在已经被黎烬安玩出花来了,她就差刨出历代魔尊的坟,在人家的骨头上刻下到此一游四个大字。
当然了,魔族的历代魔尊也没有坟可以让她可以挖,因为早都死得渣渣都不剩下了。
如果真有人或是有魔在此地引动了黎烬安的剑意……那一定是个天大的乐子。
要不就是有人又打到了魔宫,要不就是有魔受到了黎烬安的感化,诚心向道。
不论哪种情况,黎烬安都会桀桀桀地笑出来,还会拿这件事去教训戚岭子谭宴衣灵丘三个小的,毕竟在魔宫那种荒芜黝黑的地方都有人认真领悟她的剑意,作为亲徒弟,不得更努力?
黎烬安站在原地兀自乐了一会才转身看向魔宫深处,难得困惑起来。
她都这样了,乌照行还能坐得住?不当魔尊,改属万年王八了?
难不成是因为这三年她不务正业,天天和谢怀雪厮混,挑衅嘲讽的看家本事生疏了不少?
之前乌照行那架势不是要直接撕破脸的么,她人来了,怎么不敢冒头?就这?
不知道的还以为无理取闹的人是她呢。
黎烬安深深地为孽畜的胆量感到惋惜,却也知道乌照行这么忍常人所不能忍肯定是想要像毒蛇一样,时刻等着窜出来咬她一口,玩请君入瓮那一套。
但是没办法,极烬剑尊就是喜欢做一些在人底线上蹦跶的事情,越危险越喜欢。
她勾唇一笑,直接在魔宫放了把大火,用极烬剑意点燃整个魔宫,整个天都亮了,逆着熊熊烈火往魔宫深处走去。
“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天。”
想杀她?
她给乌照行这个机会。
魔宫的布局非常有意思,是一个巨大的斜坡,从宫殿大门开始越往里走,就越往下陷,就连魔宫的火光都照不进去。
忽地。
黎烬安停下了脚步,有些惊愕地抬眼看去,只见往下的长廊里全是密密麻麻的魔族尸块,残缺的四肢、腥臭的干涸黑血……一派魔间地狱的景象。
怪不得整个魔宫没有一个活物,原来都在这里了。
一个不剩,全被乌照行吞噬殆尽。
乌照行当真是一个对敌人狠厉,对自己人更恶毒的神奇孽畜。
饶是黎烬安,也不由得为乌照行感到惊叹,这简直就是自灭满门啊!
魔尊父亲、兄弟姐妹、属下魔侍……当真是一个不剩,就算是黎烬安动手,都没有这般效率高。
有乌照行这样的敌人,真的很省事,完全不需要担心打了小的来了老的,因为老的骨头渣子都被拿去泡茶喝了。
天书的孽畜主角都是献祭近亲以增强自身的货色,兰慈通过灭门惨祸成了谢怀雪的大弟子,钟绯背负两个大妖的遗泽,乌照行直接生吃父母和兄弟姐妹……
别管主角的对手怎么样,反正主角的亲人惨得不能再惨了。
天书里的谢怀雪也是这个范畴,一辈子问心无愧没做过坏事,却人善被人欺,倒了血霉地成为仨孽畜的师尊。
好在她一直都是孽畜主角奈何不得的反派,还能带着谢怀雪摆脱既定的命数,这可真让人庆幸。
黎烬安一边叹息,一边推平长廊,终于在尽头的地宫里看到了跪伏在地的乌照行。
乌照行单膝跪在黑血之中,魔气向外蔓延,张牙舞爪的,半个躯体化成原形,翅膀和触角并不完整,只有一半,头颅低垂在胸口,诡异至极。
不像人,不似魔,说不上来像什么东西,反正长得很崎岖,让人看着分外不适。
黎烬安觉得这幅画面实在亏待她的眼睛,抬起灼光剑,剑光猛然划过去。
如长虹贯日般的剑意被挡在了浓郁的魔气之外,然后顷刻间如同沼泽下陷一般被魔气吞没。
黎烬安瞪大眼睛,撇了撇嘴,表情很是一言难尽。
她知道孽畜早就不当人了,但是现在牙口那么好的吗?生吞剑意?
这玩意是能生吃的么,不烫嘴吗?
突然间,魔气聚拢到一起,从气体变成固体,化作一道利箭,迅猛地朝着黎烬安急速刺过去。
轰!
在魔气之后,乌照行微微抬起头,露出眉宇之间微睁微阖的第三只眼,定定地看着黎烬安。
黎烬安不动如山,抬手。
灼光剑在空中打了个转,狠狠地将魔气凝聚的利箭打散。
她轻轻抬眸,和第三只眼对视,眉毛挑了挑,仿佛在问:就这?
乌照行嘴巴张开,和第三只眼睛同时开口喊黎烬安的名字,声音带着莫名的独特韵味,让人头晕目眩起来。
“极烬剑尊、极烬剑尊、极烬剑尊……”
黎烬安脑袋骤然一疼,心头涌上强烈的心悸,差点美拿稳手里的灼光剑,心神恍惚之下就要应声——
“吵死了!喊什么喊!”
黎烬安掏掏耳朵,烦躁地压了压眉,很是暴烈,“本尊就不明白了,本尊的名字是极烬剑尊吗?这是本尊和清霄仙尊起名的道号!”
乌照行和第三只眼睛同时一愣,眼中的黑气和血气都消退了不少。
“记好了,本尊的名讳为黎烬安!”
黎烬安不打算和蠢货继续往下兜圈子,就没有见过当面使诡计,还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地把道号喊成名字的,但凡喊的是黎烬安,她说不定当场就答应了。
蠢得无可救药。
主要是乌照那张看不出人形脸上的第三只眼睛看着太诡异了,望过去的时候,眼睛、脑子、识海仿佛同时被无数尖利的细针扎了进来,然后就和刚才一样变得迷迷糊糊的,好似身体下一秒就会被别人操控,给黎烬安的感觉很不好。
黎烬安昳丽的眉眼沉静下来,一袭红衣挺立在呼啸的魔气包围之中,右手往前一扬,腰间的灼光剑出鞘。
修长白皙的指尖并拢起来,往下轻轻点了点,灼光剑随心而动。
锋利的剑尖划破空气。
剑尖往下轻轻一勾,剑意逆流而上。
下一瞬。
猩红的火舌席卷而出,带着疑是银河落九天的滔天气势搅动满殿的魔气,带起刺耳的尖锐声音。
轰隆一声巨响。
剑意淬炼的火舌恍若有了生命一般,无限分裂,万剑齐发,而后冲天而起,直接顶开地宫,魔气一泻千里,外面还在燃烧着的火光照了进来,洒在黎烬安沉凝的半边侧脸上,为她渡上一层金色的浮光。
浮光跃金,静影沉璧。
魔气都在黎烬安身后翻滚,上下起伏,却没有沾到她衣角分毫。
她用审视的目光看着自己的这一剑,还算满意地微微颔首,半个眼神都没分给对面的乌照行。
看起来有些呆愣的乌照行终于坐不住了,两只正常的眼睛恢复了往日里的精明,眉心的第三只眼黯淡了些许,整个魔拔地而起,双掌合十,脚下发力,半只翅膀张开,艰难地抵抗这一剑。
不能说是无用功,但……
乌照行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触角被热气烤化,连带着半边躯体像是蜡烛一样跟着融化起来,发出痛苦的嘶吼声。
剑修之所以厉害,就是因为剑意可通玄,劈山断海,斩孽灭厄,超越剑修本身的境界越阶而战,为常人所不能为。
哪怕乌照行通过吞噬强行拔高境界,再怎么高估世人推崇的极烬剑尊,对黎烬安来说依旧是低估了她。
没点看家本事,极烬剑尊可没法和清霄仙尊齐名千年。
黎烬安眯了眯眼睛,轻蔑地嗤笑一声,“自戕不好吗?死在本尊手里,也算是你的荣幸了。”
“是吗?”一道古怪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响起。
在黎烬安诧异的目光中,乌照行放弃了抵抗,任由火光吞没她,眉心的第三只眼睛瞪大,眨了一下,直勾勾地看向黎烬安。
……
宗门大殿。
谢怀雪和净亭道君同时停下手里的动作,一人放下茶盏,一人放下手里把玩的拂尘,齐齐敛眸凝神朝着西方看去。
炽炘剑君展现了不同以往的敏感,皱眉问道:“你们看到了什么?”
净亭道君重新捋着拂尘,对着炽炘剑君笑了笑,“无碍。”
炽炘剑君不信她,改而看向谢怀雪。
谢怀雪抿了抿唇,小声说道:“待烬安回来,还望剑君莫要笑话她。”
不然的话,可不好哄了。
第143章 你们师傅出来了
魔界的动静委实不算小,澜沧大陆的大能只要不是闭死关的,都在眺望魔宫的方向,哪怕看不清楚,也都时刻盯着,主要是很久没有那么新奇的热闹了,心性再淡然的人也忍不住多看几眼。
然后她们就看见刚才还在大发神威的黎烬安探头探脑地从魔宫窜出来,正灰溜溜地逃命,后面追着她的正是新任魔尊。
眨眼间的功夫,一人一魔追逐的身影就掠过几座魔界城池,掀起的飓风随机泯灭几个倒霉魔族。
黎烬安一心三用,一边挥剑,一边躲闪,一边怪叫,“祖师在上,你究竟是什么鬼东西啊!”
在来之前她对自己还是信心满满的,哪怕乌照行突破了大乘期,她也不惧,越阶战斗对剑修来说不是难事。
谢怀雪在几百年前就能做到的事情,黎烬安觉得她上她也行,绝不能给谢怀雪丢脸。
或许无法强杀乌照行,但是自保是无忧的,这也是谢怀雪、净亭道君和炽炘剑君对她那么放心的原因,只要乌照行还在澜沧大陆的规则之下就翻不了天,总不能一跃突破了渡劫期,那还做什么魔尊,直接代替天道成为澜沧大陆的天好了。
再者说了,打不过还不能跑嘛。
或许有点丢人,但黎烬安要是还能干出明知危险还死犟着的事情才是真的丢人,又不是年轻气盛,不蒸馒头争口气的一两百岁了,要是做出来这样的事,估计会被净亭道君和炽炘剑君两位无良长辈嘲笑到下一个千年。
可是黎烬安没想到的是眉心多了只眼睛的乌照行会这么难缠,想快牛皮糖黏上了就甩不下来了,让她根本脱不了身。
乌照行眉心处的第三只眼睛睁大变得炯炯有神以后,正常的两只眼睛就暗淡下来,变得乌白,浑身魔气大盛,仿佛被人操控的木偶每每都能精准地提前躲开黎烬安的攻击,招式也愈发诡谲起来,让黎烬安防不胜防。
黎烬安只感觉自己在直面一口巨大的沼泽,能把她所有的剑式都吃下去,又用同样的方式把攻击吐出来。
这让一向大开大合,明火执仗的黎烬安很不适应,只感觉被克得死死的,仿佛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棉花还要张开血盆大口舔她的拳头一样。
既无力又恶心。
在毫无防备之下,黎烬安一连吃了几个暗亏,只能着急忙慌地跑来跑去,不过也不算太慌张,哪里聚集的魔族多,她就往哪跑,战斗余波一扫一大片,乌泱泱的魔族也跟着一死一大片。
一般人族和魔族的大战都死不了的魔族数目,在今天死成了,以至于黎烬安和乌照行看起来好似两个勤勤恳恳的老农在魔界上空挥舞着血色镰刀,卖力割麦子。
黎烬安自然不会坐以待毙,艺高人胆大地撕裂空间,利用虚空虚无的特性,在虚空中藏起来藏起来偷袭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乌照行。
作为战斗直觉最灵敏的剑修,黎烬安虽然不知道乌照行是怎么回事,也来不及思考乌照行为何可以预知到她的攻击并躲开,但在意识到不对劲的那一刻,她就已经做出了应对。
不知为何,但知晓下一步该如何做。
只要乌照行的预知被虚空阻断几秒,有了延迟,那就是黎烬安的机会。
在战斗时黎烬安从不缺少耐心,像个狩猎的大猫一般蛰伏起来磨爪子,蓄势待发。
忽然!
满魔界跑来跑去的黎烬安停下来,背对着乌照行反手挥剑。
铮——
一声急促高昂的剑鸣。
横隔数百里,一道裹挟着滔天火光的恐怖剑气从虚空裂缝中迸裂而出,骤然间凶悍地杀过去。
银瓶乍破水浆迸,铁骑突出刀枪鸣。
整个虚空都仿佛被这道剑气抽空,瞬间引动天地之力,形成天地大势,威压倾覆而下,高高在上地俯视地上的蝼蚁们。
相隔千里的魔族克制不住地砸倒在地,被无上的天威压得死死的,动弹不得。
‘乌照行’仅仅慢了一瞬,就那么一瞬间便被剑意锁定。
躲不掉,只能硬抗。
轰!!
巨大的剑影斩了过来!
‘乌照行’往上抬起双掌,驱动魔气,硬生生接下这一剑。
双手崩解,化作锋利的魔爪,又被剑气泯灭,再重新长出来,再被泯灭……
整个魔裂开再愈合。
合体圆满剑尊和大乘期魔尊交锋的动静可谓是惊天动地,双方交汇的庞大力量直接抹平了附近的山脉,里面藏起来的蛮魔族来不及惨叫,就跟着一起被抹去。
‘乌照行’低低地嘶吼一声,用力张开双掌,魔气化刀,迎着剑气向黎烬安劈了过去。
黎烬安亦是不惧不避,双手交叠,往前一压,灼光剑携带着天地大势悍然迎了上去。
轰!!!
灵气对魔气。
长剑对魔刀。
天地大势对第三只眼。
从双方分庭抗礼到火光穿透魔气,照亮魔界昏暗的天空,胜负似乎已经已出。
……
此前魔宫隔绝了窥探,无法得知极烬剑尊和魔尊的战况,而从黎烬安狼狈地跑出魔宫时,能看见的人都为她捏了把汗。
然后她们就发现自己担心早了,极烬剑尊说打魔尊是真的打,丝毫水分都没有,真的按着魔尊捶。
戚岭子谭宴衣灵丘三人再怎么上蹿下跳,呱噪地蹦来蹦去,潇湘剑主和钧行剑主也没给她们开灵眼,不是因为想报复她们仨,单纯是因为看不得。
钧行剑主按住三个急得不行的小东西,眼睛还在目视前方,嘴上很是敷衍,“看什么看,识海不想要了?”
这等层次的战斗连她们看着都觉得太阳穴像是被针扎了一般的刺痛,她们仨也就元婴、金丹期,若是看上一眼,怕是识海当场就被撑爆了。
谭宴衣看了一眼钧行剑主赤红的双眼,把过于耿直的话咽了下去,改而眨了眨眼睛,天真无邪地请求道:“那您给我们描述一下!都看不见了,您好歹让我们听个音。”
都是一个锅里吃饭的剑修,钧行剑主还不知道极烬家孩子是什么样子么,用大手盖住谭宴衣装模作样的脸,干巴巴地开始转述起来黎烬安和乌照行的战斗。
是真的干巴。
“你们师傅出来了,在虚空里飞来飞去,飞来飞去,飞来飞去……”
戚岭子谭宴衣灵丘三人瞪着死鱼眼看她,她们师傅是鸟人吗?一直飞飞飞的!
钧行剑主估计也觉得自己口才不行,连忙把潇湘剑主推出来,“你给她们说。”
潇湘剑主是水灵根剑修,脾气相较于别的火灵根、金灵根剑修要好上不少,虽然不耐烦,但也忍着脾气给戚岭子三人转述实时战况。
“天地倒转,巍峨大势,煌煌天威,以剑引之,魔气四处溃散,那魔尊露出狰狞面目和眉心骇人的第三只眼睛……”潇湘剑主忍不住拔高声音,不止眼睛赤红,脸颊也因为过于激动而憋得通红。
和钧行剑主相比,潇湘剑主的口才就有些太好了,好得出奇,像是在听说书人抑扬顿挫地念传奇话本,文绉绉的,听着不明觉厉。
戚岭子谭宴衣灵丘深刻知道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只能把嫌弃咽进肚子里,仰着小脸装听潇湘剑主兴致大发地做说书人,努力捧个人场。
看上去要多乖巧就有多乖巧,实则恨不得用吃完的果皮砸过去当打赏,这和刚才的鸟人有什么区别?
不,还不如鸟人师傅呢,至少鸟人还能飞飞飞,这下好了,根本找不到她们师傅在哪。
“……极烬剑尊一剑定江山,极烬剑意一出,若火之燎于原,不可向迩,所向披靡,势不可挡!胜局已定……”潇湘剑主语气变得慷慨激昂起来,双拳紧握,恨不得冲上去也和乌照行过上一场。
戚岭子谭宴衣灵丘三人在这一刻终于理解了潇湘这般温柔的名字,潇湘剑意却是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般的急切和汹涌了,合着潇湘剑主真是个急性子。
怪不得能和钧行剑主玩到一起去呢。
“等等!”潇湘剑主脸色一变,喊了一声,定定地看向魔界的方向。
戚岭子三人眼巴巴地望着她,还不敢出声打断,只能可怜兮兮地看着,希望潇湘剑主告诉她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不过专注看向虚空战场的潇湘剑主没有功夫搭理她们,震撼说话的是钧行剑主。
“……那只眼睛怎么还能跳出来啊!!”
不止是扶风域这下观战之人觉得离谱,就连战场中心的黎烬安也觉得离奇。
乌照行和乌骸这支修罗魔族的魔身眉心处是没有第三只眼睛的,就是翅膀和手臂多了些,若是说孽畜主角非得和别人不一样也可以,毕竟天道都管不了孽畜,变异也属实正常,长成什么鬼样子都不稀奇。
可为什么第三只眼睛在乌照行额头上待得好好的,还能跳出来呢?
黎烬安已经算是见多识广,但还真是头一次见到这样的。
知道不对劲,可现在装都不装了吗?
在剑气冲破魔气淹没乌照行身体的下一刻,第三只眼睛从乌照行眉心处剥落,然后无限放大,定格在虚空之中,居高临下地俯瞰黎烬安,犹如洪钟的声音响起。
“极烬剑尊、极烬剑尊、极烬剑尊……”
黎烬安在头疼欲裂的间隙忽然想明白一件事,为何第三只眼睛和乌照行那么执着地喊她的道号,而不是她的本名——
天书!
她在天书之中就出场了那么一次,留下的只有极烬剑尊四个字。
第144章 你好小气不孝啊
在无比惊险的时候,黎烬安还能分神去想她在天书里的存在感是有多低,以至于乌照行和第三只眼睛根本想不起来她的本名。
也就是说除了乌照行外,第三只眼睛也受天书影响颇大,甚至有可能看过天书……
那就只能是擅长时间和预测之术的天魔族!
黎烬安不是傻子,看得出来谢怀雪和净亭道君不对乌照行动手仅仅是因为她们不能。
否则的话,就像银月元君万事都不愿让炽炘剑君沾染到一样,以这些道宗心眼子们的行动力和对家里剑修的保护欲来说,乌照行早八百年就灰飞烟灭,根本轮不到让黎烬安烦心。
就算家里剑修察觉到了不对劲问起的时候,心眼子们随便敷衍几句就能把剑修糊弄过去,完全不需要担心剑修闹脾气的事情,哄一哄就好了。
可以说是保护欲,也可以说是控制欲,反正就是不允许发生状况之外的事情。
让黎烬安孤身一人前去魔界逼反魔族对上乌照行,只能是她们没办法的办法。
但凡谢怀雪自己能动手,她都不会让黎烬安出手,甚至很有可能都不会让黎烬安知道这件事,在这一点上,谢怀雪和银月元君学了十成十,有种不容置喙的霸道。
黎烬安出神想着自己的与众不同之处,除了识海里多了一本甩又甩不掉看着还膈应的天书,那就是她在天书中的戏份几近与无,仅有一次的出场就是那句——
【极烬剑尊也算是一代英杰,可惜中途陨落,清霄仙尊再无旧友。】
除此之外,和清霄仙尊齐名的极烬剑尊,贯穿谢怀雪一生的黎烬安再无痕迹。
相比于被强取豪夺的谢怀雪、和仨孽畜一直作对存在感极强的净亭道君,她甚至连本名都没有出现,存在感微乎其微,受到天书的影响自然也是最小的。
她是超脱于天书之外的变数,唯有她才能打破孽畜主角的深厚气运。
而天魔族便是另一个变数了。
只不过天魔族和黎烬安还不一样,天魔族早已就深深地参与到天书的剧情之中了,三界山围杀谢怀雪的父母之时便早早入局,所以第一时间根本想不起来黎烬安的本名,只能喊极烬剑尊。
现在是变数之间的战斗。
都这种时候黎烬安还非常不给面子地在走神,第三只眼睛像是被激怒一般,继续念着她的道号,“极烬剑尊、极烬剑尊、极烬剑尊……”
声如洪钟,响彻整个魔界,连隔着三界山的扶风域都能听到若有若无的声音,带着独特的震动韵味,直往人的识海里钻进去。
明明天空中巨大的独眼也没有嘴巴,发出来的声音却如同浪潮般涌了过来,一波接着一波。
潇湘剑主、钧行剑主还有观战的其她人都识海震荡,脸色发白,还不忘护住戚岭子谭宴衣灵丘这些小辈。
“这到底是什么鬼东西?”
和魔族敌对了上万年都不止的修真界众人也算是开了眼了,第一次见到那么稀奇古怪的鬼东西。
不是妖魔,也不是精怪,却诡谲得不行,能对修士的识海产生了巨大的克制。
她们尚且如此,直面第三只眼睛的黎烬安更是不适,识海不停的鼓动,像是被撑爆一般刺痛难忍,不仅如此,‘极烬剑尊’还带上了一丝蛊惑的意味,诱使她答应下来。
和之前一样,黎烬安心里有很不好的预感,如果答应下来,一定会出现她不想看见的事情。
黎烬安指尖搭在太阳穴上,皱了皱眉,单手持剑,迎着占据大半个天空的第三只眼睛就冲了上去。
不退反进。
化被动为主动。
攻!!
黎烬安手腕转动,衣袂翻飞,剑尖一点,极烬剑意瞬间迸发,掀起波涛汹涌的火海铺天盖地地朝着第三只眼睛砸了过去。
惊涛骇浪,水深火热。
火光烛天,熯天炽地。
与此同时。
一道眼熟的拂尘突然划过天际,从黎烬安面前一扫而过,浩浩乎如冯虚御风,不紧不慢地朝着第三只眼睛飞了过去。
白光一闪。
然后。
轰隆——
一声响彻天地的轰鸣。
还在愣神之际的黎烬安被人用大力使劲往后一扯,眼前一闪,整个人一下子被扔到了三界山的一座山脉上,懵圈地看向人畜无害的拂尘将第三只眼睛直接抽飞,在空中滚了又滚。
让人烦躁至极的‘极烬剑尊’也终于停了下来。
她嘴巴张了张,瞬间就联想起了她抽仨孽畜的画面,也是这般轻慢和不屑。
——净亭道君出手了!
眨眼间,黎烬安身边就多出一道人影,是负手而立的谢怀雪。
还没等黎烬安问什么,又看见炽炘剑君像屠夫宰杀过年的肥一样气势汹汹地提着剑冲了过去,大开杀戒。
“打了小的,来了老的?”黎烬安对此精准评价道。
这真是一家人都出动为她报仇了,就连戚岭子谭宴衣灵丘三个小的也在扶风域攥着拳头为自家师傅加油,喊得脸红脖子粗,恨不得把那只独眼给骂死。
不讲武德,但是黎烬安喜欢。
谢怀雪抬眸浅笑:“是。”
黎烬安忽然泄气,直挺挺地砸到谢怀雪身上,郁闷地说道:“都怪这只该死的眼睛,让我喝不上你煮的茶。”
谢怀雪一手扣住黎烬安的手腕,一手捋着她的长发,温声细语地哄着人,“热茶已经沏好,回去就能喝了,不着急。”
“我是不着急,可我师傅和道君绝对会笑话我。”黎烬安*嘟嘟囔囔地撒着娇,仿佛净亭道君和炽炘剑君会对她做多么十恶不赦的事情一样,让她委屈地寻求谢怀雪的庇护。
其实她根本不在乎净亭道君和炽炘剑君怎么说她,她只会像个逆女一样和她们大战三百回合,互戳痛点。
不过撒娇嘛,没必要找太好的理由,娇气就够了。
刚才还在大发神威,一人硬撼魔族的极烬剑尊现在柔弱无依地倒在道侣身上,可怜得不行。
谢怀雪没有说她已经提前打过招呼让长辈们别笑话她,只放松身体让黎烬安靠得舒服些,小声说着悄悄话,“那我们偷偷喝。”
黎烬安乐得差点从谢怀雪身上掉下来,恶人先告状,“你好小气不孝啊。”
明明是她先提的,现在倒打一耙,反倒成了谢怀雪的不是。
谢怀雪不说话,清凌凌地扫她一眼。
黎烬安厚脸皮地嘿嘿一笑,傲然地说道:“就当着她们的面喝,全都喝光,一口都不给她们留!”
在这一点上她很是理直气壮,她道侣给她煮的茶,当然是只能她喝了。
至于那点面子,不值一提。
等净亭道君和炽炘剑君先打死乌照行和第三只眼睛之后,再来嘲笑她吧。
也不知道她是怎么养成如此小气又欠欠的习惯,有好东西不喜欢藏着掩着,就喜欢给别人炫耀,还不和别人分享,扣扣嗖嗖的。
谢怀雪看着她粲然的笑脸,放在黎烬安手腕的手稍稍用力了些,指尖轻轻擦过青筋,应了一声,“好。”
对于手腕时不时被谢怀雪圈住摩挲这件事,黎烬安已经见怪不怪了,自家道侣就这点小爱好,当然是选择包容。
再清心寡欲的仙尊,难免也有点不为人知的小癖好。
大姐不说二姐,在这方面的毛病,黎烬安可比谢怀雪严重多了。
谢怀雪顶多是摸摸手腕,黎烬安就不一样了,不仅爱不释手,还又亲又啃又咬……
明明分开没多久,但两人一见面就旁若无人地亲昵起来,撕都撕不开,根本不关心对面净亭道君和第三只眼睛的战斗,连半个眼神都没有分过去。
魔界的净亭道君自然也不需要小辈为她操心,真人不上阵,仅仅是操控一柄拂尘,就把第三只眼睛打得节节败退,狼狈逃窜。
围观的人甚至看不清她是怎么出手的,只能通过第三只眼睛被抽被打的仓惶姿态判断战况,能看见的只有她单手捏诀的淡然从容。
扶风域有些见过修真界暴君当年风采的老人见此,下意识地感慨出声,“道君这些年当真是修身养性了,脾气都好上不少。”
旁边修士抬头看了看拂尘一起一落,就死伤无数魔族,连带着地皮都被掀起来的魔界……
不是很懂你们怎么会有那么离谱的想法,不过确实是喜闻乐见。
经过极烬剑尊、净亭道君还有乌照行这个新任魔尊两人一魔辛辛苦苦的耕耘,魔族今日的损伤至少高达几十万。
三界大战都不一定的伤亡数目,在两个人的故意和一魔的不在意之下轻轻松松就达到了。
黎烬安顺手拿起谢怀雪的手放在自己的耳垂上,笑呵呵地说道:“这些老前辈们怕是憋了很久。”
杀不了乌照行,还打不了第三只眼睛和魔族吗?真以为她们是软柿子啊!
不止净亭道君大开杀戒,炽炘剑君也没闲着。
相比之下,炽炘剑君就老实多了,不像黎烬安和净亭道君一样故意放大战斗余波,肆意收割魔族,她只找魔帅魔将打,剑意一出,必然带走一个高阶魔族。
谢怀雪勤勤恳恳地给黎烬安捏着耳垂,语调清冷,“求仁得仁,又何怨乎?”
乌照行率先出招,她们接招反击也是应有之义,太上道宗、清霄仙尊和极烬剑尊的脸面还是很值钱的。
闻言,黎烬安鬼鬼祟祟地四处眺望,确认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魔界战场上后,立马飞快地偷亲一口谢怀雪的脸颊。
谢怀雪偏了偏头,眸光沉静地看着偷香窃玉的黎烬安。
黎烬安一副她也没办法的深沉模样,摊摊手的瞬间变出一捧扶风花,在花后眼眉弯弯笑盈盈地说道:“我觉得你刚才太可爱了。”
谢怀雪眸光一颤,接过花,“嗯。”
第145章 就是故意且不改
她们这边情意汹涌,魔界的战斗也愈发激烈。
第三只眼睛节节败退,无力匹敌,狼狈地窜来窜去,在拂尘又一次地抽过来的时候,急速地朝着魔气最浓郁的地方钻了进去。
紧接着,眉心处竖着一只阖着眼睛的乌照行便从浓雾中走出,看到净亭道君脸的那一刻,两只无神的正常眼睛瞬间瞪大,不做犹豫,转身就跑。
出发前去孤山秘境净亭道君不止雷厉风行地灭杀了钟绯两条命,还给乌照行留下了浓重的心理阴影,甫一照面,根本生不出为敌的心思,只想着逃命。
与此同时,虚空之中骤然闪现出六个合体期和一个大乘期的魔帅魔君,齐齐朝着净亭道君悍然杀过去。
轰!!
一出手就是铺天盖地的杀招,魔气顷刻间淹没净亭道君的身影。
三界山上的黎烬安和谢怀雪看到这一幕,不做犹豫,也立马出剑。
含光剑和灼光剑本就出自同一块矿石,由铸剑山庄的庄主亲自出手打造剑胚,浇灌了数不尽的天材地宝,加之黎烬安和谢怀雪不用任何言语的默契,合二为一之后能发挥出来的战力直接翻了一倍。
火红色和冰蓝色的光芒交融又分离,互不干涉,却又相得益彰,在虚空中一闪而过,如同惊雷划过天际,直接轰开那边的围杀,七个高阶魔族不得已只能连连后退。
当然了,净亭道君也不需要她们救援。
魔气散去,净亭道君毫发无损地撩了撩衣摆,还有功夫往三界山看过去,随意地摆了摆手,让黎烬安和谢怀雪安分待着,少管闲事,她老人家一个人搞得定。
“……不识好人心,上了年纪就该服老,何必死要面子活受罪,被小辈救了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黎烬安做作地摇头叹息。
逮着机会,就使劲说人坏话。
她也算是光明磊落,不在背后说人坏话,从三界山到魔界的距离对净亭道君来说,和当面讲也没区别了。
话音刚落。
净亭道君臂弯搭着的拂尘漂浮起来,上面的兽毛无限拉长,白光大盛,仿佛无数条开了灵智的蜘蛛丝向对面的魔族紧紧地缠绕过去。
无数丝线密密麻麻铺满整个天空,瞬间汇聚到一起,将七个魔帅魔君吞没包裹进去。
唯一的魔君不甘只能等死,仗着同为大乘期,想要打破无穷无尽的丝线,结果下一秒丝线就穿透他的眉心、四肢、四肢、丹府……
再无挣扎的余地。
黎烬安愕然:“蚕蛹?”
这个比喻非常形象,精准概括净亭道君真正出手的盛况。
她出生得晚,自记事起见到的就是天天闲着没事干到处找乐子的净亭道君,这一千二百年就没看过净亭道君出手,实在没想到道君她老人家出手的画面是这个样子。
干脆利落到仿佛是去酒楼吃饭的时候打包剩饭剩菜般轻松,就是看着很怪异,真的很像养蚕人在养蚕。
对面的战场上,巨大的‘蚕蛹’从内而外鼓动几下,像是里面的魔帅在反抗,须臾,便彻底安静下来,靠近‘蚕蛹’一端的丝线收割了了足够的生命,颜色变得红润些许。
让人环视一个吃饱喝足,懒洋洋地打了个嗝,因为过于肥美而艰难翻身的蚕宝宝,看着人畜无害,但杀机无限。
黎烬安眨眨眼睛,凑近谢怀雪,小声嘀咕,“其实太上道宗的宗主才是最大的邪修头子?”
不怪她这样问,实在是净亭道君的招式看起来很吊诡,竟然能汲取魔族的生命力!
邪修搞献祭都看不上魔族的躯体,快饿死的妖兽都不愿吃魔族,归根结底就是因为魔气污秽,毫无能量,还会污染灵气。
净亭道君竟然可以通过这种方式汲取魔族生命,可比任何的邪魔外道都要凶猛多了。
这些老前辈还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看家本领一个比一个惊人。
因为没杀掉第三只眼睛,只能找补干掉七个高阶魔族的净亭道君还没开始志得意满,感叹一声宝刀未老,就听见黎烬安那死孩子叭叭叭地说她坏话。
下一瞬,已经变回正常模样的拂尘急速穿过虚空,抵达三界山,对准黎烬安的脑壳用了敲了三下,又悠然地飞了回去。
黎烬安捂着脑袋,默默磨牙,忽然想起什么,嗖得一下转过身去看谢怀雪的表情。
果不其然,谢怀雪眸光带着不明显却分明的清浅笑意,一错不错地落在黎烬安脸上。
“你笑话我!”黎烬安振声控诉道。
“没有。”谢怀雪认真地摇了摇头,在黎烬安软下来的目光中展颜笑了笑,“是觉得你可爱。”
很好,谢怀雪把黎烬安刚说过没多久的话又原模原样地还给了她。
黎烬安深深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感觉,这人也真是的,不管好的坏的,怎么什么都跟她学。
在这种事情上,真的没必要如此好学!
“咱们家有我一个喜欢胡说八道的人就行了。”黎烬安不捂自己的脑袋了,改而捂住谢怀雪的眼睛,语重心长地继续说道,“咱们要以身作则,给下面小的树立良好的榜样。”
其实最不该以身作则的人就是黎烬安,随随便便养一养就养出来三个和她如出一辙的徒弟,真要是下了大功夫培养徒弟,澜沧大陆怕是都放不下她们极烬峰的造作。
谢怀雪没有说话,只是睫毛轻颤,在黎烬安手心眨动扫过。
黎烬安掌心一阵发痒发麻,猛地抽回手,一阵暗自咬牙,把自己憋得脸颊涨红,一阵无语凝噎。
“你生气了吗?”谢怀雪抿了抿唇,放低声音,小心地问道。
“……”黎烬安深呼吸一口气,整个人像是死了半截一样,心平气和地反问道,“你不知道为什么吗?”
她对谢怀雪的恶趣味很是忿忿不平,还气自己没出息。
人家都是上了一当又一当,当当不一样,她倒好,上了上了一当又一当,当当都一样,流程都大差不差——黎烬安手欠撩拨人,谢怀雪四两拨千斤地轻飘飘反击,不等黎烬安玩不起叽叽喳喳,谢怀雪又云淡风轻地勾引人……
一时间黎烬安都不知道自己剧烈的心跳是被气的还是被蛊惑的,感觉吃了一个大大的哑巴亏,还不好喊冤。
气得晕头转向的同时,也被蛊惑得五迷三道。
有时候谢怀雪又过于的坦诚,面对黎烬安的问题,直率地点了点头,“我知道。”
黎烬安鼓了鼓嘴巴,抱臂斜睨看人,那叫一个阴阳怪气,“知道归知道,就是故意且不改?”
“嗯。”
作为道宗的心眼子,谢怀雪有什么不知道的,她就是单纯喜欢这样做而已。
黎烬安色厉内荏地冷哼一声,都气不起来了,虽然她本来就没生气。
“回去以后你不仅得给我泡茶,还得给我捶背捏肩剥灵果。”
黎烬安本来还想让谢怀雪弹琴的,转念一想,弹琴的时候谢怀雪不许她扑过去讨求亲亲,她又听不懂,只能干看着,还是算了。
道侣间总会有些增进感情的小情趣。
谢怀雪在哄黎烬安一事可谓是得心应手,闻言笑着应声说道:“来之前我给你重新编了个剑穗,要吗?”
“要!”黎烬安傲骨铮铮地应声道。
谢怀雪含笑地给黎烬安捏耳垂。
黎烬安一边把半边脑袋歪过去,一边在心里腹诽清霄仙尊实在不是个好人,逗道侣跟逗灵宠似的,做得好了奖励一下,做的不好了欺负一下,中间再勾引一下……
她是什么见了骨头就摇尾巴的猫猫狗狗吗?
极烬剑尊心里想的和面上表现简直就是两模两样,立马好了伤疤忘了疼,趾高气昂地指挥起来清霄仙尊,“用点力气。”
忽地。
魔界还要往西的一处地方忽然升起一道黑光,像是通天巨柱一般撑起整个魔界,遥遥地和净亭道君对峙。
巍峨古朴,气势雄浑。
不少高阶魔族眼中闪过恍然大悟,立马振奋起来。
良久,净亭道君嗤笑一声,眉梢眼角都是讥讽,给打上头的炽炘剑君传音道:“走了。”
炽炘剑君不明所以地扭头瞪净亭道君一眼,知道她不是无的放矢之人,只好把怨气发泄在眼前被她打得半死的魔将身上,一剑攮死才算了事。
下一瞬,净亭道君瞬移到她身边,严厉批评道:“没看见护犊的老东西出来了吗?还动手,不怕人家顺手拍死你?”
炽炘剑君眯着眼睛,对着说怪话的净亭道君威胁似的举了举剑。
净亭道君被这傻大胆逗乐了,又好笑又无语,也没解释,只道:“走了,打道回府,班师回朝。”
炽炘剑君还是很想攮死她,但老实跟上。
三界山的黎烬安看得一头雾水,她知道净亭道君为何杀不了乌照行。
乌照行气运一日不绝,便是天书的孽畜主角,不是净亭道君这样受天书压制颇深的配角可以杀的。
兰慈和钟绯能死得那么干脆利落,是因为她俩的气运已尽,再无主角翻盘和化险为夷的本事。
而且乌照行背后还有天魔族,不好杀可以理解。
可这黑光是什么,竟然能让净亭道君退避。
黎烬安虽不学无术,但不懂就问,立马求助谢怀雪,“那是什么?”
“魔地。”谢怀雪言简意赅但又通俗易懂地解释说道,“魔族的老祖宗。”
黎烬安立马就明白了,更加直白地重复一遍,“老不死啊。”
就像太上道宗的上任宗主道尊在闭关沉睡,魔族也有类似的存在。
飞过来的净亭道君笑呵呵地抬手隔空点了点她,“就你促狭。”
第146章 你少欺负怀雪!
虽然最后的结果不算圆满,但是黎烬安还是很开心,回到扶风域从潇湘剑主和钧行剑主手里接走戚岭子谭宴衣灵丘三个小的,兴奋地拍了拍手,“这下好了,一家人都齐整了。”
谭宴衣很懂自家师傅的意思,举着手围着黎烬安和谢怀雪欢呼雀跃,“像踏青、春游!”
灵丘也立马跟上,拉上戚岭子的手一起围着师傅师娘转圈圈。
从净亭道君、炽炘剑君,道黎烬安和谢怀雪,再到戚岭子谭宴衣灵丘,老老少少小小,真可谓是一家人整整齐齐,一个不少地都来魔界游玩。
旁边的潇湘剑主和钧行剑主,还有别宗的长老修士都默然无语地看向战火硝烟还未散去的魔界,深深地沉默下来。
真是‘友好和善’的一家人啊!
整个澜沧大陆再也找不出第二家。
修真界怕是再也没有破坏力如此惊人的一家人了,差点把魔界的地皮都给推平了,魔族死伤几十万,逼得魔地沉睡已久的魔族老祖宗都不得已站出来威慑净亭道君……如此盛况千年难见,结果在她们嘴里就变成了出门春游一趟。
实在让人有一种打不过她们,但也欠不过她们的感觉。
净亭道君斜睨一眼炽炘剑君,仿佛是在说一家人出门玩,谁的贡献最低谁知道。
炽炘剑君万分不屑地撇了撇嘴,不怎么雅观地翻了个白眼,甚至都懒得生气,谁和你一家人。
她是黎烬安和谢怀雪的师傅,是戚岭子谭宴衣灵丘的师祖,是板上钉钉的长辈家人,没人可以否认。
若是再加上一个家人,也只能是名正言顺的银月。
而净亭道君呢?一个没名没份,还认不清自己地位的家伙罢了,不管是清霄峰和极烬峰都没有她的位置。
要是大惊小怪地和净亭计较,炽炘剑君都觉得是给净亭脸了,平白拉高净亭的档次,所以很是不屑一顾。
仁义不施而攻守之势异也,这句话很好地概括了净亭道君和炽炘剑君之间的关系。
炽炘剑君一个眼神就能让刚才还在冷酷灭杀魔族,和魔地老祖宗对峙的净亭道君破功,想把这个气死人不偿命的剑修也包裹成蚕蛹打死算了。
对于两位长辈时不时剑拔弩张的氛围,黎烬安见过太多次,都懒得拿这事去攻击幼稚又没皮没脸的净亭道君和炽炘剑君,这俩人也就这点出息了,天天挂在戚岭子身上的灵丘都比她俩成熟。
“你们二位继续大眼瞪小眼吧,我们走了。”
黎烬安笑眯眯地和潇湘剑主、钧行剑主挥了挥手,拎走了还不想回去的三个小东西。
谢怀雪亦是温和地点头示意。
净亭道君和炽炘剑君倒是没有打招呼,只是默契跟上了大部队。
潇湘剑主和钧行剑主在受宠若惊的同时,还有点不好的预感。
“你说,以后不会有什么事就得咱俩负责看孩子吧?”钧行剑主不确定地问道。
她光是想到净亭道君和炽炘剑君都见证了她俩看孩子,以后黎极烬只会更加心安理得地把孩子送到她们这,她就眼前一黑又一黑,深感不安。
还是个小剑修的时候打不过黎烬安,都成了剑主,还得帮黎烬安拉扯孩子,这是什么人间疾苦……
在一片死寂中,潇湘剑主低声私语,“拉道宗的玄玉真人下水。”
对不住了江道友,死道友不死贫道!
想来江道友会理解她们的。
她们都是同代修士,年少时一同参与过不少大比和秘境,有过不少交际,更因为头顶上有黎极烬和谢清霄这俩人死死压着,又多了几分同病相怜的惺惺相惜,关系还算不错,在战场上可以直接托付后背,共同御敌。
但是这点面子情不足以撼动那么大的痛苦,在极烬家三个吵闹的孩子面前,一切都得靠后站。
别说江枫眠了,就算亲师傅来了,也照卖不误!
要不是不好找事,她们都想把剑宗宗主发配过来专职给极烬峰看孩子,作为宗主,难道不应该护住剑宗的小剑修么!
钧行剑主一边的嘴角使劲上扬,给潇湘剑主竖起大拇指,大力夸赞道:“还是你阴险,都不像咱们剑修了!”
这句话简直就是作为剑修最高规格的夸奖,钧行剑主夸得那叫一个真心实意。
潇湘剑主给她一拳后,也忍不住笑了。
还没走远的黎烬安听得一阵无言,顶着净亭道君和炽炘剑君齐齐揶揄的目光,顺手揉了揉一颗就近的毛茸茸脑袋,深沉说道:“为师若是成了修真界公敌,绝对有你们仨的功劳。”
被揉了脑袋的灵丘一脸无辜地看着她,“师傅你在说什么啊?”
她怎么什么都听不懂。
戚岭子和谭宴衣也立马警惕地瞪大眼睛。
炽炘剑君见状哼笑一声,没有说话。
灵丘再次无辜地看向自家一句话不说,但已经足够煽风点火的师祖。
净亭道君这时候就暂且放下和炽炘剑君的仇恨,开始一致对外。
她老人家也是什么都不说,就摇头叹息看着黎烬安,嘴里还啧啧啧地发出乖声音,一副不忍直视的模样。
如果非要说可以让净亭道君和炽炘剑君从那种想要掐死对方的氛围中脱离出来的事情,只有两样,一个是银月元君,一个是黎烬安。
前者光是听见名字就能让她俩沉寂下来,从针锋相对的斗士变成两只湿漉漉的落汤鸡,如果这时候有人找事,她俩绝对会二话不说就暴起杀人。
后者也是如此,可以让她俩立马冷静下来,改而一起嘲笑黎烬安。
她俩的意思很简单,有其师必有其徒,就灵丘那个做了无数件坏事不知道被发现了哪个的心虚表情真的学到了精髓之处,简直和黎烬安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分明是炽炘剑君接手她们三个小的时间更长,黎烬安有事没事就把三个徒弟扔到炽炘峰,但戚岭子谭宴衣灵丘三人就是不像师祖,像极了师傅。
特别在某些小习惯上,一看就知道她们是极烬家的孩子,很有辨识度。
三个小的真的不知道她们在做什么吗?
别说谭宴衣和灵丘了,就连戚岭子也知道得一清二楚,但是不改,就喜欢这样欠欠地气到所有人。
谢怀雪也好整以暇地看向黎烬安,清隽的眉眼带上浅浅的笑意,并不急着为自家道侣解围。
黎烬安眯了眯眼睛,给灵丘递了一个眼神。
灵丘不情不愿但依旧无辜地看向炽炘剑君,“师祖您怎么了?是渴了吗?灵丘这里有解渴的灵果,您吃吗?”
让师祖窒息的三连问。
这个鬼机灵不招惹净亭道君,不是因为不熟,纯粹是因为净亭道君会以大欺小,不如师祖好说话。
短暂的联盟立马分崩离析,净亭道君不说话,只顾着一个劲地哈哈大笑,尽在不言中。
炽炘剑君不和徒孙计较,但气急败坏地拿剑柄捅了捅黎烬安的后腰,“你教点好的吧!”
冤有头债有主,三个小的作妖,惩罚她们师傅绝对没错。
黎烬安无辜看人。
她身边是三张如出一辙的小脸,齐齐看向炽炘剑君。
一大三小还默契地转动脑袋,看看炽炘剑君,看看净亭道君,最后再看看谢怀雪,直到把人都看了一个遍才停下来。
炽炘剑君的脸色实在黑不起来,努力压下嘴角板着一张脸,又捅了黎烬安后腰一下。
黎烬安这下真的要生气了,她说话了吗?
凭什么一句话没说还得挨揍!
炽炘剑君才不惯着她:“怎么?你要叛出师门?”
黎烬安摇头晃脑地无声做着口型,又把炽炘剑君的话学了一遍,颇为阴阳怪气。
不等炽炘剑君说话,她还把谢怀雪拉到身前,露出脑袋,“道侣一体,您有什么不满的对着谢怀雪来吧。”
谢怀雪秀气地抿了抿唇,对着炽炘剑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炽炘剑君心疼银月元君的弟子都来不及,怎么可能会因为黎烬安这死孩子牵连谢怀雪,只能心累地点了点躲在道侣身后的黎烬安,说上一句,“你少欺负怀雪!”
黎烬安振振有词:“她就乐意!”
谢怀雪应声又笑了笑。
含义不言而喻,她确实很乐意被黎烬安甩锅。
炽炘剑君真的没眼看。
好一出打完群架就内讧的戏码,激烈程度可比刚才的大战严重多了。
净亭道君的朗笑传出去好远,甚至惊动了真正无辜的路过飞鸟。
魔地的黑光仍然挺立在魔界之中,黑黝黝地目送这几位明火执仗而来,又风风火火离开的背影。
灵境宗的人早就实地勘察到了现场,自来熟地凑近潇湘剑主和钧行剑主,也不管别人愿不愿意搭理她们,就自顾自地搭话道:
“我敢说,极烬剑尊、炽炘剑君和净亭道君打死那么多魔族,都没有这一出更气人。”
太目中无人了!
三界大战不论打过多少次都不会出现真正灭界危机,就是因为这些渡劫期的老祖宗在背后看着,小打小闹可以,但要是真出现了哪方被打得无法喘息的情况就立马下场。
不讲武德,但是大家都这么干。
“渡劫又如何,还不是缩头乌龟,不敢暴露在天道视线之下。”灵境宗的人张嘴就来。
潇湘剑主和钧行剑主带着剑宗的人默默远离这些搅屎棍,生怕哪个渡劫期的大能一道雷劈过来的时候连累到了她们。
同为剑宗剑修,受点累无所谓,但要是因为灵境宗这些闲着没事干的人而吃苦受难,才是真的六月飞雪。
……
黎烬安一家人刚刚返回道宗,魔族大军越过三界山。
第147章 以后有样学样?
前脚离开,后脚魔族大军就开拔,朝着人界边境的城池袭来。
不早不晚,正正好好。
等人走了,不会迎头撞上刚逞凶杀魔,剑上血迹还未干的恶徒一家人,还能表达出魔族对此事的激烈态度。
对此,黎烬安的评价是——
“窝窝囊囊地小发雷霆,还不够招笑的。”黎烬安散漫地挑了挑眉毛,接过谢怀雪递过来的茶杯,抿了一口热茶,眼睛舒坦地眯了眯,才继续说道,“乌照行不是很会说话的吗?怎么这时候就不叽叽歪歪了,嗓子眼被糊住了吗!”
说完,黎烬安又马不停蹄地叼走谢怀雪喂到嘴边的灵果,一边嚼嚼嚼,一边叭叭叭。
反正嘴巴就不能闲下来,不是吃着,就是说着。
净亭道君看着都替她的腮帮子觉得累。
黎烬安察觉到她的目光,什么都没说,只是默默加快了咀嚼的速度,还拿起桌上的灵果,分给戚岭子谭宴衣灵丘三个小的。
净亭道君:……
还不如说点什么呢。
她还能从黎烬安嘴里虎口夺食吗?
这死孩子自小就很护食,就算她不喜欢的东西别人也不能拿,要不然就生气,像个失心疯的红色小牛犊一样冲过来顶人肚子,脑壳撞得梆梆响。
至于为什么净亭道君知道的那么清楚,当然是因为她被顶的次数最多,然后被银月元君、炽炘剑君和小小的谢怀雪一起控诉看着,仿佛她做了多么十恶不赦的事情一样。
天知道净亭道君在面无表情坑杀上千人的时候也没觉得自己做错了,世人顶多在背后喊几声暴君,也不敢在她面前大放厥词,结果到了银月峰就轻而易举做到了千夫所指。
净亭道君看向面带嘲笑的炽炘剑君,语重心长地说道:“知道你们剑修穷,养不起孩子,实在不行的话,你让她们四个入我门下,我养得起。”
就这护食的样子一看就是从小被亏待了,没吃过多少好的,也不知道炽炘剑君哪来的脸在这呲着大牙笑的。
养不起孩子就别养,有的是人养得起。
不愧是第一仙门的宗主,气魄豪迈,一开口就要走了剑宗的剑尊和这一代小剑修的头头,直接把师徒四人打包带走,一个都不给炽炘剑君留下。
炽炘剑君收起脸上的笑容,极其挑剔地上下打量净亭道君,此獠终于是装都不装了!
拍花子都没有明抢孩子的!
以前也顶多暗戳戳地说上几句加入她和银月,天天往银月峰跑,摆弄小烬安和小怀雪……行吧,此獠一直都如此的光明正大,又争又抢。
更可恶了。
“就没见过喜欢帮别人养孩子的,你和潇湘、钧行应该会有不少话说。”
兴致勃勃围观看戏,谁都不偏帮的黎烬安补充说道:“还有玄玉,你们四个正好可以凑齐去打叶子牌,顺带一起交流帮别人养孩子的经验。”
“你闭嘴!”
净亭道君和炽炘剑君同时扭头,异口同声地骂人。
大人说话,小孩子别插嘴。
舍身就义的黎烬安无辜地耸了耸肩膀,趴在谢怀雪耳边小声嘀咕,“魔族大军都兵临城下了,堂堂道宗宗主和剑宗剑君还在内讧吵架,谁看了不得说一声修真界早晚得完。”
吃着师傅给的灵果的戚岭子谭宴衣灵丘可以同甘,不能共苦,默默移动椅子,远离核心战场。
谢怀雪轻叹一声,又给黎烬安空了的茶杯倒满,往前推了推。
多喝茶少说话,省得一张嘴就把矛头都吸引到自己身上了。
又不是盾牌,还非得往身上插几个矛。
黎烬安不懂装懂地感谢道侣:“我不嘴干不辛苦,你也喝。”
谢怀雪指尖动了动,还是没忍住把手放在黎烬安的发带上捏了捏,笑意盈盈道:“我不渴,你喝。”
“哦。”
黎烬安不懂但听话,咕隆咕隆地喝完一杯茶水,然后眼睁睁地看着谢怀雪又慢条斯理地抬手给续上了。
“……我不是水牛。”
黎烬安觉得谢怀雪对火灵根剑修有误解,她是性格比较急躁暴烈,但又不是身上真着火了,还需要一杯接着一杯的热茶泼过来灭火。
谢怀雪抬眸清凌凌地看着她。
“……我也可以是。”黎烬安沉默一瞬,老实地接过茶杯,再次豪饮喝干净,一抬眼就对上两大三小无语还有点嫌弃的五张脸。
对上她们,黎烬安就没有那么好的脾气了,大咧咧地翻了个白眼,“没看过人喝茶?没见识,真可怕!”
“今天练剑了吗?上学宫了吗?有所领悟和突破吗?能横压同代所有修士了吗?”
“堂堂道君和剑君,作为人族至尊,受世人敬仰供奉,为修真界的未来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了吗?魔族不灭,何以为家!”
“都没有的话,你们怎么好意思还坐在这里的!”黎烬安拍案而起,将桌子重重拍响,语气激烈又愤慨。
不管是上面的师傅还是下面的徒弟,还是来串门的净亭道君通通都逃不过中间黎烬安饱含失望的眼神。
“……”
戚岭子谭宴衣灵丘三个小的被骂得晕头转向,眼睛都是迷迷瞪瞪的,下意识地看向谢怀雪。
她们才是真正的聪明孩子,知道谁可以拿捏失心疯的师傅,所以就委屈巴巴地看向谁。
而净亭道君和炽炘剑君还不至于求助谢怀雪,连连冷笑不已地盯着黎烬安。
倒反天罡!
徒弟管上师傅和长辈了。
“要不我退位让贤,你来当我师傅?!”炽炘剑君震怒。
净亭道君也摊了摊手,狞笑着说道:“你若是实在忧心修真界的未来,我可以做主让云流光卸下道宗少宗主的位子,让你顶上,你放心,云流光绝对不敢有二话。”
黎烬安转了转黑白分明的眼珠,犹犹豫豫地说道:“可是我有二话啊,给您当继承人,一边得接受您毫不留情的审视,还得应对世人的刁难,说什么弟子不如师,徒不类师,还得帮忙处理各种各样的杂务,同时自身的修行也不闹落下,要不然就是德不配位。”
“啧啧啧,我们剑修是不聪明,但也没傻到这个地步,又不是什么好东西,您休想坑害我。”
净亭道君都愣了一下,做她徒弟那么惨的吗?
其实确实有这种情况存在,但没黎烬安说得那么严重,她就是喜欢夸大其词。
雄才大略、继往开来的英杰人物除了自身,就是继承人问题受到*广泛关注,若是继承人无法撑起那么大胆摊子,不能将英杰人物的精神和理念传承下去,总是会让人感到惋惜,忍不住感同身受地埋怨继承人几句。
道尊就不必担忧这个问题,她的继承人非常出色,就是理念和她不同。
如果说净亭道君是修真界暴君,道尊便是修真界所有修士眼中白月光般的存在,光风霁月,不萦于怀,光是站在那里就能让一群人心甘情愿地为她赴死,还怕自己的血溅到她身上。
而云流光就不像师傅,倒有了道尊的三分影子,温文尔雅,如沐春风。
世人都知道这群道宗修士一个赛一个的黑心眼,但个人魅力实在出众,哪怕明知对方真心寥寥无几,也会昏了头地追随。
净亭道君还在愣神,那边黎烬安已经弱弱地对着炽炘剑君说道:“徒儿不能对师祖不敬,您也少亵渎师祖吧,这话听着实在不孝。”
声音弱弱的,但表情欠欠的。
不能对师祖不敬,但可以对师傅不敬是吧?
炽炘剑君被气得已然顾不上伤心的事情,在心里使劲默念银月元君的名字——明攻玉,如此反反复复,才把怒火强压下来,指了指安静如小鸡仔的三个小东西,“你也不怕她们以后有样学样?”
就她们学了黎烬安十成十的死样子,等以后境界上来了,也肯定是剑修一派真传的逆徒,现在听话仅仅是因为她们打不过黎烬安而已。
也不知道这些剑修怎么回事,师徒关系要不从小就紧张,要不徒弟长大以后就开始各种造作,特别是修为超过师傅之后,更是蹬鼻子上脸。
还不是孽畜那种孽徒,就是单纯的不孝而已。
剑修出逆徒一直都是修真界津津乐道的事情,灵境宗的人甚至为了这些逆徒编纂了列传。
戚岭子谭宴衣灵丘三人瞪大眼睛,惊讶地看着她们的师祖,说不过就说不过,为什么要拉她们下水!
您是水鬼吗?
哪有这样做师祖的!
黎烬安利索地摇了摇头:“不怕。”
戚岭子谭宴衣灵丘三人刚要感动,就听见她继续洋洋得意地说道:
“她们恶毒不过我的。”
天打雷劈!
戚岭子谭宴衣灵丘泪眼汪汪地说不出话来,非常的心如死灰,不是因为自家师傅的坦言相告,单纯地为以后的自己感到辛苦而已。
以她们师傅在魔界威风凛凛的样子,再给她们千年的时间怕是都追不上,所以只能继续被压迫着。
净亭道君和炽炘剑君都无言以对。
“……你还挺骄傲的。”
黎烬安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地扬了扬脑袋。
净亭道君和炽炘剑君实在待不下去了,带着三个小的去操心修真界的未来。
其实是云流光传来纸鹤有事禀告,净亭道君见不得自己忙起来,别人闲着,也把炽炘剑君和三个小的激将走了。
黎烬安志得意满地转过身,就看到了静坐在竹林之中,对她浅笑的谢怀雪。
微雨洗山月,白云生客衣。
当真是钟灵毓秀。
怎么会有人生得这般风华绝代,气度斐然。
“喝茶吗?”
沉迷道侣好颜色的黎剑尊敬谢不敏地后退一步。
“让我们说回正事吧。”
第148章 我从未失忆过。
“人都说老而不死是为贼,可乌照行也太难杀了吧?她是贼头子吗?她的气运怎么就消耗不掉呢!”黎烬安托腮看向谢怀雪,目光认真极了,就是不看向那杯热茶。
茶是极品灵茶,温度正好,还是道侣亲手泡的,但不是她连喝七、八杯的理由。
她是剑修,不是水牛。
“什么气运?”谢怀雪瓷白的指尖拿起茶杯,撇了撇杯中浮沫,动作雅致,偏了偏头,不解地反问道。
眸光澄明清冽,仿佛是真的不懂黎烬安的问题。
林下生风,宁静致远,但揣着明白装糊涂。
黎烬安作怪似的朝着谢怀雪晃了晃脑袋,一副大家都懂就别骗她的怪表情。
以黎烬安对谢怀雪的深刻了解,此人想的远远比说的多,一眼就能看清所有的弯弯绕绕,并在心里无数次推演,预设出所有的可能性和结果,比敌人还要了解下一步的走向。
限制谢怀雪的不是智谋,不是武力,仅仅是不能出手罢了。
若不是天书,仨孽畜怕是根本爬不到谢怀雪面前。
谢怀雪在收下仨孽畜的时候,真的不知道她们的问题吗?
清霄仙尊的识人术还不至于差到这个地步,她只是清冷疏离,恪守成规,不是不通俗事。
黎烬安后知后觉地回过神来,意识到一件事——哪怕她无法将天书的存在告知谢怀雪,那谢怀雪就不知道了吗?
其实也不是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完全是平时被道侣养得太好,甚少动用脑子湛江二中精贵的东西,只有在灵光乍现的时候才能想到这些事情。
意识到这件事后,黎烬安不用细思极恐,毕竟连她都能想到的事情,完全算得上是粗思也恐了。
她都能清清楚楚地知道谢怀雪身上有多少颗痣、知道谢怀雪什么时候会眼含薄泪、知道谢怀雪会在意乱情迷的时候会下意识地答应她的无理要求,谢怀雪就不知道她没有明说的小秘密了吗……
那也太小瞧谢怀雪了。
虽然无法等同,但意思就是这个意思。
“先不说这个。”黎烬安正襟危坐,严肃问道,“你是否能做到我眨哪边的眼睛,你就知道我下一步要干嘛?”
“……能。”谢怀雪沉默了一瞬,还是诚实回答道。
黎烬安立马放弃思考正经事情,开始兴致勃勃地做表情让谢怀雪猜。
鼓了鼓嘴巴,视线飘移,耳朵悄咪咪动了动。
谢怀雪没有说对黎烬安的判断,只是顺势蜻蜓点水地捏了捏黎烬安的耳朵。
这是因为黎烬安这个表情不是生气,而是有点恼羞成怒,她害羞但是不能说她。
黎烬安玩出了乐趣,挤眉弄眼做着各种各样的表情,让谢怀雪猜她的喜怒哀乐。
撇嘴、挑眉、瞪眼睛、咬牙、皱鼻子、歪起一边嘴角邪魅一笑……
黎烬安展现出了一个人族尊者最丰富灵活的面部表情。
每一次谢怀雪都能给出准确的答案,并适时采取措施把人哄好,仿佛这已经镌刻进了谢怀雪的本能之中。
黎烬安回过味来,别说她们成为道侣的几年,就说敌对的千年时光,谢怀雪都能准确猜到她下一步作什么妖,何况是现在,猜得不准才奇怪呢。
“我们好幼稚。”
明明是她先搞那么一出,刚才还玩得不亦乐乎,现在就是各打五十大板了。
“不幼稚,我很喜欢。”谢怀雪莞尔一笑。
黎烬安知道她没有敷衍人,嘴角上扬起来,下意识地鼓了鼓嘴巴。
谢怀雪抬手捏了捏她的耳朵,眸中隐隐闪过笑意,还多问了一句,“是这样吗?”
如果单看这个动作没什么,很是温情脉脉,但是一旦加上刚才的猜表情行为就莫名显得无端的促狭。
若是净亭道君和炽炘剑君没走,怕是已经笑得拍桌子了,不过会因为净亭道君嘲笑黎烬安随了炽炘剑君一样的没出息而和炽炘剑君再次大站起来,进而结束对黎烬安的鞭挞。
黎烬安无语地拍开她的手,害羞不起来了,就不能让人多感动一会么,真坏心眼。
“正事!说正事呢,别打岔!”
谢怀雪垂下眼睑,思索一瞬,抬头直视黎烬安的眼睛,认真说道:“这就是正事。”
清霄仙尊总有办法让越来越没皮没脸的极烬剑尊安静下来。
这次不用谢怀雪帮她捏耳朵,黎烬安自己就在拨拨发红的耳朵。
“我是你的正事?”
黎烬安难得轻声细语地说话,语气软得不像话,眼睛看天看地就是不看对面的谢怀雪,仿佛看了一眼就会被烫到一样。
也不知道谁才是直来直往的剑修,怪让人害羞的。
谢怀雪在这种事情向来坦诚又直白,闻言轻笑一声,“对,是最重要的正事,放在所有事情之前。”
顿了一下,她又继续说道:“如果和所有事情发生了冲突,那也是你最重要,没有之一。”
“所以不管遇到任何事,都要自保为上,没什么会比你的安危更重要。”
清霄仙尊向来从容,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唯独接受不了失去极烬剑尊的代价。
三句话下来,已经晕乎乎的黎烬安都快认不得重要这两个字了。
怪不得银月元君让谢怀雪修无情道,这可真是个无比正确的决定。
修无情道都那么会说情话了,若是不修的话,黎烬安觉得自己真得需要每天七、八十杯热茶给自己降温灭火了。
银月元君果真有先见之明。
“……啊,我知道我对你来说最重要。”黎烬安回神过来,眼睛亮晶晶的,嘴上还硬气得不行,“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要是真有危险,我跑得比灵境宗的人还快,以前逞强那是因为我觉得我打得过!”
就是觉得的次数太多了,每次都没跑而已。
谢怀雪也不揭穿她,只是眸光柔和,笑着应了一声好。
“等等!”
黎烬安正了正神色,忽而严肃问道:“你这样说,是因为……我先前说的正事吗?”
在直指敌方弱点的直觉上,灵境宗的人来了也得甘拜下风,毕竟她们只是会提前察觉到了危险的气息,早早跑路。
剑修确实不爱思考,但还是很有脑子的,就是一般情况下懒得用起来,因为用剑比用脑子更能解决事情。
这下谢怀雪沉默了很久。
黎烬安也不催促她,就是凑过去目光灼灼地盯着她看。
谢怀雪片刻失神过后,面前就多了杯刚满上的热茶。
她哑然失笑。
黎烬安就喜欢这样风水轮流转的戏码,抱臂高傲道:“现在是真正坦诚相告的时间……捡你能说的说,太复杂的东西就算了。”
反正银月元君都说了,相信谢怀雪和天道。
天道存疑。
黎烬安对天道仍是将信将疑的态度,主要是天道阻拦她强杀孽畜让她很不爽。
还有天书钻她识海这件事,哪怕天道的目的是让她知晓一切从而破局,她也顺带着看天道不顺眼。
吃进嘴里的腥腥草很恶心,难道让她吃腥腥草的始作俑者就不可恶了吗?
黎烬安觉得自己迁怒得很有道理,更何况这还不是迁怒。
至于谢怀雪,自然是无条件信任了,这是宿敌时期的极烬剑尊也坚信不疑的事情——君子可以欺之以方,谢怀雪让人讨厌,但可以交付所有信任。
“对,因你所言的正事,才有了我的正事。”
“你承认了!!”黎烬安激动得站起来,比打了多少胜仗都要兴奋,“你果然知道!”
这是隐晦地承认谢怀雪知道天书这件事!
正是因为她知道,所以才如此在乎黎烬安的安危。
前车之鉴,历历在目,刻骨铭心,万不敢忘。
谢怀雪抿了抿唇,看到黎烬安这般高兴,眉目舒展起来,实话实说,“我没否认过。”
黎烬安无语至极,叉着腰和谢怀雪讲道理,甚至不惜贬低自己,“对我来说,不把话讲清楚,和否认有什么区别?”
咬文嚼字是极烬剑尊的强项吗?!
直接攻击了她最薄弱的地方,她还反应不过来,根本来不及察觉自己有没有被糊弄。
谢怀雪拉住黎烬安的衣角,抬脸看人,眸光缱绻清润,“是我不对。”
黎烬安嗖得一下落座,心脏还砰砰跳着,服软的清霄仙尊当真是……美得欺霜赛雪。
她以前总爱做打败谢怀雪的清醒梦,却梦不到后续,因为实在想象不出来谢怀雪失魂落魄的样子,现在倒是得偿所愿,结果先撑不住的人是她。
“有话就好好说,不许动手动脚。”黎烬安努力扳着一张脸,却悄咪咪看了眼天色,打算速战速决,赶紧把正事解决了,才能做别的事。
“好。”谢怀雪应声收回手,“你问,我说。”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自始至终。”
黎烬安深深地闭上眼睛,她就知道!
不管谢怀雪服不服软,她都是那个算无遗策的道宗嫡传心眼子谢怀雪!
她可算能对炽炘剑君感同身受了。
生气吧也气不起来,谢怀雪也没有骗她,不生气吧又觉得憋屈,谢怀雪自始至终把她蒙在鼓里。
银月元君和谢怀雪这对师徒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把炽炘剑君和黎烬安这对师徒挡在所以危机之外,是隐瞒,也是保护。
“你生气了吗?”谢怀雪问道。
黎烬安抱臂咬牙:“不气!”
理解归理解,就是牙痒痒想咬人而已。
谢怀雪眼中笑意闪过,“那就好。”
“那你还有没有因为话没有说清楚而忽悠我的事?”
谢怀雪思索片刻后,抬眸对上黎烬安的视线,“紫叶镇一行,我从未失忆过。”
“……这就是比我早一些清醒的另一种说法吗?”黎烬安麻木地说道。
“嗯。”
第149章 各有各的讨厌。
明白谢怀雪知道天书这件事,黎烬安亢奋过一阵后就老实下来,该干嘛干嘛。
不论谢怀雪知不知道,都无法改变她们与乌照行、天魔族为敌的既定事实,顶多让黎烬安有底气指责谢怀雪黑心眼,并指使谢怀雪做这做那,以及黎烬安时不时多问一句谢怀雪说的话是否带有别的含义。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这个可比什么孽不孽畜的重要多了。
多欺负剑修啊。
若是在正面打斗中胜过剑修,她们定然心服口服,但是用剑修最不擅长的方式和她们过招,那和比赛刚开始,裁判就宣布了结果有什么区别。
逮着不精明的笨蛋欺负有意思吗?
黎烬安觉得自己必须为剑修伸张正义,制裁谢怀雪这种黑心眼之人!
她要清霄峰的琴鸣低泣日夜不绝!
除此之外,黎烬安更对净亭道君、银月元君是否知道天书的存在感兴趣。
每次到了这种时候,根本不会带炽炘剑君玩,她才是一家人中被蒙在鼓里最深的那个,别说银月元君了,就连黎烬安都没想着告诉她。
黎烬安认为这才是真的欺负傻子剑修,相比之下,谢怀雪对她可比银月元君对待炽炘剑君坦诚多了。
有了对比,就有了幸福。
不过在天书中最痛苦的那个人,现在少操点心也好,虽然炽炘剑君的操心只会让事情变得越来越忙。
“道君我不知道,师傅确实有所猜测,曾经隐晦地向我提及过。”谢怀雪说道,“师傅在陨落之前和道君有过交谈,道君应该也是知道的。”
唯一算得上是交谈的,便是银月元君陨落之前的托孤。
黎烬安不解:“你们没有沟通过吗?”
她看谢怀雪和净亭道君在对待仨孽畜一事上颇有默契,还以为她们早早就互通有无过。
谢怀雪摇摇头:“不可明说。”
她们的命数被天书裹挟着。
作为被孽畜主角试图强取豪夺的谢怀雪不必多说,天书通篇下来全是她的名字,像是阎王点卯。
净亭道君在天书中和黎烬安一样都只有道号,没有本名,不过因为出场次数太多,且一直和孽畜主角敌对,受天书影响也很深。
天道都需要借黎烬安的手才能削弱孽畜主角的气运,何况是谢怀雪和净亭道君。
在无法彻底破局之前,两人都不会轻举妄动。
是以两人都很谨慎,并未明确交谈过,只是默契地推波助澜,在这一点上完全发挥了道宗心眼子们特有的默契。
“原来最厉害的人是元君啊!”黎烬安苦思冥想很久之后,得出这个重大的结论。
谢怀雪垂眸,轻叹一声,“是,师傅为我们用心良苦,百般谋划。”
在天书中银月元君的作用和黎烬安一样,仅仅是为了突出师尊的美强惨。
一个是早死的师傅,一个是早死的旧友,她们的存在不过是让清霄仙尊成为真正意义上的孤家寡人罢了。
要不然强取豪夺的戏码就没有那么好看了。
而在天书中连道号都没有,仅仅是作为清霄仙尊师傅被提及到一次的银月元君才是那个反抗天书和命数的灵魂人物。
三界山围攻、天魔族、谢怀雪、净亭道君、炽炘剑君、黎烬安、天道……这一切的一切都和并不起眼的银月元君有关。
当时不觉得有什么,直到许久之后才明白过来银月元君的用意。
就连谢怀雪都不知道银月元君为此隐忍蛰伏多久,又是怀着怎样的心情托孤净亭道君、隐瞒炽炘剑君,甘愿陨落赴死的。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那个在雪夜陨落的银月元君为了黎烬安和谢怀雪,谋算到了几百年之后。
她救不了在三界山被围困至死的友人,只能拼着一条命去救两个孩子和道侣。
至于净亭道君,既然想要加入银月峰的大家庭,那么来了就别想走了,好好为她们出人又出力吧。
草蛇灰线,伏脉千里。
在银月元君这里,机关算尽并不是个贬义词。
黎烬安眼眶发红,轻轻吐出一口浊气,硬生生把泪意逼了回去。
“这些老前辈真让人讨厌。”
各有各的讨厌之处。
谢怀雪看着她温和一笑,附和说道:“是很讨厌。”
“你也讨厌。”黎烬安并不领情,还一竿子打翻一船人。
“好,我讨厌。”谢怀雪顺着她的话说道。
“不过我不讨厌你。”黎烬安勉勉强强地说道。
在重要二字以后,讨厌也成了黎烬安听得差点认不出来的词语,一个是正着说,一个是反着听。
……
魔族大军越过了三界山,但修真界正道这边并不惊慌,只是让扶风域按照以往的情况自行抵御。
近来几百年魔族确实很安分,乌骸并未发动大战,但小股魔兵的侵扰从未断绝过,扶风域一直都处于高频率的战斗中。
和黎烬安一样,正道仙门也另有关注的重点——第三只眼睛到底是什么东西!
她们一直都知道魔族不讲究,骨子里就带有毁灭和繁衍的强烈欲望,以至于会出现使劲生孩子和吃掉刚生下来的孩子的两种情况。
但是谁能想到还真叫魔族杂交出来新品种,天然克制高阶修士的识海,还能预料到对方攻击的招式,这就很可怕了。
这不只是黎烬安一个人的麻烦,而是所有高阶修士的麻烦。
在战场上,第三只眼睛发动攻击的时候可不会管对面的人族修士是哪宗哪派的。
她们可不是净亭道君,一柄拂尘何止威压修真界,简直就是压得三界抬不起头来,她们连极烬剑尊都不是,自然心有忧虑。
扶风域。
各宗各派的弟子去前线御敌,长老们碰头闲谈。
“魅魔可以蛊人心智,影魔可以钻入修士识海,难不成是这二者结合生出来的,可为什么生出来的是只眼睛?”神机门的长老大为不解,看向旁边的剑修。
剑修能知道什么,她选择把这个问题抛给回春谷的长老,“你是医修你清楚,你说。”
“……我是医修,我可以现在就给你看看脑子。”回春谷长老和善地笑了笑,“我也可以是兽医,你们觉得呢?”
神机门长老和剑宗剑修立马闭上聒噪的小嘴巴,老实得不行。
如此表现不是因为尊重可以救命的医修,而是有时候医毒不分家,随便一个看起来和和气气的回春谷长老都有可能玩得好一手毒术,说不定她放毒杀的人远多于她救的人。
这些医修是真的能不费吹灰之力地轻松毒杀一城人!
凶残得不行。
得罪剑修还好,明火执仗地打架就是了,得罪了医修,快死的时候不仅得不到救治,还有极大的可能性是医修给下的毒。
边毒边救,一巴掌一个甜枣,怎么不算是悬壶济世呢。
她俩那么安分,就是因为这位回春谷长老非常擅毒,且睚眦必报,全无医德的那种。
神机门长老立马怒瞪剑修,谁叫你问的她!
剑修呲牙,到底是谁先提出这个问题的,想甩锅给剑修?班门弄斧!
等着吧,她回头就去找潇湘和钧行去套这厮的麻袋。
道宗长老稳重说道:“魔尊开的天眼怎么能和寻常魔族一样,何必惊慌,那只眼睛就算下场,也看不上我等。”
“剑尊、仙尊、道君都在你们道宗,你有没有什么小道消息?”神机门长老神秘兮兮地凑过去。
就连回春谷长老和别宗长老都忍不住侧耳倾听,对于那日的大战非常好奇。
在外人的视角里,整个事情经过非常简单,新任魔尊按耐不住挑衅清霄仙尊和道宗,作为道侣的极烬剑尊为其出气,按着魔尊和魔尊暴捶,唯一的变故就是第三只眼睛。
就是因为太简单,更让人有种目不暇接搞不清楚状况的迷茫感。
剑宗剑修瞪大眼睛,为炽炘剑君喊冤,“为什么不带上剑君?”
“……哦,还有剑君,行了吧!”神机门长老算是服了这群永远抓不住重点的剑修了。
“行了。”剑修看向道宗长老,自然地说道,“到你说了。”
道宗长老默然无语,她说什么她就说!
别说她没有内幕消息,就算她有,她看起来像是敢得罪被提及四人的样子吗?
“目前没有叛逃宗门的想法。”道宗长老委婉说道。
“嘁。”剑修不屑,和刚才对待回春谷长老的态度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就是如此的欺软怕硬。
鉴于道宗和剑宗历代的良好关系,道宗长老打算不和这群没眼色的莽人计较,看向魔界的方向,“就看那位魔尊能不能坐得住了。”
乌照行自然是坐不住的。
她讥诮地对着不再伪装的第三只眼睛说道:“本尊还以为你要杀极烬,打净亭,结果呢,不过如此!”
人尚且欺软怕硬,何况是魔。
若是第三只眼睛胜了,乌照行哪怕有再多的不满,也不会摆到明面上,可第三只眼睛输得一塌糊涂,比她好不到哪里去,这让她根本克制不住不满。
第三只眼睛似人般地缓慢眨了眨,音调古怪,“你在责怪我吗?”
书里书外的傀儡和棋子罢了。
乌照行深呼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不管怎样,我们的目的都是一样的,你们要毁了清霄仙尊和道宗,我要师尊,这不冲突。”
“还有,极烬剑尊必须死。”
“在此之前,我都是你们最趁手的一柄刀,不是吗?”
在处于绝对的下风时,乌照行永远都会做出最有利的选择,伺机翻盘。
“对,你确实好用。”第三只眼睛很满意乌照行的识相,笑声愉悦,“要不然我们也不会选上你。”
“那我该怎么做?”乌照行盖住眼中精光,低头问道。
“亲临战场,杀掉极烬剑尊,拿到……”
第150章 我说了算才是。
在乌照行带着魔君魔帅亲临三界山的那一刻,这场大战的规模就已经全面升级。
正常的大战流程都是兵对兵,将对将,王对王,在前期的时候双方的高端战力只是观望,并不会下场,一旦下场就意味着战争快要结束了。
乌照行不仅拉出来了魔族此前从未展现过的高端战力,还陈兵数百万,把魔族的家底都掏出来了,像是要毕其功于一役。
不过显然这场大战从始至终都不正常,突然的打起来,突然的战况升级,看似魔族那边掌握着进程,实则主动权在修真界一方。
几百年前谢怀雪杀掉上上任魔尊的时候魔族的损失也就百万魔兵,若是再来一次,不说伤筋动骨,也得元气大伤,千年之内怕是都喘不过来气。
……
道宗,清霄峰。
把事情全都扔给云流光的净亭道君又跑过来了,指了指三界山的方向,又点了点黎烬安,“冲着你来的。”
“为什么不是冲着谢怀雪来的?看不起我们清霄仙尊?”黎烬安不开心地问道。
和大部分剑修一样,黎烬安抓的重点永远也这么离奇,和别人都不一样,她是真心实意地为自家道侣喊冤。
反正她觉得自己的逻辑没问题,相比于被敌人喜欢惦记,她觉得被敌人嫉恨厌恶更让她舒爽自在。
作为一个好道侣,她绝不允许谢怀雪享受不到这种高规格待遇。
谢怀雪垂下眼睑,拿起茶杯挡住了悄然上扬的嘴角。
“这是什么好事吗……算了。”净亭道君深呼吸一口气,她和剑修计较什么,言简意赅道,“因为你手里有我们都没有的东西。”
聪明人就是这样,说话总是点到为止。
但是这一套显然不适用于任何人。
“对道侣至死不渝的爱意吗?”黎烬安深沉地说道,傲然地抬了抬下巴。
原来她深爱谢怀雪这件事连乌照行都知道了,不错不错,她会再接再厉的,争取不动用武力,直接气死最后一个孽畜。
谢怀雪刚放下的茶杯又举起来了。
不明所以但认真旁听的炽炘剑君忍不住插话道:“这个我有,我亦是对银月至死不渝。”
她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知道,但自认对银月元君有一腔赤诚爱意,这种事情怎么可能只有黎烬安对谢怀雪,她分明也是!
“咱们这里就净亭没有。”炽炘剑君高傲道。
净亭道君无力地闭上了眼睛,不想面对这个残酷的世界。
如果她作恶多端,杀孽太重,请让天道劈下天雷,而不是让两个笨蛋剑修来折磨她!
炽炘剑君不满地拍了拍桌子,“你这是什么表情?不相信我对银月也有至死不渝的爱意?”
“……好了好了,我信我信,我特别相信。”净亭道君无比沧桑地摆了摆手,让她别说了。
道宗心眼子们最大的克星就是这些一根筋的剑修!
凭什么银月元君和谢怀雪享受找剑修道侣的优点,缺点却集中到了她身上。
“您说的不是这个吗?”黎烬安是真的疑惑,不是故意气净亭道君的,她沉思了一下,还以为净亭道君是变着法的夸她,矜持地笑了笑,“那应该就是我高尚的德行和顽强的意志,以及在剑道上……”
谢怀雪垂下眼睑,挡住眼里漾开的笑意。
“你闭嘴!”净亭道君忍无可忍地拍了拍桌子。
黎烬安和炽炘剑君对视一眼,开始齐齐拍桌子示威,还默契地打着拍子,是一首慷慨激昂的民间小调,正是战歌。
下一瞬,净亭道君的身影消失在原地。
黎烬安和炽炘剑君莫名其妙地再次对视,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不解之色。
“她老人家到底咋了?话说不全,还一惊一乍的。”
“你问我,我怎么知道!”
“她都加入您和元君了,认识几千年了,您不知道?”黎烬安哪壶不开提哪壶。
友谊的小船说翻就翻,都不带虚与委蛇一下的。
炽炘剑君干脆利落地拒绝道:“不认识,不熟悉,少来攀扯关系。”
刚收拾好心情返回的净亭道君:……
她狞笑两声,强行拎走炽炘剑君,临走之前还给黎烬安一个眼神。
玉不琢不成器,剑修不揍不知天高地厚。
这群叽叽歪歪的剑修就该使劲收拾!
黎烬安抢走谢怀雪手里的茶杯,一边品茶一边规矩坐好,悄咪咪地四下看看,很小声地说道:“这些老前辈就是太暴躁了,咱们可不能向她们学习。”
“好,我们不学。”谢怀雪语调轻扬地说道。
黎烬安点点头,余光看到净亭道君和炽炘剑君跟没事人一样一前一后地回来也没嘴欠,装上了老实人。
揍了她师傅,可就不能揍她了。
黎烬安还不放心地往谢怀雪旁边坐了坐,她有大乘期道侣护着,她不怕。
谢怀雪轻柔地拍了拍黎烬安的手背,意思明显,以作庇护。
“……”净亭道君忍住翻白眼的冲动,一板一眼地说道,“虽然不是什么好东西,但绝不可落入乌照行之手,我言尽于此。”
黎烬安恍然大悟,眼神有一瞬间的飘移不定。
她第一时间就想到了是什么,但因为净亭道君所言的‘不是好东西’,她下意识地对号入座,想成了自己,还以为净亭道君说的是她……
这坏毛病得改。
“您说那个啊……”黎烬安往识海里看了一眼,嗤笑一声,“我知道了。”
还能有什么,自然是不请而来的天书。
祸害之源落入孽畜手中只会一加一大于二,单比一个更恶心难缠。
通通铲除就好了。
“哪个?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啊!”啥都不知道的炽炘剑君着急询问道。
但在场三个人没一个人理会她,空气一下子变得安静极了,出现了让人坐立难安的死寂。
黎烬安自然不会让谢怀雪为难,所以她选择去为难净亭道君,“道君您知道的多,您说。”
银月元君陨落之前绝对和净亭道君说了什么,既是托孤,也是交付重担。
净亭道君不忍了,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一句话就让炽炘剑君不再闹腾,“银月不让我告诉你,你非要不听她的话,那我也没意见,可以告诉你,就看你怎么选了。”
炽炘剑君表情阴晴不定,变幻数次,最终还是咬了咬牙,“不要告诉我!”
“你自己说的啊,可不要再急赤白脸地怪到我头上。”净亭道君也很擅长阴阳怪气,哼笑一声,意有所指,“冤有头债有主,你们剑修不是最喜欢快意恩仇么,可别找错了仇人,那可是憾事,我都为你感到不甘。”
黎烬安安静地靠在谢怀雪身上,看起来一本正经,实则眼珠子乱转。
谢怀雪默默把茶杯递到黎烬安手里。
黎烬安全身心的注意力都在对峙的两位长辈身上,完全没注意到谢怀雪给了她什么,下意识地就往嘴里送。
“嘶……好茶。”黎烬安咂舌,暗暗瞧了一眼干了坏事还佯装不知的谢怀雪。
她自然不会被热茶烫到,但是因为注意力不集中,直接惊呼出声。
谢怀雪拿出帕子,给黎烬安擦了擦嘴,温声说道:“慢点喝。”
黎烬安终于体会到了她倒打一耙时别人的感受,还不好生气,再坏心眼也是自家道侣。
实在*没办法,只得愤愤不平地抽走了谢怀雪的帕子塞进自己袖子里。
炽炘剑君回过神,不再对净亭道君怒目而视,给了黎烬安一个犀利的眼神,“没看见你师傅还口渴呢吗?倒茶!”
黎烬安本想抗争,在看到炽炘剑君沉郁的眼神时撇了撇嘴,掏出干净的酒碗,把壶里的热茶都倒进去,推到炽炘剑君面前。
“剑修喝茶也该喝大碗的!咱们家大业大,不用节省!”
正好让她师傅做这个水牛。
炽炘剑君更想把大碗连带着热茶扣在黎烬安的脑袋上,岌岌可危的师徒情谊让她没有这么做,而是一手拿起大碗,咕噜咕噜地把茶水一饮而尽,豪迈地用袖子抹了抹嘴。
“看我做什么?商量你们的事情。”
“知道冲你来的,你还去三界山吗?”净亭道君收回看向炽炘剑君的目光,对着黎烬安问道。
“去。”黎烬安毫不犹豫地说道。
“只要乌照行现身,哪怕是诱饵,我也得去,不然谁能杀她?”
“不过……”
谢怀雪和净亭道君知道天书,命数被裹挟其中,受到最大限度的克制,根本不能对孽畜主角动手。
炽炘剑君倒是可以动手,但乌照行是天书主角,气运加身,一旦动起手来,必定胜不了。
哪怕剑都架到了乌照行的脖子上,说不定下一秒乌照行就化险为夷。
既然上一次没能彻底消耗掉乌照行的气运,那再来一次就是了,作为极烬剑尊,她有的是力气和手段。
“不过什么?”净亭道君接话。
黎烬安狡黠地笑了笑:“不过什么时候出战,我说了算才是。”
极烬剑尊的战斗节奏向来在她自己手里,可不会被敌人带着走。
“我记得道宗还未向世人宣告清霄仙尊三弟子宁烛风被除名一事是吧?”
“对。”
乌照行发疯自爆以后,除道宗和剑宗外的七大仙门确实问询了道宗怎么回事,只是净亭道君懒得和她们废话,并未理睬,也没有对外界做出解释。
道宗行事,何时轮到外人指摘。
“不用除名。”黎烬安往椅背上一靠,轻挑眉眼,看向谢怀雪。
谢怀雪明白她的意思,摇头失笑,而后正色道:“我的三弟子是封仙域宁家的小女儿宁烛风,和乌照行并无关系。”
那个可怜又无辜的人族小姑娘,对清霄仙尊很是憧憬,希冀拜入谢怀雪门下。
既然如此,成全她又如何。
黎烬安愉悦大笑:“我妻懂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