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意识到自己听见了什么的那一刻,显然已经来不及了。
人很难共情以前的自己,黎烬安更是如此,她已然想不起四百多岁时的心情,更无法理解那个说谢怀雪吃醋的自己。
唯一可以共情的就是她终于能够理解谢怀雪为什么盯着怀怀、阿怀的事不放。
人教人,教不会,事教人,一次就够。
她终于想明白了!
怎么可能会不介意!
介意死了好不好!
黎烬安本来正气的神色骤然变得颓唐起来,默默抽回抱着谢怀雪的手,翻了个身,改而紧紧地抱住自己。
别管,她已心死,怎么都救不回来的那种!
谢怀雪静静地看着她这一套连贯的动作,好笑地用手指戳了戳黎烬安的后背。
黎烬安没有拍开谢怀雪的手,仍是背对着谢怀雪,语气极为沧桑地说道:“别管我了,你去找那个黎烬安吧。”
若是以前的黎烬安听到这件事定会大闹清霄峰,她不开心了,那所有人都别想好过。
而现在只会可怜地抱住自己,可见是真的伤心了。
如果这就是从傻兮兮的木头剑修变成敏感精明的聪明人的必经之路,那代价是否也太沉重?
黎烬安心痛到无法呼吸,又是冷哼一声,“反正你也不在乎一千二百岁的我,你去找四百岁的我,你们恩爱去吧!”
好好好,果然人就是到手就不会珍惜,还喜新厌旧!
就连最恪守成规的清霄仙尊也逃脱不了。
谢怀雪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再让黎烬安这样说下去,她怕是要成为丧尽天良的负心之人。
“要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吗?”
黎烬安思索片刻,坚定地点了点头,“看!”
等她看完,再和谢怀雪算账。
谢怀雪将记忆抽出,用神念固化。
……
这一年,黎烬安四百六十三岁,很是平平无奇的一年,除了不知道输给谢怀雪多少次,让她清晰明了地意识到一件事——她好像真的无法战胜谢怀雪。
这个想法让黎烬安有些萎靡不振,但更多的是天性中带的桀骜和不服输,让她更加斗志昂扬。
与天斗,与人斗,都是其乐无穷的事情,而和谢怀雪打架这件事,光是让黎烬安想一想都觉得振奋。
在短暂的失落过后,黎烬安重振旗鼓,大摇大摆地前往银月峰继续找谢怀雪约架。
洞府里的黎烬安嘴角抽了抽,很是不忍直视,知道以前的自己傻,和直面自己的傻还是不同的。
画面之中,四百六十三岁的黎烬安并不知道此时的谢怀雪已然是八百年后的清霄仙尊,她还在兴致勃勃地挑衅谢仙尊。
“谢下雪,你今天没有看书修炼,是专门等着我找你打架吗?那你可真是等对了。”黎烬安风风火火地冲进洞府,高高抬起下巴,不屑一顾地对着谢仙尊说道。
喊的还是她给谢怀雪起的小名。
坐在主座,已经和谢仙尊交流过的银月元君展颜一笑,起身把地方让给她们,路过黎烬安的时候又是一声轻笑,实在没忍住,揉了揉黎烬安的头顶,夸赞道:“我们安安真是个好孩子。”
说完,就慢步离开洞府,步伐轻松,背影愉悦,看着就让人觉得银月元君心情一定很好。
很开心被揉了脑袋但不想表现出来的黎烬安红着耳尖,斜睨着眼睛看人,生怕谢怀雪笑话她,闷声闷气地问道:“你和元君说我坏话了吗?”
谢仙尊摇了摇头,清冽的眸光柔和下来,“没有说你坏话。”
“那元君怎么突然夸我?”黎烬安凑近谢怀雪,疑虑地盯着她看。
长大之后的黎烬安非常好面子,坚决不承认那个粘着银月元君和谢怀雪的人是她,也不乐意让元君当着别人的面夸她,是以元君很久都没有那么直白地夸赞她了。
猛地这么一夸她,挺让人害羞的。
黎烬安不愿在死对头面前坠了气势,哪怕耳根子都红透了,仍是虎视眈眈地盯着人看。
要不是手上拿着灼光剑,单手叉腰显得太傻太没气势,她说不定就叉着腰看谢怀雪了。
画面之外的极烬剑尊深深地闭上了眼睛,也顾不上要和谢怀雪算账的事情,径直滚进谢怀雪怀里,埋头深呼吸一口气后才有力气继续看下去。
看这种东西,到底是和谢怀雪算账,还是让她羞愧到无地自容的?
先不说算不算账的事,反正黎烬安觉得自己快要把脸丢光了。
谢怀雪轻拍她的后背以示安抚。
画面还在继续。
谢仙尊温和地笑了笑:“因为师傅喜欢你。”
“那肯定了。”黎烬安刚得意地把头扬起来又觉得不对,总觉得被敷衍了,凤眸眯起来,抱臂看人,“我还是觉得你和元君说什么了。”
在这件事上,不管多少岁的黎烬安直觉都很准。
洞府之中,黎烬安同步眯了眯眼睛,“你和元君说了什么?”
“说了你我结契,你为我压制寒毒的事情。”
“咳,这确实可以夸夸我。”黎烬安情不自禁地勾起唇角,而后想到了什么,立马就把上扬的弧度给压了下去,指着画面里的自己振振有词地说道,“不对,我做的事情,凭什么她替我受到夸奖!”
这和冒领军功有什么区别?
死罪!
八百年后的极烬剑尊快要炸了,差点就要和画面里的自己决斗。
谢怀雪连忙把她抱在怀里,以免黎烬安再去抚仙潭一趟,带着笑意,好声好气地商量道:“我夸夸你好不好?我的安安最棒了。”
黎烬安还是气不过,哼哼唧唧地气愤说道:“那你多夸几句才行。”
画面里画面外的步调惊人的一致。
八百年后的谢仙尊哄完这个,还得哄那个,柔和的嗓音、说的话都大差不差。
“是说了什么,我和师傅说了你的勤勉和古道热肠。”画面之中的谢仙尊目光含笑,非常真诚地说道,“不过师傅夸你自然是因为你好,师傅喜欢你。”
“我的安安勤勉修行,对剑道上下而求索,孜孜不倦,还心地善良,愿意为我压制寒毒……”画面之外的谢怀雪亦是如此,把人抱在怀里哄来哄去。
相隔八百多年,两个黎烬安都被同一个人哄成傻子了。
画面里的黎烬安嘴巴鼓了鼓,整张脸很没出息地红了又红,咳嗽好几声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眼神飘忽,根本不敢和谢仙尊的眼睛对视,“你休想腐蚀我,就算你和元君夸我,这个架还是要打的。”
谢仙尊莞尔:“好。”
虽然谢仙尊太过冷静,看着和四百六十四岁的谢怀雪没有任何差别,都是冷清疏离的模样,不像黎烬安进入时空乱时那般咋咋呼呼,身上总是有着压制不住的躁动,让人一眼就看出了她和平时的不同。
但黎烬安就是察觉出了不对劲,却又说不出来哪里不对劲,只好看了谢仙尊一眼又一眼。
谢仙尊任由黎烬安打量,淡然处之。
黎烬安觉得自己实在多疑,抬起灼光剑指了指外面,“走!”
刚一打上,黎烬安在战斗上精准洞察本质的直觉又开始发挥了作用,心里那点犹如星火的怀疑骤然无限放大。
其实谢仙尊破绽并不大,她不会为了逞能而动用不属于这个时间段的功法招式,甚至完全复刻了这个时期谢怀雪对战的思路,一招一式都不出乎意料。
趁着谢仙尊挡住了她的剑势,黎烬安拉开两人的距离,脚尖一点,飞跃到巨石之上,居高临下地审视着谢仙尊。
画面之外。
黎烬安眼尾上挑,用脸蹭蹭谢怀雪,得意地问道:“你看出来我为何怀疑你了吗?”
“嗯,我太放松了。”
黎烬安撇撇嘴:“我和你就相差一个小境界,虽然你一直胜我,但也不至于是这般游刃有余的姿态,你装都没装好。”
这话有点言过其实,谢仙尊不至于装都没装好,只是相差八百年之久,难免有些从容不迫。
画面之中的谢仙尊也很快意识到自己的问题,抬眸看向黎烬安,抿了抿唇,不知该怎么提起她不是如今的谢怀雪,而是八百年后的清霄仙尊这件事。
不学无术,对抚仙潭和时空乱流并没有多少了解的黎烬安自然不会立马发散思维,想到面前的谢怀雪从未来而来,她紧紧地盯着谢仙尊,忽然问出声,“你又突破了?你背着我去秘境历练了?还是有什么神功秘籍?你说啊!”
黎烬安天都塌了,都快难过死了,本来就打不过,现在差距越拉越大,这辈子她还能追得上谢怀雪吗?
谢仙尊望着黎烬安那双狭长漂亮的凤眸,看见了其中波光粼粼的委屈,须臾,主动说道:“我们继续。”
“继续什么?”
谢仙尊笑了笑:“打架。”
黎烬安第一次打架打得那么没劲,挥剑的力道都有些软绵绵的,片刻后,她就龙腾虎跃起来。
因为谢仙尊步步后退。
黎烬安心知不对劲,但实在抵抗不住打败谢怀雪的馅饼,步步紧逼。
至此,谢仙尊彻底输给黎烬安。
画面里外的两个黎烬安都回不过神来,脑子浑噩,神思恍惚。
下一刻,画面破碎。
黎烬安深深地呼了口气,用力地咽了咽口水,呆呆抬头,“啊?赢了?”
“对,你赢了。”谢怀雪肯定道。
黎烬安闭眼往床上一躺,安详极了。
谢怀雪好笑地摇了摇头。
“即使知道这是我没有经历过的事情,但是我也觉得此生无憾了。”黎烬安恍恍惚惚地说道。
她从床上跳起来,正要手舞足蹈一番,一只纸鹤从窗户飞了进来。
“来宗门大殿。”净亭道君声音冷肃。
第132章 凌虚?竖子而已
字数越少,事情越大。
如果没出什么事,净亭道君会嘻嘻哈哈地打诨插科,逗逗这个逗逗那个,恨不得把所有人都招惹一遍,可把她忙坏了。
若是真出了什么事,净亭道君身上那股暴烈冷漠的一面就会完全展现,就像在背后捣鬼的浮屠谷,她完全不需要证据,也不听崔广陵的辩驳,她只需要浮屠谷覆灭的结果,除此之外,别的什么都不重要。
她家小辈在时空乱流中颠沛流离,那么浮屠谷也得付出等同的代价,都去死好了。
以净亭道君的语气来看,绝对是出了什么不在她意料之内的事,大概率还和黎烬安、谢怀雪有关。
是以就算黎烬安再不情不愿,再哼哼唧唧,也不得不让谢怀雪给她整理衣领,前往宗门大殿。
路上,黎烬安使劲发散思维,大胆猜测,“难不成是道君一不留神失手把我师傅打死了?”
要不然她想不到别的可能性,能打断炽炘剑君和净亭道君赌上尊严的决斗。
当然了,炽炘剑君虽然荒废修行和剑道,但也没废物到这个地步,净亭道君更是对灵力的控制达到了细致入微的程度,不至于一巴掌拍死炽炘剑君。
谢怀雪拍拍她的手背,“莫要胡说。”
马上就到宗门大殿了,那么光明正大地说长辈坏话,不说净亭道君,就连炽炘剑君都能听到,届时又是一阵鸡飞狗跳。
“好嘛好嘛。”
此时的宗门大殿和昨日酒宴时的喧闹完全不同,冰冷端肃,宏大威严。
黎烬安熟门熟路地抬脚迈进大殿,迎面就看到了表情冷凝的净亭道君端坐在主位之上,云流光朝她们点头示意,她同样颔首回礼,头刚点到一半就愣住了,偏头看向谢怀雪,看到了如出一辙的惊讶。
只见大殿中央躺着一个生死不明的人。
对此人她们都不陌生,正是已然被太上道宗和清霄峰除名的兰慈。
剿灭浮屠谷的一年里,邪修头子崔广陵都被打死了,命玄更是死都不能再死,唯独这个害得黎烬安和谢怀雪被卷入时空乱流的罪魁祸首不见踪影,本以为她狡兔*三窟,在察觉到危险的时候就躲藏到了哪个无名小域,谁知道冷不丁地又冒出来了,一身魔气和伤痕地躺在宗门大殿之中。
这显然是兰慈“主动”送上门的,她还没有资格让道宗和剑宗大动干戈满澜沧大陆地搜捕她。
不用别人招呼,黎烬安拉着谢怀雪坐下,指了指地上的兰慈,随口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怎么昨天白日里还说让她们自行处置兰慈,不用再通过执法堂,今日就把人弄来了?
这效率也太高了吧。
对面脸色难堪的炽炘剑君手里难得没有酒壶,扔给黎烬安一块玉简。
黎烬安不明所以地接过来,探入神识,想看看里面到底是什么东西能让两位长辈是这个表情,比打架输给对方都狰狞崎岖。
下一秒,玉简被她捏爆。
黎烬安身上气息翻滚涌动,凤眸淬入火星,整个人瞬间暴怒,“找死!”
这下她的表情也不比净亭道君、炽炘剑君好到哪里去,甚至更阴冷骇人。
谢怀雪用手覆在她的手背,指尖轻轻点了点,若有所思地问道:“与我有关?兰慈……是宁烛风说了什么吗?”
温凉的触感让黎烬安稍稍冷静下来,听见了谢怀雪的话,又开始勃然变色,因为谢怀雪猜个正着,分毫不差。
有个智多近妖的道侣,就意味着一切事情,不论好的还是坏的,在她面前都无处遁形,想瞒都瞒不住,光靠蛛丝马迹,就能把事情清清楚楚地还原出来。
“不气不气,玉简已经被你捏碎了,我不会看到那些污秽之言。”谢怀雪熟练地安抚道,目光专注地看着黎烬安,清凌凌的,又多了几分缱绻温柔,“你知道的,我不在乎。”
世人对于清霄仙尊的赞美和推崇,谢怀雪不会当真,对于诋毁和厌恶,她也从不放在心上,根本不会在她心间留下丝毫痕迹。
不以物喜,不以己悲。
除却对黎烬安的执着外,谢怀雪算得上是一个极为恬淡寡欲的人,淡泊明志,宁静致远,静以修身,俭以养德。
“我在乎。”黎烬安闷声闷气地说道。
谢怀雪展颜一笑:“我知道。”
饶是以前做宿敌的时候,极烬剑尊也比寻常人更在乎清霄仙尊的名誉声望,不愿她受到丝毫诋毁,就连自己的名声都没有那么爱惜……主要是两人绑定得太深了,但凡清霄仙尊跌落神坛,那么不如清霄仙尊的极烬剑尊怎么办?
现在更不用说,对谢怀雪的心疼和怜惜早就刻在黎烬安的骨血和神魂之中,哪怕知道谢怀雪不在意这些东西,可她依旧不愿尘埃落在谢怀雪身上。
凭什么呢?
就因为天书和孽畜主角喜欢折辱高处不胜寒的清冷仙尊,爱看仙人跌下神坛,被贬入人间的戏码,谢怀雪就得就得心甘情愿地承受那些腌臜的剧情吗?
谢怀雪好端端地做着她的清霄仙尊,没有对不起任何人,凭什么去满足孽畜恶心的私欲!
光是一想到这件事,黎烬安就恨得咬牙切齿,那宁烛风还不知死活地挑衅她!
其实宁烛风并没有说什么污言秽语,只是用邀功的语气对谢怀雪说她知道了大师姐被逐出师门的事情,为免师尊烦心,她特地前往魔界抓到了兰慈并送过来,用来祝贺她成了师尊唯一的弟子这件事。
还语气欣喜娇俏地说她一定会成为师尊最喜欢的弟子,还望师尊不要忘记她,她会日日夜夜地思念师尊……
她们都知道宁烛风不对劲,宁烛风也知道她们知道她不对劲,双方都心知肚明,但宁烛风仍是这样做了。
简直放肆至极!
黎烬安脸色铁青,锋利的眉眼好似出鞘的利剑,她咬了咬牙,紧紧攥着谢怀雪的手,忿忿不平地说道:“此獠最好不要跨越三界山半步。”
“宁烛风不好杀。”谢怀雪淡淡说道。
黎烬安思索片刻,抬眼看她,“你是说她很有可能和那支天魔族联系上了?”
“或许。”
“也是,要不然她怎敢这般挑衅我等?”
净亭道君轻轻挑动一边眉毛,语气并不酷烈,甚至带着笑意说道:“在太上道宗面前,没有什么是不可杀不能杀的。”
只要足够庞然大物,就可以碾碎一切,势不可挡。
黎烬安撇嘴:“她缩在魔界不出来,我们找不到她的真身怎么办?宁烛风可不是她的真身。”
真正的宁烛风是个可怜的人族小姑娘,期盼着好好长大,拜入清霄仙尊门下,成为母亲姨母那样厉害的修士,鲜活又可爱,偏偏全家上下和她自己都因为魔尊和天魔的阴谋而遭受了巨大的无妄之灾,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身体被魔族占据而无能为力。
“等等!”没喝醉也晕头转向起来的炽炘剑君打断她们的对话,“什么天魔真身的,我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明明她人就在这里,也没走神,可为何听不懂她们说的话了!
净亭和怀雪还有云流光也就算了,都是太上道宗的心眼子们,最擅长这些弯弯绕绕了。
但是为什么她家的傻徒弟也能跟上她们的讨论,什么时候剑修也出个精明人,还是她徒弟?
这不对啊。
“哼。”打架打到一半就被此事打断,还没顺心的净亭道君哼笑一声,“怎么?银月没给你这个道侣交代这些隐秘?要不我告诉你,你再谢谢我?”
炽炘剑君的脸瞬间就黑沉下来,一股黑云压城城欲摧的架势。
净亭道君笑得从容,笑得淡然,笑得倨傲。
师傅们马上又要打起来了,双方的徒弟就那么静静地看着,不管是黎烬安、云流光还是谢怀雪都没有打扰这两位长辈兴致的意思。
炽炘剑君余光看到黎烬安两眼放光地就着亲师傅的热闹喝茶,一时之间更气了,“有事弟子服其劳,想听谢谢?找我徒弟去。”
“喏,就在那。”
说着,炽炘剑君还顺手指了指黎烬安的方向。
“那算了。”净亭道君立马就摆了摆手。
很好,黎烬安的脸色也黑了下来。
大殿之中的气氛变得轻快起来,不像之前那般沉凝。
云流光也笑道:“如此说来,我也要向剑君道一声谢了。”
炽炘剑君哈哈大笑。
净亭道君瞬间扭头看向云流光,“你谢什么谢,要临阵倒戈,投敌叛变啊?”
云流光连忙拱手求饶:“徒儿万万不敢。”
黎烬安倒在谢怀雪身上嘎嘎笑,还是别人家的乐子更好笑,她可算是明白了净亭道君的心情。
净亭道君抱臂,不屑地冷笑一声,一副不与尔等凡人一般见识的高傲姿态,用下巴点了点地上死了半截的兰慈,“烬安把她处理了吧,省得脏了我的地方。”
谢怀雪也笑着看她。
在道侣温和眼神的沐浴之下,黎烬安立马当仁不让地跳出来,她一脚踹醒兰慈。
兰慈还未睁眼,就要吐出一口黑血,就被黎烬安隔空用灵力堵住口鼻,不让她吐出来。
说不脏了净亭道君的地方,那就绝对不能食言,她们剑修都是一诺千金的。
黎烬安居高临下地看着兰慈,“醒了?”
兰慈睁开眼后的第一时间看的不是极具压迫感的黎烬安,而是不远处端方持重,清雅品茶的谢怀雪,嘴边溢出黑血,嘴唇动了动,似乎是想要喊师尊二字。
黎烬安笑了,一掌震碎兰慈的心脉,在兰慈咽气的前一秒,对上兰慈惊惧难言的目光中缓缓说道:“凌虚?竖子而已。”
言讫,她利索转身,明灿笑着奔向谢怀雪。
第133章 我不和你客气。
杀个兰慈而已,根本不需要多费力气。
若不是气运和天道的阻拦,早在黎烬安看到天书的当夜,兰慈、钟绯、宁烛风三个孽畜就得灰飞烟灭了,连渣渣都不剩下,哪至于让她们再恶心人地上蹿下跳,现在不过是回归了正轨。
被抽被打、被雷劈、在擂台上输给手下败将、秘境里没有拿到多少天材地宝就先中了迷幻花、最后的底牌彻底覆灭……
若是这样下来,兰慈还有气运,天道还得阻拦的话,那真是没天理了。
叫醒兰慈也是一道很有必要的步骤,不然的话,兰慈怎么知道自己死在谁手里,又是谁冷静地注视着她去死。
这怎么不算是死得其所?
能死在极烬剑尊手里,被清霄仙尊、净亭道君、炽炘剑君、道宗少宗主看着,怕是魔尊都不会有的待遇,兰慈该知足了。
自觉完成了道侣交代的任务,黎烬安快活地飞奔着跑向谢怀雪,脑海里有一瞬间的疑问闪过——
为什么净亭道君和谢怀雪不亲自动手,彻底铲除玷污太上道宗和清霄峰门楣的脏东西,怎么反而让她一个剑宗的剑修出手?
这个困惑很快就从她的脑子里跑出去,没有留下丝毫痕迹,倒不是因为银月元君对她说道要信任谢怀雪和天道的缘故,纯粹是她懒得往下思考,不想动脑子。
谢怀雪笑着接住了黎烬安,顺势圈住黎烬安清隽的手腕,指尖在上面滚动摩挲,顺着青筋的走向往下划过去,力度很轻扬,并没有留下印子,像是在夸奖黎烬安做得很好。
黎烬安很不矜持地笑得咧开嘴,嘴上还故作谦虚,“这有什么,你是我道侣,清霄峰的事就是我的事,帮你解决点小麻烦还不是手到擒来。”
“好,我不和你客气。”谢怀雪一句话就让黎烬安眉开眼笑,“很厉害。”
这下好了,上扬起来的嘴角彻底落不下来了。
净亭道君一副没眼看的表情,虽然作为太上道宗的宗主,但她还是想说她耻于和这些玩弄剑修把剑修当小狗哄的同门为伍!
坐在她下手的云流光就当就看见她咬牙切齿的神色,指了指地上兰慈的尸体,自觉说道:“徒儿先去忙了。”
除开她以外,大殿还有两个长辈,两个同辈。
长辈不能使唤,同辈已经黏在一起,一时半会怕是不能分开,所以只能她来。
净亭道君随意地摆了摆手,并不在意这点小事。
云流光迈步走到兰慈的尸体旁边,眉眼冷淡,轻轻挥手,兰慈的身体、元婴、神魂彻底被泯灭,顷刻间消失在天地之间。
虽然一开始就被当作太上道宗的少宗主培养,很少有亲自出手上战场的机会,更多的是处理宗门内外的事务,甚至都没去过几次秘境,但既然能在净亭道君的手底下坚持做了那么久的少宗主,那就说明云流光绝非软弱之人,修为更是深不可测,毕竟净亭道君可看不上废物。
净亭道君终于抬眼看向兰慈彻底消失的地方,讥讽又不屑地勾了勾唇角,只说了一句话,“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
至此,三孽畜已去其二。
清霄仙尊的弟子在极烬剑尊的祸祸之下,还剩下一个仅仅拜入门下两年的宁烛风。
黎烬安不乐意和长辈玩,牵起谢怀雪的手,极其敷衍但又很有礼貌地说道:“贼子已死,此事已了,我和谢怀雪就先告退。”
净亭道君挥了挥手,让她们赶紧走。
反正留得住她们的人,也留不住她们的心。
紧接着净亭道君也迈步走出大殿,云流光也向炽炘剑君行礼告辞。
炽炘剑君左右看看,满面木然:“……”
不是,怎么都走了?
是不是有什么东西还未告诉她?
不是要听她说谢谢的么,那得告诉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啊!
银月是她道侣,怎么把谋划告诉净亭烬安怀雪几人,独独不告诉她!
这时候炽炘剑君就选择性地忘记了她们剑修并不擅长动脑子,倒是擅长把事情搞砸,一旦动起脑子只会把事情变得更加蜿蜒曲折,距离最终目的地南辕北辙并往反方向狂奔十万八千里,以及她明知道净亭道君有苦衷,却因内心苦闷无处排遣而选择记恨净亭道君这两件事。
事情虽然是她干的,但现在她不认。
炽炘剑君在原地脸色急速变幻,咬了咬牙,出了宗门大殿,往净亭道君和云流光居住的主峰走去。
其实炽炘剑君也知道银月行事自有她的一番道理,若是能将实情告知,一定不会让她蒙在鼓里,没告诉她不过是一种保护她的方式。
就像银月元君说的让黎烬安相信谢怀雪即可,炽炘剑君亦是无条件地相信银月元君,在这一点上,她们师徒都是一样的。
可知道归知道,心绪实在难平。
所以炽炘剑君并不是去刨根问底的,而是去找净亭道君继续打架。
她都不打算知道这些弯弯绕绕的麻烦事了,净亭就不能任劳任怨地挨揍吗?她肯定愿意说谢谢。
……
这边黎烬安和谢怀雪回到清霄峰也没能如愿过上二人生活,因为江枫眠、商当歌、解云锦两人一蛇扛着喝醉的戚岭子、谭宴衣、灵丘三个小的过来了,像扔烫手山芋一样把人扔给黎烬安。
黎烬安一一接过三个徒弟,把人安置到椅子上,斜睨对面气喘吁吁的三人,“不是拍着胸脯对我说你们自己玩的吗?这就玩崩了?”
晚宴的时候,灌酒不成,还被掀了老底,江枫眠、商当歌、解云锦两人一蛇实在气不过,玩不过师傅,她们还搞不定徒弟吗?
于是就当着黎烬安和谢怀雪的面拐走了戚岭子、谭宴衣、灵丘三个小的,信誓旦旦地说她们自己玩,不打扰黎烬安和谢怀雪,然后就兴致勃勃地灌三个小的喝酒。
三个小的最大的也就是戚岭子,也不过一百来岁,因着师门上下的大中小没一个靠谱的,所以只能努力变得稳重成熟以此撑起门户,但到底是个少年人,哪有不喜欢玩的,特别还是和比她们那么大那么厉害的人一起玩。
一个玄玉真人,一个九大仙门之一的商家财神,一个大妖,别看她们在黎烬安和谢怀雪时常吃瘪,但出门在外,她们都是一等一的风流人物,走哪都是座上宾。
小孩子更喜欢和比她们厉害的大孩子玩,完全不用两人一蛇激将,三个小的就抱着酒坛开始豪饮,乐得商当歌直夸她们有乃祖之风,然后三个小的喝得更起劲了。
商当歌自然知道炽炘剑君是个酒鬼的事,因为炽炘剑君的年例都到了商家贩卖灵酒的商行里,想不知道也很难。
江枫眠直面过戚岭子三人作妖时的杀伤力,有过一瞬间的忧虑,但事情已经成了定局,也改变不了,倒不如加入其中。
这就是江枫眠在黎烬安师徒身上学到的最大道理,反正也改变不了这些祸祸头子,还是顺其自然为好,放过别人,也放过自己。
然后她就放不过自己了……
戚岭子、谭宴衣、灵丘喝了太多的灵酒,发起酒疯活像三头横冲直撞的牛犊子,精力旺盛到了让人无法理解的地步,偏偏还都是修士,破坏力惊人,又唱又跳,鬼哭狼嚎。
而且各有各的作妖方式。
戚岭子拉着人切磋,还自创招式,非得说这是她们极烬峰的绝学,让人跟着一起学习,骄傲之色溢于言表。
谭宴衣见人就亲……不对,这个小崽子喜好美色,只亲美人,可问题是但凡修士,就没有长得丑的。
灵丘辣手摧花,用珍稀灵植灵花编制大红大绿的丑花环,往人头上摞了一个又一个,不戴就是不给她面子,立马嚎啕大哭,而还在和人切磋的戚岭子就会过来,面无表情地盯着人看,就在别人以为她要暴起拔剑的时候,她也跟着哭起来。
三个人闹出了三百人的动静,让人叹为观止。
这也就罢了,主要是三个小的就认准了她们,非得和江枫眠、商当歌、解云锦切磋、亲亲、戴花环……
还不是一个人对上一个难缠孩子,而是一个人对上三个难缠孩子,以上流程都要来一遍。
江枫眠、商当歌还有解云锦都彻底麻木了,连一天一夜都坚持不到,就把人送过来了。
果不其然,黎烬安的徒弟和她一样,都是祸害!
两人一蛇实在扛不住,只能把人捆起来扛到清霄峰,言谈之间又惧怕又庆幸。
惧怕的是这三个小的的造作能力,庆幸的不是自家孩子,要不然上吊都腾不出手。
听完以后,黎烬安乐得哈哈大笑,就连谢怀雪都忍俊不禁。
黎烬安指着耷拉脑袋的两人一蛇嘲笑不已,“之前大话说破天,我还以为你们有多大的能耐呢?原来也不过如此!”
两人一蛇连反驳的力气都没有,她们无用,她们认,只要不把这三个小祸害扔给她们,说她们什么都行!
看到她们生无可恋的怂样,黎烬安被打扰和谢怀雪独处的怨气都消弭了不少。
家有倒霉孩子不易,但倒霉孩子可以摧残别人,这就很好了。
黎烬安指着三个小的对着谢怀雪说道:“等以后嫌烦了,就把弟子都送给她们三个无事一身轻的家伙。”
江枫眠、商当歌、解云锦大惊失色,连连说起她们有多忙碌,解云锦都开始胡言乱语说她要带领蛇子蛇孙攻打修真界。
谢怀雪莞尔:“好。”
……
魔界。
一处阴暗地宫。
妖异妩媚的魔族推开棺材盖,缓缓坐起,看着手里破碎的玉制叶子,轻柔地笑了笑。
“大师姐,走好。”她看向叶子的目光宛若看情人般飘渺,自言自语地说道,“我会替你和二师姐照顾好师尊的。”
第134章 表达关心的方式
养伤的日子很自在。
虽然净亭道君和炽炘剑君都没有表达出对黎烬安过分的担忧和在意,也没有矫情地抱着黎烬安痛哭流涕,该怎么样就怎么样,黎烬安在她俩面前依旧被嫌弃和挨骂,但实际上两位长辈的心有余悸比谢怀雪还要明显。
就连炽炘剑君都在道宗的客舍住下了,时不时往清霄峰溜达几圈,看到游手好闲、无所事事的师徒四人就把她们大骂一顿,把她们骂懵圈了才背着手神清气爽地悠然离去,比喝了多少的美酒都还要提神。
黎烬安气得跳脚,给剑宗宗主传讯,让他把她师傅叫回去,一群老老小小的剑修都挤在道宗算怎么回事,不知道的还以为剑宗在道宗开分宗了呢!
这像话吗?根本就不像话!
剑宗宗主关樵对此已读不回。
他是做剑宗宗主做腻了,但不代表他活够了,请某一脉的剑修入赘太上道宗后就不要打扰前宗的宗主了。
净亭道君表达关心的方式就能让人很好地接受了,哪怕也会和炽炘剑君一样嫌弃人,不过黎烬安对此完全不反感,因为净亭道君她骂完人,出手是真的大方!
被嘀咕几句,就能到手天材地宝和神兵利器,还能会有比这还划算的无本买卖吗?
商当歌知道了,都得马不停蹄地赶过来,让净亭道君使劲骂她,她经得起这般猛烈的狂风骤雨!
当然了,也就净亭道君有这个待遇了,换个人敢这样对待黎烬安,说骂她一句就给她一件宝物,她能把对方捅个对穿。
反正被净亭道君当成乐子的时候也不少了,不差这一时半会,至少现在还有挨骂的补偿。
黎烬安无所谓挨不挨骂,等好处到手以后立马就去和谢怀雪分赃,看得戚岭子三人羡慕不已。
她们仨虽然人小,但并不看重脸皮这个东西,不管是谁,只要给宝物,骂到她们脸上都可以唾面自干,全无兰慈那种被打败一次就失心疯的自负之心。
黎烬安觉得她们实在没骨气,身上挂着各种天材地宝,躺在躺椅上,斜睨看向三个就差流口水的徒弟,“自食其力,自力更生,自给自足的道理不懂吗?”
正在给她捏腿捶背喂灵果的三个徒弟真的很想说,师傅你那点说不了两句话就马上见底的知识就别拿出来炫耀了,师娘真的不会嫌弃你的不学无术,还不如炫耀浑身上下金光闪闪仙气环绕的各类宝物,至少她们师傅是真的有。
而学识这种东西比她们师傅身上的宝物还要显眼,一就是一,二就是二,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装是装不出来的。
“咳!”黎烬安使劲咳嗽一声,眯了眯眼睛,“为师觉得你们的眼神很不礼貌,你们觉得呢?”
“我们觉得师傅说什么都是对的,您就是我们的天,是我们的地,是我们无比敬仰的仙人师傅,您让我们向东,我们绝不向西;您让我们打鸡,我们绝不撵狗!”谭宴衣拍着心口表达对师傅的孝心。
如果不说一句话就得看看黎烬安身上的宝物,还和她师傅一样眯眯眼睛,仿佛被珠光宝气闪瞎了眼睛,一副垂涎欲滴的模样就更有说服力了。
黎烬安很懂地点了点头,“所以说无偿为师傅效劳也是你们最期望的事情,对不对?放心,师傅亏待了谁都不会亏待你们,保证让你们为师傅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是这样用的吗?不应该是她们表达衷心的时候说的吗?
哪有人催着她们死而后已的!
坏师傅!
黎烬安抱臂冷哼一声:“不乐意?”
“乐意,太乐意了。”灵丘挤到黎烬安身边,像个对上谄媚到毫无下限的佞臣,“我们怎么可能不乐意,能为师傅效劳简直是我们三人至高无上的荣幸,我们高兴还来不及呢。”
戚岭子无条件地点头,不止是因为她听灵丘的话,还因为她确实是个乖孩子,除了非得把醉得毫无章法的剑招说成她们极烬峰的不传绝学,还要传授给别人的时候,她侍奉师傅的心极为真诚。
“这还差不多。”黎烬安高傲地抬了抬下巴,丝毫不觉得以大欺小有什么不对。
戚岭子、谭宴衣、灵丘三人分工明确,擦拭灼光剑,捶背捏肩,投喂灵果……一看就是熟练工,和前些天喝醉之后发酒疯的家伙判若两人。
看得对面江枫眠、商当歌和解云锦目瞪口呆。
“前倨后恭,欺软怕硬。”大妖真切评价道。
江枫眠和商当歌对此深以为然,并深刻觉得这三人不愧是极烬剑尊的亲传徒弟,对内献媚,对外祸害的味也太对了。
其实三个小的才是最担惊受怕,也是最黏着黎烬安的人,撵都撵不走。
醉酒被扔回来的那天,戚岭子谭宴衣灵丘在椅子上安分没一会,就醉醺醺地起身找水喝,黎烬安难得升起几分对她们仨的怜爱之心,起身给她们倒水。
然后……
三个小的醉眼朦胧地看到她了,谭宴衣率先嚎啕大哭,直接带动了她的师姐妹,一起哇哇哭起来,可以说是魔音贯耳,呕哑嘲哳难为听,还扑到黎烬安脚边抱住她的大腿,鼻涕横流,边哭边嚎师傅。
场面一度拉不住,搞得黎烬安都以为自己驾鹤西去,这仨个哄堂大孝的死孩子在给她哭坟呢。
黎烬安想转身找谢怀雪求助,都得一脚蹬开一个徒弟,再扒开挂在她背上的谭宴衣。
江枫眠、商当歌、解云锦冷笑连连,见怪不怪。
不然呢?要不是这三个小的打不得骂不得,还会祸祸人,她们直接狼狈至此嘛!
于是为了看黎烬安被徒弟折磨这等喜闻乐见的场面,所以商当歌和解云锦才留到现在,结果发现这三个小东西完全就是两副面孔,祸害无辜之人的时候毫不手软,在她们亲师傅面前伏低做小。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倒显得她们里外不是人了。
“你们现在意识到这件事吗?”黎烬安满脸不屑地说道。
和她相比,戚岭子三人都是小道,挑动别人的怒火仅需一句话和一个表情足矣。
“……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姜还是老的辣,师傅就是比徒弟更欠揍。”商当歌沉默半晌,才艰难地说道。
解云锦努努嘴,示意商当歌去一旁边端坐不语的谢怀雪,“只要你能打得过这位,就可以让她不那么欠揍了。”
不然的话,祸祸头子永远都是祸祸头子。
黎烬安不以为然:“至今我还没人打死,只能说明你们这一代修士和下一代的修士都太无用了,耻于和尔等为伍。”
到底谁才是她们这一代修士里的惊天大祸害!
看到两眼放光的三个小东西,江枫眠眼前已经浮现修真界黯淡无光的未来画面,无比诚恳地提议道:“……你教点好的吧。”
戚岭子谭宴衣灵丘已经有了引领年轻一代修士的修为,可惜境界跟上了,品行却没有。
要是修真界的未来是她们仨这样的,那真是让人眼前一黑又一黑。
“什么话,我这分明是春风化雨般的言传身教,耳提面命!”黎烬安拿过谢怀雪手里的书卷,努力温文尔雅地说道。
这下不止是三个小的觉得她们师傅在文化造诣上像个漏勺,一点都不认同黎烬安的说法,就连两人一蛇也古怪地看着她。
江枫眠很是委婉地说道:“人与人终究是不同的,没必要抛弃你自己本身的特性去迎合别人,不太合适,你这样就、就……很好了。”
说实在话,黎烬安暴怒要砍人的时候都没有现在可怕,让人起了浑身的鸡皮疙瘩,恨不得拔腿就跑。
她的言下之意很简单,哪怕谢怀雪乃是通今博古的饱学之士,这也和黎烬安毫无关系,她没必要什么都学谢怀雪,人和人之间的鸿沟比人与妖、人与妖之间的种族隔阂还要深。
至少妖兽可以化为人形,修士可以坠魔,人、妖、魔三族也有不少虚与委蛇、假意周旋的时候,而极烬剑尊真的不可以卖弄她那点浅薄的学识!
黎烬安恼羞成怒,把人通通赶走后仍是气愤不已,叉着腰在原地跳脚,扭头看向谢怀雪,“我学得真的不好吗?”
光顾着被人看扁而生气了,这时候她已经忘记谢怀雪表达关心的方式就是要她一起看书学习,而她极度地不情不愿,恨不得把书都给啃了的事情。
“学得极好。”谢怀雪温柔而笃定地说道。
黎烬安立马眉开眼笑,同样礼尚往来地夸夸自家不厌其烦教她的道侣,“是你教得好……不对,我根本就不想看那些佶屈……绕口绕脑的东西!”
实在想不起来佶屈聱口这个词,只能用绕口绕脑来代替。
她要是真有向学之心,是读书学习的料子,就不会把学宫夫子气得要吊死在炽炘剑君面前了。
谢怀雪往后靠了靠椅背,没有逃避没有敷衍,认真说道:“可是我喜欢你看书的样子。”
黎烬安歪了歪嘴巴,很想为自己据理力争一番,毕竟她是真的不耐烦看这些让她浑身刺挠的东西,但很快败在谢怀雪的目光之中,根本抵抗不住,对自己那么快就败下阵来很是丧气,“算了,就答应你这一次,可不许得寸进尺。”
都让最不学无术的极烬剑尊看书了,还能怎么样得寸进尺?
“不过谢下雪,你为什么非得让我看书啊?”黎烬安去咬谢怀雪的耳朵,闷声闷气地问道。
“因为我更喜欢看你鲜活灼烈的样子,此心安处是吾乡。”
第135章 还好我甘之如饴
黎烬安晃神,正要感动之际,灵光一闪,忽然想到什么,骤然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向谢怀雪。
“你是故意看我在书海里溺水挣扎的样子?!”
她终于反应过来了,这人就是故意的!
说什么此心安处是吾乡,还不就是想看她被那些书虐得死去活来的惨样!
谢怀雪垂眸浅笑,手持书卷,和煦的午间阳光为她渡上一层金光,那双疏离的丹凤眼弯起好看的弧度,氤氲着缱绻的波光,如同洒上了一层并不灼人的熔金。
瓌姿艳逸。
好似一副束之高阁的仙人图卷活过来一般。
明明只是一身中规中矩的寡淡白衣,却仿佛奇服旷世,骨像应图。
黎烬安被美色摄住,差点忘记现在是什么情况,怒火还未升起,就已经消散了大半。
不过此刻显然不是追究自己没出息的时候,况且她早就很好地接受了这件事。
黎烬安不知是该气还是该笑,可不就是鲜活灼烈么,她怎么都看不下去那些晦涩难懂的文字,被折磨得吱哇乱叫,就差和谢怀雪的那些书决一死战了,怎么可能还死气沉沉的呢?
澜沧大陆的历史太过久远,别说还未划分出人界百域的时候,在人族还不是澜沧大陆主角的远古、荒古、上古时期就已经出现文字。
随着时代的更迭和变迁,文字也会跟着演变,更不要说澜沧大陆如此辽阔,每个域都有自己的语言和文字,长得还都稀奇古怪,学都学不过来。
若是加上魔族和妖族那边的文字,更是浩如烟海,数不胜数,就算是寻常修士想要潜心钻研,怕是百年都不够用。
而谢怀雪给黎烬安看的就是这些东西,古时文字记载的杂谈游记、功法招式……乱七八糟的,什么都有。
其实黎烬安本该在剑宗学宫的时候就学习过的,就连戚岭子、谭宴衣、灵丘现在学的也是这些东西,毕竟澜沧大陆的天上地下和时空夹缝埋葬了太多前人修士,各个时代都有,若是看不懂,怎么继承对方的道统和宝物,怎么应对那些不讲武德想要夺舍的残魂……
只不过师傅爱逃学,徒弟也是如此,看三个小的还赖在道宗不愿回去,就知道她们学得肯定也不怎么样。
自觉成熟的黎烬安没有第一时间发脾气,顺手拉过一张椅子,反着跨坐上去,直勾勾地盯着谢怀雪看了许久。
谢怀雪将书翻了一页,任由她打量,偏了偏头,好整以暇地问道:“要看吗?”
黎烬安鼓了鼓嘴巴,恶声恶气地说道:“不看!”
不要以为她傻,看不出来谢怀雪是在逗她。
她要是真的爱看这些东西,就不至于蹉跎千年光阴了。
这和黎烬安的剑道天赋是一样的,有就是有,根本藏不住。
谢怀雪点点头,不见失落,也并未把注意力放在书上,视线微微下垂,宛若*时刻准备着为学生解疑答惑的夫子一般,静静地等待着黎烬安接下来的话。
“你是在惩罚我吗?”黎烬安停顿片刻,又换了个通俗易懂的说法,“因为阿怀、怀怀?”
“不全算是。”谢怀雪坦诚答道。
那就是有一部分原因了。
黎烬安凤眸瞬间瞪圆:“不是说好的不提旧账的吗?你分明答应过我的!”
怎么还说话不算数呢。
谢怀雪淡然地摇摇头,表情有些无辜,很有道理地说道:“我没有主动提起。”
“……”黎烬安一时之间实在无话可说,只好把脑袋搁在椅圈上,把下巴勒出一道红印,陷入深深的思索和自我怀疑之中。
这一刻她在思考一个很严肃的问题——
她们剑修确实不擅长动脑子,很容易被骗被忽悠,但这不是把她当成真傻子糊弄的理由吧?
“你是没有翻旧账,可是你对我实行了打击报复啊!?”
前者是停留在嘴上的说,后者是实际行动的做,还不如翻旧账呢,至少她还可以耍赖,而不是无知无觉地跟着看了好多看不懂的东西,光痛苦了,啥也没记住……
不对,都不是好事,她为什么要二者选其一!
要选也应该是从她亲谢怀雪和谢怀雪亲她中选一个出来。
“嗯。”谢怀雪抬手拨起黎烬安被大大困惑填充满的脑袋,将她下巴上的红痕抚平,很干脆利落地承认了这件事。
黎烬安瞪着死鱼眼:“这时候你就不敷衍我了?”
敷衍人的时候可以一下子敷衍到底吗?不要紧一下松一下的,她又不是需要在眼前吊着胡萝卜才能干活的驴,还得鞭策一番。
她会假装自己没发现自己被敷衍的,真的,信她!
有那么一个张弛有度,擅长调//教人的道侣,就连性格暴烈,脾气委实不算好的极烬剑尊也彻底没了脾气。
谢怀雪失笑不已,指尖自下往上从黎烬安高挺的鼻梁划到眉心处,轻轻点了点,语气清凌凌的,“怕你生气,怕你不明白我的意思。”
这是在敲打她对吧?
绝对是的吧!
黎烬安呲牙,嘴上哼哼唧唧的,但敢怒不敢言。
她可是知道的,这年头剑修找个道侣可不容易了,外面可是有着好多嗷嗷待哺等着捡别人道侣的坏人,像是清霄峰隔壁的隔壁的隔壁……的主峰就有一个,至今还在为银月元君没给她留下一句话而破防的净亭道君。
还不知道净亭道君到底看上的是谁,银月元君和炽炘剑君都有可能,不过是防贼一样地防着这样的人准没错,她们剑修很洁身自好的,不接受那般讨嫌之人的觊觎。
黎烬安在心里把净亭道君嫌弃了个遍,无形之中给净亭道君增添了许多莫须有的风流逸事。
她虽然不敢言,但她敢去咬谢怀雪,把谢怀雪的手指当成磨牙棒,就像安安那个时空,把怀怀的脸啃来啃去,糊上一脸的口水。
谢怀雪就那么沉静地看着黎烬安含着她的指尖,眸光晦涩了些许。
偏偏黎烬安还无知无觉,含着谢怀雪的手指思考起来,含糊不清地说着话,“便是不会别域方言又如何,修士用神念交流即可,我就算再学富五车,也没地方显摆啊。”
以极烬剑尊朴素的观念,她要是会什么,一定要大张旗鼓地表现出来,绝没有扮猪吃老虎的良好心态。
富贵不归故乡,如锦衣夜行。
不能人前显圣的话,她干嘛要学。
可惜黎烬安在炼丹、刻阵、炼器之道上一一败北之后,就决定不再用外物装点自己,做个纯粹的剑修。
像是金丹期及其以上的修士,都是有识海的,想要交流非常方便,都不用自己张嘴,一道神念即可。
这也是炽炘剑君放弃让黎烬安继续在学宫受折磨并折磨别人的原因——不是文盲,听得懂别人说话就行,哪还能对黎烬安要求更多,要是真遇上了那种万年老坟,嘴里嘀咕着以前的语言,想要夺舍的残魂,那算对方倒了血霉才不长眼地找到黎烬安头上。
“可以修身养性。”谢怀雪无奈地笑了笑。
“那还算了吧。”黎烬安深沉地叹了口气,“我只知道有两个修身养性但都未成功的人。”
此言一出,谢怀雪就知道她要说谁了。
“我师傅,还有道君两位老人家,也没看出她们修身养性成什么正经东西出来,现在还没点长辈样子地打来打去,我前天还看见道君把我师傅一脚踢进泥潭里,由此可见,此事需要天赋。”黎烬安大言不惭地说道,“我在这方面一看就没有天赋,这不能怪我,得怪这两位老人家。”
看到炽炘剑君被净亭道君踹进泥潭里,黎烬安不怒反笑,在旁边抚掌大笑,气得炽炘剑君要把她逐出师门。
少时黎烬安为了胜过谢怀雪,不蒸馒头争口气,做过许许多多的蠢事,哪怕输了,都要跳脚叫嚣着来日再战,现在倒是能承认自己技不如人了。
果然人都是一瞬间成长的,未看到天书之前的黎烬安宁愿在背后吃苦,也不愿给谢怀雪嘲笑她的机会。
谢怀雪用沾着口水的指尖捏了捏黎烬安的脸,小声嗔怪道:“真厚。”
黎烬安乐得哈哈大笑,笑得差点把谢怀雪捏着她脸的手给震下来,“那也没了办法,天道见证过,再厚的脸皮你都要忍着了。”
“还好我甘之如饴,不是麻烦,不算忍着。”谢怀雪说道。
“……”黎烬安两眼发直,发丝下的两只耳朵红得滴血。
清霄仙尊这一手打一棒子给个甜枣的本事愈发炉火纯青,用在极烬剑尊身上屡试不爽,就没有失手的时候。
“所以你到底为什么非要我看这些书?”害羞过后,黎烬安坐没坐相地趴在椅子上,好奇问道。
谢怀雪偏了偏头,“我先前说了,喜欢看你鲜活的模样。”
黎烬安用她自己的理解重复了一遍谢怀雪的话,“你故意看我被这些书气得活蹦乱跳的样子?”
“对。”谢怀雪莞尔。
“为什么!?”黎烬安已经开始磨牙了。
谢怀雪垂下眼睑,思索片刻,给出答案,“因为这会让我感觉到你时刻都在我身边,不用担忧我晚来一步,没有找到你该怎么办。”
黎烬安恍尔,终于明白了自己为何非得要看那些写的就不是人话的东西。
炽炘剑君净亭道君戚岭子……她们都不是当事人,都无法承受失去黎烬安的代价,何况是谢怀雪呢。
“得天之幸,我并未晚到。”
“怎么能是得天之幸呢?不要让天道得了不该得到的功劳。”黎烬安严肃说道,“是你一刻不停地在时空乱流穿梭,我才能安然无恙地回来,是我道侣救我于水火之中,是我之幸,你不许妄自菲薄。”
“是,谨遵极烬剑尊教诲。”
第136章 七十九女即位。
纠正了谢怀雪过于谦虚的坏毛病,黎烬安有些志得意满地想着,果然谢怀雪就是离不开她。
她还是得多多夸赞谢怀雪,省得这人总是妄自菲薄,不会为自己表功。
很快她就不这样想了。
谢怀雪是不会吹嘘自己,但她会让黎烬安和她一起看书。
还看?
这事怎么就过不去了!
黎烬安大为不解地拿起谢怀雪放在自己脸上,努力自证,“你摸摸,热的,活的,不会离你远去,真不必这般忧虑。”
说着,她还把谢怀雪的手移到心口处,凤眸睁大,无比真诚地说道:“感受到了吗?天道见证,你我心心相印,永远都不会失散。”
黎烬安眼巴巴望着谢怀雪,是真切希望谢怀雪可以换一种方式表达关心。
是朽木还是良玉,很早之前就有了定论,炽炘剑君和学宫夫子天天在黎烬安面前暴跳如雷,也没见她有所改善,现在更不可能学成老学究。
极烬剑尊虚假的宿敌是清霄仙尊,真实的一生之敌是那些晦涩难懂的典籍古文。
她不在书上画小人已经是动用了全身的意志力。
谢怀雪看向黎烬安可怜兮兮的小脸,倏然叹气,实在不忍心逼迫她去做不喜欢的事,“是我心急了,你不喜欢就不看了。”
黎烬安眨巴眨巴眼睛,疑惑地看着她,“为何说是心急?”
谢怀雪解释说道:“宁烛风藏匿在魔界却精确地找到兰慈,现任魔尊和背后的天魔族都对修真界虎视眈眈,大战将起,时局不稳,你我总有分开的时候,若是再遇上这一次的情况,我希望你有自保之力。”
这话说得仿佛黎烬安像是手不能提肩不能扛,刚修道的小弟子一样,柔柔弱弱没有自保之力,还得让谢怀雪费心担忧,生怕谢怀雪在看不到的地方吃了苦头。
实际上黎烬安只是学识不过关,她比谁都能打,灼光剑一旦出鞘,是不可能不见血的,要真是和魔族遇上了,到底是谁没有自保之力还有待商榷。
可就是武力值太高,太能打了,就凸显出来黎烬安在别的方面的缺陷,给人的感觉就是随便忽悠几句就能把她骗过去了。
特别宁烛风、魔尊、天魔这三方一个比一个阴险狡诈,天魔族甚至有预测天机的能力,若是想要给黎烬安挖坑并不是难事。
加之黎烬安神魂受损,需要闭关修养,可魔族不会给她们这个机会,谢怀雪难免有些关心则乱,想着让黎烬安跟着她一起学点东西。
惩罚也罢,感受也罢,最终都是希望黎烬安可以平安顺遂。
黎烬安没有说谢怀雪是杞人忧天,只笑着说道:“若是我单独遇到不可抗力的危险,我就先喊来江枫眠她们,让她们给我当垫背的,你再风风光光地来救我们。”
“再者说了,相比于我,我觉得魔族对你的仇恨更大,是你需要更小心才对。”
“你要是还担心的话,多和我双修神交不就好了么!”黎烬安扬了扬眉,神采飞扬地继续说道,“我感觉我已经摸到了合体圆满的门槛,多双修,待神魂伤势好转,过些时日,我说不定还要比你先突破大乘期!”
其实黎烬安比谢怀雪先突破合体期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一个大境界的突破哪有黎烬安说得那么轻松,只能说是她眼前的迷雾散去,可以看清接下来要走的路,但能不能走过去还得看她自己。
黎烬安还不是合体圆满,而谢怀雪已然在合体圆满上待了许久,若不是寒毒拖累,她怕早就是大乘期修士了。
现在有了黎烬安和她一起双修,寒毒被最大程度的压制,负累减少,也能更加专心地修行。
谢怀雪眼眸弯了弯:“嗯。”
“当然了。”黎烬安起身抱臂,居高临下地看着谢怀雪,好似多么不情愿一般,“你要是想看,我可以陪着你,但不许让我看。”
“好。”
清霄仙尊定力属实强大,就算旁边有个吭哧吭哧练剑的极烬剑尊,也能沉下心来安静看书。
因着之前在时空乱流中,谢怀雪怎么都不让黎烬安练剑,而黎烬安就是那种越不让她做什么,她越是反骨上头偏要在对方面前做什么的人。
她现在就喜欢在谢怀雪面前练剑,把剑挥得飞快,簌簌破空声在耳边炸开,一旁的竹叶纷纷落下,飘落在两人肩头,让谢怀雪不得不抬头无奈看她,黎烬安得逞之后就叉着腰桀桀桀地怪笑。
此间乐,不足为外人道也。
碧云笼碾玉成尘,留晓梦,惊破一瓯春。
花影压重门,疏帘铺淡月,好黄昏。
清霄峰接住了春神,没有辜负今年的好春光,与春同游。
与此同时,越过三界山的魔界却没有这般平和,荒芜暗沉,不见天日的魔地正在经历着巨变。
清霄仙尊的眼界自是不用说,仿佛是为了附和她所言的澜沧大陆大战将起一样,极西之地的魔界正在生乱。
……
宁烛风,不,乌照行比兰慈和钟绯最聪明的一点就是她知道在煌煌大势面前没有人可以逃脱,就像她们无法冲破极烬剑尊的防线觊觎身后的师尊似的,只要魔族足够强,可以兵临城下,马踏道宗,届时不论是清霄仙尊还是谢怀雪,都没有选择的余地,不是吗?
战火弥漫,生灵涂炭,博爱苍生的清霄仙尊还会无动于衷吗?
被守护的苍生裹挟、抛弃,师尊还会是那副千年不变,万事万物都不入眼的冷幽模样吗……
乌照行自认和兰慈那种被情感蒙蔽双眼的蠢货不一样,为了所谓的大弟子名分和百年师徒情谊而做出不可理喻的事情,简直蠢得无可救药。
她只是看不得有那般高高在上、不染尘埃的人罢了。
光是看上一眼,就仿佛能映照出她所有的不堪和卑贱,看到她美丽风情皮囊下黑得流脓的肮脏内心。
这让魔太不自在了。
每日晨昏定醒见到师尊,乌照行都站在兰慈和钟绯身后默默观察师尊,一寸又一寸地将师尊的模样记在心里,莫名生出一种满足的喟叹感,唯有此人,才配为她师尊,然后又生出更多更强烈的不满足。
魔族天性就是如此,暴虐贪婪,极具破坏欲,下克上是刻进它们骨子里的,永远都学不会真正的臣服和忠诚。
即使乌照行不止看不起母亲的魅魔出身,还看不上她那个魔尊父亲,但她确实是纯种的魔族,丝毫不掺水的那种,师尊越是清冷如皎月,她就越是想要撕碎师尊的假面。
太高不可攀的人总会让乌照行想起自己在魔宫的日子。
魔尊子嗣的头衔在魔宫很值钱,只不过值钱的是那些母家是大族的王嗣,像是她的好兄长,就连各族的族长和魔界四十八城都要小心讨好他,而不是乌照行这种比低等魔族还要卑贱的东西。
好在她一无是处的魅魔母亲除了在魔宫里艰难生下她,还给了她一张极为动人的脸和满腹算计的心肠。
当然魅魔母亲拼死生下乌照行也不是因为爱乌照行,魔族就没有这个东西,只是单纯地想拿乌照行作为筹码,可惜还未等乌照行被魔尊派去太上道宗潜伏,她就被失宠的冥牙城城主之女给泄愤打死。
乌照行亲眼目睹这一切,她就站在不远处的柱子后瑟瑟发抖,生怕和母亲落到了一样的下场。
冥牙城城主之女叫了声晦气,带着魔侍目不斜视地路过了她,根本没有认出来她是谁,更不在意她是否会为了卑贱的魅魔母亲报仇。
后面发生了什么呢。
乌照行想起来了,她吞噬了她的魅魔母亲,承受着巨大的反噬和痛苦,终于把驳杂的血脉提升了些许,靠着心计,在魔宫中艰难求活,偷学功法,修行到金丹期,借着化形后的一张脸和城府走近了魔尊的眼中。
至于看不起她的冥牙城城主之女,自然是被更有用的她吞噬掉了,魔尊会默许的。
这就是魔宫的生存法则,只要对魔尊有用,什么都可以是奖励。
乌照行是瞒着魔尊回到魔界的,魔尊知道的躯体并不是她的真身,不过是和宁烛风一样分裂神魂打造的替身。
这自然很难做到,要不然崔广陵也不会为了闻南兰家在神魂上独有的天赋在兰慈身上谋划百年,谁叫乌照行有奇遇呢。
黎烬安以为乌照行不知晓天魔的事,事实上她早早就有了察觉,只是不动声色而已,潜入太上道宗也是她避开的方式。
她在魔宫学到的最深刻的道理——弱小就是原罪,无法杀死对方,那就忍下来。
地上躺着七零八落的尸体,乌照行盘腿坐在中央,抬起手臂,看着上面流动的黑紫色血管,感受着澎湃的力量,眼神阴冷至极,面上却笑得十分妩媚。
有用即可,这并不难,也不知道父亲会给予她怎样的奖励?
就算不给也没关系,她会亲自去拿。
毕竟对她来说,她的兄弟姐妹还有父母亲就是最好的奖励。
乌照行最喜欢的就是吞噬亲族时那股天地都被触怒的反噬和痛感。
……
一夜之间,魔界四十八城皆反。
魔尊在返回魔宫的途中被偷袭围攻,重伤退往魔宫,百名子嗣死的死,失踪的失踪。
王座之上,魔尊独坐。
忽地,宫殿的大门从外面被撞开,紧接着一条显出魔身,死狗似的东西扔了进去,正好砸到了魔尊的脚边,正是乌照行的好兄长。
紧促的脚步声响起。
两个魔君带着魔帅魔将率先冲进来,欣赏着魔尊狼狈的样子。
魔尊没有理睬他们,也没有把注意力放到最寄予厚望的魔界少主的儿子身上,而是定定地看向宫殿大门的方向。
一只紫色的绣花鞋迈了进来。
乌照行负手而来,好心情地笑了笑,“父亲,请您赴死,给儿最后一次奖励。”
“……”
魔尊隐退,七十九女即位,并广告三界。
天下皆惊。
第137章 只是春和景明。
黎烬安单单知道最后一个孽畜主角绝不会安分下来,一定会疯狂搞事情,但她没想到乌照行一上来就搞出那么大的事情,直接把魔尊换了下来。
是的,她已经知道了乌照行的真名,自然不愿意再称其为宁烛风,乌照行还配不上这个名字。
魔界的动静太大,四十八城皆反,根本遮盖不住,于是乌照行干脆广告三界,但只说了自己是前任魔尊七十九女,并未提及宁烛风和清霄仙尊的事。
或许乌照行也知道这等事情并不光彩。
但黎烬安明白,乌照行做这些事的本意还是觊觎谢怀雪。
让人光是想一想,就觉得心绪不畅,非常不爽。
“她在挑衅我们。”黎烬安得出结论,严肃着一张脸对谢怀雪说道。
谢怀雪正在给她剥灵果,颜色鲜艳的汁水染红白皙的指尖,像是白纸上涂抹了上好的胭脂,姝丽多姿,闻言点了点头,“对。”
还没等黎烬安控诉谢怀雪又在敷衍人,鲜嫩多汁的果肉便已经递到了她的嘴边,她犹豫了一下,便从心地吃下灵果。
总不好辜负谢怀雪的心意,吃了再说也不迟。
又要说起什么的时候,灵果再次送了过来,搞得黎烬安都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不管是说还是吃,总归嘴巴没闲着。
等吃完了灵果,黎烬安已经不想说这些让人生气的话题。
主要是谢怀雪的态度很明确,不重要,不关心,不在意,还不如投喂黎烬安来得重要。
作为道侣,黎烬安不好总和谢怀雪唱反调,她开始找起别的乐子。
“魔族的魔尊没有一个下场好的,乌骸在位的四百年,正是你我威望达到顶峰的时候,任他有万般算计,也只能在背后搞搞小动作,不敢指使大军越过三界山,就算我杀到了魔界也只能忍气吞声,好容易将魔界混乱的局面稳固下来,结果被最看不上的混血魅魔之子给掀翻了,谁看了不得说一声真惨。”
摇头晃脑说着真惨,实际上黎烬安快要笑死了,乐子到底是别人家的更好看。
乌骸就是乌照行的魔尊父亲。
当初谢怀雪潜入魔界,强杀前前任魔尊,一剑挑开魔宫的屋顶,魔族胆寒,还在战场上的魔军仓皇逃窜,魔界迎来了一百多年的混乱期。
因为前前任魔尊死得太迅速太出乎意料,让人根本反应不过来,加上没有可以压下所有魔族的至强者,生乱也是正常的。
魔界各族都想出个新魔尊,前前任魔尊的手下觉得自己继承了先王的遗志,最有资格登临王位,四十八城城主和三个魔君仗着武力开始肆意杀害竞争对手,外战变内战……
头上破了大洞的魔宫很快就迎来了一波又一波的短暂主人,你方唱罢我登场,热闹得不行,直到乌骸崛起之后魔宫才得以修补,睡在里面的魔终于不用和无尽的黑夜面面相觑。
人族和妖族就那么静静地看着魔族大乱,并未插手,主要是这些魔自己就会搞事情,灵光一闪的时候直接葬送十几万的魔兵,完全不需要场外指导,万一阻碍了它们的天才发挥怎么办。
而在乌骸迅速崛起的时候,人族和妖族都出手阻拦了,因为一个混乱的魔界更符合人族和妖族的利益,没人想看见一统的魔界,那就意味着三界大战将起,生灵涂炭。
魔族对人族和妖族来说并没有什么好贪图的,鸟不拉屎的地方,连日光和月光都没有,长相崎岖的魔兵,泛着魔气的植物……
地盘和宝物统统都没有,就算打下来,也没人愿意前去魔界镇守,很是鸡肋,所以对人族和妖族来说,把魔族堵在魔界之中不出来能省下好多麻烦,而魔尊死亡,魔界一片混乱就是最便捷的法子。
但并未阻拦成功,乌骸摇摇欲坠地坐上了魔尊之位,三个魔君并不服气,可也没有把他拉下来。
魔尊和三个魔君不和,四十八城互相站队,魔界各族各有各的小心思……相比一个铁血手腕的魔尊和上下一心的魔界,如此局面倒是没有那么难以接受。
是以看似平庸的乌骸在魔尊之位上足足待了四百年。
经过天书熏陶的黎烬安皱了皱眉,提出一个此前从未发现的困惑,“怎么偏偏就是修罗族的乌骸坐上了魔尊之位?”
问出问题的那一刻,答案就已经在心中浮现。
天书最爱的就是为它的三个孽畜主角增添别样的光彩,试图证明她们除了肮脏的内心外,还有不凡的身世和血统。
写不来高尚的德行和纯洁无暇的爱,就只能用浮夸的外在装点她们空洞的内心。
如果不是乌骸上位,乌照行可没有那么容易窃取魔尊的位子。
在魔界不存在低等的魔兵一路逆袭成为魔尊的故事,因为魔族比妖族还要看重族类和血统,如果想要靠吞噬逆天改命基本不可能,只会因为反噬而自行崩溃,吞噬越多,死得越快。
“又是那个神神叨叨的天魔族搞的鬼。”黎烬安戳戳谢怀雪,整个人焦虑得不行,“你怎么都不着急的啊?”
很显然这个藏头露尾的天魔族就是冲着谢怀雪而来的,一千二百年前就试图通过围杀谢怀雪父母的方式杀死还未出生的谢怀雪,又一手炮制出了乌照行那么个孽畜来恶心人,一桩桩一件件分明就是其心可诛。
虽然不知道天魔族到底想在谢怀雪身上得到什么,但和敌人反着来绝对是没错的。
谢怀雪正在给黎烬安弹琴,修长瓷白的手指拨动琴弦,起落间,琴声倾泻流淌而出,似是清幽山泉没过溪石,空灵清冽,仿佛有珠玉跳跃,让人徒生洗尘涤俗之感。
霎那间琴声骤变,如裂帛的一声重音,划破空气,风声鹤唳,草木皆兵,杀意凛冽。
余音绕梁,意蕴无穷,如听仙乐耳暂明。
躁动不已的极烬剑尊被琴声感染,安静下来,托腮看着风华绝代的白衣仙子抚琴。
虽然听不懂,但是觉得好好听,不愧是她道侣,做什么都是一等一。
从前觉得好学的宿敌有多烦人,现在就有多喜欢。
良久,谢怀雪停下,一抬头就对上了黎烬安亮晶晶的目光。
黎烬安见自己终于能说话,使劲拍掌叫好,“好听!聋子听到了都能重新睁开眼睛。”
所以不怪谢怀雪想让她跟着一起看书,看她神奇的比喻就知道了,不学无术还想夸人,让人听了不知是该哭该笑。
确实应该多学点东西,省得夸人像骂人一样。
谢怀雪轻笑一声,“只谈给你听。”
放过睁不开眼睛的可怜聋子吧。
清霄仙尊的情话实在动人,黎烬安嘿嘿傻笑,终于不再喊打喊杀,等美够了,又执着问道:“你不着急是因为想好应对之策了吗?”
说着,黎烬安还自我肯定般地点了点头,无比期待地看向谢怀雪。
她怀疑什么都不会怀疑谢怀雪的聪明,并对这一点深有体会,觉得谢怀雪这般淡定,肯定是因为胸有成竹的缘故。
在黎烬安希冀的眼神中,谢怀雪缓缓地摇了摇头,坦言道:“我并未有应对之策,只是春和景明,想弹琴给你听而已。”
“……”黎烬安并不失落,抱臂叹气,又很快欢欣说道,“能听清霄仙尊抚琴一曲,已然胜过世间百般事。”
“不着急了?”谢怀雪笑着问她。
黎烬安翻了个大刺刺的白眼,反问道:“着急有用吗?再者说了,一个乌照行还不足以让你我变色,你既然能杀上上个魔尊,这个自然也不在话下,我忧虑的是还未漏出马脚的天魔族。”
还是那句话,乌照行就算成了魔尊,也没哪个资格让极烬剑尊和清霄仙尊兴师动众。
她们就算奈何不了大乘期,可人身安全是有保证的。
真正难缠的是隐匿起来的天魔。
天书虽然令人恶心作呕,但里面给出的消息却不是假的,就算如此,也毫无天魔族的消息。
银月元君和谢怀雪探查寻找那么久,才找到些许蛛丝马迹,可见时间和预测之术有多难缠。
“你明知我担忧什么还故意逗我,当真是可恶至极。”黎烬安冷哼一声,斜睨看人。
某种程度上来说,天魔比天书的威力大多了,天书更多展现的是仨孽畜对谢怀雪在感情上的渴求,争宠囚禁……恶心归恶心,但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仨孽畜也不过是想打就打想抽就抽的货色。
可天魔族一出手就是杀招,谢怀雪发父母和银月元君都因此丧命。
所以不怪黎烬安急切。
黎烬安心累地想着,果真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报应,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前些天她还在抗议谢怀雪让她看书,现在就得催促谢怀雪紧张起来,不要满脑子的风花雪月。
很难说谢怀雪到底是不是故意的。
现在是谈情说爱的时候吗!?
谢怀雪端坐在琴后,眼眸带笑,茶雾润湿了她的眉眼,整个人和身后的竹林景色融为一体,端是一副秉节持重的清冽矜贵模样。
不然神仙姿,不尔燕鹤骨。
黎烬安不为所动,坚决抵制美色对她的诱惑,一开口就匪气十足,打家劫舍的架势,“你有没有想杀的人、妖、魔?邪修也行,你吩咐,我动手!”
她的灼光剑已经急不可耐了!
世俗皇朝的巡捕若是走在街上看见她,二话不说就把她抓进牢里关着,绝对不会抓错,直接为治安做出突出贡献。
谢怀雪指尖一动,悠扬琴声再起,语气莫名带上了几分肃杀,“不着急,静候来日。”
第138章 给你闻闻就得了
这一等就是三年。
魔界以让人始料不及的速度完全一统,又在修真界紧张刺激的心情中老实下来,甚至都没有小股派兵骚扰人界边境,安分守己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
如此景象非但没有让修真界放松警惕,反倒让她们更加疑心了。
总不可能野蛮吃人的凶兽在一夜之间就改吃素了吧?
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也没有那么快的。
谁信谁傻子。
修真界对新任魔尊乌照行生出了无限的防备之心,原因无他,魔族本性暴戾凶蛮,野性难驯,以杀人杀妖、开肠破肚为乐,时常有小股的游兵散勇前来三界山骚扰,或是哪个魔将擅自带兵攻打,和春游一样轻松又寻常,这对于视规矩和纪律为无物,根本学不会忠诚的魔族来说,太正常了。
能让魔族听从调遣才是怪事,而乌照行却可以令行禁止地让它们三年不动兵,可见乌照行的手腕和威望。
总不能是乌照行在人族第一仙门太上道宗走了一遭,得到了感化和教诲之后就洗心革面,一心向善了?
即使世人不知乌照行就是清霄仙尊仅存的小弟子,也不信有这等邪了门的好事。
沧澜大陆变化最快的不是极烬剑尊硬气不起来的嘴,而是魔族的魔尊之位,不止乌骸夺位的时候极其混乱,在上上任魔尊之前也是如此,但凡是个能打到魔宫的魔都可以称呼自己为魔尊,一日魔尊数不胜数,世俗的山贼流寇都比它们有组织有纪律,这等并不稀奇的热闹就连灵境宗那些闲人都不惜得为此开个赌局。
一个名不见转的前任魔尊七十九女却可以坐稳魔尊之位,还在魔界有此等威望,是以哪怕乌照行还未露面,就足以让修真界拉满对她的警惕。
戒备归戒备,也不是所有人都是剑宗那些举剑嗷嗷叫唤着往前冲的剑修,生怕打不上热乎的架一样,九大仙门的主流意见还是并不赞同近期再开启大战,主要是打魔族没什么收益,就连死去魔兵的尸体对修真界都是一种污染,还得死上一批精心培养的弟子,实在不划算。
既然新任魔尊想要蛰伏起来,上演卧薪尝胆的戏码,那就让她藏着,扮猪吃老虎扮着扮着说不定真就成了猪。
最后一只靴子落地之前,没人知道会发生什么。
……
是日,天朗气清,惠风和畅。
黎烬安凤眸凛然,浑身煞气地提着灼光剑返回道宗。
路上的道宗弟子对她凶神恶煞的样子见怪不怪,齐齐行礼,目光敬佩,“见过剑尊。”
此种情形她们早就不陌生,定是极烬剑尊又外出杀魔杀妖杀邪修了,这三年来时常都能看见剑尊提着剑出门,又提着剑回来的场景,已经成了太上道宗的一景。
除了变成一家人的清霄仙尊,极烬剑尊还没有失手的时候,不管作恶犯上者是谁,都逃不过灼光剑凌厉的剑气,顷刻间人头落地。
黎烬安随意地点了点头,大步流星地朝着清霄峰走去。
她在道宗的三年都是如此度过的,陪伴谢怀雪,时不时接个任务出去放风,回来继续陪伴谢怀雪,出门放风,回来,拉上谢怀雪一起出门放风……
这就是她常年居住清霄峰就没有回过剑宗的原因之一。
剑宗都是一群穷鬼,库房比脸还干净,耗子都不愿意光顾,自然不愿放黎烬安出门,省得带回来一大笔账单,这样*的事情黎烬安又不是没干过。
打架太上头把周围都打碎了、顺手把别宗嘴欠的修士给揍了、大咧咧地飞过禁止御空飞行的城池、失手打坏神机门刻好的阵盘,欲要见义勇为结果发现被骗把卖身葬父的流氓和女子都打成猪头、哄骗回春谷修士的丹药、逼迫别宗的护宗神兽给她跳舞看……
放出去极烬剑尊就意味着带回来无尽的麻烦。
人人兽兽的,遇见黎烬安也算是造了老罪了。
苦主们打不过极烬剑尊,还不能前去剑宗哭诉嘛。
剑宗不至于霸道到不让她们哭出声吧!
道宗就不一样了,家大业大,净亭道君有的是灵石,黎烬安再怎么使劲造作都赔得起,完全可以让黎烬安在外浪得飞起。
当然了,剑宗也不见得愿意她回来,要是她发狂问她们要道侣,她们上哪弄另一个清霄仙尊来安抚她。
待在道宗不回来好啊,道宗禁得起祸祸。
还没等黎烬安走到清霄峰山脚下就被急匆匆的江枫眠给堵住,小心翼翼地看着她的表情,谨慎问道:“你回来的路上没听见什么乱七八糟的消息吧?”
“没有。”黎烬安不明所以,但还是好声好气地回答了她,“我杀完那什么献祭童女童男的东山老祖和他的徒子徒孙之后就回了环琅域,还给谢怀雪买了包子。”
说着,她把热气腾腾香喷喷的大包子拿出来,还得瑟地往江枫眠面前拎一圈,又收回了储物戒指里,不给人家吃,单纯炫耀。
“香吧?给你闻闻就得了。”
还是那家每隔几十年就会有仙人去她们家买包子的王婆包子铺,吃了上千年的老店就是吃着安心。
为了防止王婆包子的手艺传不下去,黎烬安还给了这家人一本大陆货色的功法,算是给她们一家持之以恒做包子的奖励,要不然以凡人短暂的寿命来说,说不定黎烬安闭个关的功夫,就找不到人给她做包子了。
现在王婆家修为最高的人是筑基期,也是包子手艺最好的人,誓要报答仙人恩情,为仙人永远永远地做包子。
黎烬安每回出门放风的时候都会给谢怀雪带礼物,可能是包子,可能是战利品,也可能是街边好看的小玩意……就像以前每次打架都会给封口费一样,这次带了礼物,下次出去就不难了。
她可是很守规矩的。
饶是心急如焚的江枫眠也被噎了一下,差点忘记自己接下来要说什么。
虽然根本没想要吃她的包子,可这小气的样子也太气人了吧!
她不差黎烬安这口包子!
“……没听见就好。”
“都是些什么跟什么啊,我到底应该是听见还是没听见?你不说,那我走了。”黎烬安没耐心和江枫眠废话,绕开她就往清霄峰走去,江枫眠这等没有道侣的人,是无法体会她归心似箭的心情。
江枫眠不知道黎烬安这厮在心里腹诽她没有道侣还挡着不让别人去见道侣,闻言表情有些犹豫,“清霄她现在不在峰里,宗主把她叫去了太始峰。”
太始峰名字如此猖狂,一般人不敢这么起名,正是净亭道君居住的主峰。
黎烬安终于察觉出不对劲,转身定定地看向江枫眠。
江枫眠倏然深呼吸一口气,直到心肺里狠狠地灌入了冷气,才咬咬牙说道:
“乌照行对外宣称自己是清霄的三弟子宁烛风,能有今日之成就全仰赖清霄孜孜不倦的教诲,还说……还说清霄不愧为人族尊者,有教无类,门下弟子集齐了人、妖、魔三族,足见其心胸开阔,可惜她的两位师姐已经身死道消,唯有她可以侍奉清霄,不知可有机会请清霄去魔界做客,她定扫榻相迎,倒屣迎师,想来定是一桩美谈……”
“不仅如此,她还说了、说了……”
黎烬安挑了挑凤眸,好整以暇地看着江枫眠,在等她接下来的话。
江枫眠莫名觉得黎烬安这个样子颇像谢怀雪,不怒自威,静水流深,没人能看穿她此刻的想法。
“说了清霄身中寒毒,修为不得寸进的事。”江枫眠声音低了下去,不敢去看黎烬安现在的表情,“消息无法封锁,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都知道了。”
简而言之,沧澜大陆和三界都知道了这些事。
其实这些话还是江枫眠简化过的,若是原原本本地复述出来,江枫眠怕自己就先被迁怒的黎烬安给打死了。
出乎意料的,黎烬安并没有勃然大怒,而是极为不屑地嗤笑一声,眯了眯眼睛,停顿片刻后才云淡风轻说道:“相鼠有皮,人而无仪!人而无仪,不死何为?啊!我忘了,乌照行连人都算不上。”
差点想不起来这句话是怎么说的,要不然江枫眠就得听见她大骂乌照行是个狗贼。
黎烬安又拍了拍江枫眠的肩膀,笑着说道:“下次要是说那么让人生气的话,可以把清霄换成你道侣,我听着就舒心多了。”
若是换成你道侣,黎烬安怕是听着听着就会笑出声,根本来不及生气。
至于为何不动怒?
早就预料到的事情有何惊讶震怒的。
在看完天书剧情之后,黎烬安就知道仨孽畜是何等恶心人的货色,乌照行做出什么事情她都不觉得惊奇。
既然手里有那么好的把柄,以乌照行阴险诡谲的性格,不可能不利用一番,就是没想到她会大肆宣扬出来。
只不过天书归天书,本来的剧情里可没有一个烦人的极烬剑尊,黎烬安在宁烛风收徒大典上发出怪动静的那一刻就已经改变了故事走向,她还不至于没有信心摁死最后一个孽畜主角。
江枫眠被拍得一激灵,默默后退几步,深觉黎烬安应当是被气疯了,都开始说胡话了,接下来不会发狂吧?
那她可扛不住黎烬安的一剑。
在黎烬安再次眯眼之前,江枫眠转移话题,“你要去太始峰吗?”
“不去。”黎烬安干脆利落地说道,“我回家等谢怀雪吃包子即可。”
费脑子的事交给谢怀雪和净亭道君她们就行。
忽地,黎烬安抬眼看了看天上的太阳,在江枫眠莫名的眼神中,负手幽幽说道:“好日子,当杀敌。”
第139章 你突破了大乘期
吃饱喝足才有力气搞事情,什么都不如回清霄峰吃包子来得重要。
黎烬安在清霄峰山脚下等到谢怀雪回来,牵起手并肩而行地回家,一红一白的两道背影很是相携。
陪着黎烬安在此地站了许久但没一个人注意到她的江枫眠默了默,非常心塞,到底没有去打扰这对没良心的友人。
她倒不是想吃那个包子,就是好奇她们会说什么,毕竟黎烬安可不是忍气吞声的人,做出什么都有可能,顺带能尝尝包子就好了……
江枫眠摸摸鼻子,背着手回了玄玉峰,路上随手点了个眼熟的小弟子,让她去买包子。
不就是包子么,她堂堂玄玉真人又不是吃不起!
她吃的更贵更好,她一个人吃两份!
……
三年时间,足以让黎烬安的气息侵入整座清霄峰。
路边栽种的是黎烬安喜欢的灵植,竹林上挂着各式各样的红色剑穗,桌子上摞着基本还未翻完的话本子,旁边是琴台,前面空地上立着一个巨大的架子,上面摆放着十八般兵器,洞府里面随处可见火灵根属性的宝石……
以至于没了心理阴影的炽炘剑君宁愿去太始峰找净亭道君打架,都不爱来清霄峰,这和去另一个极烬峰有什么区别?
银月峰改名清霄峰之后谢怀雪几百年都没做到的事情,被黎烬安短短几年就做到了。
回来的黎烬安和谢怀雪都没有提起那些恼人的事,而是坐在桌前就着热茶吃包子。
黎烬安啃着比脸还大的包子,仗着净亭道君不在,就大肆诋毁,“道君她老人家没为难你吧?她要是敢为难你,我现在就去太始峰满地打滚!”
说得净亭道君好像什么洪水猛兽似的。
“没有为难我。”谢怀雪失笑。
“那她找你说什么?”黎烬安合理地猜测道,“要你管住我,不让我发疯?”
以黎烬安对净亭道君的了解,别说错的不是谢怀雪,就算错的是谢怀雪,她也只会当作看不见,并做出镇压所有诋毁谢怀雪和道宗之人的命令。
净亭道君的护短和剑宗还不一样。
剑宗是竟然有人敢打我们家孩子?那你完了,我们要欺负死你,不讲武德地搞群殴,让你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而净亭道君就不是这样了,她是不允许世间有不同于她的声音存在,她说谢怀雪收了三个不似人形的弟子是好事,那天下就得普天同庆,绝不允许世人诋毁谢怀雪。
前者是撒泼不讲理般的护短,后者是暴君暴虐无道。
谢怀雪可是银月元君唯一的弟子,若是净亭道君护不住她,那净亭道君就不要在修真界混了。
所以黎烬安思来想去,只能想到自己头上,坚定地认为净亭道君一定会针对她。
主要是前段时间净亭道君又在黎烬安趴在谢怀雪腿上的时候突然降临清霄峰,对着撒娇卖乖的黎烬安指指点点,气得黎烬安当场放出银月元君只对炽炘剑君说的那两句话,净亭道君瞬间变脸,两人第无数次地结下梁子,针锋相对,且势均力敌。
黎烬安这几天出门剿灭邪修也有出门避难的意思,还是因为打不过,不然的话,她早就在太始峰日日夜夜地播放银月元君的两句话,誓要气死净亭道君。
谢怀雪微微摇头,笑了笑,“不是。”
“啊?”黎烬安不解地看着谢怀雪。
“相反,道君说任你施为。”谢怀雪垂下眼睑,清浅一笑,“道宗不好对这等荒谬流言大动干戈,但是清霄仙尊的道侣可以。”
太上道宗作为第一仙门,在修真界可谓是举足轻重,若是为了小小的流言就大兴兵事,那才是失了分寸,给乌照行脸呢。
可黎烬安就不一样了,世人皆知极烬剑尊性子桀骜狷狂,不走寻常路,做出什么事都不稀奇。
这话更深层的含义就是使劲造作去吧,想怎么发泄就怎么发泄,净亭道君会托底的。
霎那间,黎烬安的眼睛就亮了起来,“奉旨惹祸?”
听得出来,她对自己的定位很精准,一下子就说到了点子上。
谢怀雪笑着点了点头,“对,奉旨惹祸。”
若是因为黎烬安杀的魔太多,乌照行发动大战,那也怪不到黎烬安和谢怀雪头上,谁叫乌照行气性不好的呢,她再看不惯黎烬安,还学不会忍耐吗?
如此一来,旁的仙门也不好再说什么了,总不能怪黎烬安大肆杀魔吧。
“道君她老人家总算做了件人事……好事。”黎烬安临时改了说辞,还鬼鬼祟祟地四下看看,生怕某位不讲究的长辈突然之间窜出来。
“我离开的时候执法堂的郭堂主寻道君议事。”见她如此,谢怀雪也忍不住放轻声音说道。
黎烬安振振有词:“那也不能放松警惕,你又不是不知道她老人家有多阴险。”
净亭道君绝对能干出来将神念隐匿起来,偷看黎烬安知道这个消息时的反应的事情,并伺机寻找黎烬安的把柄。
谢怀雪淡声打消了她的疑虑,“我用神念挡住了道君的探视。”
“所以道君还是来偷看我们俩……等等!不对!”黎烬安反应过来,愕然抬眼,看向谢怀雪,声音微微有些颤抖,“你、你突破了?”
能挡住大乘期的净亭道君,那只能是同等层次的修士,那就说明……
“托剑尊的福,昨日突破了大乘期。”谢怀雪言笑晏晏地看向黎烬安的眉眼,很是端肃地说着。
她是这样说的,也是这样的深信不疑。
如果此时有外人在场,绝对不会怀疑这句话是否出自清霄仙尊的真心。
道侣实在太会见缝插针地说情话,让黎烬安都忘了震惊谢怀雪突破大乘期的事,立马顺杆子往上爬,嘴角止不住地往上翘起来,“那你确实得好好谢谢我,你能突破全仰赖我天天不辞辛苦地拉着你一起双修,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饶是过了三年,黎烬安仍然对这事食髓知味,兢兢业业地为自己修复神魂上的损伤,全然忘记当初还说人家回春谷的太上长老老不正经。
“……是,你居功至伟。”谢怀雪无奈地弯了弯眉眼。
她还能说什么,自然是承认黎烬安的功劳了,毕竟事实确实如此,无法抵赖。
黎烬安实在坐不住,起身激动地围着桌子转圈圈,“那不人不魔的乌照行还说你修为不得寸进,哼,她想得倒挺美,井底之蛙也敢妄议皓月之辉!”
不怪她高兴得忘乎所以,难以自抑,要知道天书中谢怀雪受困于寒毒,一直未能突破大乘期,要不然也轮不到仨孽畜放肆。
哪怕明知道在她的参与之下,天书剧情早已面目全非,黎烬安还是不可避免地感到了莫大的振奋。
“我真的好开心啊。”黎烬安眼睛亮晶晶地看着谢怀雪。
不止因为谢怀雪摆脱了天书的命数,她还单纯地为谢怀雪感到欣喜,她的道侣值得最好的一切。
这才是该有的故事走向,修行无情道的仙人永远高居神坛之上,不染尘埃,除非她自愿走下,否则没人可以将她拉下来。
谢怀雪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张开臂膀。
黎烬安欢呼一声,如同燕子归巢般地扑进谢怀雪怀里,紧紧搂住谢怀雪的腰肢。
“若无极烬,亦无今日之清霄。”谢怀雪捋着黎烬安的墨发,眼眸带笑,眉梢含情,“承蒙厚爱,无以为报,不知极烬可愿意共享清霄微不足道的荣耀?”
顿了顿,谢怀雪继续说道:“我知道安安有自己的荣耀,但还是希望能和安安共享,聊表心意。”
黎烬安把脸埋在谢怀雪肩膀上,闷声闷气地回道:“为什么不愿意,你的一切都是我的,就算你不给,我也会上手抢的。”
“不用抢,都给你。”
她怎么会不愿意把自己给黎烬安呢。
神坛之上太冷太寂寥,若是有黎烬安相陪,便不觉得难捱了。
黎烬安傻乐起来,倏地正了正神色,从谢怀雪身上跳下来,拉着谢怀雪的胳膊就往洞府走去。
“嗯?”智多近妖的清霄仙尊难得猜不出道侣的心思,困惑地看向黎烬安。
黎烬安一本正经地说道:“你突破了大乘期。”
“对。”
“突破之后第一件事当然是双修了!”黎烬安神采飞扬,笑意狡黠,很有一番道理地说道,“你可不能因为自己突破就不管我了,一同进益才对嘛。”
大乘期的清霄仙尊哎,她还没有双修过,很好奇和以往的谢怀雪有什么不同。
“现在还是白日……”
黎烬安转头看她,眼尾上挑,嘴角噙着的笑容分外轻佻,“所以还要劳烦清霄仙尊,好好挡住某些为老不尊的长辈的窥视,可不要被发现了。”
经过极烬剑尊的身体力行和孜孜不倦地上下求索,得出一个真切的结论——大乘期就是不一样!
她也要尽快突破大乘期,可不能落下谢怀雪太多!
……
吃饱喝足的极烬剑尊没有掩饰行踪,提着灼光剑孤身出了太上道宗。
毫不夸张地讲,整个沧澜大陆的目光都跟随着她的行动路线而移动。
灵境宗那群人更是癫狂起来,往外撒出数万只传讯纸鹤,实时播放极烬剑尊到了什么地方。
黎烬安仿佛很知道自己的受欢迎程度,并没有全速赶路,而是很悠闲地飞着,给足了各方的反应时间。
她就是那么不紧不慢、大张旗鼓地朝着三界山飞过去,如同游玩闲逛一样,不带一丝杀气。
可所有人都看出了她的意思——乌照行,受死!
第140章 好一个极烬剑尊
黎烬安本来打算骑着小毛驴前往三界山的,但是没礼貌的净亭道君坚决地制止了她,并以死相逼。
搞事情就搞事情,作妖就作妖,做恶人就做恶人,没必要拉低档次。
逼反魔族一事说起来多么酷烈豪迈、严肃正经,甚至带着几分居高临下的不屑,完全将主动权握在她们的手里,若是加上了一头憨头憨脑的小毛驴……
净亭道君都不敢想象记载太上道宗历史的宗志上写着她在位期间,极烬剑尊骑着小毛驴哼着歌去和魔尊打架的场景。
一个剑宗的剑修却让太上道宗的宗主跟着一起丢人。
还是让世人继续骂她残暴不仁吧!
她绝对不接受任何一头小毛驴从太上道宗出门的事情,至少在她还是道宗宗主的时候,绝不允许!
至于黎烬安若是在云流光继任期间再灵光一闪,骑出小毛驴,那就不管她的事了。
还有,请某位仙尊不要心偏得没边了,任人唯亲,不论道侣什么离谱的要求都一应答应!
这个真不行!
对于亲师傅毫不掩饰的恶毒心思,温文尔雅的少宗主对此表示,“师傅修为高深莫测,仙道昌隆,定会长生久视,引领愚昧的众生走向光明。”
心偏得没边的某位仙尊赞同地颔首示意,眉眼清冽,林下生风,一派的光风霁月,“少宗主所言甚是。”
净亭道君当着众人的面翻了个白眼,直白地表达了对道宗少宗主和清霄仙尊的不满。
她就知道这些晚辈对长辈毫无尊重敬畏之心,看看看看,刚刚突破大乘期没多久就开始欺凌老弱,毫无怜悯之心。
银月元君和她弟子都是没良心的家伙,为了那俩大小剑修就可了劲地欺负她这个老人家,还把她弟子带坏了。
真是世态炎凉,人心不古。
更可怕的是那个最闹腾的晚辈还没有突破呢,不敢想象黎烬安突破大乘期以后,太始峰的日子有多热闹。
那边正在被净亭道君提防的极烬剑尊正姿态悠闲地一路西行,途径环琅域的桃花坞、永嘉城、远昭城、离忧城……在众目睽睽之下来到和三界山接壤,也是人界最后一道防线的扶风域。
到了扶风域之后她就停下了脚步,并未掩饰踪迹,就那么大咧咧地在街上乱逛,买这买那,甚至包圆了一位卖花老奶奶的摊子,就因为老奶奶说有她那么好看体贴的妻子,那人一定是祖上积了大德。
被哄得合不拢嘴的极烬剑尊大手一挥,就把所有花都给买走了。
灵境宗那群人不信邪地继续探查,发现这厮还真没有分裂出分//身前往魔界偷袭乌照行,她在扶风域停下来没有别的原因,就是纯粹想买扶风花。
扶风域除了作为人族抗击魔族的第一线,剩下就是象征着勇毅顽强、至死不渝的扶风花闻名澜沧大陆。
大抵许多闻名于世,流传至今的典故都能和爱情挂钩,扶风花也是如此,传说是一对修士在抵御魔族入侵人族城池时死战不退,杀尽最后一滴血,慷慨悲歌,既壮丽又凄美。
最后那滴血流入大地,扶风域一夜盛开,美不胜收。
生前做志同道合的道友、做心心相印的情缘、做英勇无畏的战士,死后化作风一吹便四处飘散的扶风花,长长久久地注视着曾经守护过的人世间。
不论扶风花是否为这两位修士死后英灵所化,人们都愿意给她们一个圆满的结局。
从前的黎烬安山猪品不来细糠,最不耐烦这些带有情情爱爱的事情,现在翻脸如翻书,觉得扶风花和背后的故事甚美,正适合当礼物送给谢怀雪。
她自己倒是美了,让时刻关注她的人都郁闷无比。
灵境宗那群闲人气得跳脚,直吼极烬剑尊不可理喻,恨不得去拎她的衣领问她到底在干嘛,挑事呢,能不能认真点,就非得现在买那个花么!
这不是搞人心态嘛!
怎么不管好事还是坏事,一到了极烬剑尊这里,就变了味道呢?
让人根本摸不清她下一步的走向,要是猜到了她接下来会干嘛,不仅不会觉得自己聪明,只会觉得自己距离变成不可名状的疯子也不远了。
不止修真界这边,魔宫中的乌照行听见属下汇报,也怒极反笑,声音都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好一个极烬剑尊,好一个极烬剑尊!”
别人看到的是黎烬安的从容不迫,而乌照行看到的却是黎烬安对她、对魔族的轻蔑,就好像她还是那个任由黎烬安抽打的仙尊三弟子,丝毫没有把她放在眼里,一如既往的不屑。
下面的属下应声抖了抖,却也不敢打断她,恨不得将存在感降到最低,原地消失。
上位三年,没有魔再会把乌照行当作柔弱可期的魅魔,任由两个魔君打压吞掉另外一个没有站队她的魔君的地盘和族群,然后再反过来把日渐不把她放在眼里的盟友吃掉,推出了三个完全是她手中傀儡的新魔君……
魔界四十八城尽归她手,所有魔都活在她的掌控之中,没有魔可以忤逆她。
魔宫里的魔侍换了一个遍,不变的是魔宫的生存法则,依旧是对魔尊有用即可。
“滚!”
“属下告退。”逃过一劫的魔将飞快退出大殿,片刻都不敢逗留。
练虚期的魔将又如何,在乌照行面前仍然有一种如临深渊,透不过气的惧怕感,仿佛下一秒就会被整个吞没。
王座之上的乌照行脸色阴郁至极,咬牙切齿地说道:“我必杀极烬!”
不杀黎烬安,师尊的道侣之位便有人占着,她身上的污点永远无法洗刷。
极烬剑尊,该死!
“你很嫉妒她。”耳边有嘲笑的声音响起。
乌照行骤然偏过头,目光阴沉地看向旁边的空气处。
那道恶劣的声音继续响起。
“不是吗?你分明嫉妒得快要发疯了,不对,你本来就是个疯子,只是极烬剑尊把你衬托得更加不堪卑贱,世人尊崇她,师傅徒弟友人无一不圆满,比太阳还耀眼夺目,你的好师尊只爱她,眼里从来都没有你,和她相比,师尊凭什么会看见一个阴沟里的老鼠呢……”
“闭嘴!”乌照行面目狰狞,低低地嘶吼一声。
那道声音愈发愉悦,“哈哈哈哈,是说中了你心底最不愿面对的真相吗?”
乌照行脸色铁青,却对这道声音无可奈何。
她也说不清这道声音是何时出现的,好像是她用了那本吞噬的功法以后不仅时时头疼欲裂,走在分崩离析的边缘,这道声音还如影随形地跟着她。
魔头还会有心魔吗?
多么荒谬啊。
乌照行闭眼靠在华丽冰凉的王座,事到如今,她只有这一条路可以走下去,不论是心魔,还是给她吞噬功法的幕后之人控制她的手段,她都没有好后悔的。
把那些挡她路的人都杀干净就好了,就没人会记得她的不堪了。
乌照行霍然睁开眼睛,一双血眸愈发猩红,“极烬剑尊……”
……
黎烬安并不知晓有那么多人惦记着自己,她正兴致勃勃地给谢怀雪传小纸鹤,告诉谢怀雪她到哪了、买了什么礼物,又有多么地想念谢怀雪,那个一日不见如隔三秋都不足以形容她的心情。
她想一出是一出地给谢怀雪传小纸鹤,正是因为看到了民间小夫妻分别时互相叮嘱要记得写信,她也记住了,就立马有样学样地报备起来,还让谢怀雪给她回信。
到底是变成了曾经最讨厌的学人精。
不提谢怀雪收到小纸鹤时的展颜一笑,在场旁观的净亭道君和特意赶过来凑热闹的炽炘剑君都是一脸的不忍直视,一点都不想承认这是自家孩子。
以前孩子木楞的时候愁得不行,现在孩子好容易开窍有了道侣更让人发愁了,要不是呆瓜,要不是傻瓜,反正都是瓜兮兮的。
寄出小纸鹤,黎烬安伸了个懒腰,继续出发,顺路逮到了自家三个明明往东历练却出现在了扶风域的徒弟,严词拒绝了戚岭子谭宴衣灵丘要跟着她一起去魔界的提议。
并不是因为担心徒弟的安危,单纯是做师傅的都不能骑小毛驴,做徒弟的自然也不能如愿。
黎烬安把三人送到了扶风域的剑宗驻地,让镇守此地的潇湘剑主和钧行剑主好好看着她们仨。
远离了剑宗但没远离黎烬安的潇湘和钧行还能怎么办,只能含泪接收三个缩小版的黎烬安。
下次她们俩就往深山老林里跑,看还能不能被黎烬安抓到!
这一次没了后顾之忧的黎烬安终于来到了三界山最宏伟奇骏的山脉,也是人族和魔族最主要的战场,历来兵家必争之地的一线天。
黎烬安不搞暗杀那一套,一跃飞到群山之巅,凤眸微凝,对着魔宫的方向轻轻地挥了一下灼光剑,薄唇轻启,“杀。”
剑出。
横扫。
霎那间,天地变色。
极烬剑意再次绽放无比绚丽的火树银花,没有燃烧到任何的花花草草,却带着极致的灼热和暴烈向魔界席卷而去。
恐怖的剑气势不可挡,以席卷的姿态朝着最近的魔界城池奔涌而去。
魔气都被滚烫的剑气搅动,发出劈里啪啦的声音,连带着魔界漆黑的夜色都明亮了些许。
手提长剑光陆离,挥霍顿教天失色。
黎烬安还停留在虚空之上,像是很满意看到脚下热意翻滚的场面,眉眼舒展,浅浅带笑。
携一剑,足踏浮云人任所之。
只此一剑,便让人想起了极烬剑尊剑道魁首和狂士的名号。
盛名之下无虚士。
魔族灭一城。
适时,谢怀雪的回信也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