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来会客的大殿门口站着几十个黑衣人, 他们的脖子上皆是一团黑气聚成的人头形状的东西,魔气冲天,一看就不是真的人, 原本在附近当值的合欢宗弟子得到宗主示意后纷纷逃散。
“您说的是, 这两天还真的有个金丹期的修士跑来了了, 不过目前下落不明。”
“下落不明——在合欢宗,徐宗主你的领地里?”
陆明研单手撑着脸, 盯着主座上的人看了一会儿, 像是发现了什么好笑的事, 尖锐的笑声从喉间哼出, 乌黑的眼睛里透着诡异的光。
面对这充满讥讽的目光,徐春鸣淡定地饮下坐在他怀里的花妖喂给他的茶, 微苦回甘的茶水里夹杂着花香,竟然比往日任何茶都好喝。
在一阵安静中, 他轻笑道:“尊使有所不知, 我合欢宗也是有几处不能前去的禁地, 自我继任宗主以后,恐于修为低微,还未曾去过,又听师尊说过其凶险……”
“那个金丹期修士哄骗了当值的弟子进了合欢宗, 刚进来就提剑要杀了那几个弟子,您也知道,我们合欢宗向来敌不过剑修,我那可怜的弟子们不得不跑,那个修士也潜入了合欢宗深处, 我亲自探查都查不到,恐怕他已经藏进禁地了。”
说完, 徐春鸣叹着气摇摇头,面上一副忧愁且无奈的模样。
禁地……难道越无潮在禁地里?如果是这样,那禁地里必有好东西,否则越无潮不会费劲跑来合欢宗的,李存青这个废物不用多想,肯定是来找他的。陆明研越想越想笑,这样一来可太好了,直接这对师徒一网打尽。
“你别高兴的太早,越无潮此人命相奇诡,命星隐于圆月之后,有脱离天道管束的征兆,再加上他为人阴险狡诈,你就算抓住了他,也奈何不了他。”
识海里的狞鬼忽然说话,陆明研还没来得及高兴,听到他的话,身体有些发颤,他瞪着主座上那人,在心里咬牙切齿询问着:“那还有没有办法能折磨他?”
这不行那也不行,越无潮能活过来他为什么还要顾虑。
狞鬼嘿嘿笑了,他发出咽口水的声音,“你可以整他的徒弟啊,等我把那个孩子取出来夺舍成功了,李存青就随便你处置。”
“老夫算过了,此地有一物连着合欢宗底下的灵脉,李存青那小鬼就消失在其交界处,你且速去,这个姓徐的命星陨落怕是早死了,现在还不知是个什么东西,不用问他。”
陆明研沉默了片刻便应下,他抬眼看向正跟花妖互相喂茶的徐春鸣,没好气地喊着:
“带我去后山。”
花妖道行低,但因为有靠山,便扯着徐春鸣的衣袖跟着走在一群魔修前面,扭腰甩手,徐春鸣不但不气恼,反而宠溺地挨着他说些暧昧话。
身后几十道目光充满了恶意,他捏了一把花妖的屁股,那口藏在合欢树林边的水潭出现在了视线里时,他的眼底闪过一丝阴狠的笑。
若这些人能把那个东西弄死为他除了隐患,那真是天助合欢宗啊,就算弄不死,他投进去的这些人也能够让里面的东西安分下来了,他可以慢慢和它耗着,等到算出新的天命之人出现,再去解决就是了。
……
“宿主,完蛋了,完了,陆明研正在靠近我们啊!”
收到警告提醒时,系统差点死机,它刚设定好主角与反派超原书节点相遇就触发警报的程序,结果马上就有警告出现。
不是吧,这个臭反派有完没完了,主角为了收集机缘已经很难过了,他还过来捣乱,宿主现在也打不过呀。
“喊什么,安心等着,李存青不会有事的。”越无潮平静地说道,他倚靠在墙上,眼睛没有离开过自己徒弟。
他相信在陆明研过来时李存青就可以拿下蛟龙。不过,这陆明研也确实要提防,他心里升起了不好的预感。
见宿主从芥子空间取出了几张压箱底的爆破符,系统也赶紧检查起自己的所有程序,等这里一炸,它马上把宿主和主角传送走。
越无潮没注意到正在忙活的系统,他的视线跟随着打斗的一黑一白两道影子,眉头不知不觉紧皱起来。
咚——
伴随着一声沉闷的撞击声,李存青被甩到墙上后滑落到地,骨骼发出了咔嚓的声音,他手里的剑因失力而掉在一边。
胸口似乎被打断了骨头,稍微呼吸用力些就剧烈疼痛,喉咙涌上血气,他想咽下去结果呛住了,捂着胸口呕出大口大口鲜血,疼得他想睡过去。
蛟龙伏在不远处盯着他看,似乎是在欣赏战利品般,它见他边咳嗽边挣扎着往前爬想要拿剑,杀气再起,马上蹬着前爪蹿上来。
好在最后一刻拿到剑,李存青将身体里为数不多的灵力注入剑中,蛟龙张嘴作势要将他吞下之际,剑光凛冽,他闪身跃到蛟龙脑袋上,旋身与剑融为一体,挟雷霆万钧之势刺向蛟龙的七寸。
剑气反弹震破了虎口,血沿着剑柄往下滑,漫漫渗入出现缺口的鳞片。蛟龙的鳞片太坚硬,即便是拼尽全力的一击,也只能让剑尖进去一小块。
这一举动无疑火上浇油,蛟龙摆动身体将身上的人甩到一边,缩着尾巴作出腾飞的姿态,雷声阵阵。
施法总是被妖气干扰,自己连画阵都做不到,灵力耗尽那条蛟龙还没受点皮外伤,终究还是他太弱了。李存青弓着身体蹲在墙角小口喘气,握着剑的手发抖的厉害,腹部失去灵力凝成的屏障,变成了他最脆弱的地方,蛟龙似乎也发现了这点,歪过头盯着他,眼里的贪婪向外溢出。
闷雷越来越大,只闻其声不见其形,明明是封闭的锁妖塔内,此时却飘散着浓郁的海腥味,水汽扑在脸上让人产生了身在海水中的错觉。
见此情形,越无潮呼吸凝重起来,他站直了身体,神色严肃,沉声对着李存青大喊:
“以气驭剑,人即是剑,不要去顺应你的剑!”
萌生了怯意的李存青眼前忽明忽暗,陡然听到这声提点,握剑的手再次用力,手臂总算不再抖,他抬起头急切地看向声音来源,那人一身绛红广袖长袍,一如当年初见,只是面上流露出了丝担忧。
师尊,对了,师尊,他要自己争取和师尊相处的机会,不能放弃,这孽畜要是看到他死了,一定不会放过师尊。
蛟龙得意了一会儿,再次看见地上的人摇摇晃晃地撑着剑站起来,它不解地嘶吼着,同时警惕地盯着他。
一步,两步……那人每走一步,脚下就多一个血脚印,身上的衣服被血浸的这里红一块那里红一块,脸上也全是尘土与血混合后凝固的痕迹,只有那双眼睛还有些压迫感。
“主角真的……”系统不知说些什么才好,扭头看到自家宿主担忧的眼神,它马上闭紧了嘴。
察觉到地上这个小人忽然爆发出一股韧劲,蛟龙不敢再轻敌,它边吼叫边冲向他,隐藏在四周浊气里的雷电也纷纷显形冲过去。
李存青咬住舌尖,抬剑作势要劈向蛟龙,等蛟龙愣神的瞬间,一道剑气劈向它的爪下,他借着石墙的力跃上它的后脊。
两道雷电扑上来,他一剑抵住,另一道硬生生抗下,但身上并没有疼痛感,他心有所感,知晓是肚子里的东西挡下,再跳起来时就注意保护了肚子。
他不知道蛟龙最致命的地方何在,但知道蛇的七寸,于是估摸着位置跑过去,口中撑着一口气,他不敢泄出,生怕自己倒下,脚下的蛟龙扭着身体翻滚,头上还有雷电,他只得不断跳来跳去。
“系统,帮我挡住天道的窥伺,哪怕只有三秒。”越无潮说罢,手里多了数十张符箓,他的蛇瞳已经现出,似乎马上就要化为蛇形。
系统哪敢犹豫,它迅速分析出漏洞借机出示屏障,“宿主快,有三十秒!”
主系统要罚它就罚吧,天大地大宿主和主角的命最大。
蛟龙的身上忽然伸出许多长条,仔细一看是一条条小蛟龙,它们张着嘴嚎叫着,稍微有人靠近就要咬住那人,李存青跃至半空,瞥见地上突然多了一条赤瞳黑蛇。
师尊!
越无潮迅速咬住蛟龙七寸附近的鳞片,硬生生咬下几片,不等它反抗,他一尾巴拍上去,藏在他身下的符箓一起出动,纷纷粘上它的鳞片。
伴随着一蛟一蛇的嘶吼和爆破符发作的声音,锁妖塔剧烈摇晃起来,白灰升起,掩盖住交缠的两条长虫。
跟随着冲下去的李存青穿过白灰,映入眼帘的只有一条倒在血泊中翻滚的蛟龙,黑蛇已经不见了踪影,在心沉下的那一刻,熟悉的声音传音入耳。
“拿下你的机缘吧。”
低沉且平和的声音让人心安,他敛神默念法诀,在蛟龙抬起头之时化作一道剑光下压。
扑哧——
周遭的妖气总算没那么熏人,靠坐在石门边的越无潮抬手拭去嘴角一小块血渍,把一条蛟打到锁妖塔一层他也是不容易,万幸他没有被天道发现,万幸李存青还有力气握剑。
主角的机缘也不是那么好拿的,他可不想再次感受。
地上的白骨都化为齑粉,蛟龙和李存青被包裹在一个巨大的光团里,无人可窥。
时间仿佛静止起来,他等了一会儿没耐心了,不满地喊出沉默的系统,“人呢,怎么还不出来?”
“宿主,您放心,主角最多只会命悬一线,不会真的死的。”话刚说完,系统就发觉到宿主变得不高兴了,它无措地转圈圈,打算代替宿主罚自己禁言。
“师尊,您还好吗?”
听到声音,越无潮抬眼看去,面前多了一个浑身血淋淋的人,他吸了吸鼻子,嗅到浓重的血腥味,眉头不禁微蹙。
“血人”朝自己伸出右手,摊开手掌,上面蜷缩着一条奄奄一息的蛟龙。
“您看,徒儿拿到了。”
话音刚落,他眼前一黑就要往后栽倒,越无潮伸开手接住了他。
笨蛋,幸好你是主角。
第62章 身体的bug
锁妖塔内一到六层尽数被毁, 但一只妖的身影都没有出现,只有越发杂乱的哀嚎声和浓郁的妖气在到处蹿,再呆笨的人也能看出不对劲了。
如此妖气, 那些妖该是密密麻麻挤在塔内才对, 但他们上楼了又下来不见一只妖就算了, 现在捣毁一半的空间也没看到,总不能那些妖个个都会贴着墙藏匿身形。
唔——
脸埋在自己腰腹上的人轻哼一声, 两只圈在腰上的手臂又收紧了些, 越无潮轻抚了几下他的后脑勺, 又听到了一句含糊的“师尊”, 他在扒开人和继续忍着之间选择了后者。
谁叫他在给李存青喂丹药时过于用力,把人家的下巴都卸了, 偏偏李存青正好还想吐,这么一整把他疼得嗷嗷大哭, 明明都这么大个人了, 却还用成年男人沙哑的嗓音哭, 听起来又可怜又好笑。
难得心虚的他大方给出了自己的双腿,李存青嘴里还含着口刚吐的血就躺上来,害得他的衣襟上还沾着咳出的血。
这个姿势似乎还不够有安全感,怀里的人又蜷缩了一点身体, 弓身把肚子藏起来,越无潮扒拉着看了一下,没看到有异样,但想到里面的幼蛇,他竟生出了些犹豫来。
这个小东西心性估计不见会好了, 李存青身受重伤有濒死的迹象,它马上冲破那层软膜想要去啃食周围的东西, 幸好李存青生机恢复的快,他发现异样马上靠着血脉压制下了暴戾的它,但它再也装不了温顺的模样。
他本打算等它降生就夺了它的身体,但他忘了,这个违逆天道出现的东西,又怎么会是个正常的孩子呢?这条幼蛇连他都骗过去了,为了能顺利出生,它什么事都可能做得出来,现在也就是现在还没发育成熟所以还不能思考太多才罢了。这样的身体,他可不要。
眼眸闪过一丝狠厉,他垂首看着那张没有血色的脸,眉头舒展开来。凭着自己徒弟的机缘,再找一具身体也可以,天赋差些还能接受,又或者是系统……
察觉到有人在看着自己,团在识海里挂机的系统猛然转了方向,一条盘踞在识海里占据了大半地方的黑蛇正不怀好意地盯着它。
系统:……
呜呜呜宿主又想要让它做什么危险的事啊。
在越无潮抉择幼蛇的去与留时,似乎也不过瞬息之间,一切都安静下来,没有哀嚎声,没有偶尔出现的震动,连围着他们转的妖气——也消失干净了。
整个第一层都是上层掉落的巨石和灰土,它们被裹上一层水,水又慢慢渗入石头里,空气里潮湿得好像正在下雨,他萌生了想原地打滚吸收水汽的想法。
要知道锁妖塔里没有进水的地方,就算有了,也不可能一瞬间就这么潮湿。
塔内太安静了,不可预知的危险就藏在眼皮子底下,越无潮的蛇瞳顿时冒了出来,他舔舔牙,将还在睡觉的徒弟背到背上。
咚——
身后的石门传来一声巨响,好像有什么东西撞向它。
“来了,宿主,是陆明研这个坏蛋!”
对此,越无潮并不意外,李存青养伤养了三天,这么算的话,陆明研找过来的时间还是比他想象的慢了许多。
陆明研都亲自追过来了,他有预感这一回再被抓回去,李存青的身体不能全乎了,可是他们到底要抓他干什么,这家伙唯一有价值的就是气运之子的身份,这个身份还被天道隐藏了,一般修士是算不出的。
原书里的陆明研对李存青恨之入骨,是原书中就设定好的恨意,反派和主角水火不容。如果主角落到反派手里,就算最后主角逃走,但反派也会用尽手段追杀,不死不休。可他听李存青说过,陆明研把他带去乌兰城让里面的统治者看管,这些年都没有想杀他,还几次护住了他的小命。
都能把李存青关在眼皮子底下,总不能他在图谋他的身体,想像狞鬼一样夺舍……
脑海中灵光一闪,他想到了那个被自己一剑打散魂魄的魔修,想到了太白山上附身李存青的东西,想到了原书中教陆明研在北域扩张势力的神秘声音。
在陆明研身后的狞鬼,恐怕才是真正的反派,可原书中总是几句话带过,创作者把他塑造得神秘又危险,而他作为陆明研的“金手指”,却直到结局也没有揭秘他的真实身份,陆明研死后他也没有出场了。
如果狞鬼懂得了李存青的身份,贪图其气运,那么想要夺舍也在情理之中,这样的身体是每个夺舍者都梦寐以求的,天道的偏爱谁不想要呢?只是他夺舍可能不顺利,不得不先养着李存青。
越想越觉得毛骨悚然,越无潮紧盯着石门,快速思索着如何逃离,他再次想骂一骂天道,若是全盛时期的自己,还可以随心所欲,现在却要躲避。
门上的禁制显现出来,暗红的圆形图案上每一条线都泛着红光,外面的人想要强行破门,结果触发了禁制,现在他们想要进来还要再花费一段时间了。
此时,塔顶也传来一声巨响,像是有什么东西拍打了墙上,塔身都出现了晃动。
脸上淡淡忧愁随着弯起的眼尾滑走,他的眼睛里多了笑意。他仰头仔细听着上面的动静,马上估算出了他们能出去的时间。
不出所料,现在越熠已经和祖溟打起来,等他们把这座塔的门打开搅混这水,他就可以借机跑出去。
祖宁这个老东西,生前被得意弟子骗得团团转,死后还要被亲生儿子拿来压阵,下场真是凄凉。
冒着魂飞魄散的危险留下的那段记忆,算是他做过最聪明的决定了吧。
——
被越无潮可怜的祖宁尸身现在被卷入一场争斗中,已经碎成一块一块的了。
化为原形的越熠不要命似的迎着祖溟的琴音前进,一道道琴音灵活地钻进他的鳞片下插进血肉里,疼得他忍不住嚎叫。
身体再疼也抵不上心口的疼,他对对面那个无情无义的男人恨极了,也伤心极了。
“祖溟,有本事你就杀了我,否则我一定会让你不得好死!”
说罢,他张着嘴狠狠咬向坐在地上弹琴的人。
如潺潺流水的琴音荡起余声,祖溟带琴跃至唯一完好的书架子上,他眉宇间一片阴鸷。
“我不会杀了你的,谁叫我喜欢你这孽畜呢,你还是快快从了我吧,免得还要吃苦头。”
“孽畜?祖溟,原来你这个小人从来都看不起我,在我身边时你恐怕骂了我无数次吧,今日我定要打到你改口为止!”
他爱了这人这么多年,却没发现过他的真面目。大哥、小妹因此被扒皮抽筋,被人族修士炼成法器流落各地,当时他刚痛失亲人,又以为自己失去了爱人,痛不欲生,为了蛇妖一族他浑浑噩噩地活着,煎熬了几百年。
直有一天他得知自己的爱人还活着,他们还有个孩子,他被这个惊喜撞得晕乎乎的,在看到那个与自己相像的孩子时,他快要疯了,心疼、喜悦一齐涌上心头,他不知如何与孩子相处,在赶来合欢宗的路上都在想着等找到了爱人他们一起学着哄孩子。
结果这一切都是假的,爱人是仇人,孩子也只是无辜卷入这个骗局的小蛇,他进入合欢宗老祖编织的幻境里,以为只是黄粱一梦,但在最后一刻他发现这是真真正正的记忆,一丝一毫的偏差都没有。
祖溟跪在他面前求饶,每一句话都让他的心一沉再沉。
如今的祖溟已不是当年那个小修士可以比拟的,他抬手拨弄琴弦,便能阻挡住大妖的攻击,冷峻的脸上没有半点情意。
黑蛇身上的伤口越来越多,地上都是血痕。
越熠打不过他,他的身体被他控制住,每次都在即将伤到他时就被迫撞到石墙上,恨意无处可解,化作了泪流下。
“祖溟,你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好疼啊。”
被哀戚询问的祖溟神色微变,他歪过头不去看地上那条黑蛇,“如果你不去看那段记忆,我们可以当一辈子无忧无虑的伴侣,但是现在嘛……”
我们就当一对怨侣吧,你非要来找我的,我明明已经说好不会离开锁妖塔了。
——
“啊呀,宿主,我总算分析好你的身体状况了,真的和您说的一模一样,等我上报主系统一定要狠狠敲一笔补偿给您。”
结合了自家宿主的猜想,系统总算查出了宿主身体上的bug,它现在已经熟练地将这个bug划入到敲诈……呸,主系统给的补偿名单里了,怎么样都能再要一点。
它们在融合原角色的设定时不小心把这个特殊血脉也融了进去,这就导致宿主在这个世界多了一个父亲,也幸亏只有血脉的设定,要是身体也是爹给的,那它不但要被宿主收拾,还要被系统局带回去返厂。
呜呜呜它不要回去当萌新啊。
系统的汇报都在意料之中,越无潮在看到祖宁留下的记忆后发现自己的身体不是有爹娘生的,马上就怀疑起不靠谱的系统和主系统,结果也如他所料。
现在他跟越熠和祖溟没有亲缘,可以说彻底没了关系。
不过祖溟确实弄出过一个孩子,他对此人感到又好气又好笑。
为了弥补越熠失去亲人的痛,也为了能借着孩子求得原谅,祖溟找了个魔修偷偷修习换生阵,打算用越熠和自己的精血为一个死婴注入生机,偷偷从鬼域换回一个还没死透的生魂。如果阵法成功了,那他和越熠就有了一个拥有双方血脉的孩子。
但他低估了魔修的坏,那个魔修偷偷改了阵法,再加上换生阵刚被创造出来,还没有人发现问题,他直接用了,后果可想而知。
方圆百里的恶魂皆被吸入阵法中,怨气滔天,祖溟发现不对也无力回天,七七四十九天后,躺在阵法里的死婴终于有了呼吸,嚎啕大哭,但也不知道他的身体里都装了什么东西,他不敢带回去见越熠。
第63章 第 63 章
不知道当初那个死婴最后是怎么辗转到了云相子手上, 还偏偏姓了越,而祖溟如此心狠手辣却没有对意外降世的“越无潮”下手,是幸也是不幸。
想来他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后, 戾气越来越重, 也许跟原主的这个设定有些关系, 被恶魂换生出来的孩子,就算在修士大能的教导下长大, 以后也会渐渐回归恶魂本性, 云相子收徒时不知有没有发现这点。
砰——
又是一阵巨响, 上层似乎也要支撑不住, 簌簌往下掉灰,越无潮退到石门边, 背上的人也被这个动静吵醒,他把脸换了个方向继续趴着, 说话时鼻音有些重, “师尊, 天塌了吗?”
“嗯,天塌了,醒了就快点下来,否则为师就直接松手了。”
话音刚落, 背上一轻,李存青顺势滑下来,他似乎还没从睡梦中挣脱出来,靠在自己师尊肩上脑袋一点一点的。
见此越无潮没有惯着他,拎住他的后衣领把人拉到面前动手弹了两下他的额头, 直到他从迷迷糊糊的状态中抽离出来捂着额头痛呼。
“唔——师尊!”
“陆明研就在锁妖塔外面,越熠又和那个合欢宗弟子打起来了, 再过不久这里就会非常混乱,你需保持十二分警惕。”
闻言,李存青伸手想要召出本命剑,却感受不到剑鸣,这才想起来自己的剑已经彻底成废铁了,不免有些沮丧。
想到更重要的事还没做,他来不及继续难过,而是期待且紧张地看着他,“师尊,既然蛟龙徒儿已经拿到了,您说的话,还算数吗?”
第64章 第 64 章
越无潮转过身对上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 熟悉的乌黑瞳仁不安地颤动着,映出了其主人的不安与害怕,他又低头看了看攥着自己右手臂的那两只手。
“承诺啊——”他笑得狡黠, 见徒弟紧张地屏住呼吸, 被吊起了心, 这才慢悠悠说着,“承诺自然有, 为师许你一个承诺。”
“九天日月可见, 我越无潮自愿陪伴李存青求道, 不离不弃, 直至李存青得道飞升,若有违背, 定当堕入魔道,永生永世受极恶之苦。”
他收回伸出的三指, 转而为眼眶通红的人擦去眼角的泪。李存青抽噎着喊师尊, 整个人如释重负, 压在眉头的阴郁终于消散,顾不上什么边界感,直接抱住了他。
僵硬的嘴角扯了扯,但他却始终没有笑出来, 心里五味杂陈。笨蛋,这里没有日月可见,真的誓言他可不敢许,天道发现了他不会放过他的,不用等到违背誓言他就不得好死了。
怀里人呜呜哭着, 像是要把这些天的委屈全都哭出来,“不要离开, 师尊,飞升了也不要,也不要发毒誓,徒儿会死……”
“别哭了,你是水做的吗,哭个没完没了了。”
“呜呜是的,师尊。”
越无潮:……
被哭声勾出来的那点苦涩顿时消散,越无潮将人扯开,冷冷地盯着他,“别忘了师徒有界,你再如此,为师就当你大逆不道了。”
自知失态的李存青抬手擦干眼泪,抬脚往旁边挪了几步,眼睛还是控制不住地乱瞟了一会儿。等情绪平复下来,他恨不得抽自己几巴掌,方才失态哭了就算了,怎么还直接抱住了师尊,脸都丢尽了。
他窘得红了脸,磕磕巴巴地笑说道:“师尊,我的剑断了,您、您还有没有别的剑?”
气氛有些尴尬起来,越无潮边摇头边递给他一把通体赤红的长剑,“这是为师金丹期时用过的,暂且用此剑应付吧。”
他这两天在芥子空间里找了很久,才选到了把适合李存青用的,他修习的心法较为暴戾,用的剑也比寻常寻常修士凶,只有这把剑最老实。
肃杀之气被裹挟在一阵琴音中往师徒俩这边飞来,李存青眼神突变,他抬起剑劈过去,挡下了那道琴音。
祖溟闪身躲过剑气,顺势坐在一块巨石上,“越无潮,你躲在这里做什么,见到父亲们打架不该滚出来劝一劝吗?”
如果非要有关系,祖溟现在还真的算是“越无潮”的父亲,但越无潮不认。
那条蠢蛇不见踪影,看来还是敌不过祖溟。他歪着头抬眼往上看,只看到几片蛇鳞掉下,上面还有此人的气息残留。
上面附着的味道让人反胃,他的脸色不太好看了。合欢宗这么招人烦,随时随地发情就是一个重要原因。
越无潮双臂交叉放在胸前,他眼睛微微眯起,嗤笑道:
“什么父亲,越熠知道了我的身世还敢说我是他的孩子吗?倒是你,这么想要留下他,不如给他当孩子,蛇妖一族对幼崽最为偏爱。”
听闻此番言论,祖溟还真的恍惚了一瞬,他苦笑着摇摇头,面上出现了心如死灰的模样,“罢了,一切都不重要了,我现在很不高兴,你们这些人又毁了我的以后,那么就赔些东西吧。”
“外面来了批人,看样子是找你们的,我就帮助你们团聚吧。”
第65章 可跳
石门缓缓打开, 混浊的潭水在门口翻涌着,一只死白的手穿过水层伸了进来,越无潮将蠢蠢欲动的徒弟拽到身后。
“但愿你们师徒俩能与我再相见。”
一阵阴冷的怪笑声在塔内回荡, 抱琴而坐的祖溟却已不见踪影。
数道黑影从门外涌入, 最后进来的, 是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陆明研,他整个人没有一点血色, 瘦的有些脱相, 在一群黑影的簇拥下, 他缓缓走过来。
面对此景, 越无潮眉头一挑,略带不屑地盯着这个前徒弟、现仇人, 嗅到隐隐约约的龙息时,眸光忽地一闪。沾到龙息的要么平常和龙较为亲近, 要么是被龙占据过身体, 看来陆明研已入了魔龙的眼, 得了魔龙的部分力量。
“呃——”
身后的人突然跌坐在地,捂着脖子面露痛苦,他转过身看去,李存青仰头看他, 艰难地摇摇头,被逼出泪水的眼睛里满是哀求。
“师——越无潮,你若是想念你的大徒弟了,不用大费周章把他骗来这不正经的合欢宗,乌兰城随时都欢迎你, 你想在那待多久就待多久,更何况, 天道又不能眷顾你再活一次,何必来这种小人遍地的地方找死呢?”
陆明研说着,装作疑惑继续道:“你这大徒弟命怎么就能这么硬,敢冲破我的屏障,敢独闯北域,敢拎着把破剑就来找你,我真想知道他究竟是真的死不了,还是蠢货一个。”
地上的李存青双眼、嘴角都溢出了血,脸被憋的通红,但他紧咬着唇既不肯发出一丝声音,也不肯张口呼吸,脖子上的诅咒现出形,细密的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红,仔细一看便能看到上面有血正在渗出。
“李存青,你还是和你的好师尊一起同我们离开吧,看在我们同门一场,这是我最后一次劝告。”
越无潮将自己徒弟看了一遍又一遍,徒弟痛苦的状态尽收眼底,他感觉自己的心被人紧紧攥着,这种感觉让人十分不爽,偏偏耳边还是陆明研小人得志的语气。
他暗暗磨着牙,俯身揽住李存青的腰将其拉起,神识再次附在那圈诅咒上,片刻后,怀里的人渐渐放松下来,大口喘着气,细密的小红字隐入皮肉下。
原本还在阴笑的陆明研顿感识海胀痛,他捂着头双膝一软就跪了地,大乘期修士的威压如一座山,将他的神识反复碾压折磨。
“你再努力学魔族,也不过是个人,怎么还忘了,我可以随便拿捏你的神识。”
引灵入身时修的是道法,最后再怎么学习邪术,还是会被自己的引道人掌控住。
第66章 第 66 章
陆明研终究还是大意了, 为了能更好地控制住李存青,他把自己相当一部分神识连通李存青身上的诅咒,这也意味着, 随便来个神识强大的人就能挡下他。
现在发现了这一点, 越无潮顿感轻松, 他靠神识便可压制住陆明研,不过这也不是一直有效的, 他的神识再强大, 也敌不过陆明研现在所拥有的力量。
“师尊, 您没事吧?”李存青边揉脖子边站起身, 面露忧色。
还未答话,心底的不安忽然蔓延全身, 越无潮终于知道了这种未知的危险为什么会让人恐惧到全身颤抖,他神色复杂地盯着装作无事的徒弟, 抬手帮他轻揉脖子, 呼吸都乱了几分。
心慌的毫无征兆。
锁妖塔出口再次被锁, 塔内似乎只剩他们几人。跪在地上垂首的陆明研忽然没了气息,就连立在周围的魔修也悄然消失,除了站在他面前的李存青,周围一切都慢下来, 静下来。
属于蛇类的警觉和血脉记忆苏醒,乌黑的瞳仁倏地缩成一条竖线,他歪头警惕地盯着地上跪着的人。
果不其然,在他看过去的那一刻,地上陆明研那道浅浅的影子陡然变大, 一眨眼的功夫就变成了盘踞的蛇形模样,然而那颗长着角的脑袋却告诉所有人, 这是一条龙。
陆明研抬起头,金色竖瞳捕捉到带着危险气息的蛇妖,上咧的嘴角张开,他伸出长长的舌头舔了舔唇,笑得异常诡异。
对上视线时,发觉不对也来不及了,越无潮被恐惧笼罩,他浑身发软跪倒在地,额头瞬间汗湿,龙族对蛇族的压制是血脉记忆,身体只要拥有一丝蛇的血,就算他自诩不害怕,他的身体也会畏惧。
他捂着胸口几次想站起来却做不到,身上汗毛倒竖,整个人被一种不真实感包裹着,地上好像成了无底深渊,带着他下沉。
一只烫得灼人的手攥住了他的手指,耳边贴近的人声音悠远,带着急切的哭腔,他被唤回了些神志,但今日他似乎要栽个大跟头,急促的古钟声自头顶传来,争先恐后钻进他的耳朵里,企图借此撕裂他的魂魄。
一口青铜钟凭空出现,朝地上狠狠砸下,李存青被气荡开,他坐在地上瞳孔扩大到极致,怔怔地看着自己师尊消失的地方,片刻后终于反应过来,他张着嘴始终说不出话,只能无助地趴上钟轻轻敲着,一个黑影悄悄站到他身后,忽地将他拽下并扔到一边。
此时,在那口青铜钟内,好似有干人万人在吟诵,声音时而哀戚,时而颤抖。越无潮终究还是扛不住弓下腰,疼得嘴唇都咬出了血,他的脊骨、皮、蛇鳞好像被分别扒下,又疼又热,说是架在火上烤也不为过。
从前只有他降妖的份,结果现在他成了被降的妖,真是风水轮流转。
想到现在的局面,他终于将堵在喉间的笑吐出来,一阵沉声的苦笑在青铜钟内只有他自己听见。
“快出来啊,师尊,师尊……”
“别叫了,你跟一条蛇乱搞搞出一肚子蛇,不如先担心你自己吧,妖族里就没有好东西,你一个人还想生下妖,真是异想天开。”
狞鬼暂时掌握了陆明研身体的控制权,“陆明研”的脸忽而显老态,忽而正常,他垂眸盯着自己的目标,贪婪地咽口水。这个越无潮竟然是蛇妖,还是即将到手的肉身的生父,这是个意外之喜。
有了蛇妖的血脉,他可以放心地吸收那条蠢龙的力量了,将来再蜕变飞升成神龙就不是问题。
“你把我师尊放开,求你了,只要你让我师尊离开,我保证不走了,求你……”
李存青的声音沙哑,他躺在地上已经没了什么力气,四肢被紧紧束缚着,他再次努力挣扎,却始终没有办法动,自己的师尊被困在青铜钟里,生死不知。
他的心跳得很快,周围的景物出现了幻影,脑海里仅剩满身是血的越无潮,无力的愤恨化作钝刀,一点一点割他的心。
师尊,怎么办……
几声类似惨叫的声音在塔内回荡着,不一会儿,陆明研就重新夺回身体,金瞳已经消失,他幽幽地与地上的人对视,“李存青,你崇拜的师尊到头来也不过是只蛇妖,我只需用除妖的手段就能让他痛不欲生,你听听,他的惨叫声是我见过的妖里最好听的。”
说着,他还挑衅似的笑起来。
“不要废话,快把他肚子里的孩子取出来,它已经能活了,老夫有法子养大,那个越无潮总是不按常理出牌,我们还是快些解决。”狞鬼在识海里不耐烦地催促道。
他恨不得亲自动手,但他不能夺舍这个家伙的身体太久,这不得不倚靠他。
听得此话,眼睛微阖的李存青剧烈挣扎起来,却唤来四肢的绳索捆的更紧,他瞪大浮满红血丝的眼睛,犹如恶鬼哭泣的哭腔伴随着几近失声的话语一同出现,“你再不住手我会让你们后悔的,我会让你们后悔的!”
这一次,听到这话,陆明研和狞鬼默契地同时大笑起来。李存青于他们,不过是个随便动手捏一捏就能捏死的人,若非对狞鬼有用,恐怕早已被陆明研杀了上百回了。
“好啊,你要让我怎么个后悔法?”
他们还未察觉,青铜钟里的局势似乎出了些变化。
压在后背的青铜钟器灵不断上下跳着,如一座山在上面反复碾压,越无潮发觉自己的腰都没了知觉,身下的石板往下凹陷,郁结于心的气发泄不出去,便换了个方式离开。
身体开始妖化,布满蛇鳞的脸上唯有眉心的莲花印没有被鳞片覆盖,那朵莲花绽开着,鲜红如血。
白皙修长的手指碾过莲花印,指尖顿时多了同样的印子,上面的血腥味淡淡的。
“宿主,您再等等,我找主系统了,您一定会没事的!”
系统排除掉莫名其妙出现的干扰后,第一时间就去安抚状态不对的宿主,但它的话也不大管用了。
眼前一阵一阵的黑影晃来晃去,识海里的系统一遍遍呼唤,将意识昏沉的他拉了回来,外面的人不知道在说什么,传来桀桀阴笑,让人一刻不得安宁,烦躁涌上心头,他竟猛地坐起身来,原本还在蹦哒的青铜钟器灵转眼之间被攥在手里,它本是青铜钟的缩小模样,不过巴掌大小,现在嗖地一下就化作一根有人半臂长的青铜棍子。
“要等到什么时候?”越无潮身上的疼痛感好像不存在了似的,嘶嘶的笑声听起来有些毛骨悚然,“我不愿等天道放弃了,我也不想再等你们这些系统的承诺了,怎么办呢?”
他忽然累了,不想做什么任务,只想躺下来睡一觉,但他根本做不到。外面的李存青一直师尊师尊地叫个不停,让他又烦躁又无可奈何。
沉默许久,系统才小心翼翼地说道:“对不起啊,宿主,要不您再用我们的漏洞躲开这个世界的统治者……”
“半个时辰,给我半个时辰的时间。”
胃里翻江倒海,李存青的鼻尖又盘旋着一团腥气,他侧过头干呕着,可是什么也吐不出来,腹部凉飕飕的,刀尖划过时肚皮顿时紧绷,里面的幼蛇不安地闹腾着,还试图通过神识与他沟通,但这只能让他头晕无力。
右边的青铜钟纹丝不动,过一会儿才出现一次钟声。
刀尖找寻到最合适的位置后,陆明研握刀的手猛地下压,在这个过程中接触到一股阻力,短刀最终只进了小半头。
他轻挑眉头,这一切都在意料之中。手里的短刀被扔到一边,他又取出了把骨刀,刀身莹白,最锋利的那端还泛着淡淡的红。
“快点出来,不要逼我。”
经陆明研的威胁,腹部忽然剧烈疼痛起来,里面的幼蛇似是在反抗,李存青回过神,眉头紧紧蹙在一块,想起师尊的话,他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硬生生撞开了又想碰他肚子的陆明研,自己则翻了个身往前爬了几步,可惜头晕肚子疼的,他根本没办法快速离开就被拽了回去,脸上还挨了两巴掌。
师尊说过,想要这个孩子,那他、那他,怎么能让人轻易拿了去。
粘腻潮湿的腥气悄悄占据了锁妖塔,勃然大怒的陆明研没有发现,而是和狞鬼一样把注意力都放在了李存青身上。
他咬牙切齿道:“李存青,我忍你很久了,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这罚酒还是你喝了吧。”
熟悉的声音自身后传来,一同传来的,还有大乘期修士威压,陆明研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恐惧被唤醒,他下意识想听一听狞鬼的声音,但不知怎地,他发现自己忽然感受不到了识海里狞鬼的存在了。
第67章 劈开锁妖塔
一袭红衣映入眼帘, 陆明研抬头看去,那人也在垂眸看他,轻颤着眼睫, 嫣红的唇微微扬起, 那双赤红蛇瞳看不出究竟是喜是怒, 见他面露困惑,他抬起了右手伸到他面前, 被两指夹住的青铜钟此时黯淡无光。
“你!”
越无潮又伸出了另一只手, 在他的掌心上躺着一颗沾血的心, 还在缓缓跳动着, 他温声道:“你还想要你的心吗?”
陆明研呼吸紧了几分,他死死盯着那颗原本属于自己的心, 再与他对上视线时,眼里也有些动摇了, 但狞鬼的声音突然出现, 打断了他的犹豫。
“要心做甚, 没了那颗心,你还不是修炼修的好好的吗?越无潮阴险狡诈,为了这个可有可无的东西可不值当。”
在北域,很多魔修为了修炼不受阻碍, 会主动挖下自己的心,这样做确实修炼进阶迅速,但最后也会失去所有情感,沦为魔界最低等的奴隶,他害怕自己失去了心最后也会如此。
狞鬼说的也无错, 他这些年虽然没有了那颗心,但是身体也无半点异常, 修炼从未出过岔子。
可是……
想到这,他轻笑着摇头,无所谓地说着:“越无潮,你若是想要,不如就收下吧,这东西对我来说已经不重要了。”
见状,越无潮心底暗笑,面上却显错愕,他正要收回,一道黑影冲了过来,他迅速握紧手,柔软的心脏被压得凹陷,黑影在碰到他的手时发出了刺耳的惨叫声,还未现出原形就消散了,再看陆明研已经瞪大眼睛,全身皮肤发红,额头的青筋仿佛要冲破那层薄薄的皮。
他轻蔑地瞥了他一眼,一脚将其踹到墙上。
掉到地上的人嘴张大到极致,眼眶里黑气翻涌,两道不同的嘶哑男声在同一个身体里惨叫着。
杀不死陆明研也弄不死狞鬼,但是让他们体会一下生不如死的感觉自己有很多方法实践。
越无潮调转脚步走向被按在地上怔怔看着他的徒弟,见他走近,徒弟眼眶一红,抖声喊着“师尊”。
顶着张红肿的脸,看起来既窝囊又没出息,但好在喊师尊喊得好听,于是他耐心地挥挥袖,四道金光融入李存青的四肢,原本束缚着他手脚的魔气被强行打散。
李存青被拉着坐起来,他仔细端详眼前的师尊,心里的恐慌慢慢被压下,这才发觉自己的衣服都被冷汗浸湿了,“您没事就好,徒儿以为……”、
“以为为师又死了?”越无潮蹲下身为他拉上敞开的衣衫,说话有些漫不经心,瞥见掌下发烫的肚子上有一道不深不浅的伤口,他抬掌覆上去,某种冰凉又黏腻的液体自掌心沁出,将疼痛吞噬掉。
“师尊,徒儿不是……方才,您的气息徒儿嗅不到了。”李存青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眼里的恐惧还剩几分未散。
闻言,越无潮微怔,随即抿唇低笑着,他递过他落在角落的长剑,顺手拎着他的后衣领将其拉起,“你是什么喜欢到处闻味道的小狗、小灵兽吗?”
“握好你的剑,若为师死了,你就只能靠你的剑了。”
说最后一句话他表现的有些严肃,被唬住的李存青慌里慌张地抱住了剑,见他一副坦然的模样,又急忙伸出一只手主动牵住了他的手。
“不会的,求您了师尊,不要说这种话了,好不好?”
师尊每说一次“死”字,他的心就会抽疼一次,空落落的感觉持续很久才会消失,他已分不清什么样才是真正的恐惧。
越无潮避开了他紧张兮兮的目光,但没松开覆在他手上的那只手,而是反手扣住,安抚似的捏了捏。
人总是矛盾的,就比如说他讨厌接触热的东西,但面对李存青时,床上床下他似乎都总在和他肌肤相触,这种感觉太过奇妙,他搞不懂自己为什么能一直包容这个总是热乎乎的家伙。
“为师要劈开这锁妖塔,你若还拿得起剑,便跟在为师身后挡着些。”
说罢,他仰头开始观察四周,寻找着塔身最薄弱的地方,身边的人长呼一口气,再次握紧了手。
“好,您放心,徒儿绝不会让您失望。”
李存青勉强笑了出来,但苍白的脸色和微弓的腰还是暴露了他的不适。
握着自己的手颤了几下,越无潮忽然转过身直面着自己徒弟,他轻轻抚摸着那个有些隆起的肚子,眼底情绪意味不明,“等我们出去后,为师帮你除了这个累赘。”
累赘?师尊不是很欢喜的吗,现在为何又不喜欢这个孩子了?
温和的灵力从腹部传遍全身,身体的疼痛和疲惫皆消失了,整个人好像被泡在暖融融的光下,等灵力消失时,还让人感到不舍。
还不等自己的徒弟反应过来,他沉下脸猛地挥袖向石门上方,一道金光自袖中射出,扑到墙上时迅速变幻出圆形阵图模样,手里握着的长剑也紧随其后,重重钉在阵图中间那个如眼睛一样的东西上。
轰隆隆——
锁妖塔开始剧烈抖动,最后还上下起伏起来,尘土、石块和木条纷纷掉下。李存青眼神凛冽起来,他手里的剑同他一样蠢蠢欲动。
见时机成熟,越无潮大喝道:
“劈开此塔!”
声音传进耳朵里,李存青还未想清楚手就先动起来,剑鸣阵阵,他松开了手并两手抓着剑柄,注入全身灵力挥剑劈向石门,布满蛇鳞的手搭在了他的右肩上……
此起彼伏的哀嚎声响彻水底,锁妖塔倒塌的瞬间废墟中就涌出了数以万计的小黑影,妖气、怨气到处乱窜,但因有阵法约束,它们最终也只能让水面翻滚,诱惑水边的人入水。
整个水潭彻底乌黑如墨,置于其中感受不到一点灵气,万幸的是师徒两人已经离开。
“宿主您小心些,时间快到了。”
背上湿淋淋的人幽幽转醒,瞪着眼睛迷茫了一下,又趴在他后颈像小狗一样蹭来蹭去闻了一会儿,他干脆停在一棵较为高大的合欢树下等他说话。
“我们没事了吧,师尊。”
“嗯。”
没事才怪,他心里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这让他心里没底,祖溟没死,陆明研也没死,他还不能放下心,徐春鸣现在应该也发觉不对赶过来了,他们今天能离开合欢宗的可能性并不大。
这么想着,他把还在背上蹭来蹭去的“八爪鱼”一把拽下来,“你还走不走了?”
学精的李存青故技重施,刚落地就双手捂着肚子轻声喊着“肚子疼”,可惜他的眼睛转来转去,表现得太过心虚,出卖了他。
越无潮被气笑,伸手戳了戳他的肚子,眉头轻挑,“里面的小东西现在比你还老实,你疼的是肚子还是手啊?”
“为师现在不想背着你了,你来背为师吧。”
“好好好,师尊您上来,徒儿带您走。”闻言,李存青立马收敛表情,站直了转过身,做出要背东西的动作。
不过接下来并没有背到他的师尊,而是被拍了拍后脑勺又被揽腰带着走了几步。
“玄道真人,晚辈可算把您盼回来了,不知您可否把我合欢宗至宝归还?”
浓郁的香味夹在风里拂过脸上,说话的男子声音有些腻,反胃的感觉涌上来让李存青控制不住地弓身干呕,身体莫名的热起来,他扯了两下衣服。
枝头上的粉白合欢花不知何时就变成了红色,靡烂艳丽。站在旁边树下的青衣男子见此情景,摇摇手中扇,脸上略显歉意。越无潮帮身边快把苦胆吐出来的人轻拍后背,轻缓的灵力边抚慰身体边屏蔽围绕着他转的诡异黑气。
等徒弟平息了不适,他轻捻着手指,神情自若地摇摇头,疑惑道:“合欢宗至宝?徐宗主想必也发现了,你这危险重重的锁妖塔塌的很彻底,我与徒弟能活着回来已是万幸。”
“怎么,徐宗主你是怀疑我手脚不干净?”
徐春鸣“啪”地合上扇子,那张艳丽的脸抖动着,先是露出恼怒的神情,紧接着整张脸就僵住了,他使劲扬了扬嘴角,结果脸上的皮如开裂的瓷器,一眨眼的功夫,一块块脸皮就纷纷往下掉落,露出一张枯槁的脸。
皱巴巴的皮贴在骨头上,眼睛也是混浊的,徐春鸣现在浑然就是一个快要入土的老翁模样。
见此情景,李存青大惊,当即伸出剑做警惕状,他微微偏过头低声询问着:"师尊,怎会如此?"
“方才你可看见,锁妖□□塌,有一道气息被那些怨气吞噬了?"
“看见了,徒儿还发现,那锁妖塔似乎活过来了。”
“嗯,它不是活过来了,它本来就是活的,那个锁妖塔里只有被你降服的蛟龙是真的妖,其它的不过都是幻术,所谓的‘锁妖’也不过是个假名头。为师还未教过你,此塔应称为‘锁魂塔’。”
“它本是极品法器,若有人借此锁魂,将其同魂魄炼制,塔内怨气横生,塔外再不断将亡魂引入,魂魄献祭,塔身融入太多怨魂,便有了类似修士神识一样的东西,‘锁魂塔’的主人方可凭此为捷径,一步登天,仅是引气入体的普通人也可在一夜之间半步大乘,不过极易反噬。”
“按理来说,此等邪物,其主人应当收好,避开所有道行高的修士,不让它成了自己的弱点,但现在这塔不但谁都可以进出,还和陈樵融为一体了,陈樵就算逃出来了,也只能逃一半,他的魂魄应该还被压下大半,没有一点自由。”
“原来如此,那么祖宁老祖的尸身在塔内,或许是因为有人想把陈樵的半具身体换出去。”李存青恍然大悟,他拧紧眉头,“难道,徐宗主就是陈樵,他让师尊您入塔,是想借您的手取自己的魂魄!”
越无潮赞许的目光投到了李存青身上,他淡淡道:“也许吧,这‘锁魂塔’对他影响最大,只能让其他人为他卖命了。”
这陈樵在合欢宗中有君子之称,暗地里却借着师侄的身体兴风作浪,害死不少宗门弟子,不过祖溟是不是他的人还不好说,但他现在也没时间去探究了。
第68章 第 68 章
师徒俩谈的忘我, 对此,“徐春鸣”越发感到不满,将手中的纸扇扔了过来, 声音也成了沙哑的老翁音。
“当真没有拿?”
手里的纸扇砰的一声就炸成一片片合欢花瓣落下, 越无潮重新去打量他的脸, 作出欲言又止的模样,慢吞吞道:“当然没有, 锁妖塔里除了我和我那不成器的徒弟进去了, 陈宗主难道不知道还有手脚不干净的人进去了吗?”
“哈哈哈, 真人还是不要装傻才好。”
“我可没骗你, 你还是去看一看他吧。”说着,他指向对面水潭边。
陆明研正拎着两具白发老翁的尸体打量, 好像在纠结什么,看起来嫌弃的不行。见状, “徐春鸣”也跟着看过去, 见到自己的肉身时, 他顿时面目狰狞,闪到了陆明研面前。
拦路的人终于走了,李存青反手拉住他的手往林子深处跑,走了不到十步, 他忽觉不对,当即拽着人停下脚步。
仔细端详了一会儿,拦在他面前的结界闪了一下红光,错综复杂的纹路暗含凛冽杀意,血脉里的记忆被唤出, 他心生畏惧,不得不挪开视线。
原来如此, 他就知道,狞鬼这老贼肯定会埋陷阱等他跳,为了制服他甚至还动用了魔龙的力量。
连他都差点发现不了,脚下差一点就踩了那道结界,他方才故意停下来或许也算是幸事,否则,自己就直接被传送到魔龙嘴里了。
对死亡的恐惧终是占了上风,心脏疯狂跳动,胸口疼得有些喘不上气,越无潮咬破舌尖,从系统急切的催促声中抽离出意识。
“师尊,您怎么了?”
无论死多少次,面对死亡的恐惧始终不会消失,也就是这个时候,他才想起自己若是离开任务世界,也不过是个渺小的人。
那边徐陆二人抢夺身体,这边李存青知道面前的结界对他有害后,将他挡在了身后,自己则取出一面有些破旧的阵盘推演着,也许是太过焦急,手中的阵盘不小心掉到地上。
越无潮将准备蹲下的徒弟拉到怀里,挡住了他急得发红的眼。这家伙才到他腰高的年纪听他随便说的一句“万事皆可用阵术”,往后遇到难事动不动就掏他给的阵盘,后来长大了才懂得收敛。
想起过去,他掩唇轻笑,过了一会儿才正色道:“你听着,若是真的被陆明研抓回去了,你要自己想办法与他周旋,不要伤了你也不要让他碰你的肚子,若在孩子出生时为师还未赶到,你去妖族领地抓几个蠢笨的妖替你取出它,不要手软,它们若是不从直接杀了。当然,这孩子不是什么好东西,生死皆由你来决定,只要不让它落入陆明研手中就好。”
“切记,千万不要让孩子离开你,如果你敌不过要来抢人的家伙也不要紧,真的迫不得已就马上杀了它,不许留。”
这小东西,能杀死它的,除了他,或许也只有李存青了。
“什、什么?”
“妖族现在极其缺乏幼崽,你若是聪明些了,就过去找他们,他们会善待你,为师在你的魂魄上留有印记,面对妖族中人你只管横着走。”
“心魔盘踞在你心中许久,如果抗拒不了,就认了吧。”
他不信天道会任由自己的亲儿子堕落于苦难中。
一句句叮嘱听起来与平时师尊对徒弟的教导并无不同,没有任何分离的意味,但李存青的心慌已经达到极致,他木木地点点头,手里的剑哐当掉落在地,他伸出两只手去扒遮在他眼睛上的掌却怎么也扒不开,明明心急与茫然,但一点力气都没有了。
“不要,不要……”
“宿主,快,时间快到了!”
掌心湿润且滚烫,越无潮刻意忽略了,他愤恨地磨了一下牙,咬牙切齿将话吐出,“为师最讨厌有东西压为师一头后还要再来招惹一遍,今日这一遭定然是谁都不会好过了,待会儿结界破了以后,你就马上走,待为师解决了麻烦自会去寻你。”
“不要,可以出去,可以的……”李存青拼凑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反复念叨着拒绝,明明想要哀求,最后也只剩气音。
狞鬼见姓徐的老鬼抢身体,他本来也不计较的,但见状就突然想要了。他躲了一会儿迅猛的攻势,恼怒的“徐春鸣”几次都打不到,最后拍出一掌,精纯的灵力险些把他打出陆明研体内。
他正要报复回去,却瞥见越无潮领着他的新身体站在结界边,顿时心生警惕。
越无潮察觉到身后的视线,眼尾悄不可察地弯了弯。连自己的徒弟都没反应过来,他就一手捂紧怀里人的眼睛,一手掐诀迅速画了一个大字,繁杂的字闪着金光,他对准结界抬掌猛地拍过去,巨大的灵力威压撞击到结界上,刺耳的爆鸣声传遍整座山,魔龙的身形浮在合欢宗上空,隐隐可见。
【倒计时开始,宿主请注意】
“宿主小心啊!”
【十五,十四……】
狞鬼见状不妙,狠狠剁了一脚,身上生出的铁链钻进地里,穿破石板缠住了李存青的脚踝。
一只漆黑的半掌忽然出现在李存青身前,就在它即将碰到他的肚子时,突然被一股力强行往上拉,抵住了他的脖子。
他的喉咙被一把掐住,窒息感让他大脑一片空白。
越无潮一手还在支撑着打开结界,见时间差不多了,他松开了徒弟脸上的手转而去抓住那只断掌。
怀里的人手脚发软摔倒在地,窒息的感觉太过痛苦,徒弟疯狂抓着脖子想要呼吸,诅咒再次显形,这回上面的小字却在消失,变得越来越疏松。对此他无暇顾及,狞鬼操纵着陆明研的身体用四肢迅速爬了过来,那张脸又是隐隐可见龙头的模样。
【五,四……】
他一瞬间就化作蛇形,牢牢将自己的徒弟圈住,同时尾巴扫向扑上来的狞鬼。
被撞飞到树上的狞鬼吐出了不少内脏碎块,却在他视线扫过时桀桀阴笑,“那是我的身体,那是我的!”
劫云聚集,立在合欢宗上空,闷闷雷声响起,天道威压开始降下。
原本还想抢夺身体的狞鬼惊骇,连滚带爬往水潭方向跑去,生怕慢一些就会被天雷击中。
可惜的是,今日的天雷并不是来找他的。
头顶着一坨劫云,越无潮却不急不躁地圈着还在挣扎的李存青往山下爬去,同时还将自己身上的灵力传给他。
被天道杀死了两次,现在又是死到临头,他反而平静下来了,只是系统还在上蹿下跳求他躲一躲。
轰隆——
第一道雷毫无预兆地劈下来,他的眼前顿时陷入黑暗,被藏在身下的人恰好安静了下来,估摸着诅咒已经消失。
第69章 死了就死了
越无潮低头埋进尾巴下闻了闻, 李存青身上突然冒出一股浓重的血腥味,不知道是不是被伤到了,但他已经无暇顾及, 只要确认徒弟还有气息就可以放一半心了, 另一半心, 还要等他离开合欢宗的护山大阵范围。
方才的天雷把他的脑袋劈得蛇鳞掉了大半,眼睛也看不见了, 他强忍着翻滚身体的本能快速往山下爬去。
这一次天道似乎真的再也没了耐心, 追在他身后的劫云越聚越大, 一道道天雷像是在驱赶猎物一样追着他劈, 每次都是只差一点就劈到了他的七寸。
流水奔流,从那掩于云雾的峰顶跃下, 承接它的水潭深至发黑,一靠近便能听见震耳欲聋的巨响。
巨大的黑蛇尾忽然甩出水面, 水花落下的同时, 岸边的石板上也多了一个七窍流血的白衣男子, 他微睁着双眼,一动也不能动,只能仰头看着天。
水潭逐渐恢复平静,越无潮的发冠不知道掉在哪里了, 他披散着一头湿淋淋的头发有些狼狈地从一边走过来,泛白的瞳仁没有焦距,但他还是准确走到了自己徒弟的身边。
“原来还是影响到你了啊……”他俯下身轻抚徒弟还在流血的嘴角,喃喃自语着,“无事, 为师已经解了诅咒。”
“李存青,你要知道, 为师是蛇妖,天道已经容不下妖族了,所以啊,今日为师必有一死。”
不知怎的,李存青呕出了一口血,他红着眼睛努力想看他,艰难地从嘴里挤出了一句破碎的“师尊”,他似乎还有话要说,但血涌上喉咙,最后的话都化作一阵阵咳嗽。
地上的人又变得很可怜,可怜到让人动容,越无潮轻笑出声,看他的眼神柔情似水,他一指置于唇边做噤声状,又空出另一只手像以往一样为他将发丝拨到耳后。
“为师知道,你现在动不了了,被天道制住了对不对?但这没有什么,你本来也帮不上忙。”说到这,他轻轻弹了弹徒弟的额头,“为师不惧天道,很快就回来了,你万不可懈怠修炼,如果有空闲也学一学如何双修,为师回来要修炼新的功法了。”
“宿主它来了!”
系统忽地大喊,越无潮面色一沉,不情不愿地站起身,往旁边的林子里走去。
不知道是不是刚才挑拨离间的话让天道彻底坐不住了,它的威压夹在天雷里朝他劈下来,紫光映亮了半边天,雷声仿佛要撕破天际,这下是不死也要死了。
合欢宗距离劫云最近,其弟子纷纷跑出来观看,却又被不寻常的气息给赶回房中,各大宗门正在占测星相的修士也被突如其来的异象惊到,修为高深的修士更是隐隐察觉到那股令人生畏的威压,他们不敢相信,又反复推算。
“咦,紫微星怎么不见了?”
“师兄快看,它它它藏到残月后了!”
“这,西北方可是发生了什么……”
云层翻涌,劫云消散的很快,但天阴沉的很快,风卷着水腥气吹过林子里,豆大的雨滴落,一滴,两滴……
在使劲挣扎了一会儿后身体终于可以动了,李存青翻过身连滚带爬往越无潮离开的方向去,鼻尖嗅到的气味除了腐烂的味道,还有一股烧焦味,他忘记了自己身体的疼痛,疯了似的越跑越快。
待看清眼前的景象时,他猛地停下脚步,瞳孔扩大得不像活人,他屏着呼吸一动也不动,因抓着石头被磨破的手紧握成拳,血落在地上很快就浸入乌黑的土壤里。
被劈得焦黑的地面上横七竖八躺着断裂的树木,上面还有巨蛇躺过的痕迹,但不难看出那条蛇曾剧烈挣扎过,也许真的痛苦极了。
李存青张合着嘴,无声念出了两个字——在哪。
师尊方才还在跟他说话,现在怎么找不到了,为什么……
脸上又湿又痒,他抬袖擦拭了一下,又呕出了一口血,迟钝地低下头才发现自己身上的衣服几乎都被血染红了,脖子在疼,肚子也在疼,闷疼的心空落落的,他也不知哪里最重要,索性都不捂着缓一缓了。
雨下的太大,林中较为娇嫩的枝叶承受不住这番狂风暴雨,雨还没停就一副要断不断的模样,坚韧的草木尚且如此,更何况人。
那些雨滴砸在脸上生疼,李存青闭着眼就这么仰头对着天,他的右手不知何时就多了一把长剑,剑身皆着一层黯淡的红,雨水沿着它滑落,仿佛是刚从人身上取下的血。
他李存青,幼时便无父无母,幸在有师尊所救,后求道却受资质所限,幸在有师尊所教,他虽愚钝,但也勉强踏入大道。他活在世上好像总要丢些东西才能换得自己好过,师尊总是离他而去,那么,这一回,他又会得到什么呢?
得到什么都不及师尊一人。
“你究竟要作甚,我只是一个普通修士,为何总是戏弄我?”他闭着眼睛,却还是能感受到天上那道视线,忍不住跟视线的主人自嘲。
“刚才是你,阻拦了我救师尊,师尊虽为妖,但并无过错,你为什么……”
“你是天道,想给我安排什么命运就安排什么命运,可我不信,你给我的命只能由你来改。”
闷雷阵阵,乌黑的云层中翻涌着闪光,却迟迟没有发威,像是在隐忍怒气的人。
低下头的李存青缓缓睁开眼,双目毫无神采,只有一抹猩红隐隐浮现,乌青的眼底出现在苍白的脸上,他看起来似乎已经没什么精神。
剑柄被攥得很紧,他转向他们来时的方向,眼神陡然变得狠厉。
师尊不会丢下他的,定是陆明研在捣鬼,他和师尊会如此,也是因他而起。
*
浮动的白雾中,什么都没有,只有一张躺椅和一个悠闲地躺在上面的红衣男子。
系统雾中窜出来,兴奋地嚷嚷着:“宿主,您是怎么做到的,竟然把主角的诅咒解了!”
“借力罢了,在这里被困了这么久,我自然也要学点东西消磨消磨时间。”越无潮打了个哈欠,眼睛没从面前的光屏上移开过。
呜呜呜,吓死系统了,宿主赌的太大,竟然直接让天道劈自己,它以为宿主真的要被劈没了,还好能及时抽离,顺便修一修身体。
“宿主您真厉害!”系统先是夸奖了一句,紧接着就换了个话题,“您的身体主系统正在进行修复,大概还要两个月时间,到时候您就不用被那个什么天道法则欺负了。”
“不过——”系统忽然小心翼翼起来,“您死亡的时间对主角来说太久了,主角可能会很想您,一想您了主角肯定会很烦人,宿主要不您还是先不盯着主角看了吧……”
“死了就死了,我已经安抚过他了,他就算哭死了也要先突破自身瓶颈。”
对此,系统悄悄嘲笑了一下自家宿主,嘴硬的宿主明明心肠软,这回都不用它提醒宿主就在离开前哄了一下男主。不过,依据过往数据分析,宿主和主角怎么越看越不对劲,跟真的喜欢了似的……
越无潮眉头一挑,闭上眼睛做出要养神的样子,可惜他也不是真的铁石心肠,刚合眼就想起了临走时李存青那双哀戚的眼睛,泪水滴在他的手背,很烫。
那个笨蛋,一天到晚哭个没完,非要跟着自己,刚断奶的孩子都比他坚强,都说了会回来,还是一副死了师尊的样子。
他猛地睁开眼,就看见光屏上的人已经换了一身气势,还提着剑往回跑。
好不容易歇下来,现在又被一口气堵在胸口,越无潮舔舔牙,想把人放嘴里咬。他把他带出来,结果这小子又往回跑,人不成,剑也不成,还想帮他报仇。
不过,如果这次能帮他锻炼锻炼,那还算值得。
“系统,我让你藏起来的蛟龙呢?”
“哎,宿主这呢,人家还给你取下鳞片咯。”
龙鳞乃上乘铸剑材料,不过没有的话蛟龙鳞也是不错的选择,他以为李存青会打死那条蛟龙,还想着直接扒鳞片,现在蛟龙还活着,取鳞片就费劲了。
他可以趁这个时间加急铸剑,再回去时,应该就能用上了。
找到目标的人终于出了声,越无潮边把玩蛟龙鳞,边盯着光屏看,他越看那张脏兮兮的脸越觉得好笑,气也消了些。
等回去了,他第一件事是收拾这个不听话的家伙,第二件事嘛……
——
“我师尊在哪?”
起了争执的徐春鸣和陆明研一齐看着离他们不到十步远的人,看清那人的模样后都有些惊讶。
但陆明研反应更快,他镇定自若地抬手指天,而后挑衅似的看着他笑,做了个口型刚好都能看懂。
天上。
“你怎么回来了,不会是越无潮那么快就死了吧?真是报应不爽啊哈哈哈哈哈。”
天象出现异象时他也能看到,加上狞鬼所说的,可以确定越无潮还真死了,至于为什么,狞鬼却没告诉他了。
面对嚣张的陆明研,李存青沉着脸又问了一遍:
“我师尊何在?”
第70章 第 70 章
瞧见李存青的不对劲, 陆明研也严肃起来,他盯着李存青的肚子看了一会儿,没有理会, 转而高声询问起徐春鸣:
“徐宗主, 可否助我一臂之力, 拿下我这个狂妄的师弟?”
徐春鸣饶有趣味地将面前的人打量了一番,忽然勾勾手, 身边立即多了一个人, 原是那被他带在身边同进同出的花妖。
“当然可以, 但也请尊使不要再和我计较才好。”
狞鬼刚从短暂的睡梦挣脱出来, 他不放心,又跟陆明研叮嘱了一遍, “不要伤他太重,老夫现在无力取出那孩子, 先把他带回北域。”
他方才感应到天道威压, 魂魄都有些不稳了, 现在也不敢再去抢身体,毕竟那个姓李的小鬼跟天道的关系不一般,没有十足把握他不敢冒险。
他们的对话李存青都不感兴趣,听不到回答, 他也不再废话,抬起剑身在腿上擦了两下,口中轻念法诀,手中长剑微微颤动,倏地抽出了一把同样的剑浮在半空, 他催动飞剑,一道剑光划破虚空冲向徐春鸣。
回不回答都不重要了, 他只想把满腔痛苦全部发泄出来。
花妖转眼之间就化作一朵合欢花,飘到徐春鸣面前挡下了剑光,但也瞬间就化为飞灰,徐春鸣捂着胸口吐出一口血,盯着花妖飘散的灰瞪大眼睛。这花妖是他的法器,也是他的炉鼎,为什么、为什么这小鬼……
他心中顿时升起警惕,宽袖中伸出两条白练,“你跟你师尊一样,真是恶心至极啊。”说着,他两手抬起,那两条白练像蛇一样迅速游走,却在即将碰到李存青脸上的时候被一团紫雾打歪到一边。
猛然爆发的妖气笼罩了半座山头,这一变故让处在暴怒边缘的李存青都清醒了几分,他转过身,不解地看着自己身后那个与师尊有些相像的玄衣男子。
越熠见他看过来,微微颔首,示意他不必在意自己,随后便看向徐春鸣,讥笑道:“陈樵,你还寄居在这具又脏又臭的身体里呢?”
“那又如何,你这蛇妖,敢跑来修士驻地,待会儿还不一定有肉身呢!”被戳中痛点的陈樵面目狰狞,他猛地挥袖拂过自己的脸,那张脸便变回了他原本的面容,枯槁的脸看起来 有些骇人。
“是吗?那就看你的本事了,可不要偷鸡不成蚀把米又被打得魂飞魄散了,听闻百年前祖宁老祖对其修炼邪术的师兄大义灭亲,亲手斩杀亲手封印,本座实在敬佩,今日也想学他当年手段,若有不对的地方,还请你多多指教了。”
这世上最恨祖宁老祖的人莫过于陈樵了,年少被追着恶心,神功即将大成之时又被硬生生打断,他唯一一次输给祖宁,结果就被打得魂离肉身,还被压着赶进牢笼中,他恨死了,即便逃出来杀死了祖宁,但他始终无法消去恨意。
陈樵阴笑着,身上邪气顿生,再无半点修士模样,“哼哼,那就看看是我先把你剥皮抽筋,还是你先杀了我吧。”
路过李存青身边时,越熠柔声叮嘱了一句“吾儿早早陨落,你不如带着孩子随本座回妖族,免得遭这些奸诈的人族欺侮”,而后就一跃飞向正要往这边出手的陈樵。
他已得知越无潮的身世,这孩子无论如何都是他的血脉,方才失去与他的感应后他的心隐隐作痛,缓了许久,他这个当父亲的终究是对孩子生了情。
现在这孩子作为自家孩子的伴侣,腹中还有幼蛇,他说什么都要护着带回妖族领地,血脉里对幼崽的保护欲也让他爱屋及乌起来。
妖气与邪气相击,周围的灵气也被调动,激起一圈圈气波。
陆明研对此感到不满,但他清楚现在要关注的应该是李存青,见那个不知道到底姓徐还是姓陈的老东西被蛇妖缠上了,当即勾爪对李存青出手。
对这个废物,他还是速战速决为好。
红光一闪,原本被握在手里的长剑就出现在他面前,剑尖离他的眉心仅剩一寸距离。身体顿时生出一股惧意,狞鬼不知做了什么,他的识海突然刺痛,这才从那种让人忍不住想跪地求饶的恐惧中抽离出来。
剑被陆明研打落,李存青却不恼,他冲着他勾唇笑了笑,才慢悠悠地双手合十,口中默念起听不懂的话。陆明研盯着他那双灰暗无光的眼睛,召出了自己的法器。
长长的蛇骨鞭子抽过来,李存青跳开到一边,地上陷下去的地方还冒着浓重的魔气,他的口中念念有词,原本掉落在地的长剑又重新回到他身前,但他没有握回手里。
双手开始快速变换动作,法诀第一式催动了剑鸣,顷刻间他的身边多了许多剑的虚影。
“剑生万象,破!”
如海磅礴的剑气跟随那些剑刺向陆明研,红色的剑影映得他的脸有些阴邪。
光屏上的那张脸有些陌生,越无潮再次喊出系统,让它帮忙记录下来。趁着李存青发泄怒气,正好可以记录下其表现,他要研究一下他的心魔究竟会让他疯到什么程度。
结果如他想象的差不多,不久前还在哭得可怜巴巴的徒弟现在与疯子一样,把陆明研这个反派按着打,如果不是越熠把陈樵引到一边收拾,恐怕还能再打一个。看这情况,如果李存青再狠一点,陆明研就会被解决了。
握剑的李存青当真比平时好看不少,脸上的血混着汗珠滑落脸颊,就算是他也相信了原书中为什么那么多漂亮姑娘跟他暧昧,长得俊俏的剑修总是会受欢迎。
“呜呜呜宿主,人家真的不会看火啊。”系统飘到越无潮肩上,伤心地滚来滚去。
闻言,越无潮瞥了一眼旁边的丹炉,里面的蛟龙鳞还没有软化,便继续盯着自己的徒弟看,语气平平道:“继续保持这个温度。”
系统不情不愿地飘回火炉边。它也想看主角在干什么呀,而且,而且——宿主看主角的眼神总是怪怪的,就跟主角看宿主一样,它要做些什么把宿主和主角都拉回正轨才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