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上有人出声：“不会吧……许砚之这么帅,舒冉不会选大冒险吧……”
之前的几轮都是小打小闹地问几个问题就过去了，舒冉这轮才是目前为止尺度最大的问题。
好几个人都是七班的，没什么人认识舒冉,可如今有一起吃棉花的大冒险他们倒是也想看一看。
“我的天哪！”
“所以,舒冉你选什么！”
“佳佳”
陈佳佳的几个好友开始担忧起陈佳佳的情绪,明眼人都知道陈佳佳喜欢许砚之，如今这样的牌落到倏然手里，她们在陈佳佳和舒冉两人身上看来看去。
舒冉耳根子烧起来，余光不断偷瞄许砚之。
终于，许砚之漆黑的眼眸朝她望过来。
扑通,扑通。
心跳一拍重过一拍。
在场的人心也绷着,眼睛死死地盯在许砚之的身上。
好像只要他一个动作当场就能引起爆炸。
陈佳佳也是,她死死地紧攥着手里的牌，脸色极度难看。
仔细一看，她手里的牌已经有了一小块裂缝,冒出白色的树胶。
她猛地站起身，把手里的牌丢在桌上，作为今晚的寿星，还有维持从小的家教礼仪：“玩这么大不太好吧？我今天才认识舒冉，别吓坏了我今天刚交的朋友。”
舒冉呼吸都慢了,大气都不敢出。
“抱歉,别为难她。”许砚之清淡嗓音响起。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难道,要替她来选？
周遭人一阵倒吸凉气。
陈佳佳闭了闭眼,哪想到许砚之真的会理会。
光线迷离的包厢里，舒冉的耳畔都红了,四肢僵硬无力。
周敏烟握住了她的手，给予安慰。
舒冉张了张嘴,才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
难道……
许砚之从沙发上动了动，眉眼倦淡，好似游离的思绪才刚刚回笼。
视线在周遭人身上转了一圈，“是我好像从来没有说过要玩游戏。”
“啊。”
大家面面相觑。
回想刚刚的几轮游戏下来，许砚之确实没有参与进这场游戏。
抽他牌的是尚俞君，翻他牌的是尚俞君。
就算游戏气氛再喧闹，再有趣，当事人也是不感兴趣地看着。
且他从来都没说过要玩真心话大冒险。
听到他的话，陈佳佳脸色转变，立马笑着说：“对啊，我们一直都没有说要许砚之玩，今天是我生日，我却没有顾及到来参加我生日会朋友的感受，都怪我。”
“所以，这局就不算吧。”
明眼人都知道，这既定规则完全就是陈佳佳来做主。
毕竟那张牌，原先就是准备给她的。
如今给舒冉抽去了，根本就是意料之外的事情。
能扭转乾坤的办法，她又怎么会不做。
许砚之是陈佳佳的心上人，明目张胆的偏心谁都能看出来。
况且陈佳佳是今晚的寿星，谁又会有意见。
但是——
还有三个不知情的人需要负责。
陈佳佳笑着对舒冉说：“舒冉，这局不算，你介意吗？”
舒冉很难形容现在的心情。
像是在走钢丝，马上就要上岸时却又失足掉下悬崖。
她庆幸这局不算，又不庆幸。
她说：“没关系，听你的就好。”
陈佳佳落落大方地说：“好了好了，那我们自己再玩一会。”
有了开始，就不能随意喊停。
后面的几轮，许砚之都没有参与进去。
舒冉也运气十足地躲过几轮。
刚刚的事情好像就没有发生过。
趁着场上有人输了玩大冒险，大家都在观看时，舒冉偷偷注意着许砚之。
灯光下少年的眉眼朦胧，侧脸被光线勾勒，散发出凛冽气息。
这种气息舒冉一直说不清是什么感觉。
在这一刻忽然就明了。
是冰与雪之间的过渡，清凉似薄荷。
少年捉摸不透，无法触及，只带来冰与凉。
刚刚那么紧张的情况被他三言两语就化解了。
解除了她的困境。
许砚之往桌上的盘子里拿了块小饼干往嘴里送。
他吃东西的动作不像其他男生那样粗鲁，相反十分安静。
细嚼慢咽，浑身的良好教养和矜贵从容一览无余。
忽然，舒冉想起——
那饼干都拆了包装一片一片地放在盘子里，全都撒了辣椒粉，是为了大冒险备用。
那辣椒粉十分带劲，舒冉看过。
他能直接拿起，说明是真的没有把心思放在游戏上，就连那是游戏的道具都不知道。
这场游戏，终究是没有经过同意就让他参与了。
许砚之把小饼干吃入口中时，即使他的面色依旧平淡，可他的眼底很快蒙上一层淡淡的水汽。
他的喉结上下滚动，脖颈上的青筋凸起，连带着肌肤都变得红润。
许砚之的皮肤很白，轻微的红润都特别明显。
少年咳了两声。
作为侥幸逃脱的幸运者舒冉不管不顾周遭多少双眼睛，连忙从茶几上倒了杯水给许砚之。
许砚之接过，不假思索地仰头喝下。
他的喉结接连上下大幅度地滚动，因为辣味刺激，青筋也变得更加明显。
许砚之的气息沉沉，带着微哑的嗓音对舒冉说：“谢谢。”
这是他第一次无所顾忌地接过舒冉手中的东西。
即使，是有缘由的.
这场游戏，最终以陈佳佳喊停。
她精致的眉目里透着烦躁，却依旧笑着说：“本来就是我的生日想让大家玩个开心，现在有人受了惩罚，还是不要继续了，我们就继续唱歌吧。”
没人说不。
包厢面积很大，自备和KTV一样的各种功能，好几个人抢着点歌，纷纷一展歌喉。
看起来热闹极了，实则有些无聊。
许砚之喝过水后，安静地窝在沙发上。
陈佳佳倒了杯水过去，一脸愧疚：“我不是故意的，我没有注意到你想不想玩这个游戏，要不要喝杯水润润嗓子，不喝的话一会我请你喝水，可以吗？”
“或者你现在想吃什么想喝什么，我马上叫服务员给你上，你别生我气，可以吗？”
很多人都去唱歌或者自己组团玩游戏了，只有陈佳佳，在围着许砚之。
谁都懂这场生日聚会，是因为许砚之而聚，目的就是只要他能来，其他人无所谓。
生日聚会不过是一个邀请许砚之的借口而已。
许砚之想不想来陈佳佳无所谓，重要的是，他来。
舒冉没有去唱歌，方才许砚之坐下的位置和她只隔了个周敏烟和尚俞君。
陈佳佳的举动，她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舒冉握紧了方才从茶几上拿的一杯饮料，明明是解渴的，但是这会她却像是掉进了深海里，氧气离她远去，叫她无法呼吸。
虽然，坐在旁边的许砚之并不知道。
下一秒。
男生冷冷淡淡的音响起，透过空气飘入舒冉的耳道。
“抱歉。”男生顿了一秒，“我不喜欢太甜的东西，我上次说过了。就当我喝过了吧。”
“还有，我有水了。”
陈佳佳低头，看着许砚之面前放置的那杯水。
桌上的这杯水，正是舒冉刚刚倒给他的。
刚刚，陈佳佳看见了舒冉给许砚之倒水。
舒冉从海面上浮起，成功呼吸到新鲜空气。
胸口的浊气散去一些。
原来——
他上次也是拒绝的。
陈佳佳咬了下唇，冷冷地看了眼舒冉。
接着，良好的家教礼仪叫她迅速地调整好状态，依旧不依不饶。
看起来陈佳佳是对许砚之铁了心地追求。
她顺势在许砚之身旁坐下，说：“砚之，我爷爷送给我的生日礼物是欧阳询仲尼梦奠帖，你可以拿回去给你爷爷，行不行呀？”
空气中沉寂半晌。
许砚之稍微往边上退了一些，没有回应陈佳佳。
陈佳佳的笑脸就这么僵住了，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
终于，许砚之抬眸，淡淡道：“不用，我爷爷暂时不太需要。”
他拒绝的语气良好，虽依旧和往日里一样冷淡，却听不出不耐。
舒冉的喉间却哽住了。
他这样冷淡的态度，也许是因为太过清楚陈佳佳有着什么样的心思，所以明明不是在拒绝她，舒冉却觉得一样地难过。
倘若他知道了她的心思，是不是一样会被拒绝。
陈佳佳还想说些什么。
许砚之却从校服口袋里摸出了耳机，“抱歉，我想独自听会音乐。”
他冷淡的模样像极了冬日山峰上落下厚厚一层积雪，阳光照耀却无法融化，让人遥望不可接近。
清冷得像是一幅画。
陈佳佳面色惨白极了，她咬了咬下唇，一点办法也没有。
周围人在讨论送了什么给陈佳佳。
陈佳佳好似想到什么，撩了撩头发，举手投足间尽显风情万种。
她放软了音，配合着话题说：“你们送了什么给我呀？”
仿佛是在遮掩这一刻的狼狈。
好闺蜜们簇拥过来，一个接着一个介绍着自己的礼物。
不得不说，陈佳佳的家境是真的好，就连朋友都是非富即贵。
要么送香奈儿口红，巴黎世家的珍贵礼盒，要么就是一只巴宝莉的包包。
总之，每一样礼物都是一等一的昂贵。
舒冉这才发现，芙城一中里原来有这样多家世显赫的同学。
陈佳佳收下礼物，笑着说每一样她都好喜欢，接着转头对着尚俞君挑眉：“尚俞君，别说你没送我礼物哦！”
尚俞君和陈佳佳不过是曾同学一年，说到底也是半熟不熟的关系，他说：“送你一支毛笔，你在台上写的字很漂亮，字如其人，步步高升。”
陈佳佳小脸一仰，有些骄傲却不露：“谢谢呀，因为我的书法是和许砚之的爷爷学的呢。”
说这话时，陈佳佳看了眼许砚之。
许砚之没有任何动静。
一旁的舒冉不动声色地咬了下
陈佳佳有些失落，收回视线后又对尚俞君说：“你也要高升哦。”
接下来就是周敏烟，她把装着丝带的礼盒推到陈佳佳面前，毕竟是送礼环节，也没有了方才的刺头味：“这条丝巾很漂亮，送给你，祝你生日快乐。”
陈佳佳眯了眯眼，从礼盒上就可以看出丝巾的样子，她礼貌微笑：“我好喜欢，好漂亮，谢谢你，和你交朋友我很开心。”
轮到舒冉。
她拿出一个小盒子，递给陈佳佳，“生日快乐。”
陈佳佳把礼盒打开，里面的蝴蝶手链一览无余。
准备起飞的蝴蝶翅膀在灯光下闪闪发光，银色的链条配上两只小铃铛，扑面而来的清冷与灵动感交织。
陈佳佳眼眸跃过一丝惊艳，面上却依旧端方，“谢谢。”
“但是这条手链看起来很贵，废了你不少钱吧？”
陈佳佳善解人意地眨了眨眼，神情真挚，“下次还是不要买这么贵的东西了，我有好多，你留着给自己买点好东西。”
周遭人唏嘘。
“天呐，是佳佳过生日，别人给她送礼物，她还担心别人花钱……”
“我听说舒冉家境不好。”
“佳佳好体贴呀。”
周敏烟从茶几上拿了片西瓜，咬了一口，随意道：“没关系啦，你要是觉得过意不去，冉冉生日的时候，你也送她呀，反正都是好朋友，不是吗？”
陈佳佳：“我就是不想我的朋友因为我而这样破费，我也听说了舒冉零花钱不多…”
她说得很委婉。
舒冉从不担心别人谈论自己的家境，也从不羡慕任何人。
但她心思却有些敏感，总觉得陈佳佳的话令她觉得有些怪异，白天在化妆室里的滋味又从心底冒出，像一棵庞天大树生出蜿蜒枝丫把她缠绕住生出五味杂陈的不适。
舒冉神色依旧，没说什么多余的话。
继而自然地笑笑，问陈佳佳：“你不喜欢吗？不喜欢的话我给你换一个生日礼物？”
陈佳佳表情好像有些诧异，没想到舒冉会这么说，她当即否认：“当然喜欢。”
舒冉理所当然：“你喜欢就好了，不用想那么多。”
‘不用想那么多’，短短六个字，好像直接化解了这气氛。
给了陈佳佳安慰一样，反而突出舒冉是个十分义气重感情的人。
莫名地，舒冉察觉到，一直坐在角落的许砚之往她身上看了一眼。
这视线仿佛烙了铁，烫得她浑身发热。
陈佳佳没再说什么，笑着收下了.
包厢里气氛高涨，陈佳佳没再做什么说什么，周敏烟和尚俞君禁不住去唱了歌。
舒冉对于这些歌手都不太熟悉。
那时候她最常听的还是家里CCTV音乐频道林俊杰的几首歌，手机里每个月话费要二十块钱，她想开流量下载几首歌，一个月要多交五块钱，苏慧慧说什么也不同意。
所以，舒冉不怎么听歌，也不怎么会唱。
许砚之依旧坐在边上。
中间少了两个人，这张沙发上只有他们两个人。
舒冉用余光看了他千万遍，几乎可以勾勒描绘出他侧身的模样。
直到十点多，生日聚会终于结束。
许砚之站起身和陈佳佳说自己要走了，生日礼物会从玉兰君心寄给她。
那是一个舒冉从来都没听过的地名。
陈佳佳连忙追上去，“许砚之你等等我呀。”
许砚之走到门口，停下脚步回头：“你应该先等你的朋友们走了再走。”
陈佳佳回头去看身后有些贪杯喝了果啤这会醉倒在沙发上的女孩们。
她咬唇，有些不甘心，不过到底是端庄：“那好吧，那我下次再找你。”.
已经有几人下楼，这场聚会有些少男生，周敏烟刚刚玩high了头，这会头有些晕，舒冉扶着她走出门口，尚俞君跟在后面提着周敏烟的包包和外套。
夜晚的风有些凉了，他上前一步，将外套披在半眯着眼的周敏烟身上，“快披着，别着凉了。”
尚俞君是个规矩的男生，长相十分阳光，说起话时有种文质彬彬的气质，这会他关心起自己的朋友，舒冉不免心里也有些暖。
周敏烟表面上看起来大大咧咧性子直，喝了酒却安安静静的，前会儿还是半眯着眼，这回已经是要睡着的模样了。
尚俞君左看看右看看，担忧说：“舒冉，我先送敏烟回家，你一会打车回去可以吗？”
舒冉点点头：“可以的，你送她回去吧，她一个人我也不放心。”
她心想周敏烟这会估计更需要的是尚俞君送她回去。
尚俞君准备打了车和周敏烟一起走，结果等了很久的车也没有车来。
明明是高级酒店，这会却寂寥得半死，那些和陈佳佳一起的朋友早就被自己家的司机给接走了，而陈佳佳估计还在照顾剩下的朋友。
这时，许砚之走了过来。
“要不要一起走？”
路边停了一辆黑色的SUV，正打着双闪。
舒冉认真地看过去，发现不是上次那辆车，车窗半降，露出那天大雨里有过一面之缘的司机。
那天是布加迪的司机，这次他换了辆车。
尚俞君求之不得，和舒冉对视一眼，同意了。
而舒冉更是不可能拒绝，她私心地想和许砚之再多待一会。
许砚之坐在副驾驶，舒冉和许砚之各坐在后排的靠窗位置，周敏烟还真的睡过去了，这会靠在舒冉的肩头。
车窗未降，陈佳佳正好和几个女生一起走出，依稀还能听见他们的对话。
“佳佳，我从来没见过像你这样有勇气的女生。”
“像你这样在电视剧里，再继续追许砚之一定可以获得完美结局的！”
“是啊是啊，完美的女生总是要配上完美的男生！”
风灌进车里，吹得舒冉不禁抖了抖身子，无端的胸口一阵阵紧缩，喉间又冒出一丝酸涩感。
很冷。
她知道的，不是因为被风吹的。
今晚的生日聚会，其实她一点也不开心。
舒冉死死地咬紧后牙，缓了缓后，她寻找车窗控制键，想把车窗关上。
“把车窗关上。”
男生的音平调无起伏。
车窗缓缓上升，隔绝了外界大部分繁杂的声音，舒冉听不见那些引起她情绪起伏的声音。
而他的话也像一颗石子砸进舒冉心头湖泊，掀起层层水花。
舒冉情不自禁地看向副驾驶的位置，许砚之已经靠在车座上，似乎在休息。
坐在后排，根本无法看清他的神色。
他很累吧？
这场聚会一定让他身心疲惫了。
刚刚自己寻找车窗按键慌忙的动作是不是被他无意注意到了？
他会不会觉得自己太没世面了？
各种混沌猜测充斥舒冉心头。
一路气氛沉寂，尚俞君报了周敏烟的地址后就忙着照看周敏烟，生怕她半路醒来睡得不好。
车在街道上平稳行驶，司机为了缓解气氛，音响里放着舒缓音乐。
没有人说话，舒冉手撑着周敏烟的脑袋，安静地听着歌。
这段车程舒冉在心里算了一遍，周敏烟和她租的房子是两个方向，再加上尚俞君，最少要半个小时。
家住得最近的是舒冉，但由于周敏烟睡着了，所以先送的是她。
舒冉把周敏烟扶下车。
“敏烟，醒醒，我们回家了。”
舒冉轻声细语地喊着周敏烟的名字，车厢里昏黄光线照在她的侧脸上，发丝上的淡棕色发夹被镀上一层温柔的暖辉。
周敏烟小声嘟囔一声，和舒冉下了车。
尚俞君扶着周敏烟，舒冉一只手借给周敏烟支撑，另一只手趴在车窗上，张了张嘴正想说些什么，司机贴心地降下副驾驶车窗，舒冉这才发现坐在副驾驶上的许砚之睡着了。
这是她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看许砚之。
黑如鸦羽的睫毛压下，在眼睑下投射出一小片阴影，面上有着细微的黯淡。
手臂轻搁在小腹上，呼吸轻浅，宛如在弹奏一首舒缓的钢琴曲。
舒冉不自觉呼吸都轻了，她小声地对着主驾驶上的司机说：“麻烦你在这儿等我一下。”
司机点了点头。
舒冉指了指许砚之，轻声细语：“记得把车窗关上，他睡着了。”.
周敏烟住在小区里，尚俞君作为男生不方便把她送上楼，所以舒冉负责把她送上去。
等下楼时，尚俞君对舒冉说：“我家就在这附近，我走回去就好了，砚之睡着了，我就不麻烦他了，让他早点回去。”
舒冉点点头：“好，那我先走了。”
为了不吵到许砚之，舒冉拉开车门时特别小声。
不过，许砚之已经醒了。
他如玉长指揉了揉眼，声音泛着刚睡醒时的哑：“他们走了？”
那声音透过空气悠悠震入舒冉的耳道里，泛起阵阵波澜。
舒冉点头，轻声说：“敏烟回去了，尚俞君说他住在附近，自己走回去。”
“嗯。”少年应了声，继续靠在车座上。
回去的路程短暂，这是舒冉第二次和他同坐一辆车。
不是上次的车，也不是上次的心境。
她也不用再光顾是否会把他的车座垫弄脏。
车里放着《半岛铁盒》。
舒冉没有听过这首歌，但听过周杰伦当时红遍大江南北的《青花瓷》。
周杰伦的声线和音调很好辨认，舒冉一听就能听出来。
“为什么这样子
你拉着我说你有些犹豫
怎么这样子
雨还没停你就撑伞要走
已经习惯不去阻止你”
……
这首歌节奏慢，抒情成熟。
氛围良好的车厢里，坐在后排的舒冉忍不住一遍遍地用手捏紧大腿上的布料。
她的视线一次又一次地往主驾驶旁放歌的大屏幕上扫，车经过一条小路，光线迷离，她没能看见这首歌名叫什么。
明明知道回去搜索周杰伦就能知道歌名，可她还是忍不住说：“周杰伦的歌挺好听的，尤其是配上方文山的词……”
其实她就听过青花瓷，哪懂得那么多。
那会儿的舒冉还在猜测自己说这样的话，许砚之会不会听出她话里的破绽。
而许砚之却转头看了她一眼，点头：“嗯，他的歌有抽象的美感，容易让人冥想。”
舒冉哪懂得那么多，再说下去容易漏洞百出，只磕磕绊绊地应了两声。
许砚之手指在主驾驶上的大屏幕上轻触两下。
那瞬间，车驶出小路前往街道，路边街灯照亮。
舒冉看清了大屏幕。
音乐软件里，许砚之点进周杰伦的主页。
切换了一首《搁浅》。
同时，舒冉也看清了他的主页。
只收藏了周杰伦一个歌手。
他喜欢周杰伦。
舒冉没有想到，他居然喜欢周杰伦。
不过想来刚刚许砚之的回答已经能多少猜测出一些。
这个年代，好多初高中生喜欢的都是徐良、汪苏泷、许嵩之类的歌手。
喜欢周杰伦的大部分人都被一首《素颜》转变成许嵩的忠实粉丝。
也许是舒冉的交际圈狭窄，这是她身边唯一一个喜欢周杰伦的人。
也庆幸刚刚没有再多说有关于周杰伦的话。
舒冉祈求这条路再远一些，再远一些。
可还没祈求多久，车已停在舒冉租住的房子楼下。
一中旁边的公寓。
他还记得。
一个微小的细节就足够让她差点当场晕过去。
虽然，只不过是举手之劳。
心情刚像玫瑰绽放，另一个认知又跑出来。
也许——
是司机记得呢。
舒冉关上车门和许砚之道别：“谢谢你，麻烦你了。”
“没什么的。”许砚之说。
舒冉站在车窗外，礼貌微笑：“还是谢谢你。”
她伸手晃晃说再见。
许砚之几不可微地点了一下头。
车往前方的罗兰小区驶去，和舒冉暂时租住的一月三百块钱的小公寓是同方向，却不是同一个身份阶级。
舒冉还在回味许砚之说的话。
没什么的。
一句话就能撇清所有的关系，也能轻易引起她所有的情绪。
他总是这样，像是尘世之外的人，不沾任何喧嚣浮躁。
淡如水一样的少年。
也不是所有人都和他一样。
不，在舒冉的记忆里，是没有人和他一样.
晚上，舒冉洗完澡复习了功课后才把手机从衣服口袋里拿出来充电开机。
下午她和周敏烟拍了很多照片，不知道什么时候周敏烟已经从q.q发给自己了。
周敏烟的手机是那时候最流行的三星S4，拥有1300万像素的后置摄像头，拍摄画面清晰又饱满，是舒冉那部杂牌手机没法比的。
她是个有些内敛的女生，刚开始拍照的时候还特别不好意思，是周敏烟劝了她好久，说都是好朋友，又不会给别人看之类的才好意思拍。
就像现在，看自己的照片时还有点羞怯。
罗君创了个没有李英梅的班群，这个点群里的消息还在不断弹出，舒冉点进去。
群里有女生在讨论许砚之的演讲。
“天啊，许砚之的演讲我看了一千遍一万遍视频还是心动！”
“我也是，好想加他q.q，但是我不敢加，不管了，我去勇敢了！”
“你们哪来的视频啊，我今天在后台帮忙都没看到。”
“林嘉曜全程录制的视频，我找他拿的，你们也可以找他或者找我拿。”
“……”
舒冉心一动，她和女生不太熟，但是和林嘉曜……
心里的念头一旦有了，就很难再压抑下去。
想到晚会上少年耀眼的身影和没有认真听进的演讲，舒冉咬了咬唇。
打开林嘉曜的对话框，一口气输入一行话过去。
“在吗？今天晚会的视频可以发给我看看吗？”
舒冉很快得到回复，还发来一段长达两个多小时的视频。
林嘉曜：“哈哈，你那时候很忙没看吧？我猜到了！大笑/.大笑/.”
舒冉：“谢谢！”
她点开视频，跟着进度条一点一点地看过去，直到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林嘉曜的观众位置特别好，是大堂里最中央的位置，这个位置把许砚之拍摄得特别清晰，比她在角落里亲眼看到的还要好。
少年清冷孤傲，嗓音低沉纯净，是他独有的清冽感，站在话筒前丝毫不怯场且游刃有余。
舒冉不自觉地入迷，直至听筒里传来清晰且裹挟着电流声的低冷嗓音。
台上的大屏幕跟着许砚之的话语发生变化，只见少年身后飞机降落，繁星一片。
而他的眼里，好像闪过热忱的痕迹。
舒冉莫名觉得，他好像就是一架飞机。
一架独自前行而又冰冷的飞机，他在寂寥无边的空中盘旋，留下的清冷痕迹遥远又短暂，似从未来过，最终只有为他痴迷的看客在原地驻扎。
好似有一盏明灯在心房上点亮，再也无法熄灭。
他坦然自若的样子令舒冉向往，崇拜。
舒冉也终于知道了他演讲的是什么。
是飞行原理，是有关物理的知识，是飞机在天空中自由翱翔寻找方向。
认认真真看了两遍他演讲的视频，舒冉突然反应过来，他没有把那句废稿的语录加进去。
舒冉连忙拉开抽屉，拿出自己收藏起来的文件夹，指尖触摸里头她捡到的那张废稿。
那句——“穿过云层，唯一存在的只有风沙和星辰。”
清晰地映照在上面。
看着手机屏幕上显示出清冷少年的模样，她装着满腹的心事仿佛变成一河的星光，在此刻斑驳闪烁，好似轻轻一碰就流淌万里。
舒冉紧紧捂着胸口，让错落的悸动平缓下来。
所以，这句话，是只有她知道吗？
她好像，发现了许砚之的秘密。
第15章
五月底,芙城一中迎来第二次月考。
月考过后就是期末考，剩下的日子不多，所以舒冉只争朝夕地学习,经过上次的五四活动,她也变得勇敢不少,如今也可以面不改色地和一些同学交流问题。
月考的成绩下来，舒冉拿着总分条站在位子上看到了一次从未考过的成绩。
班级第五。
欢喜还来不及掩盖面上的诧异，舒冉怔怔地看着总分条出神。
林嘉曜过来热情地打招呼：“舒冉，我刚刚从办公室知道你的成绩了，恭喜你呀！进步很大！”
舒冉对他浅浅一笑：“谢谢,你也很厉害。”
这阵子林嘉曜帮她不少,教了她很多题目。
舒冉不是不知恩图报的人,回馈他文科题目的同时，还请他吃了些零食。
林嘉曜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大家都是同学,没事啦。”
“我刚刚看到你的排名比上次掉了一些，是不是教我题目太打扰你的时间了。”
“下次不用教我，你自己的学习最重要。”
舒冉记得他成绩很好，一直稳定位于班级前五，这次拿了第七。
“啊？没事没事。”林嘉曜低声说：“这次是我来不及做大题,空了一题,和你没关系。”
“没事啦,我也少问你一些,班里也有很多女生问你题目，少我一个,你轻松一点。”
“……没事。”林嘉曜沉默了一下.
月考过后，李英梅又在班里通知学校即将要举行三天两夜的研学活动。
地点为南城。
这两个字一砸下来,整个班都沸腾起来了。
有大胆男生举手发言。
“老师怎么会是南城，那么远！”
“对啊对啊，以前研学不都是在学校周边吗？”
“对啊，我们是在最底下的沿海城市，南城都快到黄海那里了，车程那么远，来回都不可以玩什么了。”
李英梅抬手拍了拍讲台，直至了班里即将发生的躁动：“都安静一下，这次研学地点是校领导投票出来的，主要是让你们参观一下曾经发生过的大屠杀城市，这次参观的大学为南航大学，其余的地方会发手册给你们，不是让你们去玩！回来都给我写感想以及议论文一篇！”
“啊——”
“怎么还要写议论文——隔壁班都没有！”
……
“让你们爱讲话是吧。”李英梅挑了挑眉，“还有，这次活动为自愿参加，研学费一个人为868，大家回去后和父母商量一下，愿意报名的同学名单今晚我会在班群里统计一下，大家接龙就可以，报名时间为三天。”
周敏烟也忍不住亢奋起来，她一向厌烦枯燥的学习生活。
这次她拿了班级第七，还是为了尚俞君才下了苦手。
好不容易可以出去研学放松一下，这会已经开始偷偷拿出一张白纸写着研学计划了。
一边写一边悄悄和舒冉说话。
“冉冉，我听说那里有家特别出名的先锋书店，到时候我们一起去好不好？”
“还有还有，前两天我听说我喜欢的小说在先锋书店有亲签卖！而且南城景色超美！这次我肯定也要去，说不定还能有一段难忘的回忆！！！”
说到最后，周敏烟语气激动，已经忍不住摇起手臂。
可舒冉的情绪起伏却不是很大。
她神情带疑：“冉冉，你怎么了？”
“你不去吗？”
其实前面听到李英梅说南航大学这四个字。
舒冉早已紧握着手中书本，心里藏着的那本秘密书本好像被风吹开露出一面。
她想去。
很想去。
尤其是发现了那件秘密之后。
她想去看看，看看南航是什么样子。
去看飞机在空中飞翔。
去探索，去翱翔。
而那868是她不能承担的数字。
她几乎是想也不用想，沟通也不用沟通，就知道苏慧慧不可能让她去。
连一张车票都觉得贵，更何况是一个868。
在这个年代，苏慧慧能用这868把舒冉压死。
舒冉摇了摇头，扯出一个勉强地笑：“没有呀，我回去问问我妈妈。”
周敏烟向来粗枝大叶，这次她却看了眼舒冉的神情后什么都没继续说.
夜晚，舒冉打开了班群。
李英梅在放学的时候已经把群公告改成通知下发下去。
已经有好几个同学接龙上去。
看了下接龙名单，白天周敏烟还在兴致盎然地计划，这会通知出来居然还没有接龙。
李英梅还发了几张南城的图片。
舒冉一眼就看到了南航。
宏伟建筑之下的石碑刻着南城航空航天大学。
庄重不失现代化的建设令人遥望向往。
即使不知道未来许砚之会去往哪个大学，但舒冉也想去看看。
拉开最底层的一个抽屉，里面放着个铁盒子，是舒冉存了很久的零花钱。
她每周有两百块钱的生活费，省吃俭用下来会剩下二十块钱。
舒冉打开铁盒子数了数，将近八百块钱。
看着接龙名单上出现的名字越来越多，她深吸一口气，还是拨打了苏慧慧的电话。
第一个电话打过去的时候，苏慧慧没有接，再连续打了两个，电话被接通。
“妈妈。”舒冉乖巧地叫了声苏慧慧。
苏慧慧语气正常，应了声后说：“什么事？又没钱了？”
“不是……是我们学校有研学活动，我想……”
话还没说完，苏慧慧率先打断了她的话，“我知道这个，研学一般都要交费用吧？像这种活动一般都不要去，完全就是浪费钱，那种地方电视里面不也可以看看吗？”
“你想去的话，回家来看电视也是一样。”
这是来芙城一中后，苏慧慧第一次主动让她回家。
舒冉不想回家，心一横说：“妈妈，我想去，研学只要68块钱。”
她说了谎，希望苏慧慧能给她这68块钱。
哪知道苏慧慧劈头就是一顿骂，“68块钱不是钱吗？68块钱刚好能给你弟弟买一个玩具，家里一天的菜钱，现在钱哪里有那么好赚？”
舒冉突然不知道说什么好，胸口那股沉重的闷闷感再度袭来，甚至还有一些眩晕。
她强压下这种感觉，继续和苏慧慧请求。
不过最终的结果依旧没有变化。
舒冉突然难过地鼻头一酸，握着手机推开了房间门至楼梯口的走廊。
风呼呼地吹过来，心情并没有好多少。
楼上的张阿姨提着一桶油下来，看到舒冉站在这儿，热情说：“小冉，你要不要这桶油呀？乡下的政府发过来好几桶，想着你在楼下一个人住，送你一桶。”
舒冉受宠若惊，连忙挥手：“阿姨我不要，我都是在外面吃的，这里面没有厨房。”
张阿姨一拍脑袋：“你瞧我这记性，那你把这桶油拿超市换点钱，就当阿姨给你一点心意。”
舒冉哪能接受下，只不过最终还是招架不住张阿姨的热心，收下去超市换了钱。
她是有一些私心的，想要换点钱去研学。
提着桶转身下楼时，张阿姨还在背后轻叹一口气：“这小冉啊，立夏都不回家吃春卷蛋饼，这么久了连个家里人都不来看。”
舒冉耳朵尖，听到后脚步一颤，鼻尖泛酸，眼泪忍不住滴落在水泥灰的阶梯上，氲出一抹圈。
这世界上有很多人对她好，偏偏没有一个是家人。
这桶善意的油最终换了50元，苏慧慧虽说不让她去研学，不过还是给了她这周的生活费。
算下来刚好可以去一趟研学。
晚上，舒冉接上了班群里的龙。
而在她接上去不到一秒钟，她的名字后面就出现了林嘉曜的名字。
第二天早上上完课，周敏烟拉着舒冉到走廊尽头说悄悄话。
周敏烟：“冉冉，我和我爸爸说让你和我一起去研学，你生日不是还没过吗？这就当作是我提前送给你的生日礼物。”
舒冉愣了一下，随即拍了一下她的手臂：“敏烟，你说什么呢，我昨晚已经在群里接龙了，你没看到吗？”
周敏烟性子直，舒冉很少看她呆住的神情。
“啊。”周敏烟怔住，昨晚她一直在和她爸爸求情，根本没看群。“我没有看见耶。”
“你……我还以为你……”周敏烟后半句话没说出口，等了半天才说出一句，“我还以为你不想去……所以我一直没接龙。”
心思敏感如舒冉，又怎么会猜不出周敏烟的想法。
她一定是知道自己的家境，才会以生日礼物为借口当作是研学费用。
舒冉不太会向其他人宣泄自己的负能量，所以巧妙地隐藏情绪：“没有啦，我妈妈同意我去研学。”
“啊，那太好啦，我们可以一起去先锋书店打卡了！”
“好啊！”
“那到时候我一定要拍好多美美的照片……”
周敏烟在第三天晚上之前接了龙，舒冉数了数，整个班级里不到三分之一的人去研学，少得可怜。
研学的时间定为5.17至5.20号。
为了让学生们更加有体验感，出发的时间定为5.16号下午，回去的时间为5.21号上午。
不占用大家的研学实践时间，也不浪费这868元。
同时，李英梅还说：“因为这次我们班报名的人数和九班一样少，所以段长决定将两个班的人数合在一起，方便管理。”
“所以可能会出现我们班的物资可能会和隔壁班一起享用，大家相互理解通知一下。”
周敏烟和舒冉说过尚俞君会一起去，但是没想到这次研学会和九班一起。
那他会去吗？
舒冉没好意思问周敏烟.
29号下午提早下课，舒冉收拾好了准备去研学的行李，顺便带了一些应急药物和零食后在校门口集合。
她来得不算早，九班已经有一些同学提早站在学校事先包下的大巴车前等待。
“诶，这次许砚之没来好可惜。”
“可惜啥，你没听那天班主任说的吗？人家哪儿没去过？五岁就在国外旅游，八岁全国旅游，坐飞机都是家常便饭了。”
“飞机，这么牛。”
“你上课都听哪去啦？班主任不都说过了吗？”
两名女生在一旁说八卦，舒冉一字不漏地听了进去。
飞机？她还没有坐过。
还有
这次研学他不来吗？
舒冉不敢保证她内心的秘密猜测得完全正确，隐隐有些五味杂陈。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集合的同学越来越多。
九班的班主任先来了校门口，她的身后还出现了一道穿着黑色t的少年。
少年戴着白色鸭舌帽，单肩背着黑色书包，露出的手臂线条流畅，深邃的眼眸微微垂着，浑身充斥着这个年纪独有的少年感。
鬼使神差地，舒冉不受控制失神地盯着他看。
视线随着少年的动作移动。
没有想到。
他来了。
呼吸都跟着颤抖起来，大脑里分泌出兴奋剂，舒冉几乎是在心头放了一首交响乐。
兴许是她的目光太过炙热，少年站在九班班主任的身后，也朝着舒冉的方向回眸看过去。
视线遥遥在空中交汇，他深如潭的瞳仁似冰川遥不可及，悠悠地透过空气撞入舒冉心头，搅起万丈海涛。
瞬间，她被这目光吸引得浑身一颤。
舒冉回过神来，慌忙地收回视线。
同时，背后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
周敏烟的身影从耳畔传来。
“冉冉，你怎么这么快就到啦？”她从背后站到舒冉旁边，状似无意问：“你刚刚怎么一直盯着许砚之看啊？”
同样的，那边的尚俞君也走到许砚之旁边。
他问：“你来了。”
“那边舒冉发生什么事了？”
“她一直看着你。”
第16章
本就慌乱的舒冉,在同时听到周敏烟和尚俞君的话时，脸上立马泛起了红晕。
她轻轻拍了一下周敏烟的手，脑中迅速给自己找借口：“那是许砚之吗？我看了半天不知道是谁呢,还以为是哪个新来的同学。”
“刚刚我听九班的同学说他不是不来吗？”
周敏烟“哦”了一声,“不知道啊。”
舒冉怕她再多问下去,连忙转移话题：“敏烟你怎么就带了一个书包呀？”
说到这个，周敏烟成功被带跑，骄傲地仰起脑袋：“这里面都是我的宝贝，其他的——”
“在那——”
周敏烟的手指向尚俞君。
尚俞君站在许砚之旁边，不仅手上大包小包的,就连脚边还提着一个行李箱。
而刚刚的问题,只被许砚之一句随口的话略过：“看错了吧。”
大家都不是爱八卦的性子,本就是随口一提，不会深究也不会多想。
“敏烟你带这么多东西吗？”舒冉惊讶，“尚俞君会不会拿不动？要不要我帮你拿一些？”
周敏烟摇头拒绝：“不要不要,他拿得动，我们快上车吧。”
李英梅从教务处那儿赶过来，和九班班主任一起清点人数随后正准备让大家上大巴车。
两个班人数加起来刚好37人，一辆车啥好足够。
幸运的是，许砚之和舒冉被分配到了同一排上。
舒冉和周敏烟坐在左倒数第二排靠窗的位置,而许砚之和尚俞君就坐在他们的正隔壁,右侧靠窗的位置。
上车后,李英梅和九班班主任开始点名。
一个一个名字地接过去。
念到舒冉名字时,她下意识地挺直了腰杆，不自觉地往许砚之的方向看去,明明知道对方也许不会在意，甚至都不知道会不会听到她的嗓音,舒冉还是轻声规矩地喊了声“到”。
试图用这声声音吸引对方往她的方向看一眼。
喊出来时，舒冉下意识地再往里靠了靠，好像做了什么大事一样，连带着自己都觉得有些刻着。
舒冉有些懊悔，怎么会这样。
而坐在旁边的周敏烟偏头往她脸上快速地瞥了一眼，像意有所指。
点完名，轮到九班。
第一个就是许砚之的名字。
他懒懒地应了声，接着闲散靠在车座上，鸭舌帽拉得很低，遮去了他大半张脸孔，投下一抹黑影，耳朵上依旧挂着一只白色耳机。
长长的耳机线与纯黑的t，如夜幕划过流星。
分明是淡然的模样，却格外的勾人。
车开始在道路上行驶，车窗光影斑驳。
他偶尔动作间，后脖颈凸出的骨节犹如远处连绵山峰，小片零散的光落在上方，宛如春水流入山涧，惊扰了雨后明月。
车里躁动暗涌，周敏烟在坐上车时就已难掩面上激动神色，手上的动作需要却与她的情绪相反，什么都没说，什么也没做，安静十分，甚至还拿出了本书看。
看的却是本介绍南城的旅游杂志。
车厢内气氛安静和美。
明明这段旅程是她想一个人去见识他想抵达的地方，却因为许砚之的加入变得神奇而愉悦起来。
好像从天而降的大礼砸给她，多加了一份礼物要拆开时的期待。
十几个小时的车程，连夜晚都是在车上过的。
好在车里自带卫生间，大家可以安心靠着车座入睡。
舒冉带着对这趟旅程的期待偷偷开了点窗户，车下了高速，在道路上行驶。
两侧道路的绿化雅致，正往后倒退。
下过雨的柏油路路面泛光，风起时好一阵凉，溜进舒冉的锁骨里，乌发被风吹得凌乱，有一些贴在了侧脸上。
前方路口的指示牌显示着下一个目的地。
而她的目的是——
南城.
上午十点钟，车在南城市区停下。
李英梅说上午先让大家在酒店休息，两人一间。
舒冉自是和周敏烟分到了一起。
在酒店大堂提着行李去房间时，舒冉又悄悄看了眼又在不远处的许砚之。
他只身懒倦地往酒店大堂里走，步伐懒洋洋地往前迈，多少带着这个年纪的闲散感。
刚刚听九班班主任说，如果想一个人住一间房的可以让家长申请提房，所以不出意外地，许砚之是一个人住一间。
舒冉看了一眼又一眼，跟着周敏烟拿着房卡去房间里。
尚俞君一路帮周敏烟的行李送到她们的房间门口。
大包小包的，舒冉数了下总共有四袋。
尚俞君的手指上全是勒红的印记：“这里面装的是什么啊？你们女生出来几天都要把家给搬空了吗？”
周敏烟一脸“你懂什么”的表情，“这里面那样东西都是缺一不可的好不好。”
尚俞君一脸蒙圈：“缺一不可？这里面都是啥缺一不可？你不会把你家整个衣柜都带来了吧？”
“好了好了，你快出去。”周敏烟忍不住开始把尚俞君推出门外，“我需要你的时候再q你啊，到时候你必须回我。”
“诶……那你要不要吃我给你带的零食……”尚俞君未说完的话被截断在门外。
舒冉看着两人，一脸明晃晃的笑意。
性子坦率的周敏烟在转身看到舒冉脸上的笑时还有些羞涩地转移话题：“这个尚俞君，我带这么多东西关他什么事呀。”
“我去收拾东西，冉冉你也快去。”
舒冉也有些好奇周敏烟怎么带这么多东西，整个大巴车里，她是唯一一个带这么多东西的女生。
“你带什么了呀？”
周敏烟俏皮地眨了眨眼睛，满是胶原蛋白的脸上充满了神秘：“我不告诉你，你快去收拾睡觉。”
周敏烟拖着行李进了洗手间。
房间是双人床，格局不大，热水壶，一次性拖鞋毛巾该有的都有。
舒冉担心房间不干净，特意带了两床自己的床单被罩。
把周敏烟和自己的那张床换完床单被套后，舒冉从行李箱里拿了瓶牛奶放在周敏烟的床头才爬上床睡觉.
研学实践的第一站是中山陵。
天色转阴，云层乌泱泱地积在空中。
前往的大巴车上，研学代表老师在车里行程和讲解注意事项，顺便给每个同学发了研学手册。
到达中山陵时集体又点了一次名，交代完千万不能独自出行后，便分为三个组分别错开去参观。
中山陵是南城有名的景点，曾有这么一句话流传——
“一句梧桐美，种满南城地。”
来往的游客络绎不绝，是来南城必去之处，可真要抵达上面，必先踩过这392个阶梯。
抬头望去，中山陵呈警钟状，青色的屋顶下是灰色的墙，庄严肃穆。
一个组十多个学生，李英梅让大家解散的声音刚落地，周敏烟就拉着舒冉往旁边跑去。
“冉冉，我早就听说了这里的音乐台有白鸽，我一定要去看看。”
舒冉被她拉的身子轻轻一晃，小心提醒：“敏烟你别跑这么快，阶梯太多会摔。”
“不会不会，我们快上去，我要去音乐台！”
“慢点。”
周敏烟拉着她走，恰好她们两分在了李英梅的队伍里头，她们走得太快，其余被分配的十个学生已经被甩在后面。
舒冉回头看了眼，有些担忧：“我们不跟着老李吗？”
“她们一会不也是要去音乐台，我们先去没事的啦。”周敏烟无所谓，“而且你看——”
周敏烟朝着某个方向仰头。
舒冉顺着看过去，有几个同学也是不跟着队伍自己往一边去，其中一个还是班长。
“好吧。”
有了班长起带头作用，舒冉不再说什么，跟着周敏烟往音乐台的方向去。
“你知道音乐台在哪吗？”
走过了这392级阶梯，舒冉累地在平地上弯下腰，手撑在膝盖上气喘吁吁。
“我不知道呀，但是有指示牌呀。”
周敏烟活力四射，走起台阶来如履平地，这会一点也不累，她拉着舒冉的手说：“冉冉我们走。”
舒冉深吸两口气，一口气走了这么多台阶，体力早已消耗大半，这会步伐已经变慢，只能靠着周敏烟拉着她。
即使不是秋季，梧桐树枝叶还未变黄，中山陵的游客依旧人满为患。
人来人往之中，舒冉和周敏烟的手松开一瞬。
周遭嘈杂，有游客从舒冉旁边快速经过，不小心撞到了她。
舒冉下意识往旁边靠近一些。
然而没想到对方力度有些大，本就没什么体力的她踉跄两步，身体不受控制地往后倒去。
下一秒，一双指节分明的手扶住了舒冉的手臂，那熟悉又遥远的清冽气息扑面而来，萦萦环绕着她。
“小心。”
清缓低沉又充满少年感的声线缓慢从头顶传来。
舒冉惊愕地抬起头，对上的是一双墨黑而淡然的眼眸。
因为失去重心本就沉重紊乱的心跳因为这双眸子变得更加快速有力地律动起来。
两人的视线不过是短暂的对上一秒，舒冉就慌乱地移开目光。
她的脸颊开始发烫，不知道到底有多红。
只知道许砚之帮她找回了重心之后就立马将她扶稳，松开了手。
他的手指离开的瞬间，舒冉只觉得她的整个手臂都在发烫。
像被从热锅里拿出的铁块一样，烙在她的后腰。
风悄无声息地掠过，肆意钻进她的后腰。
这样悸动缱绻的时刻，舒冉莫名慌了神。
而许砚之看起来不过是堪堪顺手做了件好事，将她扶稳过后，他没停住脚步转身就要离开。
鬼使神差地，舒冉叫住了他。
“许砚之。”
轻软的音消散在风中。
这是她第一次喊出许砚之的名字。
不知道他会不会停下脚步，回头看她。
第17章
“冉冉！”
与此同时,周敏烟忽然从人群中焦急窜出，她神色慌张，视线在周遭旋转一圈,在看到舒冉那一刻明显松了一口气。
“冉冉,找到你了。”周敏烟朝她走过来把手放在她身上,“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不见了。”
舒冉摇摇头：“没有啦。”
眼前的许砚之并没有因为舒冉喊他而停留步伐。
她的声音早已被人群嘈杂的声音盖过，散在风中。
她能喊出他的名字了，他听不见。
是她声音太小。
周敏烟依旧心有余悸，拍拍心脏说：“这要是走丢了,我都得吓死。”
“不行,我们还是找两个人一起好了,不然万一走散了怎么办。”
她目光投向四周，不知什么时候发觉到尚俞君也在人群里，大声喊他：“尚俞君！”
尚俞君正背着书包要跟上许砚之的步伐,听到周敏烟的声音他还回头看了眼，寻找周敏烟的身影。
周敏烟抬起头挥了挥：“我在这里！”
尚俞君跑过来，还不忘往许砚之的背影上瞟一眼：“怎么了，敏烟？”
“你们要去哪里？我们一起吧，不想和大部队一起,但是我又怕走散了。”周敏烟语气轻快,仿佛知道尚俞君不会拒绝。
“行啊,我猜你要去音乐台看白鸽？”
周敏烟惊讶：“你怎么知道？”
尚俞君笑了一下：“我猜的,行了我们走吧，许砚之还在前面,我们赶过去。”
“刚好大家都要去音乐台。”
听到他的名字，舒冉心跳下意识错乱一拍,跟着两人一起走过去。
许砚之应当是知道尚俞君会赶过来，所以他的步伐不紧不慢。
周敏烟和尚俞君走在一旁聊天，时不时会转头看一眼舒冉不落下她，照顾她的感受。
许砚之走在最前面，舒冉刻意和他保持恰当的距离，不过他并没有转过头，也没有发现身后多了两个人。
午后的风柔和，少年和少女们迎着人群走去。
深树林里的音乐台依稀能看见一间，人山人海里，他们的存在是如此渺小。
尽管如此，舒冉还是看见了好多人的目光都放在走在她面前的少年身上。
“到了到了！”
周敏烟的声音起伏音很高。
惹得好几个游客往她身上看，就连许砚之都回了头。
在他回头的一瞬，舒冉摆好如常的表情，朝他轻轻微笑，算是打了个招呼。
而许砚之则是看起来没有什么太大的神情，平静地点了一下头。
他一定不知道，她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下，内心早已汹涌澎湃了吧。
尚俞君解释：“她们怕走散，所以和我们一起了。”
许砚之点头说：“好。”
不知是为什么，舒冉总觉得许砚之从踏上研学的这趟旅程开始，他的神情就愈发冷淡起来。
如春日无法融化的雪，夏夜里的一场暴雨。
周敏烟和尚俞君往前走了走。
许砚之也走到稍微人群之外的地方，可以直面地看到音乐台。
中山陵的音乐台，像是一座独特的舞台。
眼前是宏伟的照壁，站在这之下，仿佛能聆听到历史的旋律与赞颂。
耳边鸟雀啁啾，绿叶随着风轻舞。
紫藤，白鸽，梧桐。
少年就是站在这样的环境之下，不同昨日穿搭，白衣黑裤，黑色的鸭舌帽遮去他的眉眼，叫人看不清神情。
白色的T恤衬出他瘦削的肩膀，颀长的身影在人群中一眼望到，虽看不见神情，但浑身上下是一览无余的干净少年气息。
宛如明月清辉，山涧溪流潺潺。
明明是有些凉的风，舒冉的心却炙热跳动。
她心下一动，朝着许砚之的方向走去。
早已想好了措辞，她装作镇定自若地说：“今天人好多。”
许砚之侧眸，点了一下头。
他的神色依旧很淡，却令人向往。
舒冉咬了一下唇，跳动的心脏没有因为他的疏离而变得平稳。
一鼓作气，用力握紧拳头，松开。
“谢谢你刚刚扶了我。”
“不用谢，没什么的。”
几乎是同时，舒冉在心里也说了他后半句话。
没什么的。
他真的很爱说这句话。
眼前一只只的白鸽扑棱着翅膀停歇在照壁上，并不害怕如潮水般的游客。
“我听敏烟说这里的白鸽飞起来时特别好看。”
“是挺好看的。”许砚之垂眸，扫过舒冉，“偶尔还会停在游客的肩上。”
他不经意投来的视线让舒冉产生一种不真实的虚幻感。
让她晕晕的。
“啊。”舒冉惊呼，她还没见过白鸽会停留在肩上的画面，光想想就觉得好奇妙，“真的吗？”
许砚之点了一下头，给她答案：“真的。”
他点头的瞬间，舒冉仿如掉入海里。
他会不会觉得自己一点世面也没有？连白鸽飞舞都没有见过？
七零八碎的想法涌入脑海，还来不及细细琢磨，许砚之偏低冷的音再度从她的头上传来。
“看。”
舒冉转头的瞬间，一群群白鸽从她的头顶飞过，掠过她的眼前。
白鸽沐浴着午后暖光振翅飞舞，在这六月初的时刻像下了一场雪。
“哇——”
“我等了半天还以为不会等到白鸽起飞呢！”
“我听说下午不要来音乐台，白鸽都被喂饱了。”
“没想到我们都是那个有福之人啊！”.
此起彼伏的声音响起，随着白鸽在空中盘旋而彻响音乐台。
女游客站在原地跳起了舞，好心者放起了《夜色钢琴曲》伴奏。
悠扬婉转的钢琴曲配上女游客的舞蹈，舒冉无法形容这样的情景。
白鸽飞起的瞬间，音乐台成了浪漫的具象词。
再转头看许砚之，他如冬日雪松一般站在那儿，侧脸锐利的线条勾勒出清冷的气息，深邃狭长的眼眸垂下时有一小片阴影。
明明此刻人声鼎沸，舒冉却觉得他莫名的孤独。
静默无言的孤声悄悄氤氲。
白鸽依旧飞舞盘旋，带来的光影交错纵横。
舒冉小心翼翼，悄无声息地再离他近一些，再近一些.
此时，也许是连上帝都偏爱眷顾许砚之，竟当真有一只白鸽脱离了群飞的队伍，落在了许砚之的肩上。
白鸽展翅过来的瞬间，许砚之平静从容，丝毫没有被吓到。
舒冉怔住了，呆呆地看着许砚之。
白鸽却好奇地四处转头，许砚之很浅地弯起嘴角，似是笑了一下。
舒冉恍神，下意识地移开视线放在白鸽身上，“它……真的飞到你的肩上了。”
她被惊到了，她还以为今天不会看到了。
“嗯，我没有骗你。”
舒冉心想，我知道你不会骗我。
许砚之抬肩，白鸽扑棱又拍翅。
舒冉被吓得闭起了眼睛，再睁眼时白鸽已经跳在了他的手上。
画面美得像是不存在，舒冉的心跳动得厉害。
她咽了一下口水，小心翼翼地抬眸看他，却又立马错开视线。
午后的阳光从森林里的树枝穿过，投射在少年和舒冉身上。
心脏还在律动，这一刻的治愈和浪漫像是要刻在她的骨子里。
舒冉不再出声，安静地和他共看这浪漫的音乐台。
能这样并肩和他站着，就已经要将她满腹心事再满上一层。
舒冉局促地斟酌着措辞：“我可以拍一下你肩膀的白鸽吗？”
许砚之沉默了一会，点了头：“可以。”
舒冉将手机从口袋里摸出，先是对着他肩膀上的白鸽咔嚓咔嚓拍了两下。
随后倒退三步，装作要拍远景。
实际上，是将少年和白鸽一同拍下。
兴许是因为觉得舒冉在拍白鸽，所以他低着头，眉眼清冷，而恰好白鸽正对着镜头。
站在一众人群里，像是冬夜山野里的一轮清月，无比耀眼。
不敢多举着手机两秒，舒冉拍完赶忙把手机放进口袋里。
“拍完了。”
那白鸽像是真把许砚之当作那料峭雪松一般，站在他的肩头不走了。
许砚之伸手，谁知白鸽竟飞到他的掌心，他对着舒冉：“喜欢的话，可以逗逗它。”
“可以吗？”舒冉受宠若惊。
许砚之淡淡应声，“嗯。”
舒冉小心翼翼伸出手，轻触那柔软白净的羽毛，白鸽没有惊动，反而偏头看着舒冉。
在触碰到的那瞬间，舒冉的瞳孔瞬间放大，好似发现了什么新大陆，“真的可以！”
许砚之低头垂眸，看着她。
与方才镜头里看白鸽时的停顿不一样，这一眼，好像看了很久。
舒冉心里咯噔一声，她想不通许砚之的这一抹眼神里掺杂了什么。
是不是，真的觉得她没有见过世面？
一只白鸽，就能让她如此喜出望外？
舒冉下意识地调整状态，将语气刻意拿捏平常：“其实……”
“你的……”
兴许是她出声的突然，两人同时开口。
瞬间，舒冉的呼吸都乱了，和心脏跳动的频率一样。
她的脸发烫得厉害。
不知道有没有红……
舒冉暗暗吸气：“你先说。”
许砚之移开目光，视线放在白鸽身上：“你的动作再轻柔一些，它会待得久一些。”
“这里的白鸽不是很怕人。”
“嗯……”舒冉松了口气，“我刚刚是想说，其实我挺喜欢白鸽。”
她说谎了。
其实她从来都没有见过白鸽。
却因为在这一刻，她喜欢上白鸽。
喜欢南城，喜欢音乐台。
“嗯。”许砚之没再说什么。
而舒冉怕再暴露出什么，也没再出声。
不知是出于什么原因，白鸽突然展翅飞起。
舒冉被吓得往后倒退一步，一只手下意识地抓住许砚之的手腕，动作快到仿佛眨眼的工夫。
冰凉的肌肤体温把舒冉轻轻灼到，心头好像白开水达到沸点咕噜咕噜冒泡。
白鸽飞走，留下一阵簌簌声，转眼消失在眼前。
等再抬头，早已找不到那只白鸽去了哪儿。
这一刻舒冉好像心搏骤停，双眼瞳孔放大，呼吸一阵一阵。
那只手还放在许砚之的手腕上。
不知过了多久，舒冉眼神逐渐清明，像是意识到什么，她立马缩回手。
舒冉不敢看他：“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许砚之把手垂在身侧，平静地摇了摇头：“没什么的。”
又是这句话。
像是为了安抚舒冉被吓到一般，他又补充一句：“抱歉，不知道你会被吓到。”
舒冉像是抓住了台阶往下走，拼命摇头：“没事。”
“好。”
许砚之站了会，看起来像是在等她情绪稳定下来。
舒冉松了松气，说：“我没事。”
“好。”许砚之点头，“我先去集合点。”
“嗯，拜拜。”
“拜拜。”
等许砚之的身影没入人群。
舒冉终于忍不住，双手轻轻悬空捂住脸。
才发现她脸上的热度比她想象的还要烫，居然可以把手灼到。
明明……
只是碰了一下手腕。
可今天碰了两次啊……
其实倘若换成任何一个女生，如果遇到事情，他也一定会用他的教养和风度去帮助她。
这是很轻而易举就可以想到的事。
但是今天，不仅仅是帮助她，不仅仅是顺手。
是她。
是她和许砚之一起站在这儿。
是她和他两个人。
是许砚之。
2012年，五月十九日。
她和许砚之一同在南城音乐台，看了白鸽群飞。
所以，还有两天。
她和他，还有接下来的时间。
一起看遍南城。
对吧。
第18章
自音乐台下一站之后便是科举博物馆。
但是舒冉居然没看见许砚之。
她拐着弯问尚俞君,尚俞君摇着头说估计是在其他队伍里，毕竟他是一个人来研学。
等舒冉视线放在人群里绕过一圈时，还是没有看见他。
科举博物馆是中国唯一一家地下式博物馆,整体设计色调偏暗,具有线条感,一进来便能感觉到历史的长河浩瀚。
研学代表老师在介绍博物馆里的文物展品，顺带讲解历史给学生科普。
舒冉一边听一边拿着手机拍照记录下来。
代表老师举着旗帜，出声问：“同学们在历史课上都有了解过科举吧？”
“有。”有几个男生配合着应。
“嗯。”代表老师看到有人互动，满意地点了点头，“大家知道科举制度为什么会被一些人说是禁锢古人的思想了呢？”
代表老师这句话明显是带着试探性,大家摇了摇头,没说话。
舒冉低声悄悄和周敏烟说：“因为科举考试经过了一千三百多年以来,考试内容基本为四书五经，且采用八股文文体形式……”
代表老师显然是听到了，点她：“这位同学说得很好,能不能补充一下呢？”
冷不丁地被提到，舒冉慌乱朝看四周，发现大家都在看自己，她不安地看着代表老师。
周敏烟按按捏她的手，给她鼓励。
代表老师微笑看她,充满善意：“同学,可以补充一下吗？”
舒冉抿了下唇,细声说：“西方在进入科技发展时代时,我国还在学习四书五经，科举考试从隋朝公元605年创立,经过唐宋元明清后在1905年废止，能够存立于1300多年,所以我认为是有一定价值的，并不是单纯的禁锢了古人的思想。”
大家纷纷点头同意舒冉的意见，代表老师也赞许道：“这位同学说得对，大家对于禁锢了古人的思想这一观点上也说褒贬不一，众说纷纭都有自己的想法，刚刚同学也发表了自己的看法，不过作为历史上绝无仅有的……”
代表老师还在继续介绍下去，趁着这个间隙，周敏烟偷偷捏了一把舒冉的腰：“冉冉你行啊，现在还会主动抢答问题了。”
舒冉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哪有，是老师点到我了。”
其实她也没有做什么，只是在看到研学手册计划表上的流程要来南城科举博物馆时特意做了一下功课，还有在进博物馆的序厅看到墙上的前言时多留意了一下上面的内容而已。
对于这趟旅程，不知道别人怎么想，但对于舒冉来说，是特别的，也是绝无仅有的，所以她必须让这趟旅程变得有价值，有意义。
周敏烟小脸骄傲：“冉冉，看你变得越来越好，真棒。”
这趟旅程，她见过太多美好与优秀的事物。
她本就要逃离芙城，就必须要成长.
研学的旅程一站接着一站，过去了整整一天，舒冉都没再看见许砚之。
如此愉悦难得的旅途，舒冉却由期盼转成了无趣。
只剩下明日最后一日下午的参观南航大学。
舒冉躺在酒店的床上，辗转难眠。
明明许砚之和自己只是普通同学，她依旧忍不住去思考他怎么没来？
白天里九班班主任也是正常神色，难道他只是请假在酒店休息吗？
生病了？还是觉得研学无趣？
无趣的话他为什么要来？
想起那日音乐台上他淡漠孤身的模样和那样平静的话语，舒冉不禁猜测他来了南城很多次。
带着丝丝缕缕的猜测，舒冉沉入了梦乡。
这一夜终究是没睡好，她醒来很多次。
其中有一次，她迷糊睁开双眼，发现隔壁床上空空如也。
她心里一紧，从床上坐起来，满身困意散去，发现酒店里周敏烟那些大包小包的行李也不见了，下床喊了声：“敏——”。
话还未出口，舒冉突然发现酒店阳台外坐了个少女，她蹲在地上把那些大包小包的行李打开。
隔着满是花纹的落地窗，舒冉看不清里面放的是什么。
不过她这两天都没打开行李，舒冉问过她带来怎么不打开，周敏烟神秘地笑，不告诉她也不让她多看。
人既然还在，舒冉就放下心来，没劝阻周敏烟早点睡，也不偷看她的秘密行李箱，爬上床继续去睡了.
研学最后一天，上午去了秦淮河畔，小船悠悠，烟波缥缈。
虽是白日，舒冉还是想起了杜牧的那句“烟笼寒水月笼沙。”
拥有着浓厚历史文化的河畔如同一幅水墨画，河面波光粼粼，白墙瓦黛，水墨人家，宛如大珠小珠散落在中国地图上。
是属于南城独有的浪漫。
这样美的画面，许砚之不在。
中午，大家一起吃完金陵美食后午休，再前往南航大学。
听老师们聊天说是原本要去南城大学，但是由于和南城大学的合作到期，加上和南城大学合作的研学学校实在太多，于是改成了明年的高一学生研学将是南城大学。
车里哀声一片，都在说他们今年运气不好，没去南城大学。
反而舒冉暗暗庆幸，还好是南航大学。
当q.q图片里的南航校门口真正地出现在眼前时，舒冉一千一万个感叹。
心里好似有什么目标隐隐找到。
在进校园后，舒冉一直是保持着怔怔的状态。
即使是来之前她已经在手机上做了许多功课，如今却依旧被眼前的画面震惊到。
代表老师在介绍南航大学的历史和校训。
南航大学是在明故宫遗址上建立起来的大学，创造了九个第一。
南航图书馆面前停着一架飞机，是校园内一抹独特的风采。
偌大的蓝白色飞机犹如一只巨兽匍匐在绿色的草坪上，舒冉站在它面前，渺小如尘埃。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飞机，震撼、紧张、兴奋交织在心上铺开。
站在这座偌大的航空航天校园里，犹如打开了一本航空航天百科全书，所有的奥秘在此刻解开。
运载火箭、飞机、停机坪。
她好像真的走进了许砚之的演讲稿里，感受到飞行与航空航天的奇妙与吸引力。也好似真的感受到了许砚之所感受到的一切，不过一定是他的万分之一。
为了纪念来到南航大学参观，每个同学还获得了一枚纪念徽章。
舒冉拿到的徽章上面有一架白色飞机，机尾处有一抹蓝，上面还刻着C919。
从南航大学回酒店的时候周敏烟说要和尚俞君去买东西，于是舒冉一人待在酒店里。
这趟研学实在刻骨铭心，她暗暗决定了什么。
坐在床边打开手机看相册的时候，周敏烟推开酒店门。
她说：“冉冉，刚刚班群发消息说我们要去拍大合照，班里女生都化了妆穿了漂亮裙子去，我们也一起吧。”
“化妆？”舒冉不确定地问，“我没有化妆品，还是不了吧。”
“那哪行，我带了化妆品。”周敏烟不自觉抬高音，从她的床边拖出一箱行李打开，随后一骨碌地倒在床上。
瓶瓶罐罐碰撞发出清脆声。
舒冉惊了：“你带了一行李箱的化妆品？！”
“对呀，自从上次排练，我就偷偷买了好多化妆品，存了很久的零花钱呢。”周敏烟嘿嘿一笑，“我还偷偷拿了一些我妈妈的化妆品。”
舒冉看了这一床的化妆品，依旧震惊到出不了声音。
她知道周敏烟家境不错，零花钱很多，可没有想到在短短的几个月时间里，居然能买到一行李箱的化妆品。
周敏烟才不管那么多，她又把另一只行李箱打开，翻出一件又一件的裙子放在舒冉身上比对。
她摇摇头：“不行，这件不行。”
说完，丢了手中的裙子换下一件。
舒冉呆若木鸡。
所以，她带了那么多东西……
都是为了自己吗？
直到周敏烟选出满意的裙子之后又递给舒冉一个发箍和洗面奶：“快去洗个脸，然后把裙子穿上，裙子的尺码你应该可以穿上，我还买了很温和的洗面奶应该不会过敏，你把它挤出来一些涂在脸上用温水洗干净就好了。”
这熟稔的语气，不禁让舒冉浑身一颤。
等洗完脸后，周敏烟拿出一些舒冉叫都叫不出来的东西给她涂在脸上。
周敏烟一边涂一边说：“冉冉你要相信我，我在家里偷偷学了化妆好久，上网看了很多视频教程，一定没问题的！”
舒冉：“……”
不相信也得相信了。
一顿操作过后，周敏烟感叹：“冉冉，你化完妆真的好漂亮！”
“上次涂口红就已经很漂亮了，没想到化了妆之后简直了……”
“我就觉得我技术一般般，但是效果这么好！”
无论是哪个女生在受到夸奖时都会感到愉悦，舒冉有些不太好意思地笑了笑。
镜子里的女生额头饱满圆润，鬓角碎发用一个小巧的向日葵发卡夹起，眼眸明亮如春水，唇上的一抹薄红如寒冬腊月里院角里的一株红梅。
一袭白色的连衣裙衬出她纤细的腰肢，乌黑的发恰到耳下堪堪扎起，灯光下，透出清纯而又柔和的气息。
收拾完，周敏烟一看时间，推着舒冉：“冉冉你先去顶楼，我在后面补妆，不然来不及了。”
舒冉没多想，也没时间再去镜子里看一眼自己，她赶往酒店顶楼。
很幸运的是，电梯并不拥挤，一路直达。
酒店顶楼舒冉在抵达南城的前一个晚上听周敏烟说过，很大，可以容得下他们这一车子的人。
还是个看夕阳的绝佳位置。
她站在顶楼门后，难免有些紧张。
这是她第一次化妆，还悄悄拿出手机照了下。
妆容清淡的同时也将她五官的优点精致放大，底妆服帖清透，青春的稚嫩与外在的气质恰到好处地融合。
舒冉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门。
下一秒。
她的瞳仁放大，倒映出漫天晚霞，扑面而来的柔和晚风肆意撩动鬓角的碎发。
白色裙摆也跟着在空中划出漂亮的弧线。
最主要的是——
空荡荡的顶楼，竟然一个人都没有。
人呢……
“冉冉！”
“看这！”
刹那间，刻着压低放软的声音自背后传来。
周敏烟一路从台阶上跑上来，小心翼翼地从背后拿出一束向日葵还有一个生日蛋糕出来。
“生日快乐！！”
舒冉一愣，忽然忘记了该说些什么。
这一刻，她的眼眶灼热泛红，心脏的柔软一角被渐渐濡湿。
连带着周遭的空气都充满了暖意。
今天，是她的生日。
周敏烟跑着来到她的面前，把向日葵捧着给她时还有些气喘吁吁。
时间紧凑，她只来得及打了个底化了个眉毛上了个口红。
“冉冉，生日快乐。”
舒冉一把抱住了周敏烟，向日葵的包装在两人怀里挤压发出簌簌声音。
“敏烟，谢谢你。”
周敏烟笑意盈盈，回拥舒冉：“这有什么的，我们是好朋友啊。”
“还有还有——”她把向日葵塞到舒冉手里，“你都不看蛋糕的吗？”
舒冉偏头朝她手上的蛋糕看去。
一个简单的四寸蛋糕，上面画了两个可爱的简笔卡通少女，下面写着四个字。
友谊万岁。
一系列的惊喜，让舒冉手足无措。
心潮涌动，热浪滚滚泛起。
她从来没有被人这样对待过。
周敏烟似乎能看透舒冉的心思，朝舒冉打了个wink，笑嘻嘻地说：“冉冉，你不会着就被我感动了吧？”
舒冉鼻尖一酸地用力点了个头：“嗯！”
周敏烟似乎没想到舒冉会承认，顿了一下随后又恢复平日里直率的模样：“那你就要习惯啦，因为你下次的生日，我也要给你这样过！”
“你也要给我这样过哦，要是没有惊喜，你就完蛋啦！”
“我会生气的！”
她佯装生气的模样可爱极了，舒冉一下被她逗笑：“那必须！”
周敏烟是舒冉来芙城一中第一个认识的朋友，也是玩得最好的朋友。
从前她读初中的时候，因为性子闷，认识的朋友都是玩了一阵就散了，没有什么固定的朋友。
甚至传出没有朋友是舒冉活该的言论，没有想到来了芙城一中会交到周敏烟这样好的朋友。
舒冉用力眨了眨眼睛，说：“反正，我也会一直一直对你好的！”
周敏烟呆滞住。
舒冉不太像是会表达自己情绪和想法的人，像今天这样郑重直白地表达出她的心声，周敏烟着实有些不好意思：“哎呀哎呀，我们是好朋友啦。”
顶楼有个小桌子，周敏烟把蛋糕放在上面，打开蛋糕包装袋里事先准备好的仙女棒点燃递给舒冉后，摸出口袋里的一个ccd，打开前置摄像头，把ccd顶在未打开的蛋糕上对着两人拍摄。
她笑得灿烂，晃动仙女棒：“祝我的好朋友，生日快乐，心想事成，友谊万岁！！”
还一边把拳头虚虚对着舒冉唱歌。
唱的是那年最火的《时间煮雨》。
“我们说好不分离。”
舒冉被这样的氛围感染，眨眨眼，将眼底的水雾融去，配合她。
“要一直一直在一起。”
“就算与时间为敌。”
“就算与全世界背弃。”
在准备进入盛夏的时间里，我的朋友，无人能够代替你。
……
暮色沉坠，天色暗去，只剩下几只鸟儿晚归。
在周敏烟准备插蜡烛的时刻，她突然大惊：“冉冉，我只记得拿仙女棒，忘了拿蜡烛……”
“没关系啦，就这样也可以的。”
周敏烟摇头：“不行不行，本来我就找不到其他朋友一起给你庆祝生日，热热闹闹的，现在还少了蜡烛，怎么可以！”
“再等我一下！趁着现在天色正好，我等会儿点燃蜡烛上来肯定特别好看！”
周敏烟再次捧着蛋糕梅开二度地下楼.
等待周敏烟的过程中，舒冉双手撑着顶楼微墙扶手，她无聊地数着酒店对面有几家店铺。
忽听顶楼门口处传来声响。
舒冉以为是周敏烟，下意识出声：“敏烟，快看对面电线杆上还有几只麻雀，好可爱。”
“嗯？”
清冷声线悠悠传来。
舒冉大脑宕机两秒，迅速转过身去。
站在顶楼门口的，是一天未见的许砚之。
他穿着件有些正式的白色衬衫，还是长袖，神色有些倦意，眼睑下方还有些暗色。
神色却依旧淡沉，一眼望去疏离十分，却在舒冉转过身时眉眼之间带了分诧异。
怔住两分，他说：“是你。”
短短两个字，舒冉好半天才反应过来。
他认出自己了。
但——
她今天的模样和往常有些区别，化了妆，还穿了平日里并不穿的裙子。
一瞬间，好看与不好看，难掩的局促浮出痕迹。
他会不会觉得她太过……
即使周敏烟夸了自己许多遍，在许砚之面前还是会慌乱不安。
“……是我。”舒冉紧绷着开口。
“嗯，这儿比较安静，所以我上来了，没有打扰到你吧？”
约莫是许砚之有些困倦，所以他的语调在这一刻听起来比平日里更清一些，叫人有些眷恋。
“没有没有。”舒冉摇头，“你可以一起……这里清静十分。”
记忆里与许砚之仅仅相处的顶楼记忆，舒冉已经能够判断出，许砚之是个喜清静的人。
其实她也是有些私心，私心地想让许砚之知道今天是她生日。
晚风贪恋地撩起许砚之的衣摆，他抬眸看舒冉：“希望真的没有打扰到你。”
声线明明还是如出一辙的平淡，却在此刻如月色站在她心口的一池春水上。
湖面波光荡漾，倒映出原野上高挂不可得的弯月。
今天简直是——
太过美好了。
第19章
天色昏暗,夜色降临，漆黑的浓墨铺上整片天空。
只可惜，月色被云朵遮去,没有露出半角。
气氛静默,这样的时刻,这样的瞬间，这样的生日。
不会再有第二次。
也很难做到不想和他说话。
舒冉笑着，装作随意提起话题：“这次的研学，真的很棒。”
话到此处又觉得没有什么可以展开的地方，分明只是随意,于是又补充：“你上次说白鸽会落到肩上,你是来了南城很多次吗？”
许砚之懒洋洋地倚靠在围墙上,单手撑着围墙扶手，长腿交叠，松弛感与少年感交织,蓬勃的青春气息十足。
“来过很多次。”
“来了很多次，怎么又来研学了？九班的同学不是说你不来吗？”
这其实就是一句很简单的同学之间的询问。
但舒冉清楚他和她的关系真的不算好。
只是普通同学。
不知道普通同学的身份够不够让他回答这个问题。
倘若不够……
那又是否会引起他的反感。
一想到这，舒冉的胸口沉重不已，她急忙开口想要圆回话题。
许砚之却抬眸看向方才麻雀飞走的那几根电线杆：“南城是个让人留恋、又浪漫的城市。”
舒冉敏锐地察觉到他话中的重点。
留恋？
他不是在首都长大的吗？为什么会留恋南城？
深知不应该再多问下去的舒冉只轻轻点了头，“我也觉得,南城……”
“我很喜欢。”
舒冉指尖紧握扶手,失神地看向远方。
倘若可以……
她真想,一直留在这里。
“月亮出来了。”
舒冉轻声说。
弯月透过薄云,晕开了清辉，浮光霭霭,清净无尘。
舒冉怔怔地看着月亮，忘却了此刻应该和少年应该保持的距离。
她说：“今天是小满。”
是她的生日。
明知道少年不会说什么,可她还是希望少年能够问一句小满怎么了。
许砚之偏头，看向夜空。
他轻声“嗯。”了声，瞳仁里盛满一轮明月。
“人生小满胜万全，挺好的。”
心如断了发条的钟表，身体如同电流压过，大脑中枢功能停止。
世界静止。
只剩下望着少年的她。
人生小满胜万全。
从来没有人对她说过这句话。
她的生日，是小满，是胜过万全。
月亮从薄云里整个露出，流转间不吝啬地洒下一片清辉在少年的侧身上。
少年仰头，清风霁月。
穿堂风悠悠，撩动心弦。
他从围墙上起身，低声说：“我还有事。”
舒冉恍神：“好。”
天地间，顶楼只剩下她一个人的月色。
这场曼妙的夜晚，足够令她心神引起巨大喧嚣。
此时的她，并不知道这场喧嚣在经年累月里会沉坠多久。
还好，他赠她一夜月色。
人生小满胜万全。
这便足够了.
月色朦胧，时间来到八点二十分。
舒冉抬头看周敏烟：“你刚拿蜡烛怎么那么久啊？”
周敏烟抓了抓脑袋，眼神望向别处：“我……我忘了蜡烛在哪。”
舒冉：“好吧。”
周敏烟把吃完的蛋糕收拾完，拍拍手说：“下一个目标！先锋书店！”
舒冉“啊”了一声，以为周敏烟在说笑，“这么晚了，先锋书店还营业吗？来得及吗？”
她有些担忧，“而且，老李不是说今晚大家都不能离开酒店，准备明天回程吗？”
“要不我们下次？”
再说了，她记得今天是周五，先锋书店闭店时间为九点。
周敏烟理所当然：“下次是哪次？”
“我们这个年纪不就是要勇于尝试，肆意妄为吗！”
“而且明天就回去了，再不去就来不及了！”
周敏烟一脸的燃意，活脱脱一个动漫正义女主角的模样。
鬼使神差地，舒冉着了迷，她点了头，“好，既然你想去，那我们就去！”
她记得，周敏烟在来之前，就说了要去先锋书店这项计划。
这两天行程太满，一直没有机会实行。
今晚是最后的机会。
舒冉从未做过这样疯狂又冲动的事情，她的心跳剧烈跳动，额角出了细密汗水，整个人紧张又兴奋。
突发奇想的行动，没有任何计划。
周敏烟是个绝对的行动派，二人下酒店，打车直冲五台山的先锋书店。
这个点的南城街道惊奇的不堵，一路直达先锋书店。
下车时舒冉站在平地上，有种如梦初醒的感觉。
向来住在格子里的她居然真的和周敏烟说走就走。
踏进书店，映入眼帘的是一尊思考者的黑色雕像，书香味扑面而来，头顶上巨大的十字架犹如守护神一般。
墙上挂着家喻户晓的作家图片与简介，舒冉闻着浓浓的书香味，走过去看。
不知道看到第几个时，她转头一看，猛然发现些什么。
有一面墙上挂满了各路打卡的旅客写的明信片，她赶忙过去看。
“这是我第一次来南城，和喜欢的人双向奔赴，祝大家幸福。”
“青山不改，绿水长流。”
“在金叶铺满的道路上，你我都要好。”.
店里有卖明信片，舒冉一时兴起找了周敏烟一起买了写。
有五块或十块的。
选了两张五块的舒冉抽了支黑笔在周敏烟意有所指的眼神到另一处去写。
将明信片放在桌上，舒冉思考了一会执笔写下满满一面。
写了好一阵。
写完后，她又拿起另一张写下。
友谊万岁，我的好朋友。
2012.5.20
舒冉是个不怎么会表达情感的人，短短几个字就足够明白。
第一张舒冉用自己头上的发夹夹在了一个不怎么显眼的地方，第二张舒冉夹在了一个比较高的地方。
周敏烟写完时，跑过来说：“你写了什么？我看看。”
“那。”舒冉指了指她刚刚挂在高处的明信片。
周敏烟看见了上面写的，她俏皮笑笑，展示出自己的，“和我的一样耶。”
“生日快乐，我的好朋友，友谊万岁。”
周敏烟挂上。
两人又在先锋书店多逛了会，舒冉刻意在书店里选了两本书。
一本是《夜航西飞》一本是《奇观》，至于为什么选这两本书，其中的意味只有她自己知道。
最后两人又在明信片墙上拍了几张照片才走。
那一夜，两人并不急着回去。
在路边找了家烧烤店，买了两瓶碳酸饮料，坐在店门口的小摊上，说了一晚上没用的废话和悄悄话。
把原本在酒店里耗费的时间换成了肆意洒脱的模样。
兴致高涨时，舒冉抿了口手里的饮料，看着周敏烟和她说研学时尚俞君又做了什么让她啼笑皆非的事。
兴许，这短暂又疯狂的瞬间。
才是踩出格子里的第一步。
才是随心所欲地做自己。
在她朴实平淡的日子里，舒冉第一次拼命地想把这个夜晚记住。
“这个夜晚，她好幸福，有月光，有他，有朋友，有生日。”.
在此次研学结束后，就进入了高一阶段最后一次期末考。
即将进入高二分文理的时代，进入实验班成了芙城高一学子的目标。
舒冉把午休时间牺牲，进入高强度学习，常常一个面包解决掉晚餐，晚自习后刷题到凌晨。
周敏烟也一改往日，和舒冉相互监督，一起努力。
一阵日子下来，她清瘦不少。
出成绩那天，舒冉在班里排第三，周敏烟第五。
尤其是她的理科成绩，除了数学拿了班级第五。
其他稳居班级前三，物理单科进了年级第四。
周敏烟不知从哪儿搞了个鼓掌玩具，在放学无人待的教室给她鼓掌。
“冉冉真人不露相啊，这成绩和开学前完全不同。”
“现在是给大家来了一手啊！”
“实验班预定咯！”
“黑马窜出高一组啊！”
舒冉谦虚笑了一下，确实没想到自己会进步这么大.
实验班稳了，不过选文理成了需要考虑的问题。
舒冉在真正决定选文还是理是在出成绩的那个夜晚。
苏慧慧难得给她打了个电话。
“女孩子就是学文，况且你弟弟以后肯定是学理的料子，他以后事业有成了肯定是你要帮衬他，所以学文好，互补呢！”
舒冉没说什么，轻声细语地问了苏慧慧一句：“妈妈，我生日那天是在……”
自研学回来后，舒冉有过想和苏慧慧坦白，但每次都不知道怎么说出口。
今天，她想坦白。
而苏慧慧好像想到什么，愣了一下后当即打断舒冉的话，劈头就是一句：“生日？你过生日了？”
“哦，哦，你生日好像是前阵子的事情吧，我给你发100块钱，一会你买点喜欢的东西。”
苏慧慧以为舒冉是在转移话题，于是说完又说：“你听到我说的没有？要学文啊，女孩子学什么理科，那么难的题目女孩子怎么做得来。”
这句话在背后狠狠地推了舒冉一把。
手臂下压着的期末成绩单成了热锅下的一把火，烫得她发痛。
她手拿着笔，在成绩单上划下一道痕迹，重到把厚纸哧啦一声划破。
明明她的理科更好，她不是男孩子也可以做到将理科学得更加优秀。
这一刻，她不想再听苏慧慧的了。
她要学理，不要这循规蹈矩，按部就班地生活。
她要摘下在南城夜晚的月亮.
“什么！！你要学理！”
周敏烟得知舒冉要学理以后，心碎了。
舒冉很认真地点了一下头，说：“敏烟，学理以后报的专业范畴更广，所以我想……”
她知道周敏烟的文理成绩都差不多，但从周敏烟平日里爱看小说，在先锋书店里买了好几本书的她，就可以看出她本人更倾向于文科。
“好吧，那我只能一个人选文了……尚俞君也是选理……”周敏烟叹了口气，接着又打起精神，“但是你去了理科班认识了新的朋友，最好的朋友还是我！”
“一定是你！”舒冉郑重点头.
选完文理科就放了暑假，这阵子舒冉都没有看到许砚之。
旁敲侧击地从尚俞君那儿打听到他在准备竞赛参加集训，整个省份里只有两个名额。
还听说他要被保送。
心情就像是高飞的气球在达到顶峰时瞬间炸开。
不过唯一的好处就是可以确定他也是选理。
运气好的话，下学期说不定可以和他一个班。
芙城一中作为市重点高中，暑假假期时间为一个月。
考虑到假期通知都会发到家长手机里，得知舒冉选理的苏慧慧没有任何电话，她没有立即回家，而是选择在外兼职半个月，剩下半个月提前预习高二内容。
期末年级排名早已发在q群里，许砚之依旧是雷打不动的年级第一。
有人拍了光荣榜的年级前十。
照片上的许砚之依旧是平静面容，淡然看向镜头，校服的领口微微敞开，露出精致白皙的锁骨。
少年清风霁月，犹如冰川上雪。
整个暑假下来，舒冉除了有时和周敏烟一起逛街看电影，兼职和学习，平淡的生活里再无波澜。
而自从知道许砚之喜欢周杰伦后，她学习时都会放上周杰伦的音乐来做练习，久而久之，她发现已经成了习惯，也改不掉了.
假期过后，开学的第一天，公告栏上发了分班通知。
舒冉在高二七班，许砚之在高二九班。
实验班分为三个班，七班至十班，班里学子皆为上半年高一期末考前一百名打乱顺序后组为一个班。
她进了实验班，却依旧不和许砚之一个班。
舒冉去高二七班报到，在门口时碰见了林嘉曜。
他笑着挥手打招呼：“好巧啊，你也在这个班。”
看到旧同学，舒冉心里不免有些慰藉：“好巧。”
芙城一中十分注重即将过渡为高三的高二这个年段，实验班的班主任各个出自市重点老师。
班主任是个严厉的中年资质教师，同桌分为男女一桌，就是为了避免同桌说话。
舒冉的同桌是一个成绩优秀，但不怎么说话的男生。
而林嘉曜依旧成为舒冉的前桌。
林嘉曜把书包放在舒冉桌上，回头对着舒冉友善说：“舒冉，我们又要恢复上学期的模式，互相帮助了啊。”
舒冉不知道怎么和林嘉曜熟稔，只笑了一下，“可以，都是同学。”
高二的科目虽然没有高一多，但也是深入学习理综。
理科教学楼也搬向了离之前广播室那栋楼更近了一些。
而文科楼却是在理科楼对面。
九班的部署不变，依旧在办公室对面，尚俞君依旧和许砚之同个班级。
周敏烟不在，舒冉成了只身一人。
庆幸的是她依旧会在下课时找舒冉和尚俞君约食堂.
高二的进度过去一个月，舒冉不怎么常看见许砚之。
大多听到的都是许砚之去竞赛了，许砚之去集训了，许砚之去办公室，许砚之去教务处。
能够和他说上机会的次数特别少。
在这样悠悠时光中度过九月，迎来了高二第一次月考。
成绩出得特别快，舒冉取得了七班的年级第四，年段二十。
相比高一的期末考成绩，舒冉反而被自己的这次月考成绩吓了一跳。
没想到她可以提得这么快。
理科只要找到技巧下死功夫就可以，相反文科，没有这么简单。
下午放学走出教室的时候，舒冉余光瞟到广播室的那栋大楼。
无端地有些想去。
她折返回教室，拿了两本专业报考指南去广播室的顶楼。
迎着落日余晖，舒冉就着围墙在地上垫了纸巾坐下。
芙城一中的高三楼已经开始探讨高考专业，舒冉也去阅览室借了两本。
自从去了南航，她心里已经想好了要报什么专业。
她其实是想看指南，但在打开那瞬间注意力却无法集中。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地方像是被标记了一样，总会想起许砚之。
舒冉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思绪回到报考指南上。
不知不觉，天空下起小雨。
雨水打在天台旁的铁皮房屋顶上。
噼里啪啦作响。
舒冉没带伞，想着在这儿做题等雨停了再回去。
或许是有了许砚之这个念头就无法停止，亦或许顶楼的雨声静心。
总而言之，舒冉愣是没怎么走神。
空气里弥漫着雨水带来的清新纯净味。
舒冉拿出手机放起周杰伦的歌。
天地寂静，只剩下簌簌作响的雨声。
以及很轻小的音乐声。
“是曾与你躲过雨的屋檐
回忆的画面在荡着秋千
梦开始不甜
你说把爱渐渐放下会走更远
……”
舒冉叹了口气，认命似的把指南合上。
在即将合上的那瞬间。
然后——
就看到眼前出现了一双白色球鞋。
“在听周杰伦的歌？”
“你喜欢？”
鼻尖恍然迎来清冽气息，男声低沉平温地出现在她的耳边。
砰砰砰。
舒冉的耳边好似点燃起烟花，心脏像小舟漂流远方扬起帆旗。
她猛然抬起头。
许砚之平静地站在舒冉面前，垂眸时，目光沉沉投向舒冉。
第20章
“啊……”舒冉立马从地上站起,把音乐关掉，随后不自在地用手去别耳边的碎发。
“我很喜欢周杰伦”她心虚地移开视线，只敢以余光看他。
听到她的话,许砚之好似很浅地笑了一下,舒冉不确定,只觉得那笑像是惊鸿一瞥，等再想仔细看时已不见。
说谎的人总怕这话题会深入下去，所以舒冉飞快地转移了话题，“我听尚俞君说，你最近很少在学校,是去竞赛了吗？”
许砚之点头,“是的。”
“还顺利吗？”
仔细一瞧,他的眼敛下方多了些许淡青色，想来是因为集训和竞赛的缘故吧。
“还算可以。”
舒冉不知道还可以再和他说些什么，即使两人遇到过那么多次,可关系好似就是这样，无法前进，也不知道还能怎么前进。
兴许是因为喜欢一个人，所以害怕说多了，逾越了,说错了,停止了。
舒冉说：“那先祝贺你。”
其实年级里已经传遍了许砚之竞赛获奖的消息,他是当之无愧的年级第一,前程似锦。
为了让气氛看起来不那么尴尬，她说：“我有几道题不太会,可以问你一下吗？”
说完又觉得不太妥帖的模样，怕令人多想,补充，“刚刚老师放学走得快，没赶上，班里同学不太认识”
她这句话没说谎，确实不会。
但请求他教题确实有些鬼使神差的。
许砚之沉默了会，不知道在想什么，但最终还是点了一下头。
报考指南里舒冉夹了这次月考的物理试卷，里面有几道大题的第二小题丢了分，她想着做出来了再去看报考指南为此激励自己。
没想到今天运气好，遇见了许砚之。
顶楼只有他和她。
世界仿佛静悄悄的，夕阳的余晖笼罩在许砚之的身上，为他蒙上一层清冷的光。
耳边似乎还在回响着许砚之的话。
舒冉连忙拿出卷子递给许砚之，小声指了一下后面大题她丢分的地方：“这里不太理解。”
说完，还递上挂在报考指南上的笔。
由于紧张，笔还差点从手上丢出去。
许砚之将卷子放在天台的围墙肩上，报考指南放在底下垫着。
舒冉站在他身旁，就连呼吸都慢了，想要时间慢下来，成了一件在心头祈祷的事。
许砚之“嗯”了声，快速扫了眼舒冉指着的那条知识点，随后给她解释起来，把卷子递给她，“你先复习一遍题目。”
看着纸上的题目，有关月考的记忆被唤醒，舒冉看了遍题目后把卷子递给他。
“好了。”
兴许是为了方便舒冉理解，他讲得很慢，没有丝毫不耐的模样，甚至还举了个例子。
期间许砚之礼貌地问她：“可以写卷子旁边吗？”
舒冉点头：“可以。”
为什么不可以呢？
讲完后，许砚之问她：“明白了吗？”
其实他说得干脆利落又通俗易懂，但舒冉生平第一次没有这样认真在意学习。
因为要讲题的缘故，两个人凑得有些近。
她把所有的时间都放在了感知上，去感受他身上好闻的清香，去仔细看他握笔的长指，心脏里乱奏的节拍随着他的一笔一画而跳动，像春水缓缓流淌，无声无息。
其实她哪里有听懂，不过她依旧细声告诉许砚之她明白了。
但是没有关系，这份卷子留下了许砚之的痕迹，她可以看千遍，看万遍。
舒冉在心里自嘲，她现在这样，就像是深闺里的姑娘得到一点好处就高兴地翘首以盼。
许砚之说好，把卷子和笔折起来还给她。
却在把卷子拿起的瞬间，视线掠过舒冉手里的报考专业指南。
似乎察觉到什么，舒冉立即把手里的指南往身后藏了藏，“我从阅览室提前借来看看。”
“提前看看挺好。”
说这话的时候舒冉的心跳声剧烈，在这寂静的顶楼里她不知道许砚之能不能听到。
舒冉把卷子加进报考指南里，紧紧地抱在胸前，像是为了藏住那震耳的心跳声。
还有——
这是一本关于全国航大的报考指南。
“谢谢你。”她告诉许砚之。
“嗯。”许砚之拍了拍校服，说：“我先走了。”
舒冉站在原地，看他时温和一笑：“嗯，拜拜。”
许砚之转身离开，没有回头。
而舒冉情不自禁望向少年离开的背影。
少年身影疏离，如同皑皑白雪覆盖在料峭山峰上，遥不可及。
连夕阳红晖都眷恋地投射在挺拔如松的少年身上，他的校服的衣摆被晚风吹起，冷白瘦削的指节轻抚衣摆。
他的皮肤冷白，侧脸轮廓线条分明，在光照下，熠熠生辉。
他好像，每次在天台遇见自己，都会把天台让给自己。
上次研学也是。
但是——
为什么，每次遇见他，都是夕阳快尽了呢。
·
高二月考过后，班主任开始进行了一堂班会课，说是有想要参选保送计划的学生可以和她私下说一说。
林嘉曜偏头问舒冉：“你知道吗？隔壁许砚之连报名都不用，班主任直接点名他去。”
话语里带着一些试探。
舒冉笑了一下，状似无意：“是吗？那他好厉害。”
自高二上来，舒冉的成绩一直保持在中上游，就连最近的轴侧，班主任对她的夸奖也是一次比一次高。
但舒冉心里清楚，好像有时候，无论如何都赶不上她心里的那个名次。
跨着一道银河，她要拼了命，才能触碰到边缘。
林嘉曜叹了口气，闲谈般说：“是啊，人家许砚之，天选之子。”
“他的位置，岂是我们能肖想的？”
“空降芙城一中，惊起一道水花。”
舒冉心里咯噔一声，翻书的动作一顿，没出声.
日子波澜不惊地继续往前走，高二期中考后舒冉回了一趟家。
距离上次回家已经是三个多月，高一放暑假的某次舒冉回来拿衣服，不过那次父母带着舒望去肯德基过生日了，所以舒冉拿了衣服就回去，连面都没见上一面。
回到家里，苏慧慧正陪着舒望玩玩具火车，见到舒冉，还有些阴阳怪气，“呦，这不是我那不听话的女儿吗？回来干什么？”
舒冉心里紧巴巴的，深吸一口气，说：“回来拿衣服。”
她在心里想，好像这个家，除了拿衣服，也没有什么可以回来的了。
“哦。”苏慧慧明显不想理舒冉，对于她选理这个事情，她依旧耿耿于怀。
舒望已经长大了，可以说一些完整的话，对于没见过几次面的舒冉，他好奇地丢掉手里的火车，走过来眨着眼睛，大概是血缘关系之间无法摒弃的心灵相通，即使是不怎么熟悉的亲生姐姐他依旧还是开口说：“姐姐”
舒冉一怔，弯下腰捏了捏舒望的脸，亲切说：“对，我是姐姐。”
舒望咯咯笑，嘴里喊：“姐姐姐。”
苏慧慧一脸不痛快，一把把舒望抱过来，“叫什么姐姐，不帮你的，怎么会是你姐姐？”
舒冉的表情一下子就淡了下来，看着苏慧慧的脸忽然就笑了。
对于这个家，她从来就没有觉得这么陌生过。
从小到大，她听的无非就是——
怎么不是个男孩？以后弟弟出生了帮弟弟。
她静下来，看着苏慧慧。
苏慧慧显然没有注意到舒冉的神情，依旧不依不饶地说着舒冉选理科不作为的事。
舒冉轻轻笑了，淡淡说：“妈，你也是女性。”
苏慧慧一听这话就觉得邪呼。
没想到一向性格乖巧任意听她的舒冉会有顶嘴的一天，听到她的话顿时炸毛：“你什么意思？舒冉你翅膀硬了是吧？敢顶我嘴了？你也要当那不孝顺父母的丢人娃吗？”
舒冉看苏慧慧，从来没有觉得这样难过过，说：“妈妈，我的理科成绩现在很好，我也可以做得很好。”
舒冉安静地陈述着她现在的成绩。
苏慧慧听了半天，想说些什么，可舒望不知怎么的，大哭起来，她一愣，又回头抱着舒望说：“哎哟我的乖乖呦，怎么尿裤子啦，我的小祖宗。”
“妈妈带你换裤子去。”
苏慧慧抱着舒望去了厕所。
看着这苏慧慧和舒望的背影，舒冉鼻头一酸，从未这么想过她的奶奶。
顶嘴没有那么难，学理科也没有那么难。
但是，成长，好难.
进入高二后，舒冉的成绩稳下来，几乎不掉出班级前三，但想要继续往前突破，是个艰巨的过程。
她不敢松懈半分，大约是去了南航，知道了那隐隐的秘密。
加上得知他将会保研后，舒冉清楚与他的距离。
要么缩短距离，要么就超越他，成功让他看见自己。
以他为目标，得到自己想要的。
除此之外，她也想飞上浩瀚的蓝天，去看一看，看一看他的未来。
高强度的学习，使舒冉后来的半期考和第二次月考获得了全班第二，年级第十的成绩，而她的身体也越发清瘦下来。
甚至连本就有些紊乱的生理期更乱了，还长了几颗痘痘。
周敏烟看到后，特意从家里带了祛痘膏和红糖糕约她在午休时间在她的小公寓给她。
“冉冉，我说你未免也太努力了吧？”周敏烟在她的书桌上转了一圈，“全是书和练习，这才高二啊。”
舒冉照了镜子看自己额头的痘，说：“我想稳下成绩，离开那个家。”
这是周敏烟第一次听到舒冉剖开她的心，直白诉说自己的原生家庭。
周敏烟其实多多少少都有猜到一些舒冉的家庭，倘若她不说，自己也永远都不会问。
她抱住舒冉的手臂，沿着床边坐下，“冉冉，你能和我说这些我很开心，我也不会说什么煽情话。”
“反正你想做什么，我永远都支持你，你想离开就离开，要是想回家，就住我家，我家就是你家。”
舒冉勉强地微笑：“我还是不麻烦你了，我住在这里就好啦。”
周敏烟扯了扯嘴角，不满：“跟我还这么客气，好了好了，就不说这些。”
“但是你可以放松一些啦，我这支祛痘膏就送给你啦。”周敏烟也不愿意再说这些令舒冉伤心的事情，她随意拉开舒冉的抽屉，把祛痘膏放进去。
谁知——
一打开就看到了抽屉里放着一个文件。
Flying。
“这是什么？”
舒冉蓦地站起来，挡在抽屉面前，“没什么的啦，就是我爱写日记，写完放在里面啦。”
“好吧好吧。”周敏烟也不是个爱窥探好朋友隐私的人，所以就没继续问。
舒冉暗暗松了一口气.
后来的整个十一月份，舒冉在校园里很少看到许砚之，就连顶楼天台也无法遇见了。
仅有的一次是在下课后的走廊她看到许砚之，浅浅地打了个招呼就再无其他。
其中有个原因是她实在是太想赶成绩了，以至于都不怎么出班级。
周考结束后，舒冉发现自己笔袋里的墨水用完了，于是路过一家大型收藏文具店时，顺便看看文具。
这家文具店是学生街里出了名的火爆，原因是售卖各个爱豆的周边和专辑。
舒冉走进店里选了几支笔芯和本子，就看到两名女生进店里和老板说话。
“老板，还有周杰伦的《十二新作》吗？”
老板坐在前台玩手机，随手指了指桌面上摆放的专辑：“就这最后一张了，要的话就拿走，没有就没有了。”
女生拿起来看了下，随后又痛心地放下：“好吧。”
旁边的女生说：“你不要吗？这在我们这里很难买到的，尤其是今天线上一上架就被抢光了。”
女生摇摇头：“走吧，太贵了，我买了就没有钱买生活费了，等下次吧。”
老板从手机里抬头，补了句：“下次我这里就不进货了啊，太难抢了。”
两名女生走了。
舒冉走到前台结账，看到那张专辑售卖价格为150元，对于她来说有些贵，不过由于打了兼职，还算可以承担得起。
舒冉咬了咬牙，把那张专辑带上了。
老板还贴心给她打了张发票.
一如往常的晚自习结束后，舒冉抱着专辑走到九班。
夜风徐徐，明月枝头。
舒冉把专辑一鼓作气地夹进许砚之抽屉的一本英语书里。
动作迅速，心跳如擂。
她从来没有做过这么悄无声息的事，尤其还是给男生送东西。
买这张专辑，就是因为许砚之喜欢周杰伦。
加上那句：“这在我们这里很难买到的，尤其是今天线上一上架就被抢光了。”
他竞赛这么忙，应该没有抢到吧？
不管有没有抢到，多一张，总比没有好。
额角冒出细汗，怕被人发现，舒冉不敢多逗留，匆匆跑出了九班。
回去之后，舒冉把那张发票夹进了属于“Flying”的文件夹里。
有了这张发票，也算是拥有过了。
之后舒冉点开周敏烟的q.q空间，发现她已经三天没有发动态了。
从前屁大点事都要发空间的人，居然好几天都没发。
大课间休息时，她去了文科楼找周敏烟。
先是闲聊了一会，舒冉发现周敏烟的状态有些不佳，于是试探问：“最近怎么不发动态了？”
周敏烟先是一愣，眼眶泛红：“尚俞君，他……上次有个女生和他表白，被我撞见了，然后没有解释……”
“我心情不好，就没有发动态了。”
舒冉顿了一下，没有想到周敏烟把这件事闷在心里这么久。
平日里还一副什么事都没发生的模样，甚至她还以为周敏烟和尚俞君都是放学来往。
毕竟他们之前也有这样。
“那……我帮你去问问吗？”舒冉了解自家好朋友的性子，女孩子都是有些骄傲，拉不下脸来问。
但是她也不清楚尚俞君的性格，所以就只好自己出门。
“不要。”周敏烟拒绝了，还说自己再也不想理尚俞君。
“那……这个月底的跨年，要不把他约出来……”
这个月底是跨年，周敏烟一早就约定说要一起，还做了半天的计划，说要去金马大桥看凌晨烟花。
“我要再找一些人来，不要就他一个男生，显得我很那个。”
周敏烟嘴上这么说着，舒冉心里却知道她还是想和尚俞君一起。
不过是碍于女生面子。
和周敏烟沟通完，舒冉回了理科楼，恰好碰见从九班门口出来的尚俞君。
“尚俞君！”
舒冉喊他。
尚俞君回头看到是舒冉，偏头问：“怎么了？”
舒冉对于让自己朋友伤心了的男生没有很好的态度，不过依旧尽量平和，她简单地交代了事情的前委。
“跨年夜那天计划不变，不过你找个人一起来吧。”
话说到这，意思已经很明白了。
尚俞君有些焦急，“敏烟现在情绪很不好吗？我那天向她解释了，不过她可能没听进去，我没答应那个女生的表白。”
“这是你们两个的事情，我不过多参与，你应该向她解释，而不是向我。”舒冉平静说。
尚俞君“嗯”了声，“那我叫许砚之一起来吧，毕竟也就我们四个熟悉一些。”
听到许砚之的名字，舒冉下意识地把目光放到九班教室里。
少年戴着耳机趴在桌上，似乎在睡觉，他的桌子干净整洁，一只手懒洋洋地压着桌头，手腕甚至垂下去。
不知道他看到那张专辑了没有。
也不知道他喜不喜欢。
不敢多看，舒冉收回视线，她拐着弯不敢把话说得太直，怕被人多想：“能不能叫到他，就看你了。”
“这个我知道。”对于舒冉今天为朋友出头的语气，尚俞君理解，“你可以帮我安抚敏烟的情绪吗？”
“可以。”
“好，我去叫许砚之。”尚俞君转身进班之前，还不忘补充一句。
“许砚之一定会来跨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