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小时前。
“顾上将, 您已经在来的路上了吗?今天您是晚宴的主角,大伙都等着您呢!”皮克斯谄媚的声音从终端里传来,只听声音就足以想象出他嬉皮笑脸的模样。
已经到了约定时间, 顾承砚还没到, 主角总是姗姗来迟, 至于皮克斯为什么有胆子催, 那当然是因为他背后的人不耐烦了。
顾承砚对此无动于衷,十分敷衍地“嗯”了一声,“已经在路上了。”
“好嘞好嘞, 我老皮就在此恭候了。”
挂断终端的那一瞬间,两边同时开启针对彼此的最终计划。
皮克斯那头,他收起谄媚的笑, 眼底带着三分冷讥,转过头又对另一个人堆起笑脸, “小莱特少爷,您放心吧, 今天一定能成功, 很快顾承砚就会成为咱们最趁手的刀。”
小莱特少爷的眉眼和莱特侯爵极为相似, 但他并不是莱特侯爵的儿子, 而是侄子,年纪轻轻也是个手腕了得的人,眼下莱特家族的爵位说不得要落在这个年轻人手里。
拉拢顾承砚一开始也是他的提议。
已经在此等候的其他贵客因为顾承砚的迟到很不满,话里话外都是对下等社会兵痞子的不屑。
“诸位, 稍安勿躁。”小莱特少爷接过一盏香槟,高高举起, “好事多磨,我们已经等了这段时间, 又何妨再等一会儿呢?”他转身指向身后未开封的一瓶酒,看上去十分昂贵,“今天我们在此共饮,就是为了让顾上将尝尝上流社会真正的美酒,日后,他将是我们最好的同盟、最忠诚的伙伴,既然如此,何不多些宽容呢?”
这番话的言外之意让集聚于此的其余贵族略微动容,心下各自的算盘已经敲得叮当响。
如果穆迩陛下在这里的话,他也许会发现这里的人基本上和那天一起去他那里上眼药水的那群贵族有几分相似,但几乎没有他见过的面孔,这说明这群人同为贵族,却都是些旁支余脉,甚至没有资格进宫面见皇帝。
华灯将金碧辉煌的宴会厅渲染地更加奢靡高贵,晃得人睁不开眼,灯红酒绿之下暗藏波涛汹涌,站在宴会厅的贵族们言谈优雅,觥筹交错间心思都在远方。
落地窗外是无垠的黑暗。
几公里外,顾承砚的飞船从城市上空缓缓飞过,黑暗笼罩下,几架通体漆黑的隐形机甲如影随形地跟在左右。
顾上将倚着头,手里随意地把玩一个打火机。
他的雪茄盒自从那次把衣服借出去之后就“不知所踪”,他没告诉任何人,所以现在还没人知道他的雪茄盒丢了,当然也没有准备新的。
他总是对一切浅尝辄止,不止是烟。
卫空呈上一份报告,“上将,截至目前,已确认贵族后院死亡平民五百四十二人,无法确认身份者三百二十一人,获救……五人。”他沉默了一下,因为这个数据还不是彻查后的结果。
这也就意味着死亡名单也许还会继续增加。
顾承砚压低眉心,神情晦暗,“帝国的平民还是太多了。”
不远处,卫路面前的屏幕上展现出狂鲨俱乐部的地形图,有几处地点被标了红色,还有几处地点被标了绿色。
他回头:“上将,已经确认好了。”
顾承砚:“还有多远?”
“最后一公里。”
“好。”顾承砚点点头,“告诉他们,我们来了。”
半小时前。
极夜号飞船骤然发出刺目的光,穿透度可高达几千米,几乎是瞬间,宴会厅的人们意识到顾承砚来了。
真是等候已久了。
他们纷纷看向窗外,刺眼的光线不忍直视,但这掩盖不了他们眼中的激动,充斥着野心的狠辣振奋,抑制不住的笑容甚至带着几分狰狞。
小莱特站在落地窗前,光亮让他不得不半眯起眼,但他还是朝着划破黑暗驶来的飞船遥遥举起酒杯,喃喃笑道:“欢迎你,顾上将。”
这场晚宴只是一场精心准备的骗局,他们装作热情善良的模样迎接顾承砚,用足以让Alpha沉溺其中的药娃娃给他尝鲜。
听说那是个Beta。
那当然不足以令他满足,只会感到抓心挠肺的空虚感。届时他们将会送上真正的礼物,他会觉得自己遇到了真爱,从此意志不再是自己的意志,威名赫赫的顾承砚上将会对他们言听计从。
“——我们今后最忠实的……”
“狗。”
话音刚落,几束弧形光线落到大楼上,这几束光线比飞船上射出的光要黯淡许多,以至于所有人还没意识到这意味着什么。
其中一道弧形光线直直冲向宴会厅,十分逼近小莱特面前的落地窗时,他才看清了那是什么。
瞳孔中倒映出微型导弹的形状,倏尔惊恐爬满他的脸庞,小莱特只来得及扭头一声“卧倒!”电光石火的刹那,导弹已经冲破落地窗,笔直坠入宴会厅。
“轰!”
此起彼伏的爆炸声轰然响起,烟雾和火光像腾飞云驾雾的巨龙在楼层间穿梭。
小莱特躲闪不及,半个身子都是血,疼痛让他有些麻痹,一时分不清哪里受了伤。
他趴在地上大吼:“叛徒!杀了他!顾承砚这条狗背叛了我们!”
可惜没人回应他。宴会厅的贵族们被爆炸波及,躺了一片,剩下还能站起来的都在跌跌撞撞地嚎叫着向外跑。
“从未达成过同盟,又何谈背叛?”
“哎呀,这不是小莱特少爷吗?”一个全副武装的人影从正门踏入,一眼锁定苟延残喘的小莱特,他走过去弯下腰,掀开一层面罩,里面还有一层透明面罩作为双重防护,但这足以小莱特看清他的长相。
“还记得我吗?咱们在莱特侯爵的葬礼上见过的。”
小莱特“呸”了一口血沫,“下等臭虫,顾承砚带着你们这帮认不清主人的狗,胆敢对我们下手,知道后果……”
“诶,话可不能这么说,”卫路直起身,悠悠道:“怎么能说我们是狗呢?非要这么打比方,我们也应该是鬣狗这种动物吧。”
“很凶残的,不是吗?”卫路笑吟吟的,好像真的只是在与他闲谈。随即话锋一转,“非要说后果的话……莱特侯爵头七都过了,你看到什么后果了吗?”
他笑得十分欠揍,补充道:“我不还大摇大摆地进去代表我们上将作了吊唁了吗?”
小莱特又吐出一口血。
“帝国、陛下、所有贵族阶级,不会放过你们的……你们这群渣滓!”
“是嘛,从数量上看,底层民众的数量比起金字塔顶端的贵族实在是多多了,俗话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王朝兴替总是少不了受压迫的老百姓奋起反抗。哦,你说镇压?”卫路耸耸肩,“我还挺期待的,可惜你是看不到了。”
他打了个响指,几台嗡嗡作响的机器驶了进来,开始清扫战场。
“放心,诸位!”卫路站在宴会挺中央,踩到一块断裂的石板上,张开双臂,高声喊道,“今天之后,我们会挨个前往诸位家宅送上讣告的!”语调清扬,听起来相当病娇,十足的大反派模样。
本就濒死的人们听到这句话彻底没了活的欲望。
当然也有例外。
受重伤的小莱特竟然还有力气一路爬过来,撑起上身,抓住卫路的脚踝,他这会儿几乎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了。
“救我……救我!”即使这样,小莱特说出的话也像是在下命令。
卫路垂下眼睑睨过去,甚至连头都没低,默不作声。
小莱特有些脱力,握着卫路脚踝的手松开了一瞬,随即拽住他的裤脚。
“救我,你们想查什么,我告诉你们,我手里有你们想要的一切!”
小莱特眼神已经涣散,但却笃定卫路会救他,别看他伤成这个半死不活的样子,只要进入医疗舱,不消五分钟就能恢复原样。
是的,如今的科技水平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但,当然,这种水平的科技只服务于贵族。
卫路不禁发笑起来。
“你知道吗?小莱特少爷,”他敛起笑容,神情冷得可怕,“我们这种下层渣滓啊,最无法忍受的就是费尽千辛万苦、离成功就差一步的时候,被你们这些贵族一句话搞得前功尽弃。”
“别做梦了,换个角度想,你们死了并不影响我们的调查,说不定能让我们更放得开手脚呢。”卫路抬脚,把小莱特踹了回去,十分嫌弃地瞥了眼裤腿的血印。
“知道吗?今天将要丧命在此的贵族仅有三十七人,平民帮凶六十二人,不过人数再怎么算,也弥补不了死在你们贵族后院的上千无辜性命!”
“小心一点。”卫路神情严肃地对着那几台清扫机器说:“不要把断肢残骸卷到吸筒里,要用夹子夹到回收桶,不然很难清理的,知道吗?”
机器:“……”
他环视一周,皮克斯不知何时没了踪影。
与此同时,几个小型机甲穿过浓烟,落在之前既定的绿标地点,落地瞬间开启防护罩,领域内不受任何爆炸干扰,机甲分解成无数机械手开始搜寻证物。
卫海跟随其中一架来到俱乐部大楼后的平房前,门上挂着老式锁,卫海收起了微型炸弹,手一敲就给砸开了。
门打开以后,映入眼帘的场景着实让他愣了片刻。
首先是一股甜腻的Omega气息,几个鼻青脸肿的Omega服务生瑟瑟发抖地躲在墙角,还满面潮红,不远处一个近乎赤.裸的Omega贴着地面乱蹭,眼中一副媚态,却不是正常的发.情期状态。
这个症状十分眼熟,和他们解救出的五名幸存者极为相似。
还把旁边几个Omega搞得近乎发.情。
卫海挥了挥面前的空气,还好来之前一人一管抑制剂专防特殊情况,他没管这几个人,往里走,仔细观摩了一番里面一排排的机器。
小型机甲在机器旁发出“嘀嘀”的声响,卫海过去一看,在沉寂的机器旁拾起一枚胶囊,脸上露出诧异的神色。
“哦呀,上将,瞧瞧我发现了什么?”
十五分钟前。
极夜号飞船停滞在半空,顾承砚坐镇其中,通过巨大的屏幕鸟瞰狂鲨各个角落。爆炸只针对几个地点定向投放,但这足以让整座俱乐部大楼都处在烟熏火烤之中,而在先前的调查中明确的几个重要地点,则都在机甲开启的穹顶保护之中。
除了卫空留守,其余二人分别带人前往三个最重要的地点——宴会厅、神秘平房和皮克斯的办公室。剩下的地点则全部由小型机甲代为搜查。
不多时,卫空向顾承砚汇报前线情况,卫路说在宴会厅没发现皮克斯,现在正准备去办公室堵他,卫海在神秘平房里发现了用来控制Omega的药物,还有一个新鲜的“受害者”,申请打包带回去研究。
顾承砚同意了卫海的申请,然后调换了一下监控屏幕,吩咐卫路不用去办公室,直接让机甲过去装箱搬走,至于皮克斯……
切换屏幕的时候,顾承砚似乎看到了什么,话说到一半停顿了两秒。
“上将?”
顾承砚淡淡地“嗯”了一声,听不出任何异样,继续说:“去后院停机坪堵他吧,所有飞船已经被先行机甲废了,他逃不掉。”
“是。”
通讯结束的刹那,所有信号陡然中断,卫空登时紧张起来,迅速坐在指挥台前恢复系统。
顾承砚看到不远处属于狂鲨的巡逻机甲统一失控般落下,起身过来,“怎么回事?”
卫空手指不停,边查看边说:“有人屏蔽了整个系统,还好是比较简易的代码,很容易解除。我们的系统受到了短暂的波及。”
十分钟前。
信号恢复,但狂鲨内部系统并未恢复,正好给了卫空可乘之机侵入整个系统。
“比较简易”的代码花费了他五分钟才彻底解除,卫空额角都沁出细密的汗了,破解过程中稍不留神就会掉进陷阱,他奇道:“现在这种时候,谁有这功夫和本事?”
尤其像是针对狂鲨系统,他们的信号倒像是被波及的。
顾承砚眼眸微眯,沉声道:“让卫海卫路保持警惕。”
“是。”
恢复好系统后,卫空调回监控画面,十六宫格平均铺满整个屏幕,这还只是其中一部分,画面上看似乎一切正常,卫空刚想切换下一组镜头,顾承砚突然从身后伸出手来,调取了一个走廊的画面——那里空无一人。
卫空一脸茫然,不知道顾上将在找什么,顾承砚面无表情,手指点了两下,随后又调取这个镜头附近的几个监控画面。
通过一闪而过的门牌号,卫空确认这是二楼的一些镜头,很快他知道顾上将在找谁了——他看到了那个Beta服务生的身影。
卫空小心翼翼地觑了眼顾上将的脸色,这次清剿大部分都是直接灭口的,极个别留活口的重要名单里,并没有这个Beta服务生的名字。
他听卫海说过,顾上将没打算留他的命。
顾承砚没有说什么,沉默地将画面放大,微小的方块瞬间充满整个屏幕,瘦弱的Beta怀里死死抱着什么东西,惊慌失措地到处躲窜,极小的监控镜头如影随形地跟着他,并未被察觉。就算仔细看也只会当成大火中扬起的粉尘,仓皇的逃命中,更不会被发现,但镜头却忠实地记录下了耿诺惊慌无助的面孔。
他看起来快要哭出来了。卫空想,也许下一秒他就会被火海吞噬。
二楼没有绿标地点,这意味着这层的火是最大的,浓烟中那个Beta找不到出路,往哪走都像是在鬼打墙,氧气会越来越稀薄,事发突然,恐怕来不及找湿毛巾捂住口鼻,他似乎也不懂在火灾中逃生最好低头弯腰或者匍匐前行,因为燃烧产生的粉尘总是会浮在上空,而且越向上空气越稀薄。
蔓延的火已经将他的行动拘在那一块区域了。
那么现在上将改变主意了吗?
卫空试图揣度上将的心思,正准备开口询问要不要他出去把这个叫耿诺的服务生带回来,顾上将突然直起身。
“我出去一下。”他面上依旧看不出什么情绪,转身时淡淡吩咐,“弗兰,跟我来。”
一分钟前。
只身走进火海是一件很危险的事,尽管弗兰为顾承砚做了一定防护,卫空还是很担心。他想为顾上将作远程指引,但后者十分冷酷地关掉了通讯。
在一片狼藉的火海中,顾承砚捡到了自己“遗失”的雪茄盒。
它似乎遭受了什么重创,已经面目全非了。
拇指在上面摩挲两下,他抬起头,在不远处看到了正在寻找的身影。
怎么这么委屈?
还哭了。
是后悔和皮克斯一同作恶了吗?
他正准备上前,那个瘦弱无助、在火海中摇摇欲坠的人却像十分害怕似的,面色惨淡,用最后一丝力气问他——
“你是来杀我的吗?”
噼里啪啦,火花炸开的声音。
颤抖的哭腔无视一切噪音直直飞入顾承砚耳中,清晰得就像是趴在他耳边轻诉一样。
比他在床上哭得还好听。
顾承砚想,如果这个小家伙死在这,恐怕他这辈子都听不到这样好听的声音了吧。
不巧,他还想再听听。
“弗兰。”顾承砚低声喊道。
智能光脑很轻易地理解了主人的意图,咔咔变成一把麻醉枪。
顾承砚举起枪,带着恶趣味勾起唇角,说:“对。”
·
卫海卫路满载而归地回到飞船,就见卫空手指竖在唇边,拼命示意他们别说话。
极夜号中弥漫着迷之静谧,卫海和卫路一踏进船舱,甚至感觉空气都稀薄了不少。
然后他们看到顾上将坐在惯常坐的椅子那,怀中抱着个人。
那人身上裹着毯子,半张脸都隐在毛毯中,但他们还是一眼就认出那是谁。
什么情况?卫路眼神示意疑惑。
卫海挑起眉,摇了摇头。
卫空眼观鼻鼻观心。
这种疑惑一直持续到打道回府。
后面的事交给下面的人处理就行了,回去的路上他们接到了皇帝的通讯请求,其他两人还在犹豫不决等吩咐的时候,卫海眼珠子一转,自作主张地替上将接通了音频通讯,没有打开视频。
“咦?你们那边怎么回事,我怎么看不到画面?”穆迩疑惑的声音传来。
“没事。”顾承砚淡定开口,“就这样向您汇报吧。”
卫海的“自作主张”果然正合上将的意,他高傲地摇着狐狸尾巴,卫路卫空纷纷投来鄙夷的目光。
顾承砚简单把今晚的行动结果向穆迩汇报了一通,尸体都留在狂鲨俱乐部外围的广场上,已经由皇宫接手,剩下的就是把收缴来的资料汇总分析,继续调查、寻找贵族后院的幸存者,以及……
他看了眼怀中昏迷的Beta,麻醉十分有效,在此期间即使外面打仗他也醒不过来,但他的模样更像是不谙世事地酣睡着,顾承砚自己都没意识到他竟然在有意压低声音。
“以及什么?”通讯另一端,穆迩没听到后文,好奇发问。
顾承砚平淡答道:“没什么。”
“你也太平静了吧伙计,我们今天干了票这么大的,你都不兴奋一点吗?”穆迩陛下兴冲冲的声音传来,“我的人正在统计今晚杀了……不是,不幸身亡的贵族人数,我跟宣传部部长说了,讣告老子亲自写,你知道为什么我要亲自写吗?”
“……”
“你不觉得这就像是我写下的一份死亡名单吗?!”
“……”
“喂?人呢?”
顾承砚:“你当心收不住尾巴又要皇后给你擦屁股。”
“!”穆迩灵光一闪,想到如何犯贱了,“谢谢!”
顾承砚:“…………”
“那你先忙吧,我不打扰了……”穆迩匆匆挂断通讯前,顾承砚陡然开口:“叫一个你信得过的医生到我家来,现在,带上检测仪器,能做全身检查的。”
“你受伤了?”
“没有。有别的事。”
“行吧,我让人现在过去。”穆迩没再多问,结束通讯去安排医生了。
回到上将宅邸,管家见飞船降落,赶忙带人上前恭迎,顾上将不喜欢这些繁文缛节,但管家总说这是贵族阶级的仪式感。舱门一开,管家正要恭维上将今日回来得早,想必事情一切顺利,没想到却看见顾上将怀里抱着个人,下了飞船径直往房里走。
管家急忙跟上,询问是否要收拾一间客房。
“不用。”顾承砚脚步不停,“一会儿皇宫派来的医生到了,直接领他去我的卧室。你们不用跟了。”
管家心中一惊,随即称是。
顾承砚抱着人上了楼,管家震惊地望向卫海三人,卫海和卫路又看向卫空,卫空知道怎么回事,但他不想当这个八卦的信息源,于是撺掇人工智障泄密。
弗兰很兴奋,上蹿下跳地叫着:“我知道,我知道!”
它声音极大,众人心道不妙,果然,下一秒就被强制关机了。
“……”
于是他们又转头看向卫空。
卫空:“…………”
第22章 第22章
宫廷医生王乙匆匆赶到的时候以为自己今天要熬个大夜, 本来他已经准备收拾东西下班了,但皇帝一通电话让他现在立刻马上赶紧去顾上将府邸,问怎么了, 皇帝“啊?”了声, 疑似说话说一半自己都忘了说什么, 然后说哦顾上将重伤快死了, 你赶紧去。
给他吓得,赶紧抄家伙就赶来了,虽然很疑惑重伤将死为什么要带这么多检查仪器, 以及为什么只安排他一个人去,在他小心翼翼地提出带几个助手的时候,皇帝那头似乎有更重要的事要忙, 嗯嗯啊啊几声不忘顺嘴驳回了请求,说你自己去就行了。
于是他吭哧吭哧地扛着一堆检查仪器来了, 一路上不忘骂骂咧咧,谁家做手术只留一个主刀大夫的啊?
到了顾宅, 最喜欢在外人面前撑场子的管家居然没有出来, 王医生心想坏了, 估计真的很严重, 也不骂骂咧咧了,感觉自己什么都明白了。
他可是陛下的专职内廷医生,这种职业一要忠心二要嘴严。
也许正是兹事体大才让他只身前来。
不能辜负皇帝陛下对他的信任啊!
就在王医生深感今夜责任重大、迈着豪情万丈的步伐踏进顾宅的时候,一眼瞧见管家和顾上将的几个下属正躲在角落偷偷看什么东西, 还时不时发出“噫”“呀”“哦”的惊呼,场面十分不正经。
他凑过去问上将在哪, 那几个下属飞快把屏幕收起来了,管家回头时还隐约能看到些面色不善, 看清是宫里来的医生后,立即恢复平日捧高踩低的嘴脸,恭敬有礼地指了指楼上。
王医生一头雾水地上楼,不是说顾上将伤得快死了吗?怎么一点都不慌的,难道已经死了?
结果到了楼上,顾承砚在走廊外吸烟,须尾俱全的。王医生奇道:“顾上将,听说您受伤了?”
顾承砚听到声音转头,“我没受伤。”
“可陛下说您受了重伤,快死了!”王医生死死盯着他手里的雪茄,“您用过医疗舱了?那也需要后续治疗,患者禁烟禁酒,别以为你们这群Alpha多么身强体壮,快把烟灭了,到屋里躺下,我把检查仪器都带来了……”
他回头,“我仪器呢?”
仪器还落在楼下没搬上来。
王医生不可置信地探头看了眼楼下,“不是,让我自己来就罢了,还要我自己把那堆仪器搬上来吗?你们家下人怎么回事?”
管家仿佛刚刚受过巨大冲击,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失了职,赶紧招呼下人过来搬东西,卫海几个人也忙不迭各干各的去。
王医生上下打量一番顾上将,看不出受过什么外伤,衣服也完好无损,“您的医疗舱使用记录呢?治疗前我需要知道您的状况。”
顾承砚面无表情:“其实快死的是皇帝陛下,你可以回去关注一下,就这两天的事了。”
王医生大惊:“什么?真的吗?可我前两天刚给陛下做过检查,他还没到寿终正寝的时候!”他以为自己窥探到什么秘闻,左右看看,小声问:“难道这两天有谋杀?暗杀?”
顾承砚想了想,“不一定,皇后的性格可能会把皇帝当众杀了也说不定。”
王医生面露惊恐,片刻后才反应过来自己好像被皇帝和上将同时耍了。
他怒道:“顾上将,就算您是上将也请尊重我这个医生!不是所有伤病都能依靠医疗舱解决的!你总有用得着我的时候!”
“这不就用着了么?”顾承砚轻笑,“至于前面的话,你回去跟陛下说去。”
王医生愤怒地从搬上来的仪器里找出自己的手术箱,“到底是要给谁治疗?”
顾承砚指了指卧室的床上,“人在里面……”
话音未落,王医生已经冲了进去,“不早说,耽误这么久人还有命吗?手术需要无菌环境,提前布置了吗?”
既然不是顾上将重伤不治,那就是里面这个重伤不治,这么神秘兮兮只叫他一个过来肯定还是需要严格保密的。
但是没关系!只要不是给什么小情儿治擦伤再来个“治不好你就给他陪葬!”之类的一切好说。
主卧很大,王医生进去拐了两个弯才找到床,站在床前深吸一口气,再次做好了今晚通宵的准备。
然后定睛一看。
床上的少年看起来年纪不大,呼吸很浅,脸上灰扑扑的,但能看出肤色很白,也可能是失血过多造成的,王医生胆战心惊地掀开被子,忧心下面至少别是半边身子都没了,那他一个人可真不好治。
结果再一瞧,胳膊腿都还在,衣服上没有明显的大面积出血,把衣服剪开之后翻来覆去瞧了几遍,甚至绕着床反复照了三遍瞳孔,终于在下巴处发现一处擦伤,以及手腕上一个被火燎的泡。
王医生:“……”
他战战兢兢回头,顾承砚正抱臂站在不远处,眉头微皱着,目光逡巡在床上的人和王医生之间,王医生一身冷汗,心中破口大骂,X的他刚说什么来着!
又是给小情儿治擦伤和“治不好你就给他陪葬!”的眼神。
尼玛一把辛酸泪,他懂,他可太懂了!
“你在干什么?”顾承砚皱着眉头问。
王医生面如死灰,虽然他出身皇室医疗世家,从爷爷的爷爷的爷爷辈就开始给皇室贵胄看病了,今天这场外勤也是陛下钦点,但是他冲动地脱光了顾上将小情儿的衣服。
如果对方有个重伤什么的还好说,可对方没有!只有一个微不可见的擦伤和小水泡!
还都是在衣服外面裸露的位置!
顾上将能饶过他吗?
我命休矣……王医生沉痛地闭上了双眼。
“你到底在等什么?”顾承砚加重了语气,“仪器以及给你搬上来了,开始检查吧。”
王医生一惊,猛地睁开眼,磕磕巴巴地来回看了两圈,“啊、啊?检、检查啊?”
“不是做手术啊?”
顾上将的脸色显然是懒得回答他了。
王医生默不作声地把仪器摆好,稍微给床上的人清理了一下,灰扑扑的小脸瞬间白净了,这么一看,真是个俊俏的小少年。他看脖子上有个小玻璃瓶吊坠,感觉不影响检查,就没给他摘。
身后传来顾上将冷硬的声音:“给他做个全方位的检查,血液、基因、皮肉、骨骼……头发丝也不要漏掉,还有他的性别,核实一下究竟是不是Beta。检查完告诉我结果。”
顿了顿,强调:“有任何异常都不要放过。”
见顾上将神情很严肃,王医生顿时慎重了起来,刚刚是自己会错了意,现在不会了,这人显然不是顾上将的小情儿,应该是个什么心怀不轨的奸细,身上藏着数不清的秘密。果然果然,兹事体大,所以要找他这样可靠又最严又深受皇帝信任的人来。
“好的!”王医生雄赳赳气昂昂地对床上的Beta做了个全面检查,连指甲缝都没放过。
半小时后……
王医生拿着检查报告欲言又止。
“不是,顾上将,您到底让我查什么啊?”
两腿交叠抱臂坐在沙发上的顾上将早就等得不耐烦了,闻言掀起眼皮,“有什么就说什么。”
“……”王医生诚恳地说:“没什么。”
顾承砚抬眼看他。
“您再这么看我也没用啊,”王医生两手一摊,“没什么就是没什么,这小孩身上没有任何异常,我知道您想让我查什么,没有,什么都没有,基因没被篡改,血液也干净得很,跟蛊惑前银行行长的那个Omega一点也不一样。哦,除了麻醉剂残留,刚您也说了是您射的……不是我说啊,您也太凶残了,就算是Beta也不能这么射啊,剂量很重要的,大象都能射倒的计量,您拿去射Beta,他这至少得睡个三天……咳,反正没有乱七八糟的东西,他连药都没嗑过。”
“总而言之,理论上不会对您造成任何影响。”
王医生小心翼翼觑着顾上将脸色,“你们不会抓错人了吧?”
顾承砚看了他一眼,王医生低头闭嘴。
顾上将翻看了一下检查报告,看起来还是有点不放心,“他真是Beta?不是什么用了抑制剂的Omega?”
“您电视剧看多了吧顾上将?”王医生怪叫起来,被瞪一眼立马就怂了,正经道:“这种事哪有这么容易,就算他用抑制剂掩盖住信息素,也逃不过机器的检测嘛,他虽然长得娇小清秀,但最重要的一点——他没有腺体啊。
“没有腺体就不可能分泌信息素,没有信息素就是Beta:没有发.情期,闻不到信息素,也不会被标记。”
王医生可逮着机会趾高气扬一会儿,一副“您的ABO性别生殖课都是怎么学的?”鄙夷模样,但他忘了顾上将不是贵族出身,最最最底层的人民可没有机会学这些东西。
“放心吧,他是一个货真价实的Beta。”
顾承砚看着耿诺,若有所思。
过了会儿,顾承砚开口:“那你顺便给他治疗一下吧。”
治疗?王医生眨眨眼,治什么?疗什么?
他大叫道:“你让人擦点酒精碘伏不就完事了吗?再不济把他扔治疗舱里面睡一晚上明天连皮肤光滑圆润吹弹可破……您瞪我也没用,老子好歹是世家传承的宫廷医生,这点伤用不着我出马!”
顾承砚走过去捏着耿诺的下巴看了看那处离奇的擦伤,都不知道怎么会伤到这个位置,问:“是不是得打个破伤风?”
王医生泪流满面,“您根本就没在听我说话吧?啊?”
顾承砚:“打一针吧。”
王医生:“……”
他认命在箱子里翻破伤风的药。
往针管里抽药水的时候,王医生忍不住多嘴,“顾上将,这小家伙是谁啊?哎呀我不是要打探什么,就是想说人真没你想得那么脆皮,当然重要的人多紧张紧张也不是坏事,但人家是Beta啊,不用大惊小怪,死不了,他身体很强壮的。”
顾承砚冷冷道:“谁跟你说他是重要的人?”
王医生:“……”大哥这是重点吗?
顾承砚瞧着耿诺那小身板,细胳膊细腿的,想到了什么,问:“他这算营养不良吗?”
“都说了他身体很强壮。”王医生无语吐槽,“没有营养不良!”
顾承砚:“那他长这么矮。”
“…………”王医生感觉被扫射了,他自己也就比耿诺高个五厘米,“顾上将请你不要对我们Beta带有这种人格歧视。”
这会儿不知道怎么回事,顾上将情绪比刚才好很多,突然有操不完的心似的,追问:“他这个年纪打生长针还能发育吗?”
王医生翻了个白眼,“人家发育得很好,不需要揠苗助长,身体也很健康,他连蛀牙都没有。别瞎操心了行吗顾上将,人家不是你的洋娃娃。”
顾承砚瞥了眼耿诺下面,意味不明。
这可不像发育很好的样子。
无偿加班几个小时后,王医生被无情地撵走了,顾上将也没空处理耿诺,他们接下来还有很多事情要忙,估计会很多天来不及回家,就先把他留在顾宅,让管家照看他。
临走前顾上将交代,等耿诺醒了不用太拘着他,但要监视他的一举一动,暂时不要让他离开顾宅。
管家点头称是,眼底闪过一丝异光。
·
耿诺果然像王医生说的那样,在麻醉剂的作用下,三天后才醒过来。
醒来后还有些迟钝,耿诺下意识去摸脖子上的吊坠,牵动输液顺势看到手背上的针才意识到自己仍然活着。
天呐他还活着!
顾承砚没杀他。
那他现在在哪?
来不及为劫后余生喜悦,耿诺在床上四处张望,虽然他打着点滴,这里却不像是病房,装修挺豪华,比顾承砚在狂鲨俱乐部的套房还豪华。
挣扎着起身,撑过一瞬间的眩晕之后,耿诺自己拔了针,血和药水撒了一地也顾不上,跌跌撞撞跑到窗边。
一眼看不到边的巨大庄园,让他有种自己还在狂鲨的错觉。
但这显然是与狂鲨截然不同的两幅景象。
耿诺站在窗边,脑瓜子嗡嗡的。
如果现在天空中出现一个游戏提示音:“叮咚,副本更新,庄园二已解锁,请努力逃出哟~”他也不会觉得奇怪。
鬼老天,你玩我呢?
又给我关哪去了?
耿诺在床上躺了三天,虽然注射了点营养液,但还是哪哪都虚,比之前被顾承砚日一夜还虚,他腿软脚软地摸索到门口,正要开门,门开了。
卫路站在门外,一脸惊诧地看着他,“哟,你还真醒了,那医生说得还挺准。”
不知道是因为虚弱站不稳还是因为害怕,耿诺踉跄着后退了两步,脸色发白,看着跟被他吓到似的。
卫路向耿诺举起双手,示意自己没有恶意,“你别怕,我只是回来帮上将拿样东西。”
他往耿诺后一看,淋淋拉拉地上一串血渍,再一瞅,耿诺的右手还在冒血珠子,大惊,赶紧把他拉回屋里,“你怎么能自己拔针,流了这么多血。”匆匆忙忙帮他包扎、按住血管。
耿诺有点不习惯,想把手抽回来,“我没事。”
他一开口,嗓子像是干涸了几万年一样,说话十分艰难,灌了半杯水又清了半天嗓子才算能正常说话。
“谢谢。”耿诺问卫路,“我现在在什么地方?”
“你在顾宅,这里是上将的府邸。”
“我为什么会在这?”耿诺更想问的是:顾上将为什么没有杀他?
“额,”卫路挠挠下巴,讪笑两声,暧昧地朝他挤挤眼,“就……那样咯。”
“?”耿诺有点烦躁。
这些牛逼哄哄的权贵人士果然很讨厌,说话就不能直白一点,谁现在还有心情跟他猜谜语啊。
卫路只是临时回来拿东西,顺道看耿诺一眼,拿完东西他还要赶回去,他一边往外走一边跟耿诺说:“上将估计还有些日子才能回来,你先在这待着,有什么需要就跟管家说。”
说着他探头往楼下大喊一声:“管家!人醒了,你来照看着点。”
然后转头对耿诺说:“一会儿你认认人,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哎等等!”耿诺一把拉住卫路,“我东西呢?”
“什么东西?”
“就,我当时抱着的,一个黑色布包。”耿诺朝他比划,卫路想了想,他没太有印象,“不知道,你等下问管家吧,我真的得走了。”
说完,三步并作两步就消失在拐角处,耿诺一肚子疑问什么也没问出来。
管家上来了,客气地自我介绍了一下自己姓张,然后就没有了。
两人静默相对。
耿诺敏锐地感觉到卫路的那句“有什么需要就跟管家说”纯属放屁。
面前这位张管家很显然对他没啥好感,瞧他的眼神都那样那样的。
张管家不拿正眼瞧耿诺,吊着眼尾斜睨上下打量他,在心里把他埋汰了个遍。
真不明白这人有什么可取之处。
他那天看了卫空偷偷保存的录像,朝耿诺射出麻醉弹之后,隔着这么远,顾上将居然立刻跨过火海过去扶住了他。
这个、这个低贱的Beta,他凭什么?
当时这人身边虽然很狼籍,但真摔一下也摔不死,更不会倒在什么烧红的铁架子上。
就让他倒地上怎么了?上将居然还这么热心肠地去扶住他。
啊,他想起来了。
上将开枪前,这人在哭。
心机Beta!
耿诺懒得管他心里戏,但还是礼貌地问:“请问有没有看到我的包?”
管家微微抬起下巴,眼神轻蔑地往屋里示意了一下,“在床边的矮柜里,就那一个破黑包对吧?屋里可没你其他的东西,不要乱碰。”然后瞪了他一眼,转身离开了。
耿诺莫名其妙地站在原地。
干嘛一副瞧不起我的样子?
耿诺用自己聪明的小脑仁琢磨了一下,这人既然知道他的黑包,那估计也知道他有钱。
他不会是用这种手段激怒我,然后让我掏住宿费伙食费医疗费吧?
那不行,我没骨气的,瞧不起就瞧不起吧。
耿诺耸耸肩,转身回到卧室找包,数钱。
还好,一张没少。
此刻,耿诺才稍微产生了点劫后余生的喜悦,但是在这待着也不是办法,谁知道顾上将回来会不会把他怎么样。
他拎着包下楼,拉住一个正在打扫卫生的佣人,想问问大门在哪,谁料对方很惊恐地抽出手跑远了。
耿诺:“……”
干嘛呀干嘛呀?我是鬼吗?
他又去找刚刚那个管家,想问问能不能离开,省得两看生厌,估计对方也不想让他待在这。结果在楼下绕了两圈没找到人,累得他气喘吁吁在客厅坐下了。
刚巧茶几上有几份这几天的报纸,耿诺随手拿来看,才知道这三天外面都快闹翻天了。
入眼第一份报纸是前天的《银河日报》,一则新闻占满了首页整个版面——
狂鲨俱乐部深夜起火爆炸
在场贵族全部遇难
耿诺倒吸一口凉气。
他往下看,内容里写了目前现场仍在全力搜救中,尚未发现幸存者,不过能够确定的是,当日在场的三十七名贵族已全部遇难。
工作人员的死亡人数没有提及,想来是不配和贵族相提并论。
想对他下手的何飞那几人被他关在了平房里,不知道有没有幸免于难,也许爆炸来临时他们根本没有机会逃出来,被活活闷死烧死在里面也说不定。
耿诺没什么愧疚之情,毕竟这群人一开始也没打算给他留活路。
自食恶果罢了。
那……他该不会是唯一的幸存者了吧?
耿诺不禁后怕,照理说那天的情形,靠他自己根本逃不出来,差一点他也要成为连死亡人数都不被计算的尸体了。
家里人压根不知道他在哪上班,出了事也不会有人替他告知家里,只是从这以后他们再也不会得到他的消息了。
差一点点,他就真的悄无声息地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了。
这么说顾上将不是要杀他,还救了他?
他又翻看了后面两天的《银河日报》,没什么别的信息,各个板块都在用长篇大论细数不幸身亡的贵族,颂扬他们曾经的社会贡献,悲叹天妒英才。
耿诺撇嘴,哪有什么好东西,脱下人皮都是一帮禽兽。
等等。
他突然想到了什么,把几份报纸翻得哗啦哗啦作响。
没有,真的没有。
当日的幸存者不止自己,至少还有顾上将他们,可这些报道中丝毫没提及顾承砚半个字。
怎么可能?顾上将的社会地位可不会被这么忽略的,那天狂鲨俱乐部最重要的活动也是为他开的欢迎宴。
从顾承砚到狂鲨那天开始一直到出事那天,都在围绕着他们不可告人的合作。不管怎么说,顾承砚都应该是最大的主角。
怎么现在突然出事,顾上将把自己抽得干干净净?
耿诺从中品出了一丝阴谋的味道。
他想起何飞对他说的什么前菜,他只是打前战的炮灰,狂鲨还有进一步的阴谋。
难道是被察觉了?所以顾承砚直接把他们一锅端了?
那我岂不是莫名其妙被卷进了什么可怕的政治斗争中?
如果被那群贵族的家人知道还有他这么个活口,会是什么反应?
耿诺打个激灵,脑中突然闪过一道灵光——
他为什么要救我?
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他慌慌张张地又把报纸翻了一遍。
起火原因是什么?
留我这条小命不会是拿来背锅的吧?
耿诺对文字不太敏感,这次逐字逐句翻查,反复确认了起火爆炸原因:是机房电路老化,导致线路起火,火沿着线路把整个楼都给烧了。
耿诺松口气,不是因为他烧的碎纸机。
这总赖不到他头上。
第23章 第23章
耿诺在屋里看不到出口在什么地方, 毕竟他进来的时候是昏着的,他琢磨这里不像俱乐部到处都是监视他、不让他离开的人和巡逻机,也没人管他, 他为什么不趁现在直接溜溜达达找到庄园出口呢?
让他没想到的是, 他连这栋别墅的门都出不去。
一走到门口就有俩佣人跟AI似的, 很机械地告诉他:“请您暂时不要离开宅邸。”
耿诺问:“那我什么时候能出去?”
两人眨眨眼, 异口同声:“不好意思,我们没接到通知。”
死人机。
还不如脑后有个线板能让我给拆了呢。
以为这就能困住我了吗?
耿诺面无表情地走到一旁,推开窗户, 当着他们的面准备跳窗。
上帝给你关门,说明他老人家给你留窗户了。
他心想:顾上将要是在这,他可能会怕, 但他不在,还怕个蛋啊!在他回来前先跑掉, 不就什么都不用怕了吗?
我可真是个天才!
爬上窗台第一件事,先把包扔出去, 结果还没在窗台上站稳, 不知道从客厅什么角落瞬间冒出来好几个人, 七手八脚把耿诺从窗台上拉下来。
他甚至眼睁睁看着一人跑到屋外, 从外面把窗户给锁上了。
不是,有病吧?
谁家窗户从外面锁?
耿诺只能无能狂怒地原地嚎叫:“包!包!我的包——!!!”
“……”
出去锁窗户的那人还算好心,把包给他捡回来了。
耿诺夺过包,死死抱在怀里, 这群人又悄无声息地退回去了,一时间客厅只剩下耿诺和门口那俩人机门神。
这咋办?
就在他愣神的时候, 一个佣人抱着一摞半人高的箱子摇摇晃晃地从客厅经过,耿诺站在原地看了会儿, 没忍住上去帮忙,感觉他再不去搭把手,那摞摇摇欲坠的箱子下一秒就会把那个人埋掉。
“谢谢……”分担了一半箱子后,耿诺也看到了这人的面容,看上去比他大几岁,脸上布满雀斑,皮肤很白。
小雀斑上一秒还在跟他道谢,下一秒看清耿诺长相瞬间面露惊恐,“不不不,不用您帮忙,您还是给我吧……”
耿诺很烦躁,被人当成鬼还是初体验,“我长得很恐怖吗?人家都说我比Omega还好看,为什么你们看到我就吓成这样子?说,要搬到哪里去?”
“搬到、搬到库房。”小雀斑不自觉就顺着回答了,两秒后反应过来,耿诺已经搬着箱子走在前面了。
耿诺走了几步回头,“快带路呀,我可不知道库房在哪。”
小雀斑赶紧快走几步跟上,还想把箱子要回来,讷讷说:“您、您是客人呀,怎么能让客人做这些粗活。顾上将知道了一定会生气的从。”
“我哪是什么客人,”耿诺牵了下嘴角,“我只是一个朝不保夕的阶下囚而已。”
小雀斑听了疯狂摇头,两眼放光,“您来那天,是顾上将亲自抱进来的,直接住在上将的主卧,要知道主卧平时除了打扫卫生,连管家都不被允许进去的。”他真的很想知道这个人和顾上将是什么关系。
“给您看病的还是宫里来的医生,专门给陛下看病的呢!”
耿诺:“我没病。”
小雀斑慌忙道:“啊,我不是那个意思!”
“没事。”耿诺悻悻道,都把宫廷医生叫来了,说不定他真有病呢。
自从何飞跟他摊牌想给他下药,一回想起在俱乐部待的两个多礼拜,耿诺就浑身不自在,感觉空气中都可能有毒。
但是一想到大多时间跟顾上将同吃同住,呼吸同样的空气,还交换了不少口水,如果他真有病,顾承砚也逃不了,哼。
很显然,耿诺对小雀斑说的前半句话没有任何感想,小雀斑有点失望,虽然管家严令他们禁止讨论这个人的事,但那天为了管家的仪式感,所有人都聚在门口迎接顾上将,目睹了上将抱着被裹在毯子里的少年走回卧室的全程。
这几天他们私下在一起可没少讨论这人的身份,听说不是Omega,而是Beta。
顾上将可从来没跟谁这么亲密过。
小雀斑问:“你是Beta吗?”
耿诺点头,“对啊。”
“那……”
耿诺突然盯着他。
小雀斑:“……?”
耿诺:“你敢说我长得像Omega试试。”
“……”小雀斑从善如流改口,“其实我也是Beta,这里的佣人都是。”
耿诺扭过头,“我知道。”
他早就发现了,这里一个香香软软的Omega都没有。
但是想想,如果是俱乐部里的那种蛇蝎心肠的坏Omega,还不如没有。
上将宅邸真的很大,耿诺跟着小雀斑七拐八拐才把箱子搬到库房,这期间他知道了小雀斑叫修杰,今年23岁,在这里工作一年了。
耿诺也介绍了自己,两人年龄相仿,又都是Beta,很快就聊到一起去了。
耿诺把箱子放到库房,累得不轻,一旁的修杰更是要累趴下了,耿诺擦了把额头的汗,打趣道:“你体力不行呀。”
“是你体力太好了。”修杰靠在箱子上哼哧哼哧喘气,心想不愧是上将看中的人。
已经劳烦耿诺帮忙把箱子搬过来,后续收拾可不敢再让他搭手了,修杰让耿诺在一旁休息,自己把箱子堆在库房。
耿诺等待的间隙,余光一瞟,在库房的门后看到一台运输机。
他在狂鲨俱乐部见过这种东西,长得跟个垃圾桶似的,很小巧,实际上犹如变形金刚,咔咔几下就能伸出一个耙铲,运东西可方便了,里面也能盛东西,不仅能推着走,还能变出轮子和踏板,人只要站在上面控制方向就行了。
耿诺感觉受到了巨大的欺骗,“不是,明明有运输机,你为什么要费那个劲自己搬呢?”
修杰瞥了一眼,叹息道:“坏掉了呀。像这种后勤专用机器,报修要走好几道程序,管家还要查责任划分,查到谁头上就要扣钱,所以遇到这种情况大家宁可自己累点。”
“那他也太不是东西了吧?”耿诺不忿道:“都是打工人,他怎么这么会压榨人?”
“没办法,谁让人家是落魄贵族出身呢。”修杰顿了顿,补充道:“还是个Alpha。”
说完,他又长长叹了口气,“像刚才搬过来的数量,估计还要跑十几趟才能搬完。不过这次你可不要再帮我了,这本就是我的工作,你刚醒,还是多休息。”修杰刚才没注意,现在看到了耿诺手上包扎的绷带,可不敢再让他搬这些重物。
耿诺走到门后,把运输机拉到库房中间的空地上,像拍家里那台古董电视机一样狠狠地拍了两下,运输机不堪重击地发出“咔嚓”声响。
“有螺丝刀吗?”
修杰不明所以,还是从库房顺手拿了套工具出来。
只见耿诺三下五除二就把运输机外壳拆开,然后检查了几个部件,一通捣鼓之后又原样装回去了。
修杰心想,该不会就这么修好了吧?
让他猜对了。
装好之后耿诺按下开机键,运输机自带特效一般化身变形金刚,高度抽条了,耙铲也伸出来了。
“行了,就是里面有个零件时间久有点老化了,但是还能再用用,抽空换个零件就好了。”耿诺像拍老伙计一样拍了拍运输机,他对这种一把年纪还在□□的机器有着莫名的亲切感。
“这下你可以用它来拉货了,也用不着徒手来回搬十几趟了。”
修杰兴奋得简直要跳起来。
“天呐,耿诺你是天才吗?”
耿诺骄傲地摇起尾巴,嘴上谦虚道:“哎呀,这种很好修的,我还修过机甲呢。”
“好厉害。”修杰满眼都是崇拜,忍不住感慨:“要是你是我们的同事,我们就不用天天提心吊胆被管家扣钱了。”
耿诺此时还没把他的话当回事,过了会儿,修杰把东西收拾妥当,推着运输车继续去搬货,都是些庄园的日常消耗品,货量很大。
两人走在路上,耿诺有意套话,“再和我多说些这里的事吧。”
比如到室外的途径有没有后门什么的,以及庄园大门要走多远。
但修杰一直在说一些琐碎的事,像什么管家很严厉,制定了很多规矩,大家都要遵守,庄园很大,佣人很多,但各司其职,每天的工作量也不算很多,不过一旦闲下来让管家看到,就会想着法子增添工作量。
那他可真不是东西。耿诺想。
“难道顾上将默许他这么压榨你们吗?”耿诺暗想,那他也是坏家伙。
修杰摇摇头,“顾上将可忙了,有时候十天半个月回来一趟,有时候连着几个月都在别的星球,在家里待得时间很短,根本不知道这些小事,就算知道也顾不上的。”
耿诺默然。
“不过顾上将人还是蛮好的,来这工作前我也以为顾上将是什么凶神恶煞的人物,招聘新佣人不会是前面的死了吧。”修杰捂嘴偷笑,“结果上次有人跟着管家给上将送茶,一转身把旁边昂贵的花瓶装碎了,张管家当时眼神都能喷出火,可顾上将只是淡淡瞥一眼,吩咐说让机器人来打扫就行,免得割伤手。”
耿诺眼中闪烁着惊讶,之前袁冰清被抓着头砸到桌子上的惨样还历历在目,虽然是袁冰清作恶在先,那一幕给耿诺带来的冲击和心理阴影还是无法湮灭的。
修杰继续说:“上将都开口了,管家也没办法再多说什么,那件事也就这么算了。”
到了卸货的地方,耿诺原本以为能看到什么后门之类的,结果大失所望,成堆的货已经被堆在另一个较为空旷的地方,反正往哪个方向看都看不到有出去的路。
他忍不住开口试探:“这些货从哪运进来的?怎么也没看到个后门?”
修杰不疑有他,告诉他:“货运车辆都是从地下走的,庄园地面只有上将他们飞船、飞艇和车行驶停靠的路线,别的车一律走地下通道,货物也是通过电梯直接运到别墅内部。”
“哦。”
耿诺失落地想,又是一个难出去的地方。
“怎么了?”修杰似乎察觉到他突然心情不佳。耿诺赶忙打个哈哈糊弄过去,随口问:“你们在这一个月能拿多少呀?”
“很多!”工资是修杰无比自豪的话题,雀跃地用手比了个“八”的手势。
“八千卢克?”
修杰摇摇手指,“八万。”
耿诺倒吸一口气,“八万?!”
八万卢克,将近一万银河币,相当于父亲1.5次治疗费。
那么多钱,还很安全,不像在俱乐部朝不保夕的,还能保住屁股!
耿诺听到自己的声音像飘在云里,问:“我记得你说过,这里的佣人都是Beta?”
“对呀。”
“……咱这还招人吗?”
“嗯?”修杰想了想,“好像没听说,但也可能招吧,虽然很多活都有机器人干,但需要人力的地方依旧不少。”
耿诺一把抓过修杰的手紧紧握着,真诚地注视着他的双眼,“修杰,听我说,我需要你的帮助!”
“啊?”
“我要在这里上班!我需要这份工作!有什么办法让我也进来当佣人吗?面试?简历?需要什么手续?”
修杰惊住了,磕磕巴巴道:“啊、啊?可是……可是……”你是顾上将亲自抱进来的,怎么能当佣人?
“这个,得管家同意。”
“啧。”耿诺想起管家看他的眼神,心说这就有点麻烦了。
但是没关系,耿诺从不会被困难打倒,只会迎难而上!
他现在全想明白了。
顾上将起初在狂鲨为什么没选别人,偏偏选了他?
因为袁冰清是个心机小O,而他是个单纯善良的男子汉大Beta。
顾承砚逢场作戏需要有人做掩护,他是老实巴交的好人家孩子,当然最适合帮上将做掩护。
为了不让皮克斯起疑,有时候假戏真做也是必须的。
就是可怜了他的屁股。
这样一想,一切都能串起来了。
顾上将为什么没救别人,只救了他?
他一定知道我是个可怜无辜被骗去的路人甲,这些日子的相处,被我的真诚善良打动了,还发现我是个勤劳能干的好Beta!所以才在茫茫火海中救下了他。
顾上将为什么要把他带回家?还能因为什么,他是Beta呀,和宅邸里无数佣人一样,都是Beta!
可能他也对我心存愧疚吧,他一个Alpha,把我一个Beta日了,但那都是出于逢场作戏,现在尘埃落定,就准备好好补偿我……他甚至知道我缺钱!
从给我一份好工作开始。
他明白了,他什么都明白了!
兴许顾承砚也察觉到了张管家为人不咋样,说不定就是想培养一个新生力量取代他……
那不就是我吗?
耿诺心脏怦怦直跳,突然浑身充满了斗志。
要做就要做到最好——这是耿诺的人生信条!
放心吧,顾上将,总有一天我会取代张管家!
耿诺问修杰:“还有多余的制服吗?”
“啊……有。”
耿诺借口说:“我昏迷这几天都没能洗澡换衣服,能帮我找一件佣人的工作服吗?”
从过去的经验看,找工作一定要放得下脸面,尤其是这种非常难得的铁饭碗,有时死皮赖脸也是必要的,先把制服穿上,耿诺相信,只要自己脸皮够厚,就一定能赖在这里上班,就算管家不乐意,不给他发工资,那也没什么好担心的,还有顾上将呢。
只要让顾上将看到他的诚意,让他在这上班、按时给他发工资,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八万卢克,虽然比不上一开始狂鲨那哄人的两万银河币,但至少是真实能拿到手的,还没有生命危险;尽管也比不上短短两个礼拜从顾上将手里捞的213张银河法钞,但不用出卖屁股!
他都有多久没能安然舒适地坐在椅子上了,不是腰酸就是屁股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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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承砚在皇宫待了三天,几乎没有阖过眼,穆迩陛下振奋得要命,一次死这么多贵族,他都要高兴疯了。
各大家族也要疯了。火灾死了三十七名贵族人士,这三十七人里有旁支也有主脉,甚至还有一些新贵家族的掌权人和继承人,这一死,到处元气大伤。
他们的家族和亲人疯狂想要讨要个说法,但狂鲨俱乐部的老板皮克斯已经死了,疑似在逃跑时飞船受到爆炸冲击,破碎的玻璃块比子弹还有冲击力,直接割破了油箱,还没起飞就爆炸了。而众人所熟知的幕后掌权人莱特侯爵早就死了,猜测可能接手的莱特家族继承人小莱特少爷也死在这场火灾中。
这场宴会是小莱特侯爵举办的,参会的贵族对外宣称是为了庆祝小莱特少爷接手狂鲨,并未提及过顾上将的存在。
这也是皇帝和顾上将在收尾中感到极为异常的一件事。
他们原本以为要费上一番功夫抹去这件事里顾承砚的身影,没想到对方清理得比他们还干净,生怕跟顾承砚结盟的事情透露出去半分。
“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穆迩百思不得其解。
“最锋利的刀当然要隐藏在暗处,杀人于无形。”顾承砚分析道,“他们拉拢我,是为了怂恿我背叛您,陛下,大张旗鼓岂不是打草惊蛇了?”
穆迩摸着下巴,“这倒方便了我们。”
“是的。”顾承砚脸上丝毫不见倦意,甚至悠哉悠哉地起身给自己倒了杯茶,他端着茶杯背靠在窗台,杯中热气徐徐袅袅腾起,将顾上将嘴角冰冷的笑意都蒸得柔和许多,“现在死无对证,就算那些贵胄们想讨要说法也只能像无头苍蝇一样到处乱撞。对于我们来说却是一个好时机。”
“嗯哼。”穆迩的兴奋点便来源于此,不少贵族手里都握着些商业资本,创立的各类集团旗下涉猎的种类繁多,毕竟家大业大有很多张嘴要养,尤其是那些受祖上荫蔽便安心一事无成的蛀虫们。他们趁这个机会稍作打压,失去主心骨的家族便像被蚁穴蛀空的堤坝,瞬间溃不成军,不仅如此,皇帝还要他们再起不能。
旁支触及不到根本,他们便略施手段让其和主家离心。这种大家族看上去枝繁叶茂,实际上人人都有自己的心思,挑拨起来也相当容易。
而那些产业,则悄无声息地由顾承砚和皇帝手底下隐藏的势力接手吞并。
不过,依然有几个家族没被波及或者没被影响。
比如闻澜、苏芒那些人的家族,似乎跟这件事没有任何牵扯。
树大根深,非一夕能够撼动。
“涉及家族上上下下基本上查遍了,最新解救出三个Omega,都在治疗中。还查出了六十二具尸首和部分残肢,尸检除了证明他们是被虐杀,还检验出了与狂鲨的那间平房工厂生产的药物一致的成分。”顾承砚抿了口茶,看着屏幕上列出的报告,“和活人身上的一致,但不是我们想查的那种。”
只能让Omega变成沉迷□□的乖巧傀儡,却不具备蛊惑Alpha,让他们成为傀儡的作用。
“为什么会全无踪迹呢?”穆迩自言自语琢磨着,突然想起什么,“皮克斯那边呢?招了没?”
顾承砚拧着眉,“他现在的状态很疯癫。一会儿问我:'您还满意这份礼物吗?我这儿还有能让您更满意的!'一会儿嘴里又胡言乱语一些听不懂的话,要么就在那念叨'帕勒神保佑'……”
“帕勒神?我记得你跟我说过,我们在莱特侯爵的普罗米亚庄园并没有找到什么帕勒神像。我甚至觉得帕勒神这种东西也是他们编造的,银河历史上根本不存在这种神。”
顾承砚低头思索,“我记得再某种古老的语言中,帕勒神是'造物主'的意思。”
穆迩讥讽地笑了声,“那他们还真是野心磅礴。”
“真是白留皮克斯一命。”穆迩撇嘴,“卫海在平房发现的那几个服务生呢?”
“一无所知,其中一个还被塞了药。”说到这,顾承砚眼眸深了一瞬。
“那就给洛洛送去当实验体吧,解药的研发需要他们献身。”
顾承砚表示无所谓,如果有需要的话他就给送去。
“对了,听说你……”穆迩神情复杂地问道,“那天把王乙叫去到底是给谁检查呢?我怎么听说是个Beta?”
顾承砚淡定喝茶,“看来宫廷医生的嘴也不怎么严,陛下要不要反省反省自己是否治下无方。”
“去你的。”穆迩总是被顾承砚看笑话,皇帝的权威都快碎成渣渣随风飘了,现在好不容易逮着机会,却丝毫没有开玩笑的想法,严肃道:“那么危险的人物为什么要留在身边,你不怕他真的找到机会对你下手?”
“你不是说他在你眼中就是一死人吗?为什么改变主意?”穆迩连声诘问,“难道你还真打算对他负责?”
顾承砚修长的双腿交叠坐着,骨节分明的手指相互交叉搭成一个三角形,优雅又淡定地看着穆迩,“是这样的,陛下。”
穆迩侧头挑眉,等着他的解释。
“鉴于陛下的前车之鉴,我觉得当渣A可能会遭报应,”顾承砚嘴毒得狠,“毕竟把老婆心爱的机甲飞艇挂上白帆借出去当灵车这种缺德事不是一般人能干出来的,现在全帝都都看到皇后殿下的挚爱一边播放着狂鲨时间贵族的讣告,一边在天上飘着。”
“放屁,皇后的挚爱当然是我。都说了那台机甲的油箱之前不小心装了可乐,现在刚刚清洗好装上油我也不敢让洛洛开啊,不得烧一遍让油箱彻底安全了再让他使用?刚好给贵族添堵需要一台机甲带着大喇叭在帝都上空循环播放,那几个集团的股价一路飘绿还多亏了他的机甲呢。”穆迩满嘴跑火车,其实最主要目的还是阻止希洛上前线。
“所以呢?”穆迩并没有被顾承砚这样糊弄过去,“你拿我当借口,就决定对他负责了?”
“怎么会。”顾承砚低声笑起来,矢口否认,“我思来想去,既然我们想查到这个幕后黑手,他真准备对我动手的话,最好的办法难道不是直接把他留在我身边吗?这样既能时刻关注他的动向,又能让他和他身后之人放松警惕。”
“这简直是一举多得的良策。”
穆迩冷笑:“伟大的顾上将不惜以身犯险,我真该褒奖你。”
“谬赞谬赞。”顾承砚笑得十分轻浮。
只是笑意不达眼底。
“放心吧,陛下。”明明还是笑着的,双眸中却闪过一道冷肃的光,深沉不可见底,“如果他有异常,我会第一时间处理掉他的。”
穆迩翻了个白眼,懒得和顾承砚多说了,不耐烦地一挥手,“你要是困晕了就回去休息,前言不搭后语发。”
他们俩一起连轴转了三天,虽然还有些事情没完成,但已经可以适当放慢些节奏了。
但顾承砚举着茶杯不置可否,“在战场上的时候一个星期不睡觉也不会对我产生任何影响……”
恰在此时,卫路敲门进来,给顾承砚送从家里拿来的材料。顾承砚接过,和其他材料汇总重新做了指示,让卫路下去传达。
“是。”卫路临走前想起了什么,对顾承砚汇报道:“上将,耿诺已经醒了。”
穆迩看向顾承砚,顾承砚面色如常,看上去对此没有产生任何波澜,只是点点头,说了句“知道了。”
卫路离开后,顾承砚一口喝尽了杯里的茶,随手把杯子放在窗台上,直起身,接着刚才的话题,“……但既然没什么事情了,我还是先回去休息一晚吧。”
说完,就往外走去。
“你丫就装吧。”穆迩在背后骂道。
第24章 第24章
顾承砚今天没有坐飞艇, 而是自己开车回去了。
说是自己开车,实际上他也只是在后排坐着而已。
如今智能无人驾驶早已经实现,有条件的人们还是会选择多一道保险, 将智能光脑连接汽车, 不管是路线还是车流实况都由光脑进行测算识别。
回家的路上, 顾承砚一直在思考如何处置耿诺。
这件事让他有些头疼。
卫海到那间秘密平房中抓捕了六个Omega服务生, 据他们交代,当日是为了把耿诺引诱到此给他下药,结果被他一打六全给打趴下了。
原本要给他下的药, 也被耿诺强硬地塞进了为首的Omega嘴里。
在他面前不是可怜巴巴就是掉眼泪,在别人面前倒是凶得很。究竟是真害怕他呢?还是在装模作样?
下手知道不留情,还挺果断。
他对自己说, 家里一堆债,有重病的父亲和年幼的弟弟, 但在狂鲨的资料里,他却显示独身一人的孤儿。自己人查了之后, 也只送上一份乏善可陈的资料。
倘若他要对自己下手, 也会这么不留情吗?
顾承砚眼中溢出三分凉薄。
庄园大门经过识别, 很快敞开了门, 顾承砚微微降速通过,停到别墅门前,下了车。
真相是什么,顾承砚不在乎, 但他需要搞清楚为什么自己对这个Beta存着一种莫名的情感,是被控制的产物, 还是……别的什么。
说到底,就算有这一系列检查、调查报告, 顾承砚对他还是不信任。
家里似乎没人察觉到他回来了,顾承砚几步踏上楼梯,隐约听到里面传来些许喧闹。
他想,他最好只是单纯地想傍着他,勾引他,如果被他发现他心存不轨……
抬手推门,门开了一半,一个年轻佣人背对大门站着,挡住了顾承砚的视线。这佣人还被突然打开的门吓了一跳,转头看见顾承砚更是差点吓晕。
“顾、顾、顾上将,您您您回来了……”
别墅里其他人似乎在围观什么,听到动静纷纷看过来,门敞开了,顾承砚终于看到众人之前关注的焦点——
客厅一侧的半层楼梯上,耿诺和管家正在争夺一个长条状物品,顾承砚微眯双眼细瞧,疑似是根鸡毛掸子。
“……”
“你们在做什么?”沉硬的声音穿破一室寂静。
即使离得很远也能看出楼梯上的两人用力之大,面容都快狰狞了,耿诺在上面的台阶拔萝卜,管家在下面的台阶扎马步,听到声音的二人这才回过神。
还是耿诺的反应更快,轻扬语调高喊了声“顾上将!”随即瞬间撒手,管家慢了半拍,没收住力,抱着鸡毛掸子滚下楼梯,还好下面没几节了。
耿诺三步并作两步跳下楼梯,从管家身上轻松一跃,兴奋地跑到顾承砚身边。
“您回来了。”
顾承砚低头看着他的笑脸,静默了片刻。
他回忆了一下,这样的笑容似乎很少见,尤其是对着他。
如果这个笑容心怀不轨……就怎样来着?
顾承砚注意到耿诺身上穿着家里佣人的服装,眉头微微蹙起,声音却无端有了缓和,问:“你怎么穿着这身衣服?”
耿诺低头看看,两臂抬起,没有回答顾承砚的问题,反而仰头笑盈盈问:“合身吗?好看吗?”
这身衣服其实不算很合身,这和俱乐部的那种贴身制服不同,耿诺比较瘦,即使是最小号的工作服穿在他身上也显得宽松,顾承砚是看过他衣服下的模样的,此刻目光已经沿着记忆中的轮廓勾勒了许多遍,几乎能将衣服灼穿。
耿诺对此仍无知无觉,还特意凑近了些,压低声音,说悄悄话一般,“我都明白了,顾上将,您放心,我绝对不会让您失望的!”
顾承砚喉咙有些发紧。
今天刚醒,这么快就琢磨出新手段了?
不过,你确实没让我失望过。
管家匆忙跑过来试图告状:“上将,这个人……”
顾承砚眼神还落在耿诺身上,抬手示意管家不必说,然后对耿诺说了句:“跟我来。”就领着屁颠屁颠的耿诺离开了。
狼狈的管家站在原地气得直跺脚。
顾宅相当大,客厅有一处可以上二楼的盘旋楼梯,但上去后并不能到达顾承砚的主卧,这半天耿诺已经在这里迷路了好几次。顾承砚带着他七拐八拐,然后走到一个角落,耿诺还在暗中记路线呢,就见对方点开一个电梯。
“这还有电梯?!”耿诺震惊道。
顾承砚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乡巴佬耿诺被一个如今百分之八十家庭都拥有的标配惊掉了下巴,没办法,谁让他是那百分之二十。
不过顾上将的这个宅内电梯显然更高级一点,除了能上能下,还能横向移动,十几秒之后,电梯打开,居然直接到达顾承砚的卧室内部。
“这个电梯其他人不能用。”顾承砚说了句。
耿诺茫然地“啊?”了声。
那他再走下去?他也没有很想沾光好吧。
他现在路都记不全,本来想趁机认认路的,坐了电梯又分不清东南西北了。
还是不知道怎么上主卧这边的二楼。
他甚至在疑惑当时自己怎么下去的,怎么就找不到回来的路了呢?中间其实回来过一趟的,为了把他的包再塞回床底,当时全靠修杰领着他,可等他再次下楼后就再也找不回来了。
“把衣服脱了。”
耿诺还在神游,冷不丁被这句话惊醒,“啊?”
“把衣服脱掉。”顾承砚皱眉看着他,“谁的衣服就拿来穿,也不嫌脏。”
“不是不是。”耿诺一边解扣子一边解释:“这是从库房拿的一套全新的,不是别人穿过的。”
顾承砚脸色缓和一点,但还是不满意,“不是给你准备了衣服?”
耿诺一脸茫然地又“啊”了一声。
顾承砚抬抬下巴,“床边矮柜里不是放着,没人跟你说吗?”
见耿诺摇头,顾承砚没说话,但从神色看似乎相当不满意。
“去把这身衣服换下来。”
“哦。”
耿诺去床边换衣服,一边脱衣服一边琢磨怎么跟顾承砚提工作的事,衣服脱了,裤子也脱了,瞬间浑身上下光溜溜地只剩条内裤,弯腰在矮柜里找衣服,没想到顾承砚已经悄无声息站到了他身后。
顾承砚单手捞住了他的腰,直接把人带到床上。
耿诺满脸都是懵的,手里还捏着件上衣。
顾承砚扯过那件上衣,随手往地上一丢,声音喑哑,“先不用穿了。”
鉴于耿诺近期丰富的屁股失防经历,这一刻再迟钝他也意识到要发生什么了。
身体的反应比大脑更快,耿诺头一缩从顾承砚胳膊下拱出去,长臂一伸捡起地上的衣服飞快从头上套进去。
上衣穿好了。
他敢发誓,他这辈子从没这么快过。
但裤子来不及穿了,顾承砚已经反应过来了,提着他的领子把他按在床上。
“不!”耿诺字正腔圆试图用雷霆之喝把他镇住。
这当然没有任何卵用,顾承砚一挑眉,“嗯?”
手指勾着他的内裤边弹了一下,“欲拒还迎就没意思了,这不正是你的意图吗?”
耿诺比窦娥还冤,他能有什么意图?!
顾承砚见他不说话,只当他默认,又弹一下,“跟我讲讲,你刚刚说明白了,明白什么了?”
耿诺连着打了两个激灵,皮肤像过电似的,做好的心理建设已经碎成了渣渣,再也说不出顾上将是心怀愧疚要补偿他的话。
好嘛是我想多了,我不该异想天开!
但是我都不在俱乐部当值了!你凭什么还想日我?!这是仗势欺人!
耿诺悲从中来,死命拽住自己的内裤,扁着嘴叫嚣:“我已经不干这个了!”
“你不能再对我……对我那样!”耿诺义正严辞道。
“哪样?”
“就……那样。”难以启齿的话他说不出口,音量也降了下来。
顾承砚把外套脱了扔在矮柜上,单手解开衬衫的前两颗扣子,坐在床边,耿诺趁机爬起来,跪坐在床上向后挪,誓死不把屁股暴露给敌人。
这幅光景落在顾承砚眼中又是另一种暗示,犹抱琵琶半遮面的若隐若现,尤其耿诺还试图攥着衣角往下拽。
“我已经不在狂鲨了,你不能再把我当那里的服务生!”耿诺咬着嘴唇,焦躁不安。
“哦?那你想让我把你当什么?”
我管你当什么?
耿诺差点就要脱口而出,对上顾承砚玩味的视线,突然想起自己小命还攥在人家手里。对方不是别人,是恶名在外的帝国上将。
他差点死在皮克斯那些人手里,侥幸被救了出来是该欣喜,可他忘了,那群家伙全都死在了顾承砚手里。
他本该也是惨死在火海中的一员。
顾承砚捏了捏他的脸,没使劲,除了欣赏耿诺脸变形的模样,手感也不错。
他也在思考。
说话声音稍微严厉一点,就像吓破胆似的,在俱乐部收拾那些人的时候可没这么胆小。刚刚死里逃生,却居然顾不得害怕,就急着……
朝他要名分。
这才哪到哪,就来要名分了?
是为了活命,还是为了不可告人的任务?
顾承砚松开手,在耿诺被掐红的那侧脸颊上拍了拍,“问你呢,怎么不说话?”
耿诺低下头,一瞬间想了很多东西,脑中蹦出一个比之前的猜测略微靠谱的解释,怔愣的模样有点委屈,最后还是鼓起勇气试探问:“我……是不是不能离开这里?”
顾承砚抱臂看着他,“你说呢?”
耿诺眨眨眼,悬着的心终于碎了。
是啊,他怎么会轻易放自己走。狂鲨俱乐部从上到下不管是贵族还是员工都死绝了,他是唯一一个活口,那说明了什么?
说明他是最需要闭嘴的人。
如果把他放出去,岂不是会泄露他们的秘密?
耿诺一阵心凉,感觉自己前途一片黑暗。
顾承砚搭在手臂上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还在等待他的回答。
“我听说……”耿诺思忖半天,紧张焦虑地抠着床单,小声道:“这里的佣人每个月的工资有八万卢克。”
顾承砚面露了然神色,想在他身边有个合理的身份,“做我的秘书怎么样?”
他想了想,换了个说法:“高级私人助理。”
耿诺有些发愣,磕磕巴巴问:“工、工资多少?”
“还怕我亏待你?”顾承砚挑眉,“你想要多少?”
这还能我想吗?耿诺试探问道:“管家拿多少?”
“他?”顾承砚回忆了一下,“一个月两万吧。”
“卢克?不对。”耿诺问完就觉得自己傻逼了,佣人都八万卢克了,管家能才两万卢克吗?那必然是两万银河币啊!
耿诺喃喃道:“两万银河币……两万银河币……”在顾上将家当管家,就能拿到两万银河币。
还不用卖屁股!
真好。
“那、那,”在金钱的诱惑下,耿诺敢于忽视一切风险,直起身往前膝行两步,往顾承砚身边靠了靠,忸怩道:“那我好好干的话,也能拿两万……银河币吗?”
顾承砚轻笑了声,没有说话,单手撑在床上,两腿交叠侧身对着他。
耿诺惴惴不安地瞧着顾承砚,对方抬起另一只手抬起他的下巴,随后手掌贴着脖颈摸到脸颊,最后捏了捏耳垂。
“你好好干,一个月给你五万。”
耿诺瞳孔都在颤抖,“银河币?”
顾承砚看着他,笑而不语。
我擦,真能给这么多?
“我傻,你别忽悠我。”耿诺实诚地说,“得签那个、劳动合同。”
顾承砚没忍住闷笑一声,把头扭开了。
耿诺急了,“我认真的!”
之前在狂鲨被坑得这么惨,不就是因为他傻吗,什么都没搞清楚就被人忽悠进去了。
也怪他没有经验,以前都是打零工,哪里接触过这种正式且高级的工作……呸,一点都不正式。
总之同样的亏不能再吃一次。
“行,你想怎么着都行。”顾承砚突然靠近他,手从衣摆下伸进去,一路向上,从领口钻出来,暧昧地拢着耿诺的脖子,“从今天开始实习怎么样?”
耿诺瞬间炸毛,弹射似的跳起来,大喊:“我不干!”
他就知道!他就知道!
什么秘书能一个月比管家多拿三万?不还是要陪睡!!!
他知道!他不傻!城里人管这玩意儿叫老板小蜜!
什么高级私人秘书?!鬼扯!
“我不干这个!我只做正经工作。”耿诺梗着脖子。
顾承砚小指挠了下眉头,掌心还遗留着方才的触感,“啧”了声,问:“嫌少?”
“那就十万银河币。”
这是钱的问题吗?
“老子富贵不能淫——!”
耿诺气得在床上跳脚,床垫很有弹性,差点把他晃倒,但耿诺还是坚强地站稳了。
顾承砚陡然沉默着看他,脸上没有什么表情,显得冷肃威严,手指在膝上轻敲,每一下都带来沉重的压力,耿诺有些害怕,咬牙忍住没露怯。
“不要太贪心了。”
这么多钱不够,难不成还想要感情吗?
耿诺简直目瞪口呆,他难道以为自己说不干,是为了跟他讨价还价吗?
他深吸一口气,还要据理力争,顾承砚却显得有些不耐烦了,“你不是说很缺钱吗?”
他好像不理解耿诺,既然弄了个缺钱的人设,不该为了钱什么都愿意做吗?月薪十万银河币,心情好了或许还会给他更多,天价的债也不愁还了,继续拿乔可就说不过去了。
就算是为了任务玩欲拒还迎,也有些过了。
耿诺怔住,一时间无话可说。
他明白顾承砚在威胁自己,因为Alpha父亲留下的债,因为Omega父亲的病,还有两个弟弟。
他没得选。
如果不愿意,他又能活着离开顾宅吗?
顾承砚见他突然沉默,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样,并不觉得是自己说话重了,只以为是戳穿了他的小把戏。
他琢磨着是该给他立点规矩,认清自己的身份,他身上的嫌疑还没洗清呢。
顾承砚有心要冷一冷耿诺,站起身,刚要走,小拇指被勾住了。
他站定,身子有一瞬不易察觉的僵硬。
“好嘛,十万就十万,我干……”身后传来微弱的嘀咕,还在试图讨价还价,“但是你不能一直让我待在这,得给我正常休假回去看家人。”
怕他不允许,又急忙补充道:“我不会乱跑,也不会乱说话。”绝对不会泄露你们的秘密。
顾承砚转过头,没有什么反应,只定定地看着他,耿诺往前走几步站在床边,他在床上,顾承砚在床下,显得他略微高些,但即使低下头看顾承砚,也会被他的气势和低压震慑。
耿诺知道,他在等自己表态。
抬起手,耿诺发现自己的手在颤抖,他注意到顾承砚的视线也落在他的手上,强忍着镇定下来,抓住了顾承砚胸前的衬衫。
指尖甚至能隔着衣服布料感受到胸膛的温度。
耿诺鼻子一酸,低下头掩去神色。
他一个身强力壮的Beta,怎么就落得给Alpha做小蜜了,这要是传出去以后还怎么娶Omega?
顾承砚看着他乖巧的样子,满意不少,抬起胳膊微微圈在他的腰侧,侧首想看他藏起的面庞。
下一秒,耿诺突然腿一软,顾承砚眼疾手快揽住他的腰,截住他滑落的身体。
“怎么回事?”
耿诺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眼前黑了一瞬,恢复光亮的时候只看到顾承砚略显焦急的脸色。
他眨眨眼,以为是幻视,可入眼的依旧是顾上将紧皱的眉头。
“我、我没事,就是刚刚突然有点头晕……”
顾承砚把他放平在床上,以为是那天麻醉弹的后遗症,立刻就要让人叫医生,耿诺连忙拉住他,说不用,他已经没事了。
万一检查出气晕的多丢人,要是没查出什么,再以为他装的……
顾承砚半信半疑,深深看了他一眼,神色恢复如常,语气淡漠道:“放心,今天不碰你。”
耿诺:“……”说没事也怀疑他装晕,那还不如刚刚检查一下,免费的检查呢!
顾承砚扯过被子给他盖着,掖了掖被角,“你先休息吧。”
转身离开的时候袖口又被抓住,顾承砚顿了顿,回头看向他。
“你是在挽留我吗?还是……”顾承砚反手捏住他的手掌,耿诺的手和他的比起来显得格外娇小,轻而易举就被握在手心,粗糙但炽热的触感让耿诺忍不住把手往回抽,但显然顾承砚不会如他所愿,“还是,我可以理解为你在邀请我?”
耿诺往被子里缩了缩,半张脸被遮住,声音传出来也闷闷的,“这是您的卧室。”
顾承砚轻笑,“我偌大的宅邸难道连一间空闲的卧室都没有吗?”
话是这么说,但顾承砚却掀开被子躺了进去。耿诺被这突如其来的空间侵占惊回神,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
他觉得自己可能真的昏了头,要走就让他走啊,留他干什么,不是引狼入室吗?
他往后挪了挪,生怕顾承砚突然来了兴致。
下一秒,顾承砚长臂一捞,把他紧紧扣在怀中。
“睡觉。”带着磁性的深沉嗓音从上方传来,耿诺还想动,顾承砚手臂用了些力,锢得他动弹不得,这次他的声音里透着些疲惫,“别动,我这几天都没阖眼。”
耿诺不动了,这会儿被勒得是真的有点头晕,总觉得今天忘了点什么事,直到彻底晕过去之前他终于想起来——
X的,他今天好像没吃饭?
“……”
好么,是饿晕的。
·
顾承砚短暂地回来休息一晚,第二天又投入紧张的善后工作,有几个家族眼见没了顶梁柱,干脆破罐子破摔要大闹一场,更有甚者趁机威胁陛下,试图获得新的傍身,从而抬高家族地位。
后者并不麻烦,因为别的贵族也不会允许他们拥有这个捷径,这是对其他贵族权力地位的威胁。
但单纯闹事的人就没那么好收拾了。帝星的警察对贵族起不到作用,顾承砚又不能直接出面,下面的人提出干脆把他们引出帝星,再伪造出一起事故,皇帝没同意,那只好让顾承砚接这门差事。很不幸,闹事的贵族毁坏的商品和建筑“刚巧”是顾上将名下的产业,在路上打砸的时候又“刚巧”把污水泼到了途经于此的顾上将的车上。
连侯爵都随意绞杀的顾上将当然不会放过这群已经与蝼蚁无异的渣滓们。
于是忙得又是将近一个礼拜没能回家。
这期间,希洛殿下和穆尔陛下闹得不可开交,穆迩犯完贱又去给老婆赔礼道歉,结果又又又撞见老婆跟“情郎”私会,在皇宫大闹一场,还跑到政务殿楼顶叫嚣着要跳下去,好些贵族进宫打探情况,或者想给皇帝施压,面对这种情况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另有些贵族听闻这情况,疑心皇帝故意装傻充愣,进宫看看情况,结果正巧撞上穆迩陛下跳人工湖,皇帝一跳,旁边侍卫立马跟着跳,有些想趁机讨好皇帝的贵族也跟着跳,一时间人工湖里跟下饺子似的,希洛都没眼看。
于是皇帝就眼睁睁地看着皇后冷眼站在湖边,吩咐光脑往湖里倒点葱花,撒点香油。
然后就这么水灵灵地转身走了……走了。
穆迩在湖里崩溃大叫,疯狂嚎着“不活了不活了,老婆跟别人跑了”,挣扎间差点把过来捞他的几个贵族摁到水底,真让人怀疑他究竟是不是故意的。
总之就是担子都压在顾承砚身上,他手下那几个更是忙得连轴转,一口喘息的机会都没有。
那天之后,耿诺就被扔在家里,虽然说着要监视他的一举一动,顾承砚那几天却意外地有些却刻意不去了解他的动向,加之几人都忙得不可开交,谁也没功夫回去一趟,也就没时间问耿诺的事。
没想到,就是这一个礼拜,耿诺过得极其凄惨。
第25章 第25章
张管家原本是贵族出身, 但是他家是旁支中的旁支,用不了几代就落魄了。
但张管家始终不觉得自己沦为了普通人,在他小时候, 家里也曾拥有过一段富庶生活, 但很快, 因为乔德纳大公带领的军队抵御力三次重要外侵, 给了无数平民跨越阶层的机会,落魄贵族最后留在上层的藤蔓就这么断了。
那时候张管家还很小,并没有意识到什么, 相反,他很崇拜乔德纳大公,父辈们指责乔德纳大公身为贵族, 却甘愿成为蝼蚁的踏板,是罪无可赦的叛徒。
张管家却不这么认为。
他觉得世上最高尚的人莫过于拥有崇高的社会地位却甘愿为弱小的底层献出大义之人, 因为他所经历的艰难和阻碍是常人无法想象的。
那些普通人所谓的抗争,其实就是在仓皇无知中丢了性命, 历史不会记得愚昧者的姓名, 但或许, 会记录下身怀大义的贵族王公这一路走来的心路历程。
这是一个完美的英雄形象, 是让上流贵族们俯首钦佩、让底层人民欢呼爱戴的英雄。
张管家梦想着成为这样的人,最重要的是,他拥有贵族血统,这似乎理应是他的命运。
只可惜好景不长, 没过几年,乔德纳大公过世了, 他的名字逐渐消失在人们的记忆里,他曾经的丰功伟业也逐渐被贵族话语消磨殆尽。
乔德纳大公后继无人, 唯一的孩子还是个Omega。
Omega,张管家遗憾地想,这就意味着他存在的意义只在于某个Alpha的后院之中。
哪怕是最尊贵的皇后也没用。
没想到峰回路转,一个叫顾承砚的杀神横空出世,帝国没有他抵御不了的内乱和外侵,几载之后,他竟一跃成为帝国上将。
张管家从他身上看到了乔德纳大公的影子,但似乎又有些不一样,比如顾上将似乎没有那种博爱的想法。
毕竟是底层爬上来的,他想。但是没关系,那种一军统帅的强硬气质已经足以让张管家折服,他愿意倾注自己来做他的后盾和老师。
这些年张管家逐渐认清自己的资质,似乎并不适合做一个统领者,他逐渐就要忘记年少时的梦想,但是顾承砚的出现让他久违地感受到血脉喷张。
刚巧他顺利通过银河金钥匙考核,并且在同批人员中名列前茅,皇帝看过他们几个的材料,恰好选了他成为顾上将宅邸的管家。
多么光荣的时刻,这就是命运的指引,天命合该如此。
银河第一管家的辅助大业将从今日开始,记住此刻的感受,张管家对自己说,日后写自传和回忆录的时候,一定要用一整章的篇幅记录这一瞬间。
帝国英雄或许不会有我的名字,但英雄伯乐唯我一人。
一切都很顺利,顾上将一心都在事业上,他专心为他管理好宅邸,毕恭毕敬地辅佐在侧,见缝插针地用些深明大义的道理感化他。张管家很满意现在的生活。再往后就等着顾上将和一个家境优越的贵族Omega联姻,成为真正的贵族了。
直到顾上将抱回了个脏兮兮的Beta。
张管家想,出现了一个烦人的家伙。
·
耿诺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已经不饿了,那种饿过头以后身体机能的自我调节,起床后明显能感觉身体有点虚,耿诺有些担忧,该不会被Alpha日多了,身体素质也会变得像Omega一样弱吧?
他可是男子汉大Beta。
下楼刚巧遇到修杰,耿诺高兴地叫住他,请他帮自己认认路,修杰热情地答应了,闲谈中,耿诺知道现在已经过了顾宅佣人吃早饭的时间,耿诺大惊:“什么?已经吃过早饭了?为什么没人告诉我?”
修杰一时语塞,他以为管家肯定安排了人送饭。
耿诺哀嚎:“我昨天就一天没吃!”
“什么?”修杰也惊到了,当即带着耿诺去厨房看看还有什么剩余没,结果就在他们踏进厨房的前一秒,厨师把剩下的食物倒进泔水桶交给机器人运走。
耿诺:“……”
他咽了口唾沫,要哭了。
人一旦察觉到自己在饿,那接下来就是无休无止的饥饿难耐了,更何况他昨天就没吃东西。
最后在修杰的掩护下,耿诺在厨房偷了根没洗的萝卜。
两人躲在张管家不常走的一条走廊上,耿诺蹲在地上啃萝卜,修杰蹲在旁边看他啃萝卜。
耿诺一边啃一边流眼泪,修杰慌了,手忙脚乱要安慰他,结果耿诺一摆手,说:“没事,这是根辣萝卜。”
“丫的真辣。”耿诺抹了把眼泪,吸吸鼻子,十分后悔,“刚太紧张了没看清,我寻思一身泥是从地里挖出的红薯呢,早知道拿旁边的了,谁能想到这么厚的泥里裹着个萝卜。”
修杰说:“萝卜水大不顶饱,要不你在这等着,我去给你再顺个红薯出来。”
耿诺连连摆手,谢绝他的好意,“没事,一会儿就到中午了,我午饭多吃点就行了。”
结果中午也没能吃上饭。
半路上张管家把耿诺叫走了,修杰以为早上偷萝卜被发现了,紧张不已。但张管家看都没看他一眼,挑剔的目光简直能把耿诺万箭穿心。
“跟我来,给你安排点工作。”张管家说,既然他一门心思想在顾宅当佣人,上将也同意了,那就好好听话,勤快点、手脚利索点,不要闲着,很多工作不是智能机器能包揽的,该上人力的时候不能含糊。
耿诺听了“ 哦”一声,随后寻思不对啊,他不是什么高级私人助理吗?我们是还要归管家差遣。
耿诺诚恳发问,他是私人助理,不应该归顾上将直属管辖吗?
他都没好意思把“高级”二字加上,总感觉说出来黄黄的。
张管家凉凉地看他一眼,十分冷酷,“那你跟上将说去。”
耿诺:“……”
丫绝对拿准了他没有通讯设备!
张管家带他七拐八拐到了另一个库房,这边是存放日常消耗品的,张管家给了他一张单子,让他先盘点一遍库房存货,再按照另一张表上的数据分门别类地给各个屋子增补损耗。
这样的工作量通常至少要五个人一起完成,但管家明着欺负他,就让他一个人做。
耿诺笑脸目送张管家,心里一堆mmp。
当管家真爽啊,等我当上管家,让我每个月拿两万银河币我也愿意。
“哦对了,”张管家突然停下脚步,回头似笑非笑对他说:“这个库房的运输机坏了,麻烦你人工搬运到各个房间吧。”
等我下个月拿到十万银河币,甩你丫脸上!!!
让我干活?没问题,当然要干,等我摸清了上将宅邸管理每一个环节步骤,就是你被炒鱿鱼的时候,别以为你是Alpha就了不起,我们Beta天生牛马圣体,我注定要做顾宅的管家!
不生气不生气,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等我把你炒了,你丫N+1都别想要!
耿诺咬牙切齿地诅咒。
什么运输机坏了,都是借口,这屋就没有运输机,但是他昨天刚修好一个,耿诺先抱着一些东西去找那个运输机,然后用运输机推着挨个房间送。送完再回到库房,接下来一次能运送的数量就很多了,大大减少了工作时间。等全部送完之后再去盘点库存,清点数量也减少了。
给他干就不错了。
耿诺一边送东西一边哼小调,干活当然要动脑子,他可是聪明的Beta。
不过饶是如此,一切弄完也到了下午,完美地错过了午饭时间。
耿诺也知道张管家是在故意针对自己,但他现在饿得前胸贴后背,没力气跟他较劲。还好离晚饭还有一段时间,他按照早上修杰给他指引的方向,找到了员工餐厅。
张管家说他是新来的,到最后面排着去,等他排到跟前,打饭的厨子一脸为难地跟他说,今天饭菜做少了,刚好到他盛完了。
彼时张管家已经吃完饭了,轻飘飘地从旁边路过,假惺惺地说:“哎呀,这么不巧啊。”
耿诺深吸一口气,无法无天!狂鲨都没饿我!他恨不得把桌子椅子囫囵扔张管家脑袋上。
还好修杰好心,偷偷把他的饭让给了耿诺。
“没事,我今天干活少。”修杰小声跟他说,“我中午看到你没来就知道你肯定又没吃上饭,所以我中午吃了很多,晚上不怎么饿,你都吃了吧。”
耿诺也没跟他客气,抱了个拳表示“大恩不言谢。”蹲在旁边就开始大口扒饭了。
接下来几天,耿诺跟张管家算是对着干起来了。两人势同水火,张管家安排的工作耿诺是一律不干的,不仅不干,他还要给管家添堵。
比如在管家鞋底抹油看他摔个狗啃屎啊,爬到树上把吃完的果核扔到路过的管家衣领里啊,把管家的洗手液换成胶水啊……
这种还算文雅一点,而且他很善良的,尽量不给其他人增加工作量,只针对张管家一人。
张管家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屈辱,可惜别墅很大,庄园更大,耿诺又可以出别墅门了,跟个滑手的泥鳅似的,根本抓不着,最终只能将饿他的战略进行到底。
修杰被发现给耿诺东西吃之后也被罚了,耿诺不忍连累他,自己天天趁半夜去厨房偷萝卜红薯大白菜。
耿诺饿急眼了对张管家下手也不留情,据不完全统计,这些天张管家一共骨折过五次,骨裂三次,从楼梯上滚下来摔断眉骨两次,掉水里差点淹死一次。
虽然每次其他佣人都大呼小叫对管家嘘寒问暖,但内心都在偷着乐,觉得很解气。平时张管家可不怎么把他们当人看。
耿诺却不解气,张管家受了这么多伤,却只需要在医疗舱里待几分钟就能恢复如初,不痛不痒的。厨房偷偷给他留饭的胖大叔告诉他,别看他恢复得快,高频率的细胞、骨骼再生看起来再怎么完好无初,也说不得要折他几年寿。
后来胖大叔也被发现了,张管家要求每顿饭吃完后把所有剩菜剩饭必须在他眼皮子底下倒进泔水桶,谁也不许偷拿偷带出员工食堂。
他俨然把自己当成了顾家的皇帝。
这下,耿诺又只剩原材料能吃了。
其他佣人也偷摸着给耿诺塞点零嘴,大家都很小心,为了不被张管家发现,耿诺必须把东西通通藏起来。
顾宅有一个地方是绝对安全的,那就是顾承砚的卧室。
耿诺来到这之后就在主卧住着,这一点连管家也不敢随意置喙,所以耿诺就把偷来的东西和其他人支援的零食放到床底下。
床底真是个令人安心的存在,塞萝卜红薯的时候顺便摸一把包里的银河法钞,感觉人生又有了期待。
这几天给耿诺饿的,边生啃萝卜边安慰自己,他以前读过,那什么天酱酱酿酿大任于死人?不对,反正什么人,必须什么什么、什么什么、然后饿其体肤!
对,他就记得这句。
饿就饿点,以后他要干大事成大业的,从拿下这小小管家之位开始。
等着吧,等顾上将回来,我一定要把你挤走。
一周后。
耿诺已经生无可恋了。
他们家最穷的时候都没生啃过萝卜大白菜。
他照镜子的时候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瘦了一圈,脸颊都有些凹陷了,整个人面如死灰。
我好惨。
我也太几把惨了。
·
顾承砚刚进屋的时候在门口站了几秒,没看到想看的。管家恭敬地过来替他脱下外套,顾承砚不动声色地问:“这几天他在家听话吗?”
管家的脸有一瞬间扭曲,但他毕竟是个人精,从顾承砚的话中咂摸出一丝不满,连忙火上浇油。
“一切都好,就是……”他欲言又止,顾承砚皱眉看向他,让他有话直说。
“嗨,也没什么事。”张管家笑了笑,含糊道:“这……毕竟是外面的人,性子太野了,挺会闹腾的,别的地方也无所谓,我跟着收拾处理就好,主要是……这几天霸着您的卧室,也不让人收拾,都不知道折腾成什么样了。”说完装模作样叹口气。
顾承砚听到这些倒有点意外。
他早就发现这小家伙还挺有脾气的,但没料到这么敢闹腾。
平时装得低眉顺眼的……
“他为什么闹腾?是想离开?有说想出去找什么人吗?”
“这个……”顾承砚一连串问题让谎报军情的管家一时答不上来,眼珠子转来转去,揣度顾上将是个什么心思,是听他闹着出去会生气,还是说不出去会生气?
他犹豫这会儿,顾承砚已经准备上楼了,“他在哪?还在卧室?”
“是的。”
顾承砚第一次觉得时间有些漫长,居然已经一周没回来了。
以前对这座上将宅邸也没什么归属感,只不过是个睡觉的地方,忙起来哪里不能睡?
这一个礼拜居然第一次对繁重的工作有了不耐烦的感觉,起初他觉得是皇帝当甩手掌柜的缘故,后来他察觉到自己竟然有种赶紧结束工作回家的冲动。
他对自己会产生这种想法感到不可思议。
仔细想想,似乎是因为那天一推开门,有个人欣喜若狂地跑过来,笑盈盈地对他说:“你回来了。”
忙碌中的片刻闲暇时,这一幕总在脑子挥之不去。
完成工作后,立刻指挥弗兰安排路线,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回到了家。
他不想承认,但开门前确实是有那么一点期待的。
可惜他期待的场景并没有出现,甚至直到他徒步走到了卧室门口,那个人都没有出现。
顾承砚让管家下去,独自推开门进了卧室。
开门的动静惊动了屋里的人,不知道在做什么,只听到一声闷响,像是撞到了什么,然后传来小声的“哎哟”,顾承砚微微皱眉,快走了几步来到主卧里间。
正好看见耿诺慌慌张张从床底爬出来。
“你在做什么?”看清他身影的那一刻,顾承砚眉心皱得更深了,沉默着将他上下打量一番,他敏锐地察觉到耿诺瘦了很多。
为什么会瘦这么多?在顾家还能比在狂鲨俱乐部过得更差吗?还是他又琢磨出了什么新的手段……为了让他心疼?
耿诺站在床边,显然一副试图掩盖什么的模样,顾承砚继续追问:“床底下有什么?”
“什么都没有!”毫不犹豫的回答。
那就是有了。
耿诺慌得要命,没人跟他说顾承砚今天回来啊。
床底都是他没来及收拾的萝卜皮红薯泥还有烂白菜叶子,他印象中顾承砚是有点洁癖的吧……不对,没洁癖看到这也得生气吧。
顾承砚边解开领带边向他走来,视线落脚处始终在床底,似乎要一探究竟。
耿诺迅速上前拦住他。
拦是当然拦不住的,所以确切地说耿诺是干脆利落地上前抱住了顾承砚。
顾上将的脚步果然停了。
“你有什么要解释的吗?”剑眸向下轻瞥,带着居高临下的威严。
耿诺两臂张开甚至拢不住顾承砚一圈,深刻体会到什么叫螳臂当车、蚍蜉撼大树。
不行,伟大的Beta领袖耿小诺永不认输!
“真、真的什么都没有。”一开口气势就降了八个度,非常心虚地嘟囔:“您怎么回来也不说一声啊……”
耿诺悄悄抬眼,发现顾承砚也在睨着他。
若有所思的模样,不知道在想什么,他赶紧又移开视线。
“你倒是适应新身份适应得很好。”顾承砚冷不丁冒出这句话。
耿诺露出迷茫的眼神。
啥?
顾承砚上手在他脸上捏了一把,似笑非笑:“之前在俱乐部嫌我回来晚,现在又怨我出门不报备行程?”
“说你胆小,什么都敢干,说你胆大……”他微微倾身靠近了些,耿诺喉结动了动,屏住呼吸。
“你现在又在紧张什么?”
耿诺又咽了口口水。
他不是紧张。
他饿。
今天跟管家斗智斗勇一天,连水都没能喝一口,张管家可能猜到他在卧室藏了吃的,一旦等到他下楼就故意堵住他回去的路,耿诺一天都没吃东西,饿得头晕眼花,还是修杰给他打掩护走了顾上将的专属电梯才上来。
刚啃了两口萝卜就听到顾承砚推门进来的声音,头还被被床板撞了一下。
此刻幽怨的眼神落在顾承砚眼中又名为紧张。
耿诺“紧张”的小模样确实怪让人心痒的,顾承砚很是宽宏大量地决定不放过他。
摸了摸刚刚在他脸上捏出的红痕,“那你说说,刚才在干什么?”
好嘛,又绕回去了。
耿诺眼珠子滴溜转,小声说:“在打扫卫生。”
顾承砚挺意外,“打扫床底?”
“对!”耿诺像是终于找到方向,装成底气十足的样子,“顾上将您都不知道,您不在家的时候管家可糊弄了,他给其他佣人安排大量的工作,事无巨细,唯独把您的房间漏下。”
“我在这的几天,他一次都没来打扫过,也没换过床单什么的!”打小报告打得相当刻意。
顾承砚寻思这跟管家说得可截然相反,便顺着他的话,“那我看看你打扫得怎么样。”
说着就要低头去看床底。
“哎……顾上将!”耿诺急忙地扯住顾承砚的手臂,说话慌慌张张的,“干嘛非要看那里呀,看点别的地方不行吗?”
“我打扫得可干净了。”耿诺顿了顿,“别的地方。”
顾承砚深深看了他一眼。
耿诺以为自己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样子太过明显,惴惴不安思考如何打消对方怀疑。
实际上顾承砚觉得耿诺在撒娇。
怕他真发现什么,要罚他。
“行吧,”顾承砚好整以暇地抱着手臂,“那就看看你说的‘别的地方’。”
耿诺松了口气,抿着唇也压制不住扬起的嘴角,不由分说推着顾承砚往门口赶,“来来顾上将,咱们从外往里看。”
势要远离床铺八万里!
顾承砚瞥了眼床底,又瞧向耿诺的唇角,默许了他的胡作非为。
接下来,耿诺热情洋溢地像顾承砚展示了自己的劳动成果。
“看看,这镜子,还有这花瓶,这一尘不染锃光瓦亮的,顾上将您不知道,一般人都做不到这种地步。”耿诺站在门口的穿衣镜前指天画地侃侃而谈,暗戳戳给自己贴金,“细节决定成败,我这个人做事最注重细节。”
顾承砚顺着耿诺所指看过去,那是一个半臂高的蓝瞳花瓶。
蓝瞳花瓶的产地是迪侬星球,那里人烟稀少,经常有陨石坠落,不适合人类居住,但是矿产业却十分发达。用来制作蓝瞳花瓶的正是银河系一种游离在太空的陨石,经过特殊处理,消解了其中的辐射,做成各式各样昂贵的装饰物。
其最大的特点就是:不挂灰、不染尘、不沾水。
刚刚耿诺指的那面镜子的原材料其实也是这种陨石。
顾承砚似笑非笑地睨了他一眼,倒是没揭穿,而是问了一个问题:
“你知道‘帕勒神像’吗?”
“啊?”话题转换太快,耿诺还没反应过来,很快他点点头,“知道啊。”
“知道?”顾承砚皱眉看向他。
“对啊。”耿诺茫然眨眨眼,“之前在俱乐部……嗯,那个台球室,皮克斯跟您说的那个?”脸上浮起薄红,声音逐渐变小,眼珠子也瞟向其他地方……
顾承砚想起来那天的事了。
说起这个,顾承砚勾起唇角,探究似的看向耿诺,“事后我听说那间台球室漏水漏电,差点引起火灾。”
“但是我印象中,那天的动静似乎没这么大吧?”
这话说得暧昧,耿诺眼前瞬间浮现起那天被压在台球桌上的情形,但他忍住了,一脸天真地反问:“难道不是狂鲨到处年久失修吗?不然也不会闹出这次举国震惊的起火爆炸悲剧。”
顾承砚轻笑一声,捏住了耿诺的另一侧脸颊,直到听见他“哎哟哎哟”,脸上浮起对称的红痕才松手。
耿诺捂着那半边脸,眼神哀怨。
但他又不愿放弃这大好良机,愈挫愈勇继续凑上去拉着顾承砚胳膊介绍自己多么能干。“进门的地方是最重要的,是主人推门进来的第一印象,回到家的好心情、回到卧室的安心松弛,都靠这一眼奠定基调……”
顾承砚想起这几天皇帝告诉他,下面的人把莱特侯爵名下所有的庄园都翻了个遍,根本没有所谓的“帕勒神像”,这个神像本就疑似是虚构的,没人知道他的模样,但一点线索都没有,还是让人起疑。
不堪极刑的皮克斯在咽气前最后念叨的始终是这个“帕勒神”,最终,他们还是怀疑莱特侯爵肯定把培育间谍掌控高官的东西藏在这个雕像中,至少也是跟它有关的事物。
作为头号嫌疑人的耿诺,顾承砚本想看看他知不知道,现在看来不知道,但也有可能是在装傻……
顾承砚听他小嘴叭叭不停,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却被他这样兴冲冲地专注和自己说话的模样搞得有些意动,心里有种说不出的熨帖。
他注意到耿诺嘴唇湿润润的,回想了下,好像从进门来就是这样。
耿诺话说到一半,顾承砚的脸突然放大出现在他眼前,耿诺呼吸漏了半拍,不自觉抿起嘴唇舔了舔。
“偷吃什么了?”顾承砚问。
耿诺汗毛起立,一口咬死:“没有。”
“没有?”
“真没有。”
“没有你紧张什么?”
“……”
“瘦了,”顾承砚捏着耿诺的下巴,左右瞧看,点评道,“我不在家这几天没好好吃饭?还是小孩子吗,吃饭都得让人监督着。听说你在家里很闹腾,嗯?”
明明是问责的话,却带着几丝狎呢的柔情,这真是太罕见了,但耿诺全然没有注意到这份柔情,他心想肯定是张管家颠倒黑白了,是他不想吃吗?!
耿诺当即眉眼一竖就要告状,可这副生动的模样落在顾承砚眼中,像是一瞬间被人握住心脏,随后又用最柔软的羊绒毛刷轻轻扫过,痒痒的。他伸出拇指在耿诺唇上摩挲,眼神深沉地落在那刹那间添了血色的唇上,声音喑哑:“有什么话等会儿再说,先老实交代,刚刚在偷吃什么?”
他并不是真的想追究,其实还有点想听耿诺那张小嘴多叭叭些什么。
但他又听不进去。
那不如干脆寻个由头把他嘴堵上。
在耿诺开口之前,顾承砚已经先一步完成了审判——
“不说?那就吃点别的。”
吃点别的。
耿诺整个人僵在原地,几乎石化,他对这几个字有阴影。
上次顾承砚对他说“吃点别的”的时候……
发愣间顾承砚已经坐在床边,双腿自然微微岔开,中间刚好留出一个人跪伏的空间。
顾承砚虽然坐着,从他的角度,双眸甚至要微微上挑才能注视着耿诺,但深邃的目光却像无形的利爪将耿诺紧缚在掌心,低沉的嗓音不容置喙地命令:
“过来。”
其中含义已无需多言。
耿诺下意识向前一步,随即反应过来,又停下脚步。
“不……”
但这一步的靠近却已经足够让顾承砚拉着他的手腕强行把人拖过来,两手钳着腰,略微施力,耿诺便两腿一软,被迫跪在了地上。
“快点。”顾承砚曲起食指在他下巴上勾了勾,依然摸不到什么肉,不由得疑心,短短一个礼拜怎么会瘦这么多。
随着手掌沿着颌线划过喉结,感受着薄嫩细腻的皮肤和隐隐跳动的血管,只消将拇指稍稍抵在咽喉处,就能听到耿诺发出难受的“嗬嗬”,不受控地进行吞咽动作,而这一切细微的触感都在顾承砚的掌中呈现。
消瘦之后皮薄肉嫩,哪怕是纤细的喉咙,也意味着能轻而易举顶出形状。
想到这儿,顾承砚愈发意动,有些澎湃的欲望就要破胸而出。
“咳咳,我,那个……”耿诺还想挣扎一下,“您之前说过我技术差。”
“技术差就练。”顾上将和善地给出解决方案,这样的说话语气和行事作风和他工作时相比简直天差地别,带了点温柔,他像个循循善诱的师长,低声诱哄道:“我教你。”
谢谢,但我不想学。
眼前这局面显然不是他想不想的问题,伸头一刀,缩头就再给一刀,耿诺别无选择,认命解开裤子拉链。
上方的顾承砚确实在教他该怎么做,每个动作每个步骤,但再详实也抵不过耿诺一边耳朵进一边耳朵出,根本不用心学,全然想象自己在啃一只酱大骨,一不留神尖牙利嘴还让顾上将陡然吃痛。
完了,他生气了,不会要打我吧?耿诺害怕地想。
……应该不会,命根子还在我嘴里呢,打我我就咬他。
耿诺没忍住又用牙尖磨了两下。
啊,酱大骨……不是那个口感也不是那个味道呜呜呜。
“你还用牙?!”上方传来顾承砚压抑着的严厉低吼。
却丝毫没有震慑到耿诺。
耿诺甚至在想:奇怪,明明是严厉的语气,怎么声音这么小?
听起来一点也不可怕。
耿诺转动他聪明的小脑瓜琢磨了一下,顾承砚应该也不敢太凶吧,嘿嘿,万一我冷不丁给他来一口。
“唔!”
猛然间,顾承砚拽住他的头发,耿诺游离的神思归位,陡然吃痛,脑袋被迫后仰,与“酱大骨”分离,分开的瞬间还发出了难舍的“啵~”声,他眼神迷离地看着顾承砚,嘴巴还未合拢。
嫩唇湿润,舌尖猩红,顾承砚眸色顿深,再次按着他的头压了下去。
“唔——”
耿诺的头被死死按住,只能重新卖力起来,思绪也在乱走。
Alpha果然是下半身思考的禽兽,一回来就急着干这事……刚刚说了管家小话,但是说得不多,能把他挤走吗……没能多展示点我的能力,太可惜了,我很擅长编简历的……他说话就不能大点声,还说要教我,精虫一上脑话都说不清……
唉人生好苦,几把更苦……
耿诺哀愁地想。
等等,几把为什么苦?
因为我今天没怎么吃东西,嘴里没味吗?
那也不对吧……
“耿诺,耿诺?”上方依稀传来顾承砚的呼唤,又远又近似的,听不分明。
喊我干嘛?吃着呢。
“耿诺,耿诺!”
好黑……天黑了吗,是我贴太近了还是我闭眼了?
耿诺眼皮子不住耷拉,整个人逐渐处于一种失控状态。
感觉有…点…困……
耿诺晕了。
嘴里含着手上抱着,就这样昏过去了。
第26章 第26章
顾宅一阵兵荒马乱。
来的还是上次的宫廷医生王乙, 卫家三兄弟听到消息也急忙带人赶过来了。王医生熟门熟路地登上二楼主卧,检查完说不是什么大事,给耿诺挂了几瓶水。
顾承砚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 卫海比较有眼色, 趁顾上将发火之前先开口问:“不是什么大事, 但也得有什么事吧, 不然怎么会平白无故晕了,上次检查不还说挺健康的?”
王医生很不见外地白了他一眼。
“我说的没什么大事是作为医生从医学和生理角度出发给出的客观结果。”王医生带着谴责的目光挨个扫过屋内的每一个人,“但从人道主义实际出发, 我要对你们的虐待行为表示十分的鄙夷和谴责!”
众人:“……”
“说人话。”顾上将冷冷地吐出这几个字,屋内的温度骤然下降了十几度。
王医生此刻很有反抗强权的气质,他百思不得其解, “这人到底怎么得罪你们了?好好一小孩,看着也就刚成年没多久, 要是测骨龄可能还更小一点,上个礼拜我来检查他还很健康的, 连蛀牙都没有, 怎么才一个礼拜, 就又是低血糖又是轻微营养不良?
“仅仅一个礼拜!还问他是怎么晕的?饿晕的!你们天天不给他饭吃啊?”
顾承砚危险地眯起眼, “饿晕的?”
“不然呢?看看这些数值。”王医生十分不客气地甩给他们一沓检查报告单,仗着这群大老粗看不懂,继续指责他们,“还有那小脸, 上次来还肉乎乎的,你看现在脸颊凹的, 我都不想说……”
他明白这些人的手段,如果这小孩真有什么, 早就被拉到军部的大牢里严刑拷打了,会放在家里?既然没什么大罪,用这种软刀子欺负人,实在是上不了台面,太无耻了。
同为Beta,王医生很同情耿诺。
顾上将的脸色阴沉地可怕,不用他吩咐,卫海已经转身去门口厉声命令带来的人,“给我查!”
王医生被吓了一跳,“啊?不是你们干的?”
他刚刚是故意夸大其词了一点,实在是看这个小Beta有些可怜,以为是顾上将有心欺负小孩,故意当着众人的面下他的面子,但是看这反应……
“不是,还有人敢越过你们在顾家欺负人啊?”
他的话没说完,卫路已经把他拉到一边,细心询问治疗照顾的事宜。顾上将的滔天怒意已经掩不住了,少说两句免得帮罪魁祸首挡枪。
顾承砚坐到床边,摸了摸耿诺的脸,眼底晦暗不明。
明明一进门就看出他瘦了不少,但对上那扑过来的身影和明亮的眼眸就将一切抛之脑后了。
人在他眼皮子底下,居然被饿晕,而他一点都没察觉到。
耿诺手小,输液的针贴在手背上都显得极其大,看上去触目惊心。顾承砚摸了摸他的手,有些凉,放在手心里捂了会儿,卫空有眼色地让人送来个暖手袋,过了会儿,卫海让人来请顾承砚下去。
家里的佣人都被集中在客厅,管家站在最前面,脊背挺得笔直,却不怎么敢看顾承砚的眼。
其实一切都显而易见,在这个家里能不受阻挠地饿着耿诺的,只有一个人。
顾承砚缓步走到张管家面前,问:“能告诉我,你为什么这么做吗?”
他问这话的时候语气轻缓,纵使是熟悉他的人也难以从中察觉到半分怒意,张管家却被无形的威势压得抬不起头。
“顾、顾上将……”他声音打颤道:“您听我解释,我这么做都是有原因的,这个人……这个Beta……”
“我不是在问你缘由。”顾承砚面色淡然地打断了他,“我是在问,谁给你的胆子?”
一字一句,透着刺骨的冷肃。
张管家不甘心地抬头,“顾上将,您为什么这么在意这个Beta,他粗俗低贱,您可是高贵的帝国上将。您把这样的人带回家,还将他放在您的卧室,这实在太不符合上流阶层的尊贵身份了。”
“您已经和从前不一样了,而且,我也只是饿了他几顿而已。”
这话一出,顾承砚鹰目凌厉,阴鸷冷寒的目光刹时像两把利剑,释放出Alpha的威压,他还收敛了不少,但张管家顷刻间像被雷击穿透整个身体,根本无法承受,一下子就跪倒在地。
屋内的其他Alpha也受到不少波及,扶着近旁的东西才稳住身体,就连感受不到信息素的Beta也在这场震慑中头晕目眩。
“只是饿了几顿。”顾承砚重复道,对他的反应视若无睹,“他这几天正常吃了几顿?”
张管家哑然。
顾承砚又问:“他这些天都吃了什么?”
张管家答不出口。
顾承砚了然地点点头,“所以你一顿饭都没给他吃。”
“连他怎么撑下来的这几天都不知道。”
说这话时的语气简直可以用心平气和来形容,甚至到了最后还带了点笑意,这次顾承砚没有释放任何信息素,张管家却早已瘫软在地瑟瑟发抖。
他转头逡巡一圈,一只手卷起一边的袖口,“有谁能告诉我这几天具体发生了什么吗?”
众人互相看向彼此,有些踌躇。
修杰站了出来。
他对这件事了解最清楚,别人就算注意到这几天宅中的动静、或者参与了一些,也无法像他一样能把全程事无巨细地说出来。
更重要的是,他可怜耿诺,有些话需要挑挑拣拣地说,给其他人提个醒。
修杰对顾上将还是很畏惧的,说话磕磕绊绊,小腿肚子不住发软,很多情况当场得到了在场人的佐证。
听到他说耿诺这几天全靠从厨房偷萝卜红薯白菜叶子过活,顾上将的脸色已经不是用难看两个字能形容得了的了。
卫家三兄弟脸色也是一变。
刚才王医生给耿诺挂上水离开之后,顾上将让他们看看床底有什么。
他们几个不明所以,扒拉出来一只黑包、一个啃了一半的萝卜、一地烂白菜叶子和红薯皮,以及一堆泥。
顾宅24小时开着空气净化,以至于谁都没闻到屋中有什么异味。
更让人一头雾水了。
但此刻,他们都知道为什么床底会有这些东西了。
尤其这些话随即得到了其他佣人七嘴八舌的附和,厨房胖大叔也站出来表示,他试图偷偷给耿诺留饭,却被管家惩罚的事实。
顾承砚想,这家伙胆子大吗?
挺大的,给点阳光就灿烂,给个杆子就顺着爬,甚至敢朝他要名分。
敢拉着他推着他,没大没小说些废话,还敢嫌他回来晚、不报备行程。
你说他胆子大?一点也不大。
被饿了几天都不敢告状,一点烂萝卜烂菜叶都只敢趴床底偷吃。
顾承砚觉得胸口有点说不清的酸胀,但可以明确的,是他此刻的怒意。
屋内一群人大气不敢出一下,顾承砚重新将视线转回到张管家身上。
“好啊,好啊……”他怒极反笑,瞳孔深处无名之火甚至能将人灼烧殆尽,“是谁给你的胆子!”
张管家慌慌张张还要试图解释:“这、这是……对,就是因为他偷东西我才……我也只是饿了他两顿而已,谁知道他会晕倒。”
“张管家,”顾承砚打断他的话,冷声质问:“我临走前确实有让你看着他,但我有让你替我教育……我的人吗?”
“不,不是的,上将,我……”张管家瞬间反应过来自己又说错了话,已经语无伦次到不知道该解释什么,又重复道,“他、他只是饿了几顿而已……”
他仓皇中抬头对上顾承砚的目光,那是冰冷的,像看死人,不,是看蝼蚁的目光。
“我会向陛下禀明,为你谋个新去处的。”说出的话好像是在安慰他,顾承砚眼睫微垂,看向他的眼神却充满蔑视。
这是要辞退他的意思,虽然不甘心,但张管家内心深处着实松了口气。
只是还没等他把提着的心放回原处,下一秒,顾承砚扯住他的后衣领狠狠将人摔在地上。
沉重的□□和地面接触的震响,很多人都被眼前的场景吓了一跳。
张管家只来及发出一声闷哼,随即伏在地上,抽搐不止。
顾承砚蹲下身,薅着头发抬起他的脸,张管家的眼睛睁不太开,摔在地上的时候鼻子遭受重击,血流不止。
离得近的佣人清晰地看到地板出现了几道裂痕。
“究竟是什么时候给了你错觉,让你以为我脾气很好的?”顾承砚轻声问。
张管家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想要求饶却说不出话。
就在这时,顾承砚另一只手抓着张管家的右臂用缓慢的速度狠狠拧转,哀嚎持续了整整三分钟后,方才松开手,张管家重新趴回地上。
接过旁边人递来的手绢,顾承砚擦了擦手,朝卫路轻描淡写地吩咐:“只是一点小伤,拉下去,禁食一周后准许治疗。”
“是。”卫路一挥手,迅速带着人把张管家拖下去。
所有人都能看明白,顾上将这是在为耿诺出气,但报复起来的力度可要比张管家带给耿诺的痛苦强多了。
即使是Alpha的身体素质,胳膊折断七天之后再进行治疗,也不可能再恢复如初了。
不过他这个禁食七天,也不会真的把他饿死,会有人吊着他一口气,不死就行。
拖着这样一条手臂,张管家将永远告别他引以为豪却也别无他长的管家事业,从前的金钥匙奖章证书将化为废纸烂铁。
他的家族早已没落,从这离开之后,他将彻底沦为自己曾经最不屑的那种人。
永无再起之日。
因为顾上将不会允许。
“他只是饿了几顿。”直到最后,张管家还在喃喃念叨这句话。
拖着他的卫路却笑出了声。
“只是、饿了几顿?”卫路无奈摇头,“你还是不知道自己究竟错在了哪。”
张管家看向他。
卫路:“那天监控视频你是跟我们一起看的,难道还不明白吗?这个人本该死在废墟火海中,是上将亲自进去把他抱出来的。”他加重了“亲自”两个字,“甚至都没让他摔地上。”
“带回来、放在家里、请宫廷医生检查,这几日上将忙得连轴转,但是在我无意提起耿诺醒了之后,立刻就回来了……”卫路难以置信地笑起来,“别告诉我都到了这种地步,你都没能看出上将多宝贝他?”
“对,顾上将对他确实有所怀疑,可为什么没把他扔进军部大牢严刑拷打几个回合,反倒是放在家里?”
卫路压低声音凑近了些,“因为上将喜欢这个小Beta呀,就算怀疑他,也要放在眼皮子底下,好吃好喝供着,没事逗个乐,顺便再查查他背后有没有什么阴谋。”
“上将当然不会明说出来,那你就装作看不懂了?居然能把他饿晕。”他看张管家还想说什么,直接制止了对方,轻蔑道:“你不必过多揣测什么,且不说他是不是故意在上将跟前晕的,就算是,上将也乐意心疼他,明白吗?”
“这件事的最终结果就是你的直接意图把他饿晕了,还是当着上将的面……医生都说了,上次检查这人健康得不得了,这才仅仅一个礼拜,你把人搞成这样。”
“如果我们再晚点回来,你是准备把他饿死吗?”
“留你一命已经是上将格外仁慈了。”
将人拖出门,卫路拍拍手,“和早些年相比,现在的上将已经披上人皮了,他都没把你平时的指手画脚放在眼里……这次很不巧,你触碰到他的逆鳞了。”
“触碰到逆鳞”这个说法是近来一个挺新鲜的说法,真从口中说出来还有点好笑。
卫路想笑,结果突然想起在狂鲨自己似乎也触碰过“逆鳞”,那颗飞来的台球在此刻打通了卫路的一直以来混乱的思绪,他琢磨了一下,耿诺对他似乎也全无好感……好像自己才是最需要担忧前途的那个。
·
耿诺从狂鲨出来,饭没正经吃两口,营养针打了不少。王医生那天来看过,后面就交给顾宅的家庭医生接手了。耿诺美美睡了一个好觉,从进入狂鲨到现在,他像雨打浮萍一样,很久没睡过好觉了。
醒来的时候阳光正好,一点也没感觉到饿,唇边甚至还残留着梦里跟来的笑意。
他做了个好梦。
刚想伸个懒腰,修杰赶忙上前制止他。
“当心,别动针了。”
“怎么是你?你怎么在这?我在哪?”
耿诺发出一连串疑问,眼神茫然,显然人醒了脑子还没清醒。
“上将让我来照顾你,”修杰坐在床边,把他的手放平,小心观察针有没有鼓,“你在上将的房间呢。”
“我怎么了?”耿诺只觉得两眼冒星星泡,浑身都没什么力气。
“你忘啦?你饿晕了!”
想起自己晕之前在干什么,耿诺的眼神瞬间变得睿智起来,脑袋突然灵光了,小婊砸附身一样,嘿嘿笑道:“那我晕得可真是时候。”
修杰伸出食指戳了戳耿诺的脸颊,“你还笑,我们都快被吓死了。”
修杰告诉他,顾上将大发雷霆,他在这工作一年,从来没有见过顾上将发这么大脾气,问了在这里工作的老人,也没见过这阵仗,大家吓得要死。
“差点以为要给你陪葬了。”修杰小声嘀咕。
耿诺:“???”
“你在说什么啊?”
“没什么。”修杰正色道,“你放心,顾上将给你报仇了,张管家已经被赶出去了。”
他没说那天顾上将动手的情景,怕吓着耿诺,实际上耿诺的承受能力比他想象中强多了。
“赶出去了?”耿诺一个激动像诈尸一样坐起来,修杰又手忙脚乱扶着他的手。
“小心点,你往后坐点,我给你拿靠背。”
耿诺却顾不了这么多,急切拉住修杰的胳膊,兴奋道:“真赶出去了?”
“当然是真的呀……”
“那家里岂不是没有管家了?!”
修杰:“嗯……嗯?”
他想解释一下,但耿诺已经沉浸在自己的喜悦中了,嘴里嘟嘟囔囔,修杰仔细听了听,好像是什么“我就知道天酱酱什么玩意儿,饿其体肤一定会有好结果,这果然是老天对我的考验。”
修杰:“?”
耿诺突然想起什么,猛得抬头,问:“顾上将……是为了我才赶走张管家的吗?”
修杰点点头,心想不然呢,顾上将难道为了空气发这么大火?
耿诺想得却不是这么回事,他想,果然顾上将把他带回来是为了让他替代张管家的,什么高级私人秘书,那都是为了迷惑张管家,故意让他犯错!
现在张管家走了,管家之位空缺了出来,耿诺深觉受之有愧,毕竟他还没向顾上将展示他的真本事。
等顾上将提出让他担任管家之职的时候,他最好先谦虚地推拒一下,嗯……文化人都怎么干来着?
哦,不行,我能力不足,担不得此重任……对于管家这项工作,我有着自己的一套理念,诸如一二三四……哎呀不值一提,这些都是最基本的……什么?其他管家做不到这么优秀?哎呀,如果一时找不到合适人选的话……那我也是可以先代理一段时间的。
对,就这样!
至少……至少要让顾上将提三次!自己才能勉为其难地答应,这样他的地位就稳了,任凭山崩地裂顾家的管家之位也是他耿诺的!
耿诺美滋滋地畅想着,如果修杰不在,他甚至还要模拟一下日后可能会出现的对话。
修杰见他彻底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了,觉得大概是害羞了,也不多话,毕竟不是什么人都能享受到上将的偏爱的。默默把床角的小毯子叠起来,等耿诺回过神,想到怎么这么巧他在这里只认识修杰,就刚好是修杰来照顾他?
“我昏过去的时候,你是不是帮我说了很多好话?”耿诺自问自答,“肯定是。”
“多亏了你啊!”耿诺真诚地握着修杰的手,“你放心,等我以后发达了,一定会好好报答你的!”
修杰眨眨眼,有些羞赧,他也没做什么,只是说出实情而已,但看耿诺这样真诚,他也有点小激动。
耿诺想着,等他以后当了这里的管家,一定给修杰开最高的工资、安排最少的活。
修杰想着,等耿诺以后成了这个家的另一个主人,他说不定就是上将夫人的贴身小厮,那可太光荣了!回家一定很好显摆。
一激动,也忍不住邀功,把那天看到的听到的以及自己跟顾上将说的那些,原原本本告诉了耿诺。
耿诺越听越不对劲,“你没说我还蹭了你和大家几顿饭呢?”
光靠啃那点萝卜菜叶子就不是晕过去这么简单了,该直接归西了好吗!
修杰坚定摇头:“没有!”
他骄傲地说:“顾上将听完心疼坏了!”
耿诺:“啊?”
他?心疼我?
好像有哪里不太对。
“啊,对了,你醒来的消息还没告诉顾上将呢,你等着,我去把上将喊来。”
“哎,等等!你喊他干嘛?我还没做好准备!”耿诺没法下床,只能伸长手臂试图挽留。
万一顾上将现在就跟他提当管家的事怎么办?他还没想好怎么回答呢!
修杰只当他害羞,边往外走,边倒退着朝他比了个加油的手势。
耿诺:“嗯???”
修杰走了没多久,又传开门被推开的声音,耿诺以为是顾承砚来了,屏息以待。
结果进来的并不是顾承砚,而是一个年轻的古典绅士打扮的Alpha。
他端着个盘子进来,上面是热毛巾和一杯清水,微笑道:“耿少爷,听说您醒了,要喝点温水吗?”
古典绅士把盘子放在床头柜上,拿起热毛巾要给耿诺擦擦脸,耿诺哪被这么伺候过,连连躲避,忙喊:“不用!”
心说谒见顾上将之前还有这种流程吗?他现在模样很狼狈吗??
还有,为什么叫他“耿少爷”?
耿诺一肚子疑问,翻来覆去不知道问哪个好,接过对方递来的杯子,小口小口抿,不着痕迹地歪头打量面前这个古典绅士。
喝完水,古典绅士把水杯拿走,耿诺问出第一个疑问:“你是谁?”
古典绅士轻声道:“啊,忘了自我介绍。”
随后恭敬朝耿诺弯身,“耿少爷您好,我是顾宅新来的管家,鄙姓陈,您可以叫我陈管家。”
耿诺眨眨眼,以为自己幻听了,“谁?再说一遍,你谁?!”
古典绅士笑容不变,仍恭恭敬敬的,“顾宅新来的陈管家。”
你是顾宅新来的管家,那我是谁?
我是谁???
耿诺眼中几乎要冒火,胸口急促起伏。
……
两秒后,新来的管家惊慌失措地跑到门口:“医生,医生快来看看,耿少爷刚醒又昏过去了!!”
拐角处的修杰倒吸一口凉气,恨不得原地尖叫:“怎么回事?顾上将我发誓他刚刚还好好的!不——”说完,也顾不得看顾上将脸色,扭头就跑下楼喊医生去了,速度之快都让人以为他是生怕下一秒被拉去陪葬。
“人怎么突然就不行了呢?医生!医生!”
新管家听到这声音连忙跑到拐角,辩驳道:“没有不行,没有不行!”
结果正对上站在那的顾承砚,慌忙解释:“上将,不是我、我什么都没干!”
顾承砚:“…………”
·
耿诺这次晕过去的时间很短,再次醒来的时候顾承砚亲自坐在床边守着。
“醒了?”顾承砚伸手摸了摸他的脸,又探了探额头,声音中竟然能听出几丝柔情。
这让耿诺仿佛回到了小时候,父亲也总是这样温柔地抚摸他的额头。
他有些想念父亲了,之前医疗舱的效果也不知道如何,弟弟们在舅舅家有没有乖乖的,他出门已经多久了?家中一切可还好吗?就算回不去,至少也要想办法先把钱打回去呀……
说到钱,耿诺又想到自己到手的铁饭碗就这么没了,更难过了。
耿诺眨眨眼,忍不住扁嘴,眼泪就这么流下来了。
他一哭,顾承砚顿时皱起眉头,神情似乎也有些紧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耿诺摇头,豆大的泪珠从眼角滑落,看着怪让人心疼的。
他哭的时候几乎不发出声音,就这么默默流眼泪,顾承砚却觉得有十万根针齐齐扎在心上。
顾承砚拇指擦过他的眼角,粗砺的触感让耿诺忍不住躲闪。
他忍不住放软了声音,“好了,别哭了。是我没管好下人……抱歉。”
耿诺倔强地撇开头,他在意的根本不是这个。
见他还有力气跟他使性子,顾承砚稍稍放下心来,问:“饿吗?想吃东西吗?”
耿诺不说话,其实他不怎么饿,昏迷的时候营养剂打了好几针,根本感觉不到饿……这样想着,然后就闻到了饭香。
耿诺本来是扭向门的反方向,乍然闻到香味,鼻子就寻着气味开始嗅嗅嗅了,嗅着嗅着就把头转过来了,和顾承砚对视之前先看到了端着托盘的管家。
对,那个古典绅士打扮的新管家。
耿诺瞬间火冒三丈,眼中的怒意恨意相当直白地显露出来,像条搁浅的鱼一样在床上乱扑棱,胳膊腿齐发力,拍得床发出不堪重负的声响。
“我不吃!我就是饿死也不吃!”
顾承砚搞不懂他怎么突然这样,皱眉按住他道:“别闹。”
他也察觉到耿诺对新来的管家似乎很有敌意,先扶着耿诺坐起来,自己接过托盘上的粥,挥挥手让他站远点。
“听话,你饿了几天,又打了几针营养剂,现在不能吃多,稍微喝点粥。”
耿诺盯着那碗黑松露和牛海鲜粥,咽了咽口水,恶狠狠道:“我不吃!”
顾承砚根本不听他说,自顾自用勺子在碗里搅了搅,舀起一勺,吹了吹,递到耿诺嘴边,正常说话的口吻也像是在下命令:“张嘴。”
耿诺条件反射张开嘴,被塞了满满一勺喷香喷香的粥,美得都分不清东西南北了,但他还记得瞪着陈管家。
“烫吗?”顾承砚问。
耿诺一边瞪一边老实回答:“不烫,正好。”
于是顾承砚继续喂他,耿诺抿了一勺粥,愤恨的目光仍旧倔强地直指陈管家,咽下那口粥,继续瞪。
直到半碗下肚,浑身暖洋洋的更有力气了,耿诺又反口叫嚣:“不吃了!”
顾承砚此时意外地很有耐心,“吃饱了?还有半碗,再吃两口。”
耿诺脖子一扭,十分傲娇,“以后只要是他端来的,我就是饿死都不吃!”
顾承砚顿时明白了什么,顺手拿起纸巾帮他擦了下嘴角,神情严肃语气威严:“我不回来你就不吃了?”
耿诺:“?”
“简直胡闹。我哪有时间一天三顿回来喂你?”
耿诺:“???”
第27章 第27章
宫廷医生王乙回去给穆迩陛下汇报的时候, 穆迩头皮都发麻了。
他率先想到的是这管家是他派过去的。
其次想到的是前两天他还在对顾承砚留这Beta小命颇有微词。
这尼玛换个心思敏感的人铁定以为是我搞得鬼啊!
比窦娥还冤的陛下为了撇清自己,忍痛从小金库里掏了一大笔封口费……啊不,是安抚费, 又搜罗一堆高营养补品打包给顾宅送去。
顾承砚没什么表示, 尽数收下了。
那堆营养补品全都拿去喂耿诺了, 加上顾家也不缺这种好东西, 一日三餐喂猪一样喂耿诺,飞快地把他小脸上的肉给养回来了,居然还长高了两厘米。
耿诺是个乐天派, 对吃苦的阙值很高,现在吃饱了就忘了前几天被饿晕的事了,每天醒来第一件事就是兴冲冲地去量身高。
长高当然是很高兴的啦, 但没人的时候耿诺偷偷遗憾营养没分点到别的地方。
他低着头想:比如这里。
皇帝给的那笔钱顾承砚没打算让耿诺知道,给耿诺的钱当然要从他口袋里出, 用皇帝的钱算什么?
他从里面拨出来一部分给家里装满了监控,这样就算他不在家也能通过弗兰随时看到家里的动静。甚至连院中的花草树木各个角落也都装上了监控。剩下的钱就交给了管家, 看家里还有什么需要添置修缮的, 直接当维修基金。
花得相当干脆。
等耿诺长出点肉, 顾承砚又让人量体裁衣给他做了几身衣服, 都是休闲款,平时穿着不管干什么都舒服。
这回总算是让他穿上合身的衣服了,别说,稍微打扮一下, 穿得板正点,耿诺的气质瞬间有了质的提升, 尤其是穿着浅色甩帽卫衣配着露半截脚踝的九分裤,看起来非常有朝气, 说是帝星哪所大学的学生恐怕没人不信。
再加上耿诺脸蛋白嫩,眼睛水汪汪的,过上几天安逸日子后每天唇角都带着笑,让人见了就感觉心头柔软,愉悦舒畅。
虽然耿诺看上去早早把被饿晕的委屈抛之脑后,但顾承砚还放在心上,他自己治下向来是赏罚分明,说到底耿诺受的也是无妄之灾,无论如何也要给点补偿。
至于给什么……
卫路说给钱吧,他不是说缺钱吗,卫海说真缺假缺是一回事,主要是钱太俗了,还是给点别的,最好年轻人能用上的。
顾承砚也认为,钱什么时候不能给?他想着再观察一段时间,只要耿诺没坏心思,好好听话,想要钱,随便找个由头就能给上一笔,随他拿去还债还是给家人治病,他难道还给不起吗?
卫空说耿诺是不是没有光脑?
还真是。耿诺甚至没有任何通讯设备。
虽然顾承砚在家里装了很多摄像头,耿诺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监视下,但偶尔他在外面想联系耿诺,还得通过管家传话找人。
偏偏耿诺又格外看管家不爽,滑得跟泥鳅似的,管家越想找他越找不到,等找到了,顾承砚都快到家了。
顾承砚思索了一下,补偿等他再琢磨琢磨,别管是光脑还是终端,至少得先给他安排一个通讯设备,免得每次都找不到人。
那天晚上吃饭的时候,顾承砚随口问耿诺有什么想要的?
耿诺当时正两手抱着大骨头啃得津津有味,闻言手没松开嘴也没停,边啃边歪头“嗯?”了一声,然后不假思索道:“想要钱。”
顾承砚:“……”
他没接话,转而问耿诺,想不想要一个光脑?
耿诺眼睛立刻瞪大了。
吃也顾不上了,放下大骨头,抓起张纸擦了擦手又抹了把嘴,正襟危坐在餐桌旁,点头如捣蒜。
他面带期许、有些不可置信地问:“真的可以给我一个光脑吗?”
刚刚这套行云流水的郑重模样实在令人忍俊不禁,顾承砚奇道:“有这么值得高兴?”
耿诺高兴疯了。
他做梦都想拥有一个光脑!
现在光脑已经不是超智能AI助手这么简单了,除了简单的通讯、视频、上网、购物等常见生活服务智能,它已经进化到像一个有智慧的生命体一样,不仅能如常地和人类交流沟通,还能连接大脑接收脑波指令,也就是俗话说的“这边想到什么,那边就能执行什么。”日常通勤时能够连接座驾进行智能行驶,在军部作战中,精神体连接机甲更是需要通过光脑,而光脑巨大的数据计算库甚至能在关键时刻推导出高于绝大部分人类智慧的决策。
在裴斯曼帝国,很多孩童幼年的陪伴者和启蒙者就是他们的专属光脑,通过精神体连接直接将知识传输进脑子里,因此在光脑巨大知识储备量的启蒙下,中产阶级及以上家庭的孩子们进入小学时学习的知识就已经有一定难度了。
耿诺就没这个条件了,他也没经过启蒙,连学都没上,只靠在垃圾站翻出的旧书本自学还是相当有难度的。
他那个不是东西的Alpha爹说他一个Beta反正长大了也是给人干活的,不如从小就开始给人干活,上什么学。
他后来才知道家里其实是有钱让他去上学的,但是钱在赌鬼爹那,他骗他们说家里没有钱了,然后他又拿着那笔钱去赌。
这件事直到那个混蛋负债累累跑路之后耿诺才知道。那时他已经长大了,却说不清是什么感觉。可能是当时更多的愤怒都汇聚在他欠了这么多债却让他们来背,自己倒拍拍屁股走人上面。
而且接二连三的打击让他一度喘不过来气,他那时刚刚赚钱有起色,还计划着攒钱把家里翻新一遍,结果父亲突然得了癌症,那个狗东西又卷钱跑了,讨债的把家里洗劫一空之后告诉他们了一个天文数字——那将是他们今后要偿还的债务。
对于原本其实有机会去上学这件事,反而是这堆事里最微不足道的了。
但或许耿诺内心深处,还是会有些遗憾的吧。
从前他总想着等自己有了光脑要做什么,罗列了半个笔记本的事项,没想到现在他的愿望突然要实现了,他也能用上光脑了!
耿诺那晚兴奋得连觉都睡不着。
缩在被子里捂着嘴,时不时就忍不住偷笑一声,但他再怎么压制也难完全不漏一丝声音,也控制不住身体颤抖。最后忍无可忍的顾承砚把人拉到怀里狠狠打了下屁股,斥道:“再不睡就滚去别的地方睡。”
耿诺想说那他就去别的地方睡吧,但顾承砚把他死死锢在怀里,脸被迫贴着胸膛,动弹不得,耿诺毛茸茸的脑袋费劲巴力钻出来,露出鼻子,挣扎无望后只能睡去。
一夜相当好梦。
第二天顾承砚把光脑带回来给他的时候,耿诺抱着盒子颠颠跑到茶几旁,非常有仪式感地把盒子放在茶几上,跪坐在地上,像小时候生日许愿一样虔诚地拆开盒子。
顾承砚走在他身后,坐在旁边的沙发上,胳膊随意横搭着靠背,静静看着他兴奋噙笑的侧脸,只觉得这场面说不出的安适惬意。
这场安逸最终被耿诺的一声怪叫打破。
“这怎么是个坏的?”耿诺慌张地把光脑举到顾承砚面前。
顾承砚瞥了眼,给他开了机,调试两下,说:“这不是好好的?”
耿诺叫道:“可是它怎么没有智能对话?”
他手胡乱挥舞着比划:“一般光脑开机后不都会有智能AI出来说‘欢迎使用’,然后通过可触光屏详细介绍自身功能吗?什么休闲陪伴、智能购物、学习娱乐什么的。”
“可它并没有可触光屏,上面也只有一个……”耿诺仔细看了下,不确定道:“通话键?”
这并不是个崭新的光脑,巴掌大的铁蛋模样,非常方便随身携带,开机后可以变形成一个六寸左右的折叠平板。从外观上看去恐怕有些年头,和顾承砚的弗兰比起来差远了。耿诺也不是那么挑剔的人,给个旧的他也很开心,但是这个看起来一点也不智能啊!
耿诺急切地望着顾承砚,后者在通话键上点了一下,一个光屏瞬间出现在耿诺面前,上面还映着他茫然的脸。
“这不就有光屏了?”
耿诺还愣着,没回过神。
随后顾承砚又打了个响指,弗兰自觉发出通讯请求,顾承砚拿着耿诺的手在光屏上轻点一下“接受”,一个小屏幕就出现在光屏右上角,是弗兰那边的镜头。
顾承砚补充道:“可触的。”
耿诺不可置信地张着嘴,满脸都是“啊???”
“没了?”耿诺愣愣地问,“别的功能呢?”
顾承砚反问:“你还需要什么功能?”
那言下之意……
耿诺难以理解地问:“它就只能通话?!”
“语音和视频通话。”顾承砚纠正。
“那不都是通话!”
耿诺反应了两秒,终于回过神,“不是,那我要它有什么用?!”
甚至还得通过按键操作,他都不觉得过分吗?尤其和刚刚指挥弗兰相对比,顾承砚就打了个响指,连具体指令都没发出,弗兰就开启通话了。
耿诺不死心地又问:“真的没有别的功能了?”
顾承砚认真思索了下,可惜他使用的年代太过久远,还真没印象有没有别的功能。
“你可以用的时候研究一下。”他最后说。
耿诺的天塌了。
顾承砚还在嘱咐他:“这个使用很简单,以后我在外面给你打电话记得接听,免得每次都找不到人。”
耿诺好像完全听不到他在说什么,失魂落魄喃喃道:“它甚至都无法连接精神体……连网都上不了。”
顾承砚高深莫测地本起脸:“能接打电话还不行吗?你要这么多功能做什么?上网?你小小年纪有分辨能力吗?还是不想学好了想学坏?”
耿诺带着茫然疑惑的眼神看了他一眼,精准地理解到了顾承砚话中的意思,反驳道:
“你才傻。”
顾承砚绷着脸,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耿诺大失所望,破罐子破摔地对顾承砚说:“你还不如给我个老年终端,那个也能接打电话、视频通讯。”
顾承砚心想你做什么梦,现在的老年终端可比这个智能多了。
这个光脑是顾承砚好不容易从旧物中翻出来的,能找到都算很不容易,这是他二十多年前用的东西了,而且那时候就已经是个用了很多年的旧物。
功能单一,使用方法也相当原始。
但是给耿诺正好。
顾承砚已经设定了新增联系人必须通过他的审核,否则耿诺也无法通过光脑联系到其他人。
他们暂时还提防着耿诺呢,怎么会让他使用能和外界随意联络的功能。
耿诺对此一无所知,他对这个光脑大失所望,小脸耷拉得厉害,一整个晚上都无精打采的,在床上也没什么反应,任由顾承砚摆弄。
顾承砚觉得这样下去不行,跟奸.尸有什么区别。
他难得反思了一下自己,好像做得是有点不地道,耿诺以为能拥有一个智能光脑时的兴奋和期待不是装的。
不可否认看着他那个模样,顾承砚真有那么一瞬间,想什么都满足他。
但他忍住了。
忍住的后果就是……顾承砚伸手在耿诺脸上捏了一把,引来他湿润的嗔瞪,然后又扭开头,扁着嘴蔫儿蔫儿地哼唧。
——瞧给他难过的。
顾承砚心底一片柔软,可能他自己都没察觉到,但低沉柔和的话已经说出了口。
“说说,还有什么想要的,只要不过分,这次都答应你。”
耿诺果然眼睛亮了亮,看向他,半信半疑地问:“什么都可以?”
松弛的身体骤然紧绷起来,顾承砚微微皱了下眉,轻拍一下他的腰,“放松点。”
耿诺哪管这些,他只觉得这是一个绝好的机会,勾着顾承砚脖子直接坐起来,反复确认:“真的吗?真的什么都可以吗?”
顾承砚“嘶”一声,差点被他坐断了。
搂着耿诺的腰换了个舒服点的姿势,“先说说你想要什么?”
耿诺果断道:“我想当管家!”
顾承砚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管家管家!”耿诺激动地晃来晃去,“我要当管……哎哟,家~”
晃得时候全然忘了此刻的状态,一时兴奋差点把自己捅穿了。
那一瞬间耿诺难耐地仰起脖子,洁白的脖颈紧绷出一道绝美的弧线,双眼失神微眯,说话声音都变了调。
顾承砚看得心痒难耐,发现了新大陆似的,瞬间把当前的话题抛之脑后。
“乖,你说你想干什么?”
耿诺断断续续地说:“管、我要当……管家,管家!”
“是吗。”顾承砚听着他的声音,却一个字也没往脑子里去,只顾哄他继续说话。
直到耿诺没劲了,脱力地伏在顾承砚身上,微弱安详的鼻息不断扫着他的胸膛,顾承砚闭上眼,缓缓舒出一口气,觉得比在战场上还亢奋。
结果当然最后也没有许他什么。
次日醒来耿诺找顾承砚兑换承诺,顾承砚轻挑眼皮,没有说话。
耿诺嘴角向下抿着,小声说:“您……您昨晚答应过的。”
顾承砚反问:“我答应什么了?”
“您答应、答应了……”耿诺仔细想了想,顾承砚好像真的从头到尾都没给出过确切的承诺。
他瞬间拽着顾承砚的袖子不撒手,“不行,怎么能这样啊?”
看着又急又凶,实际上声音都抬不起来。
前一晚顾承砚一直哄他说话,今早起来嗓子没哑,但说起话来明显没什么力气,明明是在质问,听起来却软绵绵的。
顾承砚学着他轻缓的语调,故意逗他,“哪、样、呀?”
耿诺气急败坏,直跺脚,“你耍赖!”
白自己动了一晚上!
顾承砚看了眼时间,没空耽搁了,抬手摸摸耿诺的头,简短交代道:“去上班了,在家等我,中午回来陪你吃饭。”
耿诺一把推开在他脑袋上作乱的手,倒退两步,气凶凶地冲他吼:“您还是别回来了!”转身撒丫子跑了。
顾承砚在原地站了几秒,直到看耿诺跑没影了,低声笑骂了句:“没规矩。”随即出门上车去军部。
去军部的路上,车内一片寂静,顾承砚坐在后排,单手抵着侧脸,漫无目的地看着窗外。
但大家都能感觉到上将今天心情不错。
上午顾承砚在军部忙完,给耿诺的光脑投去一个视频通话,结果对面无人应答,五分钟后管家告诉他那光脑原样摆在茶几上,耿诺并没有带在身上。
陈管家犹豫问:“要帮您找他吗?”
顾承砚说不用,等管家去找还不如等他中午回去,到时自然会见到。
切断联络之后,顾承砚打开家里的监控,挨个寻找耿诺的身影,心想这光脑真是给了个寂寞。
耿诺这会儿在哪呢?
他正蹲在别墅外墙一个拐角处,下巴搭在交叠的胳膊上,默默地盯着远方。
修杰路过这里,弯腰撑着膝盖问他:“你怎么啦?”
“别理我,我是一只苦闷的毒蘑菇。靠近我会变得不幸。”耿诺闷闷地说。
于是修杰跟他一起蹲在那,耿诺往旁边挪了挪,给他留出点空。
“你在看什么?”
“看寂寞。”
修杰看了耿诺一眼,又转回去,继续和他一起看远方。
“你和顾上将吵架了吗?”
耿诺指指自己,谁?我?
“昨天不是还挺开心的,发生了什么?”修杰看他情绪不高的样子,就提议:“要不要去量身高?早上更准一点哦。”
耿诺半张脸缩在胳膊围成的圈里,声音有些失真:“不量,光长个子有什么用,还不如长……更有气势。”
修杰没听清,“你说什么?”
“没什么。”
“哎,顾上将对你可真好。”修杰捧着脸感慨,“你都不知道,那天他收拾张管家的样子多威风多解气,那可是为你出头呢!”
他开始第一百零八次对耿诺讲述那天的场景,绘声绘色手舞足蹈,生怕错过一处细节。
耿诺就像在听别人的故事,内心毫无波澜,“什么为我出头,他恐怕早就想收拾张管家了,这次终于借着我的名头寻到机会罢了。”
“啊?不会吧。”修杰不太赞同,“可是上将当时根本没有提到别的,只是针对你被饿晕这件事啊。”
“问题就在这里。”耿诺一脸严肃地跟他分析,“你得透过现象看本质,表面上是为我出头,但最终达成的结果是什么?”
修杰跟着他的思路回答:“张管家被赶走了?”
“这就是关键。”耿诺给了他一个“你懂的”眼神,“我听说了,张管家是陛下安排的,现在这个陈管家却是他们军部来的自己人。”
“假使顾上将早就对张管家不满,现在不仅成功赶走了张管家,还顺利替换成了自己的人,全程没让人觉得是他们对张管家不满,而只是把罪过点集中在我身上。你看,一举多得。”
“啊——”修杰一脸幻灭。
“他们上流阶级都这样。”耿诺煞有介事道,拍了拍修杰,一副“你还是太年轻了”的表情。
“但是!”修杰不甘心又提出一个佐证,“从那天开始上将几乎一顿没落地陪你吃饭,就算偶尔中午回不来也会让卫家三兄弟之一回来陪你。”
耿诺听了很尴尬,恼羞成怒地解释:“那就是个误会,我当时根本不是那个意思,谁知道他怎么理解成他不回来我就不吃饭了。”
“我明明只是看那个管家不爽而已。”耿诺不忿道。
修杰讷讷说:“可是,这个新管家比上一个好多了,他从来不随便增加工作量,工具或者机器损耗也走正常流程维修处理……”
耿诺怒道:“我当管家的话会更好!”
“你为什么想当管家啊?”
修杰不明白,本来家里的佣人还拿不准耿诺的定位,但在上将发火之后,就算没有任何交代,大家包括新管家在内,都把耿诺当作半个主人看待了。当管家不是自降身份吗?
耿诺蹲得有点腿麻,想换个姿势,结果刚一动,腰就陡然一阵酸软,差点趴地上。
扶墙撑腰稳住身形,耿诺悲愤地想:你懂什么?
管家不用陪睡啊你知道吗!
但这话他不能跟修杰说,在其他人面前他必须是个老实本分的好人家Beta,不然传出去以后他还怎么和Omega耍朋友?
耿诺扭过头认真地看着他,一字一句道:“因为管家一个月两万银河币,只要不像张管家那样犯蠢、自以为是,基本上就是一辈子的铁饭碗。”
“等我工作到老,我的孩子还可以接任我,继续当这里的管家,然后照顾顾承砚的孩子。这样我的子子孙孙无穷尽都将拥有铁饭碗。”
“啊,”修杰震惊道:“你想得好长远啊。”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啊!耿诺都要被自己感动了。
更坚定了要取代陈管家成为耿管家的目标。
远在军部的顾上将刚在监控中找到耿诺的身影,就临时接到一个视频电话会议,进入会议后,顾承砚把实时监控画面挂在光屏角落,开会途中一心二用,时不时往角落的监控画面瞟一眼。
神不知鬼不觉,没人知道他在开会时开小差。
因为开会,他把监控的声音关了,这也就导致顾上将没能听到耿诺前后那些“有理有据”的论调,只能看到耿诺跟另一个佣人蹲在那时而一本正经,时而手舞足蹈地交谈,倒是耿诺从一开始的神色恹恹变得有些精神了。
顾承砚靠着椅背,胳膊肘撑在扶手上,以手抵额,手指无意识在桌面上轻点,眼神意味不明地盯着画面,嘴角严肃地微微下垂。
一位少校正在汇报工作,看到顾上将这个表情当即一凛,以为自己哪里汇报得不对,连忙停下来请示是否有不妥。
“不,没有任何问题,继续。”顾承砚一心二用的能力很强,这并不影响他听取汇报细节,时不时还会恰到好处地给出点一针见血的点评。
不过当他看到镜头中的耿诺因为蹲久了想要换个姿势,却在刹那间扶住腰,小脸皱成一团,他竟然自然而然地微微勾起唇角,露出些许笑意。
一同参加会议的众人都没有错过顾承砚这个细微的表情,不管是同级还是下级都惊呆了,大家仿佛集体网卡了一样,同时凝滞住了,甚至有几个小年轻没能控制住情绪,露出见鬼的表情。
顾承砚没有错过这一瞬间的静谧,微挑眉稍,“怎么?”
“没什么没什么。”
“继续继续。”
“……刚说到哪了来着?”
好了,现在参加会议的军部大佬们都知道顾上将在开小差了。
但最后被抓住开小差的为什么好像是他们???
第28章 第28章
陈管家近来频繁感到脊背发凉。
接到这项工作时, 他认为是一个天大的美差,实际上到现在依然这么认为。他之前在军部做后勤工作,因为为人老实肯干被卫路先生注意到, 临时调来成了上将的管家。
说是临时, 但谁都知道, 只要不出大错, 就可以一直干下去。
但他没想到,家里的耿少爷对他意见很大。来之前他对张管家的事已有所耳闻,大约是防止这样恶性事件再次发生, 交接工作时卫路先生特意强调了引以为戒,不要为难耿诺。
为难。在听说前任管家的下场之后,谁还敢为难耿少爷呢。
即使是看起来和耿诺关系很好的佣人修杰都私下表示, 当日真的害怕顾上将会怪罪到所有人。不过耿少爷本人却是个顶好的人,和善友好, 跟谁都能打成一片。
陈管家惴惴不安又恭敬万分,听到这个消息后松口气, 不料耿少爷醒来后唯独对他不太友好。
好像自己抢了他什么东西似的。
但凡他奉上将之命去寻找耿少爷, 后者百分百不会让他找到。而他日常工作时却总能在附近看到耿少爷的身影。也许是门后, 也许是窗户外, 也许是墙角。耿少爷总是用阴涔涔的目光盯着他,手上似乎还拿着一个小本子在记录什么。
陈管家很忧愁,直到他发现耿少爷对卫路先生的态度也不冷不热,有时甚至会见到他就躲到上将身后。他便去咨询了卫路先生。
卫路先生却只是一脸悲伤地笑笑, 朝他摆手,示意不要再问, 似乎里面有什么不可为外人道的内情。陈管家总觉得这笑容里有几分悔不当初的意味。
工作上虽然没有什么大的岔子,但他毕竟是新来的, 目前还处在磨合阶段,很多工作都感觉自己做得不够好,却又找不到问题出在哪里,工作之余,总觉得头上时刻悬着一把达摩克利斯之剑。
或许用不了多久,他就要被退回军部后勤了吧。陈管家忧伤地想。
这天,阳光明媚鸟语花香,陈管家像往常一样在园中指挥园丁打理花枝,突然被告知上将喊他过去。
那一刻,他的第一反应居然是:该来的终于来了。
他怀着庄重肃穆的心一路走过去,看到上将正坐在沙发上,单手拿着个小本子在看,另一只手虚虚地搭在沙发背的中间,看上去就像自然而然地把坐身旁的耿少爷圈在怀里。耿少爷侧着身子伸长胳膊指着本子上的某些细节,认真地和上将说些什么。
远远的听不太真切,能感觉到耿少爷的情绪很高涨,这是陈管家鲜少见到过的。依稀听见他一直说着“咱家这里”“咱家那里”。上将眉头轻蹙,像是在疑惑,又像是在思考,时不时低头问两句,随后又认真倾听耿少爷说的话。
大多数时间,上将的目光都是落在耿少爷身上的。
他甚至能感觉到,耿少爷每提到一次“咱家”,顾上将的眼眸都不动声色地深了深。
这样的画面竟有种说不出的美好,陈管家心头突然涌上一股遗憾,不知是因为即将失去这份工作,还是为再也见不到这美如画卷的场景。
这样想着,顾上将余光注意到了他,招手示意他过去。
陈管家深吸一口气,走到跟前。
顾上将却示意他坐。
陈管家拘谨地坐在侧面的单人位沙发上,两手放在并拢的膝头上。
顾上将先是问他之前在军部后勤做什么工作,又询问他现在管家的工作还适应吗?
谈话并不严肃,上将态度十分平易近人,像唠家常一样,陈管家也逐渐放松下来,一一回答。对于当前的工作,他很诚实地表示自己还很年轻,也并非专业管家,没有经过帝国顶级管家那样系统的培训,很多事情可能做得还不到位,甚至可能自己也没意识到。
顾承砚点点头,夸赞他很有自知之明。
随后顾上将视线落在了手中的小本子上,陈管家刚落下的心瞬间又提起来,他意识到开场白结束了,下面要进入正题了。
接下来是不是就要委婉地表示他的能力确实无法胜任这份工作,最好还是继续回军部后勤?
陈管家心跳飞快,已经打算在上将开口之前先一步请辞。
就在他刚要开口的时候,顾承砚把那个小本子递给他,说:“你意识不到有问题的地方有人帮你意识到了,看看吧。”
陈管家慌忙接过本子,一目十行地翻阅下来,发现上面条条件件罗列的都是他工作失误和不足之处,旁边还备注了改进措施,简单明了且详实,让人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
原来有这么多地方我都没有做好。陈管家羞愧难当,又听顾上将说:“耿少爷只是大致看了看,就发现了这么多问题,这样下去可不行。这我没空管理这些琐事,所以需要一个称职的管家。”
看着本子上的桩桩件件,陈管家清醒地意识到自己与“称职”二字相距甚远。
他确实不配当顾宅的管家,深吸一口气,当即就要请辞。
结果顾上将却对他说:“知道哪里有问题就照着改吧。”
陈管家猛地抬头,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
顾承砚继续说:“上面写的也不代表全部问题,你要懂得举一反三。下次别让我再看到这么多纰漏。”
陈管家怔愣在原地,激动得嘴唇颤了两下,“是……是!上将!我一定好好改正,绝不辜负您的期望!”
顾承砚却朝耿诺的方向示意了下,淡淡道:“你该谢他。耿少爷可是对你寄寓厚望。”
陈管家连忙对着耿诺九十度深鞠躬,真挚道谢,“耿少爷,谢谢您的栽培,我一定会让您满意的!”
耿诺没说话,陈管家想或许对方觉得口说无凭,等他拿出成果才有意义,便沉声坚定道:“一周后,我将再次请您检验。”
耿诺还是没说话,顾上将朝他摆手,示意他去忙吧。陈管家来是一脸沉重,去时满身轻盈、斗志昂扬。
至于耿诺为什么全程没说话……
耿诺他X的傻眼了!
老大,我好像不是这个意思吧?
“不是?”他奋力掰开顾承砚死死锢着他的手臂,指着陈管家离去的方向,“顾上将,你这是什么意思?”
顾承砚任由他推开,漫不经心地交叠双腿,还问他:“怎么了?”
怎么了?怎么了?!
你说怎么了!
耿诺这几天一直在暗中观察,记录陈管家工作上的不当之处,这种事当然不需要他多专业,只要挑刺就好,他想展示给顾承砚的是改进处理之法,由此来体现他比陈管家能力更强。
顾承砚居然神色坦然,颇为新奇地问他:“以前做过这方面的工作?我看有些地方提出的建议还挺一针见血的。”
“既然一针见血,那你不觉得让我来做管家会更好吗?”
“那——么多的问题,”耿诺夸张地伸开手臂,“我都能给出行之有效的改进措施,您不是也很认可吗?与其经他手处理,不如直接让我接手啊。”
顾承砚颇为无奈,“你怎么就这么想当管家?”
“不说别的,就说……你知道是多大的工作量吗?还有……理论上只要动一动皮毛,实际上做起来没有两三个月结束不了,这期间任何一个环节出了问题都要大返工,为此你必须得日夜监工,连吃饭的时间都别想有。你当是很容易的事呢?”
这也没有很苦啊,有什么难?耿诺急切地表示:“那我也能干啊!”
顾承砚拧眉睨着他,表情有些无语,耿诺却认为他是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你这分明是明目张胆地窃取了我的革命……劳动果实,”革命失败的过程太过离谱,耿诺痛心疾首地指责顾承砚的无耻,“还当着我的面给了他!”
“怎么就是窃取你的劳动果实了?”顾承砚难得耐心地跟他分析一通,“整件事依旧你发现的,你提出了对策,你宏观把控整改。”
“陈管家也会承你的情。”
“啊???”耿诺瞪大了眼,惊诧的目光仿佛在质问“汝听,人言否?”
他大概能明白顾承砚什么意思,活让陈管家干,但这件事记在他头上。以及,陈管家从此会对耿诺很忠心。
活由下面人干的,荣誉给上面人担,这很常见,但也必须承认,大多时候领导者的宏观把控要比小兵埋头苦干强得多,你不能让一个优秀的将领既指挥战场又去挖战壕,
但这跟他有什么关系?他名不正言不顺地指挥管家打理家务能为他的履历增添什么光彩?
顾承砚给他戴了高帽,陈管家会认为自己能有机会弥补失误、继续留下来工作,都是因为耿诺大发善心,自然会对他感激不尽、忠心耿耿。
可耿诺要他的感激和忠心有什么用?
是能分他一半工资还是能给他养老啊?
“怎么就跟你说不明白呢?”顾承砚捏着他的耳朵尖,眉梢下压,沉声问他:“我带你回来是让你干这个的?”
“那是干什么的?”耿诺口不择言叫道,“总不能真是用来干的吧?”
顾承砚:“…………”
耿诺之前的计划是在顾承砚眼皮子底下干活,能让领导看见的劳动才是有效劳动,可陈管家说什么都不让他干,非常讨厌!耿诺就想等顾承砚回来见缝插针和他谈谈,结果每次说不了几句顾承砚就想把他往床上带,要么就把他的嘴塞得满满的,除了“唔唔”叫,说不出一句话。
好不容易收集了这么多新管家的“罪证”,以为能把他挤走自己上位……
你知道他是怎么找到机会让顾承砚抽出早上这会儿空听他说的吗?
是昨天晚上在……在床上干了一堆丧权辱国的事,才趁他高兴的时候苦苦求来的!
结果转头给别人当嫁衣了?
天杀的这职场也太黑暗了!能者不让上位,潜规则居然也不给上!
耿诺气得脑子都要冒烟了。
但更悲伤的是他突然意识到一个事实,自己是个Beta,和其他佣人一样,都是底层,Beta升迁上位当领导是不可能的,领导都是空降兵。
该死的Alpha!该死的空降兵!
“那你当时究竟为什么要救我?”耿诺终于问出了这个他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他话说得很直白,“你不信任我,把我放在家里,不让我出去,不就是怕我出去乱说,坏了你们的事吗?”
“我看过报纸了,上面没有提及你一个字。那场大火就算不是你们的阴谋,也跟你们脱不了干系。”
顾承砚眼神瞬间变得犀利起来,似有冷刃。
耿诺竟然不怕,“你总不会无缘无故留我性命。”
说到这,他的眼神中也忍不住露出迷茫,“可你能从我身上图谋到什么呢?”
防备他,却不灭他口。
留下他,又不信任他。
顾承砚没有直接回答,不动声色地看着耿诺,少顷,反问道:“你以为我为什么救你?”
耿诺回想起了之前一系列的自作多情,心累又失落,耸着肩窝在沙发里,老实回答:“我刚醒的时候就发现张管家不是什么好鸟,捧高踩低,对待下面佣人也很苛刻,想必对你也不怎么样,我以为你早就发现他不好了,把我带回来就是为了培养新生力量干掉他。”
顾承砚听得眉头逐渐皱起,眼神中疑惑甚至带着一丝茫然,表情堪称空白。这样的神情鲜少、不,从未在他脸上出现过,如果让卫氏三兄弟看到,恐怕都要怀疑这人是不是上将真人的程度。
偏生耿诺分析得有理有据,“我……那之后,就是第二次醒来的时候,听说你发了好大的火,把张管家撵走了,就更确信了。我听说过那个张管家是陛下赐给你的,说不定是为了监视你,而你早就想把他剔除,却碍于皇帝陛下的面子不能直接收拾他,然后……”
说到这,他顿了顿,忽然直起背,挺起胸膛,颇为自得骄傲地说:“刚好我来了。”
顾上将……顾上将沉默是金。
他原本惊诧于耿诺的敏感,毕竟前面说的那番话确实一针见血,但他万分没想到后面等着他的是这番理论。
片刻后,顾承砚忍不住问了句:“那我唯独选择你的原因……”
耿诺又瘪了回去,嘟囔道:“我以为你在俱乐部那段时间发现我出淤泥而不染,浑身上下都是优秀的美好品质,是个可塑之才。”
顾承砚终于忍不住了,侧首扶额低声闷笑起来。
“你笑什么?我本来就是!”耿诺不满道。
顾承砚止住笑,看向他的一双墨眸却仍饱含笑意,耿诺撇嘴还要为自己分辩,顾承砚的手却神不知鬼不觉地伸进了他的裤子,很不老实地揉捏起他的屁股蛋。
“我如果发现,似乎也应该从这里发现你的美好品质。”他促狭道,“不过确实是上等,又紧又……”
话没说完,耿诺已经飞快用双手捂住顾承砚的嘴,脸颊臊起绯红,“你不许说!”
“好,那不说。”顾承砚一副好商量的模样,眼神却极其露骨地上下描摹。
耿诺气极,放下手羞恼道:“你救我就是为了做那种事的吧!”
顾承砚看着他不说话。
耿诺非要刨根究底,微微抬高音量:“不说话是默认的意思吗?”
顾承砚余光撇到卫海正朝这边走来,低头看了眼时间,该出门了,最后在耿诺屁股上揉了一把,告诉他:“不说话回答错误的意思。”
耿诺才不信,说:“你上次不说话时明明就是默认的意思。”
顾承砚抽回手,漫不经心道:“哦?是吗。”他根本不记得上次是指什么事,起身理了理袖口,准备出发。
耿诺没讨到半分好,在他身后恹恹地嘀咕:“反正解释权在你。”
顾承砚回身在他脑门上弹了个爆栗,“知道还问?”
卫海在几步之外候着,顾承砚穿上外套,淡淡交代一声:“去上班了,中午回来陪你吃饭。”
“不需要!”耿诺捂着额头,“我自己会吃!”
他大步向前,要赶在顾承砚前面离开,走了两步又顿住脚步,目光忿忿回头看着他,大声控诉:“你说让我当你的私人助理,可你又不信任我,一件正经事也没给我安排过,就只让我待在家里。光脑没有智能,管家也不让当……”
越说越不是滋味,“你这根本不是给我工作,你这是监禁!”
顾承砚被指责得也挺无辜,难道不是耿诺一醒来就急冲冲地朝他要名分才……不对,按照他的思路,当时还真是在跟自己讨工作。
这可真是……这可真是……
顾上将此刻终于察觉到耿诺的思维可能和常人相比有些偏差,两人的对话说不定从哪一刻起就走向了不同方向。
耿诺越说越起劲,“再这样下去,你和皮克斯那种人……”有什么区别?
话没说完,因为耿诺看到顾承砚眼色冷了几分,但稍一眨眼,又觉得可能只是面无表情。可无形的气势还是让耿诺打了个寒战,明智地咽了后半句话。
但他还是不死心,嘀嘀咕咕也要骂:“……反正你不是好人。”
“……就欺负我这种穷苦人家的老实Beta。”
顾承砚:“……”
他闭了闭眼,气也不是,不气也不是。
算了,先放出去看看。
“先不说我为什么不让你做管家……虽然我觉得没有任何讨论的必要。”顾承砚还不打算让耿诺知道得太清楚,于是便一本正经地颠倒黑白,“你说我不信任你,关着你,不让你出去。到头来还成我的错了?可惜我原本还打算让你明天回趟家的……”
顾承砚摇摇头,话留三分,转身呢要走,耿诺几乎以为自己幻听,连忙拉住他,“等,等等……”
“真、真的?真的让我回家?”耿诺脸上肉眼可见浮现出惊喜,话都说不利索,“我明天真的能回家?”
“怎么可能?”顾承砚淡淡瞥他一眼,十分冷漠,“我都不信任你,放眼皮子底下都不放心,又怎么可能放你出去。万一你出去之后乱说一通,坏了我的大事,再跟别人说我和皮克斯一样,不是好人,欺负穷苦人家的Beta什么的,就太有损我英名了。”
假话掺着真话说,可信度就达到了百分之九十,反正耿诺分辨不出来。但顾承砚这一通话的中心主旨是在阴阳怪气,卫海在旁边忍不住偷笑,被顾上将瞪了一眼后干咳两声,扭头望天。
“我思来想去,你还是继续在家待着吧。”顾承砚抬起手腕又看了眼时间,“好了,我该去上班了,中午回来陪你吃饭……”
“不!”耿诺大吼一声。
这一声震喝居然把顾承砚的话都给压下去了,和卫海两人同时沉默看着耿诺。
耿诺紧接着义正严辞道:“怎么能这么说呢,是谁在质疑您的英明神威?太没有眼光了!”坚毅的目光、铿锵的语气,浑然不觉他是在骂三分钟前的自己。
“他懂什么!上将您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帝国的未来,您舍生忘死、呕心沥血、身……那个,身先士卒!您跟皮克斯那种骗子奸商败类能一样吗?”
“哦,把我对标的是骗子奸商败类。”顾承砚淡淡道,“耿少爷真抬举我。”
“我不是我没有……”耿诺哀嚎一声,抱住顾承砚大腿,“上将,顾上将您最好了,求您别改变主意,我想回家,我真的要回家,我必须回家!我爸治病等着我回去送钱呢!!!”
“我不要钱不要补偿,不要光脑,也不当管家了,只要让我回家——”耿诺像只大型赖皮狗挂件似的被顾承砚拖着走,撒泼打滚到一半回过神,顿了两秒,又悄悄改口道:“不行,钱还是要的,但我会好好工作报答您。”
顾承砚:到底谁稀罕你的好好工作啊?
卫海在旁边没忍住,直接噗嗤笑出了声。
这次顾承砚没有瞪他,卫海偷瞧过去,顾上将虽然脸绷着,但眼底也露出笑意。
“别笑!给不出钱讨债的会把我家砸了的!”耿诺严肃道。
耿诺化身资深狗腿子一路围着顾上将打转儿,顾上将腿长步宽,耿诺就在旁边小跑跟着,真挚恳切地乞求上将让他回家,一会儿跑左边一会儿跑右边,一会儿又挡住门不让顾承砚出去。
在顾家上下眼里,这就是耿诺疯狂撒娇不让顾上将上班。
恃宠生娇啊耿小诺!
耿诺双臂大开拦在门前,在七八米高、三米宽的双开门面前,张开双臂的耿诺就是只小卡拉米。
而且门是向外推开的,之前那俩人机门神一左一右把门推开,顺便莫名其妙地看了耿诺一眼。
耿诺:“……”
他维持着张开双臂的姿势冲上前抱住顾承砚,右腿前曲,左腿绷直,脚死死抵着地面……然后没两秒,就被迫倒着走了。
“上将,上将……顾上将……您是好人,您是大好人,您大人不计小人过,就当我在放屁成吗?我保证出去以后乖乖的,绝对不乱说话。”
顾承砚偏要曲解他的意思,“把哪句话当放屁?‘保证出去以后乖乖的,绝对不乱说话’这句吗?”
耿诺:“……”天杀的!
门口有几节台阶,耿诺倒着走看不到,要下台阶时,顾承砚伸手一捞,耿诺双脚离地被他单手抱着下了楼梯。
耿诺要崩溃了,被抱起来的瞬间直接搂着顾承砚的脖子,两腿盘在他腰上,八爪鱼似的,撒泼耍无赖,“我不管,你说了打算明天让我回去的,你说了!帝国上将金口玉言,但凡说出口的就是命令!”
还转头问卫海,“你说对不对?”
“呃,这个……”卫海迅速收起脸上的笑,一本正经地打哈哈,坚决不让自己被拉进战场。
“那你明天直接回去就是了。”
“不行——”耿诺拖着嗓子继续哀嚎,指着那俩人机门神控诉,“你不说清楚,他俩一定会拦下我!”
顾承砚单手托着他的屁股,“也是,万一你再走窗户,还先把包扔出去捡不回来就麻烦了。”
耿诺:“……”
顾承砚又看了眼时间,今天军部有个重要会议,没功夫跟耿诺闲扯浪费时间了。
拍拍他的屁股,“行了,让你回去。明早让人送你,晚饭前回来。”
耿诺欢呼一声,从他身上跳下来,殷勤地跑到车边打开车门,垫起脚伸长胳膊挡在车门框上。
“上将请上车,祝您一路顺风!”
顾承砚横了他一眼,笑骂:“德性。”
等他坐进车里,耿诺扒着车窗,蠢蠢欲动,两眼亮晶晶的。
“有话就说。”顾承砚看也没看他。
耿诺身后好像有一条无形的尾巴在摇,撒娇似的讨价还价,“嗯……今天就回去行不行?”
“不行。”顾承砚十分果断地出了答案。
“为什么?”
耿诺大失所望,小脸瞬间耷拉下来,下巴垫在扒着车窗的手背上。
顾承砚没搭理他,只给了他一个极为短暂的眼神,耿诺还没品出眼神的内涵,顾承砚就升起了车窗。
车缓缓行驶,开了好远都还能看到耿诺在后面挥手。
车行驶之后,顾承砚就闭目养神了。这还是卫海告诉他的。
顾上将对此似乎没什么反应。
卫海也只是从后视镜看到了,随口一提,顾上将不作反应他也就不再多说。
不过还是忍不住感慨了句:“家里最近真是热闹多了。”
他听到后座传来一声轻嗤,从后视镜看去,闭目养神的顾上将唇角却露出了一丝笑意。
此时尚在招手的耿诺还不明白顾承砚那个眼神的含义,也不知道顾上将为什么不让他今天就回去。
他只觉得,忍辱负重果然可以让敌人放松警惕,你看,明天就能回家了。
到了晚上。
“不行了,上将,我真的不行了……饶了我吧。”
“忍忍,再等会儿,马上就好。”
耿诺跪倒在沙发上,大声控诉:“四十分钟前你就是这么说的!”
顾上将敷衍地安抚道:“放心,这次用不了四十分钟了。”
转头招手让管家再递来一件衣服,“来,再试试这身。”
耿诺哀嚎:“不——要——了——”
他趴在沙发上打滚,“我不配!我不配行吗?我就一乡巴佬,哪配得上穿这么高端的衣服!我不穿!不穿!”
顾承砚盯着他扭来扭去的屁股,心口无端一阵热流,忍不住上手拍了响亮的一巴掌,耿诺“嗷”一声转身捂住屁股,敢怒不敢言地嗔瞪过去,却发现对方自然地收回手,神情满意自得。
“谁跟你说这些衣服很贵了?”顾承砚慢悠悠反问。
卫海哥儿几个在旁边站着偷偷捂着肚子笑,卫路还自以为很有眼色地配合上将:“这是专门让人去下城区挑的几件地摊便宜货。”
结果他说完就被顾承砚瞪了一眼。
耿诺信了,怒道:“便宜货还让我挨个试!”
可惜反动派耿诺只是个纸老虎,很快被顾上将无情镇压,到最后顾上将把其他人都撵走,自己亲力亲为把耿诺折腾到半夜,才心满意足地结束了他的换装游戏。
“不错,就这套了。”
耿诺像个破布娃娃似的瘫在沙发上,喃喃道:“我只是回趟家……我只是回趟家……为什么要遭这么大罪……”
顾承砚这次在他屁股上轻轻拍了一下,“知道什么叫衣锦还乡吗?你从我上将府出去,打扮得太磕掺可不行。”
耿诺无力地瞪他一眼,“不就是地摊货,穿得好看那是因为我底子好……”
顾承砚见他真信了,哈哈大笑起来。
“骗子,说好的四十分钟,结果四十又四十……”耿诺已经没有力气听他的话了,头一歪就要在沙发上直接入睡,顾承砚又提着他像摆活牵线木偶一样,让他抬胳膊伸腿,把身上这套衣服换下来。
把人抱上二楼卧室,盖好被子弗兰已经不用他吩咐,将换下的衣服烫熨好挂起来以备明天直接穿。又把换装过程中顾上将较为满意的几套衣服按照搭配整理叠放,以备日后使用。
顾承砚交代弗兰:“明天你跟着他。”
弗兰飘在半空,从机身弹出一根又细又短的触角聚到头顶,那居然是一个敬礼的姿势。
“遵命,上将。”它一本正经道:“我保证严格监视他的一举一动,和什么人见了面、说了什么话,绝不出现任何一丝纰漏。”
顾上将对此不置可否。
弗兰继续说:“如果发现有异常行为,我会直接采取极端措施。”
顾承砚瞥了他一眼。
静谧两秒后,弗兰放下触角,改口道:“好吧,我会保护他的人身安全,必要时会向您呼救。”
第29章 第29章
翌日一早顾承砚就收到紧急通知赶去军部, 耿诺被安排由卫路负责送回去。
这次回家耿诺不用坐挤死人的星际飞的,而是坐在非常宽敞的飞行器里,这种飞行器是日常中极为常见的交通工具, 走在大街上头顶到处是飞行器驶过的景象。但也不是什么家庭都能承受得起的, 一般的中产阶级家庭多数仅能支撑起一到两辆私家车, 如果要进行星际间的路途变换, 就要乘坐有规定航班的星际飞船,通过跃迁来快速到达。
毕竟像这种飞行器一年的保养费,就赶得上十辆中等价位的私家车价格了。
像耿诺这种近帝星的路程, 且没什么钱的穷人,一般就只能乘坐星际飞的。
坐星际飞的跑远途的话,真的会死人的。
能乘坐飞行器当然很好, 但耿诺和卫路单独同在一个空间内就很紧张,抱着自己的黑色帆布包时刻警惕着。
顾承砚本来想把他那破包也给换了, 但耿诺抵死不从,只能作罢。
此刻, 他抱着包紧张的模样好像卫路下一秒就要打开飞行器的窗户, 把他装满钱的布包扔出去似的。
“……”卫路嘴角抽搐道:“你放心, 星际跃迁的过程中是不可以开窗的。”
谁知道耿诺听完又往座位内侧缩了缩, 避卫路为洪水猛兽。
“讲讲道理,耿诺,耿少爷,我究竟怎么得罪你了?”卫路极其纳罕, 他其实和耿诺接触最近的一次就是在狂鲨俱乐部的台球室里,他至今没搞明白当时哪句话聊出了岔子。
他本来是有点觉得耿诺不识好歹的, 后来察觉顾上将对这人颇为特殊,还有些庆幸当时没说什么不着调的话。
就算把他单方面说的话一字不差重复给上将听, 也是没半点问题的。
至于耿诺对他的小误会,他想,这很好解决。
但他没想到,耿诺对他的误会好像大得有点离谱。
每次想单独找他解释,对方都像受惊的兔子一样飞快蹿走了。
这不单单是误会了,明眼人都能看出耿诺害怕卫路。
连顾承砚都发现了,卫路还没琢磨出个头绪。
后来顾承砚不知道怎么问出来点东西,找来卫路奇怪地问:“你当时在俱乐部对他说了什么?他怎么觉得一旦落单到你手里就要被送去嘎腰子?”??
卫路发誓,他从没这么迷茫过。
上将虽然没有明说过,但显然不是把耿诺当成普通小情儿对待,都在陈管家面前给人立威了,俨然是让所有人把他当成顾家另一个主人对待。
卫空不常来,卫海跟耿诺没什么过节,结果这俩都先他一步拍耿诺马屁了,就剩下他还在被耿诺讨厌。
这次送耿诺回家本来随便找个司机就行了,卫路主动请缨,一定要把自己的冤情洗刷干净。
他堂堂上将副手虽然干过不少狠事,但是拐卖人口买卖人体器官这事他可从来不干。
“哦,这样啊。”听完他的解释,耿诺给出这般平淡的反应。
“就这?你没别的感想了?”卫路不断追问。
耿诺歪头想了想,说:“那……你是个好人?”
卫路简直要吐血。
尤其耿诺又不放心地问了他一遍:“你真的不会趁机把我带到什么偏远星球嘎我腰子?”
卫路血溅三尺,气死在飞行器上。
耿诺在一旁戳了戳他,没什么反应,逡巡一圈,然后给自己带上了氧气面罩。
接着就要打开卫路身旁的窗户。
卫路瞬间原地复活,拽着他的手大喊:“你想干什么?”
耿诺无辜地说:“哦不好意思,我以为你没在活了。”
淦啊!恶魔!心狠手辣!卫路泪流满面,上将知道这家伙的真面目吗?!
尤其耿诺今天穿着一件宫廷风复古立领小衬衫,胸前衣领处还有点百褶,袖口呈喇叭状,衬衫末端束在黑色小西裤里,看起来相当纯良。
所有人都觉得他这身打扮特别贵气,唯独耿诺不这样认为,他觉得自己这样更像服务生了,尤其像那种站在门口负责开门弯腰喊“欢迎光临”的门童。
精髓就在于弯腰的同时要摇着花手,“欢迎光临”的最后一个字还要往上挑。
他给修杰他们演示了一下,结果所有人都哈哈大笑,于是耿诺拒绝再和他们说话,坚定地认为这就是很像门童。
这样他回家之后他才更好解释一点,就说是打工地方的工作服。
自欺欺人。
到了赫尔曼星球,耿诺不想太招摇,距离村子还有段距离的时候就让飞行器降落了。
卫路也跟着下来,在耿诺诧异的目光中掏出光脑变成一辆飞摩,跨坐上去,对他说:“飞行器给你留下了,注意点时间,别回去晚了。”
好帅啊。
耿诺眼馋得要死,又馋他摩托车又馋他光脑,咬牙切齿地说:“放心吧。”
卫路戴上头盔就启动飞摩走了,没走几米感觉脊背发凉,从后视镜看过去,耿诺抱着包站在原地阴涔涔笑着朝他招手,飞摩瞬间在空中绕出一道S弧线。
耿诺转身,吐了吐舌头。
时隔一个多月,终于回到了家,耿诺站在门口,耿父甚至差点没认出他来。
“诺诺?是诺诺回来了。”耿父露出欣喜的目光,“好孩子,我都认不出你了,这身衣服真好看,咱们诺诺进趟城都出人头地了,饿吗,爸给你做饭。”
耿诺跟着耿父后面进屋,心虚地说:“这只是我工作地方的工作服而已。我的衣服洗了还没干,今天就先穿着工作服回来了。”
“工作累不累?爸爸用过一次医疗舱之后感觉身体好多了,我感觉可以把你弟弟们接回来,顺便做点小工,这样你也能轻松点。医生说下次治疗要间隔两个月,我觉得其实间隔再久一点也可以。”
“不行,你要听医生的,不要为了省钱,我有钱,你就在家歇着,不要把那俩崽子接回来,让他们在舅舅家多住段时间,也安全,我会给舅舅生活费的。”
耿诺像跟屁虫一样紧紧跟在耿父身后,寸步不离。
他想说,爸爸你都不知道,帝都大人物们用的医疗舱有多厉害,断根骨头几分钟就能复原,濒死的人扔进医疗舱也能瞬间保命。癌症虽然难办些,但是医疗舱再配合高级医师,也是轻而易举就能治愈的疾病。
而他们只能花着昂贵的钱用着淘汰了不知道多少年的次品,甚至最终的疗效也给不出一个准话。
但耿诺面上依旧兴奋无比,把黑布包举到耿父面前拉开,“看!爸爸!我这个月的工资!”
耿父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的银河法钞,惊得倒吸一口凉气。
耿诺在唇边竖起食指,小声说:“我一会儿拿去存起来,留着付医疗舱的治疗费用,家里不能留这么大的钱,可别让那群讨债的知道。如果你不方便取钱,就让亨特去取,他们不会怀疑到他头上的。”
耿父连忙点头。
耿诺又喜滋滋地挽着耿父的胳膊,“爸爸,还是大星球机会多,等我再多赚点,就把你们接到帝都去,让你们住大房子,让弟弟们在帝都上学!”
耿父慈爱地摸了摸耿诺的头,更多的是心疼他辛苦劳累,“诺诺,你这次休息能歇几天?在家多待一会儿吧,想吃什么?爸爸给你做。”
耿诺摇摇头,“随便弄点就行,我下午就得回去,一会儿吃完饭我去存钱,顺便去舅舅那看看弟弟们。”
“这么急?你们那边真的只能一个月休息一次吗?这也太辛苦了。”耿父一脸心疼。
“嗨,钱多就行。”耿诺无所谓地说。
耿父伸手摸摸耿诺的脸,“吃得消吗?我看你瘦了不少,还有黑眼圈。”
耿诺歪头在耿父手心里蹭了蹭,笑了笑没说话。
瘦是前几天饿了几顿,但他身强体壮没什么大碍,现在已经基本上长回来了,还长高两厘米,但他可不打算让耿父知道这件事。至于黑眼圈……昨天试衣服被折腾到半夜这种事就更说不出口了!
“想吃爸爸做的桂花糯米藕,还有红烧茄盒。”耿诺声音糯糯地点菜。
“好,”耿父自然是满口答应,“再给你烧条鱼怎么样?”
“嗯嗯!”
耿父经过一次治疗,面色红润不少,整个人精气神十足,见到儿子就更开心了,穿上围裙就开始忙活。
耿诺像个小尾巴一样,耿父走到哪,他就跟到哪。耿父站在灶台前生火做饭时,耿诺默不作声地从后面抱住耿父,脸依偎在他后背上,十分依恋。
“爸爸。”耿诺小声喊道。
“在呢,怎么了诺诺?”耿父颠着锅,侧头问。
耿诺没说话。
“爸爸!”过了会儿,他又叫一声。
“哎!”
“爸爸……”
耿父把菜盛出锅,放下锅铲,转身把耿诺抱在怀里,“爸爸在这呢,诺诺想说什么?”
耿诺埋在耿父怀里,闷不作声摇摇头。
耿父轻轻叹口气,“诺诺学会报喜不报忧了。好孩子,爸爸就知道,外面哪有那么好赚的钱。是不是受委屈了?”
耿诺想说不是,没有。
但连日来积攒的委屈和恐慌在此刻终于倾泻而出,耿诺窝在耿父怀里结结实实地哭了一场。
他只是个老实本分的Beta……好吧,有时候也不是很本分,但那是为了赚钱,没什么磕掺的。他做过最出格的事就是替那位阮少爷参加皇家学院的入学考试。
结果差点给自己引来杀身之祸。
他死里逃生,却又卷进未知的阴谋中,被顾上将扣在手里,以后是个什么光景完全无法预测,耿诺放了大话说要把父亲弟弟们接到帝都过上好日子,实际上他连自己能安然活到什么时候都不知道。
但至少在这之前,他要多给父亲弟弟们留点钱。
哭完之后耿诺抽抽噎噎地等着耿父给他擦眼泪鼻涕,全然像个小孩。情绪平复些后他开始变得有点不好意思,自己安慰自己一般,说:“其实,其实也没什么,毕竟给这么多钱嘛,受点委屈也值了……”
耿父怜惜地看着他,满眼心疼。
“就是……就是……”耿诺抽抽鼻子,一扁嘴又要哭出来,“就是老板太傻逼了!”
他呜呜咽咽地又躲进耿父怀里,来回只会重复这一句,“太傻逼了!太傻逼了呜呜……”
“好孩子,好孩子,真不行咱就不干了,就算种地也能养活自己,你不是喜欢机械吗?咱们用这些钱买些零部件原材料什么的,再去废品厂拣点东西,像之前一样,你可以组装一些自动化耕地器械,咱们卖或者租给乡亲们,怎么都有办法维持生计,你也不用去外面受委屈。”
不行的爸爸,现在村子里已经没什么人种地了,在这里待着没有任何出路,我必须去帝都才能赚到钱。
耿诺抬起脸,眼眶还是通红一片,深黑的眸却异常坚定,他一字一句对耿父道:“爸爸,我要回去,相信我,我能赚到更多的钱,我一定会治好你的病,然后把你们接到帝都去,让弟弟们在帝都上学。我会成为人上人,让那些讨债的不敢来找我们,我会让你们过上好日子。我可以的。”
耿父看着懂事坚毅的儿子,也忍不住落泪。
“好孩子,好孩子……”
父子二人久违地在一起吃了顿家常饭,耿父把鱼肚子都给了耿诺,自己吃鱼背,耿诺偏要两人对半分,给了耿父一半鱼肚,结果耿诺小猫舌头不会吐刺,屋里此起彼伏都是他的“呸呸呸”。
耿父乐不可支地又把鱼肚子给他夹回去。
吃完饭,耿诺行程相当紧凑,先去存钱,留下两次治疗费用后,剩下的一大半都转给了讨债的账户,虽然这只是沧海一粟,但如果不转或者转太少,他们又会来找父亲的茬。
耿诺不想替那个人渣还钱,可讨债的抓不到那个人渣就只会找他们麻烦。
就算再不情愿,他也必须稳住那些人,不能让他们干扰父亲治病。
为了以防万一,他还想再开一个账户,但这次时间紧张,大概要等下次回家了。
耿诺计划得很好,等以后顾承砚给他发了工资,他就把大头存到另一个账户里,现在的账户里只留父亲治病的钱和一小部分还债的钱。
在他有能力带着家里安全逃离之前,绝不会让任何人知道他一个月能赚十万银河币的。
耿诺又把剩下的钱分成了两份,全部换成卢克,一份给耿父送回来,留他日常使用,另一份则送到舅舅家,路上用自己的零钱给弟弟们和舅舅家的孩子们买了些吃的玩的。
相见时欢天喜地,分别时鬼哭狼嚎。弟弟们不接受只能见到哥哥这么一小会儿,说什么都不让耿诺走。
耿诺这次没有用顾上将吓唬他们,耐心地抱着两个弟弟哄了许久,宽慰他们说,下次回来给他们带帝都上城区的高级玩具。
“那哥哥要好好带着我们给你的项链,有它在,就像我们时刻陪着你一样。”弟弟们抽抽噎噎道。
“当然啦。”耿诺从衣领里抽出那个玻璃瓶项链,“看!哥哥干什么都带着它呢,从没摘下过。”
这才算哄好了两个弟弟。
临走时舅舅非要把生活费塞回来,说家里只是多了两张嘴吃饭,哪里需要这么多生活费,反而是耿诺一个人在外面,必须有点钱傍身才行。耿诺很感动,但坚决不同意,他说这些钱之前在工作的地方就差点被偷了,这次坚决不在身上放钱了。
只有放在亲人手里他才能放心。
或许是这句话终于让舅舅软化了,收下了钱,但还是说:“这钱就当我们帮你存着。”
告别舅舅,已经到了下午,日落西斜,耿诺要准备返程了。
“嘿,听说你发达了?”刚走到村口,亨特突然过来哥俩好似的搂住耿诺。
“你听谁说的?”
“还用听谁说?瞧瞧你这衣服。”亨特啧啧两声,“苟富贵勿相忘啊。”
耿诺掰开他的胳膊,“你才是狗。”
亨特:“……”
“在哪发财呢?看你回来一趟人模人样的,能介绍我也去吗?”亨特苍蝇搓手嘿嘿笑问。
耿诺斜眼看他,心想你知道我都经历了什么吗?我一个Beta,被Alpha这样那样……可不能让你知道,不然你这个大嘴巴帮我一传播,以后我还怎么追Omega。
“这就是件工作服,你个没见识的。”耿诺白了他一眼。
“工作服?”亨特怪异地上下打量,“你别哄我。”
耿诺两手一摊,“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大星球那些人不都这样,自己镶金带银,却舍不得从指甲缝里露出点油水给穷苦人。就算在高端场所,端盘子倒酒的不还是我们这种人,你觉得他们能多优待我们?但是吧,也不能太磕掺,不然丢的是他们的脸面。”
“所以,”他指指身上的衣服,“这种看着高档的地摊货就拿来让我们撑场面了。”
“地摊货。”亨特半信半疑,“有这么高级的地摊货?”
“真值钱的话你觉得我会穿回来?我们家还欠着一笔天文数字的债呢,你有没有脑子。”
亨特这才勉强相信。
“我要回去了。我爸身体不好,如果他没法去取钱,或者被讨债的盯上了,你就帮忙取一下,无论如何不能耽误治疗。”耿诺认真请求,“你放心,我会给你报酬的。”
亨特眼珠子转了转,十分豪爽地笑起来,“你说什么呢耿诺诺,咱俩什么关系,提什么报酬,你爸就是我爸,照顾咱爸这不是应该的吗?”
“说真的,我其实也不是不能纡尊降贵娶你,”亨特流里流气地屈起手指在耿诺脸上勾了勾,“毕竟小时候两家大人都说……嗷——”
回应他的是耿诺针对他下三路的一记重击。
“你大爷的……”亨特捂着裆在地上打滚。
耿诺蹲在他旁边,表情也很无语,“你每次都这样,我可以理解为你就好这口吗?”
亨特面容扭曲,看得出他想破口大骂,但只能艰难地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好你大爷——”
“我要走了,记得帮我照看我爸,下次回来给你带好东西。”耿诺看看时间,匆匆出了村子前往飞行器停放地。
他走后不久,亨特踉踉跄跄来到一处居所,这里破破烂烂的,但甚至比耿诺的家还好一点,他的“好兄弟们”正聚在那里吞云吐雾。
“怎么样?”为首的人问。
亨特耸耸肩,嘴角往下一撇,十分不屑的模样,“他哪有什么钱,身上穿的那件还是工作服,不过帝星到底是帝星,给有钱人干活,连工作服都这么高端。”
“那就是说,没法从他身上扣到钱了?”
亨特大笑起来,“别闹了,他家还欠着债,自身都难保了,哪有闲钱给咱们打劫。”
为首那人若有所思道:“可我听说他父亲都有钱用医疗舱,再者说,村里这么多人想去帝星闯荡,只有他成功了,说他没赚到钱,我可不信。”
亨特冷汗都下来了,但仍旧竭力打消对方的念头。
“他当然要拼命挣钱,你也知道,那群讨债的如果要不到债,什么手段都会使出来,他们家一个病秧子老爹,两个只会玩泥巴的小崽子,他但凡放松点,家里人就可能有性命之忧了。这年头……”亨特哼笑一声,“小崽子们的器官在黑市可是紧俏货,他那个父亲虽然上了点年纪,但也是个风韵犹存的Omega,你说他敢赌吗?”
那人有些失望地按灭烟头,“偏偏真有本事闯出去的是这小子。”
随后这些人又开始讨论哪里的Omega比较正点,哪家的酒掺了水,下次再遇上一定要把他家店砸了之类的。
亨特松口气。
这些人都是村里不学无术的混混,之前村里有地要耕的时候他们还安分些,现在多数青壮劳力都跑到别的星球讨生活了,他们好吃懒做,便成天聚在一起琢磨怎么坑蒙拐骗。
亨特怎么会跟他们混在一起,很显然,因为他们都是一类人。
至于他为什么要帮耿诺……这并不意味着他是什么好人,而是他知道耿诺家的银行卡里那一大笔治疗费,如果一群人瓜分的话,耿父就别想有一分钱治病了,但只有他一个人的话,还能留出一份治病钱。
我可真是个好人,你真得好好谢谢我啊,耿诺。
不过没关系,报酬我可以自取。
亨特愉悦地想。
耿诺回程的时候飞行器已经设定好了路线自动驾驶(其实是弗兰在操纵),但耿诺好奇心重,他还没自己操纵或研究过飞行器,跃迁结束进入帝星后,他就忍不住手痒,开始试探性地在主控板上摸索起来。
很多按键标识不太能看懂,他想研究研究对应功能,按一个看看反应,没反应就换一个再按,凭着自己的感觉乱按一通,弗兰在后面神经触角挥舞成八爪鱼都跟不上耿诺捣乱的节奏。
偶尔耿诺手速太快,连弗兰都跟不上的时候,它就只能尽力扭转指令……防止中途坠机。
一场无声无息的较量便在飞行器里展开。
耿诺试图翘起盖板观察电路,弗兰就让下方小范围断电以作警示;耿诺误触到机翼变形按钮,弗兰迅速调整为机身清洗;耿诺尝试关闭自动驾驶,想按照规划路线自己开回去……弗兰立即阻止了他的无证驾驶行为,夺回飞行器控制权并恢复自动驾驶。
耿诺终于意识到不对劲,“咦?怎么不按照指令进行,程序出错了吗?”
他竟然想尝试自己改写程序代码。
不是?他还记得现在是在行驶途中吗?!
如果弗兰有汗腺的话,这会儿大概已经满头大汗了。
偏偏耿诺非要较劲,他的钻研精神让弗兰十分想要喊救命。
一人一光脑就飞行器的控制权展开了激烈的争夺,耿诺的专注力真不是一般人能比的,弗兰简直要甘拜下风,还好作为帝国上将的人工智能,弗兰权限够高,勉强还能牢牢掌握飞行器的控制权和主动权。
耿诺被这不听话的机器搞得非常恼火,红温从脖子直窜到脑门,最后气急败坏地使用了在家修机器的最常用手段——
他朝着控制仪狠狠拍了几下。
弗兰简直要发出尖锐爆鸣!
这不是你家的老旧电视机好吗!!!
来不及等它发出半点声响,一直处于左右为难状态的飞行器终于宕机了,半空中选择罢工。
现在轮到耿诺开始尖叫了。
他拼命拽着操纵杆,让极速下落的飞行器勉强回升到正常高度。可惜好景不长,舱内到处都在发出“嘀嘀嘀”的报错声,弗兰彻底失去对飞行器的控制权。耿诺被迫体验了一把飞行特训,死死握着操纵杆交错进行360度回旋和720度回旋。
此时飞行器还在极速下坠。
“稳住!稳住握把!保持水平,慢慢抬起!!!别——踩——油——门——”弗兰声嘶力竭地吼着。
顾不得思考这突然出现的声音源自于谁,耿诺使出浑身解数,在极速旋转下坠中一点一点把操纵杆掰到正常水平位置。
与此同时,弗兰不断尝试恢复对飞行器的控制权,好在最终成功了,耿诺也逐渐摸索出自己的野路子,飞行器在他的操纵下逐渐趋于平稳,降落速度依旧很快,弗兰强行夺过控制权确保安全落地。
就在劫后余生刚准备松口气的时候,耿诺看着手上的东西,傻眼了。
——他把操纵杆拽断了。
弗兰的机械眼都要瞪裂了。
你丫牛劲儿怎么能这么大呢?!
耿诺从飞行器里爬出来,附近没什么人,太好了,没人围观他这幅丢人模样。
结果一转头,两个跟他弟弟差不多大的小孩啃着棒棒糖在路边看着他。
耿诺:“……”
其中一个小孩问:“哥哥你是降落失败了吗?”
“……”耿诺:“那必然不是。”
另一个小孩说:“没事,我爸之前无证驾驶的时候也这样。”
耿诺:“…………”
他问:“这是哪里?”
“第三和平大道。”一个小孩说。
“大哥哥你是穿越来的吗?给我买一个棒棒糖我就告诉你现在的年份。”另一个小孩跃跃欲试。
“死小孩。”耿诺咬牙切齿暗骂,他感受到了来自两个小屁孩的巨大嘲讽。
这俩小孩是路边杂货店的,耿诺进去买了管万能胶,欲盖弥彰地把操纵杆断裂的两段黏在一起,然后郑重地向它鞠了一躬。
弗兰:“……”
耿诺突然想起什么,又像拍家里老旧收音机的样子拍了拍主控面板,喃喃自语:“刚刚哪里发出的声音?”
弗兰这会儿闭嘴了。
耿诺尝试自行解释:也许是飞行器配备的AI智能故障处理装置。
还挺高级。
真想现在就拆开看看。
耿诺知道第三和平大道,虽然没来过,但是这里地处郊区,再过一个街区就是耿诺最熟悉的下城区,那里鱼龙混杂,却是个打听消息的好地方,或许在那里能打听到顾上将宅邸的具体方位,运气再好些,说不定还能搭乘免费的星际飞的回去。
但耿诺可不想穿着这身衣服进去,如此光鲜亮丽的打扮生怕没法告诉别人“我很好宰”。
可他确实不知道上将宅邸在什么方向,更不知道距离有多远。如果靠两条腿走回中心城区的话,就算把腿走断也做不到的。
他有些茫然地在原地站了会儿,忧愁不已,万一没有赶在晚饭前回去,会不会被扣工资。
十万银河币呢。
也不知道最后到手能有多少?工资宣传和实际不符的工作真是太多了。
弗兰本来一直在等耿诺联系顾上将,这会儿突然后知后觉发现这人好像完全没意识到可以用光脑联系上将。
这人都开始琢磨怎么用杂货店的低端工具修飞行器了,都没想到可以用光脑联系上将找人来接他。
他的光脑就那一个功能,居然还会被遗忘?!
弗兰现在也不太想主动联系上将,原本以为上将会一直关注着耿诺的动静,可一天下来顾承砚一次都没有远程连接过弗兰,自然也不会知道这边刚刚发生了什么。
它也很心虚,上将让它照顾好耿诺,结果差点坠机,多惊险,它也不想上赶着找骂。但耿诺不去联系上将,就只能由他联系。
就在弗兰默默做着心理准备提着一口气准备联系上将的时候,远处突然传来一阵轰鸣,由远及近,声音逐渐放大。耿诺回头看去,一架比他的飞行器两倍大的飞行器飞快冲过来,电光石火间弗兰飞快伸出爪子把耿诺提到百米之外。
大号飞行器擦着耿诺的飞行器滑行数十米,终于艰难停下,动静比耿诺刚刚大多了。
惊魂未定的耿诺看着抓住自己的巨型铁爪,震惊道:“你是什么玩意儿?”
弗兰怒道:“你才是玩意儿!”
它此时和平时的形态差距太大,耿诺没有认出这是上将的光脑。
随后耿诺扭头看向不远处坠落的飞行器,外观看起来要比他的更惨一点,恐怕是再起无能了。
有两个人从飞行器里爬出来,虽然有些狼狈,但还是能看出两人非同一般的气质,其中一人个子略高些,率先扶起另一人,依稀听到他紧张的声音:“……洛,没事吧……”
另一人摇摇头,刚站定,看到不远处还坐在地上满脸“卧槽”的耿诺,神色一凛,“误伤到路人了吗?”
他大步向前,朝耿诺走来。
这人身披霞光,逆光而来,直到近前耿诺才看清他的容貌,清秀坚毅,眉目淡然,透着卓然不群的气质,他微微弯身,朝耿诺伸出手,关切地问:“你还好吗?有没有受伤?”
倾身时,衣领下露出抑制贴的一角。
这是个Omega。
耿诺浑然似在梦里,喃喃道:“我的……梦、梦中情O。”
第30章 第30章
希洛没听清, “你说什么?”
这时柯恩也赶上来了,“怎么样?”
耿诺回过神,干咳两声, “那个, 没什么, 我是说, 我没事。”
他撑着地,准备自己起身,一扭头, 刚刚抓住他的玩意儿突然消失无踪了,耿诺正好奇,希洛倾身抓住他的手, 一手扶着他的胳膊,一手揽着他的背, 将耿诺拉了起来。
耿诺瞬间忘了刚才在想什么。
他、他牵我手诶。
压抑着心脏的砰砰跳动,却控制不住粉红泡泡在周身弥漫, 耿诺从未有过这样莫名激荡的心情。
大脑好像不会思考了, 心里甜丝丝的。
耿诺挺胸抬头, 身体站得笔直, 迅速拍掉手上的灰尘,整理整理衣领,努力让自己显得一表人才一点,手抬到身前小幅度挥了挥, 抿嘴笑着打了个招呼:“……嗨~”
希洛:“……”
他尴尬而不失礼貌地回应了耿诺的招呼。
柯恩张望左右,对希洛说:“他们肯定马上就要追过来了, 不能在这停留了,快走!”
希洛点点头, 转身对耿诺说:“很抱歉吓到你了,我现在还有急事,给我留个你的联系方式吧,不管有没有受伤我都会补偿你。”
耿诺连连摆手,“不用不用,我没事的……嗯,联系方式倒是可以加……”
“哎哟!”
就在此时,柯恩察觉到动静,连忙拉着两人进入到旁边的窄巷胡同里,耿诺话还没说完就被按在了墙上,三个人像夹心饼干似的挤在一起,柯恩在最外面,耿诺在最里面,希洛在中间,柯恩和希洛都在警惕地观察外面的动静。
似乎有一群人追过来,看到了迫降的飞行器,断定里面的人没有走远,正在附近搜寻。
气氛相当紧张。
耿诺完全不在意外面发生了什么,他满眼都是近在咫尺的年轻Omega,简直心花怒放。
他和我贴贴——!
难以控制的激动心情眼见着就要溢于言表,希洛立刻抬手捂住耿诺的嘴,竖起食指抵在唇边,示意耿诺不要出声。
耿诺乖巧地眨眨眼。
恍惚间甚至能感受到一股属于Omega的清香。耿诺想,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信息素吗?天啊!我为什么是个Beta,闻不到Omega香香甜甜的信息素是我此生最大遗憾!
心神荡漾持续不断,耿诺不自觉屏息,甚至怕自己的呼吸惊扰到对方。
过了会儿,外面动静小了些,希洛松开手,用眼神询问耿诺想说什么。
耿诺飞快开口:“可以加联系方式吗?就现在?我叫耿诺,你呢?”
希洛:“……”
“希洛。”他简短地回答。
柯恩后退一步,三个人终于不用再挤在一起了,耿诺第一次如此欢快地拿出那个铁疙瘩光脑,和希洛快速交换了联系方式,输入完毕的瞬间,耿诺感觉到无比的满足,希洛甚至感觉虚空中有一条小尾巴在耿诺身后摇啊摇。
耿诺收起小铁蛋,笑意盈盈眼含深情地望着希洛,企图让对方意识到自己的真情。突然间,他发现一个非常严肃的问题——他居然比希洛矮一点点。!!!
耿诺顿时警铃大作,希洛会不会喜欢比自己高的Beta他不知道,但是大多数Omega都不喜欢比自己矮的伴侣。
耿诺立刻抬头挺胸,不动声色地垫起脚尖,暗暗祈祷希洛察觉不到自己比他矮的事实。
柯恩在小心翼翼地往外张望,看到外面没人了,便朝他们打了个手势,三人蹑手蹑脚地绕道走。
像捉迷藏似的,紧张又刺激。追兵从东边进,他们就从西边出;对方在街上寻觅,他们就趁机绕进胡同;对方搜查店铺,他们就从拐角处躲进另一条街。
和希洛二人的谨小慎微不同,耿诺跟在他们后面抬头挺胸,昂首阔步,神色坚毅似军人,希洛奇怪地看了他几次,用眼神示意他不要这么突兀。
耿诺只当希洛被他的英俊潇洒、气质斐然迷得移不开视线,背挺得更直了。
就在一次穿过拐角处时,耿诺直挺挺的身影差点被追兵注意到,希洛终于上手按着他的脑袋把人压下去。
三人在拐角处屏息等待,听到追兵进了另一个路口才松口气。
耿诺抿着嘴唇,压抑不住嘴角上翘,内心雀跃得噼里啪啦的。
他、摸、我、头!!!
希洛把耿诺按下去后就发现对方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以为是自己用力太大,连忙松开手小声道歉。
“抱歉,是不是弄疼你了?”
“没有……力度刚刚好。”耿诺羞涩地回答。
希洛:“…………”
“要再摸摸吗?”耿诺一脸期待,“我的头很好摸的。”
希洛连连摆手。
“那好吧。”耿诺有点遗憾地把头缩回来,拨弄两下头发,他发质偏软,摸起来很是舒服,家里长辈从小就喜欢摸他脑袋。
“他们为什么追你啊?”耿诺好奇地问,“你得罪人了吗?”
希洛神色有一瞬难以形容,眼神郁郁,半晌,他说:“是这样的,我是为了逃婚。”
正在观察路口情况的柯恩回头看了他一眼。
“那些追我的人就是我未婚夫家里派来的,他要把我抓回去,关在家里,再也不能出门,只能待在后院里给他生孩子。”希洛忿忿地说。
“太过分了!”耿诺一副同仇敌忾的愤恨模样,“这些Alpha都太不是东西了。”
随即又从善如流地补充道:“要我说,这个世界上最靠得住的人类还是当属Beta。”说完暗示意味十足地挺了挺胸。
本来已经把头转回去的柯恩又扭头看了耿诺一眼。
希洛:“……”
“那个,打断一下。”柯恩开口,“那些追兵好像没动静了,但是我们不能确定他们到底是不是离开了,现在还不能贸然出去。”
“但是不能再在这里停留了,不然迟早要被他们发现。”希洛道。
“我我我,”耿诺举起手,“我可以帮你们出去看看,反正他们又不认识我。”
希洛和柯恩对视一眼。
“那……拜托你了?”
耿诺抬起胳膊在半空摇了几圈自认为最优雅的弧度,微微躬身,脸上挂着一个与小狗呲牙大相径庭的完美笑容,恭敬道:“这是我的荣幸,尊敬的阁下。”
希洛:“………………”
“小心点。”希洛担忧地嘱咐。
此刻的耿诺充满了昂扬的斗志,就像是一个被妻子不舍地送上战场的丈夫一样,即使在最后分别的时刻也要留下最坚韧无畏的表情。
“放心吧。”说完,耿诺雄赳赳气昂昂地出去了。
他正大光明地走出去,围着街绕了几圈,遇上追兵就畏畏缩缩地贴着墙根走。
追兵看到他时先是多瞧了几眼,对视上后耿诺表现出一副很害怕的模样,十分符合底层小老百姓怕事怕被牵扯的心态。加上他脖子上没有抑制贴,显而易见是个Beta,就没管他。
耿诺就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来回走了几趟,为了显得不那么突兀,他从东边绕到西边再返回来的时候,手上还多了个纸袋子,里面装满了黑土面包。
这种面包酸涩又难咬,如果不是真的穷到吃不下饭的人,是坚决不会买的,但是胜在便宜,一大袋才只需要一卢克。耿诺兜里恰好只有刚才买万能胶找回的一卢克。
他都有点后悔刚才花钱买那管万能胶了,买点能入口的东西说不定还能分给希洛一点。
尤其这面包的味道也不好闻,勾起了耿诺一些不好的回忆。
他刚出来打工的时候对钱没太有观念,第一次发工资后把百分之九十的钱都上交了,以为剩下那一点足够他一个月吃喝,结果没两天就花光了,为了果腹,他捏着鼻子去买了一次黑土面包。
天杀的,那个口感该怎么形容呢?
无法形容!!
耿诺宁可去吃屎也不想吃黑土面包。
最后那个月耿诺腆着脸到处蹭吃蹭喝(其实是凭借他的可爱,但他不想承认,非说是因为自己脸皮厚),勉强撑到了下次发工资。结果下次给家里交钱的时候还因为给的比上次少了很多,而被那个人渣痛骂一顿。
路上来回遇到了好几次追兵,他们一开始还看耿诺两眼,到后面耿诺从他们身旁经过时已经没人注意他了。
就这样,耿诺迅速完成了摸底排查,这片区域的地形图和追兵分布几乎印在了他的脑海中。
正准备回去的时候,出了点小意外,追兵似乎察觉到追踪之人的信号被完全屏蔽,这么继续像无头苍蝇一样追查下去不是个办法,不得已开始逼问附近的路人。
为首的一个长官拦住了耿诺,对他十分怀疑,把他堵在墙角,厉声询问他有没有见到过一个Alpha和Omega在这边出现?
耿诺瑟缩着脑袋摇了摇头。
那人不信,继续追问,刚才飞行器迫降的时候没听到动静吗?不管知道多少,都说出来!如果有隐瞒,当心把你抓去坐牢。
耿诺贴着墙瑟瑟发抖,两条腿直打哆嗦,好像下一秒就要尿裤子了,加上他抱着的那一袋黑土面包,一直在散发着难以言喻的酸臭味,长官不堪忍受地捂住鼻子。
“你是哪的人?”他审查犯人一般,“穿得这么光鲜亮丽,会买黑土面包?”
耿诺:“?”
他不说这个还好,一说这个耿诺也不腿抖了,身子也不颤了,脖子也不缩了,挺直腰板指着那长官的鼻子破口大骂道:“够了!你们这群可恶的上等人!你懂个锤子!”
长官:“……”
耿诺扯着自己的衣领,“光鲜亮丽?老子在帝星给打工,给那些贵族老爷们打工,当然要包装得‘光鲜亮丽’,不然他们会觉得我丢了他们的面子!光鲜亮丽……”耿诺气愤不已地唾骂,“看着是挺光鲜亮丽的对吧?我告诉你吧!实际上这只是地摊货,还是从下城区进的便、宜、货!”
“你满意了吧?!”
长官:“…………”
耿诺气得吭哧吭哧,满脸通红,眼中怒意几乎能喷出火来,还夹杂着一丝虚张声势的遮掩。但这显然不是遮掩别的,而是在遮掩内心深处的自卑。
俨然一副被狠狠践踏了尊严后的破防之态。
当然也很有市井小市民的泼皮无赖气势,显然和高贵的殿下不会有任何沾边的可能。
长官疑心尽消,竟然满脸正色地向耿诺道了歉,然后转头去找别人了。
好险好险。
演技帝耿小诺松了口气,赶紧往希洛他们藏身的地方走。
太可怕了,看这阵仗希洛那所谓的未婚夫恐怕也是权势滔天,耿诺现在对权势滔天的人印象很差,说不定对方是个又丑又坏又凶的人渣,可不能让希洛就这么被抓回去。
他不想让希洛闻到黑土面包的气味,一边走一边把袋子的边边卷起来,刚走到拐角就被希洛一把拉过去。
“你没事吧!”希洛担忧上下打量,刚刚看到耿诺被叫住盘查,他心都提到嗓子眼了,不想连累他,差点就要现身,没想到陡然间形势逆转,他看到耿诺居然指着鼻子把对面骂了一顿。
皇宫的禁卫首领哪里碰过这么一鼻子灰,但他也是穷苦人出身,不愿为难底层老百姓,就这么放过耿诺了。
真是侥幸。
“没事呀。”耿诺摇头晃脑笑道。
随即一一向他们说出了各队人马的具体位置,随手捡了根树枝在地上画了几笔,在街区的大致地形中标注出追兵的分布,甚至从刚刚听来的只言片语推测到那些人接下来可能会搜查的方向。
“这么下去不是办法,”耿诺煞有介事地说,“我们不能一直在这里兜圈子。
希洛顿时对耿诺另眼相看,脱口而出:“你脑子好灵光啊……”和看上去相比。
说完掩住嘴:“不好意思,我没别的意思。”
耿诺听了却很高兴,“谢谢你夸我呀!”
希洛:“嗯……嗯。”
他和柯恩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震惊的情绪,他们想知道追兵的分布和街区的地形并不难,但如果使用光脑就有被追踪的可能,他们轻易不想冒险,而耿诺竟然在外面转了几圈就全部记在了脑子里,甚至还能作出后续推测。
耿诺如果知道他们在想什么,一定会拘一把辛酸泪,鬼知道他前些天经历了什么,相比之下这个街区真是太容易看透了。
他继续用树枝在地上描划,找出三条最合适的离开路线,随后想了想,提出疑惑:“但是他们不会用仪器检测到我们的存在吗?”
希洛拿出光脑:“不会的,我们身上都有雷达隐形装置。”
“好神奇!”耿诺惊叹道。
“那就容易多了,你们要去什么地方?飞行器损坏就只能坐公共飞船离开帝星了。”
希洛摆摆手:“没事,出去后会有人接应我们。你知道去哪里打听消息最快吗?”
耿诺点头,“隔壁街区就是最鱼龙混杂的下城区,那里什么人都有,也藏匿着很多情报。你要去哪里吗?”
“对。”
耿诺有些为难地低头看向地上刚划拉出的路线,“去那里的话,不管怎么走都可能和追兵撞上。”
柯恩站出来,道:“我出去引开他们。”
希洛想都没想,“不行。”
耿诺看看希洛,又看看柯恩,他倒是没把柯恩当成什么奸夫或者私奔对象,而是单纯觉得这是一对逃婚少爷和忠心侍卫的组合,眼见着就要上演一出舍身为主的大义牺牲惨剧,耿诺顿时惴惴不安起来。
如果现在就剩下希洛一个,后面的路肯定不好走,这个替死鬼可不能死这么早啊。
耿诺低头用脚尖蹭了蹭地,犹豫道:“我倒是有一个办法……”
希洛和柯恩同时看向他,这让耿诺有些不好意思,“……但也只能试试,并不是十足的把握。”
“是什么样的办法呢?”希洛一脸严肃地看着他,“你可不要再用自己当诱饵了,太危险了,我不能让你再为我冒险。”
耿诺连连摆手,“不是不是。”
他还挺惜命的。
“可能要用一下你们的光脑。”耿诺挠挠头,尴尬地牵起嘴角,“嗯……我的光脑功能没有那么的……丰富。”
希洛不假思索地召出自己的光脑,柯恩随即也拿了出来。
耿诺接过问这两个光脑应该还能连接到刚才迫降飞行器吧?在得到肯定答复之后,耿诺便放心大胆地动手了。
……他上手第一件事就是举起两个光脑往一块尖石上砸。
“等、等等!”希洛连忙拦住他,“你要做什么?”
“嗯?”耿诺回头,“哦,我要打开它们的盖板,但是手头没有趁手的工具,放心,不会影响大体功能的。”
两个光脑差点发出尖锐爆鸣,七嘴八舌地表示我们可以自己打开盖板,跪求手下留情。
“那好吧。”
然后他就看到两个光脑伸出触手一样的枝桠幻化成螺丝刀,三下五除二就把盖板拧开了。
耿诺感叹,这才是真正的智能光脑嘛。
隐匿身型躲在不远处的弗兰看得一阵皮紧,瞧瞧将镜头对准了他们。
耿诺抽出两个光脑的其中一条线连接在一起,录入希洛二人的3D人体影像,随后又设置了几个代码,让两个光脑连接飞行器后运行。
然而按照耿诺的指令进行操作后……
一片静谧。
耿诺歪头,“不对吗?”
他上手重重地拍了拍两个光脑。
伴随着其中一个光脑“嗷”一嗓子的哀嚎,不远处迫降的飞行器发出近似爆炸的震响,追兵全部都被吸引过去。浓重的烟雾在周遭蔓延开来,众人依稀看到两个人影从烟雾中跑出。
为首的长官一眼认出是希洛殿下的身影,连忙下令:“他们在那!追!!”
而真正的希洛和柯恩来不及震惊,果断跟着耿诺朝着反方向跑去。
三人一路狂奔,仅用了五分钟就来到了大名鼎鼎的帝星下城闹市区。
耿诺跪在地上狂喘,一边喘一边替自己找补。
“哈……我,那个,我一般跑这点路不会这么喘的……哈啊!我、我只是刚刚不小心喝风岔气了……”
他看到希洛都不怎么气喘,另一个人更是连呼吸都没乱,相比之下,他就是个废柴。
希洛并没有小瞧他,五分钟,仅仅五分钟,这个人跟他们一起跑了将近三公里还没有掉队,甚至前期一直是耿诺在前面带路,这体力可以说相当好了。
希洛平复着微乱的呼吸,贴心地替耿诺顺顺背,“慢慢呼吸,慢慢来。”
几人原地休整片刻。
“你真的太厉害了,怎么做到的?”希洛此刻看向耿诺的眼神完全不一样了,兴奋地朝他比划,一连串的问题接踵而至:“你输入了什么代码,怎么做到隐匿光脑信号的同时还能让它们正常运行、甚至远程控制飞行器的?那个爆炸又是怎么设置的?还有我们的替身?是投影?也太真了。”
“厉害吧!其实很简单,”耿诺一脸雀跃,“我早就想试试这么干了。”
“什么?”希洛震惊道,“你之前没这么操作过?”
“没有,我哪有这种机会。”耿诺腼腆地笑笑,“在两分钟之前,这一切还只存在我的构想之中。”
“……没想到真的能成功。”
希洛和柯恩双双傻眼。
那俩怨种光脑还连在一起,希洛的光脑痛骂:“你怎么能这么拍高贵的我!我又不是古董电视机!还有那是你自己设置的延迟十秒开启,你没注意!你怪我!”
“咦,真的吗?”耿诺没注意到这个细节。
那光脑继续尖叫:“快给我俩解开啊啊啊我不要跟它连在一起,我脏了!脏了!!”
“给我闭嘴!”希洛一脸嫌弃地推开聒噪的光脑,两个光脑咣当摔地上,柯恩过去尝试让它俩复原,希洛一把握住耿诺的手,目光炯炯,“阁下在哪高就?!”
“嗯……就、给人打工……”
耿诺移开视线,高级私人助理这个名头实在说不出口,万一人家上流社会都懂这是小蜜的默认说法可怎么办。
“那……”希洛刚要开口,柯恩打断了他,“时间来不及了,得走了。”
希洛顿了顿,转而对耿诺说:“我会联系你的,如果你愿意为我工作的话,我会给你非常可观的薪酬。你愿意吗?”
耿诺被突如其来的幸福砸晕了,忙不迭点头:“愿意,当然愿意!”
“那等我联系你的时候,记得接听。”希洛侧身准备走,手还死死握着耿诺的肩膀,千叮咛万嘱咐,目光真切,依依不舍。
“嗯嗯!”耿诺点头如捣蒜。
直到看不见希洛和柯恩的身影,耿诺还在回味这突如其来的梦幻经历。
“天哪,我要从良了!”耿诺在心里小声欢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