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甜果在卧室拿了干净的内衣外衣, 又拿了毛巾和肥皂,去了厨房。
水壶的热水倒进来,再掺点凉水, 不用太热, 温温的就行。然后端着搪瓷盆进了浴室,头发昨天洗了,今晚可以偷个懒。
江甜果慢条斯理的打湿毛巾, 在身上仔细擦拭着, 哪怕竭力拖延磨蹭,洗完澡出来时间也才将将过了半个小时。
林寒松躺在卧室的大床上, 手里拿着闫师长送的主席语录。江甜果瞄了一眼,发现这人还停留在目录页, 也不知道到底看没看进去。
看见她出来,林寒松的目光从书页上移开, 视线都带着热度。
只不过——, 他心里疑惑,江甜果洗完澡出来, 怎么比洗澡前穿得更端正,长袖扎进长裤, 不像睡觉, 倒像是随时准备跑路。
搞得怪模怪样。
他心里生起个想法,但又不是很确定。
“还看吗, 我关灯了啊。”江甜果说。
“关吧。”
灯绳一拉,屋里陷入了黑暗, 林寒松把语录放在了梳妆台上,有一阵脚步声,很快江甜果也摸黑上床了。
两个人并排躺着, 身旁的大热源存在感强的让人难以忽视。
江甜果不自在的往墙边贴了贴,说,“我想找个工作。不拘是啥,有个事能干就行。”
“为啥?养家的事用不着你操心。”林寒松反问。
做米虫被人养着当然舒服,但——,好好说着话呢,怎么就贴得这么近。男人高大健硕的身躯贴过来,一伸手就将她揽在了怀里,他滚烫的呼吸就喷洒在颈边,轻轻撩动她耳边的几缕碎发,磨得人痒。
“要是总在家闲着挺无聊的,人得闲出毛病来。”江甜果闭上眼,强压住声音里的颤意。
她穿书前还在读大学,谈过男朋友,但连亲嘴都没干过,更别提肉贴肉的亲密接触。
她没见过,也没试过,所以下意识地恐惧。
“好。”林寒松含糊应了声,然后亲上了她的脖颈,怀中人让洗澡水蒸得暖融融,甜香更加绵密。夜越静,人的喘气声反而越急切。
他像只亲人的大狗,没有章法的乱拱乱亲。
眼看着就要擦枪走火,江甜果手指蜷了蜷,按住他的肩膀:“不行……”
林寒松僵住,“怎么?”
不管当初两人抱着什么目的结的婚,但领了证办了酒席就是堂堂正正的夫妻,为什么要在这种时候拒绝他?
江甜果紧张的舔了舔唇瓣,“我大姨妈来了?”
“谁?”林寒松有点懵,“哪个亲戚找到部队来了?”
江甜果这才意识到搞了个大乌龙,她赶紧换了个说法,“我生理期,啊不对月经,例假来了!”
“你知道这是啥意思吧!”
林寒松不是傻子,他略微松开了手,一片黑暗里,江甜果也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只听他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那我去给你借点红糖?”
“不用……,”江甜果本来就是随口乱编,哪能让他大半夜再把邻居吵起来,“没那么严重,我休息几天就好了。”
“好。”男人搂在她腰上的手又紧了紧,却没有多余更出格的动作了。
江甜果就这么僵硬的侧躺着,盯着窗外高高的梧桐树和梧桐树上的月亮。她身子连动都不敢动,反复催眠着自己,好不容易才熬来了睡意。
怀中的人呼吸平稳,沉沉进入了梦乡。
林寒松却悄悄支起身体,借着窗外的月色看她。
江甜果的睡相不老实,醒着的时候唯唯诺诺贴着墙边,睡着了却攻城略地,手脚一下舒展开,抢了大半张床。
林寒松被她来来回回的动作蹭出了火气,视线在殷红的唇上停留了许久,然后无奈的起来。去客厅倒了满满一杯凉白开,喉结滚动,茶水咕嘟咕嘟三两口喝完下肚,身上的热气才散下去,这才躺回床上睡着。
同床异梦。
江甜果第二天起来的时候,身边空落落的,也不知道林寒松早上是几点走的,四方桌上摆着两个铝饭盒,打开里头装着杂粮粥和包子,厨房的炉子上也温着热水。
饭还没凉,江甜果就慢悠悠的打算先洗漱再吃饭。
一进厕所她却愣住了。巧了,昨天叫大姨妈,今天就来!
不用顶着心理负担骗人,江甜果难得感激自己的生理期。
想是这么想,手上却耽误不了,她慌里慌张的出来,在衣柜和挎包里扒拉了半天,却一无所获。
她又在原主的记忆里仔细找了找,没有,没有卫生巾!
甚至连干净柔软的纸都难得!
这时候大部分的女人来例假,用的是自己缝制的月经带,里头有草木灰或者是棉花,每次循环使用。
条件再好一些的,用的是粉红色的刀纸,很长很薄一大张,通常要两三张叠在一起,折成个长条垫在身下。
而她现在两样都没有!
江甜果怎么也没想到,穿越后遇到的最难解决的难题居然是卫生用品!
她胡乱扒了几口饭,估摸着钱家也吃完饭了,赶紧锁门冲下楼。
“江阿姨!”
钱改凤家的小儿子欢快地跑过来,贪婪的小眼神一点不掩饰。想起见到江阿姨的几次,不是糖就是肉,回回都是好吃的,小屁孩看着她的眼神格外深情。
他哒哒哒把漂亮阿姨领过去,还没到门口,就扯着嗓子喊:“娘!娘!”
“让你别在楼道里吵吵!”
钱改凤一把拉开门,虎着脸语气不耐烦,却在看见江甜果的时候,一张脸笑成了朵花。
“哎呦,江妹子,一大清早的你咋就来了,大白天的也不多睡会儿?”
说着还挑挑眉,江甜果第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过了会儿才想明白,钱姐这是在跟她飙车呢。
这就是已婚妇女的世界吗?
江甜果不知道咋回答,赶紧进屋问她借了几张刀纸垫上,行动这才自如了些。
她坐在小板凳上喝着钱改凤给她冲的红糖水,等着人刷完碗一起去供销社。
刀纸比上厕所的草纸软了些,但还是糙,尤其是为了防漏,还得垫上厚厚一叠,走起路来特别容易往后跑,江甜果不习惯,真是别扭极了。
钱改凤看出来她不舒服,照顾着特意放慢了步伐。两人磨磨蹭蹭,走了好半天才走到供销社。
钱改凤说是先去菜市,赶早了能买着新鲜菜,要不然就都是人家挑剩下的了。
江甜果没啥意见,也跟着一块儿进了菜市场。
部队家属院总共就四栋小楼,人不多,因此供销社和菜市都是小小的。菜市地方不大,不过现在正是夏季,又是在南方,各种蔬菜的种类不少,而且个个新鲜水嫩。
要不是江甜果懒得开火做饭,她绝对不会错过这些纯天然的有机绿色蔬菜!
菜市场边上就是卖肉的柜台,不大点的地方居然还大排长龙。这儿的肉可不好买。这年代物资供应不足,肉类产量有限,外头的人是没钱没票,部队军官干部多,津贴也高,舍得买肉的家庭还有的,可每天供应就那么点,稍微去晚一点,连猪下水都不剩。
昨天晚上还计划着给钱改凤送刀肉谢谢人家,看样子今天也是挤不上队伍了,江甜果只能放弃。想着等生理期过了,再来排个早队。
钱改凤昨天才吃过婚席,倒是不馋肉,抢到一筐青菜就功成身退。她看着江甜果两手空空,以为她是没挤进去,连忙张罗着要给她分点菜过去。
江甜果连忙拦住了,说这两天身子不爽利,做不成饭。
其实她觉得也没有做饭的必要,家属楼前有部队食堂,后有招待所食堂,想要便宜大碗或者好吃有味的都能自己选择。家里就两个人,偶尔新鲜,做顿饭吃吃还行,哪用得着天天开火做饭。
钱改凤也不好再劝,只能又在心里感叹年轻人手松,等到时候有了孩子,就知道当家柴米油盐贵了。
买完菜,她们就转进了旁边的供销社,虽然外头看上去供销社挺小的,但走进去里头的种类也挺全,都是些基本的生活用品。
供销社里头的售货员都是女人,江甜果买东西的时候,听到别的顾客在和他们聊天,叫的都是嫂子或者妹子。
她买了一包刀纸和三毛钱的红糖,回去的路上忍不住和钱改凤打听。
“嫂子,我看这供销社的售货员也是咱军属?”
钱改凤羡慕的点点头,“当然啦,在里头风不吹雨不淋,到了货她们还能先挑先选,多好的工作呀!”
“那供销社还招人不?”
钱改凤一下就笑了,“要是招人,我还至于在家里当老妈子?”
“你算算这部队里头有多少军属,再瞅瞅有啥岗位。好一些的供销社、招待所,其他的就是些食堂帮工或者在医院后勤处搞搞卫生。”
“前面的是萝卜坑,后面俩别看是临时工,也照样一群人打破了头挤着想进去。”钱改凤又把头凑近些,神神秘秘的,“你要想找个好工作,得提前盯着,早些打点,慢慢排队。”
这最后四个字怕才是重点,江甜果一下子无语了,找个工作还得拿出熬鹰的架势,21世纪也没有这么恶劣的就业环境吧。
回到了钱改凤家,她把买的红糖分出来一半。
“你这是干啥呀?”钱改凤推着不想收。
“嫂子,这回不叫你占便宜,我拿红糖跟你换点棉花,做个小垫子使。”
钱改凤一下就懂了,嘴上说着“一点棉花的事,要那么见外”,手上推拒的力度却小了不少,江甜果连忙把东西硬塞了过去。
钱改凤从屋里拿出一大团好棉花,想了想,觉得有件事得让她知道,“妹子,其实不仅是那四个地方有工作。”
她从窗户外头伸手指过去,家属院远处的空地上,一圈小平房已经初具雏形。
“那,说是咱部队里头要建个学校,有小学和初中部,有人传着说要在军嫂里头招老师,只不过——”
剩下的话她没说出来,不过江甜果也能猜到,钱改凤知道她的学历,不忍心说出来打击她。
但不管怎么说,这确实是很有价值的消息。江甜果穿书前读的就是师范类专业,如果能当老师,那肯定是专业对口的好事!
如今她需要的是一个机会,一个能忽略学历把她招进去的机会!
如果找工作是报志愿,那江甜果已经在心里默默排好了顺序。
学校工作是第一志愿,供销社、招待所第二志愿,万不得已,实在没有选择那就只能去食堂。
当然这就只是美好的畅想,究竟能不能成还得事在人为。
她带着棉花回了家,先把弄脏的内裤搓洗出来,然后烧了壶热水,顺道把早上没吃完的剩饭放在上头腾了一下。
跟着林寒松顿顿都能吃到有油水的饱饭,江甜果也不像刚穿过来的时候,营养不良肚子空空,一顿能干两碗饭。
把剩饭解决了填饱肚子,江甜果下午的时候就坐在桌子旁,实木椅子坐着不太舒服。但没办法,她对草纸的信任度微乎其微,垫子没做好之前,她绝对不会上床的!
她先打开了收音机,伸开天线,调了好几个频道,最后停在了戏曲频道,从《白毛女》放到《智取威虎山》。
她一边听,一边拿出针线和布料,开始缝垫子。
这布料,说起来还是当初在百货商场,哄林寒松说要给他裁衣裳买的。
但这会儿——,江甜果只能在心里说声抱歉,然后毫不手软的剪下来一大块。
嗯,剩下的省省做个短袖应该也够了。
江甜果过去喜欢养棉花娃娃,平常的爱好就是钩织,给各种尺寸的娃娃做小衣服。
比起要考虑造型和美观的精细活,现在缝个垫子就是手拿把掐,穿针引线中,一下午的时间飞快过去。
估摸着时间,她起身烧了一壶热水,一半装进暖水壶里,一半倒在搪瓷缸里晾着。然后又淘了些小米,煮在锅里熬了一锅稀饭。
林寒松回来的时候用网兜提了四个铝饭盒,进门就先放在了桌上。
他刚要打开水壶倒水喝,就看见桌上已经摆了个大搪瓷缸,再看对面,另一个搪瓷缸里是热腾腾的红糖水,他不太确定的问:“给我晾的?”
江甜果眼皮都没抬,点点头,又说:“炉子上温的有稀饭,你盛出来两碗,我不想动。”
“是很疼吗?吃止疼片,还是等明儿我带你去公社找个中医看看?”
江甜果很惊讶他能突然问出这么多问题,这男人白天不会是去找人补课了吧?
她也认真回答:“不算疼,就是懒得动也不好动,来例假了都这样。”
想了想,她决定给自己争取点福利,于是说:“来例假的时候,女人最好不要着凉水,不然会痛经,很疼很疼的!”
林寒松似懂非懂的点点头,“那这两天你不用洗衣裳了,碗我也来刷。”
如此上道,少年大有可为!江甜果送他一个大大的拇指。
林寒松无话可说,转身从厨房里盛了稀饭端出来。
江甜果一边吃一边和他聊天,有些话并不一定是非要在餐桌上说,只是要不干点什么,只和林寒松谈话,她总是会觉得僵硬,索性借着吃饭的工夫,聊天还能自然一些。
“我今天和钱嫂子一块儿去供销社了。”
林寒松点头,咀嚼的动作慢下来,等着她接下来的话。
“没想到那边还挺热闹的,就是不清楚还招不招人?”她端起碗喝了口稀饭,挡住男人灼灼的目光,“她还听说咱部队要建学校,你知道啥时候建好吗?”
林寒松听出来她的言外之意,没想到她对工作这么执着,行动力居然比当初和她相亲时都强!
不知道为啥,心里还觉得怪怪的。
他沉默了一下,在大脑里组织好语言回答:“学校还得俩月才能建好,如果真的从军嫂里头招人,估计最低也得高中学历才能报名。今天我找人打听了,食堂里缺个负责打饭的帮工,三餐都得去,一个月休六天假,开15块钱的工资。”
林寒松实话实说,“家里不缺这点钱,我觉得去打饭你倒是不如歇着。”
江甜果没搭理他,反倒是在心里认真权衡思考起来。
学校还没建好,而且也没传出招人的具体消息,那应该就是还远着。而且这事儿八字都撇不下来,还不一定能不能成。
食堂的打饭帮工?
江甜果一下想到了食堂阿姨,要是只有打饭这一项工作的话,那倒真不算累,她倒想去试试。
于是就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让林寒松明天给人家回个话。
林寒松似乎是没想到她真能接受体力劳动,讶然的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又补充一句,“那等过两天例假走了再去上班吧。”
吃过饭,林寒松主动端起碗筷,拿到水池刷了起来。表现得倒是不错。
江甜果则是把缝好的小垫子铺在自己睡的那头,她挺满意自己的作品,针脚紧密,缝得又平整,绝对是一张很好躺的小垫子。
这边林寒松刷完碗,又顺便冲了个战斗澡,身上穿着绿色的工字背心,紧紧的束缚包裹在肌肉上,看上去结实又性感的不行。
江甜果干巴巴的咽了咽口水,没忍住在心里对帅哥吹了声口哨。
该说不说,八块腹肌确实养眼哈!
她怕自己眼神越来越变态,赶紧挪开视线,说回正事,上次承诺给人家做身衣服。正好生理期来了,她懒得动弹,就趁这两天就先做出来。
她招呼:“来我给你量量尺寸。”
背后有人上前来,揽住了他的腰,林寒松清晰地发觉,自己肌肉紧绷的手臂,可能压迫着主动贴上来的一点,柔软的弧度。
意识到这个,他顿时头皮发麻。
有了生理期的护身符,江甜果今晚没给自己包得严严实实,换上了宽松些的旧上衣,这是她来到这个世界的初始皮肤,穿了不知道多久,洗的都松垮了,尤其是领子。
林寒松比她高了许多,只往下瞄了一眼,就隐隐能看见了,那白的晃眼的雪白,和微嘟起的嫩红的尖儿,滚圆如珠。
噗通、噗通。
江甜果还浑然未觉,只发现他心跳的好快,又沉又急,她忧心忡忡,“你没事吧?”
该不会是心脏有问题吧?
林寒松赶紧摇了摇头,幅度极大,整个人像毛头小子一样,有种手足无措的狼狈感。
江甜果一头雾水的给他量完了尺寸,然后熄灯睡觉。今天晚上的林寒松倒是格外老实,连睡觉都没凑过来,不知道是受啥刺激了。
一夜好梦。
江甜果今天醒的早,林寒松还没走,洗手池传来水流声。
她在床头的凳子上没找到昨天换下来的脏衣服,走出去一看,正静静躺在盆里,被男人仔细搓洗着。
还不只是脏衣服,就连她昨天换下来沾着血的内裤,也被他一块洗了。
怎么,连贴身衣物也帮她……
江甜果倚着门框,不太好意思的问,“你怎么把我的衣裳洗了?”
林寒松微微侧身,正好能看到她因为害羞发红的脸颊。
“你不是说来例假,最好别碰凉水。我洗衣裳,顺道给你的也搓一把,没碍多少事。”
“谢谢……,麻烦你了。”江甜果一下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就看着他把洗好的衣服拧得干干的,再一件件抖开,阳台上用长长的铁丝拉了晾衣架,衣衫是用竹衣架晾起来,挂在铁丝上一排。
在清晨的微风和朝阳下轻轻摇晃,迎着风带来一股淡淡的肥皂香气。
今天是例假的第二天,也是量最多的一天,随便一动弹或者是一声咳嗽都得血崩。江甜果懒得去钱家玩,又打开收音机,转战到床上给自己缝月经带。
钱改凤给她看过月经带的款式,类似于丁字裤,垫上草纸或者草木灰的棉布包,带子拴在腰上。
她正描样子,纠结怎么才能把月经带做得更人性舒服一些,门外却突然响起一阵敲门声。
是钱改凤?
家属院和她熟的好像只有她了。
推开门,没想到见到的是一个完全意外的人,火车上认识的王璐。
江甜果当时看出来这人心气高,瞧不上她,以为不会有交集,没想到这才几天就见着她主动上门了。
王璐身后还跟着俩小孩,应该是她的继子。女人脸上露出个腼腆的笑,“妹子,你一个人在家啊,我也闲得没事,来找你唠嗑。”
俩小孩机灵的喊:“姨姨好~”,边说边狠狠吸溜了下鼻涕,看着像两个小脏包。
邻居主动上门,江甜果欢迎,她闪开身子,大方地说:“那欢迎啊。离这么近,没事多过来串门子。”
说着她端出来一盘花生和糖块,是婚礼没用完的,招待他们吃。
俩小孩像狼看见了肉,不等她把盘子放好,就爬上凳子,伸着胳膊大把大把往兜里抓。明明是兄弟俩,却你推我打,就连抓个糖块都得分出个高下。
这边混乱的不行,王璐这个继母却浑然未觉,自来熟的抓了一把瓜子,边嗑边往地上吐皮,还笑着说,“瞅,俩小孩感情多好,亲兄弟就得这样。”
江甜果嘴角僵硬的勾了勾,俩孩子把盘里的东西全装进口袋里,然后又爬下凳子噔噔噔跑过来闹她。
“姨姨听、听!”
“要听收音机!”
“小宝要听威虎山!”
搞了半天,居然是为了收音机来的,江甜果确定自己放的声音不大,不知道是小孩耳朵灵还是隔音差,叫他们惦记上了。
王璐还看热闹不嫌事大,酸溜溜地说,“他俩对我这个继母都不这样,闹你是喜欢你呢。”
熊孩子的喜欢,谁爱要谁要吧。
江甜果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先忍了,毕竟人是她放进来的,转身从屋里拿出了收音机,随便拨了个频道。
俩小孩安生了一会儿,王璐磕着瓜子,和江甜果瞎聊:“妹子,你是哪儿的人呢?”
江甜果笑笑:“家里头没亲戚了,哪儿的人也不重要。”
一句话把她打探底细的话全拦住了,王璐要是有良心,恐怕半夜起来还得后悔的往脸上扇两巴掌。
但可惜了,她也就是被她的话惊到了一瞬,又接着说,“真是没想到,那你和林营长结婚可是转了运,部队比你老家好不少吧?”
话里话外,都是她一个孤女怎么配,捡着大便宜的意思。
江甜果在火车上就知道,王璐年纪轻轻,思想却跟裹了裹脚布一样。以为她结婚后有赵营长管着能变好一些,但本性难移,一开口就是这股令人作呕的味道。
其实王璐来上门,也不全是因为俩孩子闹腾。她嫁来家属院这段日子过得不好,俩孩子闹人难管就算了,赵营长对她态度也一般。
更不用提家属院的邻居,她不是没想着和别的军嫂打好关系,但偏偏因为她是二婚的,一凑到人堆里总有好热闹的问这问那。她自己又心气高,不想跟那群字都不认识几个的乡下妇女沟通。一下子在家属院里倒成了个孤家寡人。
王璐这才想起了江甜果,她觉得江甜果性子好,来自乡下又没根基,可以让她尽情展示优越。
谁想到她以为好欺负的小白菜,放下手里的针线,淡淡掀起眼皮,直截了当地说:“王同志,你的话我不喜欢。”
“我家林营长优秀,我同样不差,我们自由恋爱,是被两个灵魂吸引才在一起,不存在谁配不上谁,谁又高攀了谁。”
“同样我觉得人和人相处也如此,觉得合适了才在一起,你认为呢?”
王璐尴尬的“呵呵”笑了笑,低着头自己嗑瓜子,也不知道是没听懂,还是装听不懂。
江甜果打算再忍一会儿就送客,谁想到坐小板凳上听收音机的俩小孩却不老实。
她就低头穿了个针的功夫,大一些的小孩突然爬到桌子上,好像是要拿收音机,却只够到了天线,大力之下,脆弱的天线应声而断。
原先功能正常的收音机冒出滋啦滋啦的杂音。
坏了!闯大祸了!
俩小孩吓呆了,不等大人说话拔腿就跑,王璐也懵了,这可是好几十的东西啊,现在该咋办?
她木木的看看压着火气的江甜果,一下不知道这事该如何收场,想来想去也跟着一块儿跑了。
江甜果要追,迈出去一步却突然扶着桌子顿住,“草,血崩了!”
紧接着就听见“咔哒”一声,是木门上锁的声音。她缓过来去敲对面的门,敲了好半天,里头一直在装死,咋也不开门。
第27章 出头
江甜果又敲了几下, 实在敲不开门只能放弃了。人家执意当缩头乌龟,她还能破门而入不成?
她把自家门打开,就在客厅守着, 看谁熬得过谁!
林寒松回来的时候, 就见着她大马金刀地坐着,“刺啦刺啦”手中缝线的力气格外大,像是有什么事。
他剑眉紧紧皱起, 问, “咋了,谁让你不痛快了?”
江甜果指了指桌上的战损收音机, 告状,“隔壁赵营长的大儿子给收音机弄坏了, 人也跑了。”
“他家大人咋说?”
“咋说,正装死呢!我敲不开门, 你去!”她没见过这样的赖皮, 真是又气又觉得好笑。
林寒松没动,先拿起了收音机, 摆弄了几下,“不是大毛病, 换根天线就好了, 过两天我修……”
江甜果瞪他,男人的话一下拐了个弯, “太过分了,我这就找他们去!”
他挽起袖口, 指关节遒劲,沉闷地敲在结实的木门上。里头还是没开门,看样子是打算装死到底, 不过真正能挡事的赵营长回来了。
他还挺疑惑,问:“林营长,你这是干嘛?”
林寒松把坏掉的收音机递过去,不用多说,赵营长瞬间明白,这是他的好儿子又在外头惹了祸,让苦主找上门来了。
他说了声抱歉,然后从兜里掏出钥匙,一拧,没打开。
里头居然反锁了。
他直接一脚踹上去,木门发出震天的响声,给边上邻居都吓得不轻,透着门缝小心翼翼的看热闹。
“赵勇,”赵营长声音冷飕飕的,“我数仨数,你再不开门,看我等会儿进去怎么收拾你!”
“三,二……”
他耐心耗尽,后退几步,似乎是想大力把门给踹烂。门内传来一阵争执声,最后王璐占了上风,主动把反锁解开了。
赵营长扔给她一个等着秋后算账的眼神,大步跨进门里,三两下逮住了想逃的儿子,然后直接扒下裤子,蒲扇似的巴掌毫不留情扇到了屁股上。
伴随着小孩的哭嚎,场面愈发混乱,赵营长似乎是没解气,又解开皮带,狠狠抽过去。他是下了死手,男孩被皮带抽过的肌肤迅速鼓胀青紫,哭声越发凄惨。
王璐躲得远远的,生怕殃及池鱼。江甜果看得心惊肉跳,她这个上门找事的,反而出声劝和,“赵营长,有啥事不能好好说,非要下这么重的手打孩子……”
还说是亲爸,手狠的程度说是继父都有人信。没看小孩看他的眼神里都带着恨吗?
赵营长又抽了一下,这才放下皮带,看都不看哇哇哭的儿子,自顾自点了根烟,“他不是第一次了,就得狠狠的打,让他长个记性!”
“收音机多少钱?我赔。”
江甜果看了林寒松一样,发现他愣愣地看着赵勇,不知道在想什么,只能自己拿了主意,“没多大事,就一根天线坏了,我们自己修,要不了几个钱。孩子不小了,遇到啥事儿不能只是打,你得把道理跟他们说清楚。”
这就涉及育儿理念的问题,江甜果只能建议两句,该怎么做是人家亲爹的事。
赵营长长长的吐出个烟圈,没点头也没说好,掏出来五块钱塞进林寒松手里。男人恍然回神,推拒了几下,没塞回去,他们被送出了门。
晚饭时分,江甜果想起刚刚看到的家暴场面,觉得心有余悸,却又忍不住八卦:“赵营长下手是真狠呐,他平时也这样?”
林寒松筷子顿了顿,只说他俩不是一个团的,平时也没有交集,了解不多。
他们这头正吃着,隔壁的气氛却算不上多好。
赵勇鬼哭狼嚎实在扰民,赵营长要面子,没继续打,只让他跪着不给饭吃。
王璐啥时候见过这阵仗,虎毒不食子,赵营长对儿子都能下这么重的手,不会还打老婆吧。她担心秋后算账,心虚的不敢说话。
饭桌上静的可怕,赵营长突然问:“今天是咋回事儿?”
王璐小心翼翼地解释了两句,就被打断。
“不就是个收音机坏了,至于你们娘仨一块跑到屋里当缩头乌龟?王璐同志,我告诉你,这儿不是老家,不要拿你农村妇女那一套来解决问题。你读过高中的人,为人处事怎么连对门小学没毕业的都比不上。”
“你得知道,在这里,你的一举一动代表的是咱家,代表的是我的面子,你今天的行为让我丢人!”
他脾气不算好,说到最后几乎是吼了出来。
王璐垂着脑袋,指甲狠狠嵌入手心,掐出惨白的月牙。作为乡下女孩能读到高中,她在家里地位不低,啥时候被人这么劈头盖脸地数落过。
尤其是,农村妇女,连小学毕业的都比不上!
这两句话一下让她心里也冒出一股无名火。结婚的落差,和心里积攒的怨气,让她凭空生了勇气,直接顶了回去,“上下两片嘴皮子一碰,你说得倒是简单。让我胆大敞亮,让我跟个城里人一样,你倒是给钱给底气啊!”
“同样都是新媳妇结婚,对面啥排场我是啥样?你不如人家男人,就别怨我不如人家女人!”
夫妻对骂,都知道说啥能戳到对方的心窝子里去,俩人越吵越凶,甚至开始摔摔打打起来,声音大得让人想忽视都难。
林寒松收拾了碗筷在厨房刷碗,江甜果则是悄悄来到了门边,竖着耳朵听对门的动静。这么大的热闹,不能推门看真是可惜。
她隔着门听了半天,也没听出来到底是在闹啥,过了会家属院里有热心的婶子来劝架,声音愈发杂乱了,就更是啥也听不见了。
她只能放弃,等着明天和钱改凤八卦。
晚上,林寒松修了一会儿收音机,然后才上床。两人躺在一起,沉默着,没有亲近也没有说话。
江甜果说不上来,总感觉他今晚的情绪不对,吃饭时话少了许多。她尝试着去开解,絮絮叨叨讲了些有趣的话。
林寒松偶尔应上一两句。
她问,是不是不赞同赵营长对孩子的教育方式?
似乎是问到点子上了,林寒松默默点头,问江甜果她被送到乡下是过什么样的日子?
江甜果其实对于那段记忆不太清晰,她是总要去朝前看的,于是挑了些好玩的和他讲了讲。
说她春天的时候去山野里挖野菜,夏天的时候下池塘摸小鱼,秋天赶秋收有多忙,还有过年,能分着三个精白面包的饺子。
回忆着,原主的心境和画面都在眼前重现,她似乎也陪着一个女孩度过了青年时期。
林寒松笑了笑,说起自己离家进部队的那天,吃的也是一碗饺子。
在物资不丰裕的时代,饺子被北方人赋予了太多的意象。
他沉默了好一会儿,开始说起自己的家庭。
江甜果这才知道,原来他上面还有个大了很多岁的哥哥,战争时期被寄养在村民家里,过了很久才被找回来。
他说自己那时候很小,哥哥脾气很坏,总是欺负他。父母看见了,却因为对哥哥的亏欠,说是孩子之间的小打小闹……
说着说着词句也混乱起来,那些埋在心里连父母都不得知的隐密,在今天被打开了个小小的口子。撕开疮口,露出腐败的内里。
江甜果主动揽过他,把人抱在怀里轻轻拍了拍。原生家庭是困扰许多人一生的心结,她不觉得自己能用言语,或者是一个拥抱就改变什么。
但她觉得现在的林寒松需要安慰,所以她做了。
清甜稠密的香气,撞了林寒松满怀。两个人沉默的呼吸声在寂静的黑夜里交织,谁也没有升起暧昧的心思,只是这样抱着睡了一觉。
第二天,林寒松起床的时候,江甜果还没醒。他先洗好衣裳,然后拿饭盒去食堂打饭。
遇见许卫国,还被他打趣,说今天他精气神都不一样,是碰上什么好事了?
想起昨晚上暴露出来的脆弱,林寒松忍不住脸颊发烫。
只是——,那不带男女之情的抚摸和安慰,回忆起来怎么有种自己被当成儿子的错觉?
林寒松的脸一会儿红一会儿白,有意思极了。
——
江甜果起来的时候先看了看桌上的收音机。这边买不到替换的天线,只能先把被掰断的地方用胶带缠住。她打开听了一下,声音不如之前清晰,频道也少了不少。
只能看下回去城里,能不能买到到天线换上。
她吃完饭又把屋子收拾一下,没过一会儿钱改凤主动上门了,俩人聊了两句,她就迫不及待和江甜果分享了昨天晚上的八卦。
作为家属楼里的热心人,钱改凤可是不会错过这种场合。
“两口子闹得可凶了,要不是你许哥也跟来了,俺们可真拦不住赵营长!红着眼,是真要冲上去打小王!”
江甜果:“真吓人呢,看不出来赵营长居然是这种人。”
讲八卦时有人应和着,钱改凤愈发来劲,拉着她凑近耳朵,神神秘秘的就说开了。
原来赵营长和王璐其实不是二婚,而是三婚!
他头一个妻子在老家病死,只能把俩娃接过来自己照顾,家属院里头有人看他不容易,就给他张罗了门亲事,结果结婚不到半年就离了。
“为啥呢?”江甜果忍不住问。
钱改凤撇撇嘴,很嫌弃的样子,“别看赵营长人模狗样的,但其实是个面上光、糊涂蛋。俩孩子刚领过来的时候,又黑又瘦又野蛮,跟山里的野人差不多。他第二个老婆好心,给俩孩子当亲生的照顾着。忍了半年忍不了了,原来赵营长一半的工资都得交回老家!”
“你瞅瞅俩孩子被磋磨成那样,他的钱还照给不误,这不是糊涂蛋是啥。又没钱,人也不行,还带着俩孩子,哪家闺女能往火坑里跳。”
江甜果一下子就懂了。
钱改凤又感慨,“也是让他学聪明了,这回从老家娶的老婆,可是不好跑喽!”
江甜果倒是不这么觉得,王璐不像是逆来顺受让人揉搓的性格,不过这是人家的家事,她除了听听也做不了什么。更别说她和王璐的关系不好,更不好在这事上多嘴。
她俩又聊了些别的八卦,钱改凤看着她手上的布料,问,“不是你的尺寸,给小林做的?”
这件短袖已经是半成品,再改改型,个把天的功夫就做好了。
江甜果动作飞快,剪掉上面多余的线头,说:“之前扯的布,也许诺人家了,有空就做出来。”
钱改凤瞅着她的眼神愈发不一般,家属院谁都看得出来,林寒松家里不同寻常,年纪轻轻就当上营长,立过特等功,还是从首都军区调过来。
但直到结婚才知道人家是什么实力,新房子新家具,更不用说她和江甜果见了这么多次,新媳妇身上的衣裳就没重过。花了这么大一笔钱,居然还能做衣裳!
果真是人比人得气死,钱改凤一想到赵营长家对门,住了个啥啥比他们强的对照组,心里就忍不住乐起来。这以后得有多少热闹看。
江甜果不知道她心里百转千回,顺嘴说了自己要去食堂帮工的事。她知道钱改凤也惦记着工作的事,说出来肯定会让她有情绪,再心眼小些的可能又会生出别的怨怼。
但这种事晚说不如早说,迟早都要知道的,瞒着也没意思。
钱改凤果然脸色不太好看了,瞅着她的小眼神酸溜溜的,“还是你家小林有本事,我随军都三年了,工作还没着落呢。食堂是个好地方吧,听说不止工资,一个月补贴都不老少,更不用提别的好处。妹子,你福气真大。”
刚刚还笑人家赵营长,现在轮到自己尴尬了吧。钱改凤绝对不承认是酸,却又忍不住羡慕。
别看她家老许还比小林高一级,但真是样样比不上人家。都说结婚是女人第二次投胎,江甜果这可是掉进福窝里头了。
钱改凤的话除了冲天的酸味,没有别的恶意,江甜果就笑着过去闹她:“放心吧姐,妹子发达了绝对不忘你,到时候你来打饭,我给你捞稠的盛!”
钱改凤这才平衡一点,“不仅捞稠的,你还得给我捡肉!”
“包在我身上!”
下午,林寒松回来的比往常早一点,而且手里也没拎铝饭盒。
江甜果还没在意,直到见他打开橱柜,才问:“今天晚上咱在家做?”
林寒松嗯了一声,她这才发现,橱柜里多出来一块五花肉,还有一把鲜嫩的水芹菜。
“今晚包饺子。”他说。
不年不节的吃饺子?
可能他是被昨晚的夜谈勾起了什么吧,江甜果没多说话,挽起袖子看能帮上什么忙。
这年代吃顿饺子可不是什么容易事,没有后世方便的辅助工具,他们得从剁肉和和面开始慢慢干。
江甜果一想就觉得今晚工作量甚大。
她问:“你之前做过吗?”
林寒松“砰砰砰”剁肉的刀一下顿住,脸上罕见出现窘迫,“没做过……”,随后赶紧找补,“但是我见别人做过,应该不难吧。”
“巧了,我也是……”江甜果捂脸。
俩人大眼瞪小眼,最终两个厨房老白决定做了再说。
水芹菜长在河里,不算脏,简单摘洗一下就能用。林寒松有一把子力气,剁馅的事交给他,江甜果则是负责和面。
虽然俩人的水平都停留在看过,但江甜果自我评价,她肯定是更厉害一点,毕竟后世的各种做菜视频,步骤详细的就差博主亲自上门来做。
她虽然没做过,但是记性好呀!
她非常自信地和面,加水加盐再三揉三醒,半小时后成品面团出现。
她往下戳了戳,软趴趴的,额,只能说——能用。
林寒松也把饺子馅调好了。
“咸淡怎么样?”江甜果问。
林寒松说还行,江甜果就着筷子尝了尝,感觉拿不准。
“先包两个,尝好了再包其他的?”林寒松提议,江甜果同意。
包饺子需要两个人配合,一个擀皮一个包。擀皮是个技术活也是个功夫活,江甜果想都没想一屁股坐下,把擀面杖交给了林寒松。
等饺子皮的功夫,她坐在椅子上看她,男人肌肉劲瘦,五官英拔,气质却并非一丝不苟。在厨房忙了半天,衣衫袖子随意挽起,这会儿又沾上了面粉,带上了几分人夫感。
啧,江甜果拨弄了一下勺子。
很快饺子皮擀好,江甜果接过,手脚利落地开包。这时候就感觉饺子皮有点不太对劲,但又说不上来,反正就是比买的差点什么。
四颗圆滚滚的水饺下锅,沸水翻腾,饺子遇水变得更加膨大,直到变成个小包子的大小。
江甜果还没见过这么大的饺子,怕不熟,特意放在锅里多煮了一会儿。过了好半天才捞起来,放在两个搪瓷碗里,他俩一人两个。
富强粉做的饺子又白又胖,她小心翼翼吹了吹,慢慢咬下第一口。
“好像淡了点?”她不太确定,嘴巴里含着东西,鼓出点颊肉来,俏生生地吸引人目光。
林寒松眼眸深了些,视线盘踞在那点肌肤上,很快又转移。
又放了些盐,这次咸淡味调得正好,两人就放手开干。一个擀皮一个包,居然还生出几份默契来。
淡淡的温馨氛围止于饺子开锅。
江甜果和林寒松对着一锅烂饺子,傻眼了。
最开始那四个不是好好的吗,怎么这一锅会如此叛逆?
“是我没捏紧。”
“是我擀得太薄了。”
俩人都争着把错误揽在自己身上,尤其是林寒松,一张俊脸绷着,苦大仇深的,仿佛饺子给他惹毛了。
江甜果一下笑了出来,说:“锅里还有几个好的,盛出来给钱姐家送去。”
“那你吃什么?”林寒松默认自己吃烂的,“小食堂应该还有饭,我去给你打一份?”
“这不是有现成的?”江甜果粲然一笑,“吃不成饺子,咱们可以喝面片汤,再倒点面水就成了。”
林寒松能听到她好听的声音说。他的目光几度变幻,仿佛透过她看到了别的东西。
允许犯错,允许不完美,做得不好也不会有责骂。他面对的不是严苛的父母,而是会包容、互相扶持的妻子。
二十五岁的林寒松,在今天拥有了可以不完美的权利。
他突然也笑了,是毫无保留开怀的笑,“你说的对”,吃不了饺子,其实面片汤也很好喝。
等江甜果送完饺子回来,林寒松居然还对着碗里的面片汤在傻笑,而且还笑得十分荡漾。
她自己也坐下来尝了一口,确认这就是一顿味道正常,甚至有一丢丢难吃的晚饭。
那林寒松这是什么情况?
搞不明白。
——
晚上的时候,江甜果又提了食堂工作的事,说想尽快上班。
“你例假了了?”他问。
那肯定是没有,江甜果跟他科普,“例假短的三五天,长的六七天。但是只有来的第二第三天,量大行动不便,其他时候都能正常工作。”
“我在家天天闲得只能缝衣服,盯得眼睛都疼,真是呆不住了!”讲到后面语气娇娇的,又委屈巴巴,谁能忍心拒绝?
林寒松投降,说明天和人打声招呼,估计后天能上班。江甜果这才罢休。
她大致清楚食堂的情况。部队里头食堂很多,只是对家属开放,能让家属工作的只有招待所的小食堂,和家属院边上的大食堂,这个也叫干部食堂,只招待连级以上干部,收费供应。
食堂早上六点营业,打饭的不用去太早,只要六点前能到就行。
盼望着可算能上班了,想着第一天上班可能会有突发情况,江甜果就交代林寒松,让他醒的时候顺道把自己喊起来。
结果——,江甜果被喊醒的时候,只感觉才躺下没多久,一看手表时间才五点。
开玩笑,她高三也没这个点醒过呀!
那边的罪魁祸首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作息有多逆天,还一脸不解地看着倒头又躺下的身边人。
“不是让我喊你?”
江甜果半死不活的赖床:“让我再躺半小时,啊不对,十分钟!”
第28章 打饭阿姨上线~
说着是要再睡一会儿, 但江甜果总害怕一不小心再睡过头了,没过两分钟就得睁开眼瞅一下。
索性是睡不踏实,她又在床上磨蹭了几分钟, 最后选择起床。
“啊~”夏天天长, 五点多天就已经蒙蒙亮了。打个哈欠,江甜果还没太清醒,只感觉到耳畔清风拂过。
“还没醒呢?”林寒松领着她往大食堂走。
“快了。”江甜果使劲搓了搓脸, 努力让自己看起来精神点。
远处是安静的家属楼, 近处的食堂却已经灯火通明,说话声和切菜声不绝于耳。
林寒松领着他找到了食堂管事的王姐, 女人四十来岁,剪着利落的齐耳短发, 大方脸笑模样,看着亲切, 像是个和善的利落人。
“小江是吧?”
“江甜果。”
“名字真好听, 咱这儿的工作内容和待遇,小林给你说了吧?”王姐问。
江甜果点头。
“成, 那我先带你换衣裳。”
江甜果跟着王姐要走,余光发现林寒松还杵在那儿, 半点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你不急着去锻炼?”她转头问。虽然她早上起不来, 但也隐约知道枕边人雷打不动五点起床,时间差不多了再带早饭回来。
不至于今天为了送她上班破例吧?
谁想到男人还真一本正经的点点头, 反问她:“第一天上班,用我在这儿陪着你不?”
江甜果:“……”
这种既视感, 有点像她路过幼儿园门口,看见的那些望眼欲穿的家长们。好家伙,自己是十八又不是三岁, 哪儿至于上个班还得跟个家属陪读。
这也太肉麻,太离谱了吧!
要是今天林寒松这么干,明天她就得成为传遍家属院的娇气包!
狗男人就会乱她道心,眼不见为净的好!
江甜果拉着他的胳膊,要给人拽出去。林寒松看着精瘦一条,一拽怎么这么沉。偏偏还不太配合,她只能自己使劲。
她气得转头嗔了一眼,不知道自己红着脸瞪人多么风情,林寒松越发走不动道。
好不容易把障碍物丢出去,一转头王姐还打趣她,一副过来人的语气说:“你们小夫妻感情可真好~”
江甜果:“!!!”
她不是,她没有啊!
王姐可听不到她内心的咆哮,领着她到了食堂的换衣间,递过来一套半旧的工作服,简单的白色褂子和白帽子,洗得干干净净,带着一股肥皂香。
她换好衣裳走出来,王姐正在和其他几个女工整理售餐台,见着她眼前一亮,“年轻就是好,穿啥都水灵灵的。”
“看这小腰细的,没生养过就是好~”
“我年轻的时候比她还水灵,现在都熬成黄脸婆了~”
食堂里来了新人,年轻的姑娘在一群中年妇女里头对比强烈。这些女工们难免发出岁月易逝的感慨。
“可不许说这种话,姐姐们现在也好看啊!”江甜果笑着走过去,也拿起抹布开始打扫起来。她手上利索,嘴上也不停,“我一进食堂还以为是掉进了仙女窝,姐姐们咋一个个都长得那么美呢~”
这马屁一出,可是给几个女人笑弯了腰,笑着笑着还禁不住老脸一红。
向来是被叫嫂子、大姐的她们,居然还能被年轻漂亮的妹子甜甜地叫姐姐。
哎呦~,那两声可真是甜到人心坎里去了~
江甜果没跟着她们一块笑,反而还一本正经地继续说。她夸王姐眼睛又圆又大,炯炯有神;夸她旁边的女人头发浓密顺滑,还有……
反正不管是谁,在她嘴里总能找到能夸的地方。偏偏她一双杏眼又极其真诚,叫女人们想说这是马屁话也违心的说不出来。
只能对这个新来的,嘴甜又真诚的妹子更加喜欢了!
食堂里头气氛好,王姐这个管事的最乐意,她们笑够了闹够了,王姐问:“吃饭没?”
江甜果老老实实地摇摇头。
“没吃饭正好!”王姐走到后厨,从炸好的油条里捡出来一根,用碗装着递给她,“正热乎呢,赶紧吃。”
江甜果拒绝,并且还看了看四周,压低了声音说,“王姐,这不好吧……”
倒是个实诚人,她一下笑了,“放心吧,不是单给你开小灶。咱食堂的规矩,有新人来了,招待一根油条,她们都享受过,现在到你了。”
那边几个女工一齐点头,江甜果这才没了心理负担,谢过善良的同事们,欣然接受了热腾腾的油条。
别说,刚离开油锅的油条就是又酥又脆,特别香!要是能配上一碗胡辣汤就更好了!
这可不是思乡,只是馋了。
江甜果吃的一脸满足,王姐笑眯眯地看着,忍不住说:“你这姑娘真讨喜,怪不得玲玲交代了好多遍,让我对你好些。”
玲玲?“是何玲玲?”江甜果惊喜,“我刚结婚事多,这几天都没空找她玩!”
“等凑着星期日了,你俩再约着一块上市里玩!”
俩人简单的聊了几句何玲玲,等江甜果把油条吃完,王姐就和她介绍食堂打饭的基本工作内容。
来干部食堂要用餐票消费,连级以上干部每月会定量发放餐票,不够用的话也可以用钱和票兑换。
因此一个打饭的窗口就生成两个岗位,得有一个人在窗口负责点餐和收票,另一个人在后头负责打饭,两人互相配合,才不至于手忙脚乱。
江甜果头一天上班,王姐给她安排了个不太忙的窗口——打稀饭。一是因为食堂稀饭种类少,二是这算最没有技术含量的饭菜了。淘了米扔进锅里,只要不糊总是能吃。因此相比较冷清。
手表上的指针指到六点,食堂开始营业,迎来了第一位顾客。
这熟悉的身影,这六亲不认的步伐,不就是刚被她撵走的林寒松。
男人目标明确的走到了她的窗口,王姐可不愿意在小夫妻这当电灯泡,一闪身转到旁边窗口去了,留下江甜果和他大眼瞪小眼。
“同志你好,我要一碗红薯稀饭。”
江甜果接过饭票,却看到了他额头上的一层薄汗,这男人该不会是锻炼了一半跑来吃早餐的吧?
她把打好的红薯稀饭递过去,看着他转身要走,忍不住叨叨一句,“吃完饭就别去锻炼了,对胃不好。”
她身边人有因此肠穿孔的,总是忍不住敏感提醒。哪怕不是林寒松,随便其他人她也会这么做的!
“知道了,那我回去收拾家务。”林寒松端着饭盒,笑着回她。
“哎呦呦呦……”
男人刚一转身走,江甜果旁边几个窗口的女工们,就立刻发出意味深长的声音。
再看她们脸上,就写着仨字——磕到了!
江甜果:“……”
呵呵,她的心现在比食堂的大铁勺都要冷。
六点半的时候,食堂里陆陆续续来了大批人流,有拿着饭盒,也有拿着锅的。
众人脸上的笑容收了起来,开始面对今天第一场硬仗。
王姐利索的收票递锅,“四碗红薯稀饭。”
食堂早上提供三种粥类,用大米和红薯煮成的红薯稀饭;小米和南瓜煮的小米稀饭;还有野菜和大米煮的咸粥。
锅放在台面上,这个时候,外头买饭的人就会把目光聚集到江甜果,更确切点,聚集到她的勺子上,似乎想通过眼神监督,给打饭阿姨治好“帕金森”。
江甜果确实被这种眼神看出了几分压力,她拿着大勺子,先在桶里搅了搅,让米和粥水变得均匀些,然后开盛。
一碗饭一勺,四碗稀饭差不多装了半锅。
这一份盛好递过去,下一个饭盒就紧接着摆到面前。江甜果起初确实会被灼灼的目光看出些压力,后来人一多也就忙的顾不上,眼里只有勺和锅。
“同志,我要四碗小米稀饭。”
想着有熟人在食堂打饭,钱改凤难得狠狠心来了食堂,就是为了占回便宜。
江甜果就算穿着统一的白色工作服,在人群里还是最显眼的,她毫不费力地找着了她,然后赶紧排队。
为了引起注意,她给票的时候声音还特意放大不少。江甜果听见了,不能回应,于是笑着对她眨眨眼,手里勺子往下沉了沉。
不能太出格,但也确实比一般的稠了不少。等钱改凤端着锅回家一搅,眼睛瞬间就笑没了。
稠乎乎一大锅,江甜果果然照顾她了嘞!
食堂本质是干部食堂,所以八点半就能关门结束早餐,接下来就是他们工作人员的吃饭时间。
秉承着勤俭节约的美德,食物是肯定不能被浪费的。没售卖完的菜品,剩的少了,就是食堂的工作人员们这顿分着吃了;要是剩的多了,那就不得不留到下一餐便宜卖掉。
不过掌勺的大师傅心里都有杆秤,估摸着的量错不到哪去。就像今天,早上剩下来的菜有些少了,他就让帮工去库房的泡菜坛子里捞了几样泡菜出来,切巴切巴算一样凉菜。
临城这边有吃泡菜的传统,家家户户都会腌上一些,也是餐桌上的常备菜。虽然没油水,但吃的就是这一份鲜辣脆爽。
泡菜不稀罕,而且吃着不顶饱,不到半晌就饿了。人们反而更爱食堂的大锅菜,炒得油水足,有几样还沾了荤腥,剩的那点菜根本不够抢的。
但江甜果却算个异类,她肚子不缺油水,比起食堂常驻的豆芽豆腐土豆三位嘉宾,她更喜欢大厨做的泡菜,夹了不少,就着窝头和稀饭慢慢吃。
王姐吃饭的时候和她坐在一起,不经意瞅见了对面小媳妇慢条斯理的吃相,不自觉自己的狼吞虎咽也收了收。
这样吃着也太磨人了,她忍不住就想说话,问出了藏在心里许久的疑惑,“小江,你和林营长条件不差,咋想着出来上班?”
别的工作也就算了,但食堂可不算多清闲排场。
王姐既然问了,江甜果也就认真回答,“姐,我是农村出来的,见过女人们为了块儿八毛,伸手问男人,问婆家要钱有多做难。我想着还是得有一份自己的事业,自己能挣钱,说话才有底气。不拘去做啥,哪怕是扫大街,也比天天窝在家里强。”
食堂里的女工经历的比她更多,这些话引起了她们的共鸣。
“妹子说的对,从前我在老家照顾孩子,男人的津贴打回来,我要钱还得看公婆脸色,那日子可真不好过。”
“没工作的时候,给俺闺女买个头绳都得偷偷摸摸的。前两天发了工资,我领着她到市里买了一板发夹!”
她笑笑又接着说:“而且有的男人天天说,女人不工作就是在家里头享福了,但那些零零散散的家务事堆在一块,不算重,但也忙的团团转。如今既然女人也上了班,那家务活就得俩人平摊,让那些大言不惭的男人们也来享受享受清闲的好福气。”
这段话就更让人恍然大悟。
“我男人就这样,说我啥也没干,整天就是享福的。那他倒是来试试啊,照顾俩孩子吃喝拉撒,屋里采买打扫……,哪一样容易哪样好做了!”
王姐也开口:“我家那口子也是,一下班就当甩手掌柜啥也不干,酱油瓶倒了都不伸手扶一下!等今儿回去我就给他说,老娘也是有工作的人,以后家务一人一半都得承担!”
说完还不忘拉踩一句,“林营长都能收拾家务,凭啥他不能干!”
最后这句话,今天早上可是有不少人都见证了那场面。这下子,众人又纷纷羡慕江甜果福气好,嫁了个这么体贴懂事的老公。
吃过饭后还要打扫卫生,后厨的打扫后厨卫生,前厅的则是把售餐台和这些桌椅地面都清理干净。
这一项工作花了半小时时间,等江甜果到家的时候都九点半了,她可以稍微休息一会儿,十二点前到达食堂准备午餐。
她给自己刚倒了杯水,还没喝完呢,钱改凤就掐着点过来敲门了,一进门先探头探脑的瞅了半天,好奇的问:“你们食堂打饭的,早上吃啥?是不是那些剩下来的你们都能吃?叫带回来不?”
江甜果忍不住戳戳她的脑袋瓜:“钱姐,你天天想的都是啥好事,剩饭也是公家的东西,要是叫人随便拿,那不出五天食堂都得叫人搬空了了!”
原来不能随便拿呀,钱改凤心里平衡不少,还要问:“那你们早上吃的是啥?”
江甜果耐着性子回答她:“原则上我们可以吃剩菜,但是一顿就剩那么点东西,不够几个人分的。反正我今天早上吃的是泡菜配稀饭,窝窝头一人一个。”
这比普通战士们的餐标都差多了,原来食堂的福利待遇也没有传的那么好啊……
钱改凤这下是真平衡了,她满足了过于旺盛的好奇心,也害怕把江甜果问恼了失去个朋友,连忙分享最新打听到的八卦将功补过。
“你知道不,咱们家属院里头要办扫盲班!”
“这是好事啊。”
“更好的还在后头呢,”钱改凤神神秘秘的一挑眉,“这回的扫盲班可是大领导牵头,请了军嫂里几个有大文化的来教课。”
“更重要的是,他们说将来扫盲班考试考过了,到时候给算小学学历填到档案里!”
“小江,你去不去?”
江甜果本来对扫盲班无感的,但一听到能给个学历证,她一下子就心动了。
她记得曾经看过一个报道,直到八十年代我国的文盲还占有相当大比例,原主小学肄业,虽然说出去不好听,但其实也正常。
但这不代表江甜果就能忍了,每次填写个人信息的时候,都要反复写下来“小学肄业”四个字,这和反复公开处刑有什么区别?
如今好不容易能提升学历,虽然只是从肄业变成毕业,但她肯定得把握住机会!
“嫂子,我当然报名,啥时候开课?”
钱改凤说不用报名,后天开课。说着她自己又犹豫起来,问:“你说我要不要也去听听?”
“想去就去呗,这又不要钱。”
“这肯定不是钱的事,”钱改凤纠结的不是这个,她首先害怕的是自己脑子笨,学了也记不住,到考试的时候闹个大笑话。其次是家里头一堆活计等着,俩孩子也得人照看。
在江甜果耐心的倾听里,她一点点把自己的烦恼说了出来。
江甜果是欣喜她渴望进步的,于是说:“嫂子,你看看那些科学家,五六十岁了还能为国家做贡献,你今年才多大,就说脑子不行了?脑子可不是越老越笨,而是越不用越不灵光,你去上扫盲班,搞不好还能让你变得更聪明了。”
“还有家务和孩子不更好解决,许哥不是不通情的人,肯定能理解帮你分担一些。只要你想学,啥都阻止不了你的。”
钱改凤掀起眼皮看她,小心翼翼又不太确定,“那我,回去和老许商量商量?”
江甜果拍拍她的手背,是鼓励也是支持。
——
食堂里的早饭和中饭都得剩到下一顿售卖,但当天的晚饭,却没有理由也没有机会二次利用了,尤其还是夏天,不少东西隔个夜可能就要变质了。
这时候就是食堂员工的福利时刻,大家纷纷拿出了饭盒、网兜,场面热闹得和早上的菜市场差不多。
“小江你不拿点?”边上人都在拿,王姐也不例外,装了好几个窝头。
江甜果自然不缺这点吃的,但在这个年代,尤其是这个氛围下,更重要的是合群。
她走过去,象征性地往饭盒里装了两个窝头,王姐还要再给她装几个,被她拒绝了。
“天热,放不住,我家人少就少拿点,省得搁坏了浪费。”
王姐点头,接受了这种说法,这一关才混过去。
林寒松今天下班迟了些,往家属院回的路上,遇上了不少战友和家属。
只是为什么男人们看他的目光带着不忿和微弱的敌意,女人们则是欣赏,甚至还有些热情。
他听了几耳朵,似乎是在说,“你看人家林营长……”
“学学人家林营长……”
看他,学他,他做什么了?
林寒松不懂,林寒松一头雾水。
江甜果回家的时候,林寒松已经到家有一阵子了,看见她打开饭盒,从里头拿出俩窝头,还挺惊讶。
“是从食堂买的?他们不管饭吗?”
江甜果自顾自倒了杯温水,润润嗓子后说:“拿的。”
林寒松眼神疑惑,她接着说:“大家都在拿,我不拿不合适。”
她说的是“合适”,男人的眼神复杂了些,没再说别的话。
过了一会儿,才聊起困扰他一晚上的难题:“今儿个下班的时候,我觉得周围人看着我都有些古怪。”
“嗯,怎么了吗?”
林寒松就把自己听到的只言片语和江甜果讲了讲,“要不你明儿,找钱姐打听打听到底是咋回事?”
这种背后被人议论,还不知道是在议论啥的感觉,真不好受。林寒松一个不喜欢八卦的人,如今得被迫八卦自己。
谁想到对面妻子的表情却一下子变得古怪起来,“没啥大事儿,你只要知道是好事就行了。”
“到底是啥,给我也听听呗?”看江甜果这小模样,林寒松就知道她不仅清楚来龙去脉,而且这事八成还和她有关。
“我不告诉你!”江甜果得意洋洋,就是不说。
“我身为当事人还不能知道了?”林寒松今天偏要打破砂锅问到底。
俩人一个执意问,一个逗弄着不想说,拉扯着就在不大的屋子里展开了追逐战。
江甜果自以为灵活,可惜她只顾闪避,不看脚下的路,在卧室里被床边的小板凳一绊,不受控制地往床上栽了过去。
林寒松趁机反扑而上,把她压在被子里制住了,“说吧江同志,是你老实招待还是我严刑逼供?”
“嘶……”江甜果倒吸一口凉气,看林寒松的眼神带上点不健康的颜色。
好你个林寒松,没想到你个浓眉大眼,还能玩这么花的?
第29章 扫盲班(已精修)
“你这是什么眼神?”他不解地问。
身上压着的人死沉死沉的, 江甜果难受的推了他一把,两人这才意识到这个姿势有多尴尬。
薄唇和细嫩的脸蛋只有几公分的距离,他们之间只有薄到可以忽略的两层布料, 在努力维持岌岌可危的防线。
林寒松能清楚感知到, 贴合着的身体有多么柔软的丰腴,他的眼神幽深,如同犬科动物狩猎前的伺机而动。
“起来再说。”江甜果像只敏锐的小动物, 意识到危险就想迅速逃离。
然而, 有些晚了,她汗湿的头发贴在凌乱的额边, 猛地感受到腿边的异常,眼睛因为惊恐和其他情绪瞪得老大:“你……”
这——, 请问这个热腾腾的不明物体是什么?
不是哥们,说好的粉笔头口红壳呢, 你为什么那么不一样, 吃激素长得吗?
这东西存在感越来越强烈,江甜果又惊又羞, 大脑一片空白,丝毫没注意男人的视线越来越危险。
“可以吗?”他问。
灼热的吐息带着雄性///荷尔蒙, 在敏感的耳侧喷洒。
江甜果有些怕痒, 情不自禁抖了一下:够胆的话,她真的很想说NO!
但敏锐的第六感告诉她, 这种时候无论是接受还是直截了当地拒绝,都没好果子吃。
她顶着男人滚烫的视线, 磕磕巴巴地继续拉出万金油借口,“我,例假还没结束……”
其实这年代的人大多都有点营养不良, 尤其原主之前在乡下被磋磨狠了,外表看着不显,但身体底子虚亏。例假来了三天就没了。
但大实话哪能说出来,她恨不得穿越过去,摇醒当初给林寒松科普生理知识的自己。那么老实干嘛,就该说例假来一次十天半个月的,好歹能多苟两天!
现在好了,这回混过去下次咋办!
江甜果忍不住两眼一黑再一黑。
“……”
林寒松没再继续动作了,他极慢地起身,却又在即将离开时,猛的压了回来。
“唔!”江甜果瞬间被摄住呼吸,带着粗茧的指腹压在她脸边,狠狠箍住细嫩的小脸,给了她一个唇与舌深入接触的吻。
他也没有经验,就只是遵循着本能,去啃咬垂涎了许久的红唇。
江甜果起初还能挣扎,但力量和体型的绝对压制,让她的挣扎更像一种挑逗。她就像只被哈士奇按在爪子下的布偶,弱小无助,只能被傻二哈蠢兮兮的舔上一脸口水。
她索性什么也不做了,在他毫无章法地唇舌纠缠下,呼吸渐乱。
他躯体的高温毫无保留的传过来,几乎要把她也一并点燃。不知道被亲了多久,二哈终于心满意足,放过了可怜的布偶。
是非之地不宜久留,江甜果稍微被松开,就下意识拔腿想跑。
林寒松拉住她:“你去哪儿?”
那小样,搞得她像个拔(x)无情的渣女,江甜果真是都怕了,“我去客厅,你自己解决一下。”
“不用,没事,过一会儿就好了。”
额……,江甜果尴尬地挪了挪腿,被那东西抵触的感觉犹在。她没控制住,飞快瞄了眼。
你这都不用解决吗?她坏心思的想,这么能憋,干脆给他憋坏算了!可恶可恶!
说话间,她悄咪咪转移到了客厅,坐在离卧室最远的椅子上,才稍微找回了一些安全感。
林寒松稍微平复了一下,眼神变得清明,又回到了那副端重可靠的模样。
他还是没忘最开始的问题,于是又重复了一遍。
江甜果没想到他能如此执着,但未免刚刚的悲剧重演,连忙老实交代,“其实没啥,八成是嫂子们知道你是好丈夫,在院里给你宣传呢。恭喜你林同志,你可出名了!”
“她们怎么会知道?”难道是江甜果面冷心热,整天在外人面前夸自己?一想到这个可能,林寒松就没控制住荡漾起来。
江甜果残忍的戳破了他的粉红泡泡,“因为我说你在家里会做家务。”
“就这?”
“你以为呢,我随口一说,谁知道他们这么来劲。”虽然林寒松确实不错,但分担一下家务就够被吹成绝世好男人了?
啧,那么多含辛茹苦的军嫂也不见有人宣传表扬一下。
她得给自家男人打打预防针:“林寒松同志,我希望你能够戒骄戒躁,不要因为别人的夸奖而自满,能做到吗?”
虽然搞不懂为什么明明是顺手、分内,并不困难的事也能在家属院里引起波浪,但首长给了指示,那肯定要:“保证完成任务!”
他站起来,还颇为正经的行了个军礼。
江甜果一下又笑了出来。
水壶里有现成的热水,她换身衣裳,把哈士奇的口水洗干净,舒舒服服地躺到床上。林寒松带着幽怨的小眼神也上了床,自从抱过亲过后,他似乎更迷恋上这种肢体接触。
“热——”江甜果把他的脑袋往旁边推走,自己往墙边贴,时刻维持两人的安全距离。
林寒松搂不着他,选择拿起扇子,隔空送风。
食堂的活不重,但也是实打实的体力劳动,江甜果许久没这么累过了,昏昏沉沉的马上就要进入梦乡。
一块小毯子搭在她的腰腹处,她浑浑噩噩的醒了下,似乎想起了件要紧事,嘟嘟囔囔的说,“托钱姐帮忙做的棉花被快好了,咱们得找个时间去取回来……”
“好,休息日就去。你不是在老家摸过小鱼嘛,这边河里也有不少东西,想去吗?”
没有回应,人又睡熟了。淡淡的月光下,林寒松看着她的睡颜。片刻之后,他把窗帘完全合住,室内陷入彻底的黑暗。
——
另一边,他们对门的新婚夫妻同样从晚餐亢奋到了现在。
事情还得从再早一些说起,王璐今晌里串门才知道,对面那女人又搞了个大事!
——她居然在食堂有工作了!
真是气死个人,不信邪她还找到食堂去看了看,确认那人就是江甜果没错。
凭啥一天天的好事都叫她给遇上了,王璐气得连家都不想回了,一屁股坐在路边的阴凉下,嘀嘀咕咕抱怨老天的不公。
谁想到时来运转,骂着骂着旁边多了个富贵洋气的女人,问她和江甜果是什么关系。
王璐没见过她,刚想离开,忽然听见旁边有人经过,叫了她一声“赵科长”。
她心思一下子活泛起来,大着胆子问,“你是科长,哪儿的科长,能不能给我安排个工作?”
她自己都是不太抱希望的问一嘴试试,谁想女人没直接回答,反而说想知道林寒松一家的事,要她把知道的全说一遍。
知道这是个机会,但王璐却尬住了,书到用时方恨少,八卦用时也嫌少。
两家虽然是对门,但江甜果成日里关着门,她不知道对面在干啥。尤其收音机的事过后,她下意识不想和她有直接接触,这会儿一问起来真是抓瞎。
只能磕磕巴巴地说了些无关痛痒的。
赵继红点点头,似乎是思考了一会儿,然后说王璐给的信息没啥价值,但她这边可以安排个工作,没工资没待遇,还得汇报林寒松一家的最新消息。
这么不平等的交易,王璐却眼睛发亮,只犹豫了几秒就毫不犹豫地答应。
想着即将落实下来的工作,她心里美滋滋的。再等到赵营长下班回来,冷战了好几天的夫妻俩,难得都给彼此露了个笑脸
“你这是有啥好事了?”她问。
赵营长把她拉到房间,控制不住内心的喜悦,“我们团的副团长要因伤转业了,这个位置空下来。今儿严师长找我,我琢磨着他像是有这个意思。”
他又接着说,自言自语仿佛在说服自己,“我参军十八年,二等功立过一次,三等功立过四次,无论是资历还是成绩,在团里都数得上。当了这么多年的营长,我也是时候往上动一动了。”
那自己以后岂不就是副团长夫人!夫妻俩一个升职,一个有工作,双喜临门,瞬间把他们郁闷了好几天的心情一扫而空。
——
接下来的几天,江甜果老老实实地在食堂上班,她学习能力很强,现在已经熟练胜任打饭的工作,和王姐的配合愈发默契。
这天下班后,钱改凤掐着点又找来了,林寒松把装着窝窝头的饭盒收进橱柜,江甜果迎上去问:“钱姐是有啥事儿不?”
“扫盲班,你忘了?”钱改凤笑着提醒。
江甜果恍然大悟,瞧她这记性,她记得钱改凤是提过一个日期的,是她自己上班上糊涂了。
“外头都热闹好半天了,你赶紧收拾收拾东西,咱得早点去抢个好位置!”
“行,等我找了纸笔,马上就好!”她转身进了卧室,翻找两下才想起来,家里的纸笔都在林寒松的书房里。
还没等她开口,男人主动拿出来了,是个胶皮的本子,还有一支削好的铅笔和钢笔。
“你用得惯哪支?”他问。
江甜果拿走了铅笔,这玩意儿便宜,丢了也不心疼。找好文具,她就和钱改凤拎着小板凳出门了。
“早点回来。”林寒松嘱咐。
江甜果嘴上答应得挺好,心里却补了一句,“才不要!”
她都打算好了,扫盲班晚上开课,实际上课时间起码有半小时吧。那自己如果早去晚归,存心磨蹭着,努努力一晚上不就混过去了。
这样看来岂不是前途一片光明!江甜果觉得自己又可以了,上学的脚步都异常轻快。
扫盲班开在家属院前头的小广场里,她下班的时候看到这边挺热闹,还以为是要放电影。没想到布置的是木架子和小黑板,还拉来电线安了个灯泡。
今天是扫盲班开班的第一天,不管是不是来上课的,总之都来凑热闹了。小广场里到处都是人,有的还拖家带口,手里牵着、怀里抱着孩子。
不知道谁在兜里揣了把瓜子,给边上的人都分了分,一时间全都是“咔嚓咔嚓”嗑瓜子的声音。
江甜果在食堂上了几天班,多了不少好姐姐,正和钱改凤拎着板凳找位置呢,就有人招呼着她过去。
那是距离黑板比较近的前排位置,她犹豫了一下,让钱改凤往中间挤,自己则是往边上蹭了蹭。
她又不是真来上课的,还是不占好位置了。
老师还没到,一群女人们就先聊开了,说的自然还是扫盲班的事。
一个女人说:“俺天天陪着孩子做作业,那些常用的字也都认得差不多了,现在就是想要个文凭。”
“好歹也是军嫂,说出去是文盲也太丢人了!”
“哎你们说,谁来当老师?听说领导对这次还怪看重呢。”
家属院里头也有几个学历高的军嫂,似乎都够资格,可偏偏这回消息捂得格外严实,她们兴致勃勃地猜来猜去,那边好像还有人许了彩头,看谁能猜得准。
有人让江甜果也猜一个看看,她摇了摇头只说都不认识。
等到晚上七点半,扫盲班的老师终于闪亮登场。一位姓刘,钱改凤悄悄和她咬耳朵,说这位刘老师当初可是资本家的大小姐,又在国外留学过,做记者的时候还采访过大领导呢!
这样的人物自然是叫军嫂们羡慕的,但随之而来的第二位才是重量级,居然是赵继红!
看见她的一瞬间,众人都懵了,还以为是恶作剧。毕竟这位虽说有高中学历,但其实是个绣花枕头一包草。当年以坚持认为“9+6=14”的笑话在整个军区一举成名。
这样的人也能当老师?真够幽默的。
只是她当老师也就算了,赵继红招招手,居然又有个年轻媳妇走到她身边。
王璐站在讲台旁大大方方的说自己高中学历,是赵老师的助教。
然而想象中成为老师会得到的尊重和爱戴都没有出现,下头的议论声却在越来越大。
军嫂们第一是不理解为啥赵继红能当老师,第二是不愿意,她们大多是有年纪的人了。刘老师德高望重,但赵继红和王璐俩小年轻,本事不服众,人缘也一般,教她们合适吗?
这俩人站在讲台上,自己不觉得尴尬吗?也就是碍着领导和刘老师的面子,要不然她们早就拍拍屁股走人了。
三位老师自我介绍完了,接下来正式授课,赵继红正要下去,被一道声音给拦住了。坐在江甜果前头一排的女人出声问,“小赵啊,嫂子刚才没听清,你说你是教哪门的?”
这是明着发难了,偏偏台下还有人跟着起哄。
“这还用说吗,小赵这么聪明,肯定是得教最有难度的数学了!”
“唉,我想知道,这9+6到底等于几啊?”
都过去多久的事了,居然还没翻篇,赵继红听得脑瓜子嗡嗡的,抬高了声音给自己澄清:“那天是我事情太多,脑子没转过来。谁都有个出错的时候,就这点小事你们到底要记到啥时候!”
“你不出来做显眼包,谁管你9+6等于几?一瓶子不满半瓶子晃荡,还真当自己能猪鼻子里插大葱装上象了?”
军嫂们实战磨练出来的嘴皮子,可不是赵继红能抵抗的,她被三言两语打得落花流水,辩白的几句话在刻薄的质问里显得格外苍白。
王璐一看急了,赵继红可是她最新抱上的大腿,老大有难,她这个小弟肯定得站出来。
“赵老师牺牲自己的个人时间来为大家解决困难,你们就是这样回报的?”吵不过直接上道德绑架。
“噫……”几个嫂子齐齐发出了嫌弃的声音。
还有更损的,“我知道9+6=15,我觉得我比她强,我也能上去当老师,诸位捧不捧场呀!”
有好热闹的立刻叫好,甚至还鼓起掌来,鼓动她站到讲台上。
这边台下的情绪越来越大,赵继红被激的迫不及待要证明自己。
她直接手指一点,把人群里闹得最凶的两个军嫂点了出来,另外还有角落里的江甜果。
猛然被人点到名字,江甜果还没反应过来。
不是,她已经竭力减少存在感了,怎么这又是啥事跟她扯上关系了?
人生啊,就是俩字——无语。
她跟着前面的嫂子一块走到黑板前,听着赵继红说:“我不说别的,你们既然觉得我学历浅,不配教书。那咱们就手下功夫见真章,让刘老师出题,谁答不上来,谁自己认输行不?”
那俩被点到名字的军嫂瞬间毛了,赵继红不知道这是哪儿?扫盲班,知道扫盲班,知道文盲是啥意思不?
她们连字都认不全呢,还做题,这不是明摆着欺负人呢。
但偏偏赵继红今天还就是不善罢甘休了,直接撂下话来,要么乖乖叫三声老师坐回去上课,要么就留在这儿比出个真章。
她得意的眼神在三位军嫂,尤其是江甜果身上着重多停留了一会,双手抱胸,擎等着她们认输。
“对不起啊妹子,是俺们连累你了。”两位军嫂先对着江甜果说了声抱歉。她俩倒是没啥,江甜果从头到尾一句话没说,倒真像是被无辜牵扯进来的路人。
江甜果摇了摇头,知道这是赵继红的刻意针对。但来就来呗,作为应试教育长大的孩子,不就是无范围考试吗,看谁怕谁。
她还安慰身边的人:“没事嫂子,咱不认输,就和她比。反正咱是文盲,赢一题是赚了,哪怕输了也不丢人。”
有道理哎!
两个军嫂眼前一亮,有被打动到,蔫巴巴的气势重新燃了起来,“比就比,俺们也不见得比你差!”
两拨人各站一侧,原本的讲台变成了裁判桌,隔着刘老师,几个人的眼睛里都烧着不服气的火。
好家伙,谁能想到好好的扫盲班上课变成了擂台赛,这可比上课有意思多了!
“一共10道题,”作为出题者和裁判,刘老师现在可能是最紧张的一个,顶着无数道目光,她舔了舔干燥的唇:“第一题,15+9-7等于多少?”
“17!”话音刚落,江甜果就拿着刚捡起来的树枝,一敲讲台桌。
“正确!”刘老师判定胜负,她都惊讶了,这脸生的小媳妇儿居然能答的这么快,这么准!
台下的军嫂们更是激动,她们可能不知道江甜果是谁,但知道这人是从她们文盲队伍里走出来的。
是谁嘲笑文盲都愚昧无知的?看啊,如今有人站出来证明了,她们只是曾经没有机会,但没有放弃过进步,一直在学习。
这叫什么,与有荣焉,给她们文盲群体长脸了!
出师不利,赵继红脸色变了几变,王璐连忙说:“刘老师,我觉得题目的难度应该逐渐递增。只出这些简单的加减法,没有比试的意义啊。”
刘老师看了一眼讲台桌旁的另一拨人,江甜果毫不犹豫地回答:“我没意见!”
比赛继续,“第二道题,8x9x3等于多少?”
赵继红信心满满,对于文盲来说,能掌握加法算是她聪明好学,但乘法可没那么容易,她压住心里的得意,快速计算着结果。
她刚算出来8×9,另一边清脆的女声就先她一步,“等于216!”
“又对了!”
而且不只是这一题对了,接下来刘老师又出了除法,乘除混合运算,江甜果照答不误,而且速度越答越快。
赵继红从头到尾连开口的机会都没有,眼看着她马上要顶不住了,王璐硬着头皮说,“刘老师,她们那边有仨人,这最后几题我也参与吧。”
赵继红的高中学历掺有水分,王璐却是实打实学过的。刚刚那些题她也在心里一起算过,速度和江甜果差不多,有几个甚至比她还要快一些。
早知道能出这么大的风头,她一开始就得加入的!
第30章 老师
“这……”
刘老师为难了。她虽然是裁判, 但实际上只负责出题,干预不了,也不想干预。
王璐加入这件事, 她得征求另一边的意见。
哟呵, 这是打不过搬救兵来了。之前不是仗着肚子里有点墨水,放狠话的时候要多得意有多得意。这会儿不就是七道题没答上来,咋就急了?
讲台上全程打酱油的两位军嫂, 非常有默契地学着刚刚赵继红那副欠打的样子, 抱胸抖腿,斜着眼睛看过去, 嘲讽效果顿时拉满。
“三个臭皮匠能顶诸葛亮,”王璐翻了个白眼, 压着躁乱的心绪,问, “你们答不答应?”
江甜果没有错过她眼底燃烧的野心, 想拿她做筏子,自己得先有本事。
她的唇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我有问题。从头到尾, 这场笔试始终对我们不公平。说要比的是你们,说要加人的也是你们, 而你们赢了我们得道歉, 输了却可以拍拍屁股走人。没有风险全是收益,哪来这种好事?”
“那你想怎么样?”赵继红问, 面色不善地紧盯着她。
“目前十道题,我答对了七道, 接下来的三道题已经不需要回答了。赵同志,你是要比赛就这么结束呢?还是我和你们二位,最后再来道题, 一局定胜负?”
“重新开始的话,你输了可是要做惩罚的哦~”
王璐有点懵了,她本来是想着反正没有惩罚,来试试也不亏才开口的,谁想到江甜果立刻补上了这个漏洞。
赵继红心里同样也在思考,是按照第一种灰溜溜现在离开,还是去赌一个会赢的可能。
她犹豫不定的目光投在王璐身上,不知道该不该对这个狗腿子抱有太大希望。
王璐心中也是天人交战,终于在最后时刻不着痕迹的点了点头,她就不信了,一个连小学都没毕业的女人,还真能胜过她。
“可以,”王璐同意了,又交代刘老师,“最后一道题,麻烦您出的有难度些,这样才能看出差距。”
有难度的题目?刘老师作为标准的文科生,已经好多年没碰过数学课本了,现在猛然让她来个有难度的题目。
啧,第一关先把出题人给难着了。
她苦思冥想了好半天,脑海里灵光一闪,有了!
考过试的朋友都知道,有点难度的题,代表了很费演草纸。
江甜果已经做好了面对高考压轴大题的心理准备。她拿出铅笔,掀开手边的胶皮笔记本,平平无奇的本子,第一页盖了个红色的戳,旁边跟了一行黑色的钢笔字“某某比赛一等奖纪念品”。
这么有纪念意义的本子,她不忍心在上面乱涂乱画,问台下的军嫂们借了两张草纸先用着。
两边都准备好了,刘老师不紧不慢说出了题目:“笼子里有鸡和兔共40只,脚共112条,问鸡和兔各几只?”
是一道非常经典的鸡兔同笼问题,江甜果笔尖顿住,有一种核弹打蚊子的无力感。
感谢刘老师为她节省脑细胞。
两人都拿起笔,快速在演草纸上记下条件,唰唰唰演算了起来。
下面的军嫂们也认真讨论起了题目,比起枯燥的加减法,显然贴近常识的应用题更有表达欲。
“养四十只牲口,这算小资本主义了吧,哪个村能让人这么干?”
“这题目出的也太外行了,谁家把鸡和兔子放到一个笼子里头?”
“哎,咋还能把题目给当真了,那不就是个假设,真正考的是算术!说起来你们觉得有几个兔子几只鸡?”
军嫂们闭上嘴巴,脑子转了转,“一只鸡两条腿,一只兔子四条腿,两只鸡也是四条腿,那再加上两只兔子,唉……?”
不行,指头快不够用了,人也要数迷糊了。想不明白,真是一点也想不明白。
明明找个笼子分开数就能数出来的事,偏偏要出道数学题为难人,理解不了。
她们还没唠出来个结果呢,讲台上的江甜果已经先得出了答案,她自信抬头:“鸡24只……”
王璐手里还没算完,但听到对面的人给出了一半答案,她语速飞快,立刻抢答,“兔16只,鸡24只!”
她语速快,听起来两人的话几乎是同时落下。
王璐连忙问:“刘老师,我的答案对不对?”
“是对的,但……”
刘老师这下不知道该怎么评判了,这俩人一个是先开口,另一个是先给出完整答案,这该咋算?
她只是来带个扫盲班的课,怎么一个晚上净给她出难题!
赵继红搞不懂题目,但她听得清楚明白,王璐说出来了正确的答案,所以是她们赢了!
她萎靡的气息一扫而光,立刻抖起来了:“愿赌服输,你们仨叫声老师乖乖坐回去听课吧!”
“那是她的答案吗?”江甜果身旁的俩军嫂率先打抱不平。
耳朵不聋的人都能听出来是江甜果先开的口,眼睛不瞎的人都能看出来,王璐算题的时候有多作难。就这还能昧着良心抢答案?真是够赖皮的!
赵继红怼回去:“连题都听不懂的人,别在这插嘴。”
“你厉害,你有本事敢把演草纸拿出来让大家看看不?”
“凭啥给你看?”她打定了主意就是不给,就是要赖,难道江甜果还能直接上来抢?
她反而希望她来抢,只要她敢过来,赵继红瞅了瞅地面,寻找一个合适的摔倒落点。在部队大院里头动手,就这一条都够把这个贱女人撵回乡下了吧。
小小的讲台一下变成了战场,两边人互不相让僵持不下。
“咱们扫盲班开课第一天这么热闹嘞!”后方传来一道上了年纪的男声,众人扭头去看,是严师长来了。
他身旁还一左一右跟着秘书科的科长杜回,和林寒松。
看见自家的男人,江甜果微微郁闷的心情好了不少。他们心照不宣地交换了个眼神,然后专心应对眼前的闹剧。
林寒松来是听家属院里有人说扫盲班有热闹看,他怕江甜果出事,没想到还真跟她有关。正好严师长来了,他便小声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老人点了点头,没理会乱七八糟的事,先指了指人群里那个标致的小媳妇,问。
“这是你媳妇儿?”
“是,首长好。”江甜果笑眯眯的和他打招呼,大大方方的样子格外招人喜欢。
严师长笑笑,然后对着其他人,唇角的弧度压下去几分,“刘老师,这扫盲班叫你们弄的可真有意思。”
好好的扫盲班,变成两帮人掰手腕的擂台赛,牵头的领导会不高兴也正常。懂点眼色的人都知道,这会儿最好老老实实装鹌鹑,一时间也没人答话。
江甜果左瞅瞅右瞧瞧,总不能让领导的话落在地上,只能被迫出来救场,“我们是听说部队里有单兵比赛,就也学着弄了个知识竞赛。主席说虚心使人进步,骄傲使人落后,有比较才能知不足。首长送的主席语录,我和寒松可是天天都研读呢。”
她这一番话既夸了部队,又和严师长拉了关系,还引用了伟人,雨露均沾到了极点,任谁也挑不出来一点错处。就连秘书处的杜回,都忍不住挑起眼皮,高看她一眼。
“行吧,今晚也耽误的够久了,这什么知识竞赛,赶紧分出来个结果,让大家接着上课吧。”说着严师长转身要离开。
江甜果哪能让他轻易就走了,连忙说,“首长,还得麻烦您个小事。刚才我和王同志是同时回答出来的,不好分胜负。您来看看谁是赢家。”
林寒松也帮腔,“首长,这种时候还是得您当裁判显得公正!”
严师长看了他一眼,哪会不明白,这是在借着他的势,给媳妇撑腰呢。不过林寒松是他欣赏的晚辈,既然开口了,肯定是要给这个面子。
于是说,“那咱们就一起学习,共同进步!”
江甜果连忙把自己的演草纸递了过去,王璐站在那愣了老半天,终究是没胆子和师长对着干,眼神躲闪着,把在手心里快被揉皱的演草纸递了过去。
严师长年纪大了有些老花眼,站在灯泡下把两张纸拿得老远,先看了第一张,感叹道,“哎呦,这手字写得不错,是谁的?”
林寒松凑过去看了一眼,骄傲的说:“是我媳妇儿的!”
严师长忍不住多打量江甜果一眼,演草纸上的字不多,汉字更是只有寥寥几个,但潇洒俊逸又不失娟秀,是很漂亮的行楷。
而且一看就是有书法基础,练过的。他看过江甜果的档案,不相信一个小学四年级就辍学的女孩,会有这么一笔好字。
江甜果于是解释:“拿着树枝和铅笔,练了很多年才写成的。”
严师长恍然,在那样的条件下还能坚持练习,并且成就一笔好字,毅力和努力两者缺一不可,他心里不由对这个女孩多生起几分好感。
尤其是再和王璐的狗爬字一对比,人心中的天平已经不经意偏过去了。
他问刘老师最后的答案是多少,然后在两张演草纸上细细寻找起来,江甜果的演算过程就如同她的人一样,条理清楚干净整洁,毫无阅读障碍。
王璐则是东一榔头西一棒槌,写的乱七八糟,最重要的是,那么多步骤,没有一个是能继续算下去得出结果的。
他自己看完,又把连演草纸交给刘老师,两人一起得出结论,是江甜果赢了。
毫无疑问众望所归的结果,台下的军嫂们传来一阵欢呼和掌声。
严师长意味深长的对着努力降低存在感的王璐感叹:“做人还是得踏踏实实的,投机取巧可要不得。”
台下人不是傻子,意识到这是师长实锤王璐在答案上玩了小花招,顿时嘘声一片。
赵继红还是不可置信,两个高中生居然都没赢过江甜果,忍不住问:“你不是小学都没读完吗?”
江甜果:“我是辍学又不是死了,都过去十年的事了还天天拿老黄历说人,真没意思。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光长饭量不长脑子?”
原谅她用词有些粗俗,但江甜果真是受够了赵继红,动不动就要提她小学肄业的破事。忍一时乳腺增生,给她惹毛了当然不给好脸色看!
赵继红被呛得无话可说,她拔腿要走,却被一道轻飘飘的声音拦住了,“跑什么,说好的奖励,现在给我兑现了吧。”
“你——”欺人太甚!
赵继红使劲磨了磨牙,但在师长和这么多军嫂面前,她到底不敢做出言而无信的事。只能不情不愿的身子微微弯曲,鞠了个还不到80度的躬,然后嘴里嘟囔了两声“江老师”,王璐同样有样学样。
俩人快速做完,然后逃也似的离开了。
严师长把一切尽收眼底,没多评价只是感叹:“你要是当初能继续念下去就好了。”
江甜果笑笑没说话。
几个人一块往台下走,走到偏僻的地方,严师长秋后算账,浑浊的老眼微眯:“小杜,扫盲班交给你全权负责,你就是这样安排的……”
剩下的话没说出来,但杜回哪能不知道,首长这是对他的安排非常不满意。
他心里骂赵继红不知轻重,第一天就给搞大乱子,又骂自己被利益冲昏头脑,悔不当初,但现在最重要的是得赶紧甩锅。
夏天的夜晚,伴着微凉的晚风,杜回给自己急出了一头大汗,解释道:“首长,关于老师的人选,我承认是我动员不到位。因为想尽快把扫盲班开展起来,这才让主动报名的赵继红同志参与进来。是我冒失了。”
严师长淡淡的看了他一眼,“找不到合适的人选,就不要急着开始。老师的事要真这么为难,我看就先搁置几天吧。”
“不用不用首长,今晚让刘老师先上语文课,明天、明天晚上我绝对安排好数学老师!”杜回不迭立下保证。
严师长没说什么,在小广场上溜达了一圈,然后慢悠悠地离开了。江甜果看着他的身影,想着刚刚听到的话,心里有些跃跃欲试。
“你想当老师?”林寒松看出了她的在意,问,却是肯定的语气。
“嗯,”江甜果毫不犹豫的点头,“我觉得我能胜任。”
“那走,”说着,林寒松牵起她的手,朝着严师长离开的方向追了上去。
“哎哎,”江甜果差点被他拉了个趔趄,赶紧拉住他的手,忍不住反问,“你就这么相信我,不觉得我是在说大话?”
林寒松一下子笑了,好看的五官在清浅的月色下俊朗逼人,他认真地说,“你想做的就去做呗,不成了还有我在,大胆一点!”
江甜果被美色迷了眼,心中升起豪情壮志,亦步亦趋的被他拉着往前走。哪能想到林寒松说的大胆,比她想的更大胆。
他们追上严师长后,林寒松揽住她的细腰,把人往前一推,介绍道:“首长好,我媳妇说她能胜任数学老师的工作,我来带她自荐!”
江甜果呆滞了:“???!!!”
不是大兄弟,你就这么水灵灵的说出来了!
严师长还是那副和善的模样:“寒松,还有小江同志,我承认你今晚表现的很优秀,但教书和读书不是一回事。我觉得你不行,不适合这份工作,而且就算是我同意了,恐怕学生们也不会服你。”
这是被直截了当的拒绝了?
意料之中的事,所以江甜果脸上不见沮丧。相反,严师长还让她信心更足了,首先作为高中语文教资一把过的选手,她不觉得带个扫盲班的数学课会有多大难度。
其次,是严师长没见到刚刚早一些的场面,看那些扫盲班真正的受众群体,文盲军嫂们对赞许和钦佩。就会知道学生这块,她也拿捏住了。
江甜果不是来走后门的,她想要争取的是一个可以和别人公平竞争的机会。
她的眼神真诚且渴望:“首长,我有个想法。既然要选出最合适的数学老师,不如把明晚的课程改成竞选,想试试的老师就上来讲一段。最后让学生们投票,谁的票数多谁入职,咋样?”
“你倒是主意不少。”严师长又是一笑,透着精光的老眼,哪能不知道她是在打什么鬼主意。
但一来是江甜果提出的方案确实合理,二来,他不想因为一纸学历把真正的人才永远埋在沙里。
“等会儿我让警务员把这件事通知下去……”
希望她能成功吧。严师长摇摇头,背着手继续不紧不慢地往家里走。
——
“处变不惊有条有理,女中豪杰,”林寒松赶紧给媳妇竖了个大拇指,“明天来秘书处报到。”
“去你的,”江甜果白他一眼,喃喃道,“其实我刚刚老紧张了。”
她上下两辈子接触过最大的官,就是身为乡镇公务员的舅舅,混了十几年,还兢兢业业的在守饮水机,自封机长。
严师长这种大人物,是她从未想过去接触的圈层,呼,现在想想还觉得自己胆子大的可怕。
“首长脾气可真好啊。”她感慨。
“好?”林寒松怀疑江甜果是误会了什么,老炮仗严师长居然能收获脾气好的评价?
这叫那些曾经被他骂哭过的下属咋办,可别说这是爱的感化。
江甜果没心思想那么多了,接下来她的精力要全部投入到明天的试讲。
她没直接回家,而是又去了小广场,认真听完了刘老师的课才离开。
无论是站在老师还是学生的角度上,听刘老师的课都是一种享受,引经据典出口成章,简单的汉字也能讲出趣味来。
不过——,江甜果自认为她也不差!
第二天还得上班,今晚只能熬大夜,她趴在桌上把明天试讲的教案肝了出来。写完之后,又在脑子里组织语言,自己一个人反复过了两三遍。
然后把越夜越精神的林寒松拉来,强行把他按在小板凳上cos唯一的学生。
为了更有代入感,江甜果还专门挑了个最矮的板凳,林寒松长腿委屈巴巴的缩在一起。两人的高度差可算有了点学生和老师的意味。
开场白,设置问题,引入问题……,非常精彩的授课方式,然而林寒松并不关心鸡兔同笼里,有几只鸡几只兔。
他的视线不断下移下移,最后定格在了那一双白皙的脚上,穿着浅色的凉鞋,在灯光下,竟分不出到底是她的皮肉还是塑料更透一些。
林寒松不禁错开视线,过不多久,又重新落了回来。
江甜果没注意,一心一意要把这节课讲好,“同志,你来回答一下这个问题。”
她轻轻敲了敲假装是黑板的大衣柜,抛出问题和走神的学生互动。
林寒松神色顿了下,黑眸里是被抓包的尴尬:“我……”
好在江甜果只是例行提问,不指望从他嘴里得到答案,很快就放过了他。
林寒松神思不蜀的又坐了回去,心里狠狠唾弃自己:人至少,不应该,不能这样……
视线却忍不住又转了过去。
——
江甜果家今晚在做温情师生扮演,隔壁王璐家却不太安宁。
一见着妻子慌慌张张的跑回来,关门锁门一气呵成的样,赵营长就知道她肯定又在外头闯了祸。
出去一打听,不仅知道了前因后果,还收获了不少邻居暗戳戳鄙视的目光。
他强行平复着情绪,压着怒火讲道理:“王璐同志,现在是我升副团的重要节点,我对你唯一的要求就是,在家安生待着别出去给我找事了,知道不?”
赵营长如今深刻体会到了老一辈人说的娶妻娶贤。都怪他当初被高中学历给骗了,忘了问问脑子,现在好了,找了个三天两头惹麻烦的老婆,这谁顶得住!
只求王璐千万千万不要再搞出来幺蛾子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