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战后, 唐鸣钦名声大振。
他本就因天生剑骨,被誉为北境剑修天骄,早已名动四方。而此刻, 他的名字和光剑如狂风般席卷中朝。
城中街头巷尾、茶楼酒肆,无人不在讨论唐鸣钦和神秘光剑。
南岭来的一名修士嘀咕:“我记得仙门逸闻上说唐鸣钦沉默寡言, 今日一看也不像啊。”
西域来的一名修士犀利道:“他说话时面无表情,像个傀儡,我还以为他是不情愿的。”
中朝的一个世家子弟跟着凑热闹:“不过唐鸣钦是不是和皇甫家有仇啊, 最后对皇甫帆的那几脚,简直是报复一样。”
“管他呢, ”有人对这些漠不关心,不停刷着灵牒道, “我现在只想买光剑。”
另一人附和:“我也在炼器师的交易板块发了求光剑,但现在还没得到回应。”
一片热闹中,也有无法融入的人,比如声称绝不背叛本命剑、对光剑嗤之以鼻的剑修, 以及被光剑搞得焦头烂额的东极灵铸宗弟子。
“那些人一直追着我问,我都说我不知道光剑是什么了。”一个炼器师弟子趴在桌上吐槽道。
离他不远的炼器师弟子撇嘴,“那光剑指定没有唐鸣钦说得那样玄乎, 一个凡品灵剑而已。”
一旁弟子反驳:“那也很厉害好吧,一般凡品剑哪能毁坏圣品阶的灵器?”
“我倒是好奇那光剑如何炼做的, 你们说我去问唐鸣钦借来看看如何?”
“你问一个剑修要剑?疯了不成!”
而整个中朝, 最愤怒的莫过于皇甫家。
皇甫戬猛地将手中杯盏摔在地上, 瓷片四溅,茶水洒了一地。
他脸色铁青,眼里的怒火几乎要喷涌出来,他刚收到侍从传来的消息, 现在中朝上下,人人都在谈论唐鸣钦与光剑,无人再关心纳兰家的传言。
“又是苍梧宗,”皇甫戬咬牙切齿,声音充满杀意。
唐鸣钦这一出,不仅彻底打乱了他的计划,还让皇甫家子弟当众受辱。
这样赤裸裸的挑衅……
“苍梧宗是要与我皇甫家作对吗?”
*
亓妙是在傍晚时分才知道这一切的。
她正用着晚膳,忽地听到方肖禹提起了光剑。
方肖禹简明扼要地讲了唐鸣钦那一场比斗的经过,翻着灵牒又道:“现在不少人在猜做出光剑的炼器师,啧,我师尊都闭关两年了,怎么还有人往他老人家身上猜。”
说着,方肖禹抬眸望了一眼四周,又看向亓妙,压低声音道:“亓师妹,是你吧?”
“……”
亓妙手中的筷子险些惊落,她错愕看向方肖禹:“唐师兄提我了?”
方肖禹摆了摆手,神情相当随意,“没啊,我猜的。”
“…………”
亓妙幽幽看一眼对方,没吭声。
方肖禹继续说:“这种奇怪的灵剑,怎么看怎么像你的手笔。”
这句话听起来好奇怪,亓妙欲言又止,几度张嘴,最后还是闭上了。
方肖禹还看着她,等她的答案。
他们二人对视良久。亓妙憋不住了,给自己小声辩驳:“这不是奇怪的剑,这是一种能源剑。”
方师兄,你现在已经不是曾经的理盲了,应该知道什么叫做能源剑!
方肖禹的关注点完全与亓妙不一致,他目光一变,瞅着亓妙,用眼神说‘果然是你’。
亓妙防的人又不是方肖禹,对他猜中这事,也只是有点惊讶,这阵情绪过后,跟方肖禹说:“方师兄,我炼做光剑的事你别告诉其他人。”
方肖禹稍一思索,便猜到了原因:“因为那些剑修吧!”
亓妙沉沉点头。
方肖禹赞同道:“那确实应该防一些。”
现在这些剑修还在表达自己对本命剑的忠贞不渝呢。
亓妙和方肖禹说了一会,默默拿出灵牒,点亮玉屏,邱屠几个时辰前发的消息跃入眼帘。
邱屠也提到了光剑的事,然后问她在哪,回头给她送一个新的灵牒过去,让她用新灵牒隐藏身份,接取光剑的订单。
亓妙的目光凝在其中一条消息上。
邱屠:“唐鸣钦是你牧师姐亲自指导的,虽然你牧师姐不太满意,但反响还不错。”
亓妙没有马上回复,她先切换到了灵牒的交易板块,果然看到了很多求购光剑的内容。
数量多得惊人。
她回到和邱屠聊天的界面,点字问邱屠详细的内容。
邱屠早有准备,将唐鸣钦在幻境所讲一一转述,随后说:“你牧师姐为了确保万无一失,特托关系请人在仙门逸闻上,登了光剑的事。”
亓妙看呆了。
双一也惊了一下:“你这牧师姐简直是天生的营销天才啊,她给唐鸣钦准备的词,明显是先确定过市场目标,了解了光剑定位才想出来的,而且她还懂得进行品牌形象构建。”
“虽一个字没提你,可那话听着,光剑像是一位天赋极高的隐世炼器师所做。”
“而且,她居然连营销策略都备上了。”
亓妙已经备受震撼,她抬头,向方肖禹虚心请教:“方师兄,仙门逸闻的板块怎么进?”
灵牒上的功能繁多,有属于炼器师的交易板块,也有专门记录修仙界奇闻趣事的仙门逸闻板块,后者是西域广寒宫所创,里面不仅可以发布消息,还提供交流的平台。
亓妙知道仙门逸闻,但从来没去过。
她一穿越就背负巨债,再加上这个世界的一切于她而言也很陌生,她每天都学不停忙不停,根本无暇去关注那些八卦趣闻。
其他人也从来没有向她推荐过这个板块。
方肖禹听了后,有些犯难道:“这个板块需要广寒宫的弟子把你拉进去。”
灵牒上大多板块不存在限制,尤其是像仙门逸闻这种面向全修仙界的板块,按理来说修士可以自由进出。
偏偏创立这一版块的是广寒宫,广寒宫的弟子都是一些输出高手,他们脾气大且记仇,这仙门逸闻创立的最初目的是方便他们骂人。
他们看谁不爽,就会在这一板块刊登一番嘲讽的话,供给全修仙界‘欣赏’。
后来,这一行为略微收敛,但他们也不肯轻易放人进入,想进这个板块必须由广寒宫弟子引荐,而且发言不当就会被踢出去。
非常之霸道。
亓妙听得黑眸大睁。
方肖禹低头点着灵牒:“你要不等一下,我联系我认识的广寒宫弟子,让他把你拉进去。”
亓妙回过神,脑海里搜索了一番,叫住方肖禹:“方师兄,我认识两个广寒宫弟子,我先联系吧,不行的话再麻烦你。”
方肖禹有些惊讶得看向炼器师妹:“你有认识的广寒宫弟子?”
亓妙眨了眨眼睛,老实道:“逐鹿秘境的时候遇见的,恰好加了好友。”
她在幽谷从熔浆里救了一堆人,其中买她水行灵器的,恰好有两位广寒宫弟子。
亓妙回过方肖禹,就低头在灵牒上翻了翻,看着躺在列表里的两个名字,稍一犹豫,选择了和她说过几句闲话的广寒宫弟子温作芸。
她腆着脸和温作芸说明自己想进仙门逸闻的板块。
让亓妙意外的是,温作芸很快回了消息,而且没问她要做什么,相当爽快地答应了她。
亓妙微怔时,温作芸又发来了消息:“其实前面就想和你聊聊,但你我关系不太熟,我没好意思讲……”
她们之间的交流只有水行灵器和简单两句问话,平常没聊过,亓妙眨了眨眼睛,静待温作芸的消息。
然后就看到了一条新的回复:“我刚刚在想,现在大家都求的光剑该不会是亓道友你做的吧。”
“!”
亓妙微微睁大眼睛,颤着手敲出一个字:“啊?”
怎么又有人往她的身上联想。
温作芸:“嗯,光剑这种灵剑,其形奇特,总让我想起亓道友那怪模样的水行灵器。”
她的消息带有几分调侃:“所以我便猜想,这光剑或许和亓道友有关系,若真是亓道友所炼做,还……挺合理的。”
亓妙:“……”
她的手指无力地悬浮在灵牒上。
这就是当初拿炼丹炉编造成水行灵器的孽力回馈吗?
温作芸:“不过其他人都觉得,这光剑是你们苍梧宗的炼器尊者或长老所炼。”
亓妙继续保持沉默。
她实在不知道该回什么,没过两秒,温作芸的消息再次弹出:“好了,我已经把你拉进来了。”
亓妙发现自己的灵牒上确实多了仙门逸闻的板块,立即无视温道友前面的一番话,向对方道了声谢。
又与方肖禹说了一声,然后点进了仙门逸闻。
刚一进去,亓妙便被几个有冲击性的标题狠狠一震。
《绝地归来,逆转乾坤,光剑如何成为逆境逢生的秘密武器》
《一剑封喉,光剑的无尽可能》
《光剑在手,谁与争峰》
《揭露!光剑背后的神秘炼器师》
双一也看到了,它发自肺腑地感叹。
——如果有这东西的话。
“好熟悉的画风啊。”
亓妙:“……”
不是。
这还是她心目中的修仙界吗?
这些修士平日里仙气飘飘的,怎么还会发这种狂野的东西?
亓妙受到的冲击不小,压根不敢想这里面有一个标题出自平日抱着胖乎乎灵兽,夸其可爱的牧师姐之手。
双一凑在耳边:“点进去看看?”
亓妙木着脸,伸手一点,伸手退出了仙门逸闻的板块。
乖了一段时日的AI又开始大逆不道:“这事关挣钱,还关乎你的安危,你怎么能被这些标题劝退。”
亓妙喃喃:“我先缓一缓。”
她正在努力消化,原来这些求道之人,竟也有如此浓厚的八卦之心。
双一叹气,开始怀念一切事物在它面前都无处遁形的过去了。
方肖禹听到亓妙的低喃,下意识看她一眼:“怎么了?”
亓妙沉默两秒,慢吞吞道:“我在反省,我的见识还是太少了。”
方肖禹:“?”
又出现了,亓师妹没头没脑的奇怪话。
*
亓妙花了半晚上的时间扫荡仙门逸闻的帖子。
她最先点进去的,都是提及光剑的帖子。
帖子里满是猜测,列举了很多人,有苍梧宗的炼器师,也有和苍梧宗剑峰长老、尊者交好的东极炼器师。
但无一例外,被提名的炼器师要么小有名气,要么声名显赫。
亓妙修行时间不长,在炼器师一行中尚未打出名声,她的名字压根没出现过。
之后,亓妙又挑着刷了一部分帖子,总结出他们对光剑了解的那部分,等心中有了数,才发消息给医修师兄,让他把新的灵牒送去仙澜居。
第二天一早,双一叫醒熬夜的人。
亓妙揉了揉惺忪的睡眼,顺手点开灵牒看了一眼,邱屠给她留了消息。
邱屠:“你不是去找炼器坊的人了吗?怎么要把灵牒送去仙澜居?”
亓妙敲字解释:“我最近炼的灵器和纳兰家有点关系,所以和方师兄都在纳兰家。”
她想了想,又补充一句:“回头再与你们细说这事。”
发完消息,亓妙合上灵牒,在床上滚了两圈,慢吞吞地爬起来,下床洗漱。
等她收拾好到前院时,发现跟着她学机械臂的纳兰家炼器师已经早早的到了。
亓妙有些惊讶地看着他们:“你们来得……挺早。”
这是她开课以来,他们到的最早的一次,往常这些人都是踩着点来的。
纳兰家的炼器师点点头,坐在各自的位子上,摆弄昨天留下的机械部件。
亓妙察觉到氛围有些微妙,但她没有多想,昨天纳兰家有些不安宁,她以为这些人是因此急迫。
纳兰家的炼器师们埋头捣鼓起让人头疼的机械臂,院子中一时只剩工具碰撞的声响。
忽然,一名炼器师忍不住打破了这沉默:“亓小道友,你听说昨天引起全城轰动的光剑了吗?”
亓妙下意识地看向对方。
那名炼器师周围的人都低着头,看似专注地进行着拼装的动作,实际却将两只耳朵高高竖起,屏息凝神等待着亓妙的回答。
亓妙从对方呼之欲出的眼神中,隐隐意识到他要问什么。
果然,下一秒,这位炼器师开口了:“那光剑……是不是与你有关系?”
亓妙沉默了片刻。
她匿名了,却又好像没匿名。
这就是如匿名吗?
亓妙面无表情,纳兰家的炼器师看出她的情绪,不禁喃喃道:“总不能你们苍梧宗的炼器师,都爱做一些奇奇怪怪的灵器吧?”
亓妙:“……”
苍梧宗的炼器弟子方肖禹正走到前院,一进来便听到这句让他敏感的话。
他“唰”地看向对方,嘴角微动。
他们苍梧宗的炼器师非常恪守本分,只有亓妙这一个半路修道的炼器师不走寻常路!
第72章
亓妙完全没有注意到方肖禹的到来, 她脑袋里不断地回响着“奇奇怪怪的灵器”这几个字,类似这样的评价太过频繁地出现在她的身上。
不在沉默中灭亡,就在沉默中爆发, 亓妙忍了又忍,选择了后者。
她挺直腰板, 嗓音清亮而坚定,带有几分不容置疑的底气:“我教你们的机械臂是科技的产物!哪里奇怪了?”
要说炼丹炉模样的水行灵器奇怪,她无法辩驳。
可这机械臂, 每一个齿轮的咬合、零件的组装,都经过了无数次的推敲、打磨, 成品与真手臂别无二致!完美无瑕!
亓妙的语气铿锵有力,双一忍不住通过耳机, 从自己的数据库里调出一段热血沸腾的BGM,悄悄放给亓妙配乐。
前院里的一众炼器师仿佛被按了暂停键,纷纷怔住,空气凝了一瞬。随后, 亓妙听到了一个小心翼翼的声音,那声音里带着几分迟疑和不解:“科技……是什么?”
亓妙:“……”
双一:“……”
亓妙小小地枯萎了一下,前一刻的气势荡然无存:“是一种让你我伤心的东西。”
说罢, 她转过身,背影略有些沉重, 语气却透露着一股‘我死也不会让你好过’的倔强:“这不重要, 你们继续组装机械臂吧, 你们昨天交上来的成品都不合格,这要是用给仇宗长,怕是没装上去就会散架。”
被这句话狠狠刻薄到的一众炼器师:“……”
下一秒,前院里只剩下工具碰撞的叮当声, 和这些炼器师们略显心虚的呼吸声。
互相折磨了几个时辰,双方两败俱伤的结束了这场痛苦的教学。
趁着喘息的空暇,亓妙找到了方肖禹,然后发现她这位炼器师兄正炼着一支法器发簪。
亓妙见方肖禹忙碌,便停下脚步,将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她正准备蹑手蹑脚地离开,不料方肖禹收起了灵气,将成型的发簪放进储物袋,随即抬眸看向她:“怎么了?”
亓妙眨了眨眼睛:“方师兄,我打扰你炼器了吗?”
方肖禹摇头,高冷道:“我没有在炼器。”
他只是想抓紧时间,假装无意地向纳兰家的炼器师演示正常的炼器手法,以此来表明他们苍梧宗的炼器师很正经。
但这话不能说给亓妙听。
亓妙看方肖禹神色如常,便也没再问,直接说了自己的来意:“方师兄,你还有虚无晶吗?”
方肖禹一顿,瞥了眼院中陆续离开的炼器师,取出一个金色酒杯模样的灵器,稍施灵力,金光罩住他们。
隔绝外来窥探的视线,方肖禹挑起眉:“虚无晶是光剑的材料?”
亓妙点点头。
方肖禹一时惊讶,虚无晶这种石料罕见,但价格还算平常,因为它都是用在法衣上,增加法衣华美度的。
而现在外面吹得牛逼哄哄的光剑,其材料之一就是虚无晶?
“你这凡品灵剑的炼制成品还挺高,”方肖禹忍不住道,“怪不得这样厉害。”
亓妙默了一下,实话实说道:“其实成本还行,一把光剑只需一粒指甲盖大小的虚无晶晶体。”
“……”
方肖禹扯了扯嘴角。
亓妙十分坦然地和他讲起光剑的缺点,这个她卖的时候,也要和客户讲清楚的。
方肖禹听到光剑容易摧毁时,神色正常,光剑能毁坏圣品阶的灵器,杀伤力不言而喻,但它只是凡品阶的灵剑,想也知道,光剑必有缺陷。
但得知光剑的光刃还具有时效性,用一段时间需要重新激活一粒虚无晶后,方肖禹绷不住了。
怎么会有灵器像蜡烛一样,用着用着还会寿命归尽啊!
亓妙乖巧道,“光剑的光刃非灵气所聚,是自身就存在的,使用肯定会有消耗。”
光剑可是严格遵循着能量守恒定律。
方肖禹一愣,才发现自己把心中所想说了出来。
他沉默片刻,又开口道:“不过,你怎么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就问虚无晶的事?”
亓妙一脸老实地解释:“想把虚无晶激发成光刃也没那么简单,过程稍有偏差就会失败,师兄你们起码得练到一步到位组装机械臂的程度,才有可能炼出光刃。”
“……你不要一脸纯良地阴阳。”
方肖禹额角微抽,心里又道这是亓妙的作风了,灵器品阶看似不高,做工却复杂得堪比极品阶灵器。
他不再多言,伸手探入储物袋,指尖一挑,两块晶莹剔透的虚无晶便被他随手抛向亓妙。
晶石划以一道弧线,精准地落进亓妙手上。
方肖禹:“只有这些,再多的没了。”
亓妙低头看了看虚无晶,又轻轻掂了掂,感受着原石沉甸甸的份量,心中快速盘算,这两块虚无晶大概能够做出两百多把光剑。
不太够。
亓妙无意识地摩挲了一下虚无晶的表面,原石微凉的触感透过指尖传来。
她未踏入融合期前,一天可以炼制十几把光剑,如今体内的灵力比以往充盈许多,炼制光剑的效率会更高,这两块虚无晶怕是几日就用光了。
思忖片刻,亓妙眼里闪过一道亮光,很快有了主意。
她向方肖禹道谢,娴熟地发过好人卡,再把两块虚无晶的钱交给方肖禹,然后取出灵牒,翻到自己的财神客户,发出求助。
亓妙本来便要联系纳兰堇,想麻烦她派人将邱屠送去仙澜居的新灵牒带回来,但现在又多了一个请求。
亓妙脑海里快速组织着措辞,消息发出去没多久,她收到了纳兰堇的回复。
“灵牒我现在派人去取。”
“你要的石料等下就会送去你院里。”
亓妙抱着灵牒,有些恍惚。
好爽快的财神。
加码!她一定要给‘纳兰仇’做一个完美的机械臂。
*
纳兰堇的效率极快。
不多时,亓妙先后收到了虚无晶和新灵牒。
亓妙启动新的灵牒,径直奔着交易板块而去。
一日过去,交易板块上求购光剑的人越来越多了,灵牒界面上的内容眼花缭乱,但大多都带着光剑二字,她点进两个帖子,看了看里面的内容。
唐鸣钦没在比武斗法时说光剑的价格,这些慕名而来的修士求购光剑时,都是自行喊价。
这两帖子,价格喊得一个比一个高,开出的条件一个比一个好。
亓妙压着心动,退出去先给自己在这交易板块上取一个新的代号。
这新的代号势必要让人无法与她联系在一起,最好是和她的情况完全相悖。
亓妙思绪转得飞快,半晌,她面色肃然,郑重地点着灵牒,敲出自己的新代号:富贵闲人。
第73章
皇甫家, 药浴池。
雾气萦绕中,皇甫帆静坐在池中,随着他每一次吐纳, 深色的药液逐渐变浅,修复着他受损的经脉与筋骨。
待到药液彻底变得透明, 皇甫帆缓缓从药浴池里起身,水珠顺着他的身体滑落,带着淡淡的药香。
烛光摇曳, 他迈出药浴池,赤脚踏在冰凉的石板上, 水渍在他足下蔓延开来。
皇甫帆随手抓起架上的黑袍披在身上,而后向外走去。
“帆少爷, ”侍从守在外面,见到皇甫帆,低头恭敬道,“光剑的炼器师出现了。”
皇甫帆的眼神骤然变得锐利, 哑声问:“他是谁?!”
皇甫帆脑海中闪过诸多炼器师的名字,侍从稍作迟疑,低声道:“此人于半个时辰前现身在炼器师交易板块, 发布了买卖光剑的内容,所用代号眼生, 也未查到他之前发过什么。”
说着, 侍从将一块灵牒递上来。
这是要隐瞒身份?
皇甫帆皱起眉头, 接过灵牒。
他前两日在灵寂坛败给唐鸣钦,身上的圣品阶灵器也不敌一把凡品灵剑的事传得中朝四处都是,现如今对唐鸣钦和光剑相关的话题都相当反感。
灵牒按亮,界面正停在交易板块, 最上面的,便是写着贩卖光剑内容的帖子。
皇甫帆动了动手指,点进其中。
【富贵闲人】:“未曾料到光剑引得诸多关注,现悉知诸位对光剑有兴致,竞相求购,我身为光剑的炼器师,特撰此篇,以详述光剑之奥妙,与有缘人共赏。”
“望通过此篇内容,让诸位了解光剑真容,若有意得者,可私信于我。”
皇甫帆眉头紧锁地看下去,这‘富贵闲人’不似唐鸣钦在幻境那般对光剑一味吹捧,而是一一道出光剑的弊端。
比如外壳脆弱,容易被摧毁。比如光刃总共发挥时长为五日,超过这期限,光剑需要重新补充能源……
虽然有些词皇甫帆看不懂,但连蒙带猜,也可以知道大概的意思。
这‘富贵闲人’是要他们考虑清楚再决定要不要买?
皇甫帆不解地抿唇,尚不理解免责声明的含金量,带着疑虑继续向下看。
列出光剑的弊端之后,‘富贵闲人’推出了普通款光剑和定制款光剑两种套餐。
皇甫帆还在和帖里陌生的词较劲,就先看到了两款的价格,普通光剑一把三万灵石,定制光剑一把五万灵石。
他眯着眼,往前翻了翻,看着上面那一行字,所谓定制款光剑,便是在普通款光剑的基础上,可以指定光刃的光色,除此之外没有任何不同。
“就光色的区别,一下子高两万灵石?!”皇甫帆尖酸地挑刺,“而且区区凡品灵剑,竟这么高价。”
侍从不语,皇甫帆没有得到搭腔,盯着灵牒看了良久,狠狠地点去私信,发了一条消息:“我要买光剑。”
他有意借此打探‘富贵闲人’的来历。
然而几分钟都没等到回复,皇甫帆快要耐心告竭时,终于等来了富贵闲人的消息。
【富贵闲人】:“可以的,不知尊客想要普通款还是定制款?”
皇甫帆抬起尊贵的手指,冷酷地回:“普通款。”
【富贵闲人】:“好的呢尊客,普通款光剑目前的订单排到了702号,请问您确定要买是吧?”
“……”
皇甫帆惊愕地看着灵牒上的数字,怎么会有这么多的人?
【富贵闲人】:“劳烦尊客尽快答复,这边还有其他尊客在问,若耽搁排号或许会延后。”
皇甫帆扯了扯嘴角,敲字:“那定制款光剑呢?”
【富贵闲人】:“定制款光剑目前排到了2330号。”
“……”买定制款光剑的人竟然更多。
皇甫帆忍着将灵牒摔了的冲动,阴沉地盯着界面,侍从忽然低声道:“帆少爷,我听说锡少爷也买了光剑,他的号好像排在前面。”
皇甫锡?
皇甫帆若有所思,手指微动,找到了皇甫锡,和他发消息。
“你买了光剑?多少号?”
皇甫锡还以为他这堂兄是来找麻烦的,战战兢兢回:“11号,堂兄,我那会儿正好在刷交易板块,看到富贵闲人的帖子,顺手就买了。当然!我买光剑是为了知己知彼,没别的意思。”
皇甫帆懒得看那么多,直接道:“你取来光剑借我两天。”
顿了顿,又补充道:“之后会还你,我也买了光剑,待到手后一同送你。”
皇甫锡发现堂兄不是来找麻烦,长松一口气,然后爽快地答应下来。
皇甫帆与他约定好后,切回和富贵闲人的聊天,和对方说买普通款光剑。
【富贵闲人】:“好的呢尊客,您现在排792号~”
皇甫帆:“……不应该703号吗?”
【富贵闲人】:“抱歉呢尊客,在您回复我前,有一些客人确定买普通款光剑,所以之前的排号延后了。”
皇甫帆:“……”
他和皇甫锡只说了几句话的功夫,他的排号就推后了这么多。
这些人都疯了吧,一个凡品的灵剑抢成这样。
第二天一早,皇甫帆得知了第一批光剑送出的消息,他打开灵牒,皱起眉。
皇甫锡没有给他发消息。
他等了一阵,主动发去询问,但奇怪的是,皇甫锡迟迟没有回。
一直等到晌午,皇甫帆耐不住了,打听出皇甫锡今日在家待着没去灵寂坛时,立即动身,亲自上门去拿。
他刚过去,便撞见了欲出门避几日的皇甫锡。
两人目光相碰,皇甫帆刚一张嘴,就见皇甫锡像是见了猫的耗子,转过身,步伐矫健的逃跑。
皇甫帆本能地催动火字诀,以火为牢,在皇甫锡行径路上拉开一面火墙。
他将皇甫锡拦住,黑着脸逼近对方:“你在做什么?”
皇甫锡支支吾吾,半天没说出话。
皇甫帆现在没心情理他,摊开手问:“光剑呢?”
皇甫锡眼神闪躲,几秒后,他闭上眼睛,梗着脖子,破罐破摔道:“没有!”
“?”
皇甫锡双目紧闭,不顾同族情谊变脸道:“堂兄你不也买光剑了吗?你等你的光剑到之后,再找炼器师看不成吗?我的光剑就这么一把,要是被弄坏了,还要等好久……”
皇甫帆愣住,而后怒道:“你得了什么失心疯?”
难道光剑好到皇甫锡出尔反尔不成?
*
光剑畅销,对楚婵她们而言,是件快乐又痛苦的事。
快乐在于亓妙开始挣钱了,他们被还钱的那一天愈发有盼头了。
痛苦在于光剑交易的地点是灵霄客栈,他们负责收取灵石,并把光剑交给对应的修士,这只是举手之劳,他们也乐意帮忙,但因为这件事,盯着他们的人越来越多了。
亓妙帖子发出的当日,暗中的目光就变多了,而这些人都盯着唐鸣钦几个剑修弟子。
楚婵趁没人注意她,去仙澜居将第一批光剑取了回来。
而中朝的聪明人不少,楚婵第二日出门,便感觉自己被盯上了。
她不动声色地沿着城绕了一圈,途径仙澜居也没进去,最后在路边随便买了两样吃食回了灵霄客栈。
回去后,楚婵就把客栈里的同门都喊来自己的屋子,待人到齐,她设下防止窥探的符阵,转头和他们说了这件事。
牧永菁摸了摸灵兽油光水滑的皮毛,忧伤道:“我今早带灵兽去外城散步的时候,也被人盯着。”
话落,屋中接二连三地响起“我也是”的声音。
“这怎么办?”孟朝清略微犯难,只要这些人的目光放在他们身上,纵使他们甩开盯梢的人,也不能贸然去仙澜居。
——只要旁人查到仙澜居,离亓妙暴露也不远了。
叶如敏想了想说:“要不我们分开,多去一些地方混淆视听?”
这确实是个好主意,一众人点着头时,柳如真扬了扬灵牒:“不用。”
无数视线投向柳如真,后者面容俊美,神情却有些微妙道:“我与亓师妹讲了这边的情况,她和我说,她会请住在别处的债主师兄师姐把光剑送来。”
众人:“……”
他们险些忘了,亓师妹有好多债主。
住在灵霄客栈的,只是一小部分。
现在问题解决了,但屋内却因为亓妙的消息陷入了一片死寂。
半晌,闰义忍不住开口:“要不还是让亓师妹歇一两日吧。”
有这么多债主,大比开始后忙得连人都看不到,真怕她因为压力过大入魔。
众人戚戚然地点头。
正说着,阵外响起敲门声。
众人齐齐噤声,楚婵起身上前,打开门后,她看到了一个高个子,对方穿着黑隐袍,看不清具体的身形和面容。
高个子递出一个储物袋,声音低哑:“41号,收到灵牒消息来取光剑。”
楚婵神识探过灵石的数量后,抬起下颌,不客气道:“我要看一眼你的灵牒确定一下。”
高个子顿了顿,拿出灵牒,点了几下递给楚婵。
楚婵核查无误后,转眸看向屋中。
邱屠十分自觉地将印着41的盒子抛过去,楚婵单手接过,行云流水地往高个子手里一塞,娴熟道:“里面有光剑炼器师准备的使用手册,用前记得先看它。”
送走人后,楚婵走回原来的位子,庄玟玉靠在窗边,看着匿于黑暗的身影,嘀咕道:“遮遮藏藏来取光剑的人可真多。”
这不是第一个来取光剑时把自己裹得连男女都辨不出的人了,而且都是夜黑风高的时候过来。
……
澎岐山在巷子里快速穿梭,直到回到客栈,冒汗的手心关上屋门后,他才松了一口气。
他瞥了一眼窗外,确定四下无人后,将取来的盒子拿出。
澎岐山用灵力拆开盒子,没瞥搁在上面写着《使用手册》的小本,径直掏出底下的细圆黑棍。
这棍子的手感比想象中舒服,他借着烛光,上下打量了一番后,往里注入灵气。
几秒过去,澎岐山皱眉,他预想中的光刃没有出现。
左右都折腾不出光刃,澎岐山不悦地拿起灵牒,准备质问富贵闲人,又看到了被他丢到桌上的使用手册。
澎岐山迟疑了一下,捡起来,翻开一页,“使用前必读步骤”映入他的眼帘。
其中第一事项,便是教人怎么识别光剑的前后端,文字说了还不够,又特意附了一张画风奇怪的小人图。
图中是小人拿反光剑,自己杀了自己的画。
澎岐山:“……”
他低头看了看手心里的光剑,默默地将它调了个头。
前面,没有弄出光刃实在是太好了。
下一注意事项,便是说不要去摸光剑的光刃,摸光刃的下场,同样是一副小人图。
小人摸到了光剑,手掌开花,血水呲呲冒不停。
看着奇怪,但又很形象。
“……”
一系列提醒后,澎岐山看到了一条:“手册上提醒过的问题再出现后,炼器师一概不负责。”
澎岐山继续往下寻找光剑的使用方法,然后发现亓妙在手册上,还提到了两件事。
一件是说明每把光剑内部有一种记录工具,会自动记录光刃出现的时间,若是日后因为光剑卷入危险的事,可以将被怀疑的光剑送到苍梧宗,用光刃使用时间来证明清白,所以请务必保护好自己的光剑,不要轻易借人使用。
另一件事便是光剑出问题后的维修方案,送了一个奇怪的卡片,上面填好了苍梧宗的地址,说需要维修的话,寄送于此。
这些之后,才写了光剑的启动方法。
亓妙特意在光剑上设置了一个安全扣,防止有些人光剑到手迫不及待要试,然后出了麻烦的可能。
澎岐山看着接触安全扣的方法,已经有些吃惊了。
他的态度也谨慎起来,老老实实地按照使用手册所教,成功解除了亓妙设置的安全扣,这次再注入灵气,一道猩红色的光刃倏然出现。
这光刃与烛火相印,澎岐山看得出神,伸出手,险些要碰到光刃时,想起了使用手册上内容,猛地一顿。
“……”
差一点,他的手就要开花了。
他前面不该嫌使用手册上废话太多,是他狭隘了,这炼器师,想的真周全!
屋中可试有限,澎岐山想了想,决定嚯嚯一张客栈的凳子,回头再赔。
他拿着光剑试了一番,满意极了。
正亢奋,想到什么,一瞬间萎了。
这光剑虽好,但他不能用。
澎岐山是南岭碧霞宗的一名剑修,还是前几天对光剑叫骂声最大的人之一。
这光剑,他是偷偷买光剑的,当时刷到富贵闲人的帖子,身体比脑袋快,先买了光剑。
当然,他买的时候,内心的想法是要揭露光剑的真面目,再好好地站在道德制高点,证明什么是真正的剑修。
但现在……澎岐山郁郁,他有光剑又如何,又不能拿出来用。
如果可以回到几天前,他一定将大放厥词的自己嘴巴捂得死死的。
他默默收起光剑,安慰自己时间久了,大家就会忘记他说的话。
到那时候,再用也不会有人说什么。
而且北境的唐鸣钦不也说了,用这光剑并不等于背叛本命剑,两者确实是完全不一样的存在。
澎岐山对着自己好一通说服,然后开始打坐,却发现怎么都静不下心。
他想了一阵,起身拎起自己的剑,去找住在对面的师姐,喊她一起到外城练练剑。
他敲过门,过了一小会,门才开。
“你怎么来了?”澎岐山的师姐沐菱疑惑道。
“来找师姐你去练剑。”
澎岐山干脆了当地道明来意。
沐菱无语拒绝:“你比武斗法淘汰了,我还没有,明天还参赛呢,去找别人。”
澎岐山耿直道:“但没人比师姐你更强。”
沐菱毫不动摇,转身进屋。
澎岐山也不肯放弃,见师姐没关门,也跟着走了进去。
他本来还想再说两句,然后发现地上有个断成了两半的凳子。
断口整齐到有些眼熟的地步,这个断口角度不太像是剑劈出来的,澎岐山下意识弯下腰,指腹擦过断口,感觉到了上面残留的温度。
这看起来好像是光剑弄的。
他正思索着,沐菱转身,看到澎岐山手里的东西,神色一变,如风般掠近对方,一把将凳子抢了过来。
然后望着澎岐山,强装镇定:“前面不小心用剑劈坏了。”
沐菱顿了下,欲盖弥彰的补充:“这客栈的凳子质量真差。”
澎岐山:“……”
他盯着师姐看了良久,再看回师姐手里的凳子,幽幽道:“是光剑吧。”
沐菱瞪眼,大声道:“你怎么会这么想?”
她可记得,澎岐山极力反对光剑。
沐菱急中生智:“你怎么知道光剑破坏的东西是什么样?难道你背叛你本命剑,偷摸着买光剑了?!”
澎岐山:“……”
第74章
外界的风风雨雨不怎么影响亓妙。
她待在纳兰家, 早上教机械臂,下午学器文,晚上炼一炼光剑, 过得相当充实。
三日过去,交易板块上光剑的热度不减, 甚至有更甚的趋势,而亓妙这时候,决定暂停光剑的订单。
因为她已经学会了几种高级器文, 可以开始动手炼做机械臂的部件了。
亓妙在灵牒上和纳兰堇说起这事,刚开了一个头, 行事作风渐显果断的纳兰小姐便亲自来了一趟。
亓妙眼眸弯弯,没办法不对财神客户笑得很甜, “纳兰小姐,我心里已有成算,不日便可着手炼制机械臂。”
两亿,不, 四亿灵石,她来啦!
“嗯,”纳兰堇望着亓妙, 柔柔一笑,调侃道:“不过这样一来, 我从亓道友这拿到光剑的日子要推后了。”
“……”
亓妙对自己马甲在一些人面前摇摇欲坠一事, 已经麻木了。
她在纳兰家炼光剑, 纳兰堇会猜到,一点也不意外。
没事,只要暂且不被剑修知道便好,亓妙自我安慰一番, 对财神献殷勤:“纳兰小姐也买光剑了?您是多少号?”
纳兰堇唇角微扬:“嗯,我买的尚早,快到我了。”
亓妙见她不说具体的,知道了纳兰堇的意思,她颤了颤眼睫,腼腆道:“那还请纳兰小姐帮我保密光剑的事。”
纳兰堇品着亓妙周身浮动的情绪,猜到她隐瞒的缘由:“确实,被那些剑修知道,亓道友怕是不会有清静的日子了。”
剑修在本命剑上的顽固程度,全修仙界皆知。
亓妙认真地点点头。
纳兰堇见状,爽快地答应了亓妙,又道:“你上次托我取来的灵牒,也是为了隐藏自己吧?”
亓妙老实地继续点头。
纳兰堇的神情露出些许微妙:“既然亓道友不想让旁人把光剑与你联系在一起,你为何不起一个更隐蔽的代号?”
亓妙眨了眨眼睛,有些迷茫:“我的代号不是很隐蔽吗?”
亓妙这幅模样,搞得想提醒她的纳兰堇一愣,随即又飞快的意识到,亓妙苍梧宗少宗主的身份,并未对外大肆声张。
纳兰堇了然,但仍旧委婉提醒:“但也许还是会有人猜到你的身上。”
中朝世家的敏锐度极高,据她所知,现在已经有好些世家都知道亓妙的真实身份。
亓妙震惊地发出个单字:“啊?”
不是,她的命这么苦,富贵闲人与她完全不搭边,这也能往她身上想?
纳兰堇笑了笑,亓妙不主动坦白身份前,她肯定不会直白提出,暗中查对方身份这事一旦暴露,只会闹僵双方的关系。
这般想着,纳兰堇话锋一转:“话说,亓道友这次炼器需要几日时间?”
“……五天。”亓妙的不解被打断,颇为不好意思地解释比上次多出一天的原因,“给仇宗长的机械臂要更复杂一些,会多花点时间。”
纳兰堇轻笑摇头:“才五日而已,我等得起。”
亓妙望着好说话的甲方财神,感动无比,然后想起一开始要与纳兰堇说的正事:“对了,还有一件事。纳兰小姐,我炼器期间,肯定没法继续教机械臂的,这事儿还得劳烦你与谢先生他们打个招呼。”
“这事不必亓道友提,我也会做的。”纳兰堇想到什么有趣的事,失笑道,“谢先生他们私底下可没少叫苦,他们若是知道可以歇几日,定会十分开心。”
亓妙:“……”
双一啧啧两声:“他们这反应,怎么有点像你以前给机械师学院上公开课的那次情况啊?就是那次,你去学院撞上了隔壁班的学生,他们因为教授出差暂时放假,一个个呲着牙笑得很高兴。”
亓妙脸一黑,听出来破AI搁这儿借往事嘲笑她呢。
她努力无视双一,看向纳兰堇:“我教机械臂的第三日起,澜波院里便没再减员,我以为他们都适应了。”
“那是因为他们怕再少人,会让纳兰家在你那里落了笑话,硬着头皮来的,”纳兰堇毫不留情地拆穿自家人以及幕客,“昨天谢铭还抱着酒坛,去找我一位长辈夜谈,大着嗓门哭诉学机械臂的苦。”
亓妙:“……机械臂很难,我也吃了不少苦头,怎么会笑话别人。”
她顿了顿,没忍住继续说:“我倒是忘了提醒他们这段期间别碰酒水,喝多了酒会影响手指的灵活度。”机械臂可是精细活儿。
纳兰堇怔住,随后站起身,开口说:“这事儿还是交给我吧,要是亓道友你和他们讲,谢铭定会猜到他饮酒诉苦的事被你知道了,我怕他连夜卷铺遁了。”
微风拂起纳兰堇耳畔的碎发,她换上了认真的神情,语气里的笑意渐渐淡下,郑重道:“这几日不会有人来澜波院扰亓道友,机械臂一事,有劳你了。”
*
纳兰堇离开澜波院,便去同纳兰权说了这事。
“我打算明日收了求医令,父亲意下如何?”
纳兰权身中毒种,多日未愈,全凭着一身修为撑到至今,此时脸色虽十分苍白,却掩不住眉宇间的英气,他听完纳兰堇所讲,沉吟片刻,缓缓开口道:“依你。”
纳兰堇笑起来:“您还是头一回纵容我这样胡闹。”
要说纳兰家完全没有反对机械臂的声音那是假的,即使见过机械臂,被孔开的机械臂震撼,但有一些人,仍然对求医令抱有希冀。
纳兰权倚靠在床榻上,气息微喘,可只要他在,便是纳兰家的定海神针,能带来山岳般的沉稳。
纳兰权声音低沉:“阿堇,你相信她,而我相信你。”
纳兰堇失神了一瞬:“我相信亓妙吗?也许吧,现在可以带给我希望的,只有她了,而且前几日,城中到处在传纳兰家的事,我也没有时间犹豫了。”
纳兰权看向她:“只是如此?”
纳兰堇坦然直视回去:“族中炼器师称亓妙的炼器天赋极高,这也是我信任她的一个原因。”
光剑也是促使纳兰堇完全信任亓妙的原因,但她答应过亓妙不对外提这事,她会说到做到。
纳兰权不咸不淡道:“要是只因为这个,你没必要隐藏自己的情绪吧。”
纳兰堇:“……”
“阿堇,你可知自己为何困在化神期这么久吗?”纳兰权沉声道,“你能完全洞悉、操控他人的情绪,却唯独对自己的情绪掌控不佳。”
“……”纳兰堇悻悻道,“父亲,你都伤得这么重了,没必要现在便训我吧。”
纳兰权闭上眼睛:“仙澜居的事我都没找你算账。”
纳兰堇火速起身,温声撇下一句“我不扰父亲休息”,溜的能有多快就多快。
只是在踏出主院后,她的慌乱全数消失,纳兰堇知道父亲那一关是糊弄过去了。
她站在小径上,对着空无一人的四周,下令道:“把我父亲的消息传给皇甫戬。”
既然皇甫戬千方百计地想知道纳兰家的事,她便帮对方一把。只是不知道和父亲一样,试图让世家之间的关系不那么僵硬的皇甫家家主,能不能容忍皇甫戬之后的行为了。
她会放任皇甫戬肆意妄为,甚至会为皇甫戬的目标推波助澜,等到他完全被情绪操控……
纳兰堇眸中一片冷意,到那时候,就是皇甫戬的死期了。
*
亓妙正在和双一拟定机械臂的最后设计稿。
双一极力阻止这个疯狂的人类:“你往机械臂里安装能量武器我没有意见,但你加动能武器,纳兰仇一个修行者也不会用啊!”
能量武器说白了就是激光炮,等离子炮,而动能武器是指电磁轨道炮之类的热暴力,两者都十分强大,后者虽有精度更准的优势,但首先要学会使用。
亓妙默了默,不服气道:“那我做冷冻射线这样的特殊功能武器,再加一套多功能工具怎么也不行!”
这两个又不需要操作水平。
双一大喊:“你也为纳兰家的炼器师想想吧!你做完机械臂就可以甩手不管了,之后纳兰仇的机械臂若是出故障,肯定要他们维修,你往上堆这些,他们到时候拆开一看,绝对会哭出来。”
他们会发现自己学了那么久,都只学了点皮毛。
双一出自机道主义,认为不能让这些本来就备受折磨的炼器师,再受打击了。
“……”
亓妙发热的脑袋冷静下来了。
“唉,这世道可真难。”她小声嘟囔。
双一成功劝住了熊人类,有些不解:“你怎么会一下子想加这么多东西?”
亓妙手指压了压泛红的眼尾:“纳兰小姐对我多大方啊,一个机械臂就收这么多钱,感觉自己心有点黑,想添点东西上去安一安我的良心。”
双一:“我不信!”
亓妙和纳兰堇相处,与她师兄师姐相处还是有区别的,亓妙虽然欠着苍梧宗那帮人的钱,但她与他们相处更自在一些,经常会问一些无厘头的东西。
可与纳兰堇相处,亓妙没有和对方闲聊过什么,今日唯一一次正事之外的话题,也还是纳兰堇挑起来的。
亓妙愤愤道:“你一个人工智能,不懂人类。”
双一轻蔑:“呵,我不懂人类,但你,我还是略懂一二的。”
艹!这破AI!
双一继续自言自语地分析:“应该是纳兰堇给你开放了纳兰家的宝库,让你缺什么石料随便拿,你听到后心痒了。”
被说中一部分心思的亓妙:“……”
她把耳机摘下来,放在手心,然后上上下下地抛着,幼稚地试图晃晕机体,一边澄清:“我前面说的也不完全是假的啊!”
第75章
在双一的监工下, 亓妙收敛了自个儿的奇思妙想。
她在旧版设计方案的基础上,忍痛删去了部分功能。
最终稿完成后,亓妙拿过灵牒, 好一阵点点戳戳,和楚婵她们简要说明了她要花几日炼器, 暂停光剑订单的事。
债主依旧好说话。
楚婵:“嗯,我们不着急。”
亓妙眨了眨黑眸,默默将敲了一半的解释删掉, 而后和双一感慨道:“我楚师姐真是人美心善。”
多么善解人意,多么体贴。
双一认同道:“确实, 我常常怀疑我的机脑发生了混乱,记错了你们谁是债主。”
亓妙:“……”不会说话建议不要说。
澜波院如今只剩亓妙一个人, 方肖禹得知她要动手炼做机械臂后,如释重负的松了一口气,随后果断拍拍屁股走人,放她独自在纳兰家。
一切准备工作就绪, 亓妙凝气静神,她盘腿坐在床沿,指尖轻抬, 灵气化为一缕缕细丝,将一块石料完全缠绕。
灵气裹住石料后, 亓妙双眸微闭, 全神贯注地把其炼化为所需的形态。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亓妙面前的石料逐渐减少,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个成型的精巧零件。
待到最后一块石料熔铸成拇指大的齿轮,亓妙睁开黑眸, 开始她机械师生涯最熟悉的工作——操控金属,赋予冰冷的机械以生命。
窗外光影交错,从曦光初现到星河璀璨,转眼间,数日已过。
双一待亓妙大致检查完,开口道:“基础调试测试结束,没有问题。”
亓妙当即朝后栽去,倒进柔软的床被里,她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好累,高级器文的消耗太大了。”
双一听着亓妙困倦的声音,冷不丁道:“回头给我载入影像记录功能吧。”
亓妙捞起勘测眼镜,茫然道:“你不是有记录功能吗?”
双一:“收不了声音。”
勘测眼镜只能采集声波、声纹数据,记不了声音。
亓妙歪了歪脑袋,感到有些奇怪:“你要这个功能做什么?”
双一坦诚道:“要是有这个功能,我现在就可以给你回播你之前放出的豪言壮志了。”
亓妙面无表情道:“……你这辈子都别想有这个功能了。”
门外,屋檐下的铜铃响不停,亓妙一边调运着体内的灵力,一边教训不敬的人工智能,逐渐恢复了力气。她这会儿正亢奋,左右睡不着,干脆一骨碌翻身坐起,穿上鞋准备去透透气。
刚推开门,一片湿意扑面而来。
空气里弥漫着泥土与草木的清香,雨丝如帘,滴滴答答地敲打着前院的青石板路。
亓妙愣在原地,看着立在黑夜中的纤细身影:“纳兰小姐?”
纳兰堇撑着一把油纸伞,雨水顺着伞骨滑落,轻轻溅湿她的裙角,她看到亓妙出来,唇角微扬,在亓妙说话前,下一步柔声道:“我估摸着亓道友差不多该出来了。”
亓妙眨了眨眼睛,确定着这不是幻觉。
纳兰堇迈步上前,轻声问:“机械臂做好了吗?”
“嗯,”亓妙挠了下脸颊,“纳兰小姐要进去看看吗?”
纳兰堇瞥了一眼屋内,又迅速收回视线,“待会再看,我先送你回仙澜居。”
亓妙黑眸微微睁大,下一秒,纳兰堇往她怀里塞了一个储物袋。
“这是答应过的报酬。”
亓妙神识一探,里面装了四亿灵石,以及众多石料,她揣着巨款,茫然地看向纳兰堇:“我还没有完全教会他们如何炼做机械臂。”
怎么钱就全部给她了?
纳兰堇露出一个亓妙难以读懂的笑:“纳兰家要乱几日了,亓道友留在这里不安全,教炼器的事不急这一时,现在趁着夜深,我偷偷送你出去。”
亓妙张了张嘴,有点想问,又不知道从何问起。她踌躇两秒,将疑惑咽回肚子里:“好。”
纳兰堇笑意加深,带着没什么行李的亓妙坐进纳兰家的马车。
这走得匆匆忙忙,若不是灵石已经到手了,亓妙都要怀疑纳兰堇是要过河拆桥了。
马车在寂静深夜赶路,纳兰堇轻一抬手,隔绝了外面的窥听。
“还有件事要征求亓道友的看法,”纳兰堇望向亓妙,低声问,“不知亓道友是否需要纳兰家帮忙隐藏你是机械臂炼器师的身份?”
亓妙摇头道:“不必。”
她顿了一下,继续说:“如果可以,我更希望有人问起机械臂时,您能顺势将我引荐出去。”
知名度很重要。
亓妙这次来大比,就是两个目的,其一是打出名声,其二是结交有钱客户,这两件事都是为了方便挣钱。
出于自身安全的考虑,她放弃了光剑这个机会。但机械臂不同,机械臂的存在不会被别家敌视,虽然受众范围几乎为零,可机械臂给纳兰仇开辟了第二段修行之路的事一旦传开,足以让她扬名。
“这是再简单不过的请求了,”纳兰堇笑起来,“亓道友一定能够如愿以偿。”
亓妙颤了下眼睫,总感觉纳兰堇的笑有些意味深长。
眨眼间,马车驶入仙澜居。
亓妙没空观察焕然一新的客栈,她直奔自己的屋子,关上门,一脸严肃地冲到桌案边,然后——
取出纳兰堇给的储物袋,哗啦啦地往外倒灵石。
亓妙不再伪装,看着汪洋的灵石海,泪汪汪道:“发了!好多钱!”
她对着灵石东摸摸西戳戳,财迷样十足。
双一同样兴奋,和它的主人一样钻到钱眼当中:“好多钱好多钱!”
两人二傻子般,词穷的激动了一阵。
这股劲儿过了,亓妙才将这些代表了她人生光明的灵石装起来。
双一这时候忽然想到一件事:“坏了,没给纳兰堇留机械臂的使用说明书。”
亓妙动作一滞,悻悻道:“我也没想到我今晚就出纳兰家了啊。”
她本来以为自己要指导纳兰仇怎么用那些功能,所以一开始也没想着写说明书。
此刻,一人一机陷入沉默。
几秒后,亓妙戳了戳耳机:“你现在写。”
双一:“……”
人工智能深夜加班,亓妙也完全没有睡意,她掏出灵牒,想和债主们分享一下喜悦。
结果先被灵牒上密密麻麻的消息惊到了,这灵牒堪比她刚加债主的时候。
亓妙缓了缓,定睛看去,这些消息是三天前发来的,算了算,也就是她开始炼器的第二天。
她翻了一遍灵牒,点进未读消息最少的名字。
唐鸣钦:“纳兰家不安全,别待在那里。”
“……”
看来太简短也收不到什么有用到信息,亓妙摸了摸鼻尖,点去看其他人的消息。
半刻钟过去,亓妙差不多知道了她炼器这几日,中朝发生了什么事。
四天前,比武斗法决出了全修仙界实力前百的年轻修士。
世家之首皇甫家提出,此次大比参赛者实力强劲,为了让比赛呈现出更高水准,提议给剩下参赛者一日休整。
世家中,有赞同也有反对。最后以少数服从多数的原则,进行了一日的休整。
皇甫家作为休整的提议者,声称有义务妥善安排这空出的一日,便集合各大世家的家主,邀他们亲自莅临灵寂坛,彼此交手后,再为比斗前百的各方修士嘉奖几句,这样既能彰显世家办此次大比的隆重,也能展现世家的实力。
这个提议,几乎所有世家都是同意的。
世家乐于在众人面前展露实力,以此吸引各方势力的人为其效力。
然后到休整那一日,六大世家的家主来了五位,唯一没来的人便是纳兰家家主纳兰权。
一时灵寂坛又冒出了很多传言,其中有一条称纳兰家真正中了冰鳞蝶毒种的人是纳兰权,而在其他世家登门纳兰家被拒后,这传闻变得一发不可收拾,闹得沸沸扬扬。
而纳兰家迟迟没有回应。
亓妙懵懵的看完,一时心惊。
然后也明白债主们为何会发这么多消息了。如今中朝气氛变得微妙,他们怕世家之间的暗潮涌动,会殃及她这个小池鱼。
她炼器出来后,纳兰堇奇怪的反应也变得有迹可寻。
亓妙的呼吸倏然变轻,她仔细回想着今夜见到的纳兰堇,这位纳兰家的小姐完全看不出一点慌乱。
她心不在焉地给债主们回消息,回了几条后,将灵牒扣在床上。
“我就说她很危险,”亓妙低喃一声,有点发毛道,“总感觉接下来不会太平了。”
*
天蒙蒙亮时,亓妙将双一整理出来的使用手册做出来后,通过灵牒与纳兰堇说了这事。
【财神—纳兰堇】:“亓道友的消息来得真是太及时了,我这就派人去取。”
【财神—纳兰堇】:“对了,你今日若有空,就去灵寂坛看看比武斗法吧。”
亓妙按着心口,和双一说:“我心跳有点快。”
双一客观的评判:“你心率100bpm了。”不快才怪。
“你说,”亓妙无人可以讨论,只能揪着叛逆的AI嘀咕,“要是受伤的人真是纳兰权,我的机械臂肯定也是给他用的吧。”
“纳兰堇这消息……是不是在暗示我什么?”
双一直击要害:“主人,你害怕纳兰家当众展示机械臂吗?”
亓妙摇头,老实巴交道:“我有点纠结,万一真像我想的那样,你说我要不要准备点什么发言?”
她第一次在修仙界出名,有点紧张。
双一:“……”
亓妙想到这里,秉着未雨绸缪的态度,和双一提要求:“有没有那种内容清晰,充满吸引力的发言?或者是那种一鸣惊人的出场方式,可以让别人一下子记住我?”
双一听着亓妙的滔滔不绝,唏嘘道:“贫穷对一个人的改变可真大啊。”
它记得亓妙以前接受最大星媒的专访时,都没这么正式过。
“……”
亓妙的话音戛然而止,她微微眯起黑眸,口吻危险道,“别逼我在这么好的日子骂你。”
亓妙等了半刻钟,纳兰堇的幕客来到仙澜居,她确定过对方身份后,将一指节厚的《机械臂使用说明书》——傻瓜教学版交出去。
而后她一边关注灵牒,一边在屋中捣鼓炼器。
待到正午骄阳高悬天际,亓妙揣上双一,赶往灵寂坛。
这不是亓妙第一次来灵寂坛,早在来到中朝的第二日,楚婵师姐她们便领着她认过比赛的场地。
亓妙原本没把她要过来看比赛的事告诉楚婵她们,但等她抵达灵寂坛,看到修士们在外面站得满满当当时,她沉默两秒。
然后掏出灵牒,决定靠人脉,做一个走后门的可耻之人。
不多时,孟笑慈找了过来。
“亓师妹,”孟笑慈向亓妙招招手。
亓妙听到声音,快步朝孟笑慈跑过去,而后弯起眼眸,腼腆一笑:“孟师姐,好久不见。”
两人上次见面还是在苍梧宗的寝舍,孟笑慈见亓妙走近,便一边走一边寒暄道:“近日过得可好?”
“很充实,”亓妙亦步亦趋地跟在孟笑慈身后,一脸幸福地回答完,随即赧然道,“今天叨扰孟师姐了。”
“这点小事不足挂齿,”孟笑慈歪头看了一眼她,有些好奇道:“你和柳如真他们闹矛盾了吗?怎么来看比赛,他还绕着弯找我帮忙带你进去?”
孟笑慈并非亓妙的债主,亓妙望向与她同一寝院的法修师姐,老实回答:“没闹矛盾,只是暂时不方便和柳师兄他们待在一起。”
亓妙刚联系了自己的债主,她表明了自己的诉求,需要在一个视野开阔的地方看比赛。问了一圈,只有楚婵她们的位子符合亓妙的要求,但亓妙唯独不能去他们那,柳如真便找了和他隔着半个场的同门帮忙。
也就是孟笑慈。
孟笑慈若有所思,她有所猜测,但没有深究这个问题。
很快,亓妙跟着孟笑慈到了苍梧宗法修弟子的聚集处,她刚一坐下,便感觉到身侧有道灼灼目光盯着她。
亓妙偏过头,和一名年轻男子对上视线,孟笑慈的声音在耳畔响起:“这是我师兄,常翎,他和柳如真关系不错。”
亓妙恍然,脆声问好:“常师兄好,我是炼器坊的弟子亓妙。”
常翎点头:“久仰亓师妹的大名,我今日可算见到你本人了。”
“?”
“我之前就想见见你,”常翎大咧咧道,“但屡遭柳如真庄玟玉他们阻拦,还跟劫匪似的,勒索我花五万灵石方可和你一见。”
孟笑慈看着亓妙神情迷茫,笑着解释:“你之前不是在擂台赛上大出风头,还折腾出修炼计划这种新鲜玩意,宗里的弟子对你充满了好奇,但都被宗门长老和柳如真他们拦下了,所以那段时日登门找你的人不多。”
亓妙睁大黑眸,她在宗门擂台赛后便忙着为大比做准备,倒是忽略了这一茬,现在想想才意识到当时的清静有些不合理,她默默默默替债主们鞠了一把辛酸泪。
她的岁月静好,不过是有债主替她负重前行。
呜呜,她会努力赚钱的。
常翎虽然好奇亓妙,但知道她是来看比赛的,简单聊过几句,待他们面前的幻境开始新一轮比赛后,便安静下来。
亓妙看了两眼幻境里的人。
很好,她一个人都不认识。
她摸了摸鼻尖,将两人的面容记了大概后,开始环顾整个灵寂坛。
亓妙扫视四周,目光很快锁定了仙门逸闻中提到的阁楼。
那是一座全然敞开的阁楼,它矗立在灵寂坛南侧看台的高处。
亓妙凝神细观,将阁楼上的情形尽收眼底。
阁楼里面人很多,但端坐其上的仅有五位。
从标题看颇有三流小报气质的仙门逸闻发挥了作用,亓妙知晓,这些椅子上坐着的,是中朝世家的家主。
她回忆着仙门逸闻上的描述,仔细辨认着每一个修士。
坐在最右边的老者名为宗政金婉,她慈眉善目,衣着朴素,很难看出她是一名符修尊者。
宗政金婉旁边坐着的男人存在感薄弱,他的气息在几人中最为不起眼,亓妙盯着看了许久,也看不清对方的年纪和面容,心道这位应该是尉迟家家主,魂修尊者尉迟仕林。
再往旁边,是一位年纪比宗政金婉还要大的老者,即便年岁已高,但气势惊人,亓妙扫过老者魁梧的身形,判断出他的身份,皇甫家家主,体修皇甫兆。
皇甫兆旁边的椅子空着,应当是留给纳兰家的。
而再过去一位,是一名头戴金钗,身穿流光溢彩长裙的年轻女子,女子容颜娇艳,眉眼如画,她无疑是万俟家家主,法修尊者万俟菡。
最后,是一位戴着半张面具的女人,女人闭目假寐,显然对台下的打打杀杀不感兴趣,亓妙认真地看了看她,她是赫连家家主,炼器尊者赫连胜娥。
阁楼内的人并非表面那般云淡风轻。
日头一点点西斜,万俟菡打了个哈欠,懒懒道:“看来纳兰权今日也不会来了,我还有事,便不在这里奉陪诸位了。”
赫连胜娥睁开眼睛,叫住正欲起身的女子,声音温和道:“时辰还早,再留一会吧。”
“哦?我留在这儿的时日还短吗?”万俟菡神情漫不经心,看向赫连胜娥时,咄咄逼人道,“说来,我记得你赫连家和纳兰家的关系一向不错,你这时候叫我留下,难免让我多想,怎么,纳兰权提前告诉你了,他今日会来?”
话音一落,阁楼氛围凝固,所有的世家族人都看向赫连胜娥。
赫连胜娥神色如常,淡淡回应:“我只是不希望你的举动引起外界遐想,你若不想留便走吧。”
万俟菡听到这话,眼珠微转,笑了一声,反而坐了回去,眼里带着几分戏谑道:“不想说也无妨,那我留下便好,让我看看纳兰权想耍什么花样。”
暮色如墨,缓缓侵染天际,待到灵寂坛上灯火亮起,比武斗法逼近尾声,纳兰家的人来了。
几乎是在纳兰权踏入灵寂坛的瞬间,所有人都察觉到了武修尊者释放的威压。
宗政金婉按住阁楼栏杆,悠然道:“可算来了。”
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全场。
阁楼中的世家族人,乃至整个灵寂坛的看客,纷纷将目光投向缓步走向阁楼的纳兰权。
男人身形颀长,步伐稳健,棱角分明的脸上神情冷毅,他衣袂翻飞,跃空至阁楼之上。
所有人的目光直勾勾地落在纳兰权的右臂上——那只传闻中受伤的手臂。
纳兰权双手被白色布条般的东西缠绕,有人认出那是一种吸收灵力的灵器,而他的右手正握着一把骨扇,力道极稳,没有颤动,乍看之下并无异样。
底下响起窃窃私语。
“纳兰权看起来也不像是受伤啊……”有人观察着纳兰权的气色嘀咕道。
“会不会是故意装无恙的?我不信这些日子不出来一点猫腻也没有。”有人紧紧地盯着纳兰权的手腕,意图从中窥探出什么秘密。
阁楼上的世家也在观察纳兰权的手臂。
“抱歉,前几日族中有事,没能赶来。”纳兰权望着几位世家的家主,淡淡开口。
他话音落下,一时无人说话。
几秒后,出现了打破寂静的人。
“纳兰家主,这几日外面关于纳兰家的传闻不断,我们可是一直在担心您。”
纳兰权看向说话的皇甫戬,他目光沉沉,看得皇甫戬有些不安,毕竟纳兰权的修为高他一个境界。
可……皇甫戬脑海中飘过收到的消息,怎么也不甘心放弃这个摧毁纳兰家的好机会。
皇甫戬笑起来:“纳兰家主今日来,便是为了澄清传言吧?”
万俟菡端起茶,热气掩住她眼底的讥讽,心道年轻就是沉不住气,这人难道没看到皇甫兆的脸色吗?
只是话一出口,不管怎样都收不回去了,万俟菡作壁上观,准备看看今日之后,是哪一家遭世人笑话。
纳兰权语气仍然寡淡:“我出现在此,是要澄清一部分谣言。”
“前段时日,纳兰家向修仙界发布的求医令,的确是为了我。”
此话一出,灵寂坛上陷入短暂的寂静。
所有人惊愕地看着纳兰权,没想到竟然是从本人嘴里得到证实。
皇甫戬夸张的捂住嘴,掩着兴奋,佯装担忧:“可我听说纳兰家的求医令草草收场,似乎并无得到满意的医治。”
他的视线堪称赤裸地落在纳兰权的手臂上。
赫连胜娥皱眉看着纳兰权,心道这人也没提前说要做什么,她正思考着要不要打个圆场,纳兰权开口了。
“我听说你们三日前在此交过手了?”
纳兰权没有回答皇甫戬的问题,而是看向皇甫兆等人,“之前我未能赶上参加,今日难得,不知诸位谁愿与我一战。”
第76章
纳兰权出现的时间, 恰好卡在这一天比武斗法即将落幕的时候。
幻境中,刀光剑影交错,南岭和西域两大天骄正激烈比斗, 然而此刻,整个灵寂坛的目光都集中在纳兰权身上。
“纳兰权说这话也太有底气了, ”人群中,有名武修嘟囔道,“你们看他那气定神闲的样子, 哪儿像是受了伤。”
他话音刚落,旁边立即有人嗤笑一声, 反驳道:“纳兰权乃武修尊者,即便受了伤, 也不是我们能轻易察觉到的,他要是真的没事,怎么不直接回答皇甫戬的问题。”
也有人看热闹不嫌事大,嚷嚷道:“按纳兰权说的, 打一架不就知道了?”
亓妙身子前倾,竖着耳朵,仔细观察着众人的反应, 分析着潜在客户的喜好和性格。
她探头探脑偷听的模样落进孟笑慈的眼里,孟笑慈颇为新奇, 多看了亓妙几眼。
在苍梧宗寝舍的时候, 她和甘金蕾没少拌嘴, 但那会儿亓妙仅是安静旁观,从未露出好奇的表情。
看来到中朝后,亓师妹的性子活泼了不少。
阁楼上,五位世家的家主听完纳兰权的话, 脸上浮现出不同程度的异色。
赫连胜娥轻叩扶手,冷漠审视着纳兰权,内心权衡利弊,正要站出来接战,皇甫戬的声音先她一步响起。
“万俟家主修法,尉迟家主修魂,赫连家主修炼器,宗政家主修符,我叔父皇甫家主修体……”皇甫戬紧盯着纳兰权的反应,“而纳兰家主您乃武修尊者,实力冠绝当世,令人钦佩。若要这一战精彩,定当选我叔父,只是不知您是否敢应战。”
阁楼上的氛围稍一凝滞。
世家的族人诡异地看着皇甫戬,心道这人好大的胆子,他们并没有被皇甫戬明里暗里的拉踩而愤怒——能被各家家主带来阁楼的,都是知轻重的世家子弟,知晓这时候不易起冲突。
更何况,皇甫戬那番话明显是冲着纳兰权去的。而一旁的皇甫格捏碎手里的杯盏,恨不得立即将皇甫戬拽回来。
皇甫戬的挑衅俨然已经敞到了台面上,他对旁人的议论毫不在意。
他知道,如果他不站出来,现场这些世家家主,会为了所谓的世家共荣,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饶过纳兰权。而他要让纳兰家声败名裂,必须断绝这些人放水的可能。
皇甫戬想来想去,觉得推叔父上场最为稳妥。
皇甫家誉为第一世家,皇甫兆和纳兰权交手,绝不会做出放水、影响皇甫家声誉的行为。
尽管这之后会遭皇甫兆惩治,皇甫戬现在也要逼着皇甫兆先解决纳兰权。等纳兰家再无翻身之日,皇甫兆也不会罚他太狠。
纳兰权看了一眼皇甫戬:“这有何惧。”
伴随他话音落下,皇甫兆目光逐渐冰冷,万俟菡掩唇一笑:“堂堂皇甫家家主,竟然被一个小辈拿捏了。”
她的讥讽声不大,仅楼上的世家族人听得见,皇甫兆站起身,扫过万俟菡。
万俟菡并不畏惧,耸肩道:“您该好好管教一下族人了。”
皇甫兆未理会她的话,转头看向纳兰权,淡淡开口:“我与你交手怕是不太公平,毕竟你已经少了一只胳膊。”
他的话传遍灵寂坛,场中炸开了锅。
“我没有听错吧?皇甫兆刚说纳兰权少一只胳膊?”
“嘶,纳兰权可是武修,他要是缺胳膊少腿的,还敢邀战?”
一群人里,数武修最难接受这件事,纳兰权虽出自世家,但他也是修仙界内武道巅峰的存在。
“不可能,一定是皇甫兆在胡说八道!纳兰权哪里像少了胳膊之人?”
纳兰权掀眸看向皇甫兆,他并不意外会有人看出他身体的端倪。
他固然对机械臂稍作了伪装,但医修和体修尊者境界的人,定可以从他的气息,身体肌肉的反应中感知到他的真实状态。
“皇甫家主不必担心,”纳兰权平静地开口,将骨扇从右手抛到左手,扇子“唰”地一声展开,扇锋如刀,倏然划破右手上缠绕的白色布条。
细长的布条缓缓滑落,一只机械手暴露在空气中,那只‘手’通体泛着冰冷金属光泽,冷峻中又携带着一丝诡异的美感。
纳兰权举起右臂,长袖稍滑,露出同样机械制物的小臂,“我确实少了一只胳膊,但也有了新的小臂。”
机械臂的出现,瞬息吸引全场注意,以至于他们完全忽略了纳兰权才是求医令的伤者。
“那手好奇怪啊,究竟是什么东西?”
“这是灵器吧,纳兰权莫不是疯了,这种东西怎么可能替代手臂?”
东极的炼器师们也给出了差不多的评价。
“是灵器,一件造物的手臂,再精巧也是死物,不可能与真正的血肉之躯相比。”
这些声音刚出现,他们就见纳兰权将骨扇重新拿到了右手,然后那只奇怪的手微动,骨扇便在指尖飞速旋转,它的扇面不断开合,招式亦是变幻莫测。
那些怀疑纳兰权疯了的声音戛然而止,一个个错愕地盯着机械臂。
“……假手臂可以做到这种程度吗?”
“不能吧,你们看东极那些炼器师,他们的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
万俟菡惊疑不定地看着纳兰权用奇怪的手灵活地转扇子,不免问修炼器的赫连胜娥:“你确定这是灵器?什么灵器可以做到这种程度?”
赫连胜娥不答,只死死地盯着机械臂看,看不出在想什么。
宗政家主和尉迟家主也露出了意外的神色,皇甫兆盯着纳兰权看了一会,抬手道:“既如此,老朽便请教一下你这‘新胳膊’ 。”
纳兰权淡声道:“请。”
此事既定,赫连胜娥屈指弹出两片玉牌,精准地悬在纳兰权和皇甫兆的头上,而后碎开,碎开的光芒将二者笼罩。
亓妙看着幻境的画面,不确定地问孟笑慈:“这幻境好像比之前的大?”
孟笑慈肯定了她:“嗯,灵寂坛会结合交手修士的实力,调整幻境的大小,要是拿大比的幻境给他们交手,怕是胜负未分,幻境会先一步被破坏。”
亓妙记下新知识的刹那,幻境中相对而立的二人动了。
纳兰权骨扇翻转,一道道凌厉的弧光直逼皇甫兆面门,后者身形未动,体表泛起一层淡淡的金光,将扇刃拦在体外。
扇锋袭来,皇甫兆仍不躲不避,他一拳轰出,拳风冽冽,与骨扇相撞,发出“锵”一声金铁交鸣。
他们的交手让外人看得眼花缭乱,一人骨扇开合,灵气霸道,一人挥拳如雨,有摧山裂石之势。
两人招式凌厉,场面激烈至极。
“我的乖乖,前面到底是谁在说纳兰权用假物自欺欺人,我瞧他这假的手臂,比我真的强!”
“不是,这谁能看出来是假的啊。”
“真是灵器做的手臂?炼器竟这般厉害吗?”
而再下一轮交锋后,纳兰权微顿:“你故意的?”
他抬起右臂,右边的袖袍被皇甫兆撕毁了,机械臂的全貌露了出来。
皇甫兆平静地看着机械臂,目光划过机械臂流畅的线条,冷淡下结论:“你这只假的手臂固然超出我的想象,但也不过如此,它并不能让你发挥出你原来的实力。”
他的话传出幻境,灵寂坛又爆发一轮热议。
“原来是皇甫兆留手了?”
“就算是有留手,纳兰权这番表现也已超出预期,断臂对他对影响没有那么夸张啊。”
亓妙现在有点紧张,急于找人聊两句缓解心情,她左右看了看,厚着脸皮骚扰孟师姐:“皇甫兆说得没错,纳兰权和机械臂的磨合时间短了点,打斗全靠感觉,还不能发挥全部实力。”
孟笑慈听得一头雾水:“啊?”
亓妙自顾自道:“不过还有后招。”
她多折腾了一天的东西,这不就派上了用场!
孟笑慈茫然地看着亓妙,什么后招?
幻境里,纳兰权缓缓开口:“不。”
一个字暂停了灵寂坛的声音,纳兰权活动了一下机械臂,望着皇甫兆:“是我还未完全适应它。”
简简单单九个字,在灵寂坛掀起惊涛骇浪。
纳兰权说的是实话。
他用上这机械臂,不过几个时辰前的事,他本人受到的冲击,远远比其他人更强烈。
当他大脑产生一个想法,欲要执行时,他发现机械臂和他完好的左臂比起来,能够更快更完美的完成他心中所想,他有时都在怀疑,到底哪个手臂是原生的。
皇甫兆看着纳兰权,认为纳兰权这是在逞强,为纳兰家挽尊。
他眼里露出一丝可惜,同为世家家主,两家虽有不和,但他并不是想将纳兰家逼上绝路。
可他不会给纳兰权机会,皇甫戬那个蠢东西,为了私欲,把皇甫家架在了高处,为了皇甫家,他必须赢。
纳兰权有纳兰权的苦衷,他也有他的难言之处。
皇甫兆正欲动手,却见骨扇从纳兰权的手中消失不见,他身形一顿:“你要认输吗?”
这对纳兰权而言,或许是一个体面的输法。
纳兰权眸光沉静:“倘若今日与我一战的人是其他人,我不至于用它。”
“但与我交手的人是您,我不用它,会输。”
皇甫兆皱着眉,觉得纳兰权所说的话,他一个字也听不懂,这种关头,纳兰权还想着虚张声势?难道他看走了眼?
然后他看到纳兰权抬起机械臂,掌心对准了他。
这是做什么?皇甫兆浮出这个念头的下一秒,他看到机械臂掌心的金属片划开,露出了一个三指宽的黑洞。
旋即洞口隐约出现一抹璀璨的光芒。
皇甫兆瞳孔骤缩,全身肌肉紧绷,他并未从机械臂那里感受到强烈的灵气波动,但直觉如针刺般警告着他,有危险。
他御起金光,防御着未知的危险。
而机械臂能量已蓄满,一道刺目的光束,残暴的贯穿空间,以毁天灭地之势迸射出来。
那并非武修武道之劲,皇甫兆周身的金光毫无作用。
他想躲已经来不及了,那光束已经到了眼前——
“轰!”
幻境的画面骤然消失。
灵寂坛上的众人如梦初醒,猛地向阁楼看去,皇甫兆唇角溢出一抹鲜血,身形踉跄的一幕落进了眼里。
所有人目瞪口呆,陷入了一片死寂。
和皇甫兆完全不同的是纳兰权,武修尊者衣衫被毁,却是闲庭信步,除了脸色微白外,再无半分异样。
“……刚刚发生什么了?”
“皇甫家主败了?不是,纳兰权刚刚做了些什么?他假手里冒出来的是什么玩意?”
“皇甫兆怎么不躲开啊!”
亓妙努力压住得意的唇角,继续和孟笑慈说小话:“离子炮发射速度快,他俩刚刚离得那么近,皇甫家主怎么躲得开!”
孟笑慈捂着额头,有点语无伦次道:“所以,亓师妹,你是怎么知道的?”
那什么离子炮是什么玩意?
阁楼上,反应过来的皇甫家族人纷纷上前,警惕地看着纳兰权:“你做了什么?”
纳兰权只是转向灵寂坛,平静宣布:“我赢了。”
这个三个字激怒了皇甫戬,他神情扭曲,骇然地盯着纳兰权的机械臂,整个人摇摇欲坠。
这人明明没有了手臂,为什么会比以前还要强?
不!纳兰权怎么可能赢,他一定是耍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
皇甫戬拼命找着让自己舒心的理由,同时灵力波动,在他冲去对纳兰权动手前,有人更快他一步。那黑影快要碰到纳兰权的机械臂时,纳兰权侧身避开,皱眉看向黑影:“赫连胜娥!”
赫连胜娥未得逞,驻足后眼里冒着精光,直勾勾地看着纳兰权的机械臂,不顾他们被所有人看着,直白道:“把它拿给我看看。”
纳兰权:“不。”
赫连胜娥:“……”
不是,这个人怎么拒绝的这么干脆啊。好小气!她看看还不行吗?又不是不还了……
就算不还,她也会给灵石的啊!
双倍也不是不行!
赫连胜娥盯着机械臂不放,努力不让自己当众露出痴迷:“它叫什么?最后击溃皇甫兆的力量来自这灵器吧!这究竟是何人所炼做?”
场上还在震惊机械臂的威力,随着赫连胜娥的问话,他们哪怕还没反应过来,也还是竖起耳朵等待答案。
“机械臂。”
纳兰权撂下三个字后,无视身后敌视的目光,神情郑重了不少:“我确实是靠机械臂赢过皇甫家主,炼做它的,是一位来自苍梧宗的炼器师,她名为亓妙。”
众人听到名字,努力想了想。
“没听过的名字。”
“这等精巧的灵器竟不是出自东极炼器师!”
纳兰权正欲亲自为亓妙造势,灵寂坛一侧看台上,忽然投下了一道夺目的光柱。
这会儿看客们无比敏感,稍有什么风吹草动都可以发现,某处光亮的一瞬,所有人都朝那里看去。
当下正逢黄昏,天色暗沉,众人追光而去,看到了光束凝聚处,站着一位少女。
少女浑身沐浴在刺眼的白光中,连脸都很难看清,一众人花了些灵力,才看到她穿着一身墨蓝色的锻造长袍。
再往上,少女眉目清冷,一双黑白分明的漂亮眼眸直勾勾地看着阁楼。
“……”
所有人脑海里同时浮现:她谁啊?
但很快心里又浮现出一个猜测,可……
他们眯着眼,避着光再看亓妙一眼,很好,的确只有融合期修为。
她总不能就是亓妙吧?
碍于短短一刻钟突破他们认知的事太多了,一众人愣是没有一个人出来骂一句有病,生怕自己的脸再疼一遍。
纳兰权正对上亓妙的目光,他看着亓妙催促的眼神,顿了顿,声音里掺了一些复杂:“就是她。”
话音一落,看向亓妙的目光有不可置信、有好奇、有赞叹、有怀疑、有敌视……
但不变的是死一样的寂静。
半晌,离亓妙近的一个修士揉了揉被光刺的发痛的眼睛,再瞟了一眼天幕上空悬着的发光灵器,最后看向亓妙抱在怀里的另一个发光灵器——那灵器把她照得白到刺眼,连五官都看不清了。
他忍不住问身边的人:“她为什么要给自己打光啊?”
第77章
亓妙风光亮相带来的冲击不小。
柳如真指尖微微一颤, 灵牒不受控制地从手中滑落在地,他没有立即拾起来,而是怔怔望着前方, 发出不确定的询问:“这对吗?这就是……亓妙说的出名方式?”
楚婵神情恍惚,眨巴了两下酸酸的眼睛, 低喃道:“……亓师妹真的好耀眼啊。”各种意义上的。
庄玟玉也盯着场上那醒目的一团白光,失神道:“亓师妹这出场的方式好独树一帜,她的眼睛不会难受吗?”
叶如敏半眯着眼, 给出判断:“她应该是做了防护。”
“这不重要,”邱屠语气无力, 转头催促柳如真,“快给你同门发消息, 让他们在其他人反应过来前带亓师妹走。”
照现在这阵仗,等灵寂坛上的人反应过来,亓妙就休想离开了。
灵寂坛上的看客大部分还处于失语的状态。
他们刚刚接受了机械臂这种逆天道的存在,现在一边震惊于这种灵器竟是一个融合期小趴菜所炼制, 一边又被亓妙闪瞎眼。
亓妙则满怀期待地看着他们。
其实她的准备不止于此,除了超曝光镭射灯的打光,她还捣鼓了个音响, 欲铺一个华丽的,能牢牢烙在别人脑海里的出场。
只是计划赶不上变化。
双一实时解析着周围潜在客户的表情, 在纳兰权出来后, 和她说机械臂给这些人的刺激太大, 不建议她弄出太大的动静。万一引起应激,朝她出手就不妙了。
亓妙看了看身侧的孟笑慈,又想了想自己的小身板,妥协了。
最后她削了增添气势的发言, 只掏出两个镭射灯撑场面。
想要的反馈还没看到,亓妙的手腕突然被孟笑慈一把抓住,然后只觉眼前一花,再一眨眼,她已经被带离了灵寂坛。
四周景象极速倒退,耳边风声呼啸,孟笑慈拉着她往西疾奔,路途中时不时留下几缕误导人的灵气波动,同时也不忘和亓妙解释。
“柳如真让我带你先一步跑路,现在不走,等下你就走不了了。”
亓妙点点头,不用孟笑慈说,她也是要提前走的,今日任务她已经完成了,就是有点惋惜,不能实时得到潜在客户的反响。
灵寂坛有许多阵法限制,她出来的时候,双一说,它无法连接到她留在那里的监视器。
孟笑慈看她明白,笑了笑,温柔道:“那么,亓师妹,你把怀里这光收了吧。”太亮了,像夜晚的坐标一样,简直是在告诉别人,她在这儿,快来围堵啊。
亓妙:“……”
*
灵寂坛上发生的事很快通过灵牒传开了。
亓妙又一次在仙门逸闻这个八卦板块上霸榜了。
整个中朝的修士都在讨论亓妙。
“我敢说,那机械臂的炼器之术绝对是神乎其技。”
“她那个光好亮,现在还刺得我双目泛花呢。”
“有没有苍梧宗的弟子说一下亓妙的炼器天赋啊。”
有苍梧宗的弟子冒出来,回了四个字:“天资惊艳。”
苍梧宗的弟子没有提擂台赛上的事,傻子都知道大比时要留一手,亓妙是炼器师,炼器比赛还没开始,他们自然不会透露太多。
可这四个字,足以让亓妙的讨论度更高了,有人腆着脸问:“求一个亓妙大师的联系方式。”
“她只有融合期,看起来也才踏入修行不久,叫她大师有点怪怪的。”
“怎么怪了,亓妙虽然修为不高,但她能炼出如此逆天灵器,称声大师不为过。”
“确实,亓妙大师将来必定名震四方。”
一条条刺目的消息映入皇甫家戬眼里,他浑浑噩噩地看着。
亓妙……
亓妙!
这是他的手下曾经打探到的人,可他当时没有放在心上,一直派人关注着方肖禹,方肖禹前不久离开纳兰家后,并无异常,他便也慢慢淡忘了这事。
如今他只恨不能回到那时候,直接下令将亓妙杀了。
如果亓妙死了,纳兰权就不会得到灵器助力,他也不会沦到现在这种地步。
皇甫戬眸子一沉,冷声道:“来人。”
他要杀了碍事的人,然而推门而入的并非他的幕客。
皇甫戬看着皇甫兆麾下之人,眼皮猛地一跳,头脑也瞬间清醒了。
灵气溢出的刹那,一股如山岳般无形的威压降下,把要逃跑的皇甫戬禁锢在原地。
来人语气平静:“家主有令,即日起,戬郎君前往静思崖,禁闭十日。”
静思崖是皇甫家惩戒族人的地方,听名字温和无害,但此地凶险万分,进去过的人,鲜少会四肢健全地走出来。
“我要见家主!”皇甫戬极力嘶吼。
来人笑了:“家主也说了,戬郎君若是不肯,那现在就去死。”
皇甫戬脸上彻底失去了血色。
与此同时,皇甫兆立于高阁之上,旁边的族妹随着他的视线,往空荡荡的北方看了一眼。
“家主,那个叫亓妙的苍梧宗弟子,真的不用处理了吗?”
皇甫兆神情淡漠:“不必多事。”
他身边的族妹迟疑片刻,小心道:“可若不是她,家主您也不会……”
话未说完,皇甫兆目光如刀,轻轻扫来,令她瞬间噤若寒蝉。
“看来万俟菡说得不错,是我平日对族人的管教太过于疏忽了。”
皇甫兆声音冰冷,他看到族妹浑身颤着认错,一腔烦躁难平。
抛开亓妙的身份不谈,亓妙虽让他输了,但也成功地分散了世人的注意力。
偏偏族中人,不是满怀私欲之人,便是目光浅短之辈。
*
今夜有大动作的,还有赫连胜娥。
她回到主家,步履匆匆赶往千机楼。
千机楼是赫连家器文的收藏之处,也是赫连家炼器师自傲的底气,它共有七层,从低到高,器文由简至复,这些器文可以习得多少,全看天赋。
赫连胜娥一路疾行,直上六层,剩最后一层楼梯时,她走得极艰辛,踏了两个台阶,额头便渗出细密的汗珠。
脚步被无形的力量所阻,再难近半分。
赫连胜娥深吸一口气,反手取出一根月焚香,指尖微微一晃,香烛无风自燃,袅袅灰烟升起。
赫连胜娥双手持香,对着楼梯敬拜三下,“老祖,胜娥有事相求。”
月焚香燃烧的速度极快,眨眼功夫便燃到赫连胜娥的手指,赫连胜娥纹丝不动。
快要烧到她的皮肉时,一道灰影出现在她面前,同时灭了月焚香。
“找我做什么?”
赫连家老祖,赫连狐不耐烦道。
赫连胜娥显然了解这位老祖的脾性,平静且迅速地将机械臂简要说明,“老祖,我想请您召出灵寂坛。”
这里若有旁人在,听了这话会怔一下。
修仙界没有几个人知道,现在用于进行大比的场地灵寂坛,是器灵所化。
而灵寂坛的主人,便是赫连狐。
灵寂坛是赫连狐的灵器,但非赫连家私物,灵寂坛一向只听老祖的话,旁的赫连家人怎么求都见不到它一面。
所以赫连胜娥才亲自过来请老祖。
赫连胜娥低声道:“我想请灵寂坛探一下那小炼器师的底细。”
赫连狐骂骂咧咧:“你们怎么这般不争气,这都过去多久了,族中竟还没有一个后辈能和灵寂坛交谈?”
家族天赋最高的赫连胜娥:“……”
她被动站着挨骂。
赫连狐说够了,才哼一声:“你嘴里说是想打听那个小炼器师,实际是对她的灵器感兴趣吧?”
赫连胜娥大大方方承认:“那是自然。”
炼器师比任何一家修士都清楚机械臂的存在有多么的逆天。
这完全是打破了炼器师固有的认知。
没有一个炼器师会昧着良心说没兴致。
赫连家老祖懒懒一掀眼:“那你去把灵器偷来不就好了。”
赫连胜娥扯了扯嘴角,看了赫连狐一眼:“……那机械臂在如今的纳兰家家主手里,我闯纳兰家的话,肯定会被揍成八段,运气不好的话,指不定明日还要换家主。”
赫连狐两眼一闭,表示自己听不下去:“不争气的东西。”
赫连胜娥听得不痛不痒。
赫连狐骂归骂,但她也不会完全放族中小辈不管,她伸出枯瘦的手,抓住赫连胜娥的胳膊,一呼一吸间,她们出现在灵寂坛。
赫连狐对赫连胜娥说的灵器反应平平,一是她没有看到,二来,能够炼出超品界灵器的炼器师,一向认为器有生命。所以她只是当帮忙而来,可在踏进灵寂坛后,她神色稍变。
赫连胜娥整理了一下弄乱的衣衫,勉强挽留着自己的家主形象,待弄完后,发现老祖还未召器灵出来,不由看过去。
赫连狐面无表情:“它跑了。”
“啊?”
“你怎么这么笨,这句话听不懂吗?”赫连狐骂完后辈骂器灵,“它也太任性了,乱跑什么!”
赫连胜娥一言不发,心道您还说别人任性啊。
赫连狐嘀咕完,不理赫连胜娥,直接闭上眼睛探查灵寂坛的气息,半晌后发现端倪,灵寂坛刚离开不久。
赫连狐挑起眉,灵寂坛第一次做出这样的举动,她若有所思,转头看向赫连胜娥,终于有了一丝兴味。
灵寂坛去找赫连胜娥说的那个小炼器师了。
赫连狐霸道惯了,直白道:“你将那个炼器师直接带回家吧,我想收她为徒。”
能让灵寂坛看上的炼器师,数百年也就只有这一个!
赫连胜娥听完后,一脸冷静:“老祖您别想了,她是苍梧宗少宗主。”
她在灵寂坛看到亓妙的时候就想将人掳走,是纳兰权察觉她的念头,私下传言,说了亓妙的身份。
她才保持着理智,没做出疯狂的事。
虽然现在还没查证这事,但赫连胜娥不觉得纳兰权那个老古板会拿这件事开玩笑。
她看着老祖,原封不动地照搬纳兰权的话:“苍梧宗待她宝贝得很,所以,不管您想干什么,劝您别想。”
赫连狐:“……”
赫连家的老祖跳起来,重重地给赫连胜娥后脑勺来了一下:“你训谁呢!”
赫连胜娥:“……”
她也是有病,才会请这暴躁老祖出来帮忙。
第78章
在亓妙不知道的地方, ‘苍梧宗宝贝疙瘩’的标签几乎焊死在了她的身上。
此刻,她眼睫低垂,正端坐在雕花木椅上, 腰板笔直,双手叠于膝前, 模样乖巧地接受着盘问。
楚婵见识过亓妙不省心的一面,当下半点不为之动容:“你与纳兰家何时结了这缘分?”
亓妙如实道:“上次随邱师兄和叶师姐去了纳兰家后,我主动联系了纳兰小姐。”
她将和纳兰堇交易的事一一道来, 楚婵听后,眉头未展:“那之前怎么不告诉我们?”
因为亓妙当时是去找炼器同门, 他们便未多加干涉,也没细问她的动向。
“因为当时再过两日, 楚师姐你们便要参加比赛了,我不想让你们分心,”亓妙黑眸莹润,声音又软又乖, “而且我也没有十足的把握,怕先告诉你们,最后空欢喜一场。”
楚婵望着亓妙澄澈的眼瞳, 心中一软,正想说“大比哪有你的安危重要”, 却见亓妙歪了下脑袋, 看向邱屠。
“我后面告诉邱师兄我住在纳兰家了。”
“……”邱屠迎上了一堆不善的眼神:“确实和我提了一嘴……真就一嘴, 只说她旁边有方肖禹照看着,具体的事我也不知,怎么同你们讲。”
不是,这些人变脸未免太快了。
有本事倒是冲着亓妙摆臭脸啊!
柳如真收回视线, 看向亓妙后,再次皱起眉宇:“纳兰家可有苛待你?”
亓妙赶紧摇头,即使纳兰堇不在,她也坚决捍卫这位财神客户的名声:“纳兰小姐待我极好,非常照顾我和方师兄,还让纳兰家的炼器师免费教了我许多器文。”
她顿了一下,伸出四根手指,“还给了我这个数的报酬。”
柳如真挑眉:“四千万?”
亓妙:“四亿灵石!还有好多炼器石料。”
满屋的苍梧宗弟子:“!”
闰义握起拳头,发自肺腑道:“纳兰小姐真是个好人啊!”
叶如敏思忖了一下,感觉不对劲:“这比求医令上的酬劳高出许多。”
亓妙老实道:“机械臂的酬劳是两亿灵石,剩下的是我教纳兰家炼器师炼做机械臂的报酬。”
屋子一静,叶如敏和旁人对视一眼,再看回亓妙,放软声音道:“你不必着急,也别有太大的压力。”
亓妙愣了一下,随即意识到他们可能误会了什么。
她眨了眨眼睛:“叶师姐,我教他们炼机械臂确实是冲着钱去的,但我不会觉得把这教出去有什么可惜的。”
亓妙说这话的神情认真,语气却也轻松,一眼就知道她没有撒谎。
叶如敏见状笑了起来:“虽然我不修炼器,但我觉着,倘若有别的炼器师听到你这话,必会疯一阵。”
楚婵她们又和亓妙说了一会儿话,待到外面繁星织夜,她们起身离开。
亓妙送走她们后,迎来了独处时光。
她掏出灵牒,径直翻到仙门逸闻,看到自己的名字被频繁提起,她扑进床上,打了个滚儿,与双一嘿嘿傻乐。
“名声打出去了,只要我在炼器比赛再稍微表现一二,之后必财源滚滚!”
亓妙笑得眉眼弯弯:“我就说大比的挣钱机会有很多。”发财她要发财!
一人一机沉浸在未来的美好幻想中,一道谴责声乍响。
“你竟如此爱财!”
下一秒,亓妙便感觉自己的脑袋被无形的大手打了一下。
亓妙被吓一跳,双一同样错愕地在她耳边吱哇乱叫。
“不对啊,我没有扫描到屋里有其他人!”
但凡是人都会被热成像仪扫描到,之前纳兰家那批埋伏都未逃过双一的‘眼睛’,但这一会儿,它没在屋中检测到其他人。
亓妙顿时警惕起来,她顾不上被打疼的脑袋,反手撑在床被,动作敏捷地冲向门。
伸手一推,然后发现推不开。
亓妙冷静地换了个突破口,她移到窗边,窗户也纹丝不动,怎么也打不开,用上灵力也没用。
“……”
亓妙默了不到一秒,便将护体的灵气大肆笼罩自己,随即取出灵牒,识时务地向师兄师姐求送捞捞请求。
然而刚刚还能刷出仙门逸闻的灵牒像坏了一般,消息怎么也发不出去。
“……”
大晚上的见鬼了。
亓妙拿着灵牒,站在屋中的角落,目光环视四周,试图找出破绽。
她这一通忙活,已经有好几息过去了,但在她停下后,屋子恢复了之前的平静。
仿佛刚刚的巴掌和声音是她的错觉。
亓妙皱起眉,有些犯难,她出不去,联系不到外面的人,连敌人在哪都不知道。
这样紧绷着神经又站了一刻钟,亓妙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她垂下眼帘,鸦黑的长睫盖住眸里的情绪。
要不钓一下对方?
给藏在暗中的人出手的机会?
亓妙知道这样很冒险,但她也不能坐以待毙。
“敢问阁下是谁?”
亓妙问这个问题,只是想稍微转移暗处之人的注意,没指望得到搭理,却不料对方回应了。
“你今天见过我。”
这声音略带顽劣,亓妙眨了一下眼睛,有些意外暗中人居然回答了。双一快速扒拉着这一天的数据库:“没有捕捉到和这个声纹一致的声音。”
亓妙抿了一下唇,继续试探性地问:“您若找我有事,可以当面谈吗?”
“好吧,既然你求我了,我就满足你这个小要求!”
随着话音落下,亓妙眼前倏然出现一个泛着柔和白光的团子。
亓妙怔怔地看着团子。
灵寂坛得意地在空中飘来飘去:“怎么样,人,喜欢你看到的我吗?”
亓妙一脸便色:“……”
喜欢什么?
灵寂坛观察着亓妙的表情,见她懵懵的,低头打量了一眼自己,怀疑是自己的光不够亮。
“唰——”
亓妙被突然变亮的白炽团子刺得眯住了眼睛。
灵寂坛:“现在如何?”
“……”
亓妙现在的大脑有些混乱,她费解地看着眼前的白色发光体。
她正要揪住脑袋里一闪而过的灵光,却发现把她关起来的白色发光体,如同在自己家一般,十分自然地在她屋子里晃了一圈。
白色发光体飘过桌案,又飘了回来,踩在桌案的一本书上:“这里怎么还有一本医书,你不是炼器师吗?”
灵寂坛没有得到回应,转头看过去,发现亓妙直勾勾看着它,大嘴一张:“人,我知道你很激动,但你要回答我的问题!”
亓妙感受着对方的气息,掐了下手心,小心翼翼地说出自己的猜测:“你是器灵吗?”
灵寂坛意识到亓妙并不是因为发现它是器灵而呆呆地看它,一时恼羞成怒:“你现在才认出来吗?没想到你还是个眼瞎的!”
亓妙见白光团子快要气炸了,连忙说了一句:“……对不起。”
她望着看不出真面目的白光团子,咽了咽唾液。都说世间器灵罕见,可她穿越来这里不到半年,就见了两个。
亓妙挠了下脸颊,观察着灵寂坛,踌躇着开口:“我们认识一下?我叫……”
“你叫亓妙,苍梧宗炼器师,”灵寂坛打断亓妙,骄傲地抬起头,自报家门:“我是灵寂坛!”
亓妙睁大眼睛,她是真的惊讶:“灵寂坛?!”修仙界大比召开之地,竟是一个器灵所化?
灵寂坛看到亓妙的反应,瞬间膨胀起来:“没错!”
亓妙看着突然间胖了一圈了白光团子,默默地往后缩了缩脖子。
灵寂坛对亓妙的小动作毫无察觉,还在暗示亓妙可以表现得再吃惊一些,“人,你是这百年间,第一个见到我的。”
亓妙下意识地分析起灵寂坛的话。
现世公布的器灵有三,灵寂坛不在其中。看来灵寂坛也属于不愿意暴露在人前的那一类器灵,但它不亲人的原因或许和浮梦箓不同。
虽然现在是亓妙和灵寂坛见的第一面,但她莫名觉得,若拿出这事问灵寂坛,这气势汹汹的白光团子,大概率会说出“区区人类,也妄知我器灵之身”这种类似的话。
“亓妙!”灵寂坛气呼呼地大叫,瞪着这个很招器灵亲近的炼器师,“你又走神!”
“……抱歉,”亓妙看着灵寂坛,眼瞳里倒映出发光体的亮点,斟酌着问:“你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没事啊,只是一时兴起,想来看看你是什么样的人,”灵寂坛耿直道,随即蹦回桌案,继续踩在医书上,“没想到你不但视财如命,还喜欢不务正业,爱看乱七八糟的书。”
“这虽不是炼器典籍,但对炼器也有帮助。”
灵寂坛看向亓妙,不解道:“人,你竟然不反驳第一句。”
亓妙一脸老实:“我确实看重钱财。”她反驳不了。
灵寂坛大声道:“爱财太低俗了。”
亓妙闻言,严肃道:“我就是个低俗的人。”
财门永存!
灵寂坛:“……”
它震惊地看着亓妙,半晌没说出话来。
亓妙则在这几句对话后放下了心,和浮梦箓比起来,灵寂坛的脾性暴躁一些,喜欢咋咋呼呼,但它似乎真的没敌意。
这是炼器师和器灵之间的感应。
灵寂坛花了几息时间,仍然不敢相信亓妙是个财迷,它飘到亓妙旁边,从光团中伸出一只手,拽着亓妙的耳朵,不死心地劝学道:“人!炼器之道,在于心无旁骛,你这般爱财,终究难以修成大器!”
亓妙把扎眼又震而的灵寂坛推远一些,然后认真说:“我也有好好修炼器。”
灵寂坛上下打量亓妙,嗤了一声她的修为,接着问:“你现在修的是什么心法?”
亓妙如实回答。
灵寂坛听后,难以置信道:“《器道真言》?好垃圾的心法!”
亓妙沉默,她看了一眼灵寂坛,心道好吧,这器灵还有点刻薄。
《器道真言》是她从浮梦箓那儿学到的心法,出了幻境,赵长老他们问她的收获,她提到《器道真言》,长老们得知后,称这心法不错。
灵寂坛发现亓妙一言不发,盯着她看了几秒,勉强安慰道:“你别难过了,心法垃圾不是你的错,要不我教你一套心法?”
只是被扣在屋里,不敢明目张胆反驳,仅在心里默默吐槽的亓妙:“……”
她惊讶地看向灵寂坛:“你教我?”
灵寂坛拍着胸脯保证,“嗯嗯,我教你一套特别厉害的心法!”
亓妙听着这话,良心忽然有点痛。
双一嘀嘀咕咕:“这莫非就是传闻中的机遇?”
灵寂坛行动力很强,说教就教。
“我要教你的是《融心诀》,这一心法讲究一器一世界,一物一乾坤……”
亓妙迟疑了一秒,立马手忙脚乱地坐好,接受着这从天而降的馅儿饼。
仔灵寂坛讲几句,便要亓妙运转体内的灵力,演示心法流向。
亓妙一一照做,很快发现这心法比《器道真言》霸道不少,她的神情愈发认真起来。
《融心诀》逐渐有了雏形,灵寂坛得意道:“比你原来的心法强吧!”
亓妙点点头,已经掌握了哄顺毛驴的技巧:“你好厉害!”
灵寂坛顿时更起劲了,继续抓着亓妙传授。
亓妙按照灵寂坛所教,正凝神运转心法,忽然眉心一热,鼻腔和喉口泛起一股腥甜。
这变故猝不及防,她眼前骤然一黑,在双一和灵寂坛惊慌失措的叫声中失去了意识。
*
亓妙这一睡,直接睡了三天。
她迷迷糊糊间,感觉身边不断有人出现。
“亓师妹怎么还不醒?”
“她这段时日事物缠身,本就疲乏不堪,现在又逢体内灵力紊乱,自然要花几日调养,但总得来讲不是很严重……这话我已经同你们说过好几次了,如果没事的话,不要总是进进出出,你们再怎么盯着看,她也醒不过来。”
“我知道了,等等,亓师妹好像动了。”
一刻钟后,亓妙睁开眼睛,有些茫然地看着面前的人,须臾,张了张口:“楚师姐?祝师姐?”
她说了话,才发现自己的声音沙哑。
楚婵长松一口气,祝丹宁上前摸脉,一边问:“有哪里不舒服吗?”
亓妙恹恹道:“头疼。”
祝丹宁松开手,把掀开的被角给亓妙掖回去,然后回到桌边,提笔写下药方,塞进楚婵怀里:“给邱屠和叶如敏,让他俩煎好药。”
楚婵有很多东西想问,但看到祝丹宁对她摇了下头后,果断拿起药方离开。
祝丹宁回到床边,亓妙已经没了刚醒的迷惘。
亓妙正在听双一说她昏过去以后的事,见祝丹宁走近,期期艾艾地看向这位医修师姐,哆嗦着问:“祝师姐,我这三天,花了多少医药钱?”
祝丹宁:“……”
清醒后第一时间关心这个,不愧是亓师妹。
她没好气道:“不用操心这件事,纳兰堇得知你的情况后,送来了不少灵药。”
祝丹宁没说的是,纳兰堇送药之前,楚婵他们似乎认为亓妙身体会疲乏,也有他们的原因,所以他们本就不准备让亓妙出这笔钱。
亓妙一下子安心地躺平了。
“你还记得自己怎么昏过去的吗?”祝丹宁轻声问。
亓妙顿了一下,双一刚和她说了,她突然倒地,灵寂坛喊了她一阵,不见她有动静,便出了门。
“我当时以为它跑了,但它走了五分钟,你楚师姐她们便赶回来了。”双一说,“我觉得它应当是帮你去叫人了,不过这几天你师兄师姐一直守在你身边,它没有再出现过。”
亓妙这才看向祝丹宁,含糊道:“修炼心法时灵气爆体了。”
祝丹宁挑眉:“亓师妹,待会儿若是其他人问你,你可别这样简单一句话敷衍了事。”
亓妙一愣,双一解释道:“你那天流了很多血,邱屠他们赶来的虽然快,但他们进来的时候,你差不多是倒在血泊里。”他们当时脸色可难看了。
“……”
亓妙小声问:“祝师姐,我伤得如何?”
祝丹宁一脸凝重,“灵力紊乱,发现得再晚一点,你就一命呜呼了。”
亓妙微微睁大眼睛:“我听见你前面对楚师姐说我伤的不是很严重。”
祝丹宁颇为意外:“你既然听见了还问?”
亓妙噎了一下,幽幽看向祝丹宁,怎么还有医修夸大病人的伤情,就不怕对方忧虑过度吗?
祝丹宁似是知道她所想,笑道:“对啊,就是故意吓你的。”反正待会儿一蛊药下去,亓妙就知道她的情况没那么糟了。
这时候,门外响起骚动。
亓妙下意识朝门口看去,祝丹宁看到她的视线,随口道:“不用太担心,应该是你师兄师姐在决定谁进来送药看你。”
双一配合着祝丹宁的话给亓妙解释:“这些天来看你的人太多了,祝丹宁只准他们每次进来一两个。”
亓妙的右眼皮跳了跳。
受到关怀固然好,但这关怀超出一定量,可就不是好事了。
片刻后,亓妙的预感成真了。
“每日戌时末入寝,辰时醒后用药膳,巳时起随你自行安排,如何?”成功拿到进屋权的叶如敏看着亓妙,语气温和却不容拒绝。
亓妙自知理亏,老老实实地接受了叶师姐安排的小学生作息表。
叶如敏伸出手,摸了摸炼器师妹的脑袋:“你那炼器方师兄有话要和你说,我就先走了。”
亓妙眨了眨眼睛,有些意外,她原本还在想怎么说灵寂坛的事,没料到叶如敏没有问。
但很快,她就知道叶如敏为何不问了,也知道了方肖禹为何可以越过一众债主,拿到进屋权!
方肖禹走进屋后,和祝丹宁对视一眼。
祝丹宁缓缓起身:“我待会送药上来,你们聊。”
方肖禹点点头。
亓妙看着祝丹宁的背影,意识到方肖禹这次找来,是有正事要讲,她想坐起来,方肖禹开口了:“躺着吧。”
方肖禹等着亓妙躺好,清了清嗓子,开口便骂:“不愧是炼器天赋顶尖的弟子啊,胆识就是过人!根基初稳,就敢去碰禁制级心法,你要是实在嫌自己命长,直接找个崖跳了,这样更刺激。”
“以上是赵长老让我代骂的。”
亓妙:“……”猜、猜到了。
方肖禹传完话,看向亓妙:“是哪个缺德的教你的心法,这人简直是乱来。”
方肖禹问得笃定,是直接确定了亓妙灵力紊乱的始末,亓妙也没惊讶,双一自她醒后一直没闲着,刚和她说了,方肖禹前天来看过她。
方肖禹不是医修,但炼器师常见的状况他十分了解,过来扫了一眼亓妙,便知道出了什么事。
亓妙低下头认错:“对不起,我不知道那是禁制级心法。”
灵寂坛大概也不知道这件事。
其实她当时只要稍加留意,就可以想到这一点。浮梦箓同为器灵,看起来很好欺负,但从万藏阁的机制上来看,也是个眼界高的家伙。
浮梦箓会把《器道真言》给她,必定是因为这个心法适合她的修为。
那晚她发现灵寂坛没有恶意后,便放松了警惕,所以压根没想到,教她炼器心法的器灵,不懂修行讲究的循序渐进之道。
亓妙看了他一眼,小声说:“教我心法的人我暂时不能告诉你,但它应当不是故意的。”
方肖禹抱臂,斜眼睨她:“那是自然,会禁制级心法的人要害你,何必这么麻烦。”动动手指就好了。
“……”
亓妙知道她这次让很多人担心了,没有为自己辩解,乖乖地闭嘴听训。
好在方肖禹没怎么念叨,祝丹宁便敲门而入,还带来了煎好的药。
亓妙挣扎着起床,奔向救命药。
她坐在窗口,端着碗,决定把这碗药喝到地老天荒时,余光瞥了眼窗外,愣了愣。
大比开始后,城中街巷一直都很热闹,但现在有一些……冷清?
祝丹宁看到亓妙以蜗牛般的速度喝着药,便托着脸颊等,也不催促她,而是望向让亓妙这般模样喝药的炼器弟子。
“你不早些回去吗?赫连家的人这两日到处在外巡查,你可别让他们逮到了。”
方肖禹无所谓道:“他们家丢的东西又不是我偷的。”
亓妙转过头,好奇地看着他俩,想问问这两天发生什么事了,又怕被揪着念叨。
祝丹宁看到亓妙的目光,和她说:“赫连家昨日遇贼,把他们家主的私库搬空了一半。”
接着和亓妙讲了讲,赫连胜娥丢了哪些东西。
亓妙:“!”
好大胆的小偷,做出了她一直想干但不敢干的事。
她忍了忍,还是没憋住问:“这能找回来吗?”
祝丹宁笑起来:“这不正在找嘛,赫连家有一圣品阶灵器,名为问天盘,在此盘下,无人可以撒谎。喏,外面这些都是赫连家的人,他们在巡查,发现谁不对劲,便会请出问天盘。”
“大家都躲着赫连家的人,所以街上才空着?”亓妙说完,皱起眉,感觉哪里不太对劲。
祝丹宁摇头:“你说反了。”
亓妙:“?”
“问天盘很有意思,会根据一个人撒谎之事的大小,对其降罚,好多人都想目睹一下这件灵器的风采,他们闭门不出,是故意想让赫连家的人怀疑自己。”祝丹宁笑着说,“昨日还有人为了去见识问天盘,故意撞上赫连家的人,然后他们发现赫连家只请待在客栈不出的人去看问天盘后,今日便成了这般局面。”
全城空空,等着赫连家的人上访。
“……”
亓妙大开眼界。
她端起药猛喝一口,压了压惊,继续问:“这样一来,赫连家还能找到他们家丢的东西吗?”
“能,”方肖禹接过话茬,“除非偷了东西的人可以一直不将那些宝物拿出来。”
方肖禹看到亓妙面露疑惑,和她解释:“被偷的东西有赫连胜娥炼的灵器,到她那个境界,所炼的灵器都有专属的标记,只要灵器现身,她就能追踪到。”
亓妙听得津津有味,一碗药不知不觉地咕噜下肚,等发现药喝完了,她沉默两秒,旋即抬起手,揉了揉眼睛,面不改色道:“好困啊。”
祝丹宁噗嗤一笑。
亓妙假装没听到,猫着腰,飞快地从窗边钻回被窝,躺好闭眼,好生乖巧。
方肖禹压根不知亓妙躲骂的小心思,只以为亓妙真的乏了,起身出屋,让她休息。
祝丹宁撂下一句“好好休息”,便也端着药碗走了。
亓妙是假困,但躺着,药效渐渐上来了以后,她变成了真困,正昏昏欲睡之际,听到有人喊她的名字。
听着有些耳熟,亓妙在脑袋里搜刮了一下,猛地坐起来。
这声音是灵寂坛的。
她一睁眼,看到了待在床边,光芒有几分暗淡的白光团子。
灵寂坛看着亓妙醒来,有些别扭:“对不起人,我不知道你这么脆弱。”
“……”
这个道歉为什么听上去阴阳怪气的。
亓妙默了默,小声说:“也不全是你的问题。”她自己全听全信,也有一部分责任。
灵寂坛:“一器做事一器当,人,我给你补偿!”
“这些给你,”白光团子说着,背身张开嘴,哗啦啦地朝外吐东西。
亓妙眼瞳睁得滴溜圆,她看着灵石、符箓、丹药、灵剑、灵器逐渐在面前堆成小山,心脏狂跳。
不是为发财欣喜。
而是——五行遁符、琉璃净火珠、紫如意、九幽铃、冰固丹……这些东西怎么和祝丹宁说的赫连家所丢之物一样?
亓妙勾起唇,与灵寂坛开玩笑:“你这些东西该不会是从赫连家拿的吧?”
白光团子歪了歪脑袋:“人,你好聪明。”
“……”亓妙的表情凝固了。
聪明她个大头鬼啊啊啊啊啊!
快把这些赃物拿走啊啊啊啊啊啊!
灵寂坛看着亓妙:“人,我知道你喜欢这些,但你也不用感动到哭。”
“这,是我该赔你的。”
第79章
“快把这些东西拿走!还有, 你到底哪只眼睛看出我感动了?”
亓妙黑眸湿漉漉,欲哭有泪地看着灵寂坛,这器灵怎能能够做到既天真又歹毒的?!
灵寂坛飘到她身边, 蹲在被子上,十分不解亓妙为何性情大变:“人, 你好善变,这么快就不喜欢这些俗物了吗?它们可是我专门为你找来的!”
“什么俗物……这是催命的东西。”亓妙抬起手,掌心重重地拍了下额头。
她撑起身体, 就近抓到一件宝物,反手塞进发光团子的体内, 神情癫狂道,“你先将它们从哪儿来送哪里去!”
灵寂坛“唔唔”两声, 出于对伤了亓妙的愧疚,没用劲挣脱。
亓妙双手几乎要抡出残影。
然而销毁赃物的进程到1/10的时候,一股令人窒息的压迫感袭来。
亓妙动作一滞。
下一秒,她的屋门被一只素白的手从外推开, 一个女人缓步走了进来。
女人身披一袭暗金长袍,袍面隐隐流转着器文字符,发髻高挽, 点缀着一支晶莹剔透的玉簪。
亓妙与她四目相对,心头一紧。
赫连胜娥看着堆了满屋子的失窃宝物, 轻轻挑起眉梢。
亓妙额角渗出冷汗, 赫连胜娥来的太快了, 早知如此,她应该先摇师兄师姐,不,应该直接摇苍梧宗!
“这些不是我偷的。”亓妙被这从天而降的黑锅压得眼冒金星, 干巴又苍白的解释了一句。
她正准备将真凶卖了,这时候,屋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不知赫连家主突然造访,有何贵干?”
赫连胜娥偏过头,望向纳兰堇以及苍梧宗的弟子,淡然开口:“来追寻失物。”
“赫连家的宝物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纳兰堇示意苍梧宗的人别冲动,自己上前交涉。
赫连胜娥瞥到他们脸上的敌意,侧开身子,暴露屋内的景象:“我也想知道,我丢了的宝物怎么会在这里。”
楚婵他们也关心亓妙的情况,下意识朝屋内看去,随即,堆积如山的奇珍异宝撞进他们的视野内。
“……”
他们目光再移,看到僵坐在床榻上的亓妙。
“…………”
一众人目露惊愕,这是什么情况。
赫连胜娥打破寂静:“我来时,人赃俱获。”
尽管还未搞清楚这是什么局面,苍梧宗的弟子条件反射地站出来。
“赫连家主,此事定当存有误会,亓妙前几日因灵力紊乱,陷于昏迷,这才刚醒来不过一个时辰,这些东西绝不会是她偷的。”
“对,且不提亓师妹近日昏迷,就她的修为,也不可能闯进赫连家,从您的手上偷走东西。”
他们一边说,一边靠近亓妙,同时怒从心起,暗骂是哪个王八蛋陷害亓妙。
亓妙端起白光团子,又听赫连胜娥说:“不是她偷的,那兴许是她指使的。”
这句话似乎是在意有所指。
下一秒,猜测印证,赫连胜娥抬手一指,亓妙看到灵寂坛被一条细线圈捆起来,然后猛得落在了赫连胜娥的手里。
灵寂坛原地蹦起,却发现挣不开,声音也被封住了。
赫连胜娥轻声道:“别挣扎了,这是老祖的控灵技。”
说罢,她看向亓妙。
“你有要解释的吗?”
亓妙发现赫连胜娥提到老祖后,灵寂坛停了挣扎,传出的情绪也变得平和。
赫连胜娥口中的老祖是谁?
她正思忖,听到赫连胜娥对她说的话,才想起来自己当下还背负着一个盗窃的黑锅。
“……不是我偷的,也不是我指使的,是它送给我的。”
亓妙看了眼不知何时踱步到她身边的师兄师姐,镇定地眨了下黑眸:“赫连家主若不信我,请出问天盘,就知我所言真假了。”
求问天盘明辨忠奸啊啊啊啊!!
*
赫连胜娥同意了亓妙的提议。
她领着亓妙登上灵舟,然后扫了一眼亓妙身后的苍梧宗弟子,心道纳兰权所说真是半点没掺假。
亓妙作为盗宝嫌疑人,上了灵舟后,赫连家的子弟将她和她的师兄师姐隔开一条道,不给他们交谈的机会。
亓妙只好用动作示意他们别担心。
赫连胜娥收回目光,手指微动,无形的灵气罩住她后,灵寂坛身上的束缚随之解除。
灵寂坛刚恢复自由,活动着手脚,听到赫连胜娥问:“你怎么变成了这幅模样?”
灵寂坛:“什么?”
赫连胜娥回忆着说:“我记得我小时候,你不长这样。”
至少不是现在这样一直发着光。
灵寂坛心虚地看了一眼亓妙的方向,欲盖弥彰地大声说:“我一直都是这个样子!”
赫连胜娥皱起眉,给耳朵覆上保护的灵力,看了一眼灵寂坛,跳过这个话题,问回正事:“你为什么要偷我的东西?”
灵寂坛发现亓妙听不到这边的对话,松了口气,然后懵道:“什么你的东西?”
赫连胜娥面无表情,反手取出刚追回来的失物:“这是我的。”
“啊?”灵寂坛迟疑了,它的白光一闪一闪,“不是赫连狐的吗?”
它记得那地方是赫连狐的私库,难道是几百年没去赫连家记错路了?
灵寂坛想到这里,坦然问赫连胜娥:“那赫连狐的私库在哪?”
赫连胜娥听着它理直气壮的语气,怀疑灵寂坛得知后第一件事就去是偷老祖的私库。
她抚了抚额:“你偷这些东西打算做什么?”
灵寂坛:“送人啊。”
赫连胜娥沉默了两秒:“亓妙指使你去偷的?”她这话说得连她自己都不相信。
灵寂坛果然不满道:“人类怎么配指使我,是我想送她的!”
赫连胜娥:“……”
那是你的东西吗你就送?
灵寂坛继续说:“所以你可以把她放了。”
赫连胜娥揉着太阳穴,淡声道:“不行,老祖想见她一面。”
“哦。”灵寂坛听到赫连狐要见亓妙,便不再说什么,想了想,指着不远处的亓妙又道:“不过她这次受伤好像伤了脑子,你给她看看?”
亓妙睡了几天,醒来都不爱财了。
赫连胜娥漠然的重施控灵技,把和老祖一样任性的器灵封住,让饱受聒噪的耳朵回归清静。
她叹了一口气,喃喃自语:“苍梧宗的少宗主,用得着我操心吗?”
……
双一:“她说‘苍梧宗的少宗主,用得着我操心吗?’,没了。”
亓妙上了灵舟,说不忐忑那是假的。
她和双一分两头观察赫连家的人。
赫连胜娥和灵寂坛交谈时并未避人,这位炼器尊者有绝对的自信不会让他人窥到对话内容。
亓妙确实无法窥听到赫连胜娥说了什么,但双一具备唇语解读的功能。
灵寂坛那个亮眼的光团子连嘴在哪儿都不知道,读不出来它说了什么,但赫连胜娥的话却可以实时翻译。
亓妙刚还在警惕想见她的老祖,下一秒歪了下思绪。
苍梧宗的少宗主?赫连胜娥在说谁?
第80章
灵舟呼啸, 疾风拂起亓妙几缕发丝。
亓妙分神在脑海中搜寻了一遍,没能从记忆里翻出去‘苍梧宗少宗主’这么一号人物。
她单手托着下巴,稍有那么一瞬怀疑是不是自己太宅了, 但又迅速掐灭这个猜测。
在苍梧宗的时候,她虽忙于修行和炼器, 不常与同门闲聊,不过宗内各家发生的热闹事,她也会略有耳闻。
亓妙笃定是这位苍梧宗少宗主太过低调, 她才从未听说过。
而且……赫连胜娥为何会突然提一嘴苍梧宗少宗主?这和她与灵寂坛的对话有关系吗?
这种偷听后只得到一半情报的滋味,实在让人抓心挠肝。
亓妙胡乱琢磨着, 赫连家到了。
灵舟下降,亓妙敛起神色, 重回温顺的模样,她走出灵舟,穿过门庭,踏进赫连家。
这是亓妙登门的第二个世家, 赫连家与纳兰家带给她的感觉截然不同。纳兰家看似闲适,实则主家内的管理井井有条,处处透露着严谨的家风。
她记得纳兰堇带机械臂去族堂展示的那次, 她寄放在孔开那儿的耳机,收录到些许质疑声, 但她在纳兰家待的那段日子, 没有受到任何非议。这当中没有纳兰堇的手笔才怪。
而赫连家则是另一番景象。
亓妙望着正席地而坐, 占据着小径中央,旁若无人炼器的女子。这已经是她这一路上,见到的第三个在外随地大小炼的人了。
她听邱屠说过,赫连家所求之道, 是“顺心而为”,但看着赫连胜娥这位赫连家家主视若无睹地绕过炼器之人,继续往前走时,亓妙觉得自己低估了赫连家的随性。
“到了。”
赫连胜娥停下脚步,挥手解除束缚灵寂坛的禁制,目送白光团子一头扎进草丛消失后,她转过身,对着乌泱泱的一众人冷淡道:“还请诸位在此驻足。”
看似是在商量,实际却不容置疑,亓妙听见一句“你与我来”,下一秒,她眼前的景象急剧变化,待稳住身子后,她已经来到了置放着问天盘的院子。
只一眼,亓妙便被问天盘吸引。
问天盘如其名,形为一座黑色圆盘,圆盘直径约两米,盘面被均分为八块区域,繁复的符文宛如金色流沙,在盘面亮起,又缓缓流动。
亓妙打量问天盘,赫连胜娥打量她。
赫连胜娥的视线轻移,挑剔地划过亓妙单薄的身形,怎么看怎么觉得这个仅融合期修为的少女,她一根手指就可以碾碎。
赫连胜娥还是很难将面前这个一脸乖巧的少女,与炼制出机械臂那种精巧又奇怪之物的炼器师联系在一起,更难以想象亓妙的炼器天赋高到会受器灵青睐。
——她看上去太无害了,身上没有半分天才的骄纵。
赫连胜娥缓缓开口,声音冷冽而沉稳:“你站到问天盘上,将你在客栈所说再讲一遍。”
她顿了一下:“也不用替灵寂坛隐瞒,外面的人听不见你在说什么。”
亓妙听话地照做,她朝问天盘走去,内心很平静,从双一解读到的那些信息看,赫连胜娥知道里面有隐情,她请自己过来另有目的。
亓妙在问天盘上站定,眨了眨黑眸,望向赫连胜娥,意图用眼神表达诚挚:“我这几日一直在昏迷,这期间,我对赫连家宝物被窃一事毫不知情。”
赫连胜娥主动提了灵寂坛的存在,亓妙也卖得干脆:“那些东西,是灵寂坛带来的。”
“这并非我指使,我今日一醒,它便说有东西赠予我,可我在搞清楚那些东西的来历后,必是不能收下,”亓妙越说越觉得自己是个正义的使者。
她双目明亮,铿锵有力道,“您来的时候,我正在纠正错误,劝灵寂坛将它们物归原主。”
亓妙巴拉巴拉说了一长串,只字不提让灵寂坛把宝物送回去的真正原因,她足下的问天盘始终安安静静,证明着她没有撒谎。
赫连胜娥没有发现亓妙对这件事进行了艺术加工,只是微一晃神,几乎产生亓妙是个好孩子的念头。
问天盘外聚满了人,有赫连家族人,有苍梧宗弟子。
赫连家子弟围着院墙,各凭本事盯着亓妙,然后彼此交头接耳。
“这就是亓妙啊,原来她长这样。”
“她看上去病歪歪的,真的是炼做了机械臂的炼器师吗?”
“你怎么还在怀疑这个,没看到纳兰堇跟着苍梧宗的弟子一块儿来了吗?如果亓妙不是炼做了机械臂的炼器师,纳兰堇有必要跟过来吗?”
苍梧宗弟子与赫连家子弟渭泾分明,他们站在另一边,眉头紧锁,低声讨论着是谁在害亓妙。
纳兰堇作为时不时被他们瞥一眼的嫌疑人,一贯上扬着的唇角有些难以维持。她心里想,牵扯到亓妙,苍梧宗这些人可真够疯的,嘴上却道:“亓道友是我纳兰家的朋友,我不可能害她。”
话音落下,他们听到了赫连胜娥的声音。
“赫连家失窃一事现已查明,与亓妙无关。”
赫连胜娥待亓妙在问天盘上‘坦白’万,平静地对外宣布结论,她找亓妙问询只是走一个流程,对这样的结果无半分异样。
赫连胜娥看着亓妙,低声说:“灵寂坛给你添麻烦了,作为赔礼,亓小道友可在我赫连家的千机楼里,挑一样合你心意的灵技、器文。”
亓妙表现得像一个误会澄清后,得了意外之喜的人,眉眼弯弯,腼腆道:“多谢赫连家主厚爱。”
赫连胜娥颔首:“我带你过去。”
亓妙挠了下脸颊,露出一些难为情的神色:“我得先和师兄师姐说一声。”
赫连胜娥挑了下眉,示意亓妙随意。亓妙朝楚婵他们走去,背身时,黑眸掠过赫连胜娥。
赔偿?怕不是要带她去见赫连家的老祖,而且千机楼也不至于让堂堂一个世家家主送她过去。
亓妙心里跟明镜似的,但没有推拒,她躲得过一时,但躲不过一世,还不如直接顺了赫连胜娥的意。现在有这么多人在,赫连家也不会明目张胆对她做什么坏事。
亓妙和债主们简要说了下情况,然后随赫连胜娥去千机楼。
赫连胜娥抓住她,然后缩影成寸,眨眼间便将亓妙捎到了千机楼。
“你有半个时辰的时间,在里面登多高,找到什么东西,全凭自己的造化。”赫连胜娥抬了抬下巴,示意亓妙进去。
亓妙被赶鸭子似的拱进了千机楼,步入楼内,一股淡淡的木香扑面而来,她没有去看成列着灵技和器文的书架,而是望着之前被赫连胜娥放走的发光团子。
“人,你可算来了,”灵寂坛热情地扑上来,抓起她的衣摆,“跟我去楼上。”
亓妙爬了两个台阶:“你怎么会在这?为什么要去楼上?”
她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发问,面前的器灵一如既往的耿直,坦率道:“我来这里等你,你不是过来见赫连狐的吗?她在上面。”
亓妙微微睁大眼睛:“赫连狐?”
“咦?”灵寂坛奇怪地看她一眼,“原来你不知道吗?赫连狐是我的主人,她想要见你。”
“咚——”
亓妙压着心口,继续向这个问什么都告诉她的器灵打听:“她找我做什么?”
灵寂坛心里想着亓妙的脑袋果然坏掉了,但还是回答了这个简单的问题:“她想看看你。”
“……”
这和没有回答有什么区别。
亓妙还想问问赫连狐是什么样的人,却见灵寂坛像被什么拍了一下,真的如一个球一样骨碌碌地滚下了木梯。
她一惊,转身要追下楼,然而走了两阶楼梯,就感觉到有一股无形的力量阻止着她。
“……”亓妙驻足,傻子也知道有人在拦着她,指不定就是灵寂坛刚提到的赫连狐。
在千机楼上面吗?她仰起头看了一眼,随即收回视线,继续向上走去。
亓妙摸着扶手,一步未歇,直接登到了七楼。
她踏上千机楼顶层的那一刻,头顶飘来声音。
“能够一口气上来,确实是个修炼器的好苗子。”
“啊!”亓妙佯装被吓了一跳,她在上到第五层后,赫连狐便进入了双一的勘测范围,她知道赫连狐所在的位置,但没敢往哪里看,像个受惊的人一般,慌里慌张地朝四周张望。
“您是赫连前辈吗?”亓妙回想着自己背负的巨债,声音也变得颤颤巍巍。
她一边等着回应,一边琢磨赫连狐刚刚的话,这千机楼每层之间的间距并不是很高,于一个修士而言,一口气爬个七楼,也不是什么值得夸赞的事吧?
“是我,”赫连狐出现在亓妙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亓妙,可惜道:“你这般天赋生在苍梧宗真是可惜了,瞧瞧,这个年纪了,才这点修为。”
亓妙:“……”
赫连狐还是隐藏气息的状态,她忍着打量对方的欲望,仰起头给宗门辩解:“前辈,我刚修行不久。”
赫连狐充耳不闻,径直端详着亓妙的脸色,看出亓妙只是因为有伤在身脸色微白,没有其他的异样后,她满意道:“你要不要跟我学炼器?”
“啊?”
这一次亓妙是真的呆住了,现在的情况不符合她来这之前做的诸多假设。
赫连狐打量亓妙,越看越满意:“你若愿意拜我为师尊,我会授予你我创于这世间,独一无二的心法——《万物诀》,除此之外,灵寂坛我可以送给你,你也可以随便在赫连家挑合你心意的儿郎,与你结道。待你修为破尊者境界,我能向你保证,赫连家下一任家主会是你,如何?”
这些话犹如一道惊雷,劈得亓妙说话磕绊起来:“赫连前辈,您莫要同我开这样的玩笑了。”
赫连狐皱了下眉,她恣意妄为惯了,再加上到现在的岁数,她对谁说话都无所顾忌。
“苍梧宗少宗主这个名头对你这么重要?我赫连家可是独修炼器,就连东极的炼器尊者见我也要礼让三分,”赫连狐越说越生气,她恶狠狠剜亓妙一眼,“你这个没眼光的家伙!”
亓妙努力克制不让自己露出惊愕的神情,苍梧宗少宗主这个名头对我很重要?
少宗主?谁啊?她吗?
*
亓妙离开赫连家,手里拿着灵牒,时不时打开看一眼。
她发给赵琼的消息迟迟不见回复。
亓妙几乎要把灵牒盯出一个洞来,快到客栈,她停下脚步,看向楚婵他们。
楚婵一行人一直在偷偷观察亓妙,亓妙回来的时候,他们原本想问问亓妙,为什么她的屋子里会出现赫连家丢的东西,但发现亓妙神情凝重,他们说什么也心不在焉的,便默契地收了声。
这会儿听到亓妙开口,邱屠不解地看向亓妙:“你想找姬长老?”
亓妙点头,这次大比,苍梧宗的随行长老有三位,百草园的姬长老她见过一面,而另外两位是御兽谷长老和武道殿长老,她都不认识。
“一定要现在去?”楚婵看到亓妙再次点头,犹豫道,“刚刚发生什么事了吗?”
亓妙张了张嘴,表情微微扭曲,她实在不知道怎么将自己一夜之间变成了苍梧宗少宗主这件事讲出来。
听着就好荒诞。
会让别人怀疑她烧坏脑子了。
但赫连狐说……
亓妙喃喃道:“我有点事要问清楚,不弄明白,我今天睡不着觉。”
楚婵他们见亓妙难得如此坚持,彼此对视一眼,邱屠叹了口气:“我带你去吧。”
两刻钟后,亓妙如愿见到了姬长老。
姬无锌挥退屋里的医修弟子,纳闷地看着他们苍梧宗现如今最受关注的弟子:“邱屠说你有重要的事找我?”
“嗯,姬长老,我来找您是想问问,您听说过苍梧宗少宗主吗?”
姬无锌的手一抖,有些措手不及,看着亓妙犹如看到一个大麻烦:“隐隐约约听到过一点。”
亓妙紧紧盯着他:“是谁?”
姬无锌端起茶,目光微移:“你从哪儿听到的?”
“这不重要,”亓妙幽幽道,“姬长老,咱们苍梧宗的少宗主是谁呀?”
姬无锌:“……这件事也许得问宗主。”
亓妙单方面和他对视几秒,忽然问:“是我吗?”
“此事我不甚明了,”姬无锌迅速说完,按住额角,无病乱呻吟道:“连日炼丹炼得我心神耗损,胸中郁结,现夜已深,当早些歇息,明日尚有要事待办。对了,我观你气色不佳,体内灵力紊乱不平,也当回去精心调养才是。”
亓妙沉默两秒,忍无可忍:“您心口不舒服,捂额头做什么?”
就算她不是医修弟子,也不能这样糊弄人吧。
“……”
姬无锌放下手,端起茶喝了一口,然后又填满杯盏,镇定自若道:“乏糊涂了,连哪里不舒服都搞错了。”
双一暗中观察,金属质感的声音满是唏嘘:“据我所知,人在尴尬的时候总会装作很忙。”
亓妙:“……”
姬无锌坐立难安,他看着亓妙一脸‘听你糊弄我’的表情,咳嗽一声,含糊道:“其实这里面有一点误会。”
亓妙抬眸,安静地看姬无锌。
姬无锌没继续说,反而低声问:“这事情还有其他人知道吗?”
亓妙摇摇头。
姬无锌见状,长松一口气。
还好,宗主的面子还能保住一半。
姬长老看回亓妙:“事情其实是这样的……”
屋内烛火摇曳,姬无锌将少宗主的误会告诉亓妙:“……就是这样产生了误会。”
亓妙捂住脸:“宗主怎么能够答应这种荒唐的事!”
姬长老心虚:“朱雀宝阁被毁,苍梧宗的损失很大,这些势力都把礼送上门了,再婉拒也不合适,宗门这么做也是给你减轻压力。”
“那为何不先与我商量?我竟还要从别人口中知道我是苍梧宗少宗主的事?我要是不小心露馅可怎么办?”
姬长老:“……宗主也要颜面的。”
“那也不能让我在不知情的状况下,多出一个爹。”亓妙抹着不存在的眼泪,一脸伤心地说。
姬长老:“……”
亓妙揉揉眼尾,看向姬无锌,图穷匕见道:“宗主既然都是我素未谋面的爹了,他不能帮我分摊一点债务吗?”
姬长老:“…………”
宗主,朱雀宝阁被毁的受害者弟子会不会赖上您还不好说,但亓妙貌似会!
*
北境,苍梧宗。
“奇怪,长老们怎么都不在?”一个法修弟子一边走进习堂,一边咕哝。
他说这话时,正路过一位洒扫的同门弟子,后者听到,随口回答:“他们去宗务司了。”
“宗务司?他们不是前几日才去过吗?”
洒扫弟子耸耸肩,“谁知道呢,我前面碰见宫长老,他脸色有些难看,也许是中朝出了什么事?”
“真的假的,去了大比的那些同门没说什么啊。”
宗门弟子们在背后的讨论,苍梧宗长老们并不知,他们今日正因亓妙知道苍梧宗少宗主一事,紧急被召到宗务司。
各家长老看着宗主的黑脸,半晌,当初出了馊主意的体术堂长老站出来,十分不要脸地从别人身上找问题。
“这赫连家的嘴可真不严实……”
话说了一半就遭到宗主的冷刀子。
百草园的长老十分没眼色的唏嘘道:“吓死了,我还以为是他们知道我们在撒谎,问我们把送来的东西要回去呢。”
苍梧宗宗主:“……”
他身败名裂的事不比这个更重要?
御兽谷的长老看向赵琼他们,按捺不住问:“亓妙应该可以理解的吧,这些钱骗,咳,要来,是给她减债的。”
赵琼不想说话,看向旁边三人。
穆己桂闭嘴不言,兰雪靖佯装没有看到,习蛟也想装傻,但被找赵琼踢了下小腿,没控制住身体,踉跄着往前了一步。
习蛟:“……”
他被推出来,摸了摸鼻子,艰涩开口:“她不是很能理解,她问我们,既然已经要把这个‘美好的误会’延续下去,为何不多收一些。”
“比如问我,能不能编她生辰到了,她人在中朝,想用少宗主的身份多去骗,不,收点生辰礼。”
一众人:“……”
好吧,亓妙是一点不介意,甚至已经想着怎么融入了。
也对,亓妙才是那个欠了巨债快穷疯了的人。
须臾,不知道是哪家的长老发出了一声感慨:“没想到亓妙小小年纪,竟有如此远见。”
还以为亓妙会和他站在同一条战线上的苍梧宗宗主:“……”
他竟如此孤独无援。
习蛟看了一眼宗主黑如炭的脸色,连忙说:“不过她后来意识到自己那样的想法不太妥。”
赵琼神情莫测的看着习蛟,心道他可真会说。
亓妙是放弃了少宗主骗财计划,但她放弃的真正原因是她不知道找谁打听了一下,发现这种方式送出去的东西要回礼后,瞬间作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