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渊的黑夜, 寂静压抑。
亓妙已经换上了外骨骼装备,正一刻不停地穿行在黑暗中。
星砂骰吞噬气运的副作用也逐渐显现了出来,她不仅跌进了魔渊, 还身在魔修密集的地方。
双一的声音始终没有间断,它监测着方圆三公里内活物的运动轨迹, 不停地更新着安全路线。
亓妙行进了两刻钟,终于找到一处可以暂时喘息的地方,她活动着脚踝, 掏出灵牒看了一眼。
灵牒亮起,上面的内容没有任何变化。
这破地方果然无法传讯。
亓妙扣下灵牒, 又抬起另一只手按住耳麦,轻声打断双一:“你怎么比我还紧张。”
她这会儿歇下了, 双一还在喋喋不休,先是归统出她现有的武器库存,又开始未雨绸缪,给接下来可能遇到的各种情况提前设计解决方案。
双一的声音罕见的低落:“要不是因为我, 你也不会在这种地方逃亡。”
“少胡说八道了。”
亓妙歪了下脑袋,语气不容置疑:“坚持要去星砂骰的人是我,不听你阻拦选择出千的人也是我, 你自责什么。”
双一沉默了一下:“赌星砂骰注定会有危险,但主人你去了, 还隐瞒了星棋局残魂的意念内容, 这么做, 是怕我在这种时候自责吗?”
亓妙眨了下黑眸,心道这AI真不好糊弄。
双一:“我当时应该执行强制保护行动。”直接开启电流模式让亓妙沉睡过去。
亓妙听着大逆不道的话,额角跳了跳,“其实现在的处境也没到最糟糕的地步, 外骨骼的能源充足,够我们在这里周旋一段时间,在找到魔渊裂缝前,我尽量不与魔修直接交手。”
身处魔渊已经是既定的事实了,不如想想解决的办法。
双一听出了亓妙的潜台词。
“无论有多少魔修,我都会为您计算出最安全的路线,”双一安静几秒,语气是一如既往的认真,“请将您的性命,完全交托给我。”
亓妙怔了下,随即弯起眼眸:“好。”
她的尾音散尽不过几戏,双一忽然道:“主人,魔渊的人注意到你了。”
松弛下来的空气瞬间紧凝。
“有一男一女找到了那个魔修的尸体,他们把他叫于演。”
亓妙抬起眼,眸光微动。
她离开之前,在那魔修尸体附近的石堆中混进去了一枚监视器。
双一连接到监视器,过滤了未五炀和粟慧的举动,只把他们的对话告诉亓妙。
亓妙微微皱了下眉。
于演的尸体是她故意留在那的,被魔修发现身份并被追杀也是她想要的反馈。
这是亓妙选择的一步险棋。
她知道自己现在运气糟糕,在遇见于演之前,她就想到了最坏的可能:被一众魔修追杀。
在杀了于演后,她思忖了一阵,决定反过来利用星砂骰的副作用去博一条生路。
她能反杀于演,都要归功于于演的狂妄自大,但亓妙不觉得她的武器库存能在魔渊支撑三天。
想活下去,必须要找到魔渊裂缝。
星辰定位估计是指望不上了,可逼问魔修,亓妙在遇到于演后,也熄灭了这个念头。
她当时两枪打入于演心口,想在对方死前上去问魔渊裂缝的下落,可濒死的魔修死死地盯着她,赤红双目里只有浓烈的杀意。
亓妙和他对视了一眼,立即意识到逼问魔修的路走不通,她修为摆在那,哪怕重伤了魔修,对方也只会愤恨自己竟被她一个蝼蚁踩在脚下,根本不会对她生出畏惧。
所以亓妙选择铤而走险,以身做饵来寻找魔渊裂缝。
于演当时没有立即对她杀手,是因为他想打听魔渊裂缝。
亓妙和双一分析过了,如果魔渊发现她的存在,也许会派人重点守住魔渊裂缝。
这样一来,她就可以确定魔渊裂缝的位置了。
这个办法需要魔修发现她的存在,亓妙对此并不担心,她笃定,即使她这三日完全不出现在魔修面前,凭借星砂骰的副作用,魔修也会注意到她的存在。
所以粟慧的安排是她期待的。
唯一的问题是她的准备工作还差一点。
亓妙深吸一口气,很快静下心来,她从储物袋里取出前些日子做好的外骨骼零件、之前改进模块化武器时剩下的材料,然后争分夺秒地对这些东西进行微小的改造。
*
魔渊天际透出微光,粟慧踏进修罗殿,随手召来一名魔修:“一夜过去了,人还没抓到吗?”
魔修下属艰难地摇了摇头。
粟慧拨弄着朱蔻的指甲,不悦道:“那魔渊裂缝处,也不曾有正道修士造访?”
魔修下属低声回:“魔渊裂缝无异样。”
粟慧了解情况后,摆了下手没再说什么,等过去了一个时辰,她再次召来人一问,得到的还是否定的答案,甚至……
“你们连那正道修士长什么模样都不清楚?”粟慧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这一晚上不止人没有抓到,竟连个影儿都没碰见?
魔修下属战战兢兢地回答:“她跑的实在太快了。”
他们能知道跌进魔渊的正道修士是个女修,还是十二煞绪凡瞻告知的。
粟慧骂了声废物,把人赶出去:“还留在这儿做什么,还不去抓她。”
驱逐出魔修下属,粟慧看着外面,扯了下嘴角:“她是属耗子的吗?这般能逃。”
亓妙浑然不知自己被骂了,她正在和魔修兜圈子。双一几次监测过后,初步锁定了十几处有很多魔修镇守的地方,又周旋几圈,确定了这些地方大概率会有魔渊裂缝。
双一记下这些位置后,亓妙知道该进行下一步了。
“要是武器库充盈就好了,”亓妙有点遗憾,武器储备若是足够,她就直接来硬的了。
双一一副昏君的口吻:“好,回去做,多做点!”以后再掉到鬼地方,直接荡平了。
亓妙:“……”
她手上大规模杀伤性武器只有微型核弹,还仅一发,她也不敢随便投掷,万一裂缝被一起湮没,她就是自掘坟墓。
想要探查魔渊裂缝,只能迂回。
亓妙在心里默默将武器的优先级提高,然后路过一处无人之地,逃跑的脚步微停,她观察了下四周,将一枚□□搁置在两块黑岩堆砌的孔缝之间。
放完后,她继续调转方向移动。
只是这一回,她的速度慢了下来。
两分钟后,双一汇报:“离你最近的魔修只剩五百米了。”
亓妙点头,拿起挂在手腕上的遥控器,默数了五个数,然后迅速地按下一号键位,下一秒,几公里外发出了震天动地的轰鸣声。
冲天的火光蹿进亓妙的视野,她从双一口中得到了满意的结果,追杀她的魔修听到了远处的动静,调转了方向,向爆炸点疾行。
一刻钟后——
“轰——”
第三次引爆声在身后响起,魔修们望着身后的火光,已经有些麻木了。
他们前面听到动静追过去,却发现声源处被炸得一片狼藉,除此外,并没有正道女修的踪迹。
“这种手段她究竟还要使几次。”
有魔修恨恨道,“一直这样做,是把我们当傻子吗?”
谁会一直上当去查看。
其他魔修脸色也不是很好,他们追了一宿没能追到亓妙,现在又被亓妙用不知名的爆炸引走两次,只觉得亓妙这是在挑衅他们。
可纵使如此,魔将还是分出了一小部分魔修,让他们去查看远处的动静。
这一次依旧一无所获。
魔将沉着脸率人追赶,每当他们拉近一些距离,远处就会雷打不动的响起轰鸣。
到第六次后,领头的魔将双目变得猩红,满是戾气道:“不必管那处,直接围杀她。”
魔将带着魔修穿行,经过一条窄道,他刚踏出去,熟悉的轰鸣再度响起。
只是这一次轰鸣声不在远处,而是在身后。
热浪在身后席卷,魔将目眦欲裂地转过身,看到了漫天的火光,也看到了反应过来,便被气浪吞没的魔修。
修罗殿,十二煞之一袁去收到这消息,怒极发笑:“这都是一群什么废物,连抓一个人都抓不到,还被对方溜着戏耍。”
“这正道修士分明是要搅和魔渊,”十二煞柏道才不悦道,“今日不将她杀了,我魔渊难享安宁!”
*
“主人,成功了。”
双一开口道,“镇守在那几个地方的魔修被调走了一半,正在向我们赶来。”
亓妙扶着膝喘了喘,她的身体机能快到了极限,连外骨骼后方的压缩喷射装置也烫得惊人,一直开着最大的功率,现下离报废也不远了。
亓妙擦掉额头上的汗,黑眸却亮得惊人:“他们总算是舍得把魔渊裂缝的人调走了。”
她用自己钓出了魔渊裂缝的位置。
可之前的魔渊裂缝,监测到的人密密麻麻一片红,跟个铜墙铁壁似的防守让她不敢接近。
现在终于可以向魔渊裂缝动手了。
同一时间,褚平洲他们的处境也有些艰难。
一踏入魔渊,不管是心怀着什么鬼胎的人都消停了下来,因为他们发现魔修的行动有些异常。
魔渊的煞气如血潮翻涌,占据了大半的天幕,稍往远处眺望,还会看到汹涌的火光。
他们进来魔渊的目的不同,可看到这种情形时想法空前一致,都不想直接和魔修碰上。
索性用各自的手段确定亓妙的方位,隐着身形接近亓妙,可动身了一段时间,他们惊愕地发现,那些发疯的魔修也离他们越来越近,越来越多。
正隐匿着,风中传来了魔修气急败坏的声音。
“她也太能跑了!我们这么多人,竟还围不住她一个人。”
“先拦着她别再让她往其他地方去,魔渊已经被她搞得满目疮痍了!”
差不多的对话发生在各个地方。
这让所有踏进魔渊的人一愣。
尽管没有任何依据,他们却有一种预感,这些魔修在追的人好像也是亓妙。
苍梧宗众人心急如焚。
他们知道亓妙星砂骰的事,现在看到魔修这样子追杀亓妙,整个人的呼吸都变得不畅快。
“不能再等宗主了,快,我们要在这些魔修之前找到亓妙。”
楚婵一行人做出决定。
在他们数里地外,司空家幕客的反应与苍梧宗弟子截然不同。
“果然是天赐的良机,”司空家幕客孙斗自得道,“今日之后,我们就是司空家重振的功臣。”
现在压根不需要他们动手,魔修就已经蜂拥而上了,他们要做的,就是等在后面,找准时机拿走亓妙那生了灵的灵器。
几路人马同一时间出发,也差不多是在同一时间找到了亓妙。
他们看到亓妙的时候,少女正在一处空地。
单薄的身形在此刻格外醒目,她前方,是镇守着魔渊裂缝的魔修阵线,而后方,是穷追不舍的魔修大军,看到这一幕,赶到场的褚平洲正要有动作。
却发现亓妙手中忽然多了一只泛着冷光的长柱筒,箭端准了前方的魔修阵线,褚平洲一怔神的功夫,少女已面无表情地扣下了扳机。
“轰——”
蹿射出去的火舌击中魔修阵线前的掩体,刹那间,烈焰在陆续赶来的人眼中炸开。
他们定在原地,任由热浪扑面,傻傻地看着爆炸的冲击波,凶残的卷向镇守着魔渊裂缝的一众魔修。
只一刹,那些魔修无一例外被掀飞,赤红烈焰之中,人类身躯如同枯叶一般蜷曲崩解,死亡前的惨叫亦被震耳欲聋的轰炸声吞没。
想拯救亓妙于水深火热博取好感度的几人:“……”
意图等魔修解决亓妙再捡漏的司空家幕客:“……”
担心亓妙安危的苍梧宗弟子:“……”
一时间,所有人的沉默声振聋发聩。
第112章
硝烟弥漫, 楚婵张着嘴巴茫然之际,看到亓妙利落地转身。
火海在她身后翻卷,她却连睫毛都不曾颤动一下。
望着有些陌生的炼器师妹, 苍梧宗弟子心脏震颤,还没来得及梳理复杂的心情, 猛地看到亓妙抬起手,一支通体漆黑的火箭筒发射管对准了他们。
“!!!”
“等等,亓师妹别动手, 是我们!”
楚婵手忙脚乱地撤去遁空术,身旁一众人喊得撕心力竭, 拦住亓妙扣动扳机。
亓妙微滞,顾不得和奔来的师兄师姐打招呼, 先将火箭筒调转到第二目标。
褚平洲一行人也赶忙褪去伪装:“我们也是自己人!别打别打!”
亓妙额角抽了一下,微微偏移火箭筒,这次却连目标都未对上,便听到正辅助着她瞄准定位的双一卡了下壳道:“不、不对, 主人,那些人也不是魔修。”
亓妙:“……”
这是在搞什么。
几个眨眼的功夫,她身旁就多了一大堆修行者。
亓妙没空询问他们在这, 她偏过头:“楚师姐,还有人吗?”
苍梧宗众人懵逼地看着跟在后面冒出来的两拨人, 不知道这些人怎么也在幻境。
楚婵听到亓妙的话, 连忙看向褚平洲一行人, 褚平洲一行人也赶紧看向最后现身的司空家,司空卓:“……”
他一时不知要看谁好。
亓妙等了两秒,忍不住催促:“还有人吗?”
“……应当没了,”司空卓硬着头皮道。
亓妙听着这不确定的语气, 不由噎了一下,在双一警报不断的情况下,她抿了抿唇,不再犹豫,转身抬臂,发射出又一支火箭筒。
“轰”地一声,烈焰炸裂在魔修和他们中间。
第二发火箭筒没有瞄准远处的红点,亓妙丢开发射器空壳,有点愁地看了眼面前的火瘴,感觉能拖的时间缩水了。
在她身后的一堆人察觉到她的低气压,立刻变得如鹌鹑一般安静。
明明在场的每个人修为都比亓妙高,但莫名觉得矮了亓妙半个头。
亓妙没关注他们的反应,她转过身,指着前面道:“那边有魔渊裂缝。”
在场的人当即明白她的意思,即使他们对刚刚的火箭筒好奇的不得了,可身处魔渊,后面有追兵,他们只能把起伏的心绪按下,然后齐齐向第一片火海行进。
走了两步,楚婵忍不住道:“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她这话自然问的是其他两拨人。
朝华抢在褚平洲之前开口:“我们听闻亓小道友跌进魔渊,特来救她。”
司空卓跟着说:“我也差不多。”
他答完,顿了下,看向孙斗几人,神情莫测道:“你们为什么也在这里。”
孙斗低下头,遮住表情:“族老怕卓少爷您受伤,派我们在后面保护您。”
司空卓皱起眉,想说什么,就听到柳如真神情荒唐地质问:“亓妙和你们有什么关系?”
亓妙也看向他们。
褚平洲咳嗽一声:“我们担心亓妙的安危。”
闰义挥掌拍着火焰,忍不住呲起牙提醒:“亓妙不是你们东极的人。”
牧永菁盯着司空卓:“你们呢。”
司空卓收回视线,悻悻道:“我有要是想与亓道友想谈,怕她出事,所以来了。”
柳如真皱眉:“你找亓师妹什么事?”
司空卓走到火海边,放出火相灵兽去火海里找裂缝,然后踌躇地看了眼亓妙:“我想私底下和她聊。”
唐鸣钦转过头:“什么事不能当着别人的面说。”
“能为亓妙进魔渊冒险肯定是大事,”林恭盛挤进来插嘴,“你们就算和亓妙同是苍梧宗弟子,但也不能替她打破砂锅问到底吧。”
庄玟玉微眯起眼:“谁知道他有没有坏心,我们问清楚怎么了,我倒不知东极的长老竟这般爱管闲事。”
“你这法修小丫头怎么说话呢,”林恭盛面露不愉。
朝华不知何时走到亓妙身边,扫了眼庄玟玉,低声对亓妙说:“你这师兄师姐管你还挺严苛。”
楚婵瞪大眼睛要吃人。
亓妙眨了眨黑眸:“师兄师姐是担心我的安危。”
朝华还想说什么,一旁路子旭擦了擦被烧出来的汗:“行了,歇停一会儿吧,魔渊裂缝找到了。”
路子旭的话说完,所有人都向他望去。
路子旭抬了抬下巴,示意他们看前面唯一没有被火海侵蚀的区域。
褚平洲跃至封印的裂缝,覆手在上方感应了一下,微微皱起眉:“不行,这个是鹭泠仙尊封的,开不了。”
林恭盛有些错愕:“这不是魔渊中心地域吗,这里魔修多,裂缝封印的最早,整个中心的裂缝只有一处是鹭泠仙尊封印的啊。”
“那我们倒霉,正好找到了这一处。”褚平洲起身随口道。
他没看到亓妙不吱声了。
更没发现苍梧宗其他弟子也突然闭上了嘴巴。
朝华脸上的轻松消失:“看来要原路返回了,但我们进来的裂缝离这里很远。”
她想到什么,转头问苍梧宗弟子和司空卓:“你们进来的裂缝近吗?”
双方齐齐摇头。
亓妙连忙道:“我知道最近的魔渊裂缝在哪,那边魔修也不是很多。”
这话引来所有人侧目。
不知内情的路子旭感慨:“既然这边有两个裂缝,怎么选择了这处,你这运气差了一些。”
亓妙:“……”谁说不是呢。
因为要赶去下一个裂缝,一行人没再像刚刚一样吵闹,亓妙在路上,又用了一发火箭筒断路。
等看到镇守裂缝的魔修阵线,亓妙取出了库存的最后一枚火箭筒。
褚平洲忍了一路,还是没憋住:“你还有啊?”
亓妙垂下眼睫,声音老老实实的:“这是最后的了。”
*
亓妙将第一处魔渊裂缝那里的魔修炸了个干净,以至于十二煞很晚才收到消息。
未五炀掠向正道修士所在地的途中,骂骂咧咧道:“我还以为她只知道逃,早知她有这般厉害手段,我就亲自去会会了。”
“你脑子是真不好使,”粟慧嫌弃道,“她杀镇守魔渊裂缝的人,不摆明了还是要逃吗。”
袁去神情阴冷,望着前方一处焦黑的弹坑:“她还真是把魔渊搞得这般面目全非……”
粟慧躲开未五炀的剑锋,也看向被炸得乱七八糟的道径,一想到这样的地方还有十七八个,她勾起唇,眼底却不见笑:“可惜她不修魔道。”
十二煞赶到之后,粟慧猛地扭头看向绪凡瞻。
“怎么一下这么多人了?”
绪凡瞻盯着前面,似同样不解,默了两秒,迟疑道:“他们不少人未在魔渊动手。”
袁去鄙夷地看她:“卜数这么差,怪不得堕魔。”
未五炀拿手臂顶绪凡瞻:“诶,这里面哪个是杀了于演的人?”
绪凡瞻身子不动,抬手指向前方。
剩下的十二煞都向她指的人看去,看到亓妙后,齐刷刷一愣。
“你耍我?”未五炀恼怒,“她一个我脚趾头都能碾死的小丫头,你说她杀了于演。”
绪凡瞻扫他一眼:“就是她。”
未五炀感到有些荒唐,粟慧盯着前面,看正道修士站得离裂缝远,正要调笑两句,视线扫到了魔渊裂缝,她神色陡然一沉,打断他们:“裂缝要开了。”
这些正道修士在假装没有找到裂缝,差点就被他们骗过去了。
魔渊裂缝开启是魔修一直期待的事,但现在这裂缝打开,他们并不高兴,因为这意味着搅和了他们魔渊的正道修士要逃了。
其他十二煞闻言,当即如离弦之箭,杀向亓妙一行人。
可他们还是来晚了一步。
滞停的裂缝骤然扭曲,重新变成了漩涡的形态,十二煞暴起的瞬间,楚婵也拉着亓妙冲向裂缝。
粟慧盯着亓妙,手腕翻抬,数道银针划破长空,袭向亓妙。
其他十二煞也差不多同时出手,逼森寒的魔气带着无尽杀机逼向裂缝。
朝华挥袖,灵气与魔气在空中碰撞激荡:“快走。”
楚婵感觉到身后的威压接近,示意亓妙先走,自己转身,数道画有血色诡异符文的灵符浮于身前,结成血色罗网。
亓妙运起灵气,足尖轻点,埋头就往裂缝冲,在即将踏进漩涡时,几米开外的孙斗眼底掠过寒光。
旋即掌心打出一道灵力,化作风刃,从侧面袭向亓妙。
这道灵力很微弱,没人注意到,但却可以把亓妙推出众人保护的范围,只要她被打退,这些魔修绝对会杀了她。
有那种可怕的灵器又如何。
孙斗勾起嘴角,仿佛看到了亓妙被魔修撕碎的画面,可下一秒,他脸上狰狞的笑意倏然凝固。
亓妙毫无预兆地放慢了脚步。
那道风刃从她的身前疾掠而过,卷起的气流吹起她几缕发丝。
孙斗沉下脸,看着亓妙安然无恙地穿过魔渊,懊恼亓妙运气竟这般好。
余光中魔修愈发逼近,孙斗咬牙,带着遗憾奔向裂缝。
几息后,魔渊的森寒消失,孙斗正要睁开眼,耳边响起“咔哒”一声轻响,下一秒,有什么东西接连贯穿了他的心口、四肢。
“啊——”
孙斗痛苦地倒在地上,他睁开双眼,透过模糊的视线,看到亓妙站在他不远处,正将枪口对准着他。
“你……”孙斗额头冷汗涔涔,他全身多了几处伤口,虽都不是要害,可血流不止,源源不断地夺着他的生机,连用灵力都吃力了起来。
少女歪了歪头,打断他的话,开口的内容却惊得孙斗浑身发寒:“原来你们的目标是我啊。”
孙斗瞳孔剧烈收缩,他对上亓妙平静的眼眸,凭空生出惊悚的感觉,亓妙是怎么发现的?
少女像是看穿了他的想法。
“你们根本不是跟着司空卓找过来的。”
亓妙没再理会孙斗错愕的眼神,她微微偏头,扫过一众人的反应。
东极的炼器长老面上不解,却没有出声制止,楚婵师姐她们已按她出魔渊一瞬的暗示,冷冷地盯着司空家的人。
而司空家的反应很不同。
亓妙的目光从司空家幕客脸上划过,最后落在司空卓身上。司空卓神色难看,死死地盯着孙斗,双目的怒火几乎化为实质,司空家的幕客有愤怒也有慌乱,但因为没有司空卓发话,没人敢动。
她很轻地挑了下眉。
在司空卓他们出现的时候,她就从双一那里知道这是四批人马。
可司空卓问起孙斗的时候,孙斗撒谎了,她佯装不知,让双一监视他们。
现在每个人的立场已经很清晰了。
亓妙收回视线,看向孙斗。
她和司空家毫无瓜葛,孙斗要进入魔渊向她动手的理由只有一个。
他们是冲双一来的。
亓妙垂下眼帘,掩住眸里的冷意,她手臂微移,这一次,枪口精准地对准了心脏的位置。
“砰——”
第113章
未五炀捡了把石子, 有一搭没一搭地往裂缝里扔:“逃的倒是快。”
粟慧偏头看向神色最臭的男人,不怀好意地怂恿道:“你先前不是声称一定要在今日取了那个女修的性命吗?要不追进去看一看?”
柏道才冷冷地扫她一眼。
穿过裂缝便是修仙界,去那里后是谁追杀谁。
况且裂缝随时都可能会被再次封上, 现在擅离魔渊就是去送死。
“可总不能就这样饶过他们,”袁去五指深深插入焦黑的地面, 土壤的余温令他戾气横生,“正道修士在我们眼皮底下大闹一通,杀了数百魔修, 还安然无恙地离开了,若是魔尊知晓此事, 你我都没好下场。”
袁去说完,空气静了一下。
魔尊的脾性最是残虐, 要让他知道他们办事这般不利,指不定会把他们都杀了。
粟慧忽然问:“绪凡瞻,你真的没有算错,折腾出这么大动静的人是那个融合期女修?”
绪凡瞻点头。
“那这下是真完了, ”粟慧叹气,瞥其他人一眼,“要不我提前一步送你们一程, 我保证一下子就杀了你们,不会让你们痛苦的。”
没人理会粟慧的疯言疯语。
柏道才转过头, 望向后方那满头白发的老妪:“彤婆婆, 我记得你会一禁法, 可以标记别人的神魂。”
其他人闻言,也朝闭眼小憩的彤婆婆看去。
枯瘦手腕上的人骨铃碰出轻响,彤婆婆没睁眼,只轻轻点头。
这门神魂刻印的禁法, 和道侣之间才能结成的法契有着异曲同工之妙,但它被定为禁法,是因为她能够强行在一个人的神魂中留下咒法标记,无需对方应允。
被标记的人,以此天涯海角,都会被她感知。
柏道才:“那还请劳烦彤婆婆你出手,这样一来,等魔尊日后带我等去了正道的地盘,也好与他们算这一笔账。”
“标记需要因果,”彤婆婆睁开眼,一双白色瞳仁看着一片焦成碳粉的尸骸,“他们大部分人在魔渊染上的怨念不够,适合被标记的,只有一人。”
*
青云之上,两道身影踏风而行。
沛煜腰间灵牒响个不停,他抽空瞥了一眼,然后“咦”了声。
苍梧宗宗主转头看向他,沛煜扬了扬灵牒:“亓妙从魔渊出来了。”
话音刚落,沛煜便看到宗主身形骤然一停。
“她可有受伤?”
沛煜摇头:“说是仅身体有疲态,其余无大碍。”
苍梧宗宗主略一颔首,转身就要原路折回,被沛煜拦住。
“既然无事,也没必要去中朝了,”苍梧宗宗主声音冷冽道。
沛煜:“来都来了,我们宗门最重要的弟子出了这么大的事,还是去中朝看一眼吧。”
苍梧宗宗主抬起头,慑人的目光并不能把对面的医修尊者吓退。
“亓妙虽暂时没了危险,但还有别的麻烦在。”
沛煜把灵牒转过去,让宗主看他徒弟的满屏控诉。
“咱们苍梧宗的弟子说他们进魔渊找亓妙的时候,还碰到了东极的炼器师和世家的人,两边似乎都对亓妙有一些想法,尤其司空家的人对亓妙图谋不轨,在出魔渊的时候还向她下了黑手,啧啧,简直是令人发指。”
沛煜又给宗主看宗门长老的传讯:“你再瞧瞧各家的长老,他们从咱们出发后,消息更没停过,要不是宗主你说了亲自来,他们也不会老实待在宗门。”
苍梧宗宗主:“……”
沛煜瞥了眼宗主挣扎的神色,苦口婆心地劝道:“宗主,你要为苍梧宗考虑啊!”
苍梧宗宗主:“……”
他就是为苍梧宗考虑太多了,才沦落到了这种处境。
*
亓妙正在进行强制性休息。
她拿起一块果脯,压了压嘴里残留的草药味,胳膊有动作的时候,手腕上挂着的几个防护灵器碰在一起,发出脆响。
亓妙扫了眼手腕,看着这些来自师兄师姐沉重的关心,她轻叹一口气,移开视线,瞥间屋子里的情形,又是一顿。
这还是她之前休息的房间,只是地上、墙上、天花板上到处都是阵法。
“呜嗷。”
亓妙耳畔听到一声软绵的叫声,然后便感觉胳膊被热乎的毛茸茸拱了拱。
她偏过头,看着御兽师师姐留下的雪狐叼起她的袖子,把她往床边拽,俨然一副要听主人命令盯着她休息的模样。
亓妙:“……知道了,我泡完药浴就睡。”
双一也记录完了整个房间,感慨道:“这屋子的安全系数真高啊。”
亓妙默默点头,可不是嘛,这间屋子已经被布置成铁桶江山了。
双一:“他们当初要是在朱雀宝阁也布下这么多阵法就好了。”
亓妙手上用了点力气,抱起备受师姐宠爱而份量不轻的雪狐,一边同双一道:“他们重建宝阁的时候布上了。”
朱雀宝阁之前也有阵法,但那阵法是各种各样的迷踪阵,只能防贼。用债主们的话来说,就是那时候也没人想到,有人会舍得毁坏宝阁。
她把雪狐放在床上,对着毛茸茸说:“你在这里待着别乱跑。”
雪狐绵绵地叫了声。
亓妙本来也要把双一放在床上,但她看了眼雪狐,犹豫了一下后,把双一留在桌案,然后用灵力罩住,省得被雪狐当做什么食物吃进肚子里。
安顿好他俩,亓妙走去了屏风后面。
泡进药浴桶里不过几息,亓妙便感觉到身体开始放松。
她捞起浅绿的药液,有点稀奇的研究了几秒,这药液倒是比星际的治疗舱强多了。
亓妙想着改日问问这药液的成分,然后趴在桶边,垂下眼睫思索起回来前的事。
她杀了孙斗,司空卓依旧没有动作,反而撂下了一句择日来赔礼道歉,也会给她一个交代,接着司空卓就带着人收起孙斗的尸体走了。
这有没有震慑到司空家亓妙不清楚,但皇甫家那几个幕客的反应很有趣。她收枪转身后,看到皇甫家那几个幕客流露出了一点庆幸的神情。
皇甫家似乎也不单纯是保护东极炼器长老的。
亓妙思绪渐沉,眼皮不自觉下阖。
“咕噜!”
药液灌入口鼻,亓妙一个激灵,猛地探出身子咳嗽几声,愣是被药液呛得眼角泛红。
她听到雪狐下地的声音,哑着嗓子说了声没事,然后抹了一下自己湿漉漉的脸。
也许是跌进魔渊够倒霉了,在魔渊的时候,她勉强还好,但回到这安全壁垒做的客栈后,她反而上楼摔了一次,吃饭噎了一回,现在药浴也要被呛一下……
亓妙郁闷完又在心里安慰自己,算了,这些都没负债两百亿倒霉,忍一忍就过去了。
她在屋中独自经历小倒霉时,苍梧宗弟子在前堂开会。
楚婵和庄玟玉将魔渊里的事一一道来,本来侧重点最初在那杀伤力惊人的火箭筒,但因为亲眼见到的人太少了,惊叹一番后,话题不自觉的偏移到了另外一件事上。
“我还是第一次见亓师妹那么生气。”
楚婵回忆着亓妙了结孙斗时的模样,少女一贯乖巧可爱的脸上没有笑意,整个人像沉默而尖锐的刀锋。
“亓师妹的脾气一向软和,肯定是那孙斗先做了什么不可饶恕的事,才让亓师妹气到要杀人。”
“没错,铁定是司空家的错,要不然司空卓也不会什么都不说就带着人走了。”
“司空家和亓师妹没什么交集,他们为了亓师妹去魔渊就已经很诡异了。”
苍梧宗一众弟子议论纷纷,尽管不知缘由,也先对着司空家一阵谴责。
中间时不时插几句对东极炼器长老的嘀咕。
牧永菁正附和着同门的话,忽地一顿,抬头看向楼上。
她盯了几秒,站起身打断他们:“别聊了,亓师妹好像有点不舒服,你们谁去把姬长老喊回来。”
今日灵寂坛还在进行比赛,医修弟子全都去了那,前面给亓妙开药诊疗的人是医家姬长老。
……
亓妙是被轻轻推醒的。
恢复意识的瞬间,她就察觉到了不对劲。开始修行后,她的感知便敏锐了许多,稍有一些动静就能听到。
她睁开眼睛,看到好几个师姐,还有医家长老姬无锌。
半刻钟后,亓妙得知自己刚刚身体发烫,被种下了追魂咒印。
“追魂咒印?”
亓妙看了眼对面,几位师姐和姬长老的脸色都十分难看,把“这是什么”咽了下去。
但楚婵她们了解她,默了几秒还是给了解释:“咒师的一门禁术,可以单方面在他人的神魂留下印记,掌控对方的行踪。”
楚婵顿了顿说:“此印一旦烙入神魂,只有用此禁术者身亡神灭,印记才会消失。”
亓妙挠了下脸颊:“应该是魔修留下的。”
她说完,其他人脸色更难看了。
亓妙瞅了一眼楚婵她们,回想了一下楚婵的话,不确定道:“只是知道我的行踪,也没有什么大问题吧。”
楚婵转过头:“亓师妹不怕吗?”
魔修对她用了这个咒法,摆明是要来日寻仇,他们会顺着这个咒印找过来,无论亓妙在哪都逃不过。
“那些魔修现在连魔渊都不敢出,等他们真的离开魔渊,寻着印记过来……”
亓妙顿了顿,一脸老实说:“谁杀谁还不一定呢。”
楚婵伸手点她额头,不客气道:“万一他们趁你休息的时候来呢。”
追魂印被列为禁术的原因就是这个,若是为杀人,被烙印者要提防被杀,怕是会一生都活在提心吊胆之中。
亓妙眨了下眼睛:“我会发现的。”
说完感觉这句话有点苍白,她想了想,补充解释:“楚师姐,我还没和你们说司空家会出现在魔渊的原因。”
她们一路从魔渊裂缝赶回来,到客栈后,她就被看医修长老、喝药、休息一条龙安排了,压根没时间和他们聊孙斗的事。
正忧心的楚婵几人向亓妙看过去,然后听到少女说:“他们大概是想抢我的器灵。”
屋中诡异的安静了一秒,亓妙简简单单的一句话,信息量实在太大。
内容的冲击程度,让向来优雅的庄玟玉结巴了一下:“器、器灵?”
第114章
如果说火箭筒带给庄玟玉她们的震撼陌生、粗暴, 那么器灵两个字带来的震撼是直接而深刻的。
北境炼器一道式微,器灵对苍梧宗而言,就像人剑合一对东极, 都是听一听就好的传闻。
所以当下,她们集体呆若木鸡。
亓妙不准备再隐藏双一的存在。
她已经将双一的事从头梳理了一遍, 确定双一作为‘器灵’被盯上的根源是全息手环。
全息手环至今已经成交五百多笔订单,因为想着吸引更多的人来买,她没有在手环上做个人绑定, 所以进去过全息世界的人只会比五百这个数更多。
司空家和皇甫家只是注意到双一的势力之一。
她在第二轮炼器比赛结束,收到了各方的邀帖, 那个时间也很微妙,恰好是她做出全息手环的时候。
她不知道这些邀帖的发起者是什么心思, 但她清楚,只要全息手环一直在,就会不断地有人注意到双一。
现在藏起来已经晚了,留给她守住双一的方法剩最后一个:解决心怀不轨的人。
亓妙仰起头, 神情乖巧,把星棋局得到的批命、如何在魔渊逃亡,以及洞察孙斗意图的经过一一道来。
“……所以长老你们放心吧, 那些魔修要真来寻仇,器灵会告诉我的。”
姬长老听她噼里啪啦一阵说, 脸上依旧一片空白:“可……不是超品界灵器才会诞生出器灵吗?”
亓妙才修行多久?!
亓妙顿了一下, 老实澄清:“长老, 我还做不出超品界灵器,我的器灵跟寻常器灵有点不一样,严格点来说,它现在只能叫做灵, 所以鹭泠仙尊残魂点出来之前,我也不知它是器灵。”
在场的几人都不通炼器,浑然不知亓妙这话有多么惊世骇俗,反而一个个露出‘原来如此’的表情。
——亓妙做的灵器就稀奇古怪,器灵也奇怪一点似乎也没什么不合理的。
亓妙一眼看穿她们的想法,抿了抿嘴巴,把要继续解释的话咽了回去,然后有些自暴自弃的想,奇怪就奇怪吧,反正不会掉肉。
楚婵她们艰难地消化着器灵的事。
牧永菁恍惚道:“原来全息世界里那个黑煤球是器灵,怪不得我上次想走捷径孵化灵兽蛋失败后,它苦口婆心告诉我这不是正路。”
亓妙:“……”
原来牧师姐在全息世界里竟是钻bug党之一。
因为双一,追魂咒印的事被暂时抛到了脑后,姬长老还有很多想问的,但一观亓妙的气色,又先把疑问压下来,带着楚婵她们先出去,让亓妙好再休息一会。
楚婵一出屋子,留在前堂的同门弟子向她们投来紧张询问的视线。
“亓妙没大碍,”姬长老挥小鸡仔似的把一拥而上的弟子挥开,“只是稍微脱力,对药浴有些不适。”
这话是敷衍人的。
姬长老没提亓妙中了追魂咒印的事,亓妙进魔渊,这些弟子就一直在担惊受怕,现在好不容易出来了,再告诉他们追魂咒印的事,只会徒增一些不必要的操心。
听了姬长老的话,苍梧宗弟子齐齐松了口气。
柳如真狭长的眼眸掠过楚婵她们,低声道:“姬长老瞒了什么?”
楚婵:“?”
柳如真淡声道:“你们三个的反应有些奇怪。”
而且她们在楼上待的时间不短,不像是什么事也没有。
楚婵与另外两人对视了一眼,拉着柳如真和唐鸣钦他们坐到僻静的地方,布下防窥探的符阵后,告诉他们亓妙的情况。
听到器灵,柳如真他们同样一怔。
牧永菁小声道:“亓师妹说有器灵便不用担心追魂咒印,姬长老也是觉得有道理,才没和大家说这事。”
“她真不是把你们忽悠过去了?”柳如真挑起眉,“她在魔渊逃了一路,估计是那器灵只能探知危险,那些寻仇的魔修若是追到她,她还是会有危险。”
楚婵一行人反应过来,亓妙的器灵的确只能提防魔修暗杀,真追过来,还是要动手的。
只不过……
楚婵看着柳如真的表情,只觉得欠扁:“你在这说什么风凉话,你前面要是在屋里,保准也想不到这个事。”
庄玟玉拇指摩挲着玉戒:“魔渊裂缝封着,那些魔修一时半会也不能找亓师妹寻仇,说不定我们能在这之前找到解除追魂咒印的方法。”
“还是得做两手准备,”牧永菁点头,“亓师妹的修为也得想办法赶上去。”
“只提升境界也不行,”闰义沉思道,“她的灵器固然强,可万一被逼到来不及用灵器的地步,也得在身手上下点功夫。”
唐鸣钦点头,言简意赅:“我们帮她。”实战是进步最快的方式。
“这事先不着急。”
牧永菁心细一些:“亓师妹虽然看上去不在乎追魂咒印,但我担心她是故意表现的那样,好让我们安心。”
夜幕降临时,牧永菁她们就知道这种担心多余了。
因为全息手环迎来了第一次更新,全息世界中解锁了一个新的地点。
楚婵她们人手有一枚亓妙插队卖给苍梧宗的全息手环,此刻,他们看着全息世界里新解锁的地点,一时恍惚。
“……真的是魔渊裂缝吗?”楚婵看着与魔渊裂缝如出一辙的黑色漩涡,语气十分艰涩。
其他人的反应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闰义上前碰了碰黑色漩涡,没直接进去,眼前反而浮现出两个选择。
【勇闯魔渊——单人挑战】
【逃亡魔渊——多人合作】
指引者适时开口介绍:“这里是魔渊裂缝,其内世界与真实魔渊进行了一比一的高度还原,在次您可以磨练自我,和魔修进行对战……”
本来在担心魔渊会不会给亓妙留下什么心理阴影的众人:“……”
闰义摸了下鼻尖,转头问他们:“要不进去看看?”
其他人默默点头。
他们抱着进去瞅一眼的态度,一起登入了多人合作。
进去后,只一眼就被震在原地。
指引者的话一点水分都没掺,呈现在面前的世界,与他们前不久刚出来的魔渊有十成十的相似。
还没从环境的震撼中回过神,一股腥风已迎面扑来,远处的魔修大军,与记忆中的画面也重叠在了一起。
*
亓妙正趴在床上看书,窝在旁边的雪狐每隔十几秒,便要用尾巴扫一下她的手腕。
医家的书对她而言有些枯燥,亓妙记下几个看不懂的点,准备留到邱屠和叶如敏他们回来后请教。
这时候,屋门被敲响,她偏过头扬声回应,随即看到牧永菁走了进来。
牧永菁看着亓妙,不自然地咳嗽一声。
“牧师姐?”
牧永菁“嗯”了一下,对上亓妙的黑眸,缓缓开口:“不是让你在屋子里好好休息吗?怎么还去捣鼓灵器了?”
亓妙眨了眨眼睛:“牧师姐说的是全息手环吗?那是我的器灵自己弄的。”
牧永菁惊讶地睁大眼睛:“啊?”
亓妙解释了一下,落在牧永菁耳朵里,内容十分晦涩,牧永菁花了半刻钟,搞清楚了亓妙只负责全息手环可以触摸到的形,器灵负责全息世界里虚拟的一切。
亓妙弯起眼眸:“牧师姐你是为了这个事来找我的吗?”
牧永菁点头,神情略露出些郁闷。
其实她是被一众人推出来来训斥亓妙怎么不老实休息的,至于为什么会是她,用其他人不讲理的话来说,因为她是亓妙最‘信任’的师姐。
明明当初在幻境所有人都在胡说八道,偏偏她夸大的兽潮成真了。
牧永菁咽下辛酸,拨弄了一下手腕处的手环,夸赞全息世界里的魔渊好逼真。
双一:“主人,你看看她夸的多么真诚,而你,就用一句还行打发了我!”
亓妙:“……”
她还没夸,双一已经要把尾巴翘到天上去了,夸了还了得。
牧永菁没在屋中待太久,问到答案后,就要昂首挺胸去回复楼下等着的同门。
亓妙看着屋门关上,盯着虚空陷入沉思。
她在魔渊待的时间不足一天,但这期间一直在跑,为了准确监测魔修动向,把剩下的监视器也都用光了。
现在离魔渊太远,双一接收不到画面,可身处魔渊的那几个时辰,它收集到不少的数据。
魔修不管束心魔,行事作风一向恣意妄为,大部队追杀她的时候,他们经常会因为各种摩擦,原地干起架来。
回到客栈以后,她开始休息,双一则一直在构建魔渊和魔修模型。
赶在这一天结束前,双一导入了所有的数据,对全息世界进行更新,同时刺激暗中的窥探者。
现在网放出去了,也不知道能钓上来多大的鱼。
*
此时,整个中朝的修士也在议论全息手环解锁的新地点。
“我没遇见过魔修,但莫名感觉里面的魔修好真实,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错觉。”
“不是错觉,我体验了一次后,把手环拿去请教我宗门的长老,长老进去看了一次后和我说,那里面的魔修和他以前见过的很像。”
他们感慨一阵全息世界的魔渊,话题又回到亓妙的身上。
“我今早还在与别人惋惜亓妙,结果她现在不但好好的回来了,还搞出了这么个东西。”
“说起来,她进魔渊不过一日吧,她到底怎么做到的。”
“可能是苍梧宗那些人很早就找到她了?然后她才能看这么多?”
旁边又有人粗声粗气地打断他们。
“别再说了,比起这些,谁能告诉我亓妙到底什么时候才继续卖全息手环啊。”
这话立马引发无数附和。
“是啊,我连全息手环都没有,你们能不能别再这儿炫耀了。”
也有修士看向最开始讨论全息手环的几人:“你们有人愿意借我全息手环吗?一日我给你们一千灵石。”
“你可拉倒吧,”有全息手环的人冷嗤道,“上一个在这里求借手环的人,借到手环后,就丢给手环主人三万灵石,然后带着全息手环跑得连影儿都没了,现在那个被迫卖了手环的倒霉蛋还天天在仙门逸闻上破口大骂呢。”
和这些寻常修士不一样,知道双一存在的人心情都有些复杂。
他们比旁人清楚,全息手环里的魔渊是器灵的手笔。
东极几位长老从魔渊铩羽而归,一下午都在聊亓妙,一边讨论亓妙的灵器,一边嘀咕她到底跟谁学的炼器。
得知全息手环的变化后,朝华忍不住变了脸色,“她疯了吗,刚出魔渊就整这么大动静,不怕有人为了器灵再向她动手吗?”
路子旭扫她一眼:“说不定这就是她想要的。”
四个东极长老一下子沉默下来。
他们回来到现在,已经慢慢品出了亓妙为什么会杀孙斗。
苍梧宗弟子在魔渊,直接说了亓妙和司空家没接触,能够让司空卓冒险进魔渊的理由,也只有器灵了。
亓妙出魔渊裂缝,当着司空卓的面杀了孙斗,是在给对方警告。
朝华回想起亓妙解决孙斗时干脆利落的动作,微微抿起唇。
尽管不乐意,她也不得不承认,亓妙的确像是苍梧宗才能培养出来的弟子。
第115章
皇甫家。
皇甫格手指轻轻摩挲过全息手环, 细腻冰凉的纹路和她的心情有些交叠。
半晌,她转头看向脸色苍白的皇甫亮。
“你当真没有看到她的器灵?”
“没有。”
皇甫亮虚脱地陷在椅子中,吐出两个字就要带半声痛吟, 他刚用过离魂诀,这是魂修一门禁术, 可抽出自己的生魂在外游荡。
现在因为神魂离体太久,正难受着。
“虽然没看到器灵,但我发现了一个奇怪的事。”
皇甫格看向他。
皇甫亮缓缓解释:“她在药浴前, 特意将耳饰放在了桌案上,还用灵气画地保护了起来, 我怎么想怎么觉得有点奇怪。”
皇甫格沉默片刻:“那就连耳饰一起抢回来。”
“真的抢啊,”皇甫亮踌躇道, “可孙斗那前车之鉴……”
他顿了一下又说:“而且她现在在全息手环搞这出动静,明显是要骗人动手去抢,这会不会有什么圈套?”
他窥了一眼皇甫格的神色,神情小心翼翼:“我知道你是因为阿戬的事迁怒她, 但我们又不是多么需要器灵,而且纳兰权那事,阿戬说到底也不无辜, 因为年轻时候的事记恨纳兰家那么久,非要出头去找麻烦……”
皇甫格冷眼打断他的话。
*
中朝城中, 坊间灯火未歇, 两道颀长的身影沾着夜露, 从青石板路上穿过。
沛煜东张西望,一边与同行的宗主说:“亓妙在灵霄客栈,他们住得可真够偏的。”
本来只是话少的苍梧宗宗主在踏入中朝后,愈发寡言, 听到沛煜的话,沉重地点了下头。
沛煜看到宗主的表情,笑着想说什么,忽地驻足,避开前方灵力暴动的范围。
“哗——”
风浪吹起沛煜的衣摆,腰间玉坠轻响,沛煜掀起眼皮,看向两个扭打到他们跟前的灵寂期修士。
其中身着青衣的男修踉跄倒退,符箓虚悬在身侧,不断引为烈焰,去阻挡破空而来的拳头。
火星四溅,青衣男修黑着脸骂:“你是不是有病。”
打他的人是一袭劲装的女修,后者拳风凌厉,无视火焰,洞穿符箓,拳头揍在男修脸上的下一秒,靴尖也狠狠踢在对方腿骨。
“哼,我为什么打你你不清楚吗?前面在魔渊你布阵的时候可有考虑过我还在和魔修打,你大爷的把符阵生在我脚下,把我害惨了。”
听到魔渊和魔修的字眼,本来要绕开的二人齐齐驻足。
“管我锤子事!我还没怪你冲那么前面妨碍我布阵!”
“我呸!怎么其他人没用阵法把我困中,看来日后若有魔修来袭,我不但要打魔修,还要提防你这种人在后暗算!”
沛煜听得一头雾水,不由瞥向旁边聚着凑热闹的人群。
视线所及之处,这些年轻修行者神色闲适,看得津津有味,沛煜目光划到一旁,离他两三步远的人正奋力点着灵牒,跟别人说这里发生的事。
“……”
正不解着,有人站出来劝架了。
“两位道友消消气,别再继续打了,见血多伤和气,要是实在想打,不如去全息世界里打。”
互相狠瞪的二人一个鼻青脸肿,一个手上带着灼伤,此刻闻言,立马撂下话,气势汹汹地定在全息世界里决战。
沛煜看着他们起身离开,又听到周围人的谈笑。
“这已经是第三起了吧。”
“可不嘛,魔渊才刚开就有这么多热闹看……”
沛煜摸了摸鼻尖,有些迷茫,只隐约能从那些人的对话中知道他们说的并非真正的魔修。
再其他的东西他都听不懂,难道他已经年纪大到这种地步了。
苍梧宗宗主看着散去的一众修行者,微微皱眉,同样不理解这些人为什么提到魔渊和魔修时是嘻嘻哈哈的。
两人心事重重的前行,路上又听到好些陌生的东西,沛煜实在没忍住,感慨道:“这才几年不来中朝,这里的变化竟如此打。”
苍梧宗宗主深以为然地点头。
灵霄客栈坐落在中朝偏隅,往深处走着,热闹和喧嚣渐渐远去。
刚到客栈要进去,苍梧宗宗主抬起头,越过轻晃的灯笼看向客栈东侧。
沛煜也似有所察,瞥了一眼那边的黑影:“看来这里非但地段不好,还不安全,大晚上的就有人在这乱来。”
说着,踏进客栈。
现在夜已深,前堂就只有姬无锌在。
“宗主,沛煜尊者。”姬长老上前,向二人问好。
沛煜看他一眼:“你怎么也在这?”
姬长老面皮抽动了一下:“亓妙回来歇下没多久,就又出了点事。”
他把追魂咒印的事一说,二人神色凝重起来。
姬长老:“魔修一时半会儿也不能来这里寻仇,所以我还没和其他人说这事。”
沛煜颔首:“幸好你没说,不然其他人又会闹着要来中朝了。”
苍梧宗宗主脸一黑。
沛煜又道,“亓妙在哪?我去看看。”
姬长老指了下楼上:“尊者待明日再看吧,她现在应该歇下了。”
沛煜只好作罢,苍梧宗宗主皱起眉:“亓妙住在那?”
姬长老点点头,刚要说什么,却见宗主倏然起身,向楼上而去。
*
亓妙倚在床头,指尖捻着书页,心思却不在上面。
全息世界的更新一定会刺激到盯着双一的人,而他们肯定已经知晓她为什么会跌进魔渊,有倒霉的debuff在,他们倘若有贪念,这两日是动手的最好时机。
“有人来了。”
双一开口提醒。
亓妙眸光微动,指尖灵气流动,从储物袋里取出搭建全息手环的修仙服务器。
六面玲珑骰子安静地躺在掌心不过三息,亓妙耳边响起破空声,刹那间,满屋子灵符亮起,金色符阵结成一道道天罗地网,凶狠地困杀闯入者。
闯入者黑衣蒙面,不止一人。
屋内符阵袭击他们的同时,一道符阵也笼罩在这个房间,防止被其他人听到动静。
亓妙按住惊醒要动作的雪狐,似惊惧地往后一缩,身体颤抖时,六面玲珑骰也不小心滚在地上。
很快就有人从七杀阵中突围出来,为首的黑衣人看到地上散发着微光的灵器,愣了一秒,旋即拾起。
亓妙敛眸,继续缩着。
一双黑色的足靴出现在她面前。
亓妙的黑眸瞬间冷了下来,她抬起头,瞳孔中倒映的人面容模糊,影披遮住了对方的真容,她手里出现枪械,正要动手,忽觉异常。
这个人看的地方……
电光石火之间,亓妙眸光一沉,硬生生停下动作,下一秒,耳垂一疼,挂着的耳麦被扯了下去。
“撤。”黑衣人得手后低喝一声。
果然。
亓妙眉头微拧。
闯入者正要撤走,拿着耳麦的那人忽然浑身剧烈抖动,手中小巧的物件迸发出一阵蓝光,随着噼啪的电流,骤然乏力倒在地上。
耳麦数据流一闪,双一开完强电流模式,回到亓妙取出来的勘测眼镜上,和她一起看着剩下的人将倒地的人和耳麦飞速捡走。
窗口大开,冷风灌进来。
亓妙要松开雪狐,听到双一:“又有人来了。”
这次是屋门被外破开,木屑纷飞,亓妙偏头,看向出现在门口的玄衣男人。
男人身形挺拔,腰间悬着一柄墨色长剑,眉眼似寒霜,看着还很年轻。
比起关注对方未遮挡的冷峻面容,亓妙更关注他周身的灵力波动。
凛冽的威压让她呼吸慢了半拍。
这人比刚刚闯入的那十几个人加起来还要危险。
亓妙心思飞转,面上却怯生生的,露出慌乱的神色:“您也是为器灵而来吗?我、我的器灵刚刚被人抢走了。”
“谁抢的?”
亓妙摇摇头。
她瞥了眼窗外,等这人追出去。
想要以假乱真,她只做了一个假的六面玲珑骰子,这些人爱怎么抢就怎么抢,不管玲珑骰子最后落到谁的手上,等待他们的,会是她在骰子里精心准备的蘑菇云礼物。
出乎亓妙意外的是,这个给她危险感觉的男人没有马上动作,反而观察起她,锋利的目光从她血珠凝固的耳垂上扫过后,男人皱起眉头。
亓妙藏在雪狐下面的手指轻点枪械,如果他不去,她就在这解决他。
别在后腰的勘测眼镜震动了一下。
亓妙顿了一下,耳麦被抢走了,她不知道双一要传达什么。
“怎么回事?发生什么了?”
听到熟悉的声音,亓妙一愣。
她抬起头,看到姬长老出现在门口,身旁还有一个陌生的男人。
下一秒,就又见到姬长老看向刚闯进来的男人:“宗主?”
这两个字炸得亓妙一愣。
苍梧宗宗主扫沛煜一眼:“你们在这看着,我出去一趟。”
沛煜点头,他进来看到这一屋子狼藉,本能地联想到进客栈前看到的黑影。
原来他们是冲亓妙来的。
早知道前面就解决那些混蛋了。
医修尊者素来温和的脸上闪过一道厉色,然后目光落向呆呆抱着雪狐的少女。
身为医修尊者,沛煜一眼就看得出亓妙身上只有耳垂的伤。
那伤口是小,可在亓妙身上,那是大伤!
沛煜正思考着怎么向亓妙温和介绍自己,再去检查伤口时,姬长老已心有灵犀,先一步走上前送关怀。
亓妙看着苍梧宗宗主身形一动,从窗口而出还有些怔神,听到耳边姬长老的关心,她摇摇头,有些恍惚道:“我没事。”
器灵过了明面,亓妙也不管面前这长老想什么,把单片的勘测眼镜戴上,下一秒,看到了双一之前想告诉她的事。
双一:“主人,这不是来抢东西的,他是你那素未谋面的爹啊。”
亓妙:“……”
她面无表情地摘下眼镜。
第116章
客栈重亮了灯火, 亓妙的肩被轻拍了一下。
“亓师妹且宽心,宗主既已出手,定能夺回你的器灵。”
亓妙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 一边端着因为擦伤而喜提的新汤药往嘴里灌。
她走神的模样实在明显,陆续赶来的苍梧宗弟子交换了一个视线, 牧永菁看向凝神不语的少女,小心地问:“你在想什么?”
亓妙无意识轻喃:“我爹……”
苍梧宗弟子有些没听清:“什么?”
同一时间,亓妙系在手腕的勘测眼镜划过数据流蓝光, 贴着她的皮肤微微一震。
亓妙顿住,抬起头对上师兄师姐的眼睛, 停顿片刻,佯装无事道:“……我在想宗主怎么会在这里。”
柳如真拢袖, 随口解答:“你昨天跌进魔渊,宗里心急如焚,宗主亲赴中朝,应当是为救你而来。”
亓妙:“可我已经回来了。”
“许是得到消息时已经快来中朝了吧, ”闰义眸色晦暗,“不过宗主现在来得正是时候。”
这句话一出,登时引来无数共鸣。
楚婵神情明暗不定:“有宗主在, 正好让那些胆大包天的家伙知道他们要付出什么代价。”
亓妙器灵之事,傍晚时已传得差不多都知道了, 那会儿他们只顾得惊叹亓妙的炼器天赋, 而知道追魂咒印的几人, 也满脑子都是提防魔修的事,导致所有人低估了对亓妙器灵起歹心的人。
所以现在一群人心里都憋着火。
亓妙的心思难得不在债主身上,她瞥了眼不远处镇着这儿的沛煜尊者。
其实她现在应该唤回宗主的,毕竟宗主在追的是个□□, 可这话到嘴边几次又咽了下去。
她原本的计划现在可以说是乱成了一锅粥。
宗主的到来出乎意料,而耳麦被抢走一事,更让她不得不多想。
她之前把耳麦做成了再寻常不过的耳饰,如今戴了很长一段时日,连亲近的师兄师姐都没察觉到这耳饰不一般。
然而刚刚那伙黑衣人,明显是冲着耳饰来的。
她琢磨了一阵,浮出了令人心惊的猜想。
平日里她要取下耳麦,都是将耳麦随意掷在枕边,今天因为有雪狐在,她放耳麦时特意搁到了桌案上,这算是耳麦唯一一次‘特殊’待遇。
若因为这个缘故耳麦被盯上,也说得通,但她药浴的那个时间段,双一没有发现异常,所以她猜测,对方大概率是用了超出她认知的、不科学的手段看到了这一幕。
而现在,亓妙不知道自己现在的一举一动有没有被监视,在这种情况下把宗主唤回,假玲珑骰子也会有暴露的风险。
她偏过头,看向窗外浓浓夜色,一时不知道该不该希望宗主能追回灵器。
寒露压梢,皇甫格点着灵牒,让幕客带着东西分开逃跑,先别回皇甫家。
传完这道讯后,屋子安静了两秒,旋即皇甫格带着几分怒气,将灵牒摔在地上。
“苍梧宗宗主怎么偏偏这时到中朝。”
不是说亓妙正在受星砂骰反噬,气运极低吗?怎么她前脚刚丢了器灵,后脚就来苍梧宗宗主为她出头。
皇甫格焦躁着,听到屋外有动静,她看了一眼还在离魂状态的皇甫亮,起身向外走去。
刚踏出门槛,皇甫格瞳孔骤缩,看见门前躺着两个身负重伤的黑衣幕客,右眼皮轻跳,她身形猛然疾退,却已经迟了。
一道剑气掀飞房上青瓦,剑鸣声响,皇甫格肩口多了一道血痕。
她吐出一口血,艰难地睁开眼,然后看到了站在月光之下,衣袍被风吹得猎猎作响的剑修。
*
沛煜把瞎操心的苍梧宗弟子赶回屋子休息,然后跟亓妙在前堂等人,亓妙抵着困倦,终于在半个时辰后,收到了失而复得的假玲珑骰真炸弹和耳麦。
她心情复杂地接过,撩起眼,一脸老实道:“谢谢宗主。”
苍梧宗宗主把夺回的东西递还,在亓妙开口前,就足尖轻点,宛如遇到洪水猛兽般,和亓妙飞快拉开距离。
亓妙:“……”
她到嘴边的询问随着苍梧宗宗主的动作,硬生生地咽了下去。
苍梧宗宗主和亓妙隔着十几步远,声色冷冽:“还有谁在打你器灵的主意?”
亓妙看着‘便宜爹’,眨了下黑眸。
沛煜适时开口:“但说无妨,我们此次来便是帮你扫后患,你给名字,宗主会让他们断了不该有的念想。”
亓妙被这句话震了震,须臾,挠了下脸颊道:“暂时知道的,只有司空家。”
今晚的钓鱼计划不算成功。
这一个时辰不知是不是沛煜尊者看守着她的缘故,愣是没第二波人找上门来,她先狗咬狗,再一发炸弹送走剩下鱼的安排也被迫作废。
现如今,假玲珑骰还没怎么兜兜转转,就回到了她的手上,可要说完全失败也不尽然,她听得出这二位是要帮她的。
苍梧宗宗主在等到答案后,果断转身,挥一挥衣袖,不带走半片云彩地再次离去。
亓妙看着宗主绝尘而去的背影,揣着被宗门庇护那种熟悉而陌生的恍惚,在沛煜尊者几番催促下,回到屋子中。
她整理了一下这一晚的情况,手上也不闲,飞快卸开假玲珑骰,将里面的倒计时装置停了。
做完这些,亓妙还想着双一聊几句。
但药性起效,困倦袭了上来,她瞥了眼隔壁师兄师姐的房间,又想了想楼上守着的医修尊者。
几秒后,拉起被子,闷住脑袋,不管不顾地坠入梦中。
翌日清晨。
日光穿透窗户,在床榻上投下光斑,亓妙迷迷糊糊地睁开眼。
带着些刚睡醒的迷惘,她下意识地摸了下耳麦,奇怪双一怎么没进行日常的早上问好。
过了两秒,亓妙才想起来耳麦在昨晚坏了。
耳麦是很小的物件,昨天双一开启了一次强电流模式后,就宕机了。
而她还没来得及修。
亓妙从储物袋里取出她睡前放进去的勘测眼镜。
“主人,早上好。”
双一喋喋不休:“昨晚不应该把我收起来的,主人,你不知道我在储物袋等你醒来的那一个小时有多么煎熬。”
“我一直在想,难道你还在生气我昨天晚上那句话,还是夜里又遇袭受伤了……”
亓妙单手捂住眼镜:“你歇一会儿。”
她残留的瞌睡劲儿都被吵没了。
“不是故意不放你出来,”亓妙等双一安静下来,才无奈道,“我刚刚醒。”
她也有点惊奇自己一觉居然可以睡这么久。
——她之前都做好了一夜不休和各方周旋的打算。
亓妙和双一说了几句话,慢吞吞起身洗漱,然后推开屋子。
刚踏出门,亓妙就感觉到外面有些许不同寻常。
前堂意外的安静。
往日师兄师姐都喜欢待在下面闲侃,而这会儿前堂望去只有两三人,亓妙认识的,也只有昨晚才见过的沛煜尊者。
她下楼去和沛煜尊者问了声好。
沛煜点点头,示意亓妙坐下来用早膳。
面前这些吃食刚端上不久,还冒着热气,亓妙老实坐下来,夹了一筷子面食,又瞟了一眼楼上。
沛煜看到她的小动作,温声道:“你师兄师姐去灵寂坛了。”
今天是第二轮炼丹比赛的截止日,楚婵他们因为昨晚的事懊恼,不准备去外面。
沛煜醒来,看到前堂一堆乌泱泱的弟子,只觉闹心,于是大手一挥,把他们都赶了出去。
有他在,不用这些弟子担心亓妙。
亓妙恍然大悟。
她开始专心用膳,差不多吃饱的时候,脑袋也重新活络起来。
看宗主昨天那副架势,暴力劝退其他人歹心的事暂时用不着她做了。而炼器这种要用灵力的事,也因为星砂骰还在禁止阶段。
亓妙想了会,发现自己今天好像有点闲,于是转头琢磨起鹭泠仙尊给她和双一的提示。
想了半晌,她对那句话还是摸不到头脑,亓妙是十分懂得变通的性子,自己这方面的知识欠缺,她便思考找谁问问这句话。
很快,她的目标锁定在了灵寂坛身上——这世间对器灵最了解的,一是炼出器灵的人,二就是器灵本身了。
沛煜看着走神的亓妙,挑眉问:“你也想去灵寂坛?”
亓妙怔了一秒,也不知道沛煜尊者怎么看穿的,她点点头,老实说:“我明日再去吧。”
等星砂骰的副作用没了再去,这样大家也放心。
沛煜哑然失笑:“反正今日闲着没事,若想去我带着你一起,有什么事我会解决。”一个星砂骰的反噬,还不至于把人关着。
亓妙看了一眼沛煜,心中感慨这医修尊者脾性好,待弟子这般宽和。
沛煜的提议确实让亓妙很心动,不解决了双一的麻烦,她很难心安。
亓妙犹豫了一阵,腆着脸道:“那劳烦尊者啦。”
用完膳,亓妙跟沛煜去往灵寂坛。
两人抵达灵寂坛时,外面已经没什么人。
亓妙步伐慢了下来,默默地往后退了半步,走到沛煜尊者的身后,眼看沛煜尊者快要迈进灵寂坛,她伸出手,指尖按在灵寂坛的边缘,快速掩起唇,叩了两下灵寂坛的墙壁,对暗号似的仿着灵寂坛的话。
“坛,有空否?可以今日相见吗,有事要请教。”
说完,她抬起头,然后看到沛煜一脸古怪地看着她。
亓妙:“……”
不是,这医修尊者前面半只脚都踏入灵寂坛了,怎么没有进去啊。
尴尬的对视了两秒,亓妙佯装没看到沛煜的眼神,抬脚要经过他走进灵寂坛时,被沛煜喊住了。
沛煜要亓妙伸出胳膊,给她诊了下脉,几秒后皱着眉嘀咕:“也没中邪啊。”怎么就对着墙自言自语了。
亓妙:“……”
与此同时,楚婵他们在灵寂坛遇到了万俟昊一行人。
万俟昊见到他们,满脸笑容地走近。
庄玟玉看到万俟昊,赶紧对柳如真说:“来找你的。”
柳如真:“……”
万俟昊停在他们几步远:“咦,怎么就你们几位,你们少宗主呢?”
本来以为人嫌狗厌的万俟家少爷是来跟柳如真呛声的苍梧宗弟子齐刷刷转头,异口同声道:“什么少宗主?”
万俟昊看着他们一脸惊讶的表情,一时无语:“都到这份上了,你们还装什么啊?”
苍梧宗弟子:“?”
“你在说谁?”楚婵忍不住开口。
“亓妙啊。”万俟昊翻了个白眼,心道这些人可真有意思,演技拙劣,还偏偏喜欢装傻。
苍梧宗弟子又是一愣,亓妙?少宗主?好不关联的两个词。
庄玟玉茫然道:“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亓师妹……”
话没说完便被万俟昊打断:“你们别再瞒了。”
“虽然皇甫家善后的快,但昨天你们宗主为了亓妙,连夜敲打皇甫家和司空家的事都已经在世家中传开了。”
万俟昊看着他们一片空白的脸,皱眉道:“你们该不会还想否认吧。”
“……可这跟苍梧宗少宗主有什么关系。”闰义感觉自己的大脑有点不够用了
万俟昊呵一声:“苍梧宗宗主难道这次来中朝不是为了亓妙?”
苍梧宗弟子:“……”
是为了亓妙。
楚婵按住额角,有些混乱道:“宗主来中朝,是因为亓师妹跌入了魔渊。”
万俟昊斜眼睨他们:“那皇甫家被你们宗主拆了大半的事怎么说?难道苍梧宗还有第二弟子值得你们宗主和世家闹翻脸?”
他说罢,也不给其他人解释的机会,又噼里啪啦的输出:“还有,如果亓妙不是你们少宗主,你们为什么之前都围着她转啊。”
苍梧宗弟子:“……”
那是因为他们怕炼器师妹还债未半而中道崩阻啊。
第117章
苍梧宗一行人有很多话想讲, 可又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大手掐着他们的脖子。
离宗之前,长老们就三令五申,不能将朱雀宝阁被毁一事泄露出去。更遑论, 若说出亓妙欠他们钱才致使如此,就连他们自己都会感觉这是个滑天下之大稽的借口。
柳如真喉结微动, 终于挤出一句略显苍白的解释:“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万俟昊不理解他们在犟什么,同样用一句话把苍梧宗众人干脆利落地秒掉:“你们宗主都已经承认了。”他们家可是对亓妙以少宗主相待,给苍梧宗送过拜礼, 而苍梧宗收下了,还回了一封信。
“?”
尚在混乱之中的苍梧宗弟子顿住了。
然后一个个不可置信地向万俟昊看过去。
万俟家的法修少爷微抬下颚, 神情不可一世地再扔下一道惊雷:“徐瑾辰那伙卜命师也算出来了。”
虽然徐瑾辰说的是亓妙与苍梧宗有很深渊源,但那和指着亓妙鼻子说她是苍梧宗少宗主也没区别吧, 毕竟他们卜命师一向喜欢把简单的话往复杂里说。
万俟昊望着柳如真怔愣的模样,暴露出此次凑近来的真正目的,张口就开始阴阳怪气。
“以前你们总说我们世家总是娇养族中子弟,但现在一看, 你们苍梧宗不也是如此吗?”
苍梧宗弟子根本无暇听万俟昊在说什么,只从面面相觑中,看到彼此眼里的震惊和茫然。
另一边, 沛煜带着亓妙步入单独看台。
这里是比武斗法最后那几日,供世家家主观赏的席位, 如今招待的, 皆是医修大能, 亓妙对其中几张脸有些印象,之前在纳兰家的时候见到过。
沛煜身份斐然,他们一进来,便有许多人向他问候, 只是这边的人心照不宣,无人提起苍梧宗和两个世家的事。
沛煜性子确实好,花了一番功夫逐一回礼后,才找了两个空位和亓妙坐下。
“沛尊者,您医道造诣非凡,教出的徒弟也是天纵奇才,这般年纪,就敢炼太虚造化丹,而且看他炼丹炉上凝聚的气,品阶也不会低。”坐在沛煜右手边的一名医修笑谈。
沛煜目光虚巡一圈场上,含笑道:“道友谬赞了,顽徒不过参透些皮毛。”
“尊者过谦了,此番丹会的魁首,非邱屠、祝丹宁和西域的望云芝三人莫属。”
亓妙本来在看着场上炼丹炉上凝聚的气,逐一对应书中学到的内容,乍听到两个熟悉的名字,不由偏过头,露出一点惊讶。
沛煜分神注意着他们宗的祖宗,余光捕捉到亓妙的神情,低声道:“怎么?”
亓妙眨了眨眼睛:“邱师兄和祝师姐的师尊,是尊者您呀?”
沛煜愣了一下,笑着摇头:“我只是邱屠的师尊,阿静……舒晓静才是祝丹宁的师尊。”
亓妙微微睁大眼睛。
她去过百草园几趟,听到旁人讲过医家尊者沛煜和舒晓静是道侣,但现在才知道他俩的徒弟都是自己认识的人。
沛煜看她的模样,不禁疑惑:“邱屠不曾与你说过?”难道他这个师尊拿不出手吗?
亓妙摇摇头,忽地想起其他师兄师姐也不曾在她面前提起过自己的师尊。
她踟躇了一下,鸦色长睫轻垂,心里有了模糊的答案,债主师兄师姐们大概是因为她没师尊,平日也特意避开了这个事。
不过她虽然没师尊,但炼器长老轮流亲授课业的待遇,也只有她有吧。
亓妙挠了下脸颊,决定明天开始就闭关炼器。
缓了一阵心头涌上来的情绪,亓妙才将注意重新投回场上。
她辨到第三个炼丹炉,微微皱了下眉,心里犹豫了一秒,决定厚着脸皮向沛煜请教:“一般丹成,炼丹炉上方的气便会凝聚成型,但那个炼丹炉的气还很活跃,可为何看起来也没有炸炉的迹象?”
“他炼的丹,所属为活丹,是炼成后还可回炉重造,提纯杂药,提升品阶的一种。”沛煜看她两眼,先是解答了问题,又道:“你对医家也有了解?”
亓妙一脸老实地回答:“不太了解,只是最近有在看医家方面的书,想找找炼器的灵感。”
从未听过这种说法的沛煜:“……”
这炼器师正经吗?
他想了想亓妙炼器比赛魁首的事,勉强接受了这个说法。
亓妙抬头看向医修尊者,眼里明晃晃地写着“其他不懂的地方还能不能请教您”的几个字。
沛煜顿了一下,手指把玩着腕上的玉扣,不答反问:“我听人说,你炼做的灵器全息手环,可以让人隔数千里之外,通过这个灵器见面?”
亓妙点头,想了想,纠正措辞道:“如果在魔渊的话,是用不了的。”
她拆解模仿的是灵牒的器文,自然跟灵牒一样,受地域限制。
沛煜:“那在苍梧宗,可以用它和这里的人相见吗?”
“可以的。”
沛煜闻言,掩唇咳嗽一下,带着点宗门尊者向宗门弟子讨要东西的不自在感:“你有什么不懂的随便问,不过,我可否买你两个全息手环?”
沛煜昨夜从姬长老那了解到全息手环是何物,当即心动,点开久不曾去的交易板块,本欲买两个给阿静寄去,然后发现想买全息手环的人已经排了十万八千里。
他一直琢磨着怎么插个队,所以就有了现在的对话。
亓妙愣了愣,两个全息手环换医修尊者给自己解惑,世间还有这么好的事?
反应过来,她猛猛点头,唯恐错过这个便宜。
沛煜松了口气,对结果很满意。
亓妙则抓紧时间,把看医书囤着的不解全都趁现在问了。
她们二人自坐下后,对话就未停歇。
起初周围的医修还没在意,等过了一会,发现他们言谈不止,不由凝神听了两耳,这一听就露出了古怪的神色。
不管是亓妙这个近日闻名的炼器天才请教医术,还是沛煜这个赫赫有名的医修尊者耐心解释基础医理,看起来都透着几分违和。
亓妙没有关注他人的想法,她在灵寂坛待了两个时辰,收获异常丰富。
在这期间,医修尊者顺带化解了几番意外,比如其他人不小心打翻朝她泼去的热茶、坐了没半个时辰忽然坍塌的椅子……
亓妙怀着感恩的心,一回客栈,便翻出储物袋的十多个全息手环交给沛煜尊者。
然后兴冲冲和对方道了声谢,就要回屋中做改良版治疗舱的设计图。
她在桌案边坐下,取出纸笔,正要动作,察觉到什么,抬起头与爬过窗子的白光团子对上。
亓妙猛地起身,放开手里的东西,有些激动的上前,灵寂坛却倏然错身,避开身后突如其来的剑芒。
下一秒,亓妙看到了昨夜跑没影儿的宗主,随即又发现宗主墨色长剑直指灵寂坛,她呼吸一紧:“宗主,它是我请来的。”
苍梧宗宗主一顿,皱眉看着灵寂坛。
且不提这玩意是什么,要是正经请来的,怎么走窗户?
灵寂坛也不是真的软和性子,它拥有和它的主人赫连狐一样的暴脾气,此刻在讨厌的人类前一展无遗。
它二话不说就冲上去,欲给这讨厌的剑修来两拳头。
亓妙一个头两个大,眼见灵寂坛炸开一圈刺眼金光,宗主长剑也再度嗡鸣出鞘,她一咬牙,一个箭步插到二者之间。
灵寂坛动作一慢,苍梧宗宗主也微顿一下。
“别动手别动手,有话好好说,”亓妙先和宗主重复了一遍灵寂坛是她请来的客人,又扭头去和灵寂坛道歉。
“这是我宗门宗主,我昨夜遭人袭抢,宗主误以为你和那些人一样才动了手,对不起,是我没提前说这事。”
“哼,人,看在你的面子上我不和他计较。”灵寂坛脾气大,但去的也快,被亓妙一哄,决定原谅前面那人的举动。
然后晃到亓妙身边,上下打量她:“你有受伤吗?”
说着,张口吐出几株草药。
亓妙没敢碰来历不明的草药:“我没事,只是一点擦伤,无大碍的。”
灵寂坛看她确实不需要,才把从赫连狐库里薅来的东西收回去。
亓妙松了口气,转身想和宗主解释一下,却发现半敞的窗口早没有了宗主的身影。
“……”
亓妙扭头看回灵寂坛。
她是有点意外灵寂坛会这么快回应自己,毕竟那次被带回赫连家后,灵寂坛很长一段时间都没出现在她面前。
“因为赫连胜娥不准我去找你。”
灵寂坛跺两下空气,“你之前在参加炼器比赛,她说我去会打扰你清静……”
亓妙确定名次后,它计划着晚上要来,结果亓妙跌进魔渊了,昨日听到亓妙回来的消息,它又有意动,就被赫连狐关起来了。
现在,也是从赫连狐那儿跑出来的。
“赫连狐说盯着你的人会很多,我去只会被掳走杀掉。”灵寂坛伸出发光的手拍了拍发光的胸脯,“不过我是讲义气的器灵,人,我会保护你的。”
亓妙:“……”
虽然很感动,但她要是赫连狐的话,会被这逆子气死吧。
亓妙盯着灵寂坛,琢磨着怎么劝它时,苍梧宗宗主迎上了从灵寂坛回来的柳如真一行人。
“宗主?”
楚婵看到宗主,下意识往他飞下来的地方望了一眼,看到上面那排房间,只有亓妙的屋子窗户半开,她整个人一个激灵。
她们没有信万俟昊那番鬼话,因为她们很清楚亓妙的来历,万俟昊那一定是是存在什么误会。
但……宗主为何看到他们,一言不发地就转身离开了。
那背影简直充满了欲盖弥彰的味儿。
第118章
亓妙对楼下的动静浑然不觉。
她半蹲着, 温声劝灵寂坛:“赫连前辈所虑不差,我这里的情况特殊,对你来说也凶险非常, 留下来很容易受牵连。”
亓妙又指了指自己,“而我你不用担心的, 我宗门的宗主和医修尊者都在这,安危自是无虞。”
灵寂坛默不作声,像还在思考。
双一知道亓妙找灵寂坛是为了它, 当即开口道:“待风波平息再叙是最优选。”
忽如其来的陌生声音让灵寂坛愣了一下,它环顾了一周屋子, 又望向亓妙,上下打量几眼, 很快锁定了亓妙系在腕上的东西。
“你是什么东西?!”
灵寂坛警惕地盯着单片勘测眼镜。
“你好,灵寂坛,我叫双一,应该算是亓妙的器灵。”
双一友好地自我介绍, 发现灵寂坛呆呆地不说话,机脑开始分析。
它想了两秒,决定抄抄亓妙套近乎的方式:“坛, 你有在听吗?”
灵寂坛:“……”
发光体有一些难以置信,然后凑近双一, 确定出这里面有灵, 它的光晕微微晃动, 带着几分好奇道:“你是新生的器灵吗?”
亓妙眨眨眼睛,安静地任它们自己交流。
双一沉吟片刻:“不是,你上次来找亓妙的时候,我也在。”
如果按修仙界的标准, 它来到这个世界时便拥有灵智,做器灵有一段时日了。
灵寂坛许久没见过同类了,听到双一的话,既高兴又不解:“那你上次为何不出来?”
双一心道谁知道你上次来是什么目的,嘴上却说得煞有其事:“我以为你可以感知到我。”
在关于器灵广为人知的典籍记载里,器灵能够感知到同类和修行者的器感。
灵寂坛几乎快粘到勘测眼镜上,它盯着双一,小声嘀咕:“可真的好奇怪,你要是不出声的话,我都察觉不到你的存在,这是为什么?”
双一继续胡说八道:“可能是因为我厉害吧。”
灵寂坛闻言崇拜不已:“哇!”
这一声让亓妙和双一同时沉默了。
啊,它就这样信了啊。
双一望着单纯的真器灵,由衷自省了一下。
灵寂坛惊叹完,还不忘仰头对亓妙说:“人,你能做出这么厉害的器灵,你也好厉害,看来是我上次错怪那本心法了。”
亓妙臊得耳根一烫:“……”
她深吸一口气,捂住双一,看回灵寂坛:“其实我喊你来,是想问问你生出灵智的过程。”
灵寂坛顺势挨着亓妙坐下:“我记不清楚了,只有一个模糊的印象,我是在某一刻忽然有了清明,接着辨出了灵力波动,之后又慢慢听到了声音……”
亓妙听着听着,渐渐拧起眉头。
灵智是衡量器是否为灵的关键,但在这之前,器灵先为器,后来才通识晓智,双一却截然相反。
双一已经在器灵的终点,符合拥有灵智的特征,可它没有灵器为躯。
它的意识算是依附在各器件的芯片上存活,这些器件只能起到载体的作用,而装载主系统的机身也不在这里——就算有大概也没什么用。
她被卷进空间风暴的时候,双一自行切断了主机那边的联络,把自主意识都放在了飞行器上,只是遗憾的是他们到最后也没离开空间风暴。
飞行器疾坠时,她已经半晕厥过去,双一通过系统调配,将大部分能源留给她来抵抗撞击后冲击波,然后自己则转移到了她工服口袋的勘测眼镜上。
但这勘测眼镜……
亓妙垂眸,出神的望着手指。
因为不确定灵气是否会影响到双一,她维修勘测眼镜和做耳麦的时候,没有用一点器文。
这样能保证双一受到灵气影响的可能会最小。
“人?”
灵寂坛看着沉思的亓妙,出声喊道。
亓妙偏过头,眨了下眼睛,和灵寂坛说了说双一的情况。
要说这世界还有什么好,那就是炼器师和器灵之间的感应相当于浑然天成的信任测试器。
灵寂坛听得逐渐张大了嘴巴,然后半晌没说话,显然也是第一次听说有器灵没有器躯这种事。
它看了一眼亓妙,绞尽脑汁地想了想:“每件器都有灵,只是苏醒和不苏醒的区别,现在给双一再做器躯怕是来不及的。”
“不过它也许可以试一试以灵化形。”
“以灵化形?”
灵寂坛点头,努力向喜欢的人类表现自己:“就是用灵力给自己塑身。”
谈开正事时,双一也解封了,此刻听到灵寂坛的话,坦诚道:“可我没有灵力啊。”
它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高科技AI而已。
灵寂坛愣住:“你没修行过?”
“嗯,”双一虚心请教,“要怎么修行?”
灵寂坛:“没事晒晒月亮,放空心境,吸收月华,灵力自然而然就涨上去了。”
几乎每天把灵气挥霍到空而到现在还只是融合期的亓妙:“……”
她扯了一下嘴角,终于明白典籍上为何说器灵是得天独厚的存在了。
亓妙和灵寂坛聊了一整晚,第二天天亮,城中人多起来后,她推了推霸占自己床榻的发光体,把对方赶回去。
灵寂坛站在窗口,不情不愿道:“人,你真是始乱终弃。”
这个词劈得亓妙顿了一下。
双一压住笑,纠正道:“她这只能算过河拆桥。”
亓妙:“……”
……
花了小半刻钟哄走灵寂坛,亓妙靠着窗户坐下来,忽然问:“灵寂坛的提议,你怎么想?”
双一:“可以一试。”
听到这个回答,亓妙抿了抿唇。
这一晚上,灵寂坛得出的结论,就是让双一以器灵的方式试一试。
“灵寂坛给的方法,也符合鹭泠仙尊的答案,欲存世,先忘形。”双一见亓妙久久不说话,便又接了一句。
亓妙捏了捏眉心:“你机脑热载了吗?没有想过失败的后果吗?”
听到亓妙语气带冲,双一开口语调平缓:“我想过,但我还是想试试。”
“主人,鹭泠仙尊不是说过了吗?如果我一直这样下去,哪怕没人抢夺,我也会消失,你也知道,灵寂坛的提议,是最有可能成功的方法了。”
“虽有风险,但值得一博。”
双一顿了顿:“我的存在不应该成为你的软肋。”
亓妙一怔,最后皱了下眉:“我没有在你的核心程序上写过这样的指令。”
当初创造双一时,她只做了最基础的限制,而那些限制也在双一掌握星际时代的规则后逐一解除了。
“不是指令。”
双一:“是我的自主意识想要保护你。”
而这是个变强的机会。
*
楚婵看了一眼亓妙。
少女用膳的速度不慢,可盯着食物的表情却是苦大仇深的。
她和庄玟玉她们对视一眼,默默将对亓妙提一下少宗主这个笑话后,再观察反应的计划取消了。
“亓师妹,你昨夜是不是没歇好?”
叶如敏托着脸颊,轻声说:“要不等一会,我给你煎一副安神的汤药。”
亓妙回过神:“我没事的叶师姐,刚刚是在想事情。”
“在想皇甫家吗?”闰义看亓妙心事重重,能想到的就是器灵的事,“我昨天打听过了,宗主对皇甫家没留情,虽然封锁了消息,但中朝知情的人不少,所以暂且不会有人来找你麻烦。”
亓妙提起一些精神,小声问:“宗主把皇甫家打得很惨?”
闰义点点头。
庄玟玉左右张望一番,也压低声音说:“伤亡什么的还不清楚,但皇甫主家的护阵阵眼被毁了,宗主在他们的经阁、后院留下了剑气,还虚期巅峰以下的人根本不敢靠近那里,皇甫主家已经搬得没人了。”
亓妙睁大眼睛。
她昨天有在路上问过沛煜皇甫家的情况,但被沛煜三两句糊弄了过去,当时也没多想,现在才知道,这个中朝第一大世家,在自己的地盘被打出家门了……
亓妙肃然起敬,这种亲自上门敲山震虎的举动好酷。
沛煜下楼,看到苍梧宗弟子都在前堂,不由叹气:“不是让你们别总待在客栈吗?”
邱屠因为丹会,也有信息差,正恶补着,看到沛煜,喊了声:“师尊。”
沛煜点头,再看向其他人。
牧永菁:“尊者,我们接了猎妖兽的活儿,打算等一下就去。”
沛煜松了口气,继续颔首表示知道了。
柳如真抬眸,看着沛煜的神情,忽道:“尊者,您好像急着要我们去外面。”
从昨天开始就这样了。
沛煜一顿,看向胆子不小的法修弟子:“是吗?”
同样胆子不小的楚婵点点头:“这天刚亮,我们连东西都没吃就要赶我们走。”
沛煜扫她一眼:“是你们师尊说让我看着点你们,免得耽误修炼。”
楚婵他们稍微哑巴了一下。
这个他们倒是无法反驳,来中朝后,他们除了比武斗法,剩下的时日都在照看炼器师妹顺带城中游玩。
唐鸣钦扫了眼楼上,作为每天晚上不怎么睡觉也要去外城练剑的剑修,他不似楚婵他们心虚:“尊者,您知晓宗主在哪吗?我有修行上的问题想要请教。”
沛煜面上不动声色:“休息了,我和宗主商量好了,我与他轮流照看亓妙,我负责白日。”
楚婵转了转眼珠:“那你只能晚上请教了。”
唐鸣钦抿唇,沛煜咳嗽一声:“有什么事不妨和我说,我帮忙转达。”
柳如真眯起狭长的眼眸:“我们不方便见宗主吗?”
“倒也不是,”沛煜含糊道,“你们宗主前夜阵势大,他不喜欢被人围着,所以应当不会轻易见到他。”
这事本来和亓妙没关系,只是她边吃边听,感觉出一点不对劲。
和师兄师姐们待久了,对他们也有些熟悉,她当初争取参加禁制探宝的时候,进去就感觉到气氛不对,她还特意拖到后面才说,但师兄师姐们给出的拒绝理由挺像是有备而来。
现在也有这样的微妙感。
亓妙慢吞吞扒着饭,怀疑他们是不是听到了什么风声,不过沛煜的回答也是无懈可击的,换她来听,绝对听不出什么异样。
沛煜又回答了几个人,实在不堪其扰,转身先回了楼上。
他人走了,前堂却没静下来。
“哼,有问题。”
楚婵抱臂道,“他堂堂医修尊者竟然能有闲心与我们聊这么久。”
亓妙一愣。
柳如真点头:“还解释的极其周详,好像怕我们不信似的。”
亓妙:“……”
唐鸣钦看向邱屠:“你师尊平常也是这样吗?”
邱屠昨天结束炼丹后,也听了少宗主的传闻,他神情略微古怪:“是有一点不正常,我师尊往日只在乎舒尊者和医道,在其他事上话不多。”
牧永菁歪头看向停下筷子的少女:“亓师妹,你觉得呢?”
亓妙:“……”
问她做什么啊?
亓妙一脸老实,乖巧又懵懂道:“我认识沛尊者不过两日,也只是昨天一同去看了丹会。”
她想了想,决定帮着说句话:“不过沛尊者挺好说话的,我昨日问了他许多医理,他都给我解答了。”
叶如敏好奇道:“你都问了什么?”
亓妙报出自己问过的几个问题,不说还好,一说对面的医修师兄师姐都顿了一下。
邱屠喃喃:“我师尊连这种寻常问题都愿意讲了?”
亓妙:“……”
哪里寻常了,医修不要拿自己的标准评判她这个外行人!
楚婵冲着亓妙眨眼:“沛尊者待你不错。”
亓妙弯了弯眼眸,腼腆道:“师兄师姐你们待我也很好。”
这句话一下子让他们的假想中断。
柳如真低声问邱屠:“亓师妹也欠沛尊者钱吗?”
邱屠摇了下头。
楚婵他们正要一个激灵,邱屠又道:“师尊东西都交给舒尊者,据我所知,舒尊者有不少东西在朱雀宝阁。”
很好。
柳如真一行人默默端起茶喝一口,假装无事发生。
饭后,柳如真他们陆续出门了。
亓妙也压了压心里的浮躁,抱出书继续翻阅,继续为自由开始奋斗。
*
一日时间总是过得飞快,天幕弦月过中天,沛煜刚休憩下,忽觉一阵厉风扑面,他双目未睁,手腕先翻,稳稳接住了凌空砸来的小酒坛。
待发现自己手上的是什么东西后,他抬眼望向屋门口不请自来的宗主。
四目相对,后者微扬下颚,拿剑鞘轻叩了两下地板。沛煜叹了口气,认命起身,披上外袍,拎着酒坛步入前堂。
他在宗主对面落座,苍梧宗宗主仰颈灌下一口烈酒。
沛煜从储物袋里取出解酒的丹药搁在一旁,然后开口:“宗主,你这样一直躲着也不是办法,这与你往日太反常了。”
他瞥一眼楼上:“这些弟子都感觉到你举止有些奇怪了。”
苍梧宗宗主面无表情,仔细听还有一点委屈:“不然呢,让他们逮着我问少宗主的事?”
沛煜:“……”
“我其实也不怕,”苍梧宗宗主低声道,“他们问了,我否认就行。”
沛煜想也不想:“不行!”
苍梧宗宗主:“……”
沛煜苦口婆心:“宗主,这话唯独不能从你嘴里说出来。”
否认的话传到外面,他们收进来的礼钱可就要退回去,但那些钱早就被穷得拆东墙补西墙的各家瓜分了。
苍梧宗宗主不语,只再苦涩地咽了一口酒。
沛煜看宗主的神情,十分不放心:“宗主,再说外面少宗主的传言又起,和你也不无关系。”
苍梧宗宗主:“?”
沛煜回忆着宗门体修长老的性格,仿着他们的口吻压迫道:“谁叫你对皇甫家动手那么狠,外面实在很难相信你一个苍梧宗宗主,会因为一个炼器弟子打出这么大动静。”
苍梧宗宗主:“……初次出手若是犹犹豫豫,留太多余地,难免会让一些宵小之辈觉得我等可欺,然后心存侥幸,再施毒手。”
沛煜心道此言有理,但为了宗门,只能委屈一下宗主:“话虽是如此,但其他人也会因为这事对少宗主的误会加深。”
苍梧宗宗主又灌几口酒下去,先是想不通自己为什么会来中朝,然后又想亓妙为什么会跌入魔渊,最后发现问题还是贪婪惹的祸。
外人贪图器灵,他们苍梧宗贪图往年送出去一直收不回来的礼钱。
他怒了一下,看向沛煜:“难道你就一点问题都没有吗?”
“你带着她去灵寂坛看丹会是小事,但你当着那么多人面给她教医修常理又是怎么个事!”
堂堂医修尊者,给炼器弟子教医修常理,说出去都会让人觉得扯。
沛煜:“……”
他的气势弱了不少,有点后悔走之前帮着宗主拦住宗里的体修尊者了。
沛煜陪着喝了杯酒,给自己辩解:“我和她是交换,我找她买灵器,给她帮忙解惑也算情理之中吧。”
沛煜顶着宗主的死亡凝视,又悻悻道:“宗主,我们想点好的,亓妙如今在外名声初显,羡慕我们宗门的人不少。”
虽然宗主当亓妙爹有很多不合理之处,但,话又说回来了——其他人又不知道这件事。
同一时间,被念叨的亓妙正坐在月光下,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勘测眼镜。
过了十几息,她声音放得很轻,像怕惊扰到对方一般:“怎么样?有什么感觉吗?”
双一:“……主人,严格意义上来说,我作为一个纯科技产物,很难想象我和灵气会产生交集。”所以现在什么感觉也没有。
亓妙一想自己当初也是阴差阳错摸到的修行门槛,便摸了摸鼻尖,不再说什么。
双一看她一眼:“你要不去休息吧。”
亓妙忧心忡忡道:“等会吧,你现在吸收这什么月华发生意外,我说不定还能拯救一下。”
双一:“……主人,你不能盼着我点好。”
亓妙黑眸眨了眨,满脸无辜道:“我炼器的时候,你不也总说我不抓只鹰过来比谁能熬真是太可惜了吗。”
双一:“……”
第119章
一人一机谁也没放过谁。
不过比起怎么感受月华之力这种苦恼, 皇甫家的愁云更显深重。
皇甫兆踏入主家,冷沉的院落让人感到陌生。
廊中悬挂的灵器碎成了两瓣,残片在风中摇曳, 却听不到昔日的清鸣,皇甫兆视线移到院中的古木, 他离开前尚是勃然生机的翠绿,此时已经连枝桠一起零落成泥。
庭院仍窥得见过去的恢宏,可现在已被凛冽的剑气碾为了死寂。
管事走进来, 忍着剑气残留的威压,低声禀报:“家主, 昨夜事发,族里已将消息封锁, 如今大比正盛,知晓此事的人不多……”
掩盖过去了?
皇甫兆冷笑一声,或许外来的那些修士可以瞒过去,但中朝的世家, 怎么会嗅不到风声。
这些世家不过是顾忌中朝名声,才按兵不动,没在明面上挑出这事, 但私底下,他们绝对会趁这个机会蚕食皇甫家。
“阿格与阿亮呢?”
皇甫兆闭上眼, 脸上却不见风尘仆仆赶回来的疲倦。
管事喉咙微动:“命牌保住了他们的性命, 只是心脉数断, 修为跌了许多,自此再难晋升。”
苍梧宗宗主只用了一剑,可只一剑,就触发了保命灵器。
“家主, 接下来我们……”
皇甫兆冷眼压下了管事想问的话。
*
亓妙闭关炼器挣钱的计划并未如愿进行。
一来,她要抽时间盯着双一。
二来,星砂骰的反噬前脚终止,债主们后脚便将她从屋子里薅了出来,占去她每天半日时光,做了修行安排。
楚婵他们最近也忙,在沛煜尊者和远方师尊的督促下,每日都要去外城猎捕妖兽,所以他们商量后,轮流留下来带亓妙苦练。
苦练的内容是教她了解各家道法精要,再拉着她切磋体验。
自此,亓妙开始忙得两脚不沾地,她晨起跟着师兄师姐修行,午后稍一休息,醒来后请教医修她不懂的问题,入夜则兼顾炼器、研读医修典籍、观察双一的状态。
沛煜也没拦着这些弟子,他寄去苍梧宗的全息手环已经到了,正好可以趁着亓妙被宗门弟子带出去的时候,去和舒晓静见面。
如此过了几日,到又一轮丹会结束,楚婵他们带她去了灵寂坛,在幻境里面开始进一步的教学。
亓妙前几日被禁用灵器,每天说是切磋,更像是被动挨打,如今可以动用武器,她立刻全副武装。
最开始她还能偶尔打赢一两次,随着日头偏移,还手机会越来越少,继续反反复复的被动挨打。
“你的灵器很强,而我们也知道这一点,”柳如真伸出手,拉起瘫在地上的炼器师妹,然后懒洋洋道,“所以我们不会给你用灵器的机会。”
亓妙两眼放空,坐起来也仰着头大口喘气,她黑眸倒映着天穹,脑袋里则不断回闪刚刚的几场切磋。
这些师兄师姐不是炼器师,也不是魔修。他们深谙打斗之道,更不会轻视她,甚至还对她的武器十分警惕。
在幻境,他们更改了平日比斗的习惯,道法变幻莫测,对她步步紧逼,完全不给她掌握任何主动权的机会。
庄玟玉勾起指尖,温凉的风凝聚成团,轻柔呼向亓妙,她望着眯起眼的少女,带着几分谆谆善诱道:“现在知道了吧,单倚仗灵器也是不够的。”
亓妙点了点头,心绪乱飘,她没经历过专业的训练,外骨骼和模块化武器发挥的程度果然还是差火候,看来除了火力方面,防御性也要再往上拉一拉。
楚婵他们看亓妙听进去了,也松了一口气,像他们这样全力以赴对付亓妙的人是少数,而亓妙那古怪的灵器,稍有大意就会被反转战局,简直邪门又可怕。
可想想连沛煜尊者都无法的追魂咒印,他们认为修为拉上去也很重要。
一直练到天色渐沉,亓妙他们才走出灵寂坛,出去就正巧撞上了万俟昊。
万俟昊也没料到会遇见他们,他瞥了一眼苍梧宗的人,本不打算理会,却看到了亓妙,还听到亓妙在和旁边的楚婵交流对战中的感悟。
万俟昊意识到什么,瞬间来了精神,当即伫立在原地,抱着双臂,看着苍梧宗众人冷笑。
之前还绝口否认亓妙少宗主的身份,今天就还带着她来灵寂坛切磋——别提什么同门之间的情分,亓妙和在场的人至少差两个境界,苍梧宗弟子带她一块儿就是不正常!
看到一脸讥讽的万俟昊,苍梧宗弟子:“……”
他们黑着脸从万俟昊身边离开,倒也没再和对方争论少宗主的事。
最近在外城猎妖兽,他们私底下没少议论这个事,也是这一两日得出了个猜测,如今中朝关于少宗主的传言愈发盛行,他们宗主和沛煜尊者含糊其辞误导外人,可能是一时之计。
——盯着亓妙器灵的人若是知道她是苍梧宗少宗主,肯定会收敛一些歪心思。
所以他们愣是在宗主逃避、医修尊者糊弄、亓师妹装傻之下,找到了一个看起来合情合理的借口。
亓妙这些天忙得昏头转向,又分神关注着双一那边的零进展,实在没精力关注外界的风声。
这样的日子又持续了小半个月,亓妙摸到了聚元期的门槛,午阳当空,亓妙刚回客栈,就被沛煜喊去。
“司空家的人想见我?”亓妙眨了眨眼睛。
沛煜“嗯”一声,指向楼上:“要去吗?”
亓妙犹豫了一下,点点头。
沛煜和她一起上去,快进屋时,亓妙感觉到什么,偏头看了眼很是神出鬼没的宗主,很显然,宗主这会儿出现是要一起进去的意思。
苍梧宗宗主越过亓妙,先推开门。
亓妙跟进去,然后看到屋中有两个人。
一个是司空卓,年轻御兽师的身形挺直,只是衣袍略显宽大,与上次见面相比消瘦了不少。
他身侧是一名女人,女人面色苍白,唇色也极淡,双颊凹陷没什么肉,满是病容的脸和司空卓有几分相似,门开,她抬起头,亓妙看到了一双亮得惊人的眼。
“你便是亓妙,亓小道友吧,”女人站起身,“我名为司空薇君,是司空家的家主。”
正说着,她掩面剧烈地咳嗽了起来,司空卓紧跟着她的起身,帮着接过话茬:“亓道友,家主与我这次来,是想为魔渊不当之行向你赔礼致歉。”
司空薇君按住心口,伸手拦住司空卓,继续说:“是我管家不严,才出了魔渊那等事,本来我该早些日子过来的,奈何我久病未愈,只能拖到了今日。”
亓妙左右看了看,确定宗主和沛煜准备充当两尊大神,都不打算开口,她便看回司空家的两个人。
司空薇君取出储物袋,微微向前推,“这一份薄礼,还望亓小道友能收下,宽恕我族人之过。”
“我与宗主已经讨回这份公道了,”亓妙皱了下眉,她盯着司空薇君,感觉对方的话未尽:“你们今日来只是为了上次的事?”
司空薇君顿了顿,轻叹道:“此次来,的确还有一事想与亓小道友你相谈。”
她撩耳边碎发,衣袖下滑,露出皮包骨头的胳膊:“想必亓小道友知道我族中之人为何在魔渊对你动手,他们的行事作风我为之羞愧,可我司空家很需要器灵。”
话音落下,屋中气氛逐渐凝固。
司空薇君像是感觉不到似的,她盯着亓妙,语速慢慢地变快:“只要亓小道友愿意将器灵舍予我司空家,不管你想要什么,我司空家都愿意付出……”
司空薇君的嘴一张一合,亓妙黑眸渐沉,愤怒涌上心头,他们竟然还敢对双一存有念想,刚张开唇,耳垂骤然传来一阵麻意。
双一放出一点电流:“主人,你的情况不太对劲。”
亓妙瞳孔微缩,话卡在喉咙。
她平常生气的时候,双一不会给出这样的警示,只一瞬间,亓妙掐紧手心,深深地吸了两口气,强制自己冷静下来。
下一秒,她察觉到了异常。
她的情绪正在被牵引,这种感觉和之前尝试、感受情修基本心法时很像。
可现在屋子里的人,宗主是剑修,沛煜尊者是医修,司空卓是御兽师,能用这情修心法的……
亓妙望向司空薇君,女人声音轻柔又充满哀求,好像十分希望她能够答应,可每一个字落下,又仿佛在挑拨她的神经,引她发怒。
心口翻涌的强烈违和感让亓妙呼吸微滞,她果断扭头,无视司空家主,对着沛煜和宗主:“弟子突感不适。”
撂下六个字,身子又轻轻一晃。
这一举动中断了司空薇君的话,原本不打算发表看法的苍梧宗宗主和沛煜神情一凛,前者抬手送客,后者上前,把住亓妙脉门。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看得司空家两人呆了呆。
片刻后,苍梧宗宗主折返回来,沛煜正巧收手。
“没什么事,许是这些日子疲累耗神,刚又急火攻心让你有些不适。”
亓妙这等“娇气”的行径并没有让两人觉得她大题小做,毕竟,负债人不舒服是大事!
亓妙点点头,一脸老实地说起刚刚的事:“宗主,沛尊者,我不会把器灵给其他人。”
亓妙说着,抬眼观察两人神色,沛煜依旧是温和的神色,宗主也仍然面无表情。
确定不了他们的态度,亓妙颤了下眼睫,神情似惴惴不安:“可以吗?”
苍梧宗宗主有些奇怪:“你的器灵为何问我们?”
亓妙一怔,迟疑着道:“司空家主刚刚允诺了很多东西……”
要是把双一给出去,就有很大一笔收入。
沛煜反应过来,不由挑起眉:“你刚刚说难受就因为这个?”
“不舒服也是真的。”
亓妙回答得十分乖巧。
沛煜失笑,摇头开口说:“放心吧,你的器灵就是你的。”
从亓妙之前对司空家幕客的做法,他们就知道亓妙对器灵的态度了。
而且……
沛煜又道:“你现在问这个怕不是太迟了点?”
亓妙神情讪讪,但不妨碍嘴巴上抹蜜:“因为我相信宗门。”
沛煜可不是宗门里那些小崽子,笑眯眯问:“那今日问,可是不相信了?”
亓妙:“……”
看来还是师兄师姐们好。
她沉默两秒,自暴自弃道:“因为弟子是个见钱眼开的人,所以以小人之心,度了您二位之腹。”
苍梧宗宗主和沛煜:“……”
亓妙趁着他们噎住,站起来就要告辞,快要走出屋子的时候,忽然问:“宗主,沛尊者,司空家家主是情修吗?”
沛煜二人下意识地点了下头。
……
亓妙回到自己屋子,把刚刚的感觉和双一说了。
“曲奕君和我说过,情修的基本心法运作时,只是调控放大情绪,但并不会留下灵气的痕迹。”
她没有把这种不确定的事告诉沛煜和宗主。
双一不解:“她来向你索要器灵,为什么还要背地里偷偷激怒你?”
亓妙摇头,这也是她感觉到奇怪的地方。
如果不是了解过好些情修的基本心法,她都不会察觉出今日的异常。
可司空薇君当着宗主和沛煜的面激怒她图什么啊?看起来根本不是真心为器灵而来。
亓妙怎么想怎么古怪。
这件事压在心底没得到答案,接下来的第二日,第三日,司空薇君都有来拜访,但亓妙拒绝了见面。
不管对方什么目的,不见总不会有错。宗主后来又去了一趟司空家,司空薇君才停歇下来。
亓妙没再见到司空薇君,松口气后,不忘感谢了一下给她拦着司空家的宗主和沛煜。
只是因为这两人最近都不常碰得到,亓妙便问了问纳兰堇中朝受欢迎的酒,然后花钱给沛煜和宗主买了几坛醉仙酿搁在了楼下——据牧师姐说,她好几夜被灵兽吵醒拽去夜行时,都能在前堂看到对酌的宗主和沛煜。
然而第二天,沛煜就拎着酒坛还了回来。
“你快收回去,”沛煜一脸严肃,但眼里的笑意藏不住,“宗主被你这礼吓得不轻,以为这是认父礼,差点儿连夜御剑遁回苍梧宗。”
亓妙:“……”
双一:“哈哈。”
亓妙把笑得高兴的双一闭了麦,又将回到自己手上的醉仙酿收了起来。
傍晚用膳的时候,楚婵提起了修仙界大比最后一项比赛,禁制探宝。
“亓师妹,你还要参加禁制探宝吗?”
楚婵盯着亓妙,微微诱哄道:“你之前想去,是因为想拿到竞宝会拍卖的名额,现在不已经到手了?”
亓妙抬头,诚实道:“我还想去参加。”
她想了想,看了眼还竖着耳朵的其他师兄师姐:“我会保护好自己的。”
“一定要去吗?”柳如真望着亓妙,轻声问。
炼器师妹在他们的陪练下,比斗上进步算是飞快,可放她参加禁制探宝还是会担心。
禁制探宝是在秘境进行的,它不似幻境,死了也只是受小伤,而这次禁制探宝,据他们所知,比武斗法排在前面的那帮人都参加了。
亓妙眨了下眼睛,想说自己的打算,又怕到时候行不通让师兄师姐们空欢喜一场,思考了两秒,硬生生地咽了下来。
因为即将比到禁制探宝,中朝的气氛又高涨了起来。
和之前所有的比赛相比,禁制探宝有个特殊的地方。
为了遏制场外影响,修仙界大比一向严令开赌盘,押胜负,禁制探宝是唯一的例外。
因为在这个比赛里,任何情况都有可能发生,而在外面观赛的修行者也没办法影响到参赛弟子。
再加上各方天之骄子都参加了这次的禁制探宝,中朝讨论的热烈程度不亚于比武斗法。
其中卜命师弟子受关注最多,他们作为往届禁制探宝比赛的佼佼者,往他们身上押彩的人极多。
但灵溪客栈,卜命师们正愁眉苦脸。
“我今早自占,对禁制探宝我的占感并不好。”
“我也是,”另一个卜命弟子举手附和,“我甚至还算出了我一无所获……”
“我卦盘的方位也不对。”丛桦说完看向徐瑾辰:“师兄,你的占果呢?”
徐瑾辰垂下眼,眉心红痣淡了些许,声音却是平静:“跟你们差不多。”
这句话令一众卜命师倒吸一口冷气,然后叽叽喳喳起来。
“这怎么可能!”
“是不是有人做了什么,让我们的卜算都出错了。”
徐瑾辰低下头,凝视着掌心卦盘残存的卦纹,脑海中只有出现在神思界里,影响他这次卜算的名字——亓妙。
他近些年来,唯一一次卜算失误也是因为亓妙。
炼器比赛的事,他认为是自己卜数不精,没看出蛊修不止压克亓妙,也会让亓妙破卦。
但他没想到会再次看到亓妙的名字。
徐瑾辰指尖划过卦盘,探宝为乾,定坤为引,他掐算亓妙的比赛命数,观其命盘片刻后,徐瑾辰皱起眉头。
亓妙的占果竟也是探囊无物。
第120章
隔日巳时初刻, 中朝外城的山林正褪去最后一层薄雾。
亓妙足尖轻点,后退半步碾过落叶,在细微脆响之下, 避开符箓的身姿轻盈而敏捷。
袭向她的符结阵未成,转而化为数道流火, 再次朝亓妙掠去。
亓妙抬手掐诀,一缕灵气精准地咬向最中心的流火,相撞刹那, 万千星火在眼前倾泻而下。
“反应不错,”楚婵的声音从树冠上面飘出。
亓妙仰起脸, 她额前的碎发已被汗水微微浸湿,乌黑的眼瞳却亮得出奇。
“楚师姐, 怎么停手了?”
“今天就练到这儿,”楚婵一跃而下,“我们该去领大比的灵器了,还能顺路看看禁制探宝开的赌盘。”
亓妙闻言狂点头, 她在再三保证自己安全后,师兄师姐们还是同意了她参赛。
禁制探宝作为大规模比赛,登记章程便也繁琐, 参赛弟子要先验报名录,再核实身份, 最后才能领到灵器。为此, 城内设了三处派发灵器的驿站, 楚婵熟知其中的关窍,直接带着亓妙去了最偏僻的一处。
她们到后,院落里修行者果然不多,只稍等了一会, 就轮到了她们。
亓妙拿出之前报名事发给她的玉简,依照面前管事的指导,往玉简中注入灵气,玉简符文亮起,在空中勾勒出她的名字和宗门。
“登记已成,”管事说着,取出一枚拇指大的红珠子递给她,珠子圆润,隐约透着金色字符。
“此物名唤‘一念观天珠’,危难时可助你强破秘境脱身,赫连家又将它添了处妙用,有它就省了拿储物袋来收纳比赛信物。除此之外,外界也能通过这珠子观到你们的举动。”
“这次禁制探宝和往届大体相同,比赛七日为限,从第五天起,你可以消耗一个信物,从一念观天珠中探查三个参赛者的情况,可以给名讳问其积分,也可以拿珠子对着其他参赛者,窥探对方的信物积分,还可以给珠子一个信物积分数目,它会告诉你达到这个积分的参赛者有谁……”
亓妙认真地听着。
牧师姐在大比开始前,就大概与她说过禁制探宝的内容,比赛在无机遇的秘境里进行,通过积分来排名,而获取积分的方式有两个。
一是寻找指定的信物,一个信物可累积一积分。
二是进行对抗,通过掠夺其他参赛弟子的信物增加积分,主动攻击者,无论是否抢夺成功,每次出手都会扣十积分,若夺得对方的一念观天珠,可获其全部的信物积分,若是把对方从秘境淘汰,则仅得半数的信物积分。
管事看亓妙一眼:“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我看往届的禁制探宝,秘境里都有雷灵云封锁天穹,不能靠灵气御剑、御物飞行,这次也是吗?”
管事点头。
亓妙又问了几个问题,才带着珠子离开,她回到院落,去隔壁屋拿灵器的楚婵早就回来了。
亓妙赶忙上前,略微赧然地和楚婵说让她久等了。
“你第一次参加,问清楚才对。”
楚婵边说边往外走,离这里不远,正好是一处禁制探宝赌盘的开设点。
亓妙跟着楚婵走进去,然后整个人大开眼界。
赌盘开得五花八门,有押排名的,也有单猜一个参赛弟子在第几天淘汰的,还有赌这次禁制探宝最高积分能到多少。
所有的投注都是公开透明的,任何人都可以看到每个参赛弟子的行情。
双一的声音传过来:“押卜命师排进前十的人好多啊。”
亓妙轻轻点头,眼睛还直愣愣地望着那八位数的灵石数目。
好多钱啊。
看了几秒,她强迫自己扭过头,去寻自己的名字,而后有些意外地发现,看好她的人竟不少。
与苍梧宗弟子的债主眼不同,其他修士对她的评价是:有点古怪,还十分可怕。
所以押她进前十的投注也有五百万灵石。
亓妙挠挠脸颊,心里默默地跟他们说了声对不起。
亓妙在这里逛了一刻钟,摸清了每个参赛弟子的赔率行情后,和楚婵说她看完了。
“不投注吗?”楚婵有些惊讶。
亓妙摇头,小脸肃然道:“看看就好,我不沾赌。”
楚婵:“……”
和亓妙相处久了,她一耳朵听出这是胡扯的理由,不过倒也没揪着亓妙细问。
押注赌胜负本来就是图个乐呵,大多都要赔钱,而夺魁热门的那几个参赛弟子,也因为押的人多,挣不到几个钱。
所以炼器师妹不在这上面花钱是好事。
亓妙不但自己不赌,想了想自己的计划,还反过来劝楚婵别押,只不过刚开了头楚婵就听出来了,楚婵好笑道:“放心吧,我哪有乱玩的闲钱。”
“……”
符修师姐一句话,让亓妙安静了一路。
之后亓妙没再外出,待在客栈养精蓄锐,直到禁制探宝比赛当日。
提供比赛秘境的是尉迟家,为了方便一般修士观赛,秘境开启的地点也定在了灵寂坛。
亓妙与师兄师姐抵达灵寂坛时,最先映入眼帘的是场内的四方水镜,水幕此刻显现得并非幻境,而是一副白纸黑字的名录,上面写着所有参赛弟子的名讳,后面还跟着一串符文。
这符文与参赛弟子的一念观天珠上的字符一致,场外看客只需将唯一的符文刻入一种名为‘灵枢牌’的灵器里,便可借神识窥见对应参赛弟子在秘境的画面。
水镜最底下,写出了此次参赛弟子的人数,2290人,而旁边,写着未知信物的投入总数,13万个。
等了约一刻钟,尉迟家家主踏着寒露而来,最初几乎无人察觉他的存在,直到凌空掷下来了一枚青铜戒印。
下一秒,戒印裂为万千黑点,将虚空撕出裂隙,转眼间又扩至数丈。
尉迟仕林垂眼望着底下的参赛弟子,声音低而清晰地传给了每一个人:“本次禁制探宝,以十三万血精石为信物——启!”
*
“他们竟没一个人喊我们去灵寂坛。”
沛煜面带伤怀,转头向宗主倾诉,“这些弟子真是越来越不将我们放在眼里了。”
苍梧宗宗主扫他一眼:“你整日在全息世界追着舒晓静的事,已经传得到处都是,还指望他们对你这个医修尊者存多少敬畏之心?”
沛煜眉峰微蹙:“我和我道侣朝夕相对,有何不妥。”
苍梧宗宗主忍了两秒:“可你二人也不该每到一处,就把一处的人毒没吧。”他们苍梧宗最近的风气没少被这二人嚯嚯。
沛煜顿了一下:“这不能怪我和阿静,你不晓得那些小修士胆子多大,一个个仗着在全息世界不会死,什么混账话都说得出来。”
他和阿静不管到哪,只要有人看到他们,就正大光明地跟上来偷看,还口口声声说着不要在意他们。
还有就是,有医修想参加医修峰城的考核时,不管他与阿静在干什么,跑过来对着他二人就是猛拜几下,更有胆大者,厚着脸皮问能不能摸摸他二人的手……
沛煜揉揉额角,“算了,不提这些糟心事了。”
他今日是来观战亓妙的,宗里那些尊者和长老们没少提醒他这事,再来,沛煜也的确好奇亓妙要做什么。
亓妙前些天从他这儿买走了大量的草药,说是为比赛准备。
他当时问亓妙要做什么,后者有些犯难,说三言两语解释不清楚,请他到时候来看就知道了。
沛煜和苍梧宗宗主到灵寂坛时,秘境刚开始,他们拿着刚到手的灵枢牌,寻到二层看台的空位,将对应亓妙的符文注入灵枢牌。
片刻后,沛煜便和其他看着亓妙的修士一样,陷入了稍许的迷茫。
前四天是找信物的好机会,可亓妙怎么待在原地不动,像是在发呆?!
沛煜愣是看着亓妙发了一刻钟的呆,就在他怀疑这灵枢牌坏了的时候,亓妙终于动了。
少女抬起头,望了眼布满雷灵云的天幕,然后从储物袋里开始掏东西。
一个黑色的东西出现在了她的手上,沛煜眯着眼,从线条流畅的机身扫到四个旋翼,感觉这看上去有点像机关鸟,不过和他往日见过的相比,这个机关鸟丑了点、怪了点。
沛煜还没感慨亓妙炼器奇葩的传闻不假时,就见亓妙将丑机关鸟放在地上,然后又掏出了一个丑机关鸟。
不一会的功夫,亓妙原本待着的空旷地上摆满了丑机关鸟。
少女看着乌泱泱的黑丑机关鸟,唇角满意地轻扬,然后拍了拍手:“起飞。”
霎时间,地上数百只黑色机关鸟机翼闪烁几下,没有振翼,带着嗡响,以一种诡异的平稳姿态垂直升空。
沛煜瞳孔一缩,看着机关鸟要平地飞出十丈,呼吸都停了下来——难道没人与亓妙说过秘境天穹上密布的雷灵云吗?无论活物还是死物,但凡是有灵气,离开地面超过十丈,雷灵云所罩之处,必会降下九霄雷煞,将其劈成粉碎。
然而他大脑空白了还不过半秒,就见数百只黑色的机关鸟划破长空已经安然无恙地跃到了几十丈高空,再一下子散开,朝四面八方飞去。
这一幕在阴沉沉的天幕下震人心魄,但让沛煜错愕的是,机关鸟飞跃天空,而上面的雷灵云如死了一般没有任何反应。
“……”这什么情况?!
看亓妙在秘境视角的人不少,当即他们收回神识,把雷灵云失效的事告诉周围人。
禁制探宝开始两刻钟,灵寂坛迎来了第一次大骚动。
只不过因为他们神识窥探是以一念观天珠为中心,后来的人去看亓妙的时候,那些被雷灵云忽视的机关鸟,早已经不在亓妙身上那一枚一念观天珠的注视范围之内了。
而亓妙则在放飞机关鸟后,继续发呆了,看着放空自己的少女,灵寂坛上的看客忍不住议论起来。
“亓妙要是能在高空探查,寻信物的速度一定比其他人更快。”
“这可不好说,找到信物不等于能拿到信物,这些信物要么是在妖兽巢穴里,要么是在道法残阵、符阵陷阱里。”
“没错,还有些信物上面附着着毒物和咒法印记,她的修为可不一定抗的过去。”
“你们是不是太小瞧她了,亓妙可是这届炼器比赛第一!她那些奇怪的灵器威力那么大,指不定也有解决的办法。”
这种争论持续了两刻钟。
黄桢没有参加禁制探宝,他今日也在灵寂坛看比赛。
他看见息陶拿到第一个信物后,撤出神识,往灵枢牌注入亓妙的符文,一进去他就无语了。
“这都已经过去多久了,她还没动?”
黄桢一直都看亓妙不顺眼,这会儿听到身旁的修士嘀咕了一句,顿时找到共鸣:“可不是嘛,前面不是有人说她放出了几百只机关鸟吗?这都过去多久了,一个信物都没找到?”
他声音可没遮着掩着,话落,立马得到很多附和。
对无视雷灵云的机关鸟感兴趣的人很多,只是大部分都来晚了,他们很多都守在亓妙的一念观天珠上,结果现在盯了这么久,什么都没看到。
当下难免失望。
“莫非那些机关鸟还是被雷灵云劈没了?我前面还看了几个参赛弟子的一念观天珠,也没在他们那边的天上看到机关鸟的痕迹。”
“真是好没意思,我还以为亓妙这次能折腾出什么东西,白瞎我这么长功夫。”
看台上为亓妙说话的人同样不少。
“才两刻钟而已,你们也太没耐心了,还有好多参赛弟子没摸到信物的影儿,最多的也只拿到两个信物而已。”
“亓妙又没求你们留着看她,你们去看别人不就好了。”
“那些机关鸟肯定没事,你们好好看看亓妙,她跟其他参赛弟子比起来,未免也太惬意了吧!”
日影偏移,两个时辰转眼即逝。
秘境之中的亓妙依旧留在原地,只是她这次终于从发呆变成了炼石,可传闻中的那些机关鸟始终不见踪影,而像她这样一个信物没找到的参赛弟子,已不足两手之数了。
还关注着亓妙一念观天珠的人,只稀稀拉拉剩下几个。
毕竟和其他的人比起来,亓妙看上去简直不像是在参赛,一点儿紧迫感都没有。
黄桢起初还为亓妙用机关鸟出风头烦躁,眼下想到亓妙,也仅剩幸灾乐祸,他有些讥讽地想,就是亓妙总搞这么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这次出了丑,她在炼器比赛上得到的名声怕是会败去不少。
意识到这一点,黄桢眼底的快意几乎要跃出来。
憎恶一个人有时候就是这样子的没道理,黄桢讨厌亓妙,也只是因为亓妙是炼器师中的异类,而这个异类偏偏又受到了那么多的关注。
暮色沉下,月升又落,禁制探宝第一天就要结束了。
黄桢休息完回到灵寂坛,第一时间是看四方水镜上的名录,名录按照着秘境参赛弟子的积分排序不断变化着,每个参赛弟子的名字与符文后,又写了他们此时的积分。
他的视线看向最末的名字,在看到对应符文后的“零”字,忍不住嗤笑出声。
心里畅快过后,黄桢熟练地将神识探入息陶的一念观天珠。
息陶正在与一只同修为的雾毛鼠缠斗,两人打得激烈,忽然息陶一顿,后掠数步,合上影披,从雾毛鼠身边撤走。
不过几息,又一只同样硕大体型的雾毛鼠从远处震地奔来,尖锐的啸声让附在一念观天珠上的黄桢都眉头一皱。
他看着狼狈逃行的息陶,忍不住叹气,他知道息陶无望拿到这个信物了,暴怒的妖兽很危险,而且守着这信物的妖兽,从一个变成了两个。
“这运气也太背了,”黄桢喃喃,息陶师兄最近寻到的三个信物点都不好,一个在毒瘴深处,一个在高阶妖兽老巢,现在这个妖兽虽然与息陶同修为,但对方有两个。
那些容易得手的信物到底在哪儿啊。
“喂喂~”
黄桢一愣。
“诸位道友,且听一则秘境快讯!”
“诸位是否还在为寻觅血精石四处奔波?是否在这茫茫秘境中,没有方向,不知那些易得的血精石下落?是否在为那些棘手的妖兽、难解的符阵、凶残的道阵而头疼?“
“此刻,道友们!机遇已至!这些不再是困住你们的苦恼啦。”
“?”
黄桢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他为什么在息陶师兄的一念观天珠里,听到了亓妙的声音。
他看了一圈,没有看到亓妙在哪。
难道是他的错觉?
可……
黄桢看了眼同样惊坐起来的息陶,有点不确定。
这时候,少女那过分活泼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道友们!你们只用付出一点灵石,我便会告知离你们最近的血精石所在。”
“若再愿意破费些许,我会指给你们容易得手的血精石所在。”
“……”
“道友们,我是苍梧宗弟子亓妙,行事绝对光明磊落,童叟无欺,诚信交易!有以上任何需求请一定要唤我的名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