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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31章

    她的马甲掉了。

    双一看完了其他人发的内容:“还别说, 他们分析得挺有道理的。”

    亓妙心梗了一下:“怎么会……”

    “主人你的炼器风格独特,再加上因为负债被误认为是苍梧宗少宗主的传闻,这个代号放在你身上突然就很合理了。”

    亓妙双目放空:“这话怎么不早和我说。”

    双一罕见地顿了一下:“当时用这个灵牒的时候, 还不知道你被误会成了少宗主,更没想到炼器比赛的内容对我们不利, 得借科技争胜。”

    亓妙哑口无言,所以当时自以为绝对和她扯不上关系的代号,在旁人眼里犹如裸奔吗?

    半晌过去, 亓妙压下心塞,低头看回帖子, 因为之前几个人的搅和,前面讨论得略歪, 全都是在说她。

    “我不信是亓妙,她发外骨骼和全息手环时的代号叫‘我喝西北风’,这二者之间差别太大了。”

    “那个肯定是故意起的,想要隐藏自己的真实身份。”

    “……”亓妙两眼一黑, 明白了什么叫做有苦说不出。

    她深吸一口气,轻颤着手指继续往下滑,然后终于看到了最担心的情况。

    “光剑的炼器师是亓妙?她竟敢亵渎灵剑!”看到这个帖子的一些剑修勃然大怒, 发出来的内容颇有一种找到仇人的感觉。

    亓妙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然后就看到底下有人替她发声。

    “要我说你们剑修也别太偏激, 苍梧宗宗主同样修剑道, 也没见他对亓妙做光剑有什么不满。”

    “是啊, 人家宗主是剑修尊者,他都没说什么。”

    “而且话说回来,我可是知道有不少剑修都向亓妙买了光剑呢,要不你们剑修先打一架?”

    看来她的安危还有一丝丝周旋的余地, 亓妙心里安慰自己。

    双一见少女的兴奋萎靡了下来,想了想说:“我们去武斗场吧。”

    亓妙一愣:“啊?”

    “之前不是说好了临走前,去敲皇甫家一笔?”双一提起他们当下最感兴趣的事,“我已经摸清了武斗场所有妖兽的情况,带我去给你赚钱回来!”

    亓妙扣下灵牒,觉得双一说得很有道理——何以解忧,唯有暴富!

    毫无尊严的掉马方式带来的忧伤一扫而空,亓妙从自闭中走出来,到外面摇了苍梧宗的两尊大佬。

    刚抵达武斗场的时候,沛煜还不明白亓妙为何要来这儿,待了半个时辰后,他恍然大悟了。

    亓妙接连押注四场比斗,场场皆赢,虽然武斗场单场最高只能押五百万灵石,但亓妙硬是在这一段时间内,挣了两千万灵石回来。

    沛煜并未参与,他看着亓妙再一次面不改色地押上五百万灵石,忍不住道:“你怎么做到的?”

    亓妙老实道:“我的器灵在这观察了快两个月,它看得出哪边会赢。”

    沛煜肃然起敬:“难怪世间修士对器灵趋之若鹜。”

    这简直是个生财的宝贝啊!

    亓妙腼腆地弯弯眼睛,然后继续看回武斗场,几分钟后察觉到不对劲,双一寻常被旁人夸赞,总是不免自得一番,但双一此刻没有反应,语调很是平静地和她介绍着场上的妖兽。

    这儿人多,亓妙犹豫了下,没有出声。

    亓妙本来打算待到傍晚,但在又赚了两千万灵石后,武斗场战略性停业了。

    武斗场管事钱鸿达走出来,擦着汗向一众人赔罪:“还望诸位贵客海涵,今日突发状况,武斗场要暂闭了。”

    沛煜和苍梧宗宗主同时看亓妙一眼。

    亓妙没注意到他们的视线,白赚四千万灵石之后,猝不及防掉马的郁闷果然冲淡了一些。

    三人回到客栈,亓妙被叶如敏叫住。

    叶如敏取出一份点心给她:“喏,你邱师兄的赔礼。”

    亓妙歪了下脑袋:“赔礼?”

    “外人知道你是光剑的炼器师了,”叶如敏眨眨眼睛,“之前让我们代交付光剑,就是不想暴露这事吧,但卖光剑是邱屠提的,他便要负一些责任。”

    叶如敏说着,笑了起来,“他本来前面想与你说这事儿,可没找到你,然后被楚婵他们拖去城外‘切磋’去了。”

    亓妙:“……其实会暴露大半都是我的原因。”

    叶如敏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楚婵他们也是闹着玩而已,不会真伤到邱屠的。”

    两人说了一阵话,柳如真他们在定好的启程时间回来。

    邱屠在和楚婵小吵,柳如真绕过两个幼稚鬼:“亓师妹。”

    亓妙抬起头。

    柳如真犹豫一下道:“我看了全息手环,你真打算在一个月后送出治疗舱和外骨骼?”

    其他人也看了过来。

    亓妙点头:“是真的。”

    闰义“诶”了一声:“真的不再考虑一下吗?送这些是不是太……贵了些?”

    这次全息世界里更新的内容有三,竞技场、魔渊挑战、秘境探索都做了排行榜,在这任何一项中排名进前十,都会获得奖励。

    而竞技场拿第一会得到外骨骼,魔渊挑战和秘境探索拿第一会得到治疗舱,光是这三样卖都可以卖1.8亿灵石了。

    亓妙眨了下黑眸:“还好吧,今天刚上线,第一天的充值数目预计可以达到八千万的。”一个月算下来绝对不会亏损的。

    空气诡异的静默了一下。

    “多少?亓师妹你说多少?”庄玟玉有些怀疑自己听错了。

    连守在楼上,不参与弟子们聊天的沛煜和苍梧宗宗主听到前堂的对话,也不由颤了颤瞳孔。

    “今天大家图新鲜,首日流水可以冲到八千万,”亓妙给他们解释,“也是因为这一个月里,全息手环已经卖出了一万枚有余,到这个数目并不夸张。”

    “等两三天热度过去,收入会有回落,不过我会一直往外卖全息手环,到时候日流水也会稳定住。”

    苍梧宗众人听着亓妙轻飘飘的语气,稍稍陷入沉默。

    好、好恐怖的炼器师妹,但也终于知道东极的炼器师为什么那么有钱了。

    因为全息手环日收入的冲击,直到启程,也没人再劝亓妙送点便宜的东西。

    夕阳余晖将天幕映出大片橘色,亓妙他们动身了。

    一群人往中朝外走,沛煜把自个的徒弟喊到面前,询问亓妙还债的情况。

    邱屠:“师尊,这个弟子怎么知晓。”

    沛煜看着他,微顿:“你们不是一直忙前忙后地帮着她卖灵器吗?”

    难道没有一个大概的数目?

    邱屠轻咳一声,解释道:“没记具体的灵器数量,卖出去的是挺多,可亓师妹也经常花钱的,炼器坊的方肖禹每隔几日就要来送炼器材料,上次弟子路过听了一耳朵,那次的炼器材料,亓师妹好像花了五千万。”

    沛煜闻言,不再继续问,挥一挥手让他自便。

    他们出中朝时,正巧撞上了也要走的东极炼器师。

    亓妙对上东极炼器师长老的眼睛,正犹豫着要不要打声招呼,后者已经转过头,不再留一个视线的带人离开。

    亓妙摸了摸鼻尖,好吧,她连续拒绝东极几次,褚平洲他们会给她好脸色才怪。

    ……

    “好烦,”朝华郁郁寡欢地叹气,刚刚的高傲劲儿没了。

    林恭盛扭头,背后已经没有了苍梧宗弟子的影子,他才酸不溜丢地冷哼一声:“你刚刚还看亓妙做什么?”

    再惋惜这样的天才不能来东极,也不能再让东极落了面子。

    “看看不行吗?”朝华白眼道,“你又不是没注意她,否则怎么知道我在看她?”

    *

    回宗的路要赶两天,亓妙就当放假,一路听着师兄师姐们谈笑。

    而双一则在这期间,在全息世界里接受赫连狐的指导。

    这是亓妙和赫连老祖的约定,赫连狐帮忙指点双一修行化形之道,亓妙则努力学会御使灵寂坛的心法,答应赫连狐在灵寂坛找她时,绝不强迫灵寂坛行事。

    全息世界里,不过两日光景,赫连狐已经想要收回当初对双一的夸赞了。

    双一很聪明,无论她说什么,都是一遍就能记下来,但在某些方面很让她头疼。

    “神思!神思!动一动你的脑袋!”

    赫连狐一脚踢开挡路的蒲团——为了方便她在这里远程教学,亓妙和双一在全息世界给她单独建了个屋子。

    赫连狐恼的时候,双一也很愁。

    所谓神思,对它而言就是超出既定程序的想象力。

    赫连狐平复心绪,秉着‘我就不信这个邪’的念头,重新躺了下来:“罢了,上次让你回想初生灵智时的感受,你说说想到了什么?”

    双一如实答:“我想到和亓妙待在一起的画面。”

    赫连狐:“当时什么感受?”

    “想与她一直最亲近。”

    赫连狐挑眉:“她有这么好?”

    双一顿了顿:“主观来说,亓妙只有一点微不足道的小缺点,比如她在某些事上很胆大,甚至到了疯狂的地步……”

    赫连狐听双一滔滔不绝的讲了三分钟,然后微微沉默,怀疑自己之前听错了:“你当真想与她一直亲近?”

    “是啊。”

    赫连狐气笑了:那你能挑出这么多她不好的地方。

    “不是不好,”双一纠正道:“这些只是比较冒险的性格,我觉得不安才把它列为缺点。”

    “除了这些以外,她都很好,如果要一一讲的话,我可能要花一天时间才能和您说完。”

    第132章

    赫连狐知道双一能同时进行多线程对话后, 便勒令双一在接受她指点时必须专注。

    所以双一洋洋洒洒地剖析自我时,亓妙已越过北境界碑,离苍梧宗只剩下了一小段日程。

    “咦?”牧永菁忽地驻足, 半眯着眼向前眺望:“山门口是不是有好多人?”

    众人循声望去,隔着北境初晨的寒雾, 见到苍梧宗山门口的青石阶上,乌泱泱立满了人影。

    庄玟玉的视线扫过一处,掩唇惊道:“是宫长老他们?”

    柳如真闻声目移, 看到了几个熟悉的道法院长老。

    一旁的闰义同样错愕:“我们体术堂的长老也来了。”

    其他家弟子陆续认领出自家的长老。

    楚婵张望几眼,对这盛大的迎接仪式感到奇怪:“上次大比回来, 阵仗也没这般夸张啊。”

    邱屠沉吟片刻:“许是我们这次大比表现不错?”

    这倒是真的。

    他们苍梧宗在比武斗法有四名弟子名列前十,其中唐鸣钦还是第一。而后面炼器比赛、炼丹会、解符阵赛上, 苍梧宗都符合取得了极好的成绩,可以夸张点说,这次大比,他们苍梧宗独领风骚。

    孟朝清理了理衣襟, 颇为受宠若惊:“唉,这让人有点不好意思。”

    唐鸣钦点点头:“人太多了。”

    一行人闲侃着接近山门,待近到咫尺, 山门口屹立着的各家长老有了动作。

    长老们先是先宗主行了礼,然后也不等宗主反应, 一个个目光如秋风过境般毫无停留地扫过自家弟子, 最后向亓妙露出慈和的笑脸。

    “亓妙回来了?听说你这次大比表现不错。”

    “哎我也听了你那治疗舱在竞宝会拍出了天价……”

    亓妙:“……”

    楚婵一行人:“……”

    衣摆被山风吹得呼呼作响, 叶如敏讪讪道:“原来是来迎接亓师妹的。”

    好在长老们厚此薄彼的行径没持续太久,便想起自家的弟子也在,热烈问候过亓妙,又面不改色地赞了赞其他人。

    亓妙看到赵琼向她招手, 扭头和师兄师姐说了声,随即快步到炼器坊的长老面前。

    赵琼上下打量着少女,心道看起来还是挺乖,也不知外面是怎么传出她丧心的传闻。

    一众人浩浩荡荡地踏进山门。

    赵琼嫌其他家的长老总瞄他们炼器坊的崽,走了没几步,就用灵器带着亓妙拉开距离。

    百草园的长老咋了下舌,转身去寻自家的尊者。

    沛煜正披上舒晓静递来的外袍,和舒晓静说笑时,医修长老们没眼色的打断了二人的团聚。

    “尊者,亓妙这次出门到底挣了多少灵石?”

    沛煜摇头:“不知。我问过邱屠,他也不清楚。”

    舒晓静有些好奇:“那你没让邱屠问问亓妙?”

    沛煜看向她,温和开口:“没有,我倘若要邱屠这么做,我那徒弟定要说什么‘这会给亓妙平添压力’的话,我还不想在亲传弟子面前失了威严。”

    医修长老们:“……”

    舒晓静一想,右手握拳击左掌,点头道:“有道理!”

    各家长老领弟子进宗门后,没有跟着回自家的道峰,而是直接转道去了宗务司。

    他们赶到宗务司时,亓妙正在和赵琼他们说灵器的事。

    身后响起动静,亓妙偏头看了一眼,然后止住话音,乖乖地站在原处。

    苍梧宗众人已经从沛煜那里知道亓妙挣了不少,这会儿聚来宗务司,就是想分一分亓妙还的钱。

    等着所有人到齐,赵琼瞥了眼各家蠢蠢欲动又不想第一个开口的长老,眸光微转,替他们直接了当地问:“这次收获如何?”

    亓妙正犹豫着喊谁提还钱的事,听到赵琼的问话,立即摸出一个储物袋,然后微微低下头,很有身为负债人的老实模样:“这里面有五十亿灵石。”

    话音落下,宗务司里安安静静得好似没个活人。

    亓妙眨了下眼睛,抬起脑袋。

    习蛟迎上亓妙的目光,颤颤巍巍的确认:“五、五十亿灵石?”

    亓妙点点头。

    凝滞的空气被倏然打破,不远处,一位心直口快的武道殿尊者看向亓妙:“你去抢中朝了?”

    亓妙:“……”

    听这语气应该不是嫌她还的慢,亓妙定了定心神,老老实实地回:“尊者,这都是弟子正经挣来的。”

    她掰着手指,在满堂灼灼目光下和众人细数:“我给纳兰家做了机械臂,纳兰家付了我四亿灵石。”

    这时候,各家长老还算镇定,机械臂的事他们已经从其他弟子那里知道了。

    亓妙继续说,“炼器比赛的头名奖了我五千万灵石,光剑卖出五千把,除去成本大约挣了两亿灵石,全息手环也卖了一万多枚,减掉成本剩一亿灵石。”

    “外骨骼我还没卖出多少,但订单已经排到了四百多位,因为它成本高,都是先收费的,所以这里面有25亿灵石都是外骨骼的订单。”

    亓妙眨眼:“还有在禁制探宝挣的十亿灵石,在竞宝会卖治疗舱挣的八亿灵石。”

    她话音落下,整个宗务司依旧鸦雀无声,从苍梧宗宗主,到各家尊者,再到长老们,脸上都是一片空白。

    亓妙看了一眼他们,顿了顿,小声道:“全息手环这两日挣的流水我没算进去,我炼器材料消耗大,想暂时留下来买炼器材料。”

    宗务司里众人听得头晕目眩。

    “亓妙,”赵琼咽了咽口水,“你是只出去了三个月吧?”

    这真的不是出去了数年才回来吗?

    亓妙茫然看过去,一边的体术堂长老回过神,上前拿起她的储物袋,从中取出几十枚灵石放在掌心,端详数秒,又猛地一惊一乍道:“是真的灵石!”

    旁边的长老们配合地瞪大眼睛。

    目睹他们一脸不可思议的亓妙:“?”

    什么意思?难不成她会还假的灵石?

    *

    双一从全息手环中回来,已是亓妙回宗第二日。

    亓妙正在赶往炼器坊,耳边听到熟悉的声音,黑眸下意识地弯了弯:“你回来啦。”

    双一应声,然后语气深沉的简要总结这三日:“赫连狐好凶。”

    亓妙笑出声。

    低声聊了一阵,亓妙到了炼器坊,双一看着她走的方向,有些奇怪道:“你还去外门习堂吗?”

    他们在中朝的时候,亓妙也没懈怠炼器,按理说已经赶上了内门的进度。

    “穆长老问了我要不要去内门习堂上课,我想了想,决定暂时待在外门。”

    亓妙小声解释:“我想等下次小考后再去内门习堂,现在去的话,我就得立马跟着听课了。”

    昨天她和师兄师姐分开,楚婵他们说了要她每日留出一点时间修行,如果现在再加上进内门上课,她几乎没什么炼器的时间了。

    而在外门留一段时间,可以一边炼器完成订单,一边巩固一下有些生疏的灵器炼法。

    亓妙说完,也到了习堂门口。

    她今日来得早,习堂只有七八个弟子,亓妙扫了一眼,发现都很脸生。

    这些应该是新来的炼器弟子。

    亓妙看过一眼,便想要去往习堂差生快乐角,往那里走着,经过这些弟子时,听到了他们的聊天。

    “你们说今日听完课,要不要去内门弟子的习堂瞅一瞅亓妙?”

    亓妙和双一愣住。

    陌生的外门弟子们没有看到她,而是在回刚说话的人:“应当不成,我之前问过一些师兄,他们说没在内门见过亓妙,亓妙好像都是长老们直接教的。”

    “唉,好羡慕啊。”一个弟子托着脸叹道。

    他旁边的同门抱臂:“你的炼器手段若也像亓妙一样神乎其技,长老们肯定也乐意私底下教你。”

    另一边的弟子点头,接茬道:“话说亓妙真的好厉害,她那炼器简直是开古今之先河!我从没听过那么精妙的灵器。”

    “她在去大比前,炼器之道就与寻常人不同,我听别人说亓妙在炼器坊小考的时候,就拿出过一件起奇怪的凡品灵器。当时长老给她评了丁级,结果出去了一趟,回来就变甲级了。”

    “对,我也听了,当时还引起了争议,但被长老们压下去了,现在看来她那时候做的灵器就非同寻常了。”

    亓妙听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得吹自己,黑眸微微睁大,耳根发红,有那么一些些尴尬。

    “其实没有这么厉害。”

    亓妙实在忍不住插话,别的姑且不说,就炼器坊小考,她是为十万灵石,选的‘投机耍滑’——这件事长老们都看穿了。

    她这刚一开口,几个弟子齐刷刷看向她。亓妙对他们来说脸生,可她穿着炼器弟子的锻造服。

    外门弟子稍一打量,就将她视作不怎么熟的同门,然后怒视亓妙。

    “你懂什么!亓妙可是碾压了东极的炼器师,拿到了炼器大比的魁首!这可是几百年来北境头一例!你懂不懂这意味着什么!”

    “是啊!你怎么敢对亓妙指指点点的。”

    “还有还有,我们现在炼石用的石料,能帮我们精细地操控灵气,长老们可是说了,这是亓妙刚修炼器不久发现的炼石方法,你凭什么说她其实没那么厉害?”

    被噼里啪啦一阵怼到懵圈的亓妙:“……”

    凭、凭她是亓妙本人?

    第133章

    亓妙败下阵来了。

    对着这几个为她打抱不平、仗义执言的同门, 她默默把解释自己是谁的话咽了下去,省得场面变尴尬。

    然而她想放过面前的同门和自己,有人却不肯放过她。

    “亓妙!”

    岳怀风风火火地冲过来, 其声在还算空的习堂里震出回响。

    亓妙瞳孔一紧。

    对面的几个炼器弟子脸上怒色未褪,见岳怀来到这陌生的同门面前, 向她喊出了他们方才一直谈论的名字时,神情逐渐凝固。

    岳怀对此毫无所察,朝着亓妙哇哇大赞:“可以啊亓师妹, 你这次大比真的给我们苍梧宗长脸!”

    亓妙凝视着读不懂氛围的岳怀,双一在耳麦里尽出些馊主意:“要不然你与他们说碰巧同名同姓罢了。”

    “……”

    怎么会有人信这么离谱的借口啊, 亓妙心里吐槽一句,余光偷瞟一眼身侧。

    前一刻还气势汹汹的炼器弟子默子磊, 此刻恍惚道:“岳、岳师兄,她是亓妙?”

    “是啊,她就是你们这些日子一直念的亓妙。”岳怀扭头看他们,得意仰首, 咧着嘴笑:“我和你们说亓妙以前向我讨教过炼器,你们还不信,喏, 现在本尊在跟前,你们问她!”

    默子磊几人嘴唇翕动。

    他们现在只有一种天塌下来的局促感, 根本顾不上探究炼器天才为何向炼器废材请教的事。

    挨着默子磊坐的闫涟更是两眼一闭, 恨不得这是一场噩梦。

    岳怀看他们呆呆的, 想到什么,有些纳闷道:“方才我进来时你们不聊得挺热闹么,原来你们不知道是她啊,那你们说什么呢?”

    默子磊一行人不语。

    亓妙感觉自己再不站出来解围, 这些同门要将自己窒息而亡了,她偏过头,佯装镇定道:“我们刚刚在聊炼器比赛。”

    然后赶在岳怀再开口前,向默子磊他们笑了笑:“你们继续聊。”

    话毕,转身扯住岳怀的胳膊:“岳师兄,我正好有事要找你。”

    她将岳怀拉离默子磊几人后,稍松一口气,岳怀茫然地看她:“你找我什么事?”

    “……”

    安静了两秒,亓妙眨着眼睛,慢吞吞道:“就是想问岳师兄你真的不去修武道吗?”

    这对岳怀来说是不可言说之事,他武道天赋绝佳,只可惜去武道殿的第一日,就被惜才、想挖出他潜力的长老们按着打了一天,从那之后便义无反顾地来了炼器坊。

    但奈何没什么炼器天赋,所以他在炼器坊是个特殊的存在,堪称外门钉子户,已经目送好多人进了内门,其资历之深,让炼器坊许多外门弟子见到他,都习惯喊一声师兄。

    现在乍一听亓妙提到武道殿,岳怀满脸抗拒:“亓师妹,人各有志,我虽然不及你天赋卓绝,但我对炼器有一片赤诚之心……”

    随即滔滔不绝地抒发起自己对炼器有多么热爱,看到刚刚的事翻篇,亓妙便也配合的做出深受教诲的反应,时不时地“嗯嗯”点头。

    这日负责外门弟子的长老是习蛟。

    习蛟特意提前赶到,瞥见亓妙安静坐在角落里时还略有些惊诧,这些外门弟子平时一直亓妙长亓妙短,怎么今个正主来了,反而没人理会。

    不过这倒省得他整顿堂规了。习蛟生性狂放,乐得轻松,就也没再管。

    结束堂课,亓妙在习堂外面,遇上了默子磊一行人。

    她看着这些同门别别扭扭的表情,挠了挠脸颊,心里大概知道他们的来意:“前面是我没主动表明身份闹出的误会,不要放在心上。”

    闫涟听到这话,只差没两眼泪汪汪:“亓师姐你人真好!”

    亓妙眨了下眼睛,有一点被唤师姐的稀奇。

    默子磊他们逐一上前,磕磕绊绊地道完歉,气氛缓和了下来,然后话题不知怎的又绕回了她做的灵器上。

    亓妙看他们是真感兴趣,便告知他们:“赵长老问过我,若无意外,过几日会开间习堂,到时候我能与你们分享些粗浅心得。”

    她和默子磊他们聊了一阵后分开,待到第二日再去习堂,这几人已经胆大了些,各自寻了蹩脚的借口在她身旁坐下。

    双一昨天还为亓妙扬名高兴,今日就换了心态。

    “他们是不是太黏着你了。”

    双一语气凝重,将酝酿了半晌的话道出。

    亓妙正在往百草园走,闻言一怔:“有吗?”

    “有!”双一当即细数起来,“今日习堂上,默子磊借问炼器之法向你搭话五次,在问过你之前,他炼化的动作根本看不出来有什么阻塞,闫涟偷瞄了你不下十回……”

    双一将他们挨个拎出来点了一遍,最后振振有词道:“他们这样,心思肯定不在习堂上。”

    亓妙听得傻眼:“有这么多吗?”

    双一重重应声:“主人你没有发现,一定是因为他们一直观察着你,不想让你看到。”

    亓妙歪了下脑袋:“这么说好像是有点不太好,那明天还是和他们分开坐好了。”

    双一还想再趁热打铁地说点什么。

    “亓师妹!”

    邱屠如沐春风的声音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亓妙抬起头,看到面前笑得极致灿烂的医修师兄师姐们,稍稍沉默了一下。她特意隔了两日才来百草园,怎么债主们表现得还是如此夸张。

    “邱师兄,我今天就是来医馆放一具治疗舱,你们不用特意管我。”

    这事亓妙已经和百草园的长老们知会过了,她想要在医馆留一具治疗舱采集数据。

    叶如敏笑靥如花:“我们又不是亲自去炼器坊接你,称不上费心思。”

    双一是头次见到这幅情景,受到了不小的冲击:“这就是金钱的力量吗?”

    亓妙:“……”

    回宗门后的顺风顺水在翌日戛然而止,亓妙和双一各自遇上了烦恼。

    今日习堂进行着炼石,亓妙在底下摸鱼,她盯着灵牒,上面是邱屠的传讯。

    邱屠告诉她昨日治疗舱放在百草园后,不过半日光景便名动全宗,以至于各家弟子无病乱呻吟,往自己身上割个快好的小口子,然后跑来百草园排着队想试试治疗舱。

    医馆一时忙得不可开交,所以长老们将治疗舱收了起来,说她要想测试这灵器,最好在各峰都放一个。

    但亓妙手底下暂且就这个一具治疗舱。

    另一边,双一正虎视眈眈地盯着默子磊一行人,前面来习堂,亓妙刚提及调换座位,这些弟子便接连保证自己会认真听课,绝不会像昨日那样心不在焉。

    亓妙听后也就作罢,它当时一时没辙,以至于现在,它集中着十二分精神,欲抓住默子磊他们走神的证据。

    只是两人都出师不利。

    直到习堂结束,亓妙没能说服百草园的长老把治疗舱开放在医馆,双一也没逮到默子磊一行人开小差。

    回到寝院,两人开始分工。亓妙认命地进了岁月晷,加急赶工治疗舱,双一则遁入全息世界,去找赫连狐,继续在化形一事上较劲。

    又是一个时辰过去,进行了一番无效的尝试,赫连狐皱眉道:“你今日为何心神不宁的?”

    双一顿时找到机会开始大吐苦水。

    赫连狐被灌了一耳朵苍梧宗炼器弟子这样那样的事后,闭着眼睛,语气平平地火上浇油:“他们这样你都受不了,那倘若来日亓妙有道侣,你要如何?”

    话音落下,没有回声。

    赫连狐掀起眼皮,看到双一周身有灵气波动,目光忽地顿住。

    她盯了片刻:“你该出去了。”

    双一听到赫连狐的声音:“你快要化形了。”

    化形……化形原来是会感觉到发堵吗?

    *

    岁月晷的空间突然震颤了起来。

    亓妙指尖的灵气一收,停下炼化材料的动作,转而看向四周。

    这种情况是第一次出现,但亓妙没有露出慌乱。赫连雪在把岁月晷交付给她后,在灵牒上曾与她说过这种异象代表岁月晷内部空间不稳定,也意味着外界有剧烈的灵气波动,所以她一般都是找安全的地方用。

    现在外面发生了什么吗?可她不是在寝舍吗?

    亓妙皱了下眉,起身跨出岁月晷。

    回到寝舍的一瞬间,她怔住了,黑眸微睁,错愕地看着前面。

    暮色如潮水渐沉,而灵气仿佛山谷中的流萤,聚在眼前不断浮动。在这灵气风暴中心的窗边,倚着一个陌生的少年。

    刚过肩的黑发有些许凌乱,他半闭着眼睛,睫毛在那张赏心悦目的脸上拓下半弧阴影,高挺鼻梁下,嘴唇紧抿着,无端给人一种不驯的感觉。

    似是感应到动静,他缓缓抬起头来。

    四目相对的刹那,少年琥珀色的眼瞳倏然明亮,炽烈如火。

    “主人!”

    这道声音跟他背后的暮色截然相反,像枝头抖落的阳光,清凌凌地撞进亓妙的耳里。

    亓妙望着那双透着蓬勃生命力的眼睛,眸光微动。

    ——比起双一成功化形的惊喜,和他化形模样的冲击,此时此刻,她更在意另一件事。

    她眨了眨眼睛,从少年修长精悍的身体上一扫而过,有点艰涩地开口:“你怎么不穿衣服啊。 ”

    第134章

    亓妙站在寝院, 任晚风撩起碎发,她盯着漫天霞光望了一阵,才低头摸出灵牒。

    器灵化形, 一般都会幻化出衣服。

    但,双一半道出家, 作为一个非典型器灵,只是最基础的化形都摸索了一个多月。

    现在化形已是不易,根本想象不出衣服。而且, 他现在也不知道该怎么变回去。

    亓妙缓过劲,指尖轻点灵牒, 向方肖禹询问在哪里可购置男子衣物。

    她的衣衫除了炼器坊发放给弟子的锻造服,便只有师姐们相赠的几件, 以及早先从浮梦箓那儿薅来的新衣,所以对寻常衣物的采买,她着实不太了解。

    方肖禹的回复瞬息而至:“就在体术堂道峰处,我正巧要去给新来的炼器弟子取锻造服, 可要同行?”

    亓妙连忙应下,又对丢给双一的那个灵牒发去一条传讯后,御器匆匆赶往体修的道峰山脚。

    到时方肖禹已在那等着了, 两人碰面,方肖禹也不多加废话, 带着亓妙赶往衣铺。

    半刻钟后, 方肖禹看着所有门户禁闭的衣铺, 和亓妙大眼瞪了会儿小眼。

    方肖禹拽住一个途径的体修弟子,询问衣铺怎么都关了。

    体修弟子扫过他二人身上的锻造服,了然道:“下午武道殿那帮莽夫来我们体术堂踢馆,所以两边的弟子约了战, 这些铺子里的人也都去演武台看热闹了。”

    方肖禹:“……”

    亓妙:“……”

    方肖禹转过头:“咳,亓师妹,要不明日再来买?”

    亓妙黑眸一颤,明天买?那等下回去,她是要和好不容易化形又回不去的双一继续“赤诚相待”,还是要看他将就自己衣衫的辣眼一幕?

    亓妙深吸一口气,看向方肖禹时目光一顿。

    双一的个头比炼器师兄高一截,体型也更颀瘦,炼器师兄的衣服对他可能会有些许不合身……

    现在找和双一体型相近的师兄不是不行,但联系还得再费一番功夫。

    虽然她此刻的心情还忽上忽下的,可也不能丢双一一个人在寝舍待太久。

    亓妙权衡了一番,有了决定,开口时的语气带着些赧然:“方师兄,可否借我一套新的常服?我花灵石买,或者明日再买一套还你。”

    方肖禹本就被亓妙认真观察的目光看得发毛,这会儿听她要自己的衣服,顿时震惊地后退半步:“为什么找我借衣服?”

    亓妙看着他一脸捍卫清白的神情,默了半秒,闭眼道:“我的器灵需要。”

    说完对面安静了两秒,亓妙睁开一条眼缝,就见一套新衣出现在自己的眼前。

    方肖禹面容严肃:“快接着啊亓师妹。”

    “……”

    亓妙麻木地接过衣衫,对着变脸极快的炼器师兄道了声谢。

    “你是我同门师妹,一套衣衫而已,不用给我灵石,也不必再买来还我,”方肖禹说得大义凛然,下一秒忍不住搓了搓手。

    跟修其他家的楚婵一行人不同,方肖禹这个炼器师,压根无法抵抗器灵的诱惑。

    之前在知道亓妙有器灵后,方肖禹硬是忍着没过问,但现在亓妙主动提了,他便憋不住了。

    方肖禹笑得十分友好,“不过亓师妹,我能不能去看看你的器灵啊……”

    亓妙:“……好。”

    ……

    两人回到玄月峰,亓妙让方肖禹在寝院里等一等。

    方肖禹照做,然后看着亓妙在自己的寝舍前原地转了两圈,手在门上压了三秒,才下定决心般推开一条缝。

    “?”

    咋?她的寝舍吃人吗?

    亓妙把整叠的衣衫从门缝递进去,很快,手上一轻,同时传来了短暂的温热触感——是双一接衣服时不经意擦过了她的手背。

    亓妙缩回手,指尖微蜷,想合上门又在半途滞住,她犹豫了一下:“你会穿吗?”

    双一从善如流道:“虽然很想说不会让主人你来帮我,但我其实懂的。”

    “……砰”,亓妙关上了门。

    方肖禹和亓妙说了几句话,发现炼器师妹心不在焉后,便和她一起眼巴巴地盯着她的寝舍。

    “吱呀”一声,寝屋的木门拉开了。

    看清门口站着的人,方肖禹一愣。

    他给亓妙的是一袭玄色束腰劲装,当时买时被衣铺的人吹得天花乱坠,如今看来,倒也不算虚言。

    少年踏出屋门,过肩的乌发被一根赤绳随意束成狼尾,几缕碎发垂在耳际,随他动作轻晃。那一身不菲的常服在他身上略显宽大,可因身量挺拔如竹,穿着它有一股不羁利落的英气。

    亓妙也怔了两秒,直到双一贴至跟前,才回过神。

    她下意识伸手想将人按住,触及到胸膛微顿半秒,抿了下唇与双一低语:“站这儿别动。”

    然后看向方肖禹:“方师兄,他叫双一,是我器灵所化。”

    方肖禹努力让自己镇定,喉结滚动两下才稳住声线:“我,我是方肖禹,亓妙的同门师兄。”

    双一也看向方肖禹:“我知道你,你是苍梧宗衣钧尊者座下首徒,待炼器坊的同门弟子都很好……”

    方肖禹受宠若惊,没想到亓妙的器灵认识自己,下一秒,又听到双一说:“还对道法院的丁凤仙心存爱慕……”

    “!!!”方肖禹的耳根在一刹那爆红。

    亓妙在旁默默地踩了双一一脚。

    双一低头看了一眼,品了下刚刚从未有过的感觉,然后抬起琥珀色的眼眸,直勾勾望着亓妙:“主人,你能不能再踩一次?”

    这回轮到亓妙:“!!”

    她盯着双一欲言又止,一句‘你是不是变态’积在嘴边。

    身侧响起倒吸冷气的声音,亓妙忙扭头,然后发现方肖禹看着她的眼神很是惊悚。

    亓妙嘴唇微动,想解释自己不是什么奇怪的人,方肖禹举起三指:“放心吧亓师妹,我不会把这件事告诉别人的。”

    “……方师兄,不是你想的那样。”

    方肖禹摇头:“亓师妹,我知道每个器灵和炼器师的相处之道不同。”

    “……”

    来到这个世界后,亓妙体会的最多的东西,便是有口难言。

    方肖禹本来对器灵抱有一腔热情,但这会儿他左耳是“你对丁凤仙心存爱慕”,右耳是“主人你能不能再踩我一次”,以至于再看双一时,感觉他对器灵的追寻好像淡了许多。

    也许是因为亓师妹的炼器道不同寻常,她的器灵便也这般‘非凡’。

    方肖禹勉强说服自己,然后与双一交谈几句,由于实在无法克服耳边的声响,抱拳对二人道:“亓师妹,双一,我还是改日再来找你们吧。”

    亓妙想喊住他,但方肖禹溜得飞快。

    看着方肖禹的背影,亓妙噎了半秒,她之所以爽快的答应炼器师兄来看双一,就是想晚一些再与双一独处。

    不,不对。

    亓妙深吸一口气,赤裸着的人又不是她,不该是她难安才对!

    亓妙想着,猛一个回头,极具审视地看向双一——她要盯死他。

    双一在她的注视下,眼瞳一眨不眨,无可挑剔的脸还往前凑了一点:“主人,我现在的样子如何?”

    亓妙没法昧着良心,别开眼道:“……很好看。”

    这是再笼统不过的三个字,双一却勾起嘴角,带着几分熟悉的自得与狡黠:“你喜欢可太好了!”

    什么叫她喜欢!

    亓妙睁圆黑眸,就又听双一说:“我可以碰一下你吗主人?”

    前一刻的情绪戛然而止,亓妙看着双一执着的双目,抿了下唇,伸出手给他。

    双一精准握住,他的声音低了一些:“你的手比我的手要小。”

    亓妙不知道怎么答这种无趣的评判。

    双一小心翼翼地攥着她的指尖,触碰的力道轻得像是羽毛搔痒,他忽地感慨:“你就是用这双手不断创造奇迹的啊。”

    亓妙微微睁大眼睛。

    半晌,有些讷讷道:“什么奇迹不奇迹的。”

    说罢,亓妙快速转了话锋:“你一直以来的心愿达成了,可以触碰到实体了,感觉如何?”

    亓妙想要做调研,双一却罕见地没有领会到。

    他的目光追着亓妙抽回的手,指尖摩挲了会,掀眼灼灼看着亓妙:“还不太够。”

    顿了顿,他抬起手指,悬停在亓妙的手背,又划过一道弧线,虚点在亓妙的眼尾:“这里,还有这里,都想要触碰。”

    “……”

    “可以吗?”

    “不可以。”

    亓妙深深呼出一口气。

    双一从善如流:“哦好吧,那我明天再问。”

    亓妙噎住:“你就不能放弃吗?”

    双一坦诚道:“不能。”

    他听从亓妙的任何指令,包括遵循本心。

    亓妙干瞪他两眼。

    “主人,”双一视线微移,“要回屋吗?”

    “不回,”亓妙斩钉截铁道,“我想吹吹夜风。”

    进到寝舍的话,她很容易痛恨自己超优秀的记忆力。

    想到这里,亓妙抬眸,乱七八糟地训斥他:“你之前不是对很多东西都好奇吗?正好在外面试试。”

    “可是——”

    双一略微迟疑了一下,越过亓妙看向寝院墙外:“我们要是一直在这儿,甘师姐和孟师姐也没办法回屋。”

    “……”

    亓妙错愕回头。

    院墙上,两道身影一左一右静坐如画。

    东侧墙头,屏住气息的甘金蕾单脚踩在青砖,坐姿飒爽,西侧墙头,孟笑慈捧着许久未翻的古书,唯有雪白法袍悄无声息地释放着隐匿的功效。

    倏然间对上了亓妙的眼睛,甘金蕾轻“哈”了一声,做作地伸了下懒腰:“今天打了好多架,我得早点睡。”

    孟笑慈起身,合书塞进袖中,神色淡然地轻跳到院中,她不似甘金蕾找话题搪塞,路过亓妙,温声狭促:“亓师妹,你们不必管我俩。”

    亓妙:“……”

    第135章

    往日里, 只要有人接近,双一总会第一时间通过耳麦提醒她,即便是修为远在她之上的修士, 也逃不过热像仪的探测。

    但双一已经化形,她刚刚又没有佩戴勘测眼镜, 甘金蕾和孟笑慈便完美地避开了她的神识探查。

    “他是我的器灵。”

    亓妙向两个邻居师姐解释:“今天第一次化形,刚刚在实现触摸人类的愿望而已。”

    双一前面提出碰一下的请求,她对上那双眼睛后, 一下子想起双一诞生之际,也是这般渴望触碰。

    那时她第一次拒绝双一, 却并非他的要求不合理,正因如此, 双一刚刚久违地再次提出这个请求,她只犹豫了一下便答应了。

    哪料被人看了个全程。

    双一看亓妙一眼,煞有介事地点头:“没错。”

    甘金蕾恍然大悟般“哦”了一声,有点好奇地问双一:“那摸到人类是什么感觉?”

    “她的指腹上有一层茧, ”双一很是配合,“不像网……书里说的那样柔软,而是很有韧性, 很灵活。”

    “书中说的柔若无骨吗?”甘金蕾笑起来,“那养尊处优的孟笑慈应该符合。”

    孟笑慈倚在自己门边, 闻声甩来一个白眼。

    甘金蕾损过法修, 又跃跃欲试的伸出自己的手:“那我的呢。”

    双一目光微移:“我只用感受主人的手就好了。”

    甘金蕾看向亓妙, 眼神意味深长,只差没把“还说你俩没私情”写在脸上。

    亓妙:“……”

    有伪人害她。

    *

    在院子里闹腾了半刻钟后,亓妙不堪重负,一心只剩下避开两个师姐, 她想了想,咬牙把双一领回了寝舍。

    亓妙指尖灵气飞跃,三两下就在窗边给双一打好地铺,然后以早睡为由,丝滑钻进自己的被窝。

    屋中安静了一小会,亓妙混淆的大脑想起件正事,她摸出灵牒,点了几下。

    双一听到窸窣声:“主人?”

    “我和赫连前辈说一下你的情况就睡。”

    “已经与她说过了。”

    亓妙一愣。

    双一补充道:“你买衣服的时候我没事做,就拿灵牒和她联系了,还顺便接了几个光剑订单。”

    亓妙“哦”了一声,把灵牒放在一边,盯着上空道:“说起来,你是怎么化形的?”

    双一斟酌道:“靠赫连前辈话疗化形的。”

    “?”亓妙一脸茫然:“怎么个话疗?”

    “……暂时不能和你说。”

    “为什么?”

    双一叹了口气:“怕你知道后丢下我。”

    亓妙一个鲤鱼打挺,翻身爬起来,隔着桌椅试图凝视双一:“你们在背后蛐蛐我了?”

    后者噎了一下:“……没有。”

    亓妙闻声放心地倒了回去:“那我丢下你干嘛。”

    双一微顿,突兀地转了话锋:“赫连前辈说她没见过我这种情况,建议我先摸清自己的能力。”

    亓妙的注意被转得很快,她把被子往上提了提,又兴致勃勃道:“你没办法用灵气,那你刚刚是怎么发现甘师姐和孟师姐的?是她们接近你就注意到了吗?”

    “嗯,和我待在勘测眼镜里一样,我能捕捉到附近的生物信息。”

    亓妙若有所思:“那勘测眼镜其他功能呢?”

    “方位坐标这些基础数据都看不到,”双一知道她对这个感兴趣,便逐一对照起自己的变化,“不过保留了辨识的能力……”

    亓妙挨个的询问,一边在脑海中飞速规划明天往哪方面测试双一的能力。

    谈话间,她的身体放松下来,随即涌上困意,说话的声音越来越轻,最后在不知不觉中睡了过去。

    天边再次泛起鱼肚白时,亓妙醒了,她正发着呆,视野里出现了一张新生的俊美脸庞。

    她对上琥珀色的眼睛,双一:“主人,早上好!”

    朝气蓬勃的声音令亓妙眨了下黑眸。

    “早上好,”亓妙撑起身子,有些新奇道:“你什么时候醒的?”

    双一谦逊道:“机体好像不需要休眠。”

    “……你昨晚怎么不说。”

    双一实话道:“说了你可能会睡不着了。”

    亓妙捏了捏眉心,没说什么。

    她今天不准备去习堂,洗漱后与长老们说了一声,等带着双一出门时犹豫了一下,然后取出一具定制的外骨骼和模块化武器。

    “以防万一,这个你先拿着。”

    亓妙先领着双一去了趟体术堂,在那里购置好昨天没买的衣物,接着来到炼器场,花了一千灵石,租了一个单间。

    测试能力需要大量的数据支撑,两人在里面泡了一天,才得出个大致的结论。

    “灵气运转暂时阻滞,但躯体机能优异,除保留了部分勘测眼镜的功能外,还拥有了对周遭灵器的感知能力。”

    亓妙把这告诉赫连狐。

    赫连狐回得内容不短,给的建议是要双一继续吸收月华,以量变引起质变。

    “她推测你的能力会很邪门,”亓妙从炼器场出来,忿忿不平地将灵牒给双一看,“这么说其实无所谓,但怎么还牵连到我。”

    双一扫了眼赫连狐发的消息。

    【赫连狐】:“你的炼器道古怪,器灵的能力应当也会邪门。”

    双一沉默两秒:“主人,我好像才是那个被牵连的吧。”

    亓妙和他对视了一会,偏过头,点着灵牒转移话题道:“我和长老们说一声,给你申请一间寝舍。”

    双一一顿,不动声色道:“我可以继续睡地铺。”

    “这样短时间还行,久了肯定会不方便,”亓妙想了想,抬眸道:“你化形后是人身,又是男子,难道不想要个可以独处的空间吗?”

    双一没有直接回答,他垂下眼:“我现在没有自保能力,万一有人……”

    亓妙抿了下唇,双一所言确实有道理,虽说苍梧宗内戒备森严,再告诉长老们双一的身份,他的安危自有保障,可万一这种事谁也说不准。

    而且……

    她瞄了一眼双一,见到后者看着她,好像只信任她一个人的模样。她心头蓦地一软:“那就先不找了。”

    说不定过几天双一学会变幻自如了呢。

    双一见亓妙松口,脸上的脆弱霎时间消失得一干二净。

    不过亓妙不找长老,长老也会找她。

    他们刚踏进寝舍,兰雪靖发来了传讯,问她明日有没有空暇,要把讲授炼器心得的事提前。

    亓妙果断地应下。

    【兰长老】:“原定在三日后,不知他们从哪儿得到了消息,今日炼器全都表现得浮躁,压根静不下心来修行。”

    “……”

    应该不会是她泄露的吧。

    亓妙硬着头皮道:“早讲晚讲都一样。”

    想了想又补一句:“要是有同门能学会一二,还能帮我做一些原件,到时候我的挣钱效率也更高。”

    灵牒过了几秒,蹦出一行字。

    【兰长老】:“这种重要的事你怎么不早说。”

    【兰长老】:“早知道就早点安排了。”

    亓妙:“……”

    第二日的‘公开课’亓妙没带双一。

    这一堂课长老们没做任何限制,所以无论是外门,还是内门的炼器弟子,都到场了。

    方肖禹也在,此时正被师弟师妹们团团围住,追着他问亓妙的炼器道如何。

    修仙界大比的时候,方肖禹负责带领炼器坊弟子,他中途跟着亓妙在纳兰家待了十天半月的事压根瞒不住。

    “难,很难。”方肖禹回忆往昔,一脸狰狞地又吐出几个字:“非常痛苦。”

    很多人都是初次见到方肖禹这幅表情,一时面面相觑。

    半晌,有人鼓起勇气道:“怎么个难法?”

    方肖禹目露忧郁:“听都听不懂的难。”

    有人不信:“若真的痛苦,方师兄你怎么还来?”

    方肖禹咳嗽了一声:“我来支持亓师妹。”

    “师兄你怎么还撒谎,”羽双不留情面地拆穿自家亲师兄,“你来时不还和我说想学外骨骼,给丁师姐送一身吗?”

    方肖禹怒视羽双,这师妹绝对是因为昨日被他批评了报复他。

    亓妙正巧这时候到场,打断了即将掐架的师兄妹。

    “亓师姐!”

    默子磊看到她兴奋喊出声。

    下一秒,习堂上所有人都向亓妙看去。

    ……

    “你说说你这个人,明明好奇亓妙的情况,还非要我请你才肯来看一下。”

    习蛟跟在赵琼身后,抓着鸡窝似的头发吐槽。

    赵琼斜睨他:“我有吗?”

    “你有,”习蛟控诉道,“你前面在炼器屋走来走去,快把我的眼睛都晃花了,而且既然不感兴趣,你走这么快又做什么。”

    赵琼想了想,觉得自己没什么能辩的,便道:“你既然什么知道还不走快点!”

    习蛟被她理直气壮的模样惊呆了,正要说什么,见到对方停了脚步。

    “怎么不走了?不是快到了吗?”

    赵琼隔了两秒才道:“你看前面。”

    习蛟抬起头,前方是专为亓妙准备的习堂,窗扉敞开着,只一眼,便瞥见了几个姿态千奇百怪的弟子。

    后排几人的脑袋如风中的芦苇左右摇晃,其眼睫剧烈挣扎着,一副想睁开又睁不开的模样。前排的弟子似乎好一些,但也是强撑精神,一个弟子用两指撑开眼皮,他前边的一个弟子更是抬手就给自己天灵盖来了一下,呼得额头浮出红痕。

    而致使这死气沉沉一幕的少女正在台上,手里拿着一枚全息手环,眉飞色舞的比划着什么,神情很是投入其中。

    “……”

    这好像有点不太对劲。

    第136章

    亓妙在习堂上演示了全息手环。

    她没有从力学、电磁学这种最基础的东西讲起, 因为她带来修仙界的一系列产物,在星际也属于最前端的科技,要从基础理论引申到这上面需要很长时间。

    而作为第一堂课, 她更想点燃同门的兴趣,所以选择展示成品——没有什么比让同门直接见识到科技的神奇, 更能激发他们的求知欲了。

    被长老叫出来的亓妙眨了眨黑眸,一脸老实:“刚开始进展很顺利,大家可积极了, 习堂的氛围也非常热烈。”

    赵琼挑眉,指了指习堂里东倒西歪的弟子:“热烈?”

    亓妙眼神飘忽, 声弱下来:“本来是这样的,结果到提问阶段, 他们问我的问题很深入,我想和他们解释清楚这里面的原理……”

    但这种东西又不是三言两语可以阐述清的,等她叭叭完,就变成了这幅情景。

    习蛟和赵琼相顾无言。

    亓妙偷看他们一眼, 又补了句:“其实现在还好吧,我在纳兰家教机械臂,第一天讲课还没过半, 就跑了好多人。”

    至少今天还没人溜号。

    两个长老:“……”

    亓妙见二人沉默不语,挠了下脸颊:“赵长□□长老, 我回习堂继续了?”

    习蛟扶额长叹:“今日……暂且到此为止吧, 明日你讲时记得循序渐进些。”

    亓妙点点头。

    赵琼余光扫过习堂, 方才萎靡不振的弟子正扒着窗棂偷看,见亓妙点头应允,一个个脸上绽放出如释重负的喜色。

    还有胆大的弟子双手合十,朝她和习蛟拜了拜, 仿佛在谢她二人拯救他们于水火之中。

    赵琼:“……”

    ……

    用科技压力完一众炼器同门的亓妙正在思考接下来的行程。她今天只有讲课安排,现在被长老提前叫停,多了许多空余时间。

    往日没其他事要做,她定头也不回地扎进寝舍,回岁月晷里炼器,可今天破天荒的犹豫了一下。

    亓妙想了想,摸出灵牒。指尖轻触,亮起的灵牒上跳出好几条双一的消息。

    有的在向她卖乖,汇报接了多少份订单,有的是与她分享成人后的新体会。

    亓妙唇角不自觉扬起,边往居灶堂走边给他发消息:“想吃什么?”

    【双一】:“主人,你要回来了吗?终于不留我独守空闺了吗?”

    “……”

    亓妙眼角抽搐了一下:“你不要瞎用词。”

    双一只回了上一条消息:“主人买你喜欢吃的就好。”

    现在不是严格意义上的饭点,居灶堂里人不多,亓妙很快就打好了两人份的食物,拎着食盒转身,撞见了熟人。

    “亓师妹,”楚婵笑盈盈地看她,“近日可还安好?”

    亓妙弯弯眼,乖巧回:“一切都好。”

    楚婵歪头扫她身后:“你一个人来的?要一起用膳吗?”

    亓妙摇头,举了举装好的食盒:“我已经打包好了。”

    “这样啊……”楚婵目光扫过明显不止一人份的食盒,微微一顿,在上面停留了片刻,突然压轻声音:“亓师妹,你最近真没遇到什么奇怪的人?”

    亓妙摇头,但看楚婵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便又耐心等了等。

    符修师姐到底是憋不住的性子,她看了眼左右,语速飞快:“闰义说昨日看到你带着个小白脸去了体术堂,还在那边给小白脸买了许多身衣物。”

    亓妙微微睁大眼睛,手里的食盒差点脱落:“小白脸?!”

    ‘小白脸’不知道这一段插曲。

    双一等来亓妙,看到她心事重重地把食盒放下,不由道:“主人,讲课进行得不顺吗?”

    亓妙从恍惚中回神:“还好。”

    双一沉吟几秒:“那发生别的事了吗?你的表情有些奇怪。”

    “……就是讲课被长老叫停了,稍有点挫败。”

    亓妙张了张口,终究没提起居灶堂这茬。她实在难以告诉双一,他被其他人当做了一个颇有姿色的小白脸。

    反正横竖已经向楚师姐解释过了。

    亓妙决定在心里将这事翻篇,倒不是怕双一失落,而是担心以他的性格,听了会追着自己问他当真好看得可以靠脸吃饭吗。

    双一问过习堂上的情况,面露了然:“你上来就跟他们讲光子矩阵生成器的原理,确实太超纲了。”

    亓妙坐在他对面,悻悻地摸了下鼻尖:“这也不能怪我,他们正好问到怎么构建立体场景,我只是回答他们的问题。”

    双一挑起眉峰:“那没人在你的课上逃跑吗?”

    “……没有,长老们到的很及时。”

    用过膳后,双一继续给亓妙准备教学提案。

    这个本来是他打算两天后要做的事,但突然化形和长老通知亓妙提前授课打乱了这计划。

    亓妙进岁月晷前看了一眼他书写的教学提案,顿了一下:“也不用这么详细吧。”

    “稳妥一点好,”双一学习的速度一如既往地快,短短几分钟,拿笔就已从生疏过渡到了熟练,“毕竟事关挣钱,还是尽量不让他们被主人你劝退。”

    早在决定向宗门传授机械师的本领时,亓妙就和长老做过约定,她会负责提供教学所有的石料,供同门练习炼化,但相对的,无论他们炼得成败,成品都必须交还给她。

    当然要是想要留下炼出的零件,就得自己去买石料。

    这样的安排,自然是因为掌握机械师的技艺需要反反复复的练习,她付出石料,再以知换物,既可以让同门有优渥的练习条件,又能省去炼器大量基础工序的时间,对双方而言都是好事。

    “要是我能在耳麦随时提醒你还好,但你一个人过去,我就只能给你准备充分一些。”

    双一正色道:“这种事不能马虎。”

    亓妙眨了下眼睛,一时冲动地开了口:“那你明天与我一道去炼器坊好了。”

    双一脸上掠过一丝惊讶:“我能见外人了?”

    亓妙:“……”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楚婵先前的话,她现在很敏感:“你这说得我好像把你藏起来了一样。”

    双一低头,继续挥笔如墨,一边毫不害臊的笑:“金屋藏娇吗,有点意思。”

    “……”

    *

    其实亓妙和双一的担心有点多余,炼器坊的弟子虽然听了一个时辰的天书,送走亓妙时个个如蒙大赦,但这绝不代表他们会轻言放弃。

    亓妙已经通过修仙界大比,证实了她所开辟的炼器道有多么强大。

    这样的炼器道,难一些再正常不过,外头的炼器师要是知道他们可以跟着亓妙学习,只会酸得发狂,所以他们叫苦都不敢当着亓妙的面喊。

    就这样,苍梧宗的炼器弟子和‘科学’死磕了半个月后,此事也传到了外边。

    这倒并非他们主动往外宣传的。

    大比结束后,修仙界最忙碌的当属御兽师一派,各方的御兽师每天两眼一睁,就是接活。

    董源尧是南岭的一名御兽师。

    他这日正睡得昏沉,忽然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他阴沉地下床,想看看是哪个讨命鬼天没亮来找他。

    开门后,只见同门池惟无视他的臭脸,朝他扑来,一把攥住他的手腕,激动地晃:“董兄,十万火急,你的伶泠鹭可还在,求帮我往北境送趟急件!”

    董源尧捂着有些疼的耳朵,半眯起眼:“又是往苍梧宗寄灵石?”

    “正是!”池惟重重点头,又急的跺脚,“董兄,我也不是故意吵你的,实在是因为今早醒来,我那黑风鹰嫌这段时间一直奔波,死活都不肯去苍梧宗……”

    董源尧平静打断:“你去找别人吧。”

    池惟闻言哽咽起来:“董兄,你不能见死不救啊,我和要寄灵石的那几个家伙说了情况,要他们去找别的御兽师寄,那几个没有心的混蛋不肯,觉得找其他御兽师又得推迟好些天,让我不管怎么样都得想办法解决,不然就要偷我的黑风鹰炖汤!”

    董源尧扶额:“我不是不想帮你,是我的伶泠鹭三日前也罢工了。”

    池惟傻眼:“啊?”

    “就是你想的那样,我那伶泠鹭也因为回来后一直往北境跑,说什么也不愿动弹了,还给我搞绝食抗议。”董源尧带着淡淡的死感道。

    他看着一脸悲戚的池惟:“你还可以去找其他人。”

    池惟长叹:“可你已经是我找的第七个人。”

    董源尧一愣:“有这么多灵兽都撂挑子了?”

    池惟点头,他消息灵通,知道很多内情:“是啊,苍梧宗那个亓妙,最近往外卖灵器的速度翻了三倍,所以和咱们南岭的交易往来也变得频繁,好多同门的灵兽都累垮了。”

    董源尧面露震惊:“竟然快了这么多?!”

    池惟有气无力“嗯”了声:“她最近在教同门炼器,说什么在同门那拿基础部件,做灵器的速度就快很多。”

    “那他们苍梧宗的御兽师没什么不满吗?”亓妙寄灵器,总得找他们吧!

    池惟用‘天真’的眼神看董源尧,对于找人帮忙一事已经彻底摆烂:“苍梧宗的御兽师和我们不一样啊,亓妙卖灵器又不需要做好一个往外卖一件,她都是好几天才找一次御兽师。”然后一次卖一大批。

    所以,苍梧宗那边可是高贵的卖方市场啊!

    董源尧:“……”

    他揉了揉太阳穴:“那其他人也不用这么心急吧。”

    池惟一转眼珠,忽地转话锋:“你这几日灵兽罢工,都在忙什么?”

    “在全息世界里打……”董源尧话说了一半戛然而止。

    “哼,”池惟对着同门投以鄙视的目光:“你这个有全息手环,能参加送治疗舱活动的人当然不晓得其他人的心急了!”

    董源尧:“……”

    第137章

    如果说亓妙教苍梧宗同门炼器对修仙界的御兽师而言是甜蜜的负担, 那么对东极的炼器师来说这就是一件惹他们眼红的事。

    甚至大多炼器师都不肯相信这件事。

    “她是真舍得教……”

    灵铸宗内,朝华面前的全息手环已经被拆解的七零八落。

    这位东极长老豪掷千金买来了很多全息手环,倒也不心疼拆一枚手环。她拈起细小的零件, 挨个探入灵力,很敏锐地察觉到炼化这些灵器的气息不同。

    褚平洲淡声道:“她在中朝就敢给纳兰家的炼器师教‘机械臂’, 回到自家地盘教这些也不奇怪。”

    屋中安静了一会,话说的简单,但他们心里清楚, 亓妙教得这样坦荡,很显然这些给他们带来震撼的灵器, 在她眼里并不特殊。

    林恭盛懒洋洋地斜倚在太师椅上,叹息着开口:“最近宗里的弟子也因为这事有些浮躁。”

    不管宗里的炼器弟子明面上怎么嫌弃亓妙的灵器品阶不高, 言里言外都宣称她的灵器古怪,但在传出亓妙教授炼器之术时,一个个的还是没绷住神色。

    他这几天路过习堂,见过的弟子在私底下, 全部是亓妙长亓妙短。

    朝华闻言,唇角勾起一抹危险的弧度:“是吗,我明日观察一下谁想去苍梧宗, 也好早点给咱们清理门户。”

    坐在路子旭旁边的一个炼器长老柯成珊咋舌:“你这脾性太凶,怪不得宗里的弟子在你面前连大气都不敢喘。”

    回应这人的, 是朝华一个白眼。

    路子旭侧身低语:“你别激她, 她一直因为亓妙不肯离开苍梧宗怄气呢。”

    柯成珊瞄了朝华一眼, 同样小声道:“这件事她不是释怀了么?”

    “那是刚来的时候,”路子旭掩唇,瞟了一眼朝华,声音压得更轻:“她一直偷摸盯着苍梧宗呢, 可大比结束这么久,也没见苍梧宗给他们得胜归来的少宗主行庆贺之礼,实在看不出重视,所以又觉得不爽快了。”

    柯成珊听得一愣一愣,然后有些新奇奇怪:“……你怎么知道?”

    路子旭坦荡地掸了掸衣袖:“因为我也在暗中留意亓妙啊!”

    “……”

    关于少宗主这件事,苍梧宗的长老们也有很多话要讲。

    宗务司的例行集会上,赵琼带来一个储物袋,当着一众长老的面拿出,在他们疑惑的目光中,轻飘飘地丢下一句惊雷。

    “这里面是十亿灵石,亓妙还的。”

    “咣当——”

    体修长老一个失控,把堂内的柱子磕出一个坑。

    须臾,法修宫文智长老咽了咽口水,打破突如其来的死寂:“赵长老,您不兴唬人吧。”

    赵琼好整以暇地欣赏着众人目瞪口呆的模样,心道和这些人比起来,她今早在亓妙跟前的表现应当称不上失态。

    她微抬下巴:“我骗你们做什么?今早亓妙亲手交到我手上的,你们可以验验。”

    各家长老花了半刻钟,神识反复探查储物袋里的灵石。

    符修长老声音略发颤:“这才半月……”

    “嗯,半月。”赵琼肯定地点头。

    各家长老集体陷入沉默。

    知道亓妙挣钱的速度快,但这速度是不是太逆天了,真的很想问这些钱来历正常吗?

    可转念又想到自家弟子人手一个全息手环,平日不是在修炼,就是泡在全息手环里,很难说他们没往里面花钱。

    御兽师长老喃喃:“莫非亓妙在原来的世界是吞金属相。”

    “是吗?”也有人抱以怀疑,“她来宗门那一日的穿着,甚是朴实无华啊。”

    百草园的长老不理这些闲聊,他抚着疾跳的心口:“还好当初劝你们将亓妙留下了。”

    一众人戚戚然地点头。是啊,不然这得多么巨大的损失。

    苍梧宗最是贫寒的武道殿长老承认自己没见过世面,他们艰难地消化着亓妙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挣了这么多的钱。

    听着周围的窃窃私语,不由嘀咕一句:“亓妙要真是少宗主该多好啊。”

    这样他们苍梧宗的未来,该有多么的熠熠生辉。

    这话引得周围人投来视线。

    一向胆大包天的体修长老们看了一眼上方,自家宗主在回宗第二天,就以切磋为由见不到了人,现在宗主也不在,他们就更加狂妄了。

    体术堂长老厚着脸皮道:“什么真是假是,亓妙不就是少宗主吗?”反正外界都已经人尽皆知了!

    “……你这是想骑到宗主头上了。”

    各家长老里,也就剑修长老站出来替宗主抗议。

    体修长老一脸正色:“我也只是说说而已,不过,难不成你们剑峰的人能找到第二个有如此造化的少宗主!”

    剑修长老们齐齐瞪体术堂的人,这帮莽夫平日不动脑子,在这件事上倒是会诡辩。

    ……

    亓妙对各家长老的侃大山行为一无所知。

    她给同门们灌输了十天的理论知识,秉着劳逸结合的理念,让他们开始炼做简单的零件。

    这类零件炼制无需复杂的理论,只是考验对炼石的精控度,对炼器坊的弟子而言,无异于是放假,所以他们炼得热火朝天。

    而亓妙则窝在寝舍里,顶着摇曳的烛光,不断地改着新的设计图纸。

    她仔细地圈出设计图上有问题的地方,陆续改了几套方案,始终觉得差一点什么。

    亓妙揉了揉发胀的大脑,思考着要不要放过自己。

    “未来是拥有无限可能的。”

    她张开双臂,身子往后一仰,靠在床榻边沿,发出遇到困难时的无意义牢骚:“可没人告诉我未来是穿堂风,看得见,抓不着。”

    双一对此已经习以为常,一边吸收着月华,一边听亓妙絮絮叨叨。

    亓妙念了会经,继续闭眼苦思,再睁开眼时难题依旧无果,他偏过头,看着近日心情不错的双一,忍不住骚扰:“你这段时间,好安分守己,都不跟我顶嘴了,怪不习惯的。”

    双一诧异地看向她,没去纠正她故意乱用的词:“主人,你意思是想我呛你几句吗?”

    他似自言自语:“难道压力太大让你有了受虐倾向?”

    亓妙脸黑了一下:“喜欢受虐的人是你。”刚化形就表示想要被多踩几脚。

    双一点头,不否认:“我是喜欢主人你对我的任何动作。”

    对方顶着一张好看的脸,却一本正经地说着这种让人手指发麻的话,亓妙不由睁大眼睛,瞪他半晌,最后先是自己受不了了。

    这时候灵牒响了一下,亓妙便极顺手地拿起看了看,然后坐直了身体。

    “主人,这么晚谁给你传讯?”双一皱了下眉问。

    亓妙点着灵牒回:“默子磊,他问我触觉反馈怎么虚拟实现。”

    神情轻松的少年也不动声色地坐直了身体,他频频看向亓妙,颇有望眼欲穿之意。

    耐着性子等亓妙放下灵牒,双一缓缓开口:“默子磊倒是勤勉,夜深也在学习,但五感反馈这部分好像是我给他们讲的,他问主人,是觉得我讲述的不清楚吧。”

    亓妙听到这番话,弯眸乐起来:“我哪有你讲的清楚。”

    亓妙很难在讲课这件事上自我感觉良好,毕竟她每次教完理论,都会迎上一双双丧失求知欲的无光眼瞳。

    但双一的情况很明显比她好许多。她在讲课时习惯将不必要的步骤省略,双一却会细到每一点都罗列出来。

    在炼器坊教了半个月炼器,亓妙敢肯定她的同门更乐意听双一讲课。

    双一目露不解:“那他怎么不来问我。”

    亓妙眨眼:“我们待在一起,问我问你不都一样吗?”他要是真想回,下次把灵牒给他就行。

    双一一怔,随即定定地看向亓妙。

    亓妙摸了摸脸:“怎么了?”

    “明天该恢复讲课了。”

    “会不会太早?”亓妙有点犹豫。

    “不早,默子磊都来请教问题了,”双一有理有据道,“他肯定是克服了学习的心理阴影。”

    亓妙被说服了:“那我明早和赵长老说一声。”

    双一听着她纵容的语气,眸光微沉,忽地站起身。

    亓妙看他朝自己走来,疑惑道:“你不‘晒’月亮了吗?”

    “不差这一天。”

    双一话音落下时,人已经到了亓妙身边。

    他屈膝蹲下,离亓妙很近,修长的身形笼罩住了背后的烛光,在亓妙询问前,挑起了一个完全出乎亓妙意料的话题。

    “主人,你有想过未来道侣会是什么长相吗?”

    亓妙愣了愣,迟疑地摇了下头。

    双一垂眸,睫毛在脸上投下弧形阴影,他伸出右手:“那主人借我一只手。”

    亓妙从他半掩的眼里看到认真,下意识地伸出一只手。

    下一秒,少年骨节分明的手勾起她的手腕,动作很是自然地牵引着她的手抚上自己的脸颊。

    指尖下的触感温凉嫩滑,亓妙眸光微动。

    双一只是带着她的手摸了把自己的脸,他抬起眼,和亓妙四目相对,发出很轻的笑音:“你上次说我这张脸好看,那选的道侣,怎么也不能比我差对吧。”

    “你……”

    亓妙罕见地结巴了一下,呼吸也跟着放轻:“你这是?”

    双一认真回答:“在用脸色诱你。”

    第138章

    寝舍并不小, 可当双一靠近时,无端生出一种逼仄感。

    亓妙大脑空白了一瞬,恍惚间回到了双一初化人形的那一日, 再一次从他的身上察觉到了些许微妙的压迫感。

    静谧的夜里,烛火亦燃烧得悄无声息, 亓妙僵硬地学舌:“你□□我做什么?”

    问出去的一刹她就有点后悔了。

    “因为喜欢主人你啊。”

    双一琥珀色眼瞳依旧明亮,但那眸底的光盛到似乎要溢了出来。

    亓妙动了动唇,半晌没说出一个字。

    她试图告诉自己, 双一口中的喜欢,也许是单纯的, 不掺任何爱欲的喜欢,可他刚才提到‘道侣’, 字音咬得极重,现在的眼神更是不怎么清白。

    不给她自欺欺人的机会,双一轻而郑重的声音又在耳畔边响起:“是想和主人你结同心契的那种喜欢。”

    “同心契?”亓妙无意识攥起指尖:“你化形才多久,哪知道什么是喜欢……”

    “我知道, ”双一截住她的话头,少年清朗的声线藏着克制与悸动,“不管是晨起、日落还是深夜, 第一个想起的永远都是主人,最想见到的也是主人……”

    他会不由自主的想念她, 会无时不刻地想在她身边。

    双一的目光落在亓妙红起来的耳尖上, 胸腔的心跳声不由变大, 为这新的发现有些难以继续保持镇定。

    亓妙在不好意思。

    意识到这一点,双一下意识将那些更炽热的、会惊到她的念头咽下去。

    “主人,我第一次喜欢人。”

    “我学习过很多,我会把我做到最好的, 都交给你。”

    “所以主人,”双一顿了顿,“考虑一下我,好吗?”

    应该挑个更好的时间点,双一想,可是前面看着亓妙宽纵自己的模样,忽然间就生出了冲动,想要再得寸进尺一些。

    亓妙已经在一边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怎么能?怎么会?怎么办?

    她的陌生而又无措,一时不知道要做什么反应。

    “我……我没有感情方面的想法。”

    亓妙半晌憋出一句拒绝。

    双一露出个笑。

    亓妙愣了一下,思考自己刚刚那句话没什么歧义吧。

    “我还以为主人你听了会不要我了。”

    原来只是拒绝。

    双一知道亓妙对他心软,可在这种事上他先学会了什么是胆怯,一点都不敢赌。

    亓妙呼吸一轻,几乎本能地想起她问了好几次,双一都避而不谈、错开话题的化形契机。

    双一看了亓妙一眼,低下头:“主人,不用感觉不自在的,喜不喜欢我是你的自由,你就当往常一样就好,不过我会努努力,看能不能让你喜欢我。”

    亓妙睁大眼睛,罕见犯傻地问:“就不能不喜欢我吗?”

    少年闻声摇头,而后眼皮微垂,很是执拗与任性:“感情这种事又不是可以控制的。”

    ……

    亓妙盯着床顶,即使夜深,也没半点困意。

    黑乎乎的屋子里,响起双一的声音。

    “主人,我去寝院里待着吧。”

    亓妙抿了下唇:“不用。”

    隔了半秒,又道:“明天我让长老给你安排一间寝舍。”

    双一有些不情不愿,但还是应了声好。

    亓妙假装没听出他语气里的失望。

    亓妙以为自己一晚上都会睡不着,可在瞪了一阵空气后,眼皮渐渐变沉,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翌日清早,亓妙醒来,没有听到熟悉的问好,才想起昨夜的事。

    她猛地扭头,发现寝舍里空着,先是松了一口气,又有些紧张。

    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去了哪。

    神识外探,就在院子里发现熟悉的气息。

    亓妙愣了一下,起身洗漱,收整好走出屋子,她看了一眼双一,忍住没问他什么时候出来的。

    双一倒是看过来:“主人,现在去炼器坊吗?”

    亓妙望着他如常的神色,也佯装无事:“稍等一下。”

    一刻钟后,寝院门口传来一声喊。

    “亓师妹。”

    双一目光追着亓妙,看她走到院口,然后也看清了来找亓妙的人。

    御兽师师姐牧永菁笑眯眯地朝亓妙挥爪,亓妙三两步走近。

    “喏,”牧永菁将手里一个灵兽哨递给她,然后有些好奇,“你飞行灵器坏了?怎么这么着急租灵兽。”

    亓妙摇了下头,取出灵石交给牧永菁:“是有其他用。”

    牧永菁闻言没再多问,指着哨子道:“你之前租过灵兽,知道怎么用它和照顾灵兽吧?”

    亓妙犹豫了一下,把哨子还给牧永菁,又指了指院子里面:“灵兽租来给他用,牧师姐,你和他讲一讲怎么用吧。”

    牧永菁微眯起眼,上下打量了双一一眼:“他就是传闻中那位十分有姿色的器灵?”

    亓妙:“……”

    外面到底是哪儿来的传闻。

    亓妙腹诽两句,牧永菁没急着进去,偏头看她:“你不是平日都用灵器带他吗?”

    亓妙默了一秒,开始胡言乱语:“他现在想坐灵兽了。”

    牧永菁歪了下脑袋,瞅了眼院子里不解的少年,又扫了下借她躲着院中视线的炼器师妹,想了想,她纵容地摸了摸亓妙的头:“那我去教他怎么用。”

    不多时,双一弄清了牧永菁的来意。

    “记下了吗?”牧永菁把饲养灵兽的注意事项和灵兽哨的用法说了一遍,然后转头问双一。

    “嗯。”双一点点头。

    牧永菁看了看他,压低声音问:“真是你自己想坐灵兽出行?”

    双一:“……嗯。”

    牧永菁送完灵兽哨后很快就走了,亓妙站在院门口,闷声道:“苍梧宗的路我领你认过了,你现在可以召灵兽带你去炼器坊,我有事要找赵长老,先走了。”

    双一笑了笑:“好。”

    只是单字音,听上去心情还不错。

    亓妙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但又不肯去和双一对视,怕他再语出惊人。

    所以在原地站了两秒,拿出灵器,落荒而逃。

    亓妙听的没错,双一确实心情挺好。

    他心知亓妙今天不会像往日一样带他,所以本来做好了攀山的准备。

    这么心软可不行。双一握住灵兽哨,看亓妙的背影远去,思忖着卡一阵时间再去炼器坊。

    亓妙闯进炼器屋时,赵琼和兰雪靖正在拆解一件极品阶灵器的器文。

    门发出“砰”一声响,兰雪靖的手抖了一下,险些将灵器当场毁掉,赵琼皱眉抬头,看到亓妙后,刻薄劲儿削了一分:“赶着投胎吗你!”

    兰雪靖这次是真的大惊失色:“赵琼,这可不兴说。”

    赵琼:“……”

    亓妙:“……”

    亓妙老实认错:“对不起长老。”

    兰雪靖将灵器放在一边,温声道:“这般火急火燎,可有事找我们?”

    亓妙点点头:“弟子不知玄月峰有没有空的寝院,我想让双一搬过去。”

    赵琼听到后半句,挑起眉梢,眼里带着兴味:“他可以用灵气了?”

    双一化形已半月有余,亓妙带他给同门上课,自然要提前和长老们报备一声,而且未必避免发生意外,也和长老们如实说了双一的特殊情形。

    赵琼得知双一无法解除化形时,有提过单独安排一间寝舍,但又因为亓妙担心双一的安危作罢。

    现在听到亓妙的请求,赵琼自然而然地想到这一点。

    兰雪靖同样惊喜地看过来。

    “……”亓妙艰涩道:“还没有。”

    赵琼愣了一下:“那你舍得放他一个人住着?”

    亓妙木着脸,她现在听到类似这样的话,哪哪都不对劲:“没关系,我把模块化武器给他了。”

    兰雪靖见状,点头说:“那我们等下问问玄月峰的执事。”

    亓妙点点头。

    赵琼伸出手点了下亓妙的脑门,没好气道:“你一大早风风火火闯进来就是为了这个事?”

    亓妙捂着脑袋,红着耳尖澄清:“还有一件事。”

    在两个长老的注视下,亓妙把准备过段时间才准备请求的事也一并说了。

    “我听说宗门里有几处小秘境,想问问长老们有没有类似禁制探宝那样的秘境。”

    所谓禁制探宝的秘境,就是指天材地宝都被薅光了的空秘境。

    赵琼眼神奇怪:“你问这个做什么?”

    亓妙老实道:“我想在里面试一下新做的灵器。”

    “什么灵器?”

    亓妙犹豫了一下,声音小了点:“飞行灵器?”

    兰雪靖愣了一下,重复确定道:“在秘境测飞行灵器?”这是不是太小题大做了一些。

    亓妙摸了摸鼻尖,给自己解释:“它除了御器飞行,还具备杀伤力的。”

    赵琼和兰雪靖对视一眼,心道亓妙这又折腾出什么古怪的东西,然后前者道:“我记得剑峰那边有这样的秘境,你什么时候用?我得提前和他们交涉。”

    问完没得到答复,她看向亓妙。

    亓妙垂下脑袋,有点心虚:“可能还要亿点时间。”

    她还卡在设计图纸那儿呢。

    “……”

    十秒后,亓妙看着在自己面前紧闭上的门,不敢吱声。

    她找了处无人的角落,钻进岁月晷里组装了一阵零件,等把浮躁压下去后,才转身去长老们留给她讲课的习堂。

    亓妙到的时候,双一已经在里面给炼器弟子答疑了。

    好在上一次讲课已经过去几天,她的同门们重燃了学习的热情,是带着许多问题来上课。

    一早上的时光,亓妙讲话讲得口干舌燥,她摸了摸储物袋,没探到茶水呆了一下,然后想起这段时日,渴了饿了都是找双一投喂的——这是星际时就遗留下的习惯,习惯把琐事都丢给双一负责。

    亓妙默默收回手,正琢磨给自己囤点东西时,察觉到不对。

    她警惕抬头,双一停下脚步。

    “主人,这个给你,”双一取出一个储物袋,“里面有一些吃的。”

    亓妙犹豫了一下接过:“谢谢。”

    双一微抿唇,垂下眼皮。

    没说一个字,却莫名让亓妙有点负罪感。

    难道“谢谢”是什么很难听的话吗?她在心里面骂骂咧咧。

    “亓师姐!”

    原本走了的弟子折回习堂,直直冲向他们:“这个非侵入式神经接口为什么不能用导电聚合物,它的兼容性和信噪比不是更强吗?”

    亓妙回过神,感谢了一下这个同门,然后飞速给他解答:“导电聚合物的机械强度不够,不适合长期佩戴,而且有些人还会起排斥反应……”

    一直到送走好学的同门,双一也没动。

    亓妙起身欲走,衣袖被牵住一角。

    “主人,你要是想突破瓶颈,这几天的课我一个人来就好。”

    亓妙脚步一顿。

    她想暂时将两人的交集压缩在习堂上,给彼此独处的时间,双一肯定是能察觉到的,可他现在还是把讲课的事主动揽了过去。

    他好像真的如他所说,全心全意地为她付出。

    他怎么能这么狡猾。

    双一看穿亓妙的迟疑:“主人,你不用有心理负担的,我这么做也有自己的私心。”

    他垂下眼,掩住眸里涌动的情绪:“炼器坊好多人都崇拜你,但其实我还挺不喜欢别人这样围在你身边,剥夺你的注意。”

    既然已经坦白了,双一也没暗戳戳的再给其他人上眼药,他更想要他迟钝的主人意识到他的感情。

    *

    亓妙终究没能抵挡住专心研究的诱惑,将习堂讲学的事全权托付给双一。

    午后,她独坐在寝舍,纸上写满各项零件的参数和搭配方案,等找到昨日难题的解决方法后,开始稍稍休息。

    这一放空,又不可避免地想起昨夜。

    双一究竟是什么时候喜欢她的?

    她从回忆里寻着蛛丝马迹,听到屋外敲门声。

    亓妙的神识看到来人,顿了一下,然后翻起身。

    寝舍打开,亓妙望着双一,开口前后者先将食盒递来。

    很好,不用问来意了。

    亓妙收下,看他一眼:“你不用特意来送吃的。”

    双一在这事上完全不买账:“我不送你今天下午会用膳吗?”

    亓妙张口,双一已自问自答:“不会,你集中注意做一件事的时候,会把你饿死。”

    亓妙:“……”

    她挣扎了一下:“我可以让甘师姐和孟师姐帮带。”

    双一目光灼灼:“甘师姐和孟师姐也有自己的事要做,你不会为这种小事麻烦她们。”

    “……我自己会去居灶堂。”

    “好吧,”双一让步,“那我这段时间陪你一起吃饭,等确定你养成习惯怎么样?”

    亓妙盯着他半晌,垂下脑袋:“……每日送两餐,辛苦你了。”

    为着吃饭的事争锋结束,亓妙要关门,双一足尖抵住:“我就一个食盒,等你吃完我还得收回去。”

    亓妙作势要把自己储物袋里的食盒给他,双一转移话题:“昨天的问题解决了吗?”

    见双一靠在门上不打算走,亓妙坐到桌边,简洁答道:“解决了。”

    “是改了武器筒构造吗?”

    亓妙拿起筷子:“当然不是,筒内构造涉及弹药的稳定性,怎么能随便改动。”

    “不改动武器筒,那你要把它嵌进哪里?”

    亓妙眼神闪了下:“我把机体空间扩大了。”

    双一顿了顿:“机体变的话,岂不是风动加速这些也会受影响。”

    “所以我想了个好办法,”亓妙有点得意地挑眉,满是对自己想法的赞叹,“我尝试着搭配了一组器文,应该可以将那些指数的影响降到最低。”

    “不过只是设想,能不能成功还得试了再说。”

    “所以初步设计图做好了?”

    “嗯,”亓妙指尖灵气一挥,将最后一版图吹到门边。

    少年精准抓住,低头看了一阵。

    “怎么样?”亓妙忍不住问了声。

    “看起来武器库扩容是可以做到了,”双一抬眼,试图委婉:“但它应该有点丑。”

    “……这只是初版!等我尝试过器文调整参数可行以后,我再重新改。”

    直到吃完最后一口饭,亓妙才发现自己顺着双一的询问,和他叭叭了半晌。

    亓妙沉默两秒,收拾好空食盒,塞给双一,然后抽回设计图,无声地将诡计多端的人工智能关在了门外。

    之后几天,亓妙继续宅在寝舍,不断地炼器挣钱、尝试方案,双一则每天雷打不动地来送两餐。

    亓妙知道双一会趁这时候故意和她聊天,她想过不搭理,但又实在忍不住顺着他的话,宣扬一下自己的进度。

    这件真正意义上融合了‘仙术’和‘科技’的产物逐渐成型,她的情绪很难不变得兴奋。

    借着岁月晷,亓妙在第七天炼好了第一个成品,然后厚着脸皮去找赵长老,从她那里得到开启秘境入口的契物。

    亓妙跑到废峰,在空地上掷出指戒器物,虚空中骤然洞开一道裂缝。

    “你真的不能进去。”

    亓妙看着秘境开启,跟双一认真说。

    双一点头:“我现在不能用灵气,进去只能拖后腿。”

    亓妙迈出一步,感觉不对劲,又回头看他:“这话不是我说的。”

    双一点头:“是我个人的想法。”

    “……”

    亓妙没再说什么,转身一头扎进秘境。

    这一进去便是三天。

    到第四日的傍晚,亓妙才走出秘境。

    她脸上带着明显的疲惫,但神情又是极亢奋的。

    亓妙关掉秘境,又拾起契物,准备回寝舍时,头顶的天穹骤然扭曲。

    她本能地抬起头,看到灰色的云层剧烈的涌动着,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搅动着天空。

    云层裂开的那一刹,一道画面如利刃般刺入神识。

    苍茫雪山有几分眼熟,在寂静的夜里突然山体震颤,雪浪滚滚,咆哮着撕咬向山脚后,露出了一个破碎的古旧封印,黏稠的魔气从裂缝中汩汩冒出,所过之处,将积雪化作腥臭的黑水。

    同一时间,东极的修行者经历着另一个画面,无垠沧海之上,万丈波涛犹如利爪直指天空,海面中央,一道裂缝缓缓张开,扭曲的浪脊翻过裂缝,下一秒踏出密密麻麻的魔修。

    西域的修行者则看到了他们的地盘,荒漠深处,大地发出毛骨悚然的龟裂声,蛛网般的裂痕迅速蔓延,在地缝的最深之处,无数魔物扒起岩壁。

    南岭的修行者的神识出现了古木林,原本翠绿的苍天巨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腐朽,吸收尽了这些生命力,在风声呼啸中,一道魔渊裂缝悄然打开。

    而身处中朝的修行者看到天空被染为血色,与地面横流的鲜血交相辉映,他们引以为傲的,最辉煌的仙门阁楼尽数坍塌,一片残骸中,陌生的魔修肆意大笑。

    ……

    “这是东极卜命尊者做的命轨刻诏。”

    孟笑慈倒了杯茶给亓妙:“我此前也只在书中看到过。”

    命轨刻诏,是卜命师将自己卜算到的命轨告知世间所有人的一种手段。

    因为这个手段有违天命,所以几乎没有卜命师用它。

    亓妙捧起热茶,神情微怔:“所以不久之后各处封印的魔渊裂缝会打开吗?”

    “这是世间命,”孟笑慈弯弯眼眸,“卜命尊者将它公开,便是可以人为改变的命运。”

    孟笑慈轻声说:“现在宗里的长老和尊者们,应该已经去巡视魔渊裂缝的封印了。”

    亓妙点点头,犹豫了一下问:“那以前的命轨刻诏出现的时候,最后的世间命改变了吗?”

    一直没开口的甘金蕾懒懒道:“没有。”

    “你别看我了,你这话也只能安抚她一时,我不说也会有别人说的,早点告诉她也更好。”

    甘金蕾对着孟笑慈说了句,才继续和亓妙说:“你孟师姐有一点没告诉你,这命轨刻诏的确是卜出的世间命,也可以改变,但能出现在命轨刻诏的命运,都是马上要降临的命运。”

    *

    “大人神威盖世,此番神通必会让众生俯首!”

    魔渊之中,粟慧单膝点地,血色罗裙在地上铺开,她望着身前神色漠然的男人,清越的声音在山崖回荡。

    和她同道的十二煞垂着头,未五炀听到粟慧的话,偷偷撇了撇嘴,心道她可真会拍马屁。

    柏道才上前一步,向为首的男人拱手致敬:“大人,此次攻进可有其他指令?”

    风声骤停,为首的男人缓缓回头,漆黑的眼眸犹如深渊漩涡,吞噬着一切。

    “都杀了便是。”

    平平淡淡的五个字落下,所有十二煞心中一凛,异口同声:“属下遵令。”

    随着他们的话,男人已化作一缕黑雾消失在原地。

    恐怖的威压和杀气消散,十二煞却还是等了一会才陆续站直身子。

    “怎么说,”袁去看向他们,“你们想带着人去拿?”

    “当然是北境啊,”未五炀粗声道,“我们还有一笔账要和上次的女修清算。”

    告知咒法印方位的彤婆婆闭着眼,似乎在休憩。

    柏道才皱眉:“我看你想给魔渊一雪前耻是假,想和苍梧宗宗主打一架才是真。”

    未五炀努嘴:“怎么,我就不能杀了那女修再和苍梧宗的人打打吗?”

    “其他地方总要有人去,”粟慧对去北境的兴趣不大,“都说说自己想去什么地方呗。”

    十二煞们吵了一番,粗略定下各自要去的地方。

    绪凡瞻忽然道:“那我留守魔渊吧。”

    此话一出,其他十二煞看过来,每个人的神色不同。

    未五炀笑起来:“怎么,你怕死在魔渊对面?”

    “总得有一个人帮大人在魔渊镇着。”

    绪凡瞻没有被激怒,神色淡淡道:“你们要是想留下也行。”

    大部分人移开视线,只有几人的视线停在绪凡瞻身上。

    未五炀抓头,嘟囔道:“留魔渊有什么意思。”

    柏道才缓缓道:“大人知道不会高兴。”

    绪凡瞻轻声道:“你这是关心我被大人处置?”

    柏道才:“我只是不想十二煞换得太勤。”这很容易让魔尊觉得他们是随时可以找人替代的存在。

    “行了,离魔渊封印破除的时间不多了,我们该散开行动了。”袁去对这不感兴趣,打断他们提醒道。

    其他十二煞闻声也不多言,朝四面八方散开,不过一会的功夫,这处山崖就只剩粟慧和绪凡瞻两人。

    绪凡瞻抚住乱飞的衣袖,率先打破寂静:“你不去吗?西域的裂缝离这边很远。”

    “不着急,”粟慧歪头看着她,脆声道:“我更好奇你为什么要留下来。”

    “我不是已经说了……”

    绪凡瞻的话说了一半,察觉到一根银针入体,她皱眉震开,不悦地看向粟慧。

    “你那话骗骗他们还行,”粟慧笑起来,“我可不信你这个对东极憎恶至极的人,会放弃这次血洗卜命宫的机会。”

    “所以,你最好与我说实话,你是不是算到什么了?”粟慧抬起手指,戳了戳绪凡瞻刚被银针刺入的地方,“我扎进去的针现在虽没毒,但近日正好学了点情修的心法,你要是撒谎……”

    她没说下去,只是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修仙界,各方的修行者在看到卜命尊者的命轨刻诏后,已经第一时间行动起来。

    他们到自家附近的魔渊裂缝巡查,不出任何意外地看到封印已碎了大半。

    “这种程度想再次封印,只能重新布阵了。”

    南岭,碧霞宗的符修尊者莲岑端详了两眼封印,便得出这样的结论。

    听她这么说,同行尊者神色不太好。

    如果只是封印松动,他们只需要往原本的封印阵里重新注入灵力,这种不管哪一家的修行者来都做得到。

    但布阵就只有符修来。

    而布一个阵更是需要很长的时间。

    “需要多久才能重新封印?”

    碧霞宗宗主低声问。

    莲岑知道宗主的意思,沉默了一下道:“魔渊的封印不可能无缘无故的同时出事,所以我觉得是魔渊里有人将它破坏的。”

    众人一愣,莲岑继续说:“想要重新封印,还需要布下更复杂的阵。”

    莲岑指了指近处的裂缝:“一个裂缝,至少要花我一天的时间。”

    话音落下,周围一片沉默。

    南岭符修尊者有三位,照这个速度一天也就只能处理三个裂缝,但其他裂缝的封印等得到他们处理吗?

    这依旧是一个无法从根源上改变的命轨刻诏。

    碧霞宗宗主侧身,玉冠下的黑发如瀑,她看向其他宗的修行者:“诸位道友,既难避劫数,无法阻止魔渊裂缝重现,我们还当尽早准备。”

    “凡有魔修踏入此地,诛之。”

    第139章

    天穹尽头, 乌云翻涌如墨。

    离裂缝敞开还有一段时日,柏道才已经率领着万千魔修列阵以待。

    十二煞的引幡旗在风中猎猎狂舞,等待之际, 柏道才偏过头,望向来路微微皱起眉头。

    几秒后, 同为十二煞的崇立真踏空而来,身后还坠着一众魔修。

    “你怎么来这里了?”柏道才面色不善的看着崇立真。

    他们二人被分到了一处,前不久才分开, 各自率着一批魔修等在不同的裂缝。

    崇立真咧嘴一笑:“我原本待着的裂缝被关上了。”

    “关上了?”柏道才若有所思,“看来那些正道修行者察觉到了我们的意图。”

    “是啊。”崇立真露出森白的牙齿:“不过他们发现的未免也太迟了, 现在重新封印,早已于事无补。”

    柏道才冷冷看他:“确实如此, 他们没法将所有的魔渊裂缝封印起来,你也不用非来与我一道。”

    通往西域的裂缝绝不止这一处来不及封印。

    “别这么冷漠,”崇立直指了指上空,意有所指道, “那边的人既然已经知道我们的打算,你觉着会不会有人在外面埋伏。”

    破晓时分,第一缕晨光穿透云层, 上方的裂缝发出“咔嚓”声,紧接着如同镜面破碎, 已被单方面封死了数十年的裂缝扩张开来。

    崇立真望着裂缝仰天长笑, 声音如同金铁交鸣, 刺耳而狰狞。他眼里闪烁着癫狂的兴奋,张开双臂,似乎要拥抱被魔气污浊的天穹:“什么正道苍生,什么天道轮回, 从今日后,该由我等魔修而定。”

    滔天魔气倾泻而出,一众魔修跟随着十二煞冲出了魔渊。

    崇立真踏出魔渊的一瞬,敏锐的感应到危险,随手拉过最近的魔修横在自己身前,下一秒,一柄长剑洞穿了这个不知名魔修的心口。

    崇立真神色不变,周身魔气暴涨,一举将足下的符阵摧毁,同时震开数人。

    “你看,”崇立真扫了一眼凌空而立的各家修行者,丢开手里凉透的人,转头对着柏道才嬉皮笑脸地开口:“我就说这些正道之人定会摆好阵仗,恭迎我等驾临啊。”

    广寒宫尊者尤也面沉如水,命轨刻诏里面,魔修以遮天蔽日之势袭来,托卜命师的福,他们已经尽可能地做了补救的措施,可现在魔修还是乌泱泱如蝗虫般从魔渊而出,早先布下的禁制拦不住这么多魔修。

    “那些卜命师有本事告诉得再晚一些。”

    尤也骂骂咧咧一句,抬手摆出七曜琴,素白的手指轻巧拨动宫弦,音浪如刃,绵绵密密地响起,又在一刹那间前方的数十魔修拦腰斩断。

    血腥味并没有令魔修们恐惧、退缩,反而刺激的让他们愈加兴奋起来。

    柏道才跻身上前,与崇立真合力将一名尊者击退,趁着空暇,柏道才传音:“冷静一点,这样打下去对我们并不利。”

    身处此地的正道修行者,神识探查过去,无一修为低于合道期,现在姑且打得有来有回,也只是正道修行者在等魔修全部出来,再全力动手。

    到时候,他和崇立真或许扛得住,但绝大多数魔修会命丧于此。

    柏道才不怎么在乎这些魔修的性命,但他们要是就这么‘屈辱’地死在这些正道修行者手上,魔尊绝不会放过带领魔修的十二煞。

    “着什么急,”崇立真回得漫不经心。

    裂缝处,各家道法如银鱼游弋,与魔气碰撞在一块杀成一片混沌。

    两方力量相持的时候,崇立真向柏道才使去一个眼神,后者魔气爆起,吞没各家道法。

    诡异的招式让西域几家尊者目光微沉,他们施以灵气避开沾染魔气的雨,崇立真悄无声息地退了几步,一缕血雾从袖中渗出,灵活地钻入地底,细微的“嘶嘶”声被混战掩盖,无人发现魔修足下之地让崇立真腐蚀出了阵法裂隙。

    “开。”崇立真决定牺牲掉后来的魔修,他指尖一勾,地底的血雾迸出,拧成一串古老的符文。

    尤也视线落在符文上,尚在警惕,听到邻宗一长老骇然大喊:“快打断他,他要用移形换影阵带魔修出去——”

    这道通知太晚了,尤也音波袭至,阵中的魔修身影却也如烟消散。

    这一突变让众人神色凝重,各家大能不再有任何留手,斩去两茬魔修,魔渊终于暂停了动静。

    尤也的表情并不好看,她冲向第一个认出移形换影阵的付锡:“那些魔修去哪儿了?”

    付锡摇头:“我只是年少时见过一次移形换影阵,不是十分了解。”

    自然也辨不出阵法方位。

    他话音落下,周遭修士都有些难以接受,对符阵了如指掌的符修此时都忙着重新封印魔渊,根本腾不出手辨别魔修的去向。

    “这下可糟了,”广寒宫另一个尊者寻兆木低声喃喃,“万一他们传去谁的宗门,宗门的弟子……”

    “你快闭上这乌鸦嘴!”

    在场的尊者比比皆是,对待寻兆木是一点客气都没,听到他这晦气话恨不得上来打一巴掌。

    命轨刻诏在昨日降下,他们已经确定了无法阻止魔渊洞开一事,所以经半宿的协商,各家大能亲自出关,镇守在来不及重新封印的魔渊入口,目的就是要在魔修踏出魔渊的时候将他们解决了。

    所以,各家宗门里留守的尊者和长老寥寥无几。

    事实证明,寻兆木那张嘴是开过光的,传送阵在万里之外撕开一条裂缝,下一秒,踏出一众浩浩荡荡的魔修。崇立真眯眼打量着云霞凝成的阶梯。

    云阶之上,琼楼玉宇错落有致。

    “流云缭绕,月桂作引,这儿是广寒宫。”崇立真低笑,跨过一朵落花,随即魔气将之蚀成碎末,“我们的运气可真好,那些名门正派把家底都搬到魔渊入口了,这里岂不是他们送给我们的贺礼!”

    他身后的魔修跟着发出阵阵嗤笑。

    崇立真五指一张,汹涌的魔气嘶吼着撞向广寒宫的阵法,阵纹波动的动静传到了广寒宫内。

    留在宗门的长老神色一凛,传讯给自家尊者,同时令门下弟子去圣地避难,然而魔修破阵的速度远远比他们想象中的还快。

    尊者布下的护宗阵没那么严重轻易被毁,但魔修擅用命破阵。

    崇立真冷眼看着一个接一个的魔修丧命在阵法中,终于在不知道第几个魔修灰飞烟灭后,阵法灵气变弱,蓄谋已久的魔气钻入阵枢,将阵眼摧毁。

    下一刻,无数魔修闯入广寒宫。

    在数不胜数的魔修面前,广寒宫长老们显得心有余而力不足。

    魔修郭松越过其中一个长老,目光阴冷地锁定在正护送同门惊慌离开的音修弟子身上。

    他们此次回来的目的,便是要报复将魔渊封印了数十年的正道修行者,可前面出师不利,被几个尊者按着打,经历了险些丢掉性命的一事,郭松却憋了一肚子的火气。

    他现在只想血洗此地,让这些正道修行者像野狗一样趴在他们的脚下。

    郭松挥起巨刃,疾掠上前,朝着背对着他的音修少年劈下。

    背后冷风划过,温夏斐本能地扭动身体,手忙脚乱地动作,才堪堪躲掉这一刀。

    “啧,”一刀落空,郭松有些不爽,但即刻间化劈为扫,刀转之快令人应接不暇。

    而利刃偏移的瞬间,温夏斐弯下腰。

    “唰——”第二刀再次落空。

    郭松额头暴起青筋,目露狞意地望向又躲了一击的温夏斐。

    草,这丫的属泥鳅的吗?

    一个化神境的音修竟能这般踩狗屎运,连着两次避开他的刀锋。

    郭松凶神恶煞,视线划过步伐有些踉跄、面色紧绷着的温夏斐,心道总不能是他看走眼了吧。

    眼看温夏斐要稳住身形,郭松顾不得多想,本能地对低自己两个境界的温夏斐动上真格。他长臂肌肉一震,巨刃带着澎湃的魔气,以刁钻的角度祭出。

    刀刃划出的弧度冷冽,刀气已经将温夏斐的退路封死,郭松咧开嘴,迫不及待想要看到三绝斩命中,血肉横飞的画面。

    可令人匪夷所思的一幕出现了,温夏斐再一次‘侥幸’地避开了三绝斩的范围,同时灵力护体,抗住了刀气的绞杀,险险地退到安全距离。

    郭松结结实实地怔在原地。

    这正道小修行者怎么上蹿下跳的这般难抓?

    与接连打空呆滞住的郭松不一样,温夏斐趁他停下动作,立即像兔子一样逃跑,逃的路上还不忘拽走一个傻站着的同门。

    温夏斐很快就连影儿都不见了,郭松回过神,低头盯了一阵自己的刀,半晌啐了一口,暗骂刚的小音修运气真好,捡回了一条狗命。

    他一脸晦气地抬头,意图重新抓一个猎物,这一转移目标,他发现了异常。

    郭松眼神怪异地看着眼前,这十几息过去,广寒宫华美似仙宫的亭楼被摧毁了不少,可却没出现想象中遭到屠杀的血腥味,最让他感觉荒谬的是,他的魔修同袍此时正跟个无头苍蝇般追着广寒宫的弟子乱窜,而广寒宫的弟子一个个的神色惊慌且畏惧,但其身形灵活,猴子似的地巧妙躲着魔修同族的攻击。

    ……有哪里不太对劲。

    郭松完全不能理解,这些留在宗门的小修士明明弱到他们可以用一根手指碾死,却偏偏好几下都打不中。

    一次两次还能说是意外,但他大爷的全宗弟子都这么会逃,这明显不太正常吧!

    和郭松抱差不多想法的魔修很多。

    一个魔修的道法再次扑空,实在没忍住冲着兜圈子的小弟子破口大骂:“有本事别跑!你们正道修士不整天把‘舍生取、除魔卫道’这些挂在嘴边吗!现在遇到我们跑什么’”

    不远处的一个魔修跟着怒喷:“尔等小辈就只会如无赖之徒躲躲藏藏!这不给教你们道法的师尊丢人现眼吗!”

    “你要有本事就别让我逮着,”另一魔修的神情更是阴狠,“待我擒住你,必要把你抽魂炼魄,祭我邪魂!”

    跟追人追得急躁的魔修不一样,广寒宫的弟子对他们的挑衅置之不理,只一味的逃跑。

    他们不是不想杀魔族,但身后那群魔修乌泱泱的看不到尽头,且修为还高于他们,折回去打只能是白白送死。

    收到长老传讯的广寒宫尊者匆匆赶回,尤也的心紧紧提着,离宗门越近,内心越发惶恐。

    这份心情在看到护宗阵被粗暴破开,沿途尽是魔气侵蚀的痕迹后达到顶峰,尤也攥紧指尖,脑海中浮现出殿倒阁倾,尸山血海的一幕。

    突然有几分熟悉的身影从广寒宫蹿出。

    “师尊!”

    尤也眼眸一掀,看到扯着两个先日昏迷的同门、正拔腿向她跑来的自家徒弟。温夏斐气喘吁吁,玉冠斜挂,俊脸也汗涔涔,毫无往日闲适优雅的风范。

    尤也稍松一口气:“只有你们几个?其他人呢?”

    温夏斐冲到师尊跟前,当场表演了一个热泪盈眶:“里面……快进去……”

    乍看到温夏斐神色的尊者心头一沉,还不待温夏斐告知噩耗,一众人灵气已然暴涨,运灵力到极致,朝宫内飞去。

    踏入广寒宫的时候,一众人都以为会看到触目惊心的画面——他们和那群魔修刚交过手,深知若是打起来,宗内弟子绝不是这些魔修的对手。

    前方的寻兆木忽地刹住灵剑,尤也抬头张口欲骂,却在看清眼前的瞬间硬生生地哽住。

    宫内下方,放眼望去,哪哪都是魔修。

    可底下并非他们想象的那样惨烈,魔修们如狼似虎,面目狰狞地追着他们宗门的弟子,而后者一个个满脸惊魂未定,嘴里哇哇大叫着,双腿却跑得飞快,不断的在殿宇和廊柱间腾挪闪转,还时不时回头掐诀,施出不痛不痒的‘清风咒’、‘凝冰诀’等道法做拦截,然后扭头继续狂奔。

    诡异的是,宗门弟子这样乱糟糟的跑竟真的有用,他们身后的魔修一直在气急败坏地骂别跑。

    正是这一幕让寻兆木突然停下脚步的,现在一观察,就又发现这些魔修好几次出手,竟始终摸不到宗内弟子的衣角。

    “……”

    尤也怔了两秒,转身呵醒众人:“还不动手!”

    广寒宫尊者到来后,和长老们缠斗的崇立真、柏道才彼此对视一眼,默契地选择撤。

    他们是傻子才在广寒宫的地盘和尊者打。

    即便如此,肃清宗门的魔修也花了广寒宫半日的时间。

    日头正高,广寒宫宫主才腾出空,召长老询问伤亡情况。

    留宗的长老不多,被宗主一问,有点迟疑道:“有不少弟子受了伤,但命丧于魔修的,好像没有……”

    这话说出来他也有些发虚,而坐于上位的广寒宫宫主和尊者们更是沉默了。

    站在师尊跟前的温夏斐帮着证实:“魔修来宫中的时间不长,师尊您和其他尊者就赶来了,所以死伤不算严重。”

    边上的医修弟子点头:“是有十几个弟子伤情严重了些,但都可以保住性命。”

    尤也几度张嘴,他们赶回来的是很快,但再快,魔修也已经在宗门待了有半个时辰了。这么长时间没有死人是件好事,可听着又很让人恍惚。

    其他尊者面面相觑,寻兆木憋出一句:“现在的魔修……这般不济了?”

    这话说罢,他就知道不可能。

    他前面还在魔渊裂缝处和魔修交过手,那十二煞出招凶残,魔修数量又多,他对付起来不算很轻松。

    一名医修尊者想起前不久看到的情景,斟酌着开口:“本座倒是好奇,你们是怎么与这群魔修周旋这般久的。”

    刚答话的医修弟子挠了挠鬓角,懵懂道:“不知道啊,弟子看到魔修要动手,下意识想躲,然后就躲开了。”

    一众尊者和长老们:“……”

    这若不是自家弟子,真想让他听听自己刚说了什么话!

    温夏斐小心翼翼道:“弟子妄言,我们之所以可以从魔修的袭杀中全身而退,可能和苍梧宗的亓妙有关。”

    “亓妙?”尤也眯起眼睛,狐疑道,“苍梧宗的那个少宗主?”

    温夏斐点头:“亓妙道友有卖一件名为全息手环的灵器,里面有一处摹拟魔渊的试炼挑战,要我们想办法从魔修的追杀下遁逃。许是近日进多了亿点这挑战,受里面的点拨,前面躲那些魔修才得心应手。”

    “对对!”先前的医修弟子恍然大悟,“我说怪不得我今日躲的时候,总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广寒宫宫主听着觉得离奇,可目光一扫殿内其他不作声的弟子,陷入沉思。

    这些弟子明显是赞同温夏斐的话,否则也不会一言不发。

    寻兆木已经转头看向医修尊者:“你给尤也的徒弟看看呗,这种傻话也说得出,不是他魔怔了,就是我魔怔了。”

    医修尊者没理会寻兆木,他望着温夏斐,捻须沉吟道:“我倒是听闻过这灵器内另有一方幻境,可那与真实魔劫有别,你说凭这就能躲过魔修,是不是太儿戏了?”

    温夏斐恭声应道:“亓妙称在这手环幻中所历皆会烙进周身百骇。”

    一众人听得瞠目结舌。

    长老们的神情更是微妙,他们平日与弟子接触的多,十分了解全息手环的受欢迎程度,因为其太受追捧,门下弟子几乎人手一个,每日习堂都能听到全息手环的相关聊天,所以不少长老都曾告诫过弟子修行道阻且长,莫要玩物丧志。

    与广寒宫劫后余生的轻松不同,郭松等一众魔修正如鹌鹑一样瑟缩在荒漠上。

    崇立真甩掉手上的血,阴沉沉地看向他们:“我和柏道才给你们拖住了广寒宫的长老,可那半个时辰你们在干什么,与那帮小修士玩你追我藏的游戏吗?”

    倒在他脚下的魔修尸身震慑着其他魔修。

    所有人都不敢言语。

    “他和我说是因为那些小修士太狡猾,你们才没杀了他们——”崇立真指着身下血淋淋的人,怒极反笑,“他们只是一群最高不过化神期的毛孩子,竟找这么拙劣的借口!”

    不远处,柏道才没有参与崇立真教训魔修,他伸出手,天际降下一只通体被黑雾笼罩的鸟,鸟落在他的手臂,随即张口化出人言。

    “现在的修仙界可真了不得。”

    粟慧娇俏的声音响起,“你们猜刚刚发生了什么?”

    魔气凝成的传音鸟无法交流,柏道才安静地等了两秒,传音鸟继续放出粟慧的声音:“袁去的锁荒樽你还记得吧。”

    锁荒樽,十二煞袁去的引以为傲之作,此器形似酒樽,可吞天纳地,强行吸纳方圆百丈内所有的生灵。

    困入者的灵力会陷入阻滞,每日都要承受魔气刮骨洗髓之刑,且会清醒地看到自己的肉身一步步化为血酒,直至神魂消陨。它的强大亦是不言而喻,袁去已经用锁荒樽,杀死了两名圣仙尊者境界之人。

    柏道才敛眉,传音鸟响起粟慧幸灾乐祸的声音:“就刚才,他这魔器被毁了。”

    “……”柏道才露出一些惊讶。

    “说出来你或许都不信,毁掉他宝贝魔器的,既不是尊者,也非合道期大能,”粟慧语气笑嘻嘻的,“而是一个小小的灵寂期修士。”

    柏道才一怔。

    传音鸟里,粟慧绘声绘色道:“袁去把她关进了樽里,但那小修士用一把亮晶晶的凡品灵剑,直接在锁荒樽的内部凿了一扇门出来哈哈哈哈哈!”

    柏道才怀疑粟慧在胡说八道,在魔渊的时候,袁去可没少吹嘘,称他的魔器天下无双,即使是尊者也无法毁掉锁荒樽。

    但粟慧显然不是单纯来与他分享袁去的倒霉:“那凡品灵剑有几分古怪,凡有形质之物,无它不断者。有点可怕的是,有这剑的小修士还不少,我们好多魔修都大意了,被那灵剑捅了个对穿。”

    “我估摸着你们那边或许也会碰到这样的剑,提前与你们知会一声。”

    柏道才皱眉。

    “这都什么破事!”

    背后听完了后半程的崇立真脸臭道,“看来这帮正道修士这些年也没闲着。”

    “还有最后一个消息,”粟慧的嗓音往下沉了沉,“我观这灵器有古怪,所以找绪凡瞻看了看,她告诉我,炼出这灵器的人是亓妙。”

    话音落下,鸟便散成烟雾,原地消失不见。

    崇立真挠了挠头,低声喃喃:“亓妙,这名字好像有一点耳熟。”

    耳边传来爆空声,他转头看向一脸阴沉的柏道才,语气不悦到:“你发什么疯。”

    柏道才面沉如墨,咬牙挤出一句话:“上一次闯进魔渊,在魔渊大闹了一番的人就叫亓妙!”

    *

    亓妙久违地享受到了全宗最高待遇。

    她指尖灵气渐收,开始将半成型的石料塑形,一个不经意的抬眸间,对上数双灼灼眼睛。

    “……”亓妙没忍住,小声开口,“长老,我不会凭空消失的。”

    所以能不能不要围成一圈,看犯人一样盯着她。

    这种情况从两个时辰前就开始了,谁懂炼完石料想喘一口气却对上几双眼睛的心悸感啊!

    “此言差矣!”

    体修长老的声音震耳欲聋,“我听闰义说了,你神魂上的咒法印,是从魔渊出来后才被刻上的,可见他们魔修手段之奇,保不齐会把你凭空拽走。”

    旁边几家的人煞有介事地点头。

    “是啊是啊,事关安危,我们绝不能大意。”

    “没错,我们这都是为了你好!”

    “你就当我们不存在,平日做什么现在就做什么,不用感到不自在。”

    亓妙:“……”

    好吧。

    在安全问题上,负债人的发言权一向很小,更遑论魔修已经现世了。

    亓妙认命地在围观下继续捣鼓自己的灵器,各家长老严阵以待。

    一片安静中,几家长老的灵牒不分先后地响了起来,亓妙调整部件比例的手也跟着停了下来,魔修袭击修仙界已是既定的事,她如今作为修行者,也不免有点挂心。

    这个时间段同时收到这么多传讯,莫非有什么不好的事?

    亓妙猜测的时候,长老们取出灵牒一扫,在看清传讯人后顿了下。

    百草园长老神情古怪地点开灵牒,一条传音出现在眼前。

    “姜长老,如今魔劫在前,你们可一定要保护好你们的少宗主啊!毕竟她是宗门薪火所系,贵宗一定要慎之又慎!”

    医修长老默了两秒,抬起头再看了一遍传讯人,确定发来消息的,是一位与苍梧宗关系水深火热的南岭医修长老。

    “……”

    不是,南岭的是不是有病?为什么要关心亓妙。

    医修长老正激情腹诽着,耳边响起一道困惑的声音,性格直爽些的武道殿长老盯着灵牒,发出不解:“怪哉!为什么广寒宫的人给我传讯,让我们苍梧宗一定要拼尽全力保护亓妙的安危?”

    武道殿长老抬头,又看向一脸老实的亓妙,嘀咕道:“你又没欠广寒宫钱啊。”

    竖着耳朵听,且同样好奇的亓妙:“……”

    第140章

    “咳咳——”

    道法院的宫长老握拳在唇边, 和其他家长老同时斜眼看武道殿的人,脸上明晃晃地写着嫌弃。

    亓妙如今生财有道,日进万金, 所以各家来这儿之前,早就约定好不在明面上提亓妙欠债的事, 看看武道殿这些莽夫,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武道殿长老毫无所察,他的灵牒又响了一声, 于是低头时正巧错开别人的视线,看清出传讯内容后, 他下意识转述:“广寒宫说多亏了全息手环,他们的弟子才逃过了一劫。”

    “逃过什么?”御兽长老一头雾水。

    一边的亓妙歪了歪头, 指尖虚点两下空气,她心里有大致的猜测。

    全息手环她与双一分工合作,她负责的硬件,用的都是最前端的技术, 里面一些精细部件的矿物原料属性,能够与生物的脑电波产生奇妙的共振,所以它的工作原理, 便是捕捉到大脑发出的脑电信号,将其转化为可识别的数据。其中持有者在全息世界里经历过的活动, 手环会复刻大脑中神经元产生的相关模拟信息, 然后促成肌肉记忆。

    而在全息世界里的魔渊, 是一比一复刻现实魔渊的,其魔修的一招一式,建立在双一采集的大量数据之上,可以说与现实的魔修别无二致。

    所以反复参加魔渊挑战, 可以提高面对魔修的生存率。

    亓妙能一下子想到这一点,也是因为,自全息手环正式版上线后,持有者参加最多的,就是魔渊挑战。

    她在三项活动上都新增了排行榜,且放上了外骨骼和治疗舱的饵,因此不管是竞技场、魔渊挑战还是秘境探索,全息手环的持有者都参加得十分积极。只是竞技场每日限场次,秘境探索则要花灵石入境,以至于零消费又不限次数的魔渊挑战,成为极热门的项目。

    虽然当初这样规划,是因为那会儿魔渊离修仙界还是很遥远的存在,她和双一不愿让魔渊的活动太冷门,才定成了免费。

    这倒阴差阳错地让手环的持有者没少光顾魔渊挑战,他们在里面经历的次数多了,回到现实,再对上魔修,身体会先于意识一步做出反应。

    亓妙抬起头,发现一众长老在盯着她,不由挠了下脸颊,想了想,尽可能用他们能听懂的话解释了一下。

    长老们听得瞪大了眼睛。

    他们原以为,全息手环不过是更厉害一些的灵牒,现在听到这番功效,都有些回不过神。

    “我也在全息世界里试过竞技场,”剑峰的长老不解道,“是次数太少了,才不够显著?”

    亓妙默了半秒,声弱道:“是我的问题。”

    她条件有限,搜集到的大部分数据都来自师兄师姐那一境,所以全息手环对他们的增效更明显。

    各家长老听着她的话,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阵法门的长老点着灵牒:“如此说来,东极那边的人朝我对你嘘寒问暖,原是为这个。”

    亓妙一愣,百草园的长老惊讶道:“南岭那边的医修也传讯要我好好照看亓妙。”

    一众人掏出灵牒,齐齐一对后沉默了,原来他们刚收到的传讯,全是各方势力明里暗里地喊他们护好亓妙。

    习蛟翻个白眼:“这还用得着他们说!”

    “确实,”体术堂长老戳着灵牒,“你们看看他们的口吻,还什么劳烦、什么辛苦,搞的好像亓妙是他们宗的一样!”

    各地宗门、世家来找苍梧宗的长老,自然也不单纯向亓妙道谢,隔了一阵见苍梧宗的长老不回,才道明来意,表示想问亓妙买一些灵器。

    因是危机关头,自是要加急的。

    苍梧宗的长老虽然对这些人关心亓妙的行径嗤之以鼻,但知晓这全息手环的特殊后,也明白他们的焦虑。

    上一次魔渊来战,他们虽是胜利,但也伤亡惨重,而亓妙,或许可以阻止情况变得糟糕。

    于是亓妙从长老们口中知道了其他人的诉求,她几乎没什么犹豫地就应了下来,然后发现一件意外的事。

    “除了全息手环还要光剑?”

    亓妙黑眸掠过一丝诧异,再次确定:“真的是光剑?”

    百草园的长老直接将灵牒给亓妙看。

    灵牒玉简上,是南岭医修洋洋洒洒的数百言,总的来说,就是光剑在袭杀魔修时立了大功。

    亓妙:“……”

    这多少出乎了她的意料。

    “有什么不对的吗?”医修长老看亓妙神色微妙,不由关心道。

    亓妙犹豫了一下:“您能再与他确认一下要光剑么。”

    剑峰侯长老投来目光:“光剑有何不妥?”多好一剑啊!人家求这个不正常!

    亓妙客观道:“光剑的光刃虽是强悍,但它的‘剑柄’是弱点,很容易被破坏反制……”

    她话音一顿,突然间意识到什么。

    修仙界各家确实知道光剑的优缺点,但魔修上哪儿知道,这些从魔渊来的魔修恐怕是看出光剑的剑柄毫无威胁,没把它放在心上才结实地挨了光刃。

    不知怎的,亓妙耳边几乎要浮出双一的声音:“魔修他们还是吃了没文化的亏啊!”

    亓妙摸了摸鼻尖。

    虽然猜出了光剑是怎么出其不意的,但亓妙心里清楚,光剑绝对不是长久之计,魔修不是傻子,吃一段时间的亏或许就会反应过来,到时候光剑可不会像现在一样轻易地伤到魔修。

    须臾,亓妙做出决定,她转身看向习蛟:“长老,全息手环可否让门中其他炼器弟子也参与进来,他们近日学有所成,可以加快进度。”

    这话是真的,她测试过灵器的功能,从秘境出来后,有看到灵牒上双一每日发来的传讯。她在秘境的这一段时日,炼器同门已经基本掌握了全息手环的炼做方法。

    双一说他们的理论还欠缺些,且手环的精细度要求高,成品率还不够过关,不过却也可以上手了。

    习蛟瞥她一眼,颔首道:“我与穆长老他们知会此事。”

    亓妙乖巧地“嗯嗯”两声,然后也取出石料,开始为各方做后勤准备。

    *

    魔渊此行的计划十分不顺。

    这一次来修仙界,与他们想象中的着实有很大区别。

    柏道才和崇立真在西域首战未果,气势汹汹地闯进广寒宫,最后却无功而返,一通忙活,只有魔修折损。

    南岭那边遭到光剑突袭,行动也是乱成一锅粥。

    东极那边,卜命师和魂修齐在,想找到他们极其不易,而剩下的炼器师,更是难攻进去。

    北境各家则放弃了将魔渊重新封印,直接让符修尊者画地为牢,将魔渊出来的魔修困在一方之地,不让他们有出去嚯嚯各宗的可能,准备在两三日结束这场袭杀。

    而中朝见的血腥最浓,可死的魔修大将也是最多,连十二煞彤婆婆也不慎被纳兰家家主古怪的手段打成了重伤。

    “这些名门正派……这些年莫非就忙着钻研如何对付我等?”

    崇立真速度极快,他已经带着手下魔修袭上第二个宗门,但见鬼的就是这个宗的弟子,竟也像知道他们要往哪打似的,一个个跑得飞快。

    崇立真指节捏得嘎吱作响,脸色更是阴郁的无魔修敢应话。

    柏道才冷笑一声:“倒也并非全然无收获。”

    粟慧提醒后,他们有所提防,然后就在刚见识了这古怪的凡品灵剑,也找出了破解之法。

    这剑刃无实物,可剑柄却好摧毁。

    崇立真知道他的意思,可仍不爽:“说到底还是粟慧大惊小怪,他们连这都没发现。”

    他们说着,一路脚步却未停,也在这句话音落下后,看到了远处的同心宗。

    崇立真步伐一顿,下一秒肌肉蓄力,法阵在足下不断生出,缩地成寸,不过几息便出现在同心宗山门前。

    有了广寒宫的先例,同心宗自不会掉以轻心,还以为魔修被拦在裂缝处。

    所以崇立真靠近的一刹,忽地杀意骤消。

    崇立真咬破舌尖,重新落阵,将情绪影响降到最低,冷冷抬眼看向守着山门的女人。

    “这种雕虫小技用在我们身上怕是无用。”

    立在山门的谷晶闻言撇了撇嘴:“是啊,你们魔修都是些受心魔操控的傀儡,没有理智的东西哪儿会被我们挑拨。”

    崇立真嗤笑一声:“这次原本还想放过你们同心宗。”

    对上谷晶诧异的眼神,崇立真继续说:“毕竟你们也为我魔渊做出不少贡献。”

    谷晶脸色一沉,不再多言,动身向崇立真攻去,同时山门出现其他长老。

    厮杀在一瞬间便起了。

    崇立真没说错,情修在对上魔修,天生有劣势,这些早已经顽固成魔之人,情修无法用心法撼动,只能以道法和他们相拼。

    战局很快就朝着魔修的方向倾斜了。

    压了一日火气和憋屈的魔修在此时,才终于有了来踏平修仙界的实感。

    在群起攻之之下,同心宗的鸿长老被道法袭中,同位长老的丁稚捞起他飞掠,一边用灵气抵挡住剑气。

    “再这样下去不行,”丁稚有点头疼,因为情修的名声,西域各家的宗门都离她们宗很远,生怕与她们沾边,也怕宗内的情修弟子嚯嚯他们的弟子。

    这在往日没什么,可现在就有些麻烦,等其他宗来要撑好一阵。

    她们又无法带宗门弟子走,亓妙全息手环的事传开,她们昨日就问了门下弟子,这些不省心的弟子虽不少人有全息手环,但参加魔渊挑战的人寥寥无几——他们进去,全都是交朋友的。

    这种关头再骂弟子也来不及了,丁稚只能祈祷快点有人赶过来。

    鸿长老脸色苍白,低声道:“要不试一试亓妙说的东西,你的弟子不是把它给你了吗。”

    丁稚愣住,抿了抿唇:“你真信她说的?”

    “死马当作活马医吧,”鸿长老皱眉,灵力缓慢地修复着身体,“再这样下去他们很快就闯进去了。”

    丁稚看了一眼前方,咬了咬牙:“行,试试吧。”

    说罢,她示意鸿长老照看好自己,然后转身飞向魔修人多之处,闪躲间传音给附近的长老,让他们避开她一些。

    谷晶察觉到什么,看了她一眼。

    同心宗长老往后和丁稚拉开距离,这一举动很快落在了柏道才眼里。

    他目光微沉,盯着丁稚,想看看这些情修想耍什么把戏,然后看到后者取出了一根眼熟的细长黑棍。

    又是光剑?

    柏道才眼里浮现出些许讥讽,这些人还准备用这玩意来杀他们魔修?

    其他魔修也发现了,一个个压制不住兴奋,他们已经有些迫切地想要结束这一切了。

    郭松欺身而上,巨刃高扬,只等逼近后毁掉剑柄——太远冲着剑柄下手,会被察觉避开。

    风声呼啦啦,他离丁稚越来越近。

    十二丈、十丈、七丈……

    周遭空无一人的丁稚动了。

    她的手腕微晃,一道令魔修眼熟的银色光刃出现,郭松速度不减朝丁稚冲去。

    还差三丈,丁稚眯起了眼眸,催动心诀,随着杀意,光刃在风中倏然暴涨,眨眼间蔓延至十二三丈的长度。

    炽银的光芒就那么猝不及防地撞入一众魔修眼底。

    郭松瞳孔骤缩,足下急刹,可此时他想停下也来不及了,不止是他,其他魔修也是。

    而丁稚更不会给他们反应的时间。

    情修不太熟练的挥动手臂,光刃轻巧一转,横扫而过,瞬间贯穿这范围内来不及撤走的魔修。

    惨叫声和光刃震得魔修集体滞住,他们瞠目结舌地看着眼前,那纤尘不染,依旧皎洁如月华的巨长银光残忍地倒映在他们的瞳孔之中。

    同心宗山门前陷入一片诡异的死寂。

    有魔修喉结滚动,本能地后退一步。

    之前也没人和他们说,这剑它天道的还可以长这么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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