懵的人不止是魔修, 还有丁稚。
丁稚望着悬于身前的光刃,不动声色地深吸了一口气,幸好方才她让诸位长老退开了。
崇立真一掌落下, 将谷晶打退后蓦然回首,紧接着心跳骤停, 他紧紧盯着在这天光绽放前十分显眼的光刃——这又是什么鬼玩意!
山门下的空气仅凝滞了三息,丁稚动了,连带着她抓握着的巨长光刃跃向剩下的魔修。
刚还傻住的魔修即刻间退散如潮。
有两个魔修稍慢了半步, 便被光刃白虹贯日,瞬间贯穿胸膛。
崇立真喉结微滚, 丁稚明显是不会用剑的,挥使的手法极其生涩, 但光刃无实物不断,又似乎不存在重量,她带着光剑往人群中莽,带去的压迫感极强。
丁稚所行方向, 魔修呼啦啦地退,崇立真抬手欲瞄准剑柄,察觉到身侧有风袭来。
捍守在后方的同心宗长老打断了他。
……
情况紧迫, 亓妙没有休息,她待在岁月晷里炼器, 直到体内灵力耗尽才从里面出来, 喘一口气的同时, 服下了丹药。
她望了一眼窗外已亮起的天色,将一批二代光剑交至长老。
趁着恢复灵力的空暇,亓妙打开灵牒,想看看她在岁月晷期间收到的传讯。
灵牒一亮, 率先映入眼帘的是曲奕君的消息。
她点进去往上翻了翻,最早一条回复是在五个多时辰前,那会儿她刚告诉对方如何利用情修基础心法在一代光剑上加强,曲奕君问她真的可行吗?
亓妙眨了一下眼睛,曲奕君回的时候,她已经进岁月晷了。
下面几条也是差不多的消息。
曲奕君并没有轻易尝试,因为她和曲奕君说了,一代光剑加强后,会成为一次性消耗品,非万不得已时刻不要用。
似乎意识到她在忙,曲奕君没得到回复沉寂了一阵,直到两个时辰前再次诈尸。
【曲奕君】:“!!!亓道友!我高低代宗门给您磕一个!”
曲奕君绘声绘色地讲了讲他们同心宗用光剑摆脱危机的事,亓妙看到他反馈情修长老将一代光剑变为十二三丈长,不由睁大眼睛。
这就是情修吗?用半成品都能将光剑催发的如此夸张,比她私底下测试的成品二代光剑强多了。
曲奕君谢过她后,接着问她:“但这光剑为何收不起来了?”
亓妙点几下灵牒:“正常,我教给你的方法是在一代光剑的基础上改造的,弄完后算是1.5版本,缺少器文搭配,只能放不能收。”
所以她才说用了以后会成一次性消耗品。
【曲奕君】:“?”
同心宗,曲奕君沉默几秒:“那我们岂不是得一直拿着这光剑?”
发完传讯,他抬头看向山门,一个长老孤零零地站着,手里还拿着光剑,光刃收不起来,搁在地上会凭空凿出一道深深的裂缝,所以就成了各长老轮流拿一阵的情形。
灵牒响了一声,曲奕君低下头。
【没眼光的苍梧宗少宗主】:“嗯嗯,等能源耗尽就好了,估计还需要一个多时辰。”
曲奕君大惊,光剑不是能用挺久的吗?
亓妙敲着灵牒:“你们用的是一代光剑,里面的能源没经过改良,之前光刃消耗少,便也持久,如今光刃暴涨,消耗自然也会急增。”
【曲奕君】:“能源是何物,亓道友能否说得浅显些。”
亓妙:“……”
花瓶!真是花瓶!她明明往通俗易懂的方向讲了。
这个情修在买光剑的时候,绝逼没有看她发布在交易板块的具体内容。
亓妙面无表情道:“简言之,剑大,用时短。”
曲奕君隔了几秒,询问了句二代光剑的情况。
“二代光剑暂时不会分配给你们同心宗。”
光剑激活的能源危险,目前只有她一个人能做,产量有限,她便是为了弥补这个缺陷,才把1.5版本光剑这种危险的改造方式告诉认识的情修。
亓妙合上灵牒,想了想,把同心宗成功改进一代光剑的事告诉长老:“二代光剑的工序繁复,不如将同心宗的成功之法广而告之,若他们此处的情修弟子愿意配合,纵是一代光剑,也能发挥出十分的威能。”
各家长老看了亓妙一眼,然后拿起灵牒,往各方发去传讯,然后陆陆续续地收到回复。
片刻后,只剩下东极归墟门和南岭万蛊寨迟迟未复。
这种情况并不意外,许是他们正和魔修交缠。
亓妙犹豫了一下:“我有他们宗门弟子的灵牒,要不我先与他们知会一声。”
现在时间和信息很重要,耽搁一阵,说不定死伤也会更严峻。
至于为什么会有他们的联系方式,无它,唯客户是也。
苍梧宗的长老们对视了一眼,示意她按自己的想法去做,现在看到亓妙人脉如此之广,他们也不是很震惊了。
从他们昨日和各方承诺会尽早寄去全息手环和光剑后,各方也在灵牒上朝他们库库许诺钱财宝物——这些人会扯下脸来和他们苍梧宗这样示好,也是亓妙的确可以在最大限度内提高内门弟子的生存率,所以各方势力如此急迫和殷勤。
再加上亓妙在修仙界大比留下了爱财的名声,所以各方送钱送的十分大方爽快。
宫文智看了一眼联系人的少女,有点儿感慨,当初体术堂的人胡侃亓妙是少宗主,他还骂这些体修满脑子筋肉,铜臭熏心,就知道见钱眼开。现在看看亓妙缺什么了,要钱有钱,要人脉有人脉!
剑峰长老在旁抚掌笑出声:“照此情形,剿灭魔修指日可待。”
*
南岭——
袁去烦躁不已:“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否则魔尊……”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粟慧察觉到什么,转过身,看到了敛着气息的魔尊。
粟慧反应极快,当即施礼。
魔尊没有看她,轻轻道:“否则我什么?”
袁去后背渗起冷汗,艰涩开口:“此行不顺,属下怕辜负大人的一片苦心。”
魔尊并未动怒,他垂眼问过这两日发生的事,所有人里,数粟慧和袁去带的魔修折损最少,并非因为他们什么都没做,粟慧和袁去几番试探,得到不少情报。
袁去已经十分笃定,造成他们这次行动不利的人就是亓妙,他放灵器窥探,已经发现正道修行者能灵巧避开他们,是从名为全息手环的一物中领教到的,而那灵器,也是亓妙炼造的。
新仇加旧恨,让袁去禀报时不免添油加醋,夸大几分。
魔尊一一听完,转身欲走。
“大人且慢,”粟慧俯首,细声轻语道:“大人,那亓妙不过是个聚元期的小修士,何须您亲自出手?据属下所知,崇立真已经赶往北境了……”
魔尊脚步一顿:“他弃了西域?”
粟慧含糊道:“崇立真只是心急,恨不得将害我魔渊者尽早碎尸万段。”
魔尊看她一眼,身影化作黑雾,也不知有没有听得进去粟慧的话。
直至威压彻底消散,袁去长舒一口气,又忍不住骂粟慧:“你疯了吗?大人要去便让他去,拦他作甚?”
粟慧瞥他一眼:“我这么做自有我的用意。”
“什么意思?”袁去皱起眉。
粟慧没有回答,她指尖轻弹,掐诀将魔气化作几只雾鸟,下一秒,雾鸟们朝着不同的方向振翅飞出。
崇立真移形换影到北境,看着漫天苍白雾障,他眸中的阴冷。
北境的阵仗骇人,不过刚踏过界碑,便身处阵法了。
崇立真没有动手破坏这阻人视线的阵法,这阵没什么危害,可要是毁掉,布下阵眼的人会第一时间察觉到。
他还不想暴露自己。
崇立真闭上眼,指腹点向眉心,触到彤婆婆之前留给他们到咒法印,片刻后,脑袋里响起彤婆婆沙哑的声音。
“你要去找亓妙?她现在在苍梧宗里,身边还有很多人。”
崇立真应声,又道:“在找她之前,我得先把困在这的魔修放出来。”
彤婆婆听后,缓声报出方位:“离你最近的魔修在向北三百千里的裂缝。”
额间发烫的咒法印消失,崇立真抬起头,继续掠身急行。
约莫一刻钟,崇立真站在雪山边缘,他垂下眼,感受着新雪底下翻涌着的魔气,寒风掠过,捎带来些许血腥味。
他咬破指尖,鲜血砸入雪地,绽开的血梅朝四面八方蔓延,终于,一道血纹触到了封魔阵的阵眼。
“以地脉为牢,他们北境还真是大手笔,”崇立真低嘲一声,抬指在虚空勾勒出一道血符,随之拍向阵眼。
封魔阵内,谢子洲微微皱眉,朝身后看去,定睛看了几秒,传音给在场的尊者。
“封魔阵要破了。”
若瑶调息着体内的伤,听到这话睁开一只眼睛:“怎么回事,你不是夸下海口说这阵可以撑个十天半个月吗?”
谢子洲目光越向远处:“当然,前提是有人不在阵外毁阵。”
若瑶一怔:“你这意思是有魔修在外面?”也没听北境哪个裂缝处的魔修跑了出来啊。
谢子洲垂眼:“也许还是从其他地方跑来的魔修。”
若瑶顿了顿:“那你不能补一补你的阵吗?”
谢子洲温和地看她,不与这个只喜欢打架的体修斤斤计较:“这种规模的阵法要是可以轻易修复,我就去称世间符修第一了。”
随着他话音落下,场中其他人也察觉到阵法要破了,四周无形的屏障正在缓缓消失,压制着的魔气决堤般喷涌而出。
谢子洲起身:“我去处理那个破阵的魔修,省得这魔修再有精力去别处。”
若瑶抬手封住自己的痛感,冷漠地望向前方一个个面露喜色的魔修。
第142章
崇立真崩裂阵眼最后一道阵纹, 丝毫不留恋,身形再度化作黑雾,贴着地面急掠离去。
原本阻碍的雾障, 在此刻反而反而掩住了他的踪迹。
崇立真催动咒法印,照着彤婆婆的指引, 融入浓雾,朝下一个裂缝赶去。
北境魔修破开阵法的事第一时间便传回了苍梧宗,各家长老望向岁月晷, 神色各异。
体术堂长老迟疑着打破沉默:“要将亓妙唤出来么?”
问完,屋中安静, 没人回答他。
隔了几秒,道法院的长老纠结地开口:“若亓妙离开岁月晷, 炼器速度恐怕会……”
百草园的长老打断他:“依我看,安危是最重要的。”
“可现在正值危急关头,”阵法门的长老道出他们犹豫的原因,“亓妙每炼一件灵器, 或许能多救回一条性命。”
而魔渊还不一定会这么攻上宗门。
各家长老执着不同的看法,商议了一阵,剑峰长老提出折中的办法, 他指着岁月晷道:“诸位,亓妙入内至今, 日晷仪已转过三度, 估计再过两个时辰便会出来, 待她此番出来,再不用岁月晷便是。”
几家长老权衡一番后,相视颔首,算是达成了共识。
……
崇立真绕路毁了正道修行者布在魔渊裂缝的另一个法阵, 在剑光破空而来前,先一步离开了这地。
甩开身后的人,他催动咒法印。
“下一个魔渊……”
彤婆婆刚一开口,便被崇立真打断:“不必再管剩下的魔渊裂缝了,彤婆婆,告诉我亓妙在哪。”
咒印那头沉默了一瞬,然后响起沙哑的嗓音:“你要独闯苍梧宗?”
“我自有办法弄她出来,”崇立真眸光微冷,他恨亓妙恨得牙痒痒。
自西域逢同心宗一战,丁稚祭出那柄诡异光剑后,那里的情修便有模有样地仿照,一个个胡乱舞着长长的光刃,跟疯子一样莽撞地冲来冲去。
而他们又没辙,在亓妙那灵剑面前,人、妖兽和灵器都变得脆弱不堪,猝不及防之下,他们尝试着在光剑碰到自己前解决,可偏偏情修天生擅长捕捉情绪的波动,每每都能洞察出他们的意图,提前躲开杀招。
几次交锋,不但没有取胜,反倒让他和柏道才麾下之将连丧,在此次魔渊行动中伤亡最是惨重。
崇立真如今来北境,便是怀揣愤怒,要弑亓妙祭魔渊。
彤婆婆沉吟几秒,忽道:“粟慧有话要与你说。”
崇立真没来得及反应,脑海中出现粟慧幸灾乐祸的声音:“看来你们被亓妙的光剑折腾得不轻。”
“念在你我同为十二煞的情分上,不若听我一言。与其取她性命,不如留个活口。”
崇立真皱眉:“你真的疯了。”
“难道你不觉得她的灵器很有意思,”粟慧语调戏谑,“要能问出炼制之法,魔尊大人或许会宽恕你在西域像丧家之狗一般的退败之过。”
崇立真脸色阴郁:“你有这么好心?”
“瞧瞧你这说得什么话,”粟慧轻笑,“魔尊大人对你置西域不管去北境一事很不满,若不是有我周旋,大人可会直接解决了你这个办事不力的十二煞,你说是吧,袁去?”
下一秒,一直沉默的袁去开口了,他证实了粟慧所言,崇立苑听到魔尊当时的态度,心头打起鼓来,怒意稍稍缓解。
袁去绝不可能帮着粟慧一起骗他。
更何况,他这事确实会触了魔尊的霉头,崇立真得承认,粟慧说的也许可行。
“……不过,你有把握让她开口?”崇立真又有些烦躁,就亓妙那个女修的修为,他都怕动魔气威胁两下就死了。
“我就算有那样的能耐,也不能一下子从南岭到北境啊,”粟慧回得不紧不慢,赶在崇立真生气前,又道:“娄雨不是在北境吗?这事她能帮你。”
娄雨是情修的叛徒。
崇立真不语,彤婆婆适时补充:“娄雨在你破开的第一个裂缝处。”
听到这话,崇立真紧锁的眉头才松了松,这样一来倒省得他再去救娄雨。
崇立真权衡过后,让彤婆婆喊娄雨来和他汇合,而他现在去把亓妙抓过来。
粟慧事不关己地说着风凉话:“亓妙古怪得很,于演可是在她手上丧命的,你别也被她杀了。”
袁去想得到亓妙的灵器,所以自然不会反对粟慧,这会儿甚至主动道:“你可以用我给你的困仙铃。”
困仙铃是袁去给十二煞用来保命的法器,此器同样拘人,但不能像锁荒樽那般可折磨神魂,其铃身坚不可摧,欲脱困只有破铃一途。而纵是尊者进困仙铃,也要十数息才能挣脱,拿它对付一个年纪不大的女修,必是万无一失。
粟慧煞风景道:“万一再被那灵剑毁了怎么办?”
袁去刚还平静的声音顷刻间多了些咬牙切齿的味儿:“不会!一旦身处困仙铃,储物袋、灵牒都用不了!”
亓妙拿不出光剑,自然没办法从困仙铃出来。
袁去没提亓妙被抓前身上携带光剑要怎么办?经这两日的吃亏,他们已经确定这些正道修行者平日不会直接把光剑佩戴在身上——那把剑的剑柄实在是脆弱,只有一二分的力量都能随意摧毁,带在身上的话,很有可能连用都用不出来,便被人破坏了。
岁月晷内,灵气流转。
亓妙压榨着自己的灵力,行云流水地勾出器文,二代光剑的剑柄与器文嵌合,泛出涟漪的微光,仿佛在相互共鸣。
刻完最后一笔,亓妙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余光瞥见地面渗出了魔气,岁月晷的四壁逐渐扭曲。
她心脏重重一跳,随即猛地掐诀,却发现退不出岁月晷。
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亓妙眸光微晃,在魔气扑到面门前,召出刚过测试阶段的灵器。
魔气吞没了岁月晷,亓妙全身肌肉紧绷着,直到视野重新清晰,她微微一顿。
亓妙看到了一片灰白的荒原,神识探查中,没有发现危险。
她垂下眼,面前屏幕上热像仪检测出来的全是绿色,很显然,附近空荡荡,没有活人,而更远一些的地方,热像仪投出的色块几乎没有色差,这个‘荒原’是有尽头的。
“?”
亓妙拧起眉,有些费解。
魔修侵入岁月晷,难道不是为了杀她吗?还是说,这是在试探她?
她环顾过四周,思忖了一阵,想取出外骨骼下去看看,然后发现和储物袋失去了联系。
亓妙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拿起灵牒,试了一下,果不其然也发不出传讯。
“……”
而亓妙消失的一刹,苍梧宗阵法门的长老礼济璇皱起眉,反手朝岁月晷挥去一道灵气。
这一举动惊动其他家长□□蛟一行人看着灵气触到岁月晷,岁月晷晃动了两下,吐出一缕魔气。
所有人的脸色骤变。
礼济璇掐住掌心:“我在亓妙身上留的护身符箓被烧了……她果然出事了。”
原本是吓唬亓妙的事竟然成真了。
习蛟取出灵牒,给亓妙传讯后,操控灵力感应着器文的变化,十数息后,他脸色难看起来。
器文无波动,亓妙没有打开灵牒——这意味着要么亓妙的灵牒无法用,要么她正身处险境,无暇查看灵牒。
不管是哪一种,都绝非好事。
岁月晷是认主的灵器,其他人也没法进去探查发生了什么事,短暂地商议一番,道法院的长老找卜命师占位,体术堂和武道殿的长老直接动身,准备去寻亓妙。
正焦灼着,御兽师长老想到什么:“亓妙的器灵呢,他说不定可以感应到亓妙在哪。”
习蛟皱眉起身:“她的器灵在兰雪靖那里,我去一趟。”
命轨刻诏降世后,双一便没事要做,这几日在兰雪靖居所旁暂住着,向他和赫连狐请教修行之道。
赫连狐抄起书册,卷起来就给走神的双一来了一下:“我放着族中事务不理来指点你,你小子晃什么神呢。”
全息世界里没有痛感,双一挨着训,悻悻道:“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感觉有点不安。”
他倒没去反驳赫连狐前半句话——赫连狐通过灵牒喊他时,正是魔修猖狂之际,他不解对方为何不去除魔,反而来教他。这位赫连老祖当时就骂了他许久,说她已年岁至此,怎么还让她一把老骨头去打魔修,难不成其他人都死了?
还是隔天灵寂坛跑来全息世界,告诉他赫连狐近日身体稍有好转,赫连胜娥不想自家老祖遇魔修崩殂,所以以家主之名,把赫连狐困在了千机楼。
当然,赫连狐想出去的话,赫连胜娥也拦不住她,但赫连胜娥是当族老的面封的千机楼,倘若赫连狐强行离开,必会扫赫连胜娥这个家主的威信。
赫连狐被‘算计’,憋了一肚子火气,为了不被赫连胜娥气死,才做其他的事转移注意,所以找上了他。
双一知晓后,便也老实配合。
赫连狐盯着双一:“你今日才摸到控灵气的门槛,莫要自傲,接下来……”
她话还未说完,身前的少年身影消失。
赫连狐:“……”
双一是触发了全息手环的保护机制,强行退出来的。
他睁开眼,看到一脸急迫的习蛟,心头突了一下,他没记错的话,习蛟长老应该在亓妙身边,现在出现在这……
“主人出事了?”
“亓妙不见了。”
两人的声音同时响起,双一怔了怔,唇线不自觉绷紧。
习蛟直截了当地说明情况,而后道:“亓妙在岁月晷炼器的时候消失了,你能感应到她在哪吗?”
双一压下焦躁:“我试着找一下。”
他忽地有些庆幸这几日被赫连狐抓着修行了,如果他还是刚化形那会儿的状况,根本一点忙都帮不到。
双一阖上眼帘,生疏地调动起灵力,他还不怎么会操控灵气,但他唤醒了自己之前的能力,意识能够继续在系统之间转移了。
他的意识海中浮现出万千光点,每一个星点,代表了一枚全息手环的坐标,他寻了一遍,没有找到独特标记过的手环。
监测未果,双一转而搜寻起外骨骼的信号,亓妙的外骨骼装备上装载着智能系统,同样拥有定位信标。
但这一次,依旧没有锁定到亓妙的方位。
冷静一点,双一心道,亓妙不喜欢事情脱离自己的掌控,这次魔渊洞开,她一定会有所准备,如果从遇上魔修开始推演……
思路转变,黑暗的意识海中浮出一个新的光点。
苍梧宗忙上忙下的功夫,亓妙也没闲着,她大致摸清了眼下的情况。
她被关在了一个法器里,这个法器似乎没什么危险,只有困住人的作用。
想出去也不难,击碎上方的天幕就好,亓妙抬头望着灰蒙蒙的‘天空’,离开对她来说并不难,但问题是,出去后等着她的会是什么。
正揣测着魔修的意图,耳边出现了一道熟悉的声音。
“主人。”
亓妙愣了一下,怀疑自己出现了幻听。
眼前的操控面板凭空闪烁了几下,屏幕浮出两个字:“主人?”
亓妙微微睁大眼睛:“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来找你。”
屏幕上的字发生变化:“我能说话吗?你现在在哪?有没有什么危险?我可以做点什么?”
“……可以。”亓妙眨了眨黑眸,感觉文字都变得有些聒噪,当下形势特殊,她没有问双一什么时候找回了原来的能力,直接简单地描述了一下自己现在的情况。
“怪不得我没办法定位到你。”
双一也将习蛟的话原封不动的复述了一遍,然后分析起魔修奇怪的举动,“这些魔修大费周章从苍梧宗把你弄出来,不可能只是将你囚禁在此,他们恐怕另有所图。”
“图我什么?”亓妙说完稍沉默了一下,“总不会是惦记我的灵器吧。”
这是可能性最大的猜测。
“如果真是这样,他们凭什么觉得我会交代啊,”亓妙有点匪夷所思,她和魔修之间结了不少梁子是真的,只凭身份立场,就不可能告诉他们的。
“也许魔修有别的后手,我先向长老了解一下北境魔修的情况。”双一说罢沉寂了一阵,再回来时,还带着离开这个法器后遇到各种情形的对策。
“长老们刚离宗巡视,等一下再动手,这样你脱困后我能把你的位置信息第一时间告诉他们。”
亓妙“嗯”了两声,左手搭在操作杆上不曾离开,右手按了几个键,给双一开放操控权限。
空气静了两秒,双一实在没忍住,先是在屏幕上画出像素风格的大大感叹号,然后开始喋喋不休:“全息手环里有定位,特殊时期主人你应该一直带着。还有,主人,你怎么用的是层级指令系统,它和我不兼容,如果不是我进化了,我都进不来这里。”
“你现在都化形成人了,还寄居在这上面干什么。”亓妙驳了一句,顿了顿才解释,“我前面在炼器,戴全息手环会碍事。”
她伸出右手戳了戳屏幕:“而且你不准嫌弃系统低级,这玩意现在是进攻模式,我装载的武器都很危险,万一用简单指令系统走火怎么办?”
双一没让亓妙等太久,长老们只是多一道保险,但在困仙铃里多滞留一刻,便多一分危险。
所以连上苍梧宗长老后,便到了亓妙破器的最佳时机。
崇立真正带着困仙铃去找娄雨汇合。
急跃间,困仙铃的细绳断开,崇立真停下步伐,拧眉望着法器簌簌坠落。
困仙铃砸在地上一瞬,便被某种力量震炸开来,烟尘四起,混入雾障,消失在崇立真的视线之中。
崇立真冷笑一声,让粟慧说准了,袁去那废物做的法器根本困不住亓妙。
不过,亓妙既然不愿意老实待着,也别怪他动手。
烟尘未尽,崇立真闪身冲入前方雾障,掌心魔气翻涌,在出手前一秒,他愣住了。
穿过雾障,他与亓妙近在咫尺,只是崇立真没有看到少女,出现在他视野中的,是一个‘怪物’。无面无相的庞然大物通体漆黑,背后一对双翼若隐若现地藏在雾障中,其线条流畅的金属身躯泛着森冷寒芒。
它的肩甲处有着诡异突起,上面布着陌生经络的纹路,此时正冲着他忽明忽暗地闪烁着。
这是什么鬼东西?!
第143章
困仙铃破除的时候, 苍梧宗各家长老收到了亓妙的位置,双一告诉他们亓妙正遇魔修的现状后,就匆匆离开。
长老们听后心头一紧, 一个个朝着亓妙所在的地方踏空而去。
礼济璇也在外寻亓妙,双一传来消息前, 她和正追着崇立真的谢子洲碰面了,得知亓妙方位的时候,谢子洲也在身旁。
谢子洲望着急得团团转的礼济璇, 微微挑眉:“他不是说亓妙的情况不危险吗?而且亓妙的债也已经还了七七八八,不至于这么紧张吧。”
谢子洲没在宗门, 但也听到了各方不断给苍梧宗送钱的传闻,亓妙欠宗门的钱应当不剩多少了。
他话音刚落, 礼济璇扭头,大逆不道地瞪了一眼自家尊者:“不管怎么说,亓妙如今是我们苍梧宗的弟子。”
命轨刻诏之后,她和其他家长老待在亓妙身边, 一直关注着少女。尊者们在前方以身涉险,除魔卫道时,亓妙也在后方没闲着。
亓妙没停下炼器, 不但把灵器送往各方,还半点不藏私, 直接将光剑加强的秘法告诉了情修, 同时让他们尽可能多得传播出去, 好让修仙界在这场突袭中更占优势。
这些他们都看在眼里。
礼济璇越想越是生气,一边赶路,一边凶道:“如今各方都需要亓妙的灵器,子洲尊者你这话要让他们知晓, 肯定会被别人指着鼻子骂。
谢子州:“……”
他只是好奇随口问一句,不反对宗门花力气救亓妙啊,这么凶作甚。
*
亓妙盯着下方的红点。
这方圆十里内,只有底下一个魔修。
不用神识探查,亓妙也给他贴上了危险的标签,所以纵使还不明白魔修为什么要用一个没有意义的法器困住她,手指已经在操控面板上输入了双持脉冲炮的指令。
浓雾之中,黑色巨兽的一举一动却格外的清晰,崇立真发着怔,看到巨兽肩头覆盖着的铁片消失,一个黑洞洞的长口对准了他。
全程没有出现任何灵气波动,但直觉疯狂地叫嚣着危险,他身形一晃的瞬间,一道流焰般刺目的蓝光从长口咆哮而出。
崇立真看清那一束光流的时候,肩头已经被贯穿,剧烈的疼痛让他惨叫一声。
“啊——”
他咬牙拧过脖子,肩处的伤口异常恐怖,灼伤边缘的血肉因为经历了极高温的洗礼,此时都已经碳化发黑。
余光之中又有微光闪烁,崇立真来不及多想,身形往后急掠,退出几步,又一柱流光从他面前划过,坠入地面的瞬间,响动称不上轰轰烈烈,可那声音却让人毛骨悚然,流光残忍、平静地汽化着所触碰到的一切。
地上的焦坑,扑面而来的热浪……崇立真抑制着心头的惊骇,如果被这东西正面打中,真的会死。
也直到此刻,崇立真才实实在在地意识到,于演死在亓妙手上一点都不冤。
崇立真冷下眼眸,封住自己的痛感,周身魔气涌动,还未勾勒出符文的形状,雾中的巨兽又一次跃起。
黑色巨兽如游隼掠飞,正以一种与庞大笨拙体型完全不符的、颠覆认知的速度驰行着。
娄雨摸着滚烫的咒法印,喊了几声崇立真没得到回应,有些不悦道:“彤婆婆,崇立真到底有没有听到我说的话,还有,他选的这是什么破地方。”
她刚还与崇立真在说话,后者忽然间没有了音讯。
彤婆婆听着娄雨的牢骚,平静道:“他现在自身难保,没时间回你。”
“他遇危险了?”
娄雨语气充满了担忧,可足下步伐一停,大有一副随时转身要走的姿态。
“亓妙从困仙铃里出来了。”
娄雨安静地等了几秒,不见后续,露出有点微妙的表情:“就这?亓妙脱困和他自身难保有什么关系?”
“亓妙杀过一个十二煞。”
娄雨抿了抿唇,感觉有些荒诞。她在魔渊见过亓妙,少女身上的气息并不强势,很显然是个刚出茅庐的修行者。
于演死在亓妙手上,她只当是于演大意,但崇立真对上亓妙也会感到棘手?
彤婆婆缓缓道:“老身不至于在这件事上撒谎,要不要去找他,你自行决定。”
娄雨沉默不语,正迟疑着,察觉到什么,她垂眸望了一演从地缝中喷涌而出的魔气,又抬头看向天空,即便有雾障在,也挡不住上方的天地异象。
天幕裂开了一道紫黑色的缝隙,深渊巨口之中,隐隐有雷蛇酝酿。
娄雨扫过隐约结成符文的魔气,知道这是崇立真的手笔。
“他这是被逼到了绝路么?”娄雨嗓音柔软,眸光微凉。
崇立真用这么大的阵势,竟然只是去对付一个聚元期的小姑娘?
而且,北境其他人也不是眼瞎的,弄出这么大的动静,肯定会被看到。娄雨盯着天地异象看了半晌,叹了口气,向崇立真的方位赶去。
崇立真已经要把出馊主意的粟慧骂上无数遍了,他想要用亓妙在魔尊大人面前将功补过,也得有命才行。
肩处仍是一片钻心的疼,他望了眼上空紧追着他不放的漆黑巨兽,升腾出一阵屈辱。
他一个堂堂魔渊十二煞,居然拿一个聚元期小修士没辙。
他尝试了好几次绕到巨兽后去解决它,但没一次成功,亓妙像是知道他在哪一般,无论是遁空术还是迷阵,都无法摆脱紧紧锁定着他的炮口。
“好!很好!我本来不准备杀你,但你要自己找死,谁也拦不住。”
崇立真刹住脚步,魔气袭向亓妙。
被师兄师姐拉着打了许多日架的成效在这一刻展现了出来,亓妙捕捉到波动,身体快意识一步,操控着机甲先一步拉开身位。
看到崇立真动手的架势,亓妙反而松了一口气——她这一路追着崇立真也很累,这儿是北境,不是荒废的秘境,可以随随便便炸个痛快。所以她这一路都很收敛,一直在找一次性解决的时机。
双一絮絮叨叨:“现在是动手的好机会,他不跑了,以主人你及格线的机甲水平杀他不难。”
亓妙被他冷不丁一说,冷不丁想起前面几次预判未中的炮火:“……不是我操控机甲的技术差,是他太能跑了。”
双一顿了一下:“好吧,是他太能跑了。”
亓妙:“……”
他到底知不知道他说这话的语气很勉强。
崇立真动了杀心,他抬手结阵,几息之间,周天俱灭阵和焚海阵交叠而生,附近翻涌的雾气被灼浪撕碎,魔气以他足下为中心,不断向外扩散,无差别地吞没着一切。
雷蛇在滚滚云层间游动,被瞄中的黑色巨兽一动不动。
崇立真冷笑一声,现在知道怕已经晚了。
如娄雨想的那样,在外寻亓妙的苍梧宗长老也都看到了异象,他们一个个神色微变。
谢子洲放出神识,探查异象所在之地的情形,掠过崇立真时微顿,等再寻到亓妙时,更是沉默。
礼济璇修为不到圣仙尊者境界,探查比不上谢子洲,只能等着谢子洲的结果。
久久不见对方回话,她忍不住侧头催促:“子洲尊者,你看到亓妙了吗?她如何了?”
谢子洲调动神识围着云霄中巨大的黑影转了两下,然后收回,望向礼济璇,迟疑道:“她变得……很是魁伟。”
“……”
礼济璇噎住时,看到远处天光大绽,那些藏在浓云中的雷电劈下来了。
看着数十雷柱集结,齐齐劈向一个地方,礼济璇神色微变,震耳欲聋的雷鸣让人心头一紧,她加快步伐,刚赶几步,看到远处雷电汇集处,亮起几道同样贯穿雾障的流光。
亓妙一边面不改色地听着机甲受损进度的提醒,一边安静地看着底下的魔修,他的神色从狰狞、畅快逐渐变得惊愕。
相位激光迸射而出,银白色的等离子湍流在坠袭途中分裂为数道,从不同角度包抄向目标。
而稍落后的电磁轨道炮如流星坠下,倒映在魔修的眼瞳里。
耳边的炸声轰炸着耳膜,崇立真不可置信地看着逐渐在眼前放大的流光。
娄雨震惊地望着吞没了崇立真的流光,激波垂入地面,地面轰地一颤,当即凹陷出一个碗状巨坑。
第144章
阵势浩大的法术对十二煞而言并不稀奇, 然而此刻,娄雨喉咙发紧,耳边嗡嗡作响。
她见过无数仙家法宝、魔道秘术, 可眼前这样的杀伐手段却从未闻过。
方才那道流光,没有灵气翻涌, 没有境界威压,仅是以无尽热浪穿透重重雾障,将所过之处, 湮灭万物。
娄雨按下心头的惊骇,抬眸向上空望去。
因为崇立真肉身消亡, 周天俱灭阵正在溃散,而雷云交汇之处, 盘踞着不知名的黑色巨兽。
“啪——”
娄雨后退半步,不慎踢动了碎石,她抿起唇瓣,生出一种不安的预感。
彤婆婆的咒法印微微发烫, 给她传递着不容错认的讯息——天上的是亓妙。
来不及探究面前的灵器是什么,装甲缝隙间闪烁的光点刺入娄雨眼帘。一股寒意涌上背脊,娄雨没有捕捉到灵力波动, 但还是在直觉的驱使下,向后疾退了数十步。
她身形刚动, 耳畔传来轰鸣响动, 再一眨眼间她原先所站之地, 地面塌陷,硝烟飞滚。
一击没中,驾驶舱内,亓妙眸光沉静如水, 指尖在操控台上飞舞,伴随她的动作,机甲肩部的装甲应声划开,十余支黑森森的管口锁定了下方。
下一秒,弹雨倾泻。
炽热的弹幕织成了天罗地网,不断封堵着娄雨的退路,娄雨身法催到极致,每一次都惊险地避过了炮火爆裂的直击,但仍然被余波震得气血翻腾。
亓妙视线追着娄雨,即将输入最后一道指令时,乌黑的眼瞳涣散了一瞬,手指悬在按键上,压下的动作慢了半拍。
情丝无声无息地蔓延,缠上亓妙神识的一刹,娄雨毫不犹豫地发动夺心魄。
最后一道爆炸声结束,娄雨欲欺身而上,只是在走出一步后她忽地顿住,拧眉向身后看去,同时忍不住低骂一声。
“这破雾障真碍事……”
害得她连来人都没察觉到。
骂雾障的还有苍梧宗一行人,天幕的异象隐没,但随之传来撼动群山的震响,偏偏弥漫了整个北境的浓雾也挡住了神识探查,各家长老只能循声追索。
礼济璇和谢子洲穿过浓雾,看清眼前的景象后,不禁倒吸一口冷气。
四周硝烟未散,焦土之上,满目疮痍。大地如同经历了天火降世,深坑狰狞,岩层翻卷,裸露的土石呈出赤红色,残余的热浪扑过来时还裹挟着一股刺鼻的气味。
把这一幕炼狱之景纳入眼底,礼济璇转头:“尊者,亓妙真的没事?”
谢子洲眯着眼环顾四周,闻声轻声道:“现在不一定没事了。”
话音落下,礼济璇察觉到异样,御气护住神识,别在腰间的符箓飞至半空,无火自燃,将肉眼无法辨识的情丝焚毁。
礼济璇眸色骤寒,一步踏出,缩地成寸,袖中激射出五枚符箓。阵纹勾连半道,一道魔气炸开了定五行的符箓。
礼济璇没有过多在意布阵失败的事,也没有下一个动作,她此刻的视线已经完全被天际的阴影吸引走了。
那静静盘桓在云层之下的‘巨兽’,有着冰冷的、熟悉的金属外壳,它无疑是亓妙在进岁月晷炼制二代光剑之前,当他们面一直捣鼓着的灵器。
习蛟问过亓妙这件灵器的用途,礼济璇的记忆中,少女当时仰着头,一脸乖巧地说:“这是重型机甲,万一魔修顺着咒法印找来,我就靠它保命啦……”
亓妙后面还叽里呱啦的说了一大堆的东西,只是大部分内容都让人听得犯困,到最后就剩习蛟还勉强听着。
而现在,这具名为机甲的灵器无比凶残地冲虚空狂轰乱炸,震耳欲聋的爆鸣声仿佛要撕开天地,礼济璇掠过被亓妙灵器肆虐过的土地,心脏猛地一颤,这些焦黑裂痕,和先前所见如出一辙。
所以……把这山脊弄得残破不堪的人不是魔修?
礼济璇微妙的沉默着,突然听到耳熟的声音。
“亓妙!御气静神,不要相信你面前的一切,你现在所见皆为虚妄!”
百草园长老姬无锌的语气十分急迫,礼济璇定睛看了看对空气索敌的亓妙,又转头瞥了眼摧毁了符文的魔修,迅速意识到,亓妙状况有异,且和前方这魔修有关。
须臾之间,她召符杀向娄雨。
与此同时,其他赶到场的苍梧宗长老也将姬无锌的话纳入了耳底,无须传音,便不约而同向娄雨袭去。
杀了这个魔修,自然会解决亓妙的问题。
娄雨遭到各路围杀,面上却无畏色,眼瞳里甚至浮现出些许玩味。
一个小小的聚元期女修,所持灵器诡谲不说,竟能引来这么多人。
娄雨品着这些正道修士身上释放出的担忧情绪,无声勾起唇角,垂在身侧的手指轻轻捻动,摆弄起中了夺心魄幻术的少女。
“杀了他们。”
娄雨朱唇微启,裹着甜腻杀意的轻喃落下,原本躁动的机甲突然静止,引得礼济璇一众人分心关注。
机甲在数道目光的注视下,有一些机械地调转了身躯,尚滚烫的炮管瞄准了苍梧宗的长老们。
“当心!”
各家长老识海中响起姬无锌的传音,“她应当是要操控亓妙对付我们。”
所有人皱了下眉头。
体术堂长老离姬无锌不远,直白道:“你不能给亓妙破了这幻术?”
“解幻术需要时间,而且要先制住她才行,”姬无锌剜了眼站着说话不腰疼的人。
剑峰长老冷声开口:“分两人拖住亓妙,剩下的人先去杀魔修。”
“说得倒是容易,两个人能拖住亓妙吗?”道法院长老神色凝重,在场但凡是长眼睛的,都应该看出来了,眼前这触目惊心的山脊,定是出自亓妙之手,要绕开亓妙杀魔族怕是不易。
“而且,”法修长老继续说,“魔修是疯又不是瞎,万一情况不对让亓妙挡在身前怎么办?”
“此法确实不妥。”
谢子洲接过话茬,给他们撂下一句令人心头更沉重的话,“魔尊座下有十二煞,她是其中之一。”
魔渊十二煞,和尊者也能打得有来有回。
“尊者知道她?”礼济璇惊讶道。
“正巧见过,”说着巧,谢子洲脸上却尽是冷色,“前几日和她交过手,她所修心法是孽缘结。”
各家长老见多识广,听到孽缘结三个字,眉心一跳。
孽缘结是情修禁法,施术者可强行与人缔结因果,将受术者作为自身劫数的替身。中此术者,命格与施术者相缚,因果缔结浅,则承后者劫难,因果缔结深,则替后者赴死。
“她应该没功夫和亓妙缔结多少因果,”御兽谷长老缓声打破死寂。
可依旧没有人接话,众人心知肚明,即便亓妙中的孽缘结尚浅,但娄雨死后反噬而来的劫难,也足以让她再次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孽缘结的破解之法有二,其一,除去覆在神识上的情丝,抹灭因果,此法至少要耗费几日功夫,其二则得她手刃施术者,自断孽缘,但这个魔修是魔渊十二煞,手上不知道有多少替死鬼……”
礼济璇分出一道余光,去看忽然自顾自说起孽缘结破解之法的习蛟,平日里粗犷豪放的男人微垂眼帘,专注地望着全息手环。
礼济璇眸光一颤,视线跟着落到了缓慢闪烁的全息手环上。
……
正道修士的攻势稍缓,疾步向后退去,娄雨看到这一幕,不由笑了起来,似讥讽他们的顾忌,催动夺心魄,诱使亓妙把习蛟一行人视作敌人。
身后漆黑的巨兽发出齿轮咬合的声响,娄雨神情戏谑,好整以暇地等待着同门相残的好戏上演。
“轰——”
光芒绽开,同时无尽热浪笼罩在娄雨上空,娄雨察觉到异常,她愕然转头,勾着的嘴角僵住。亓妙那具庞大而奇异的灵器屹立在半空,前面还向着苍梧宗一众人的管口不知何时锁定了她。
娄雨眼瞳中倒映出直奔她而来的炙烈光柱,但这一次,她来不及掐诀避开了,电光石火之间,她仓促祭出法器。
袁去那号称可挡尊者一击的护身法器飞至空中,魔气在热浪中显得微不足道,还未能完全显现未能,就像雪一样消融了。
下一瞬,她被萤蓝白色的洪流吞没。
足以令人昏厥的剧痛炸开,娄雨清晰地听到自己皮肉被高温焚毁的呲啦声,紧接着神魂处仿佛被千万根钢针刺穿——这是替鬼身死,因果线断裂的反噬。
娄雨苟延残喘着,艰涩地动了动焦黑的指骨,在确定情丝仍死死地系在亓妙身上时,充满血污的眼里浮现出崩溃的迷茫。
亓妙明明还陷在幻术里,可为什么不听从她的指令?
娄雨掀起眼皮,看见机甲仍对着她忽明忽暗闪烁着,心脏猛地坠入谷底。
“嗬……”
她喉咙里挤出不甘的声音,想不明白问题出在了哪里。
“轰轰——”
一道接一道的电磁炮迸射出,打碎了娄雨最后一丝希冀。
不远处,苍梧宗各家长老也在怔神,看着机甲那仿佛要贯穿地心的气势,礼济璇闭上嘴巴,咽了咽口水,对着习蛟干巴巴地挤出一句:“你们炼器弟子,真生猛啊。”
习蛟:“……”
“等等,”姬无锌一头雾水,指着机甲,有几分语无伦次道,“她不是还中着幻术吗?现在这是怎么回事……”
习蛟揉了揉耳朵,缓解了一下被爆鸣冲击的不适,然后神情古怪道:“我不知晓。”
也不等其他人再问,他摊开另一只手,露出全息手环:“你们问他。”
少年带着蓬勃活力的声音从手环中响起:“主人是还中着幻术——”
“但我们早有准备,魔修幻术惑心,我也可以给主人‘造梦’。”
亓妙和双一推演过各种战况,制定了包括幻术在内的一系列应对方案。
亓妙不会解幻术,可她对幻术的了解却不少,大比期间,她恶补过情修的心法,私底下也与双一讨论过幻术的抗衡之道。
幻术,说白了就是惑心乱神,以虚妄为陷阱,困人于无形,这种道法恐怖,但在星际,不乏和幻术相似的东西。比如全息手环,在某些地方就和幻术有着相通之处。
不同于幻术是以情丝入侵神识,全息手环是通过纳米级的传感器,捕捉脑电波信号,然后调整信号波传输,让人大脑内浮现出既定的画面。
娄雨对亓妙施幻术,目的是要操控她和同门厮杀,逼她走向自我崩溃。对这种歪门邪道,亓妙也不走寻常路。
娄雨催动夺心魄,亓妙就利用脑机接口,对自己‘洗脑’。
“主人用这种手段,是因为我们先前翻古籍,上面有记载。凡中幻术者,无法忤逆施术者的命令,受控者历来只有两种结局,要么拔除情丝,要么在被操控中走向自我崩溃。”
“拔除情丝我们不会,”双一顿了顿,“但自我崩溃也未必是绝路,因为受控的人一旦崩溃,施术者会隐下去,也就是说即便是情修也没办法命令一个失控的人。”
“这也意味着,自我崩溃可以削弱情丝的束缚……”
苍梧宗各家长老们听得一愣一愣的。
姬无锌抚上心口,思绪有些繁杂,亓妙安然无恙是好事,但她抗衡魔修的方式……怎么听上去跟魔修一样子邪门?
武道殿长老喃喃自语:“莫非这就是传闻中的以毒攻毒?”
“……”
姬无锌默了两秒,实在没忍住,白了一眼隔壁的医盲。
其他人也没吭声,亓妙抗衡幻术的办法已经超出了他们的认知。
一众人中,只有双一不懂他们复杂的心情,还十分乐观地接话:“我和主人把这个叫,用魔法打败魔法!”
第145章
魔渊血城, 修罗殿内。
卦针突然崩裂,绪凡瞻摆弄卦盘的动作一滞,抬起头望向上空。
须臾, 她唤出雾鸟。
“去禀报魔尊,”绪凡瞻指尖魔气萦绕, 低声道,“崇立真和娄雨已死。”
雾鸟长啸一声,振翅离去。
她看着雾鸟消失, 眸色晦暗不明。
中朝城外,彤婆婆枯瘦的眼皮缓缓掀起, 白瞳里血丝密布,她沉寂数秒, 嘴唇无声蠕动,牵引咒法印,把崇立真二人的死讯传给其他十二煞。
不多时,她掌心的咒法印泛起涟漪, 去往各地的十二煞,借她为桥,陆续出现在她的识海里。
“崇立真死了?!”最先炸响的是柏道才的声音。
十二煞荆烈语气狐疑:“你不是和他一道去的西域吗?他死了你不知道?”
柏道才烦躁道:“他临时改道去了北境。”
“去北境?”
柏道才不愿把他和崇立真因为亓妙的光剑吃瘪一事说出来, 便也不理会对方。
好在有人插嘴:“等等,彤婆婆, 你说娄雨也死了?娄雨那心法邪门, 又有十几个人替死, 谁能杀得了她?”
“是啊,而且我若没记错,娄雨也在北境吧。”
“北境?莫非死在哪个尊者手里了?”
一片猜忌声中,响起彤婆婆沙哑的嗓音:“杀他们的, 是亓妙。”
只七个字落下,识海内的其他声音戛然而止。
半晌,袁去打破凝固,语气充满了荒诞:“亓妙?!”
这个名字犹如一把利刃,刺向他们。魔渊那一日的耻辱,在他们心里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烙印。
“怎么会是亓妙,她不过是一个聚元期的蝼蚁……”柏道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对!开什么玩笑!”其他人先后反应过来,质疑声此起彼伏。
彤婆婆在嘈杂中又投下一击重锤:“他们二人,都是她一人杀的。”
*
亓妙再醒来时,已经在苍梧宗的医馆了。
鼻尖萦绕着微苦的草药味,她有些茫然地望着青帐,不知道自己躺了多久,肩背竟有一种被硌久了的疼。
但比起乏力的身体,她的精神更显萎靡,明明意识刚恢复,耳边却还回荡着枪炮轰鸣。
忽然,一只微凉的手覆上她的前额,一道温和的灵力挤入神识,抚平脑袋里针扎似的疼痛。
亓妙歪过头,跌进一双琥珀色的眼眸里。
她睁了睁眼睛,下意识问道:“你不是才学会用灵力吗?”
怎么就给她治上了?她该不会是昏迷了好几年吧。
双一看她露出一副见鬼的表情,默了两秒,忍不住为自己发声:“主人,我的学习能力很强。”
亓妙眨了下睫毛,看了一眼面前这个光是化形就折腾了几个月的人,对他的悟性不予评价。
双一还想再证明一下自己的蜕变,却见亓妙蹙了下眉,到嘴边的话顿住,跟着皱起眉:“还好吗?”
“不太好,”亓妙实话实说。
她得承认,利用脑机接口抵抗幻术是一场豪赌。
虽然结果是好的,但‘洗脑’的后遗症超出想象,现在整个人还有一些割裂感。
为了保证最大可能的摆脱魔修控制,她对自己没有任何留情,接入脑机接口后,强度拉满,用了几秒的时间,就达到半疯颠的状态了。
双一抿直唇角,声调低了一些:“我当时判断失误了,应该选择再等一等的。”
“我做的决定你自责什么,”亓妙支起身子,对脑袋里还残留的疼痛不以为然,“而且结果不是挺好的吗?我活着,魔修死了。”
双一默了一会,看向亓妙,一脸认真道:“要是可以,我不想主人你受一点伤。”
亓妙愣了下,张了张嘴,想说他几句,又怕双一再语出惊人,最后,她自暴自弃、有气无力地开始行驶病患的特权:“我要喝水。”
双一起身,身后又响起亓妙的声音:“我睡了多久?”
“两个时辰。”
亓妙“哦”了一声,又问:“那我的机甲呢?”
屋中安静了几秒,亓妙扫了眼任劳任怨的少年,悻悻道:“我不问了,你这表情有些吓人。”
双一把茶盏递到亓妙面前,算是第一次在亓妙面前冷了脸。
亓妙老实地灌了几口水,渴意刚缓解,屋门“吱呀”一声。
一袭月白衣的女人翩然而入,同时回眸浅笑,向身后的赵琼说:“你看,我就说她醒了。”
“舒尊者费心了,”赵琼执礼道。
舒晓静笑起来:“何来费心,亓妙也是我们宗的弟子,更何况现如今各宗都指着亓妙,所以不管怎样我都会医治好她。”
说话间,她们已经走到了亓妙面前。
亓妙想向长老和医家尊者问好,后者却已经利落地拉过她的手,把脉确定她的情况。
“没什么大碍,服药温养几日就好。”
听到舒晓静的话,屋内的人齐齐放下心来。
坐诊完,舒晓静也没有离开,她好奇地看着亓妙:“我从姬长老那听了你抗衡幻术的法子,你愿意与我细说一下其中关窍么?”
亓妙没有什么要避讳的,就把当时的情况复述了一遍。
舒晓静听完,目露惊奇:“情修幻术向来以催折道心为要,必会予人绝境,她给你的幻术是什么?你又准备了什么样的幻术,竟能反制她?”
亓妙眸光微闪。
舒晓静看着陷入沉默的少女,柔声道:“魔修的手段向来卑鄙,不便说也无妨。”
亓妙闭上眼睛,胡乱地点头。
这个确是不便说,她总不能告诉她们,娄雨的幻术让她回到了穿越之初——睁眼就是熟悉的师兄师姐们怒目而视,长老们抨击指责她毁坏朱雀宝阁的恶行。
而她给自己准备的‘幻术’,就是虫族大军压境。
两相叠加,她疯的很快。
在那种情况下,能反杀娄雨,也多是靠双一的指引。双一通过脑机接口,给她在机甲的设定,又将虫族突袭的方位与娄雨重合,才让她在一声声去死的背景音下,操控着机甲向迎面而来的虫族开火。
因为要除掉娄雨所有的替鬼,所以虫族周而复始,她也不停地按下板机,一次又一次地完成绞杀。
舒晓静又问了问脑机接口的事,亓妙便允诺日后给她做一个非嵌入式的脑机接口。
这事说得差不多,就又轮到了赵琼。
“倒是小看了你,”赵琼伸手点了点亓妙的额头。
亓妙弯了弯眼睛,谦逊道:“是那两个魔修太大意了。”
赵琼乐了:“夸你两句还喘上了。”
亓妙无辜地眨眨眼睛。
其实她也没说错,她有机甲在,有自信可以和魔修一打,但能那么快解决他们,多少有他们大意的原因在。
但凡崇立真对她警惕足够,就不会躲也不躲电磁炮。
娄雨虽是知道了机甲的威力,却也对她的道法太过自信,压根没有想到她一个聚元期的小修士有办法抗衡。
赵琼抱臂:“不过,你这保命灵器日后可要慎用。”
亓妙眨了眨眼睛。
赵琼扫见她懵懂的模样,将习蛟给她复刻的留影石丢给亓妙。
亓妙往里面注入灵气,顿时‘看’到了一座被炸得稀巴烂的山头。
她右眼皮跳了跳,掀起眼偷偷看向双一,后者轻点了一下头,肯定她的猜测——这是她机甲干的。
“……”
亓妙低下头,忏悔着自己大肆破坏的行径。
双一试图给亓妙说话:“其实主人有在收敛的。”
赵琼看了一眼留影石中的画像,又看向亓妙二人,露出了吃人的表情。
双一:“……”
他摸了摸后颈,老实地不再吭声,但稍微往旁边挪了挪,尽可能给亓妙挡了下长老的视线。
赵琼勉强平复心情,语气不善道:“这还是有所收敛,不收敛的话,那岂不是要跟魔修一起把北境毁了?”
说罢,就从双一身后,看到亓妙又把头往下埋了埋。
这次轮到赵琼右眼皮一跳了。
不会吧……
赵琼捏了捏眉心,转向看戏的舒晓静:“尊者,她没有入魔的迹象吧?”
“没有,”舒晓静夸赞道,“她心性很是坚韧。”
赵琼松一口气:“那就好,我看她入魔,在魔渊高低也能混个魔尊。”
被自家长老阴阳了一番的亓妙:“……”
舒晓静点头,不知是真心还是起哄:“确实有这个可能。”
亓妙又看了一眼留影石的画面:“这里是哪个宗门的地盘?”
赵琼挑眉:“问这个作甚?”
亓妙神情麻木:“这不是把山炸了,想看看要怎么赔……”
“你炸的?”赵琼肃然打断她,一本正经道,“那不是魔修炸的吗?”
亓妙:“……”
双一:“……”
“啊。”
亓妙干巴巴地发出一个音节。
“是啊是啊,”舒晓静也满脸真诚,“那不是魔修干的吗?当时那里的天地异象,整个北境可都看到了。”
亓妙被她们睁眼说瞎话的能力惊到。
赵琼瞅着她,纳闷道:“平日也不呆啊。”
舒晓静没再逗亓妙,和她说:“你放心吧,此山虽毁,却是为诛杀十二煞所致,无人会问责你。毕竟若放任那魔修阵法扩散出去,那毁掉的,就不止这一座山了。”
第146章
确定自己不用为炸山赔钱后, 亓妙犯晕乎的脑袋都清爽了几分。
她脸上的开心没半点掩饰,赵琼瞅见,不由扶额:“瞧你这点出息。”
亓妙权当没听见, 继续嘿嘿傻乐。
赵琼放任亓妙高兴了一阵,才切回正题:“该说正事了。”
“你杀了两名十二煞, 魔渊那边不会善罢甘休。”赵琼说着,捏住又一枚留影石,灵气聚集在空中绘出北境的地图, 她在几个地方做上标记:“这些是北境魔渊裂缝的位置。”
听到魔修的事,亓妙的神色也认真起来。
“死在你手上的魔修, 其中一个是从别处来的北境,他在掠走你之前, 毁了三处封魔阵。宗门收到尊者们的消息,那些破封而出的魔修现在正在集结,应该会冲咱们苍梧宗而来。”
亓妙垂死病中惊坐起。
“不用担心,”舒晓静插口, 说出的话与温柔嗓音截然相反,“一群丧失理智之辈,他们若敢来, 就请他们丧命在此。”
“这倒没错,”赵琼顿了顿, 不免嘀咕一句, “也不知道有多大仇多大怨, 至于连一个聚元期小修士都不肯放过吗。”
亓妙心有戚戚然地点头,大脑却在飞速运转,左右思量一番,发现只要魔修的咒法印还在她身上, 今日的事随时都有可能再发生。
可要摆脱,首先得找到给她下咒法印的人。
亓妙翻着在中朝的记忆,她当初从魔渊刚逃出来,连半天都不到,神魂就被种下了咒法印,有这种手段的魔修,多半也是十二煞。
前些日子,她在长老们的看护下生活,听到他们提起过,各地都有十二煞现身。
“发什么愣呢?”
赵琼看亓妙半晌不吱声,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
亓妙下意识说:“我不能总等着危险找上门再处理,所以在想有什么办法可以找到那个给我种下咒法印的魔修。”
真让刀架在脖子上就来不及了。
赵琼捕捉到少女不想再安分守己的端倪,眯起眼,带着点谆谆善诱道:“找到后要怎么做?”
“自然是把危险扼杀在摇篮里……”
亓妙大话还没说完,就被赵琼捏住了脸蛋,后者笑里藏刀道。
“北境领头的十二煞,没一个修咒法,难道你想单枪匹马的去寻那个咒法道的魔修?”
亓妙含糊道:“说不定我在宗门里也能解决他。”
赵琼半点不信她的鬼话,舒晓静在一旁津津有味地看着,也不阻止炼器坊长老教训自家弟子。
亓妙脸颊被揪着,说不清话,便将目光投向双一。她本意是想要双一代自己解释,可这一瞥,就看到双一盯着赵琼的手出神,脸上明晃晃地写着‘羡慕’二字。
“……”
这人在想什么不正经的玩意!
双一没注意到亓妙控诉的目光,却也很快收敛了心绪,挺身而出道:“如果可以精准锁定那个魔修的踪迹,主人说的也不是不无可能。”
屋中一静,赵琼和舒晓静神色怪异,将这大言不惭的一人一器灵从头到脚地看了一遍。
赵琼撒开手,颔首示意他们讲讲。
亓妙看向双一,后者心领神会,“机甲,就是主人今日杀魔修的那具灵器,它可以和魔修正面相搏,也可以锁定袭杀千里之外的人。”
赵琼若有所思。
亓妙见有戏,连忙扮乖。
双一正准备继续进言,赵琼抬手止住他的话头,然后垂眸看着亓妙:“你倒是轻松,怎么你的灵器,什么都让双一说?”
亓妙摸了摸鼻尖,有一点心虚。
她承认自己有点耍滑——从她把星际科技融入炼器后,长老们习惯将她天马行空的话当做耳边风,但双一不一样,双一化形之后,大概是因为器灵的身份,炼器坊上下对他都格外推崇。
亓妙刚刚便是因为这个缘故,才想着让双一去说服长老。
一个时辰后,亓妙听到推门声,抬起脑袋,扬声向来者打招呼:“方师兄!祝师姐!”
方肖禹看着亓妙,眉宇间带着几分茫然:“你怎么在医馆?发生什么了?赵长老怎么忽然传令,叫我来看你的灵器?”
一旁的祝丹宁抚袖站着,她也是被自己师尊传唤过来的,但和方肖禹不一样,她的任务明确,是来照看亓妙安危的。
亓妙取出赵琼留下的契物,释放出灵气让它浮空:“等下你就知道了。”
说罢,契物连通了秘境入口。
几人一起进去,方肖禹落地后环顾了一周,望着广阔无垠的旷野不禁咂舌道:“这也是长老给你的?到底要我看什么灵器,还要特意来这里用?”
亓妙眨了下眼睛,念动法诀,下一秒,一具漆黑的庞然巨物轰降在她身边。
“这是机甲。”
亓妙向瞪大眼的炼器师兄介绍。
方肖禹的许多疑惑在看到机甲后抛到了一边,他看着比自己两个人都高的灵器,又用神识打量了一阵,还是看不透其用途,只好望向亓妙。
亓妙被掳走时事发突然,长老们为了不让事情闹大乱套,没让宗门弟子知晓,所以现在她回来了,也无人得知她反杀了两名十二煞的事。
这会儿迎上方肖禹求知的眼神,亓妙卡了一下壳。
她想了想:“我演示一下。”
“好,”方肖禹点头,又有些纳闷道:“长老既然好奇你这灵器,怎么不亲自过来?”
亓妙顿了一下:“魔渊裂缝处的封印阵法被破,群魔出逃,赵长老他们还要去检查宗门界碑。”
所以验证她灵器威能的任务落到了方肖禹头上。
和方肖禹解释完,亓妙钻进舱内。
“主人,长老们很爱护你。”
刚坐下耳边响起双一的声音,亓妙缓慢地点了下脑袋,方肖禹是衣钧尊者的亲传大弟子,但连他也不知道如今北境魔修正集结,想向她寻仇的事,这意味着其他弟子也不知道——如果这被宗门弟子知道,和她亲近的师兄师姐或许不会想什么,但其他弟子兴许会觉得自己因为她遭到了无妄之灾。
她深吸一口气,看向操控台,打开麦克风:“方师兄,你看到正北方那块巨石了吗?”
方肖禹配合的大声回应:“看到了!”
亓妙眨了眨眼睛,犹豫了一下,为了照顾炼器师兄的面子,没把不需要他大声吼的话说出来。
“好,那我开始了。”
几乎话音刚落,机甲后舱筒蒸汽喷涌,如一支离弦箭跃上了天空。
方肖禹和祝丹宁一怔,彼此对视了一眼。
祝丹宁迟疑道:“她是不是没有用灵气?”
方肖禹喉咙微滚,“嗯”了一声。
他还没从机甲凌空起飞的事上转过弯,一道炽白如太阳的光束笔直射出,和正北巨石相吻的瞬间,巨石没有爆炸飞溅,而是直接融为一滩烂泥。
方肖禹又一次瞪大眼睛,头顶传来炼器师妹的声音:“这是相位激光,优点是速度快,但耗能大,而且它持续期间内不能进行快速移动,否则会中断。”
上空的机甲不给方肖禹大脑理解这句话的时间,右臂的装甲滑开,弹出一个圆形的、有着数支枪管的物件。
“哒哒哒——”
随着机甲操作者的动作,无数钨钢弹丸飞出,在空中激射出一条赤红色的火线。
“这是加特林,嗯……可以叫它多管速射火炮,它的弹药穿甲威力极强,但很难突破灵力的防护,不过它胜在速度快,数量密集,可以磨掉对方很多灵气。”
“师兄,你要试试吗?”
方肖禹看着被这玩意打成马蜂窝的地面,额角微跳,木着脸婉拒:“不了。”
祝丹宁忍了忍,还是没憋住,扭头问:“你们的灵器都不需要灵力了?!”
亓妙这连着两次出手,她愣是一点前兆都没感应到。
方肖禹:“……”
“只有亓妙的灵器是这样,”方肖禹艰涩道,“我们还是个传统的炼器师。”
方肖禹隐隐意识到,亓妙选这个节骨眼拿出这具灵器,大概是要用来对付魔修的。
反应过来后,他当即绷起神经,神色更加认真,决定把看到的细节丁点不漏的转述给长老。
——方肖禹本来是那么想的。
直到他看到了把地面撕裂出一丈沟壑的电齿爪,见识了跟罡风一般削铁如泥的超速旋转刃,目睹了轰什么什么成渣的等离子炮,领会了他倾尽灵力护体仍然被震得五脏六腑不适的声波共振炮……
方肖禹面色恍惚,耳边是亓妙有点可惜的声音。
“这个秘境不够大,量子坍缩炮和加农炮没办法展示。”
“不过不要紧!接下来的是重头戏,也是要劳烦师兄你给赵长老转达的。它叫反物质微粒弹!主要的原材料是γ型负离子,嗯……就是渡星节上,雾墟海那处的星云,它击中实物后释放的能量可以将一定范围的生物汽化。这是一种全新的武器,上限只有理论数据,没具体测试过,你先等我看看秘境尽头……”
方肖禹:“……”
别念了,亓师妹别念了,他已经听得毛骨悚然了。
这个已废的秘境不限制使用灵牒,祝丹宁也痴愣着看机甲秀时,别在腰间的灵牒响了一声。
她深吸一口气,揉了揉脸,低头拿起灵牒。
灵牒亮起,上面出现了一条传讯,是舒晓静在问她:“阿宁,你们还在秘境吗?亓妙可还好?”
祝丹宁点了几下灵牒:“师尊,亓妙师妹没事。”
传讯发出去,祝丹宁抬头看了一眼上空风骚飞翔的机甲,又给自家师尊补了一句:“亓妙师妹正沉浸在自己的灵器中已经不知天地为何物了。”
第147章
亓妙的心跳声逐渐和引擎的轰鸣同频, 掌控机甲的快感化作战栗窜上脊背时,她漆黑的眼瞳骤然沸腾,炸开亢奋的星火。
这种异常状态是脑机接入神经后的副作用, 短期间内情绪会不自觉放大。
唯一能提醒她的双一默不作声,任由她驾驶着机甲撒野, 让她以尽情发泄的方式覆盖洗脑留下的创伤。
亓妙当着方肖禹的面,把机甲现有的攻击系统演示了一遍,才意犹未尽地登出机甲。
“亓师妹, ”方肖禹一个箭步冲上来,起初的镇定已经荡然无存, 他指着机甲,眼巴巴问, “我能仔细看看吗?”
亓妙弯弯眼眸,手一挥,颇有一种炫耀了心爱玩具得到认可的骄傲:“当然可以!”
静止状态下的机甲像一只蛰伏着的巨兽,合金装甲在日光下泛着冷冽的寒光, 方肖禹的视线落在机甲背后拢起来的推进翼上,脑海中不断闪回机甲肆意飞驰的画面。
这灵器……也太飒爽了。
方肖禹滚了滚喉结,他敢笃定没有任何一个炼器师能不被机甲吸引。
祝丹宁的注意不在机甲上, 她环顾了一周,目光所及, 皆有亓妙破坏的痕迹, 突然间, 祝丹宁明白了师尊为何要特意叮嘱她,让她看紧点亓妙有没有入魔的迹象。
方肖禹到底还记得自己来这的原因,观望了一阵,把看到的东西一一发给赵琼。
后者没有马上回复, 亓妙想了想,觉着横竖都得等,转头便邀请方肖禹和祝丹宁,要用机甲带他们兜一圈。
出于新奇,两人欣然同意。
亓妙操纵着机甲飙了两趟秘境后,彻底神清气爽了。
“太奇怪了,”身侧响起方肖禹的声音,亓妙偏头,看到方肖禹魂不守舍道:“你这灵器简直不符合常理。”
亓妙微微睁大眼眸,万万没想到她有一天,竟然会从修行者嘴里听到科技不符合常理的鬼话。
简直倒反天罡!
土生土长的方肖禹浑然不知亓妙心中的腹诽,还继续抒发着自己的心情:“有你这个灵器出世,北境魔修必会溃败。”
“啊……”亓妙发出一个音节,“师兄,机甲怕是不能帮北境除魔。”
方肖禹一顿,迟疑道:“你这灵器不是用来对付魔修的吗?”
“这么说也没错,但我用它的方式和方师兄你想的有出入,”亓妙扫了眼下方狼藉的秘境,唏嘘道:“要是用你刚刚看到的这些东西杀魔修,我怕到时候,我对修仙界的危害,比魔修还严重。”
方肖禹:“……”
好有道理。
“那你准备怎样用它?”
亓妙眨了眨眼睛,将对赵琼说的计划又复述了一次。
方肖禹听后沉默了,半晌才开口:“亓师妹,你莫要同我说笑。”
“……我没骗你。”
方肖禹扯了扯嘴角:“可你说你要从北境杀远在数万千里之外的魔修,这不是天方夜谭吗?”
“方师兄你刚不是看到了吗?只要我能锁定目标的位置,不管多远我可以用反物质微粒追踪到它、消灭它。”
“这和前面一样吗,”方肖禹按住额角,“你人在北境,上哪儿打听万里之外魔修的动向?”
亓妙拍了拍胸膛,气势恢宏道:“我有关系!”
似曾相识的对话让方肖禹一惊:“你什么时候在外面也欠了债?”
亓妙瞪圆眼睛:“我指的是买我灵器的道友,方师兄你在说什么?”
“……”方肖禹声弱下来,“也不能怪我,你上次同我说你有关系,找的人都是你的债主。”
亓妙:“……”
士别三日都当刮目相看,这都过去多久了,她在炼器师兄心中的形象怎么还没变化。
方肖禹干咳一声,生硬地跳过这个问题:“他们也没办法让你知道魔修的确切方位啊。”
话音落下,他看到炼器师妹露出狡黠的笑容:“我有妙计。”
*
暮色血染苍穹,往昔繁华的中朝坊市如今变得空无一人。
风卷起锦楼残旗一路奔至城外荒野,越过交接的兵刃,最后被滔天魔气撕成了两半。
宗政百祥御器护送着受伤的修士退离,忽地一道雪白剑芒破空而至,刺入宗政百祥的双目,他瞳孔一缩,身形迟滞半分。
长剑将杀之际,一枚玄铁佩横空截住了剑势。
“还站着干嘛,”赫连雪反手拽住他的后领疾退,猎风吹乱发梢,他们二人才狼狈地停下。
趁着这喘息的功夫,赫连雪皱眉道:“宗政家怎么不管你的安危?”
宗政百祥死里逃生,摸着冷汗回赫连雪:“他们要重新封印魔渊裂缝,哪里顾得上我。”
这确实是第一要事,赫连雪望了眼宗政家唯二不修符阵的子弟,有些无奈:“那你干嘛还来这里。”
“身为世家子弟,当然要除魔卫道啊,”宗政百祥振振有词道。
“你至少先保住自己的小命,来这里连外骨骼都不穿,我还以为你想送死。”
宗政百祥被一凶,悻悻地摸了下鼻尖:“那什么,外骨骼被我放在储物袋里充能呢,现在应该快好了。”
在赫连雪“你不穿外骨骼就别拖累别人”的目光下,宗政百祥麻利地取出外骨骼给自己套上。
换好后,他看到赫连雪正低头戳着灵牒。
宗政百祥小声嘀咕:“你怎么还在这种危急关头玩灵牒?”
赫连雪收起灵牒,不答反问:“你知道纳兰堇在哪吗?”
“纳兰家在城东郊。”
中朝城东的魔渊裂缝最多,武道强悍的纳兰家在裂缝洞开后,便二话不说地带人过去镇压那里的魔修。
赫连雪点点头,转身要往城东走。
宗政百祥奇怪道:“你要去哪?”
“去找纳兰堇,亓妙托我和纳兰堇帮她一个忙。”
宗政百祥浑身一振,声音陡然拔高:“亓妙?你们的关系何时这样好了,她怎么不找我帮忙?”
赫连雪感到莫名其妙:“亓妙为什么找你。”
宗政百祥愤愤道:“我和亓妙可是在炼器比赛第一轮结下了深厚的道友情谊。”
赫连雪无语,心道亓妙还差点当了她们赫连家的家主呢。
“那你去问她好了。”赫连雪丢下这句话要走,宗政百祥却从后面跟上来,嘴里还在毛遂自荐。
“别走啊,亓妙要做什么?我也可以帮忙啊。”
赫连雪转了转眼珠:“那你跟我走。”
城东的土地已经看不清原本的颜色,赫连雪和宗政百祥途径数百尸骸,遇见了迎面走来的纳兰堇。
三人目光相撞,赫连雪本想解释一下宗政百祥为什么会现在在这里,纳兰堇却笑起来,先一步开口:“你来的正好,我原本还有些担心赫连雪做不好这事。”
……
十二煞荆烈麾下三魔将,关洋居末。
此刻他在东城郊,站在尸骸堆积的山岗上,脖颈暴起青筋,怒声喝令一众魔修:“继续上!”
血腥味涌上鼻腔,关洋额角不受控的抽搐了一下,他知道荆烈大人今日情绪不佳,若还想前些日子被正道修士压着打杀,他也绝不会活过明日。
可……
关洋看向前方,纳兰权骨扇摇曳,每每展扇,扇面泼墨的写意山水便会被血染红一次。
十多丈外,万俟菡纤指似做拈花,随着指尖轻弹,天空降下冰屑,将近身的魔修冰封。
“扑通——”不远处,十多个魔修毫无征兆的摔在地面,他们不知何时被尉迟仕林生生抽离了神魂。
关洋面色难看,这三大世家的家主如同三座不可逾越的高山,令他沉甸甸得喘不过气来。
关洋移开目光,视线落在尊者境下的修士身上,心中升腾起无尽的屈辱。
此番出战,关洋原以为他们魔修会血洗修仙界,可这些正道修士在几天前先是祭出了一把稀奇古怪的灵剑,趁他们无防杀了不少人。好不容易弄清这剑的弱点,这些正道修士又将其收了起来,可打着打着,又会冷不丁地拿出来,他们要么身上被戳一个洞,要么法器被毁。
正回忆着苦不堪言的每一仗,一条缚魂锁从天而降,关洋猛然警醒,他抬起头,看清执锁链的不过是个年纪不大的少年后,双目倏然赤红。
“鼠辈找死!”
关洋怒吼一声,周身魔气炸开,震碎锁链的瞬间,他五指成爪,直取少年天灵。
后者身法稚嫩,可在关洋快要碰到他时,他整个人诡异的后折,如水上芦苇般滑出了关洋的爪风。
关洋几乎要咬碎牙齿,又来了!
只要是遇到穿着奇怪的修士,他们仿佛跑得比兔子还快,每次杀机将至,总能以一种出乎意料的方式躲过去。
关洋实在没办法忍受一个化神期的人都敢骑在自己头上,他怒不可遏道:“无名小儿!尔等还自称名门正派,行事却比魔修还下作,有本事我们堂堂正正打一场。”
宗政百祥心有余悸地站稳身子,他回头看了一眼气急败坏的关洋:“我不。”
吐出这铿锵有力的两个字,他还不忘再补上一句:“我有亓妙的外骨骼凭什么不用,有本事你来抓我啊。”
这一举动彻底点燃了关洋的怒火,他当即不管不顾地扑上去,宗政百祥收起脸上的嬉笑,慌不择路的继续跑路。
随着身形急转,腕间忽然滑落一枚圆环,他脸色骤变,俯身去捡,嘴里还叽哩哇啦地叫:“遭了,我的全息手环。”
然而在他手指离手环还有一寸时,身后罡风袭来,生死危机下,让他顾不上再拿起自己的灵器。
关洋龙指挥空,死盯着狼狈的少年,发现他神色有些忐忑时,低头看了一眼。
地面躺着一枚金橘色的圆环。
他眯起眼,想起宗政百祥嘴里喊的那四个字:全息手环。
荆烈大人好像说过,如今修仙界这些人变得这么难缠,似乎就是因为全息手环。
而这全息手环的炼做者也是亓妙。
“……”
亓妙亓妙亓妙!她怎么阴魂不散的!
第148章
宗政百祥连滚带爬地冲回城内。
他扶着墙大口喘气, 把快跳出嗓子眼的心脏咽下去,要不是有外骨骼,借他十个胆他也不敢去撩拨魔将。
远处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宗政百祥立即挺直腰板,顺带随手理了理凌乱的衣领。
“怎样?”宗政百祥扬起下巴, 好是得意道:“我已经照你们说的,把全息手环‘不小心’落到魔修手上了。”
赫连雪认真鼓掌:“非常好!”
“哎,”宗政百祥故作谦逊的摆了摆手, “这种小事,不值一提。”
纳兰堇听到这, 不禁看了赫连雪一眼,心道怪不得城中都传, 这位赫连家炼器天才眼光不好,总喜欢给一些烂俗的戏剧砸赏。
她正想着,忽觉一道灼热的目光落在身上。
纳兰堇顿住,抬眼瞧见宗政百祥直勾勾望着她, 似也要她捧场。
“……”纳兰堇勉为其难道,“马马虎虎吧。”
“什么?!”宗政百祥炸毛,气道:“我做的不好吗?”
纳兰堇沉默了两秒, 实在委婉不了:“全息手环掉的时候,你喊得太浮夸了。”
那嗓门拉得老大, 生怕别人听不到。
“再来, 我教你的话, 你一句都没说出来。”
被挑了许多毛病的宗政百祥:“……所以你准备的这般充分,怎么不自己上?”
“我修情道呀,”纳兰堇眨了眨眼,抬袖掩起半张脸, “全息手环从我这里落下,他们会起疑的。”
宗政百祥:“……”
纳兰堇避开后者谴责的目光,摸出灵牒:“已经把全息手环留在魔修那儿了,但它能不能传到十二煞手上还不好说。”
不过两息,便收到了亓妙的道谢。
纳兰堇指尖轻轻摩挲着灵牒边缘,犹豫了一会,还是决定问个明白:“你为何要把全息手环给魔修?”
亓妙回得很快:“我想借全息手环锁定十二煞的确切方位。”
“用全息手环?”
“嗯嗯,做它的时候想着日后开地域排名,所以内置了定位系统。”
亓妙把这句话发出去,方肖禹的疑惑算是解了一半,“亓师妹,就算运气好,全息手环传到了十二煞的手上,你也不能贸然用那什么微粒弹。”
反物质微粒弹的杀伤范围可控,但其威力骇人,倘若那附近有无辜修士……
“我不会乱来的。”
亓妙猜到方肖禹的担心,“我只在万无一失的情况下动手。”
单一个全息手环可以确定魔修的方位,再对比任一一个中朝修士手上全息手环的定位数据,就能判断出魔修有没有在中朝城内。
而且,亓妙垂眼,看着驾驶舱内缓慢闪烁的呼吸灯,安静等待双一的归来。
……
夜深,万籁俱寂。
沉沉夜色下,捕捉不到一丝风息。
纳兰权端坐案前,任医修处理伤口,他的目光未停留在血肉模糊的伤处,而是越过幕客,落在频频望向窗外的纳兰堇身上。
“阿堇,”纳兰权沉声问,“你有心事?”
纳兰堇怔了下,抬手拢了拢耳鬓的发丝,“父亲明鉴。”
纳兰权皱起眉宇,纳兰堇修情道至今,习惯将喜怒哀乐藏得滴水不漏,能让她失态的事已经寥寥无几了。
纳兰堇眸光微闪,佯装没有看见纳兰权的疑虑,她实在难把心头的事和父亲分享,因为亓妙传讯给她的内容太惊世骇俗,荒诞到看了会觉得亓妙疯了的地步。
如果是别人说自己要在千万里之外偷袭十二煞,纳兰堇会当作痴人妄语,但偏偏说这话的人是亓妙。
纳兰堇看了一眼纳兰权的机械臂,心里又是一叹——说这句话的人可是亓妙。
中朝城外,关洋单膝跪着,他面前站着一个满脸魔纹的男人,男人负手而立,冷冷地看着关洋。
“荆烈大人。”重若山岳的视线压得关洋不敢抬头。
位于荆烈左后方的魔将屈胜久叹道:“关洋,这都几日了,你竟连外城的阵法都突破不了。”
屈胜久话音刚落,另一个魔将广佑也讥讽出声:“我们当中就数你最没用。”
听着他们的奚落,关洋指节捏得发白,荆烈缓缓开口:“本座给过你机会。”
只一句话,关洋内心的屈辱就变成了惊恐,杀意当头,他从怀里取出捡到的圆环。
“大人,这是属下从正道小儿那找到的东西,他们似乎把此物叫全息手环。”
最后四字入耳,荆烈目光骤然凝固。
“全息手环……”荆烈念这几个字的口吻充满危险,他看向关洋拿着的那一枚手环。
橘金色的手环在昏暗环境下,也漂亮得熠熠生辉。
荆烈想到这几日收到的情报,神情愈发冰冷。
就是这么一个玩意让正道修士变得如此难杀?
荆烈伸手拿过宗政百祥的全息手环,要戴上一探究竟时,屈胜久上前:“大人,还是让属下……”
“不必,”荆烈打断他,“一个凡品灵器能有什么猫腻。”
屈胜久佝着腰道是。
广佑露出点幸灾乐祸,故意道:“你胆子也太小了。”
屈胜久看了一眼荆烈的方向,按着不安说:“我是为大人着想,荆烈大人是厉害,但亓妙太邪门了。”
想想他们此次出来,遇到的许多麻烦都和那个叫亓妙的炼器师有关。
“纳兰权那厮,分明已断一臂,却还能以武道巅峰之势重伤彤大人,也全是拜亓妙所赐!”
跨越万里重山,亓妙操控机甲穿过无数层云。
双一的声音响在驾驶舱:“有魔修解进全息世界了,是中朝那边。”
机甲晶屏随着他的话亮起一个红点。
亓妙眼眸一亮:“中朝?”
“嗯,但不是给你下咒法印的魔修。”
亓妙摸了摸鼻尖,她就说她的运气怎么可能这么好。
“不是就不是吧,”亓妙滑动手杆,“我什么时候动手?”
双一连接着全修仙界的全息手环,他看了一眼各地反馈来的参数:“再等两分钟,两分钟后北境风力会降下来。”
亓妙靠在椅背上:“用反物质微粒弹不需要考虑这么多。”
换做其他弹药,要考虑风向风力,大气条件、俯仰角和重力补偿等等一系列的元素。
但反物质微粒弹是炼器和科技混合的全新产物,在器文和符阵的封固、加持下,它只会不计一切地击向目标。
“减少外界环境干扰,可以把失败率降到最低。”
亓妙睁了下眼眸:“这还是我第一次在你化形之后听到这么理性的话。”
双一:“……”
一阵沉默中,双一像是下定某种决心,认真开口,“你更喜欢这样?”
亓妙:“……倒也不是。”
“主人,”双一叹了一口气,“我明明了解你,但因为喜欢,对我自己的判断也很不确定了。”
亓妙攥起五指:“我以为你挺游刃有余的。”
她想拉开距离的时候,他还是能厚着脸皮地找相处机会。
双一诚实道:“每次的镇定都是假装的,主人要是碰到我的心口,就能发现我每次心跳的频率都很失衡。”
亓妙目光微移,看到晶屏倒计时趋向结束,终于有借口停下让她不知所措的话题。
倒计时归零的一瞬,她按下指令输入完成的键。
一粒尘埃般细小的微光射出,如星辰一样坠向南边。
广佑和关洋三人守在荆烈身边,广佑低声问关洋:“你怎么不多弄来几个手环?”
他也想看看这里面有什么特殊的。
“你说的倒是轻巧,那些正道修士哪能这么容易让我们拿到它,”关洋自然不会说这枚手环也是阴差阳错到手的。
屈胜久没有加入他们两个,他在一边活动了一下颈部,抬头时愣了一下。
静谧的夜空忽然划过一道星光。
屈胜久还没反应过来这像天外来物一般的星辰,眨眼间,那颗微小的‘星星’出现在近在咫尺的地方。
他的心脏无端疾跳几下,眼睛追随着那细小的微光没入了荆烈的体内。
“荆烈大、大人,”屈胜久结巴了一下,在广佑和关洋不解的目光下要推荆烈离开全息世界。
变故就在那一刹发生了。
隐入衣袍的微光释放出星云,极不稳定的γ射线四溢、膨胀、爆发,下一秒就在屈胜久的注视下,无声无息地将荆烈分解成了血沫。
在全息世界中的魔修毫无所察地失去了生息,空气仿佛也在这一刻凝滞了。
屈胜久僵硬的扭头,发现广佑和关洋竟也在雾似的星云之中,迎上这两人惊惧的眼睛,他张了张嘴,一个音节都没来得及发出,便在柔软美丽的星云中崩解成了一片血粒子。
不远之处,彤婆婆低声问:“你在隐瞒什么?”
四周空无一人,半晌,识海中响起粟慧的声音:“彤婆婆这是何意?”
彤婆婆苍老的脸上面无表情:“你好像知道崇立真和娄雨会死。”
“我以为我们此次来这里,都做好了死的觉悟。”
南岭,粟慧回过彤婆婆,便听到有动静,她抬起头,看见袁去正一脸兴奋地向她走过来。
“你知道我带来了什么吗?”
粟慧看了一眼他的表情,懒散道:“有话直说,我们可不是什么你问我猜的关系。”
袁去撇了撇嘴,摊开手,露出一个精致的手环。
第149章
林间的虫鸣时远时近粟慧抬手将碎发别到脑后, 月光下她的指尖莹白如玉。
“这是?”
“全息手环!亓妙的灵器!”袁去按在全息手环流转的器文上,语气又爱又恨地道出这器物的来历。
粟慧挑起眉梢,起身后衣裙摆动带起一股奇异的香, 她拿过手环:“这就是……”
还没来得及探究全息手环,咒法印另一端突然传来短促、沉重的呼吸声。
粟慧眼睫轻颤, 下一秒,彤婆婆的声音宛如一道惊雷在识海中炸开——
“荆烈死了。”
粟慧愣了一阵,下意识问:“亓妙去了中朝?”
“亓妙?”彤婆婆惊疑不定, “你怎么会忽然提起她?她和荆烈的死有什么关系?”
没有受到咒法印邀请的袁去不耐地看着粟慧,不知道后者怎么握着手环僵住了, 于是伸手在粟慧面前晃了晃。
粟慧没有理会袁去,她脸上的漫不经心褪去, 继续同彤婆婆道:“你先告诉我。”
彤婆婆听着她强硬的口吻,沉寂片刻,哑声妥协:“亓妙在北境。”
意料之外的答复犹如一击重锤,砸的粟慧面色一白。
亓妙还在北境?她怎么会不在中朝?
粟慧掐紧手心, 恍惚间仿佛回到了裂缝封印被破的前夕。
那天魔渊狂风呼啸,似乎在为他们的远行助兴。
魔尊走后,其他十二煞各散, 只留下她和绪凡瞻。
她拦住绪凡瞻,眸瞳潋笑, 弯腰凑近了这位背负着东极叛徒之名逃来魔渊的十二煞:“你最好与我说实话, 你是不是算到了什么?”
绪凡瞻中了她的毒针, 神色却平静:“你太多疑了。”
她嗤笑了一声,不为所动:“少与我扯这些,我只知道,你恨不得将卜命宫杀之而后快。”
粟慧敢笃定, 绪凡瞻绝对是十二煞里最期待裂缝封印破除的人,后者和卜命宫积怨已久,如今却忽然调转话锋说要留守魔渊,这里面没有鬼才怪。
僵持了一阵,她的毒针起效,绪凡瞻终于再次开口:“我看到了魔尊此行必败。”
粟慧轻慢地点了下头,俨然不似畏惧魔尊那样在乎后者的死活,但下一瞬。
“我在卦阵里,也看到了你们的死相。”
绪凡瞻的目光掺染上了一些忌惮:“你们大多会死在同一个人的手上。”
她说着,从袖中摸出卦盘,粟慧看着绪凡瞻掐破指尖,任血滴在卦盘后,上空悬出一个名字:异乡人亓妙。
绪凡瞻盯着她的神情变化,一字一顿道:“我看到了,先是崇立真,接着是娄雨,还有荆烈,再下来就是……”
“粟慧!”
粟慧惊魂未定,扭头撞上怒吼着的袁去。
“你还要看多久,看够了把全息手环还给我。”
仅仅数息功夫,粟慧听到全息手环的心情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她低下头,看着自己握着的漂亮手环,手指一颤,在袁去惊愕的注视下,猛地把手环丢了出去。
全息手环摔在地上,袁去愣了一秒:“你有病啊!”
袁去御起魔气,要隔空取环,耳边又传来粟慧陡然变尖锐的嗓音:“别捡它。”
袁去拧眉,不解粟慧发什么疯,转头却发现粟慧盯着全息手环的眼神可怖,好似那不是一件灵器,而是索命的鬼煞。
袁去神色微妙,在魔渊,旁人都是用这样的目光看粟慧,他动了动眼珠,话到嘴边变成试探:“你干什么?”
“这里面或许有诈。”
袁去怔了一瞬,随即指着地上的手环大笑:“不是吧,粟慧,你突然疑神疑鬼就是忧心这个?我看过了,这就是一枚凡品的百工灵器。”
粟慧神情晦涩,脑海中还不断回荡着绪凡瞻诡异的笑:“袁去和你也会死。”
她深吸一口气,想将惊惧压下时,猝不及防地得知了荆烈的死毫无预兆。
彤婆婆枯瘦的身影立在荆烈咒法印最后消散之处,四周空寂如坟,没有荆烈的尸身,也完全寻不到打斗的痕迹,有的仅是萦绕不散的血腥味。
耳畔的讥笑声实在聒噪,粟慧瞳眸微颤,扫见跌进泥土的全息手环,顿了顿,抬手捏了捏眉心,敛起糟到极致的心绪:“当我魔怔了,不用理会我。”
袁去没从她一阵阴一阵晴的态度中发现异常,毕竟粟慧在十二煞里,也是出了名的反复无常。
他嘲弄地看了一眼粟慧:“要疯就疯得痛快一些,好让我现在就拧断你的脖子。”
一抹戾气极快地从粟慧眼底划过,她按下忌惮,忍着不适拾起全息手环,尽可能自然地把手环掷进了袁去怀里。
然后像往常一般:“原来现在不杀我,是怕打不过我?”
粟慧挑衅了一句,在袁去发怒前又转移话锋:“行了,既然把它带回来了,试试这灵器有什么用吧。”
袁去目露狐疑,总觉得粟慧的反应有些古怪,他垂下眼,又将手里的灵器探查了一遍。
正多疑着,听到一声轻笑,袁去抬起头,便看到粟慧坐回了原位,用手掩着唇,笑得很是不怀好意。
“想用一个聚元期小修士的灵器吓到你还真有点难。”
袁去脸色一沉,意识到粟慧前面的表现是故意的,她居然胡言乱语吓唬他。
“我今个真是昏了头才来找你。”
粟慧看着袁去打消多疑,骂骂咧咧把全息手环戴到了腕上,她掐紧手指,把翻涌的焦躁按回胸腔。
崇立真和娄雨死在亓妙手上时她并不意外,但荆烈的死又是怎么一回事。
不是粟慧多疑,她知晓绪凡瞻的批命,得知了荆烈突兀的死讯,又恰逢遇上捡了亓妙灵器回来的袁去,一切都太巧合了。
粟慧紧盯着全息手环,她不愿拿自己的性命去赌,但幸好……
她的目光移到了袁去脸上,幸好这里有可借她试探之人。
时间一分一秒焦灼地熬过,粟慧不敢有任何大意,死死地看着袁去,直到咒法印微微发烫——
“粟慧,”彤婆婆语气微妙,“文胜衣死了。”
又一个十二煞的死讯出现,粟慧一用力,被拿来转移注意的草药碾出汁液,沾湿了指尖。
巨大的荒诞感让她无法再维持冷静。
现在一切都在向绪凡瞻预见的未来靠近,但绪凡瞻的批命没有撒谎,终结荆烈和文胜衣的人一定是亓妙,可这怎么可能,亓妙在北境,荆烈在中朝,文胜衣被指派去了东极……
一个她一根手指就能了结的小修士,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最重要的是,粟慧记得很清楚,死在文胜衣后面的是袁去和她。
她咬住下唇,指甲深深陷进肉里,痛恨起自己当时的傲慢。当时她应该像绪凡瞻那样,找个借口敷衍魔尊不来这里。
还来得及,还有机会。
粟慧在心中默道,绪凡瞻说了,亓妙那个正道小修士命格特殊,所观命途只是最有可能发生的情况,她可以阻止自己的死。
粟慧心念急转,做出决定后,她抬起眼,正巧看到了一颗星辰从天际流落。
那点微光不过尘埃大小,只不过因为此时夜深,才显得耀眼夺目。
放在平常,粟慧会把这当做萤虫忽视,可当下,她看着‘星星’朝着她和袁去坠来时,心无缘由地狂跳了起来。
仅是刹那间,在直觉的驱使下,她朝后疾退开来,和袁去拉开身距的同时掷出三枚银针。
银针破空,刺进微光后毫无阻碍的贯穿。
没有任何实体的,肉眼难以辨差的微光和带着腐蚀的魔气相撞,微弱的辉光倏然炸开一圈。
忽然四散的光范围不大,但却不偏不倚地洒到了探究全息手环,不知外面发生了什么的袁去身上,粟慧瞳孔骤然一缩,僵在原地,看着袁去的头颅被微光无声吞噬。
这一次,她比彤婆婆的咒法印先一步见证了袁去的死。
第一缕日光透过云翳,祝丹宁指尖微捻,灵气化风吹灭烛火,她合上书,走到医馆外望向废峰的方向。
正踌躇着要不要去寻亓妙,便在山径拐角处看到了熟悉的炼器师妹,少女和她的器灵并肩走着。
后者不知道说了什么,前者点点头,蔫巴巴的很是可怜。
祝丹宁把亓妙好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纳入眼底,心情有些微妙。
亓妙看样子没有成功,也是,在北境刺杀魔修,这种事还是太荒诞了。
祝丹宁的认知没遭到冲击,但内心仍又有那么一点点的遗憾,如若真的能杀掉一两个十二煞,对修仙界无疑是喜事。
“祝师姐,我回来啦。”
祝丹宁回过神,发现亓妙已经走了过来,她眨了一下眼睛,朝少女乖巧的脸看去,瞥见亓妙眼底有淡淡的乌青,开口道:“我带你去屋里休息。”
亓妙点点头,祝丹宁走了两步,回头看了一眼老实跟着自己的少女,心下一软,柔声哄道:“别垂头丧气了,亓师妹,机缘未至,非战之罪……”
裂缝开至今日,纵使各家尊者出手,也没把十二煞斩杀,就足以见得这些魔修的狡诈和能力。
亓妙愣了愣。
她张了下嘴巴,要解释时,同样在医馆趴了一宿的方肖禹风风火火冲了出来,他衣冠潦草,看到亓妙眼睛一亮。
“亓师妹!你真乃神人也,居然真的把十二煞杀了!”
方肖禹手上握着灵牒,显然刚醒,看到传讯便跑出来了。
祝丹宁微微睁大眼睛:“啊。”
亓妙被双一拉着往旁边挪了一步,看着扑空的方师兄,又扭头看了一眼一脸‘我在为主人好’的双一:“……”
片刻后,四人坐在医馆。
祝丹宁看过亓妙状况后,也消化了亓妙斩杀了三名十二煞的事,她伸手按着亓妙的额头,有些无奈:“既然成了,怎么还一脸不高兴?”
方肖禹闻言,也想起亓妙看着兴致不高,便跟着望向亓妙。
亓妙挠了下脸颊,实话实说:“我就是比较遗憾,中招的十二煞里,没有对我下咒的那位。”
“……”
方肖禹和祝丹宁齐齐一默,然后不约而同地露出了复杂的神色。
“亓师妹,你好狂妄。”
半晌过去,方肖禹对着轻描淡写说出杀了三个十二煞但不满意的同门,给出一句简评。
祝丹宁郑重点头。
双一无声叹气,亓妙现在还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更憋不住话。
亓妙反省了一下自己的话,然后无辜地眨了眨眼睛。
方肖禹继续说:“今晚再寻机狙杀那个十二煞不就行了?”
“可能不太行了,”听到这句话,亓妙鼓起脸,郁闷道,“魔修的警惕心好强。”
“我托人故意在魔修那儿落下全息手环,各地零零总总加起来有十一二枚,但一半都被魔修直接破坏了,还有两三枚虽有魔修登入,但用的人不是十二煞。”
亓妙停顿了一下,接着说:“尝试全息手环的那些十二煞,虽然都被反物质微粒弹抹杀了,但和我预想中的有一点出入。”
“前两颗反物质微粒弹是完全按照预定轨迹行动,但最后一颗出现了异常,我核查过弹道设置这些都没问题,但它最后的引爆发生了偏移,大概是在最后关头遇到了斜向阻障,受外力冲击破坏了内部星云平衡,导致微粒弹射线释放提前。”
“所以我觉着,我这狙杀应该暴露了。”
证据就是从那之后到天明,全息手环要么惨遭破坏,要么启动的人不是十二煞。
她回医馆前,留给魔修的全息手环,就剩一枚没被动用过。
“也不知道他们怎么发现的,三枚手环的归宿都不在一个地方……”
祝丹宁瞅着少女撇嘴咕哝,陷入微妙的沉默——原来她竟然还嫌一晚上杀三个十二煞太少了。
祝丹宁重新审视一番亓妙,忽地能理解亓妙当初为何能以一届凡人之躯把朱雀宝阁毁个干净了,这样想着,她再次拉过亓妙的手腕,搭到脉上,在少女迷茫的注视下,再次确定对方有没有入魔的迹象。
几秒后,她向亓妙露出一个欣慰的笑容。
亓妙:“?”
*
亓妙被赶去休息时,整个修仙界正为之震动。
中朝世家和南岭各派先是察觉魔修异动,发现魔修在集结,向后收拢战线,紧接着又得知了一个惊人的消息:昨夜有十二煞命丧黄泉。
魔修突如其来的撤离,让两地笼罩的阴霾为之一散,世家子弟和各家修士也因此事议论鼎沸。
没过多久,亓妙的名字出现了。
“昨夜死在南岭的十二煞,是亓妙杀的。”
灵牒上的热闹骤然一静。
“楼上莫不是哪个炼器师弟子故意言之?”
“是啊,且不提亓妙修为才聚元期,单说她人在北境,怎么一夜跨万山杀十二煞啊!这个功夫眼扯出亓妙,你是不是同她有仇?”
有其他炼器弟子看到这不乐意了。
“无凭无据的,怎么就把说这话的人推到了炼器师的头上!”
“这还用问吗?炼器师里不少人待亓妙有敌意。”
此话一出,据理力争的炼器师弟子卡了下壳。
魔渊裂缝封印破开之前,很多炼器师弟子都看亓妙不顺眼,他们没少在灵牒抨击亓妙的灵器只会哗众取宠。
看着灵牒上其他家修士的话,一个炼器师面红耳赤地回:“那是以往!”
经过这几日魔修降世的动荡,背地里蛐蛐过亓妙灵器的人都闭上了嘴,整个修仙界,因亓妙的灵器逃过一劫的人不在少数。
更遑论亓妙还无偿交予提升光剑威力的方式,助各地出其不意地杀了众多魔修。
所以如今各家修士提起亓妙带着的敬意,不再是因为苍梧宗少宗主的传言。
同样有这些灵器的存在,现在有人说出是亓妙杀了十二煞的疯话,也无人置喙亓妙半句。
就在亓妙的名字要翻篇时,又冒出一个人。
“真的是亓妙。”
南岭万蛊寨,巫桓抱着蛊罐,看到这人发的东西,一时面露怒色。
还未等他开骂,这人又发来一大堆东西,将亓妙委托的事和传讯一一道出来。
很快,底下人回了。
“你意思是昨日夜里,亓妙杀了一个中朝的魔修,一个南岭的魔修,还有一个东极的魔修?!”
巫桓看着这总结,眼尾也跟着不自觉地抽动一下。
这要是真的,简直是离天下之大谱。
只是……巫桓重看了一眼上面的内容,这人说得也太周详,瞎编能编到这种地步吗?
尤其底下还有几个不知道是谁的人在说差不多的话。
巫桓想了想,在灵牒翻了一会,找到楚婵,发去一句问候不到两息便收到了回复。
【苍梧宗楚婵】:“别问,问就是不知道。”
巫桓:“……”
楚婵头疼地看着响个不停的灵牒,把好烦两个字刻在了脸上。
“他们为什么不去问你俩啊!”楚婵控诉身旁二人。
唐鸣钦诚实摇头:“不知道。”
柳如真斜倚在亭子上,慢条斯理道:“谁疯了才会去找剑修木头问话。”
在唐鸣钦无语的注视下,柳如真又指了指自个儿:“而我又没加那些人的灵牒。”
楚婵一噎。
前段时间大比,她确实加了不少人的灵牒,当然,当时加他们是为了卖符箓挣灵石。
唐鸣钦也嫌楚婵的灵牒一直响,直白道:“你把它收到储物袋。”
楚婵撇嘴:“收了我还怎么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
说完她又看了一眼柳如真:“没人找你你还一个劲地和谁传讯啊。”
“亓妙,”柳如真点着灵牒,“我在问这些人说的是不是真的。”
楚婵脑袋凑过去:“她有回吗?”
“没,”柳如真摇头。
唐鸣钦沉默两秒,看着嘀咕亓妙‘一大早在干什么怎么不回消息’的二人,实在没忍住:“你们相信那些人的话?”
“不太信,”楚婵玩着自己的头发,深沉道,“可那是我们亓师妹诶。”
这种不可思议的事放在亓妙身上,竟会让她觉得有些合理。
唐鸣钦:“……”
他居然产生了一点动摇。
旁边柳如真忽地一个打挺,楚婵下意识问:“亓师妹回你了?”
“没有,”柳如真神色微妙,“但徐瑾辰指认了亓妙。”
卜命宫一向不问世事,这时候徐瑾辰这个大弟子站出来,绝不会作假。
空气一下子安静下来。
“真是亓师妹啊,”楚婵咽了咽唾沫,即使她有想过,听到确切的答复仍然难以知道。
他们乖巧可爱的炼器师妹一夜杀了三个十二煞,还是三个不同地域的十二煞?
她怎么做到的?
混乱震惊之余,楚婵说话也变得颠三倒四:“亓师妹还挺凶,但她杀了这些魔修,没有受伤吧?”
跟苍梧宗的修士不同,其他人在看到徐瑾辰站出来后纷纷沉默,艰难地消化着这句话里蕴含的消息。
有人恍惚道:“莫非十二煞很好杀?”
“……你是在羞辱各家尊者吗?实在不行你去试试?”
“亓妙又做了什么灵器,这也……也太逆天道了!”
“……踏进修行道一年,如今转修炼器来得及吗?”
“这是炼器师的缘故吗?亓妙厉害是因为她是亓妙!”
东极无垠海上浪涛汹涌,简郁一头墨色长发在咸凉海风中胡乱飞舞着,他对面,未五炀跟一众魔将神色惨白的匐在地上。
“本座想知道,是谁杀了文胜衣?”
在简郁的威压下,其他魔修两股战战,也就未五炀勉强抗住,可他并没有答话,甚至还在心里将已经死了的文胜衣和杀了文胜衣的人骂个狗血淋头。
简郁的目光中不掺愤怒,有的只是无尽的冰冷和杀意:“未五炀,你一向和粟慧交好——”
未五炀面色一僵,寒意从尾椎骨涌上大脑。
“你告诉本座,袁去死在南岭后,粟慧为何叛逃?”
第150章
冷汗顺着海风滑入未五炀的衣领, 他攥紧拳头,指节发出不堪重负的脆响。
魔渊众修皆以为他粗犷鲁莽,却忘记他是简郁登临魔尊之位后, 最早被选为十二煞的人之一。
这些年来,十二煞更迭如四季轮换, 血浪里淘洗至今,最初的十二煞仅余下他,彤婆婆和粟慧。
能在简郁麾下存活至今, 他们自有一套生存之道,更比旁人了解简郁。
在这位魔尊眼中, 十二煞无足轻重,充其量就是一把随时可弃的刀, 刀刃卷了,折了,那换一柄便是。
他们的生死,从来不会被简郁放在心上。
简郁当下的震怒, 是因为竟有人敢在他的眼皮底下杀他的狗,是因为粟慧的叛逃,也是因为他的计划被打乱。
这一夜过去, 同样是有十二煞身死,中朝的魔修乖觉, 早早地率人撤离, 南岭则是一连失去了两个话事人, 在群龙无首之下,所有魔将彼此不服,正起着内讧暗潮涌动,所以不过半日, 他们便被南岭修士打得溃散。
“粟慧罪该万死,属下愿为尊上分忧,了结叛徒性命,”强烈的压迫感下,未五炀重重叩首,额骨撞击地面的声音清晰可闻。
简郁似乎是满意他的表态,轻笑一声后,苍白的手指倏然屈起,未五炀闷哼一声,被无形之力扼住了喉咙。
“本座便给你一个机会。”
明明从反复无常的魔尊手下苟住了性命,未五炀却始终无法安心——简郁看他们的眼神像是在看一群死物。
四周的魔修更是噤若寒蝉,唯恐发出一点动静被简郁注意到。
好在这时,一只黑色雾鸟降落到了简郁肩头。
简郁侧目,雾鸟啄了一下自己的翅膀,用魔气笼罩住简郁后,喙中吐出绪凡瞻的声音。
未五炀不知道这是谁遣来的雾鸟,也不知雾鸟带来了什么样的传音,可他看到了,在雾鸟嘴巴一张一合下,简郁的神色阴沉到能够拧出墨汁来。
待雾鸟化作魔气散去,简郁掀眸看向北方,唇齿间念出要杀之人的名字:“亓妙……”
罗刹殿,绪凡瞻看向站在阴影中的女人:“依你所求,魔尊已知晓文胜衣三人死于亓妙之手了。”
粟慧擦掉沾在手上的血,将被心口剜开一个洞的魔修踢去一旁,随后亲昵地凑上前:“幸好有你。”
绪凡瞻面色无波:“答应你的已经帮了,现在总该把种在我身上的毒解了吧。”
粟慧撇嘴,取出一个袖珍药瓶丢过去,然后压下袖袍,坐在案前,她双手交叠,下巴枕上去,不紧不慢地开口。
“别怪我,我也不想和你闹僵的,但谁让你先将我叛逃的事告诉了简郁,明明我连彤婆婆的咒法印都蒙混过去了。”
绪凡瞻服下解药,接着掐灭殿内的香炉。
“我以为你不会回来。”
“为什么不会,我可是知道什么叫做识时务者为俊杰。”粟慧勾起唇,神情带着几分嘲弄。
“即便惹怒魔尊也不怕吗?”
“这不是你说了吗,简郁会死。”
粟慧歪着头,似笑非笑道,“我惧怕一个死人做什么。”
绪凡瞻垂下眼眸:“也是。”
“那我再给你一个忠告,你要是想活命,不宜久留在此,魔尊会让未五炀来杀你。”
粟慧的笑脸一僵,嘴边不知道嘀咕了一句什么,撑起身要走,刚站直身子,又忽地顿住。
她转过头,盯着绪凡瞻那张秀美的,鲜少有波澜的脸,心里陡然腾升出一个古怪的念头。
现下这一切,都在绪凡瞻的意料之中吗?又或者说,绪凡瞻在算计她,借她的手,顺理成章地让魔尊注意到亓妙?
*
亓妙睡到了傍晚,再睁开眼睛后,从双一口中得知她夜斩十二煞的事传遍了全修仙界。
她没有白白辛苦一晚上,各个地域的修士趁势反攻,把握住了她给的时机,将魔修带来的混乱镇压了大半。
中朝魔修撤离,世家乘胜追击,将又一名十二煞杀了,而西域剩下的那名十二煞,也在今日受到了重创,至于南岭,魔修更是溃不成军。
一切都在朝好的方向发展。
接下来两日,局势也如破冰春水,不断的有捷报传来。
又是一日清晨,亓妙坐起来第一件事,就是看看自己中的咒法印还在不在。
片刻后,她生无可恋地倒回床上,脑袋埋进枕头,感慨这咒师的顽强。
亓妙思考着有没有其他曲线救自己的方法时,眼前的光线一下子暗了下来。
她抬起头,窗外暴雨倾至,乌云绵密到看不见尽头。
雷电正巧划过长空,照进亓妙乌黑的,有一点迷茫的眼瞳。
变故就在这一瞬间。
亓妙发现自己的灵力在流失。
体内奔腾着的灵力,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抓着,一丝一缕抽离了出去,亓妙愣了半秒,便极快运转心法,然后有些恍惚。
自己仿佛回到了最初修行的时候,灵力的运转变得艰涩无比。
“轰——”
电闪雷鸣下,北境一众修士看到了消失几日的魔尊重新现身了,简郁闲庭信步般踏过尸山血海。
在他身后,被雨水重刷的血水诡异地集结,凝聚成了一道狰狞的符咒向地底渗去。
“十万生灵为祭的魔阵滋味如何?”
简郁长靴重踩过雨水,望向不断被抽走灵力的一众正道修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