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一点都不像一个研究怎么融合人类和虫母的地方。
每天实验体会在固定的时间防风, 大家说说笑笑。
实验室的每一天都很平静。
那些从帝国前哨星抓来的俘虏，绯卢斯只看到了几个Omega，即使是这些俘虏, 实验室也没有太控制他们的行动, 他们只是不能离开这里而已。
而剩下的人绯卢斯就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了。
——大概也是被弄去做各种实验了。绯卢斯想。
但是从这些实验体这里，最多只能获得一些联邦现状的情报，其中关于实验室的研究人员的情报比较少, 需要绯卢斯引导一下话题。
这让绯卢斯大概摸清楚了负责给Omega腺体移植虫母基因的研究员有哪些。这些研究员偶尔也会在他们休息活动的时候来看看他们。
绯卢斯在进行第二次改造手术的时候, 有一个大约四十岁左右的研究员, 带着助手来看过绯卢斯。
他说他是绯卢斯的负责人, 也是上手术台以后替他手术的人。
绯卢斯表现的很温和，但是也有一点客气疏离。他重点问了问手术的麻醉方式, 以及大概要用多少时间。
“我上一次做手术的时候是全麻，感觉会影响我的记忆力和操纵武器的手感。”
绯卢斯就像是一个普通的患者，担心麻醉会给自己的身体带来不好的影响。
研究员没有生疑, 这样的疑问很常见, 而且他知道绯卢斯是被军方送过来的, 这些年他们的一个重要合作方就是联邦军方。
“放心，这些年技术已经有进步了，不需要全麻，局麻就可以，”中年研究员笑着对他说，“全麻主要是防止普通人的接受能力不行, 因为知道自己的腺体正在被切割过于慌乱, 而导致意外情况。况且你是军人，我想遇到血肉横飞的场景肯定比我们都多。”
绯卢斯也笑了笑，看似吹捧的说：“听说二期手术会增强对人的控制力, 我见过同僚直接让一名等级挺高的A直接跪在地上，我想都想不到你们怎么做到的。”
研究员的脸上有了一些心照不宣的意味，“其实没太多变化，就是，冒险一点点。”
他没仔细讲这个冒险是怎么冒险，而是兴致勃勃又不无惋惜地说起了政治。
“唉，其实这个技术不是很完善，但是国会大老爷和军部的掰扯不是一天两天了。”
研究员砸了咂嘴，“技术只是技术，军方能用这东西搞战争，国会也能用这个控制军方。就是可惜了，应该还能再成熟一些再搬上来的。”
“一边实验一边进步，也是为以后积累经验，你们会因此成为技术的突破者。”
绯卢斯表现得完全不像得知自己马上会接受不成熟手术的患者，反而完全站在研究员的角度来考虑。
研究员和他聊天得到充分的情绪价值，以为找到了知音。
“哈哈哈，我也这么想，”研究员自得，“我们这里接收的志愿者最多，手术经验最多，技术突破速度最快。”
绯卢斯十分赞赏地点头。
研究员很开心，不过他透露的也仅仅是这么多了。
但是对绯卢斯已经足够了。
绯卢斯上手术台的那天天气很好。
绯卢斯躺在手术床上，麻醉师在配麻醉剂。
手术室里不一会儿就站满了人，他们相互之间轻松的聊天，周围的助手和护士的交谈也十分和谐。绯卢斯听到他们说，今天同一时间，还有另外一台手术。中年研究员想要和另一个主刀比谁做的好，出去的快。
护士端来了已经消过毒的手术器械。
下一秒。
手术室里动脉血呲上天花板和无影灯，他们的尖叫沙哑而伴随着漏气的哀嚎。
另有一滴溅在了绯卢斯的唇角，他用手擦掉，另外一只手里拿着手术刀。
手术室里只有他一个活人站着。
一些设备嘀嘀作响，绯卢斯跨过尸体，花了一秒摸索着把仪器关了。
然后他出门，去了另一间手术室，杀掉了里面正在做手术的人，对于躺在手术床上人则是放过了。
绯卢斯想不出来自己出了杀人还能做什么。这些人也都是会和他聊天的普通人，但是很遗憾，杀了他们，就能延缓打击联邦“人造虫母”的进度。
他极力的压榨时间，在十分钟以内到达了其他研究员的独立实验室，杀死了里面他眼熟的研究员。
这个时候警报才响起来。
绯卢斯觉得自己出奇的累，但是却又有源源不断的力量让他可以继续行动。
当他身体上淋着通红的鲜血，那一双红色的眼睛也蔓延上浑浊的光，绯卢斯感觉到体内麻醉师注射的那一点麻醉剂还是影响到了他的思维。
但是他差不多已经把关键的研究员杀完了。
绯卢斯知道这种技术人才，因为各种原因，同时代基本一个行业也就只会出现几个，一只手都能数的过来，威廉就是一个例子。
他已经做到自己能做的所有事了。
他没有办法在这种情况下，刺杀T－980星球上的高官，而且高官未必比这样的人才又价值，没了一个联邦总是还会派人来的。
他也没办法开着星舰把星球炸了绯卢斯的思维逐渐游离，即使是警报声也已经让他提不起注意力。
阳光从玻璃透过来，照在地面上，如同是一段透明却动人的水光。
绯卢斯的走神的时候，突然间，从旁边的房间里冲出来了一个人。
“是你杀了研究员吗？！”
白赫纳不可置信地看着绯卢斯。他听到了警报和广播，最初还在担心那个杀手的位置离自己太近，他会不会又生命危险，但是却在楼道里看到了满身是血的绯卢斯。
绯卢斯回过神来，抬眼看他，却一言不发。
白赫纳在他的沉默里已经找到了答案。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白赫纳瞬间崩溃了，“我就是明天的手术了，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你是不因为自己已经改造成功不希望其他人超过你！你不是要祝福我好好活下去吗？我马上就可以走向新生活了，你为什么这么对我！”
绯卢斯向他伸手，想要摸摸他的头。
告诉他这样的新生活，是献祭了他自己最宝贵的人性换来的。
但是白赫纳打落了他的手。
“我不要祝福你了，我诅咒你去死！！”
绯卢斯只是稍微怔神，就收回了手，继续向前走。
是的了。
他以前不是也有过这种时候吗？
把献祭自己当做利益交换。
把别人的拯救当做无稽之谈。
“抱歉，你的未来被我打乱了。”绯卢斯的声音消散在空气中。
“我还是希望，你能好好活着。”
绯卢斯离开了这里。
他想找一个好地方——没有其他实验体出没的地方，这样的地方方便实验室的开启一些武器杀死他，或者是派人来杀了他。
绯卢斯知道这么做自己没有办法活着回帝国了。
在得知自己接受的是什么样的腺体改造手术后，有个念头就在他脑子里出现；当知道自己接受二期手术才能会帝国的时候，他就已经确定：
这样回去，他不如去死。
绯卢斯那句祝福对方好好活着的话，此时突兀又自然地再次从他口中吐出。
他好像突然明白了唐恩是怎么看他的。
他拖沓着步子，突如其来的泪水盈满了眼眶。
“原来、原来是这样。”
绯卢斯自语。
所以唐恩从来不生气，无比宽容。比起人类，她或许更像是传说里的神，低眉看着所有人在人间挣扎。而她确实又只是一个人，所以只能随手捞起她看见的沉沦者。
被救起来的人或许对她破口大骂，又或像他一样把她当做救命稻草，死死纠缠，她都不在意，她不会在意的。
能在死前明白这一点真的太好了。
绯卢斯走累了，停下来，靠着墙。
对面墙壁上已经伸出来了潜藏的枪管口，瞄准了他。
绯卢斯闭上了眼睛。
“……”
“你现在等死是不是有点太早了。”
一个熟悉的女音突然在他的耳边响起。
绯卢斯猛然睁大了眼睛。
短头发的唐恩身上挂着一件披风，看到他颓然的样子，把披风解下来丢给了他。
“你太脏了，把自己擦擦。”
“哦。”绯卢斯呆愣地看着她，应了一声。
——他是在做梦？
唐恩向后招了一下手，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了两支队伍，沿着走廊一边一支快速前进突入。
——他真是做了一个好荒谬的梦。
绯卢斯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往联邦境内运这么的帝国兵，简直疯狂又不切实际，那就只有他在做梦这一种可能了，大概是类似于走马灯之类的，绯卢斯想，只是因为他内心的愿望太强烈，所以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这样也好。
“师姐，我喜欢你，想和你在一起。”
绯卢斯原本还想再加一些词，比如：他知道唐恩不喜欢他，但是没关系，他现在也觉得很幸福，师姐的爱或许没有那种恋人的意思，但是被拯救的他，确实是被包容，被爱着的。
但是他都已经出现走马灯幻觉了，还要想东想西，感觉很对不起自己。
唐恩看向他，深深的叹了一口气，说：“好，我答应你。”
“果然是在做梦。”绯卢斯偏过头，自言自语。
“呃——等等，你们刚才在说什么？”
门口突然又进来一个人，正是红头发的阿比盖尔。
阿比盖尔震惊的看着面前的两个人。
唐恩一路上已经让她震惊过很多次了，比如突然掏出的“真·潜行星舰”，再比如说她好像十分熟悉联邦境内的环境，直接带他们来到了T－980，甚至有的时候，阿比盖尔有点想不服从她的命令，但是却又不由自主的想她说的确实有道理，于是又去按照唐恩说的做。
但是在唐恩对面站着的年轻人更令她震惊。
什么人见到唐恩第一面就表白，然后唐恩居然答应了？！
而且这个人白色的头发看起来都要被血泡透了，不知道杀了多少人，但是眼神和脸却有一种近似纯真的感觉。
“你是新兵里唐恩的师弟？”
阿比盖尔突然想起来了。
“也算是你的师弟，如果你承认自己曾经上过第一军校的话。”
唐恩无奈地摸了摸额头，“别聊了，先找到实验室的资料。”
提起来正事，阿比盖尔的脸瞬间沉了下去，“对，我们还要尽快找到联邦圈养的那只虫母的位置。”
阿比盖尔立即离开了这里。
唐恩转头看向了绯卢斯。
绯卢斯原先还很淡定的脸，现在却变得很红很慌张。
“对啊，要移植虫母基因，肯定、是有、虫母样本、吧。”绯卢斯结结巴巴地说，“七八年前，圣瓦伦汀就开始闹能源荒，怪不得，养虫母，他们太大胆了。”
唐恩轻笑了一声，说：“你干的很不错，杀了什么人？是专精移植的医生和研究人员？”
绯卢斯乖巧地点点头。
“很好，你去找艾莉希亚吧，先回去好好休养。”
绯卢斯走了两步，迟疑不决，“师姐，很不好意思。”
“如果你是为了安抚我才答应的话——”
“我不会因为安抚就答应这种事。”唐恩打断了他。
绯卢斯的眼睛里猛然亮起了光。
是的，从前他也在各种情况下表白过很多次，但是唐恩从来都没答应过。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这次答应了，但是绯卢斯还是没有问出口，现在有更重要的大事要忙。
绯卢斯走出了实验室，外面满地阳光倾泻。
而他不再是那个在阴影里窥视的那个人了。
【正文完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