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淮吩咐完后就平静的把视线移开, 好像一眼都不愿意再多看其他的人。继而他又有些厌恶的重新垂下眼,用餐刀钝钝的划着盘子里的食物,一副食之无味的样子。
换旁人这么说, 大家可能都不约而同的觉得, 是谁谁谁又看上某个小情人了。但如果这话是洛淮说出来的……那他的意思就绝对是只要一双眼睛,至于人,他一点都不在乎。
洛淮对十一区的掌控已经过去了五年,这五年里, 大家对他的强硬和不近人情已经有了清清楚楚的理解。
洛淮无差别的讨厌世界上的每一个人, 甚至包括他自己。
只要是个活物都别想近他的身……这么多年的例外也就一个一直跟着他的下属爱德拉,还有,一只分不出品种的流浪猫。
甚至有人恶意揣测洛淮说不定对人类这个物种都没有兴趣, 各种意义上的兴趣。
所以在他说完这句话后,爱德拉就带着笑走了过来, 礼貌的朝楚寻伸出了手。
楚寻放下手里的红酒, 摆出一副懵懵懂懂的样子和爱德拉站在一边, 看她用十分轻柔的语气同自己交谈。
“你是叫佩西对吧,我记得你在圣玛利亚工作很久了, 虽然今天是第一次见到老板,但应该也听说过, 我们老板从来都不苛责员工。”
“不过他在某些方面也挺任性的……我们做下属的也只能照办。”
“你可以随意开价, 无论是金钱还是心愿我们都会尽力满足,并且为你更换一双义眼,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听着听着楚寻就觉得有点好笑,他想洛淮这诡异的爱好倒是爱的很精准,说要眼睛就只要眼睛。
也不知道和谁学的。
心里这么想着,楚寻脸上却摆出那种纠结犹豫的模样, 小心翼翼的问:“可以给我一点时间让我思考一下吗?”
爱德拉颔首,贴心的让他在旁边坐下休息,还吩咐人上了个果盘。
楚寻这时候倒也不见外了,他慢条斯理的吃着酸酸甜甜的蓝莓,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甚至还得到了几个同事羡艳的目光。
而远处的洛淮却好像已经失去了进食的欲望,他的盘子里的晚餐看起来基本没什么变化,只是旁边的红酒见了底。此时他正神色恹恹的用餐巾蹭了蹭唇角,一副有些反胃的模样。
他停了,其他人也都不敢再动。众人都盯着洛淮,看他走到最中央的长桌旁坐下。
这张桌子上放着的都是近年来最重要的文件,连爱德拉都没办法越俎代庖,只有洛淮能下达命令。
于是有史以来最年轻的执政官把自己陷进宽大的沙发里,慢悠悠的撑着脸,神情不耐的翻看着那些报告。
洛淮看的很快,没过多久那些纸页就翻到了末尾,然后他沉默了一瞬抬起脸,苍白的脸上露出一点匪夷所思的意味。
“这么多东西竟然没有一份是实话,你们今天这么多人坐在这里,全都是来送死的吗?”
他这句话打破了房间内看似和平的寂静,坐在最旁边的男人沉不住气猛然起身,就差对天发誓的对洛淮说
“老板,亚当斯家族对您绝对忠诚,我们的一切收入和支出都不敢超过您规定的红线一步。”
洛淮翻了翻最上面的报告,嗤笑一声,说:“是吗?我怎么记得你们倒是在私募市场玩的风生水起,只是交上来的东西什么也没提。”
说到这里他轻轻叹了口气,扔下报告捏了捏眉心,慢悠悠的开口
“在很久以前有个人就告诉过我,世界上所有看起来风光的人们,都是负债累累的赌徒。那些人明明账面上的数字每分每秒都在增加,却还要胆战心惊的伸手去推下筹码。”
“好笑的是,你们一掷千金并不是为了什么不得不去做的大事,只是为了享受掠夺他人的快感,和吞噬一切贪欲。”
“所以艾利·亚当斯,你和你的家族,是觉得耍我很有成就感,对吗?”
说完这一段后洛淮轻轻阖眼,看起来有点不太开心。
其实他并不是觉得自己被冒犯了,而是他发现自己竟然还能原封不动的把楚寻说过的话全部复述出来。
洛淮讨厌能让他想起楚寻的任何东西……可每次却又自虐似的留下它们。
没人敢再开口,如此高压的气氛下,当然也无人关注角落里的楚寻莞尔一笑,还在慢悠悠的给自己剥葡萄。
艾利·亚当斯站在原地嗫嚅了两下,心里明白自己已经没有辩解的余地了。洛淮从来不出现在人前,但他好像了解十一区的每一件事。
只能背水一搏。
今晚在这个房间里,很多人都想要洛淮的命。
就在他准备打出信号,示意安排的狙击手开枪来拼一把的时候,洛淮突然把那份报告扔在了他的面前。
“既然你喜欢赌,那就给你个机会吧。”
洛淮没什么表情的侧过脸看着窗外的广告飞艇,语气十分玩味。
“你和我,玩一场轮盘赌。”
洛淮伸出手,爱德拉犹豫了一瞬,还是平静的为他递上了一把左.轮手枪。
枪身冰冷而坚硬,枪管狭长而笔直,独特的金属质感散发出漠视生命的气息。洛淮扣动了一下扳机,清脆的机械声传出,好像一声古怪的嘲笑。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今天接二连三的想到了楚寻,洛淮的心情突然变得非常不好。他往弹匣里塞了颗子弹,扔到了亚当斯面前。
“随便你怎么玩,总之,先死掉的那个人就输了。”
洛淮这么说着,轻轻闭上了眼睛,仿佛在闭目养神。
“你看,我就说洛淮是自己作死吧。”059对着楚寻小声开口吐槽。
楚寻没理他,只是意味深长的笑了一下,不知道为什么,059总觉得洛淮等会可能有点危险。
看到那把枪的亚当斯很快就平静了下来,他甚至还有点想笑。
洛淮大概不知道,他从小到大都是玩枪的好手。对亚当斯来说这个赌约根本没有输的可能,因为他甚至能做到通过听弹匣的声音,来分辨自己会不会转到子弹。
于是亚当斯径直拿起那把枪放在太阳穴边,凝神听了片刻,然后果断的扣下了扳机。
没有子弹。
他直直盯着闭上眼假寐的洛淮,并没有把手枪还回去,而是胜券在握的又连续扣动了四下扳机。
他能听出来自己今天运气很好,前面五发都不会遇到子弹。
左轮手枪的弹匣一共容纳六发子弹。这也就意味着,由洛淮按下的最后一发,子弹一定会出膛。
一切都在眷顾自己,亚当斯此刻眼里闪烁着胜利的光芒。他把枪递给爱德拉让她还给洛淮,迫不及待的笑问
“老板,赌约还继续吗?”
洛淮睁开眼,淡淡的看了一眼爱德拉。显然爱德拉也知道最后一发一定会是子弹,她把枪握在手心,并没有要给洛淮的意思。
“拿过来。”
洛淮看着她,语气没有起伏的吩咐。
爱德拉还是没动,她心想自己干脆用这一发子弹打死亚当斯得了,洛淮这几年做的事真让人看不懂,每天她一睁眼都得担心一下自己的老板是不是还活着,有没有莫名其妙的去殉情。
就在她犹豫的这一秒,已经把果盘全部消灭干净的楚寻随意的站起身,非常自然的穿过人群来到了她的身旁。
爱德拉警戒的望着他,但楚寻看起来并没有轻举妄动的意思。反而他风度翩翩的向洛淮弯了弯腰,掀起眼,漾出一点轻微的笑意。
这笑看起来很能迷惑人,似乎能轻柔的渗透到人身体的每一部分。明明这个叫佩西的服务生长了一张千篇一律的脸,却有一双狐狸一样的眼睛。
怪不得洛淮能一眼看中。
楚寻轻声说:“老板,我一直觉得眼睛这种东西放在人身上比泡在罐子里好看的多,不如也给我个机会赌一把吧,如果我能赢下这个赌约,那么就让我作为容器活下去。”
他这话说的可怜又尊敬,好像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洛淮沉默了片刻,没有再看他。
于是爱德拉把枪递给了楚寻,而亚当斯当然不满。他扯了扯嘴角正准备嘲讽两句,最好能激怒洛淮后再让狙击手动手。
可是他还没来得及开口,那个服务生好像压根就不知道什么叫死一样,抬手对着自己就是一枪——
子弹沿着枪膛滑出的声音是那么明显,两道尖锐的啸声碰撞在一起,最后导致彼此都不得不改变轨迹,在地板上留下两颗深深的弹孔。
落地窗前出现了一个圆形的弹孔,然后下一秒,整块玻璃骤然崩塌,碎片纷扬而落,刺耳的声音刺激着在场每个人的神经。
这一切都发生在转瞬之间。
而爱德拉看清了全貌。
那个服务生在开枪的一瞬间就利落的转过了身,整个动作丝滑流畅,就像音乐变调后随意的切换舞步。
所以他射出的那发子弹和穿透了钢化玻璃而来的特制子弹撞到了一起……让原本处于弹道轨迹上的洛淮安然无恙。
这不可能是巧合,说实话就连爱德拉都没有盘查到窗外的飞艇,她更不能在一瞬间猜出狙击手的武器和弹道。
更别说……开枪阻止这一切。
有趣的是,这一枪好像仅仅只是个开始。枪响之后,原本站在后面端着托盘的两个服务生也同时向前扑来,翻过托盘抽出匕首像洛淮跃去。
甚至连刚刚被破坏的窗外都有人抛过钩锁速降而来,就连在房间内的大部分人都行动起来,抓起手中可用的工具开打,把场面搅的越来越乱。
群魔乱舞,甚至有点好笑。
爱德拉第一时间就带人冲了上去,不过此次事件的中心洛淮倒是不紧不慢的把沙发转了个方向,脸上一点惊讶之色都没有。
直到有人挥着刀冲过来,洛淮才慢慢啧了一声,准备起身。
可在那之前,一直懒懒散散靠在桌边的楚寻突然伸手,弯腰用力把洛淮的椅子拖到了自己面前。
楚寻单手撑着桌沿,抬腿轻飘飘的把敌人踹了出去,然后另一只手抬起,十分熟练的搂过了因为惯性往前倒了一下的洛淮。
洛淮猛地掀起眼。此时楚寻略略低头,从他居高临下的角度可以看清怀中人紧绷起来的下颌线。
洛淮就像浑身上下都开始炸毛的猫一样,猛的起身想从楚寻怀里退开。但,他没成功。
楚寻不躲不闪,手懒洋洋的下滑圈住洛淮的腰,不由分说的把人往自己身前带了两步。他似笑非笑的低头,漫不经心地觑了一眼神情冰冷,已经从袖口滑出长刀的洛淮,准确的伸出骨节分明的手指,稳稳按住了洛淮的刀刃。
楚寻语气戏谑,还带着那么几分缱绻的说
“老板,今天想杀你的人可不少……碰巧我也在其中。”
“要不你再为我开一次价?看在你长得对我胃口的份上,我反水很快的。”
第22章 纹身 在那之前,他就已经驯养了洛淮……
洛淮慢慢仰起头, 眼前垂下一绺黑发,让他快要漫出眼底的幽暗显得更加深沉。
听完楚寻的话他不怒反笑,讥诮的笑意浮现时, 洛淮果断的松开手让长刀滑落, 再反手握刀往上,直接刺向楚寻的胸膛。
果断流畅,动作漂亮。
洛淮整个人都像一柄薄到不行的锋刃,看着瘦削脆弱, 可是出手就是腥风血雨的凶狠。
楚寻勾唇笑了笑, 弯腰倒上桌面避开这一刀,低声喟叹了一句:“优等生啊。”
他就这样毫不在意的躺在黑木的长桌上,腰间掖好的衬衫因为他的动作, 散漫的掀起一角,露出衣料下冷白色的肌肤。
于是原本为了方便阅读在天花板上特意设置的柔光灯, 此刻全数把光线落在了楚寻身上。
斑驳光影都汇聚在他那带着点明晃晃笑意的银蓝色瞳孔里, 让楚寻那没什么辨识度的伪装假面, 也变得活灵活现起来。
一瞬间,洛淮乌云遮月一样的黑色瞳孔里泛出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光亮。不知道为什么, 他握刀的手顿了一拍。
洛淮垂下眼静静的凝视着躺在桌上的男人,如同优雅从容的买家隔着玻璃展柜欣赏被自己拍下的, 昂贵的宝石。
“我现在非常讨厌你。”
洛淮的语调十分冷静, 就像刚刚他提出要和亚当斯玩轮盘赌一样,既不愠怒,也不急切。
“你太像他了。”
说完,他黑瞳愈深,眼睛里酝酿出冰冷的杀意。
洛淮自上而下斩出一刀,而楚寻看起来却并不着急躲避, 反而安安静静的看了人一眼,轻轻敛下唇角的笑意。
他直勾勾的抬手握住洛淮的手腕,于是那刀尖就正好稳稳落在楚寻眉心上一寸的位置,再也前进不得。
他修长好看的手是比锁链更加坚硬的桎梏,明明近在咫尺,洛淮却杀不了他。
两人不动声色的暗暗角力,洛淮手中的刀尖缓缓游移,甚至惊险的在楚寻眉间溅出一丝若隐若现的血线。血色如同荡漾的波纹,在他眼里牵扯出莫名的,蛊惑人心的味道。
楚寻轻轻眯起眼。
会被划出伤口是因为他刚刚放缓了力道,洛淮要杀了自己的欲望太过强烈,哪怕腕骨被攥出刺耳的声响也不肯放手……楚寻也不想真的把他的手给废了。
随着眉心那点血迹慢慢的渗出,洛淮眸色一暗。
他发现楚寻的伤口看起来并不对劲。
鲜血从那伤口涌出的时候,好像还经过了一层阻碍。楚寻脸上肌肤的颜色在灯光下以假乱真,可也隐隐约约透露出些和本人不相衬的意味来。
于是洛淮下意识的放松了力道。
他不想再落刀,转而带着某种可笑的希冀,想伸手去摸楚寻的侧脸,好掀开他覆在脸上的伪装,看清这个人到底是谁。
但他的手还是被楚寻拦住了。
那人轻而易举的拉住了洛淮的手,从桌上散漫的直起腰,懒懒对他笑了笑。
这个笑竟然有些顽劣,楚寻那两颗有些尖的虎牙若隐若现,漆黑的睫羽慢慢翘起,露出仿佛藏着钩子的漂亮桃花眼。
“这可不合规矩啊老板,你还没出包养我的钱,脸是不可以乱摸的。”
楚寻笑眯眯的逗了他一句,然后松开手,从洛淮腰间掏出第二把藏起来的短弧刀,轻描淡写的挡住了那两个扑上来的杀手的攻势。
洛淮今天和楚寻的接触程度,换在平常已经是他会暴怒的地步。事实上,他刚刚也确实恨不能把楚寻剁碎扔进海里喂鳄鱼。
但此刻洛淮没有计较楚寻从他身上顺武器的事,只是面无表情的拉开了距离。
他冷着脸旋过身,忽而又轻轻侧头,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游刃有余的那个人。
洛淮漆黑如墨的冷淡眼睛在夜里无声翻滚着看不懂的情绪,他审视着只格挡不反击的楚寻,不由自主的皱起了眉,最后强迫自己移开了目光。
一而再再而三闯入的杀手似乎已经全部到齐了,每个人都想要洛淮的命。
可洛淮却看起来很满意似的,忽然没头没尾的笑了一下。
他平静的清除了自己面前所有的阻碍,来到房间的某个角落,准确无误的在墙纸后的某个开关上按了按。
只在分秒之间,天花板上隐藏的通风口就开始缓缓工作,悄无声息的从裂缝中涌出出奶白色的雾气。而房间内的人甚至都来不及捂住自己的口鼻,就有一个没一个的倒在了地上。
这是SPlⅡ型幻剂,一般只用在拷问和特殊行动中,原本它的颜色接近透明,而此时整个房间内都涌上了如同牛奶般浓稠的奶白色迷雾,可见浓度之高。
房间内的杀手都不是泛泛之辈,身体的抗药性也绝对非同小可,但还是架不住这突如其来的猛药,连同还没反应过来的爱德拉一起,睡了个好觉。
这个场面早就在洛淮的计算之中,不过情况也不完全同他所料。
至少楚寻还站着,且他毫不意外的转过身轻轻叹了口气,看向靠在墙边的洛淮。
SPI并没有什么解毒剂,纯靠人身体硬抗。洛淮原本就苍白的脸此时更加透明,甚至有点要随风飘散的意思。但对他来说,这种剂量的SPI根本不影响行动。
只是家常便饭的药量而已。
楚寻和洛淮隔着弥散的雾气相望,他们看不清对方的脸,只能在朦胧间依稀勾勒出对方的身形。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幕竟然很像八年前某个再普通不过的早晨,洛淮穿过薄雾撞进楚寻的怀中。
明明刚刚还杀机四伏,此刻居然是个很静谧的画面。
半晌,楚寻才轻描淡写的笑了笑,开口说:“看起来我确实比这些人都值钱些,对么?”
洛淮没有说话,他握着刀的手渐渐收拢又渐渐松开,过了很久,才用仿佛裹挟着夜色的低哑声音幽幽问:“是你吗?”
“……告诉我,你到底是谁。”
洛淮咬紧牙关,声音竟然有些发抖。
漂亮的眼睛,绝佳的身手,天衣无缝的易容,还有那种任何时候都淡定自若的口吻……
这个问题他其实问过很多次,每一次都是对着同一个人。
他宁愿相信死掉的人可以复生这样荒诞的事情,也忍不住想再得到一次肯定的回答。
哪怕只是可悲的幻想。
楚寻什么也没说。
他只是慢悠悠的往前走了两步,直到出现在洛淮的面前。
眼前他们的距离已经突破了安全的界限,无论是接吻还是杀人,都是绝佳的好时机。
可传言中最讨厌和别人接近的洛淮此时却容忍了楚寻的靠近。
事实上他都不敢抬头同楚寻对视,洛淮将自己已经瘦到根本没有什么肉的下巴默不作声的压进衣领里,带着肉眼可见的,沉默的希望。
明明现在的洛淮什么都不缺,楚寻却莫名觉得他很像过不好的流浪猫。
楚寻看了一眼059小心翼翼给出的提醒,垂下眼淡淡的说:“老板,你不应该问这种问题的。这世界上很多希望都不会有结果,所以它们比绝望更可怕。”
……
总是要走的,没必要给人无谓的念想。
只要洛淮能稍微学会爱惜自己一点,我也没什么别的不放心的事了。
楚寻在心里把这番话说给自己听,好像是想要说服什么似的。
然后他抬起手,轻轻揉了揉洛淮的发顶,权当安慰。
这只是个习惯性的动作,楚寻短暂的碰了一下,反应过来之后很快就打算抽离。
而洛淮却猛的抬头,像溺水的人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样,狠狠扣住了他的手。
他力道大得过分,手指在过度用力下泛起青白,几乎要攥进楚寻的骨血里。
一瞬间洛淮的眼睛就变得血红,像陶瓷上釉时打翻了红色染料,把苍白的脸硬生生衬出几分血气。楚寻发现他现在瘦得惊人,好像只有一个被楚楚衣装困住的空壳。
楚寻轻轻的盯着他,可洛淮最后什么也没做。
他只是轻轻抿住唇,垂下眼让自己看起来能有几分乖觉,然后很温顺的微微仰起头,让楚寻的掌心能蹭过他的侧脸。
好像这样,他就很满足了。
猫似乎也是这样,不是主人的话谁也别想靠近,但遇见了自己喜欢的人,反而会慢吞吞的把自己送上去,朝他开放自己不允许外人进入的领地。
楚寻感受着掌心冰冷的触觉,破天荒的觉得有些难办。
他叹了口气,第一次否认了洛淮的问题。
他说:“你认错了。”
这话说出口时,楚寻能明显的感知到,手下人的身体轻轻颤了一下。
洛淮低低应了一声,然后装作满不在乎的说:“哦。”
一时间谁也没开口,沉默好像在心间凝成了冰冷的夜雨,狼狈的淋湿了强撑镇定的洛淮。
很久之后,他才重新恢复了那副情绪不外露的面孔,轻声说
“认错很好。如果你真的是他的话,我一定会把你打断骨头扔进地下室里,没日没夜的折磨。”
“我恨死他了。”
洛淮话说的阴森恐怖,咬牙切齿。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说出来后反倒好像受酷刑的是洛淮本人一样,让他连心都在发疼。
他不想再看楚寻,于是忍无可忍的转过了身。
“你之前的提议我采纳了,价格随你开,为我……把那些有威胁的人都解决掉吧。”
洛淮强撑着说完了这句话,却突然觉得很累。
过度的情绪冲击着他,以前对洛淮来说毫无作用的SPI此时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他往前走了两步,眼前立刻天旋地转。
其实,对他来说最可怕的幻剂从来不是化学药物。
是楚寻。
但这次他没有陷入冰冷的梦魇,而是被人揽过腰,温和的拉进了怀里。
睡过去之前,他还听见楚寻很轻很轻的叹了口气,无奈中带着说不完的温柔。
委屈涌上心头,洛淮抓着他不肯放手。
他原本一丝不苟的西装袖口就因为这样的动作被楚寻的手轻轻带了上去,于是许多深浅不一的,泛着不同程度红色的伤痕,就这样暴露在空气中。
楚寻目光蓦地一顿,用指尖轻轻拉开了洛淮的衣袖。
手臂上的那一片,与其说是伤口,不如说是洛淮刻意的,在自己身上留下的陈年的疤痕。
它们笔画分明,一道又一道整整齐齐的构成了楚寻名字的缩写,像一片永不消逝的纹身。
一如多年以前,楚寻在他手上玩笑似的打下的标记。
这一刻,楚寻才意识到,自己不仅仅只是离开了一只喂熟的流浪猫而已。
也许在那之前,他就已经驯养了洛淮。
第23章 养猫 我不喜欢养猫,但没说不养你……
凌晨时分, 夜色正浓。
洛淮躺在套间的大床上,呼吸变得沉重起来。
他本能的感受到自己的身体失去了气力,正瘫软在并不安全的地方, 于是下意识地将自己蜷缩起来守住要害, 然后伸手去摸身上藏着刀片的暗袋。
但是还没来得及动,手背就被人轻轻打了一下。
不痛,像那种亲昵的抱怨。
“睡觉也不安分?”
他听见有人轻声笑了一下。
洛淮在勉强进入睡梦的时候,一定会确保身边没有第二个活物。所以此时他彻底清醒过来了。
可是在对上坐在床边的楚寻的眼睛的时候, 洛淮原本有些冷冽的黑色的瞳眸急促地收缩, 竟然带出几丝因神智溃散而产生的……笨拙来。
半晌,他才慢慢低下头,把自己汗湿的头发拨弄到颈后, 同时把放在楚寻身上的视线收了回去。
楚寻正在抽烟,烟雾朦胧里洛淮除了他的眼睛其他什么都看不清, 但就是这样才令人恍惚。楚寻唇边微微带起的笑意隐隐约约, 从眉弓到下颌流畅优越的线条被流泻的灯光勾勒的格外分明。
以前也是这样。
见他醒了, 楚寻就懒散的把烟掐掉了。他本来是想和洛淮商量一下自己这个新员工的待遇和工作范围……结果头一次,话没说出口。
洛淮没听他讲话, 伸出手捡起他摁灭在烟灰缸里的半支烟,轻轻叼进嘴里, 好像很需要烟草那一点提神的余韵。
然后洛淮垂着眼, 轻轻开口,声音很古怪,飘忽不定,又带了点讥讽。
他说:“我以为你会一走了之。”
他开口的时候烟尾的灰烬簌簌的跌落进掌心,还有点烫,于是洛淮本能的收拢五指, 好像要靠疼痛来确认什么。
楚寻扫了他一眼,伸出手弹了一下洛淮的额头。
这一下算得上突然袭击,于是洛淮愣了愣,手下意识的松开,掌心的余烬纷纷扬扬的掉在了地上。
然后楚寻慢悠悠的摸了摸他的脸,笑眯眯的回答:“工作完成之前,我应该都是会在的。”
“你不想知道我的上一个雇主是谁吗?他可没有在那个房间里吸入SPI。”
话题转的有点生硬,洛淮抬起眼意味不明的看了他一眼,才说:“我猜得到。”
“你不是说要反水吗?带我去见他怎么样。”
/
霍华德坐在房间里把酒喝了一杯又一杯,竭力想维持自己的冷静。虽然圣玛利亚套房的隔音好的没话说,但刚刚楚寻离开时打开的窗户还没关上,于是他还能听见外面时不时传来的枪响。
洛淮那个魔鬼到底会不会死在这里?
霍华德不敢赌,可十一区已经没有他的生存空间了。
他站错了队,没人想到一个本应该死掉的冒牌货会杀回十一区,将这里搅得天翻地覆。
就在他心惊胆战之时,门口传来了礼貌的敲门声。三声长,两声短,听起来是他雇佣的那个清道夫回来了。
霍华德沉默了一会,像打开潘多拉的魔盒一样,打开了门。
门口站了个身材高挑的青年,穿着服务生的制式衬衫,看起来不知道为什么有点眼熟。
看见霍华德疑惑的神情那人才笑了一下,说:“我来取我寄存在这里的东西。”
居然是刚刚那个杀手,易容的真是天衣无缝。
霍华德没让他进来,而是死死盯住他的眼睛,哑声问
“你的任务成功了吗?”
“……”楚寻看了他一眼,笑意非常标准的说:“随时支持查验。”
霍华德瞬间被巨大的喜悦淹没。他欣喜若狂的拉住了楚寻的手臂,急切的问:“他的尸体在哪?”
“在这。”
陡然插进来的冰冷的音调让霍华德僵成了一座冰雕,这一刻说他是从天堂到地狱也不为过。
他眼睁睁的看着从楚寻背后走出来的人把目光凝视到了自己的身上。
洛淮掀起眼露出一个礼貌的笑,说出的话却带着阴恻恻的威胁。
“我建议你把手拿开,霍华德先生。”
他一边说,一边很不客气的,把自己的手搭上了楚寻的手臂。
楚寻总喜欢把衬衫袖口挽起方便行动,于是,洛淮冰凉的手指就这样轻轻的搭在了他线条清劲的小臂上。
可能是因为晚上有点冷,洛淮的手背上还带了点红血丝,和楚寻苍白肌肤下隐约可见的淡青色血管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本应该被杀死对象正挽着杀手的手,还有比这更荒谬的事吗?
更别说洛淮这个人和活在真空一样……五年间霍华德头一次看到他对另一个人做出能称得上有些亲昵的姿态,霍华德恶寒到头皮发麻。
不用想他都知道,自己又被洛淮算计了。
他看向楚寻,喃喃自语:“原来你一直都是他洛淮的人。”
“这又是让我们上钩的烟雾弹。”
楚寻低笑了一声,显然是觉得这番话有些意思。他慢悠悠的点了点头,说对啊,我一直都是洛淮的人。
然后他就察觉到,洛淮搭在他手臂上的指尖轻轻动了一下,片刻之后,像被碰到的含羞草一样,悄悄攥紧了自己袖口的布料。
可视线上移,洛淮表面还是那个威风凛凛的,让所有异心者都噤若寒蝉的执政官。他语气平淡地开口,只是在陈述事实。
“对付你们还需要烟雾弹吗?我只是不喜欢有虫子在我面前跳的太高。而且,一只一只杀起来也太麻烦了。”
“不要再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了,就算我死了又怎样呢?只要明天太阳升起的时候十一区的执政官不是我,其他家族名下寄存在花穗银行所有的股份都会变成一张空头支票。”
洛淮几乎是居高临下的审视着连手杖都支撑不住身体重量的霍华德,眸中恶意渐深。
可半晌之后他却勾了勾唇角,任性的赦免了霍华德。
“继续不甘心的为我服务到死吧,霍华德。我饶你一命,看在你说出了一句还算让人开心的话的份上。”
话说到这里,洛淮已经失去了和丧家之犬对话的欲望。
他想直接转身离开,不过最终,还是靠着墙乖乖等了等,拿回自己的包裹的楚寻。
/
疾驰的车窗外是划过的璀璨灯海,一切热闹繁华都被隔绝在外。狭小的空间内安静极了,发出声音的,只有响至尾声的蓝调音乐。
刚刚楚寻被洛淮钦点带回本宅,这可是从未有过的先例。洛淮说出这话的时候,才醒过来的爱德拉用震惊的眼神把楚寻洗礼了起码八遍。
八遍之后她似乎还不能理解发生了什么,嘴里还念念有词道:“见鬼了,这也没有很像啊……”
楚寻没说话,只是拍了拍她的肩膀。
他还在路上就能远远看到格里芬家的本宅,那豪华的庭院似乎用了大面积的玻璃材质,但有意思的是,它们无一例外都是黑色,看起来像某种昂贵的囚笼。
洛淮一言不发的拉下手刹靠边停车,明明离目的地还有很长一段距离,他却径直拉开车门下了车。
他不说话,楚寻却明白他的意思,也跟着悠悠然跨出了车门。
晚上的空气还有点干冷,楚寻抬手把洛淮的衣服扣紧,与此同时,执勤的交警走过来提醒说这里不能停车,要约会也别在路边调情。
不过他话只说了半截,在看清洛淮的脸后,硬生生把话咽了回去,然后紧张的敬了个礼。
洛淮微微点了下头,把车钥匙扔在了雨刮器上,方便下属等会把车开回去。
然后他往前走了两步,却又想到了什么似的,顿住脚步回头看楚寻。
果不其然楚寻没跟上来,那人站在原地,眼尾挑起,唇齿弯弯,笑的有趣又散漫,在和那个执勤的交警开着玩笑。
洛淮心里无端生出一团火,他走回去气势汹汹的扣住了楚寻的手,看起来像是要把人捉拿归案。
“别急啊,我还没跟他说,我其实不是老板的小情人来着。”
“你走这么快,明天小道消息就满城风雨了哦。”
楚寻溢出一声短促的笑音。
洛淮放慢了脚步,侧过了头,绷着脸还是不说话。
当然楚寻自己也知道洛淮其实没用什么力,那人只敢把掌心靠在楚寻腕侧凸起的骨骼那里,假模假样的摆出一个牵手的姿态。
于是他停顿了一下,回手将指关节扣进了洛淮的掌心。
洛淮无名指的指根处还戴着他送的那枚银色衔尾蛇戒指,此刻沾染着夜霜的温度同楚寻纠缠在一起。
楚寻回握的时候,洛淮的手骤然抓紧,带着不管不顾的力道,好像再也不想放手了。
可是半晌之后,他还是轻轻放缓了力道。
他们走过街道,旁边亮晶晶的广告路牌上还在宣传情人节的黑天鹅限定首饰,商家打着独一无二的,以边境特殊品种的黑天鹅作为蓝本设计的名号,吸引着相信爱情会永恒的情侣们。
近几年不知道十一区从哪里掀起来的风潮,放着原本饲养的油光水滑的黑天鹅不要,转而追求边境那些野生的品种,还特地千里迢迢把它们运回市区。
只有楚寻知道其实是为了迎合执政官的口味。
他看到广告牌的时候,漂亮的银蓝色眼睛里显然透出了点无奈。很快,他就用那种漫不经心,带点调笑的语气对洛淮说:“诺戈的天鹅应该没有这里的好看吧。”
“……”
洛淮苍白漂亮的眉眼动了动,这句话不知道哪里打破了他竭力伪装出来的乖巧假面,此时他的脸上正浮现出无法忽视的,带着怨怼的森冷。
过了一会,洛淮极力克制后的声音响起,只微微带了一丝低哑,看起来一切正常,情绪却毫无起伏。
“你不是教过我权利的重要性吗?我说有就有,这里没人敢反驳。”
从前楚寻给他讲尽弱肉强食的道理,告诉他,如果有人背叛你惹怒你,你一定不要心软。在那个人的口吻里,他仿佛未来一定会站到权利的顶端,所以最后楚寻还不吝赐教的,用死来给他上了一课。
以后的日子里洛淮把这些话全部记在了心中,他尝试压下那些锥心的恨,并且冷眼旁观般的,让痛苦浸入自己的五脏六腑。
只要习惯了失去楚寻,一切就看起来还算正常。
可是现在,那个人又用这种随时都会抽身离开的姿态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洛淮没办法伪装成从前那样了。
不过没关系,伪装不了也没关系。
洛淮面无表情的想,我一直都是他最好的学生。
这一次,我有了足够多的东西。
杀死他,囚禁他,让天鹅再也飞不出我的掌心。
他就这样同楚寻一起走回了本宅,而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往常总是缩在大宅子里几乎不出现的公主,突然从草丛中窜了出来。
它跃上了围墙,轻轻朝着下方喵了一声。
公主有点不确定的看着站在洛淮身边的楚寻,谨慎的一动不动。
不过它应该还是认出来了,认出来自己曾经想要靠近的主人。
楚寻笑了笑,看着它说,真聪明。
洛淮垂下眼,低声说:“是啊,很聪明,你一直都很喜欢它。”
“但还是把它丢下了。”
话音落下,洛淮往前走了两步,把自己整个人都塞进了楚寻怀里。然后他抬起脸,神色苍白脆弱的像一碰就坏的琉璃。
但这种脆其实相当可怕,只要楚寻给出的答案不是他想要的,洛淮就能马上把自己摔碎,遍体鳞伤也没关系,只要能刺伤面前的人。
洛淮语气轻松的问:“如果喜欢的话把猫送你怎么样?不过你要好好照顾它。”
“如果随便抛下的话,我会很生气的。”
他轻轻伸手搂住楚寻的腰,手中冰凉的刀尖就这样轻缓的抵住了他的要害,像某种无声的威胁。
洛淮说:“答应我,乖乖听话好吗?”
楚寻没有回答。
他早就发现了洛淮不乖的小动作,可是那又怎么样?
楚寻云淡风轻的抬起手扣住了洛淮带笑的脸,看起来满不在乎的摩挲了一下他过分瘦削的下颌,笑着说
“其实你不喜欢猫吧。”
“但你还要养着这只猫。是因为你觉得自己和它一样被抛下了吗?”
“听起来有点可怜啊,亲爱的。”
楚寻说这些的时候,能感觉到刀尖缓缓渗进脆弱的衣料,传过一些不太明显的钝痛。洛淮眼睛发红,咬着牙无声的同他对峙,漂亮的眼睛似乎还氤氲出了一些水色,好像被威胁的那个人是他一样。
半晌,看看他的脸,楚寻低叹一声,缓缓说
“我不喜欢养猫,但没说不养你。”
“太瘦了,洛淮。从明天开始,你还是听话一点吧。”
第24章 真心 我对你,从来不止一点点
“……你说什么……?”
洛淮直勾勾的盯着楚寻的眼睛, 压在喉间的声音微微发哑,如同一片碾磨过的砂石。
他其实没想到楚寻会这么回答自己,原本做好的计划瞬间被打乱, 一瞬间眼里涌上些慌张, 但很快,又故作凶狠的把那点慌张压了下去。
楚寻神情不变,随意的抬手揉了揉他的发顶,然后微微俯身, 让自己和洛淮平视。
他轻轻笑了一下, 虽然语气里还带着几分漫不经心,可眼神却难得温柔。
“我不喜欢说第二遍,没听见的话, 就作废了哦。”
“……我听见了…!”
洛淮语气急促的反驳他,然后才反应过来这似乎不是威胁人的语气, 只能恨恨的咬了咬牙。
因为角度, 他很轻易的同楚寻对视, 于是无可避免的,陷进了他的眼神里。
洛淮握刀的手紧了紧, 最终还是没忍住撤掉刀尖,他收回手, 想轻轻摸一摸楚寻漂亮的眼睫。
可他手才碰到楚寻的脸侧就被拉住了。那人直起身懒洋洋的把他勾进怀里, 笑眯眯的说:“要欣赏的话,还是欣赏我本人的脸比较好。不要再对着我的易容发呆了,我会吃醋的。”
洛淮心想,我没有对着易容发呆。
我一直,看的都是你的眼睛。
不过这句话洛淮没说,他只是偏过头, 低声说:“骗人。”
“嗯?”
楚寻低头看了他一眼。
但是洛淮显然不想再和楚寻多说什么,他意识到自己又因为楚寻的一句话错失了用强的时机,于是沉默的垂眸,眼里蕴含着对自己的讥讽。
而楚寻似乎也没有追问,他只是朝墙边上的公主勾了勾手,慢慢笑着唤了一句
“公主,过来。”
公主喵了一声,不再犹豫,轻盈的跳上了楚寻的肩膀,作势要再滚进他的怀里。
洛淮幽幽的看了一眼摇着尾巴的公主,开始觉得自己当时收养这破猫真是个天大的错误。
虽然他并不打算和这只猫培养出什么感情,但至少它不能直接就钻进楚寻怀里吧?
明天就让它自己出去找吃的吧,猫罐头什么的还是算了。
洛·冷酷无情·格里芬家主·小猫杀手·淮正在盘算怎么给公主一点颜色瞧瞧,却看见楚寻慢悠悠的抬起手,轻轻托了一下伸出肉垫四平八稳踩在他白皙小臂上的公主,然后,把整只猫都塞进了洛淮自己的怀里。
……嗯?
洛淮眨了眨眼,有些懵的低下头,看着既来之则安之窝在自己怀里的猫。公主用尾巴扫了扫他的手臂,然后还亲昵的舔了舔洛淮的手。
楚寻懒洋洋的把手插进洛淮发间,像抚摸公主柔软的皮毛一样慢慢摸了摸洛淮的黑发。他修长好看的手撩过一缕发丝,沿着洛淮柔软的后颈一路向下,带的人连脊骨深处都生出一片酥麻。
然后他开口,不知道是不是洛淮的错觉,他甚至觉得楚寻戏谑的声音里还故意带了几分暧昧。
“我们家小少爷,记得要把公主照顾好。”
“猫我就不抱了,毕竟一个家里最好不要有两只猫,我比较怕我养的那只吃醋。”
洛淮身体僵硬了一下,没说话,只是抿了抿唇,被楚寻缓缓摩挲过的后颈泛起一片绯红。
他盯着怀里的猫看了一会儿,最后面无表情且十分大度的,在心里决定,以后可以给公主多加一倍的小鱼干零食罐头。
/
洛淮没打算带楚寻熟悉这块过分大的庭院,相反他巴不得楚寻能在这里迷路,最好永远都走不出去。
推开大门的那一刻,他就放下公主,径直把人带进了自己的房间,然后淡淡的说:“你以后住这。”
这里说是洛淮的房间,看起来却不太准确。里面所有的陈设似乎都没有生活过的痕迹,虽然每天都有人打扫,但也不至于这么干净死板。
楚寻挑眉把这房间扫了一眼,有些意味深长的问洛淮:“你平常就把自己关在这里吗?”
洛淮以为他是在介意这房间安全性不高,皱了皱眉,道:“你放心,这里很安全。”
“我不是说这个。”
楚寻坐在房间内的沙发上,抬起手撑着脸,有些散漫的说:“只是觉得你应该换个漂亮的猫窝。”
“公主的猫窝很好看……”
洛淮回答他的问题回答到一半,才反应过来楚寻似乎是在调戏自己。他望着楚寻的脸颊,喉结滚动了一瞬,眸色按耐不住的变得幽深。
“你对没那么感兴趣的人能不能好好说话?”
洛淮磨了磨牙,没忍住把这句话脱口而出。
楚寻坐在纯黑的皮质沙发上,听见他的话后,松开手微微侧头,靠坐在了椅背上。身后单调的黑同他银灰色的发丝形成了鲜明的对比,那种令人心脏一紧的压迫感,毫无掩饰的朝洛淮袭来。
楚寻掀起眼帘笑了笑,盯着洛淮晦涩难明的眼睛,轻声说:“可我就喜欢这么和你说话,你会忍不住吗?”
然后他随意的低下头,骨节分明的手指下移,毫无顾忌的解开了自己身上的衬衫扣子。
洛淮瞬间收回目光。
片刻后,他指尖忍不住攥起膝上的布料,用带着明显不甘心的语气说
“对你来说这只是什么不重要的事……但我……算了,无所谓,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他把指尖那团可怜的褶皱揉来揉去,每一下都带着忍不住转移的怒火,昂贵的布料被他玩的皱皱巴巴,连手指都带起了红色。
然后,洛淮的下巴就被楚寻勾了起来。
从他的角度,能清楚的看见楚寻线条流畅的腰腹,冷白的皮肤显得他禁欲又危险,尤其是延伸进低腰长裤上的那一块漂亮的转折,一下就把洛淮的思绪拉回八年前那个下着夜雨的汽车旅馆。
他没忍住让视线停留了片刻,然后才听见楚寻说
“我只是准备去洗个澡,你想到哪里去了?”
洛淮没说话。
楚寻松开手,转身就去了旁边的浴室。很快淅淅沥沥的水声就传了出来,带起湿润的雾气。
等待的这十几分钟里洛淮觉得自己应该发会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时间走的那么慢。
他不可控制的胡乱思考起来。
楚寻还活着,那么他不出现的这么多年间都去了哪里?有没有再突发奇想的从外面捡了个人养?会不会和那个人亲吻,甚至做更多亲密的事?
对他来说这似乎很正常吧。
楚寻看起来,像是会自由的在全世界旅行,然后坐在酒吧里云淡风轻的对搭讪对象露出一个狡猾又暧昧的笑,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他一直这样随心所欲,捉摸不透。
而我,可能只是那群人中微不足道的一个,对他来说,也许并不特别。
洛淮的呼吸急促起来。
他意识到自己又开始不对劲了,血液里沸腾的愤怒,让他立刻就想永远把楚寻锁在自己的房间里,从此以后哪里也去不了。
浴室似乎就是个好地方。瓷白的浴缸里躺着紧闭双眼的漂亮情人,每天洛淮都可以趴在边上安安静静的看着他,无论是牵手还是拥抱都不会被拒绝,他也不会再对别的什么人露出那样的笑。
洛淮下意识的起身走到磨砂玻璃门前,神情恍惚,竟然想直接推门进去。
可是在碰到冰凉门把手的那一瞬间,他就像过电一样眼神清明了片刻,然后无措的往后退了几步。
慌乱之中,他被地上的拖鞋绊倒,摔在了柔软的床上。
洛淮把自己塞进床头的角落,瘦弱的手腕筋脉牵出明显纹络,死死扣住了灰色的床单。
他心想,冷静一点。
冷静点,洛淮。至少现在,别被他看出来。
浴室里淋漓的水声还在响,像噼里啪啦打落在地上的一场雨。在这虚构出来的潮湿雨天里,洛淮如同无处可归动物一样缩在压抑的角落,想熬过此前每一夜孤独的时光。
他闭上眼,竭力把自己脑海里那些疯狂的幻想压下,因此没有注意到水声的停止,和玻璃门打开的声音。
楚寻站在他身后,轻轻垂下眼,神色看不分明。
他觉得洛淮真的很像受伤的犬猫,什么都不和主人说,一点也学不会撒娇。
楚寻把手里干净的毛巾盖在了洛淮的脑袋上,柔软的布料慢吞吞的垂坠下来,遮住他晦暗的一小半眉眼,让一切都变得温柔。
视线骤然被遮挡,变成了一片苍白。洛淮突然愣了愣,有些不知所措的转过了头。于是楚寻的掌心温柔的掠过他的侧脸,如同某种亲昵的揉弄。
洛淮涣散的视线渐渐回归正常,却看到了一张自己再熟悉不过的脸。
湿润的发丝被压上了额头,此刻的楚寻眉目低垂,像落满雪的澄澈冷湖,带着冰冷又空静的意味。他长睫垂下一片淡淡的阴影,就这样轻轻低着头同洛淮对视。
洛淮以为自己从来没忘记过这张脸,但直到楚寻重新站在他面前的时候,他才意识到,原来八年那么久。
原来自以为清晰的记忆,也已经变得模糊。
脑海中所有的混乱都被压了下去,洛淮轻轻抬手蹭了蹭楚寻的脸侧,小声说
“好看。”
楚寻轻轻笑了一下,被水汽打湿的唇瓣多了几分血色,让他现在看起来像某种沾了血的山中精怪,危险又忍不住惹人靠近。
他低头,吻上了洛淮脆弱的脖颈。那并不是一个多缠绵的吻,但洛淮却忍不住抬手搂住了楚寻的肩。
这个吻让他有一种被猛兽叼住要害的错觉。
楚寻伸手,轻轻抚过他紧紧裹在黑色西装里的流畅腰线,最后,缓缓落在了他不甚明显的腰窝旁。
只是手腕微勾,洛淮就倏尔贴近在楚寻大大方方敞开的浴袍前。
可他整个人又并未真正触及楚寻的怀抱。那个人带着他在失控的边缘虚晃,抵在腰间的指腹缓缓摩挲,让人无法忍受。
楚寻的嗓音低沉带笑,他尾音拖得长而缓,诱哄意味十足。
他说:“答错的题要及时修正,洛淮。现在告诉我,你觉得我对你,感不感兴趣?”
洛淮无法呼吸。
太近了,近到他能看清楚寻眼里冰冷又直白的占有欲。
天然的上位者似乎永远慵懒,永远漫不经心。
直到他们发现自己最心仪的猎物,开始轻轻磨爪。
本能告诉洛淮,现在要逃跑。
但面对楚寻,他从来都愿意反抗自己的本能。
于是洛淮扬起头,无所畏惧的在楚寻唇间落下一个吻。这个吻很轻,但很快,洛淮的唇瓣就滑过肌肤,在楚寻的锁骨处顿住,然后不管不顾的留下一道浅浅的牙印。
楚寻伸手扣住他的后颈,慢悠悠的问:“圈地盘的话是不是应该咬重一点?怕我疼啊。”
洛淮没回答,只是将头埋在楚寻的颈间,缓缓开口。
表面淡定,声音却有些发紧。
“楚寻,别对其他人也感兴趣。”
“对我,也不要只是感兴趣。”
“给我一点真心……可以吗?”
话说出口,洛淮低垂眼帘,轻轻舔舐了一下自己留下的咬痕。
在楚寻看不到的地方,他胸膛起伏了一瞬,竭力掩住眼底翻涌的情绪,神情冰冷的等着那个人的回答。
如果不满意,我就……
“不止一点点。”
楚寻突然开口。
他松开扣着洛淮的手,在心里慢慢想
洛淮,我对你,不止一点点真心。
第25章 怪物 但我还是爱你
对楚寻来说, 这番话已经近乎彻底剖析真心。
有时候时候他喜欢把真话藏在玩笑里,而在更多的时间里,其实没人能接触到他的心。
埋在他颈间的洛淮过了很久, 才轻轻应了一声。
然后他故作镇定的拉开一些距离, 眼底却是一片掩盖不住的湿润水色。洛淮看起来像对这个回答还有些不甚满意,可心跳却在不停加速,将整个人都衬的鲜活灵动起来,不再那么……阴郁冷漠, 死气沉沉。
楚寻笑轻声笑了笑, 问他:“满意了,就不继续了?”
他这话说的语带钩子,尾音撩人又暧昧, 让人听了,心里又能涌起一场慌乱。
洛淮低头清了清嗓子, 看起来很镇定的说:“继续, 怎么不继续。”
于是楚寻刚刚松开的手慢悠悠的往前挪了挪, 指尖虚虚搭在了洛淮指缝间,好似下一秒就要握紧。
洛淮忍不住想去抓, 可是又握不住,只能下意识的后仰, 整个人都被楚寻压在了柔软的被褥间。
楚寻漫不经心地凑近, 那双桃花眼漂亮的像是能摄人心魂。他发尖上还挂着的水珠就这样慢悠悠的滴落进洛淮的衣领里,顺着脖颈滑落,贴入肌肤,湿漉漉的黏在身上。
洛淮甚至还能感受到水流顺着身体曲线缓缓下滑,渗入腰间最下端,与柔软的布料纠缠在一起, 冰凉潮湿,无端令人联想。
他忍不住颤抖了一下,而楚寻故作无辜的弯起眼睛,笑意吟吟的说:“抱歉,水太多了。”
洛淮无力的别过眼睛。
楚寻摆出一副好心帮忙的模样,用指尖挑开了他衣冠楚楚的西服排扣,然后又是衬衫……直到洛淮带着伤痕的的肌肤出现在楚寻面前,他的动作才顿了顿。
他带着凉意的指尖轻轻抚上那些陈旧的伤疤,像落了一片雪。
洛淮这才反应过来让楚寻碰到了什么,有点抗拒的挣扎起来。
他有些难堪的伸手去捂楚寻的眼睛,哑着声音说:“不要看……很难看的。”
被他遮住眼睛的楚寻并没有停下动作,他准确无误的覆上那些伤口,指腹缓缓游移,轻轻按过那一道道纹路,不知道为什么,竟然有些滞涩。
洛淮轻轻呜咽一声。对他来说楚寻温柔的抚摸简直就像酷刑,他是面临审判的犯人,把自己最狼狈,最不堪的一面展现出来,只能瑟瑟发抖,祈求折磨结束。
而楚寻有些冰的指尖因为他骤然升高的体温染上温度,如同流淌过的雪水,清凉冰冽,让人碰到就忍不住发出惊呼。
过了很久,洛淮才听到楚寻说话。
破天荒的,他的声音听起来竟有些难过。
他说:“洛淮,你会觉得疼吗?”
在楚寻眼里,没有什么伤是值得让人难过和在意的。能愈合的伤口总有一天会好,疼痛也迟早会消失,只要你足够耐心,足够强大。
可是这些伤在洛淮身上,他居然也觉得碍眼,觉得……难受。
洛淮沉默下来。过了几秒他才开口,声音很轻很软,裹着破碎的尾音。
“身上的伤口不疼。”
……可是你不在了,心里很疼。
楚寻叹了口气,收回了手。
洛淮突然有点慌乱和难过,他心想果然,楚寻本来可能就不喜欢自己这样的,现在情况更糟了。
但是他也拿不准,也许是楚寻对自己刚刚的答案生气了?万一,是觉得他没说实话呢?
于是洛淮松开捂着他眼睛的手,把脸往前凑了一点,辩解道
“真的不是特别疼……我经常会感受不到,真的。SPI的镇定效果你清楚的,Ⅱ型的推出是我盯过来的,我也一直都在试,没出什么大问题。”
“而且你……你不是对穿着衣服的比较感兴趣吗……”
洛淮说到这里,声音渐渐微弱下来。他突然觉得自己好像说错话了,因为楚寻的眼睛轻轻暗了一下,翻滚让人看不懂的莫名神色。
看了让人又害怕,又忍不住想凑过去……被凶一下。
洛淮觉得自己真是胆大包天,但两相权宜之下,他觉得自己还是乖乖认错比较靠谱。
可惜,他没说第三句话的机会了。
楚寻神色不明的扫了他一眼,直起身从床边起身转而坐在了床尾,只留给洛淮一个清隽侧脸。然后楚寻看起来非常温柔的弯起眼睛,歪着头问他
“为什么经常用SPIⅡ,嗯?”
美色误人,洛淮下意识脱口而出:“因为不想醒着。”
因为我克制不住自己心底的欲望。
但半句话他没说出口,理智牢牢的把洛淮拉了回来,警告他别把自己这样的一面暴露给楚寻看。
那太狼狈,太让人讨厌了。
看他反应过来闭嘴的样子,楚寻没忍住,气笑了。
然后他敛下笑意,冷冰冰的问:“还有什么,全说出来。”
洛淮拒不回答。
楚寻啧了一声,轻飘飘的扫了一眼打定主意什么也不说的洛淮,觉得自己,还是用点非常手段比较好。
不过八年过去,今非昔比。洛淮已经不是以前那个乖乖听话挨训的笨蛋小少爷了,他现在胆子可大了不少,楚寻还没想好用什么“非常手段”,就听见了身后衣物摩擦的喑哑响声。
他回头,看见洛淮正乖乖低着头把衬衫扣子扣的整整齐齐,然后有些磕绊的,像刚出生的小动物一样轻轻爬了过来。本来这段距离就很短,没过一会,熟悉的触感就贴在了楚寻的腰间。
洛淮没什么肉的脸正贴着他的腰轻轻蹭了蹭,身体力行的证明了自己转移话题的狡猾。
楚寻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没说话。
不知道过了多久,洛淮才有些可怜兮兮的抬起头,被楚寻大发慈悲的允许喘息。
楚寻半阖着的眼皮缓缓掀开,伸手捏了捏洛淮的下巴尖,让他乖乖张开嘴,然后用指尖轻轻摩挲了一下。
“有点破皮。”
楚寻懒洋洋的说着,眼神里还带着某种糜乱的漂亮,罕见的溢出了一些亮晶晶的浮光。
然后他慢悠悠的俯身,帮洛淮擦掉脸上的泪液和那一片湿润,轻声哄道:“换个方式再来一次,好吗?”
洛淮在一片朦胧中看着他,嫣红的唇瓣轻轻开合,很听话的说:“好。”
他整个人湿漉漉的,宛如沉入水中,此时正紧紧伸出手,抓住唯一能碰到的浮木。他搂着楚寻的肩低低的啜泣,于是楚寻揉了揉他的后颈,低声问:“是不舒服吗?”
洛淮整个人都没什么力气了,他软绵绵的摇了摇头,这样简单的动作看起来,也像在颤抖。
他说没有不舒服,只是忍不住。
楚寻低笑了一声,用吻堵住他喉间溢出的破碎声音,然后这吻一路向下,落在了洛淮手臂的纹身上。
那个由伤痕组成的名字纹身此时也红的艳丽,被楚寻吻过,又慢悠悠的握住,给予更大的绚烂。
整个晚上洛淮不记得自己哭了多久,只知道最后楚寻没办法的摸了摸他的眼睛,笑着说,再哭的话就要把床单都浸湿了,各种意义上的浸湿。
问题在于,楚寻明明是很温柔的安抚,却还是让洛淮尝到了几乎濒死的恐怖。
只能说各种意义上,楚寻都可怕的吓人。
但与此同时,铺天盖地的快感也席卷而来。洛淮瘦削的肩头到蝴蝶骨都被楚寻拢在掌心,他视线里是摇摇欲坠的眼泪,只能把自己埋在楚寻肩窝,乖乖的亲着楚寻的侧脸。
已经一片狼藉的衬衫被楚寻用手轻轻按住,他隔着布料轻轻揉搓着洛淮的伤口,带着说不出的爱怜。
这么多年从来没人在乎过洛淮疼不疼,也没人这样碰过那些伤疤。
他心想,楚寻很好,特别好。
不知道过了多久,夜色才隐隐约约透出些苍白。楚寻起身勾着洛淮的腰,同他一起去浴室里清理。
浴室里雾气蒸笼,而洛淮趴在浴缸边,用手去玩楚寻黏在苍白肌肤上的淡色发丝。然后又有点爱不释手的,摸了摸他锁骨处自己咬出来的那个浅浅的印记。
楚寻笑了笑,心想明明困得都睁不开眼了,还在本能的圈地盘。
然后两个人把自己身上的乱七八糟弄干净,还换了件睡衣。不过主卧是睡不了了,只能先换间客房补眠。
洛淮翻了个身让自己能对着楚寻,然后很安静的睡了过去。
楚寻不喜欢和别人睡在一起,但洛淮在他这里也不是那个别人。于是他没说话,伸手揉了揉洛淮柔软的发顶,也同样陷入了安眠。
可没过一会楚寻就被惊醒。
他本能对任何危险都有敏锐的感知,于是在他睁眼的那一刻,就下意识的收拢五指,把凑过来的,洛淮脆弱的脖颈狠狠扼住。
这并不是事出无因。
刚刚睡过去的洛淮不知道为什么在黑暗中又睁开了眼,他一言不发的盯着沉睡的楚寻看了很久,眼中溢出过量的占有欲。于是他像拥有最原始本能的野兽一样,咬住了楚寻的喉管。
所以楚寻第一时间醒来,可在他看清是洛淮之后,又缓缓松开了手。
此时的洛淮好像很不对劲,他正抵着楚寻脆弱纤薄的肌肤,被他跳动着的血管吸引,好像很轻易就能咬破动脉,让楚寻再也没办法睁开眼。
可是每每他要咬下去的时候,又临时变成了舍不得的舔舐,就这样翻来覆去,把楚寻喉间的肌肤磨出一片潮红。
过了很久,楚寻才慢悠悠的屈起食指抵住洛淮的额头,把他轻轻推开,说
“玩够了?”
洛淮陷入了沉默,他慢慢松口,拉起柔软的布料把自己藏进被子里,只露出一双漆黑的眼瞳,定定的盯着自己面前的人。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他才忍无可忍的闭上了眼,把自己蜷缩起来,看起来相当痛苦。
楚寻揽住了他,垂下眼问
“想杀了我?”
洛淮点了点头,然后顿了顿,又更坚决的缓缓摇了摇头。
他被压在楚寻的怀里,像回到了十年前,他们初见时的那个安全又温暖的怀抱。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洛淮把脸靠在楚寻胸前柔软的布料上,在寂静的夜里,轻声说
“对不起,我刚刚变得很奇怪。”
“我经常会变得很奇怪。”
楚寻轻轻顺了顺他因为不安还在发抖的脊背,认真的说
“嗯。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
洛淮认认真真的,努力想了很久很久,才小心翼翼的抬起脸,郑重的告诉他
“我变成了个怪物……但我还是爱你。”
第26章 撒娇 没有怪物会撒娇着求.欢
洛淮迷迷糊糊间只能意识到自己整个人都被拥进了一个熟悉的怀抱, 他难得睡了个安稳觉,一抬眼却看见了楚寻那张很有杀伤力的脸的安静睡颜。
银色的发丝和单薄白皙的肌肤已经足够惊艳,再配上轮廓分明的五官和流畅的下颌线, 简直是绝杀。洛淮盯了一会, 偷偷摸摸的凑过去亲了一下楚寻的侧脸。
然后楚寻没忍住笑了一声。
他掀起眼,慢悠悠的低头看了看抓着自己胸前睡衣的的洛淮的手,打趣道:“终于醒了?”
洛淮的手攥得很紧,也许自己都没意识到。他指骨微微泛白, 把楚寻胸前的衣料蹂躏的皱皱巴巴。
他的视线随着楚寻一同下移, 然后洛淮才做贼心虚般的松开了手,又欲盖弥彰的去帮楚寻把衣领压平整。
结果不小心指腹又擦过楚寻喉间那一片还没消下去的红痕——
洛淮手就是一抖。
楚寻用手支着头,懒洋洋的抱怨:“洛淮, 你亲的我好痛。”
……洛淮的大脑宕机了几秒。
他居然觉得楚寻这话说的相当……那个。
尤其是这样躺在床上,衣衫半解看起来任由人施为, 然后还故意用那种暧昧的语气说着让人误会的话。
洛淮头晕目眩, 乖乖认错。
“对不起, 哥哥。”
楚寻看着眼前人又被自己骗到,所以听话的把脸轻轻低下去, 还要轻轻喊哥哥撒娇的样子,觉得养猫实在是一件很有乐趣的事。
于是他漫不经心的瞥了眼窗外还不算太亮的天色, 又收回视线意味不明的笑了笑。
下一秒, 他手臂一抬,就直接把洛淮压进了怀里。楚寻那双漂亮的桃花眼微微撩起些诱人的弧度,语气懒懒的问:“道歉是不是要付出点实际行动?”
洛淮睫毛微颤,手往下伸,轻轻碰了碰楚寻那一截“适合搭腿”的,流畅好看的折角腰, 把自己昨晚因为跪在镜前良久导致麻木的膝盖分开,努力跨坐在那两侧,然后讨好似的亲了亲楚寻的唇。
楚寻笑了一下,骨节分明的手慢悠悠的掐住了洛淮的腰窝,把跪不稳的人往自己怀里捞了捞。
然后他抬起另一只手轻轻拍了拍洛淮的脸,有些促狭的说
“小少爷,我可不觉得你是怪物。”
“没有怪物会这么熟练的……撒娇求.欢。”
他故意带上了几分恶劣,果不其然,洛淮抖的更厉害了,小少爷抿着唇默不作声,脸上是一片漂亮的潮红。
湿润与灼热同时浮现在一方天地里,时间被拉的很长。
天光大亮的时候,洛淮的“道歉”才终于结束。他无力的瘫倒在床上,床头柜上爱德拉打过来的电话响了又响,最终无人接听。
其实一开始楚寻是准备接的,他拿过手机把亮起来的屏幕塞进洛淮湿淋淋的手里,轻声问
“如果是很重要的事,可以不用管我哦。”
洛淮咬着唇摇头,心想怎么可能……做到不管啊。
洛淮想把手机扔出去,但是楚寻不允许,他冰凉的指尖慢悠悠的按住那一块小方屏,笑着说
“那就拿稳了,别一不小心按到了接通……记得哭好听点,亲爱的。”
洛淮把自己的身体弄成这样,楚寻还是要给他点惩罚的。
……
胸膛起伏了一瞬,洛淮才拿过手机把电话给爱德拉拨了过去,并且还打开免提,把它扔远了一点。
“老大?你终于接电话了,身体还好吗?”
洛淮默默的用手臂遮住眼睛,心想不好,我他.妈快被楚寻玩死了。
但他还是头一次主动回答了爱德拉的询问,声音虽然沙哑,却能听见带了点笑意。
洛淮说:“我今天……很好。”
/
这个时候,楚寻正在受洛淮之托给公主添猫粮。没办法,洛淮不喜欢佣人离他太近,所以格里芬家所有的职工全部都住在另一栋洋房里,喂猫这种事,一般都是洛淮亲力亲为。
虽然他总说自己不喜欢公主,但是等待的八年里,唯一能听他毫无顾忌的说起楚寻的,大概也只有这只猫了。
洛淮现在还得缓一缓,只能让刚刚喂饱另一只猫的楚寻来着喂公主了。
走的时候洛淮还神情严肃的拉住楚寻的手,着重强调:“它要是冲你撒娇,你不准理。”
楚寻从善如流的答应,然后若有所思的想了想,才对洛淮诚恳的说
“好像我只理过你的撒娇。”
“比如现在。”
洛淮眨了眨眼睛,没说话,只是刚刚严肃的神情瞬间破功,眼睛亮晶晶的。
见到楚寻蹲在自己的猫窝前,公主探出个头,嗅了嗅他的气味,接着大方的表示自己的领土对他开放,然后又趴回了自己柔软的垫子上。
楚寻把那些功效不同的猫粮倒在一起,说实话,他做事的时候总透着一股漫不经心的潇洒,连倒个猫粮都秀色可餐。
059看了一会自己的宿主,不得不承认,从人类的审美来说,楚寻确实有把任务对象迷得团团转的本钱。
然后他问楚寻:“这一次你准备怎么办?”
“现在你闹出这么大动静,管理局不可能注意不到……抱歉……但是,你可能又得回虚空了。”
楚寻的手一顿,他轻轻嗯了一声,难得好脾气的说:“不用说抱歉,不是你的问题。”
然后他歪了歪头,疑惑的问059:“不过我这次也没杀什么不该杀的人,闹出的动静这么明显吗?”
059欲言又止的看了一眼楚寻松松垮垮的T恤领口,锁骨和喉结处的痕迹在他冷白的皮肤上清晰可见。
他不由得调小音量,说:“那个,你毕竟和主角发展了不正当关系……”
楚寻挑眉,说:“我昨晚可没让他叫我主人,应该不算不正当关系吧。”
059:……!不要拿奇怪的play污染我的数据库好吗!
系统生硬的转移了话题,他看着楚寻的人生记录,有些好奇的说:“其实,按你过往的数据来分析,你不会爱上洛淮。”
严格来说,是不会爱上任何人。
楚寻没说话,手指拨弄了一下倒的满满当当的猫粮碗,把它推到了公主面前。
公主晃了晃尾巴,开开心心的享用美食。
楚寻心想是,这确实很奇怪。
然后他笑了笑,说:“我不知道爱是什么,所以我也不知道,我究竟有没有爱上他。”
“但我现在,不想让他受伤,也不想让他难过。”
“我养大的,只有我能让他哭。”
他垂眸淡淡的说出了这番话。而059思索了一会,看着自己数据库里的解析,回答了自己的宿主。
“那应该是爱的。因为爱一个人,就会忍不住心疼他。”
059解析不出情感,但他觉得自己给出了一个正确答案。
而且对楚寻来说,能等待多年,始终如一的诚挚情感,在他过往的人生中,也是没有得到过的,相当昂贵的酬金。
/
关于楚寻还能不能找到时空管理局的漏洞,059持悲观态度。虽然他是管理局的系统,但也同样守信。059觉得至少当初是自己劝楚寻回来的,那应该全力配合他。
不过楚寻倒是不急,对他来说,这个世界就没什么能值得他紧张的事。
这不,他此刻正在淡定的侍弄花草。
洛淮在这座偌大的庭院里种的所有的花都是价格昂贵的品种,其中,又以和楚寻眼睛颜色相似的普洛利文花最漂亮。
总之楚寻现在暂时对摆弄这捧花产生了兴趣,而洛淮,已经勉强恢复了体力,把自己穿戴的整整齐齐,同楚寻一起出现在了会客厅里。
昨天晚上发生的事牵连甚广,该死的都死了,而活下来的家族成员还要被爱德拉带着来向洛淮表忠心请罪,顺便再把真正的账本和足够股份全数上交。
他们怀揣着忐忑不安的心,第一次面见那位听说“平等的厌恶任何人,杀伐果决”的执政官阁下,于是几乎能称得上是蹑手蹑脚的走进了会客厅。
连爱德拉都有点担忧洛淮又莫名其妙的发病……她已经做好了认真劝诫的准备,决心对得起自己天价的工资。
但踏进房间的时候,这位天不怕地不怕的大小姐还是差点被自己的高跟鞋崴了个跟头。
然后她后面跟着的,神情严肃的男人们就像被吓到了的鹌鹑似的缩了起来,再小心翼翼的抬起眼往前方看去——
“杀伐果断,阴郁莫名”的执政官阁下确实西装笔挺,精致却又有些苍白的脸上没有任何情绪起伏。他正恹恹的半垂着眼,看起来还有几分没休息好的疲惫。
不过即使这样,也足以让人胆战心惊
可坐在他边上的那个男人是什么角色?
那家伙长了一张足够漂亮的脸,正穿着柔软的家居服,慢悠悠的翘起二郎腿摆弄自己面前的大片鲜花,露出的一截脚踝上还带着淡青色的血管,显得自然又轻松。
一副十足的主人模样。
看起来都不仅仅只是老板的小情人这个地位了。
哪家老板的小情人能坐在这玩插花?
他们一时间拿不准洛淮这是带了个什么人,毕竟从前的日子里压根没听说洛淮允许谁靠近,于是他们只能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然后把求救的目光投向了爱德拉。
哪知道爱德拉完全忽视了他们的目光。
她的视线在楚寻和洛淮两个人身上扫来扫去,最后她忍不住掐了一下自己的脸,喃喃道
“老板,我发誓我对楚寻早就没有非分之想了,但是我好像出现幻觉了,是不是你那SPI的副作用?”
楚寻闻言抬起手朝她挥了挥,笑眯眯的打了声招呼:“嗨,爱德拉,虽然我想说好久不见,但其实你昨天不还邀请我共进晚餐来着吗?”
爱德拉:……
她看着洛淮冷冰冰投过来的视线,咬牙切齿的想:这人这么欠揍,果然是楚寻那个混蛋本人,不是什么洛淮丧心病狂搞出来的复制品。
这下她淡定多了,连忙露出了一个礼貌的微笑——然后赶紧找了个借口溜之大吉。
只是她走出门外的时候,还是没忍住飞快的擦了擦自己的眼角,小声的笑了一下。
还活着就好。
她亲眼见过洛淮这么多年的疯狂,所以她知道,只要楚寻还在,洛淮好歹会眷恋这个人间。
/
爱德拉跑了,但是剩下的人可走不掉,他们如坐针毡的坐在椅子上低声献上自己的尊重,然后忍不住诉说自己的难处。
“希望您能出手……新起来的那些实力实在是处处挤压我们这些人的生存空间……”
“看不惯的话就努力让他们消失好了。”洛淮淡淡的把桌上的报告收拾好,并不为那些卖惨所动:“反正家里的老顽固不是也消失了吗?”
“但是……毕竟同为您的下属……而且大多是底下人的自作主张……”
他们低声说着
洛淮笑了一下,反问:“我看起来像是会在乎这些事的人吗?”
……没人敢回答。
这些问题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如果非要洛淮出面处理,他也会派爱德拉去做。所以洛淮并不打算再理他们,而是赶紧让他们滚蛋。
可就在他准备开口的时候,楚寻却把花瓶推开,撑起下巴笑眯眯的说了一句:“不如诸位请我去吧,我的雇佣金,你们凑一凑还是出得起的。”
他这话说的轻飘飘,像在开玩笑。于是下面的人也没把他当回事,只觉得是老板的情人在这里打岔卖痴。
有些人平常在自己家里拿腔作调惯了,还小声呵斥了一句
“老板说话的时候你不要插嘴。”
楚寻笑出了声,他伸出指尖故意抬了抬洛淮的下巴,然后用一副无辜又可怜的语气小声问洛淮
“老板,那我可以插.你么?”
洛淮:……
他呼吸停滞了片刻,脑海里瞬间闪过一堆诡异的画面。
也不知道楚寻是怎么故意省略掉那个最重要的字的……
但他还是敛眸点了点头,用在他人看起来几乎是前所未有的纵容的语气说:“想去就去,要我陪你么?”
楚寻愉快的笑起来,他说当然要。
第27章 雨夜 我们下辈子再见
洛淮在外人面前表现出了对楚寻毫无底线的纵容, 于是那些人一下子就知道了楚寻在这洛淮心里的地位,他们变得尊敬和惧怕,临走前也不敢再多分一个眼神过去。
但楚寻知道, 洛淮这么做只是演出来的, 毕竟是自己才捡回窝里养的小猫,依赖程度想都不用想。
果然,在会客厅的门被关上之后,洛淮就一言不发的盯住了楚寻。
他竭力让自己看起来显得乖巧单纯, 然后掀起眼轻轻问
“你为什么想出门呢, 楚寻?”
“是有什么东西吸引了你吗?我可以给你买回来的……”
洛淮的尾音还带了些没能控制住的怒意,但很快他就察觉了自己的失态,掩盖似的偏过头, 轻轻把身体贴在了楚寻的手臂上。
看起来就像安安静静依偎着主人的幼猫,可是无法控制的, 洛淮缠得越来越紧, 像黑暗沼泽中缓缓露出獠牙的艳丽毒蛇, 企图把猎物绞于身下。
不过楚寻不是他的猎物。
楚寻捧过洛淮的脸颊,垂下眼, 意有所指的轻声说:“没有任何东西可以困住我。”
洛淮身体一僵。
是,这件事他早就知道, 赤裸裸的事实也一直摆在他面前, 楚寻就算喜欢什么人,也不会为他停留。
所以洛淮才控制不住自己想把楚寻做成标本的欲望……
楚寻看向洛淮的眼睛。
他深黑的瞳孔阴森到似乎无法反射光线,犹如黑沉沉的漩涡。那里面是过于复杂的情愫,浓重到任何人看了都会害怕。
洛淮竭力让自己看起来非常镇定,他甚至还记得要贴一贴楚寻的手心来展示自己的惹人喜爱,哪怕他其实整个人都在微微颤抖。
楚寻看了他很久, 才慢慢问:“既然听完觉得生气,为什么不直接和我说?”
洛淮一顿,然后笑着说:“我没有生气,哥哥,我只是害怕。”
他说完后就习惯性的去看楚寻的神色,可是还没等他反应过来,眼前就天旋地转。
他感觉到自己被抱进了楚寻的怀里,于是手臂无意识的环绕住楚寻的脖颈,整个人的重量都压在了他的身上。
楚寻穿的非常随意和舒适,就像那种路上随处可见的温馨家居广告的男主角,于是洛淮被他搂进怀里的时候,就能清晰的感受到楚寻身上的温度,和他一声又一声的心跳。
还有他发尾处洗发水的芬芳,领口处柔软的衣物清洁剂的尾调,甚至是周身常年萦绕着的薄荷雪香。
安定,平和,一点一滴的让洛淮安静了下来。
他没有动,只是抿着唇一言不发。
楚寻轻轻抬手抚摸着洛淮触感柔软的发顶,用几乎命令的语气对他说
“告诉我,洛淮,你有没有不开心。”
他的安抚实在温和,以至于洛淮忍耐不住的从喉间挤出细小破碎的声音,好似被逼至绝境的幼兽。
他忍无可忍的吐出自己的愤怒
“我有,我当然有——”
“为什么你总是要离开我?你不可以安安静静的留在我身边吗?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我很乖很聪明,你喜欢的样子我都可以学。”
“为什么又露出一副要丢下我的样子?”
洛淮苍白无力的注视着楚寻,眼里终于溢出那些被压抑住的怨恨。他脑海中又浮现出了楚寻云淡风轻赴死的模样,感同身受的还有当时绝望的心情。
于是他漆黑的长睫被滚烫的泪淹没,再也遮不住眼睑下乌黑浓重的疲惫。
洛淮靠在楚寻的怀里,胸口沉闷的起伏,半晌他才恨恨的闭上眼睛,把那些情绪收了回去。
他沉默了很久,才重新捡回乖巧温顺的样子,声音沙哑的同楚寻道歉。
他说哥哥,这些都不是你的问题,只是我的一厢情愿。
我不应该生气的,对不起。
可是楚寻没说话,他只是俯下身,轻轻在洛淮的眼皮上落下一个薄吻。
那个吻不算太炙热,也并不多缠绵,和楚寻平日那种蛊惑人心的吻法完全不一样。可这个吻却让洛淮瞳孔微缩,心头一震,好像触动了某处隐秘的神经,莫名的预感沿着脊背蔓延开来。
楚寻修长骨感的指节插入洛淮的发间,他慢悠悠捞起洛淮的后颈,在他的脸侧又落下一个吻。
然后他对洛淮说:“是我说错话了,对不起。”
“我哄一哄你,你能不生气了吗?”
洛淮心想,明明是你故意说出让人生气的话,明明是你非要让我暴露出生气怨恨的样子,明明……
洛淮委屈的摇了摇头。
他莹白指尖无意识的轻轻揪住了楚寻的衣领,终于敢任性的垂下湿润的眼帘,小声说
“我不要和你和好,你让我好难过。”
一直都好难过。
抓不住你,却无法放手。银蓝色的蝴蝶偶尔落在掌心,合上时又空无一物。
楚寻一点都不生气,他坐在原地认认真真的想了一会儿,然后伸出手轻轻握住了洛淮的手腕。
冰冷的触感滑过肌肤,洛淮抬起了眼。他看见楚寻收敛了笑意,漂亮的银蓝色眼眸遮掩在鸦羽的阴影中,竟然显得有些肃穆。
楚寻拉起洛淮的手,冰凉的唇瓣轻轻吻上了洛淮手背。
他低声说了一句话,声音平静如水。
可洛淮的指骨却不可置信的慢慢攥紧。
洛淮当然知道这是什么……
这是,代表了宣誓效忠的吻手礼。
楚寻轻轻掀起眼,神情温柔的像一场朦胧的薄雾。
他说:“你曾经给过我一个死亡之吻,让我永不背叛。”
“现在,我就还你我的忠诚。”
“洛淮,我这一生,没有向除自己之外的人发过誓。”
“所以,你要付出的代价很重。”
洛淮呼吸变得急促,他回答的声音近乎是呢喃,却透着一种病态的执着与占有。
“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洛淮缓缓重复了一遍,郑而重之的说
“任何。”
楚寻笑了笑,低头在洛淮唇上落下一个吻。
他轻声道:“代价是,用你能做到的一切留下我。”
一边说,他把自己修剪好一支普洛利文花轻轻别在洛淮胸前。于是那朵银蓝色的鲜花在洛淮心上绽放,开的灼灼。
“我把最漂亮的花开在你的心上,洛淮。”
而洛淮颤抖着用手捂住那朵花,无言的同楚寻交换了心上最珍重的一个吻。
……
我曾断言自己不会囿于任何牢笼,可如今我愿意一试,自己究竟会不会被名为洛淮的网捕获。
爱是囚牢,但爱也是洛淮。
/
“所以,现在我们算和好了吗?”
楚寻懒洋洋的把洛淮准备好的衣服接过,很显然,他现在这样的打扮洛淮绝对是不允许第三个人见到的。但楚寻故意要逗人玩,于是他桃花眼弯起,笑意盎然的说
“不然我可不敢穿。”
洛淮现在又是一只情绪稳定的小猫咪了,他贴进楚寻怀里亲了亲他,撒娇一般笃定的说:“和好了,我们天下第一好。”
然后他飞速踮起脚把大衣给楚寻披上,确认没露一点不该露的,才勉勉强强不情不愿的跟着楚寻出了门。
他们这次要去处理矛盾的地方是兰法特区新并进来的一整条长街,那里是洛淮新划出来的地盘,由年轻人们管理。但显然,他们同兰法特区其他的老牌家族有了不小的矛盾。
楚寻开车一向很疯狂,昂贵的跑车在他手下发出怒吼,撕裂夜风和霓虹疾驰而过,很快就到了柯顿街。
他和洛淮在十字路口处下车,昏暗的夜空竟然淅淅沥沥的下起了小雨,楚寻慢悠悠的撑起伞,而洛淮抬起手轻轻挽住了他的小臂。
柯顿街上已经是一片剑拔弩张,但听说今夜大老板会亲自到访,所以没有人敢有异动。甚至旁边的会馆都全部清客,大门敞开露出不同风格的装潢,期待洛淮的莅临。
楚寻把伞轻轻往洛淮那边倾了一点,然后意味不明的抬头看了一眼无星无月的天空。
“你觉得管理局什么时候会把我抓回去?”
楚寻笑着问059。
059诚实的回答:“他们已经发现你了,正在修复你卡出来的bug,估计再等一会……你就会直接消失。”
“你……不和洛淮道个别吗?”
楚寻没回答,转而问:“不出意外,洛淮这个主角会一直被你们监测吧?”
059再次给出了肯定的回答。
楚寻点了点头,和洛淮慢慢走到了长街中心。
那里正站着两派势力最能说的上话的代表,他们齐刷刷地向洛淮鞠躬。
天上还飘着雨,气温也有些冷,于是他们请洛淮进入室内一叙,但显然洛淮并没有促膝长谈的想法,只是慢吞吞的把自己整个人往旁边撑伞的男人怀里挤了挤。
楚寻笑了一声揽住他,而洛淮有点满足的在唇角勾出些笑意,难得称得上脾气好的在那群人中间慢慢说着什么。
不过这些对楚寻来说并不是很重要,他几乎称得上是百无聊赖的从口袋里摸出了一支烟,咬在嘴里慢慢点燃。青色的烟雾同雨雾缓缓交织,让他的神色不甚分明。
那些说话的属下顿了顿,所有人都知道不要在洛淮面前抽烟,总之洛淮身边的禁忌很多,可这个男人似乎全不在乎。
洛淮也停下来去看他,所以大家都噤若寒蝉。
但预料之中的场面并没有出现,反而是楚寻取下香烟,用指尖轻轻把玩着银白色的细长烟尾,有点挑逗意味的撩起自己的桃花眼,问
“勾起你的烟瘾了么?”
洛淮摇了摇头。
楚寻笑出声,说:“那……我大概知道你想干什么了。”
他微微偏头,准确无误的在洛淮唇上亲了一口。薄荷烟草的味道迅速交织缠绕,裹挟燃烧的欲.望。洛淮仰着头乖乖感受着楚寻渡来的一点温度,长睫轻颤片刻,最后又若无其事的和他分开。
他们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交换了一个烟雾缭绕,暧昧缠绵的吻。
地上积起的圆形涟漪里呈现出两人相依相偎的倒影,看起来那么和谐,像一副被雨淋湿的昂贵油画。
时间在这一刻拉的很长,只可惜,059的危险预警也在这个时候响起。
于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楚寻轻描淡写的抬起手,极其有耐心的,温柔的擦去了洛淮脸上的水色。
然后他把伞放进洛淮手心,手中黑洞洞的枪口抵住了洛淮的死穴。
楚寻轻笑一声,戏谑的说
“宝贝,我们下辈子再见。”
——枪响了。
第28章 终局 爱上他,是我的自由意志
雨中粼粼波动的光斑在视网膜上被定格虚焦的灰影, 洛淮意识到眼中的一切都钝化了,只有眼前楚寻带笑的眉眼那么分明。
那人眼尾挑出的弧线如同崭新的刀尖,锋锐的要命, 依稀还是洛淮记忆里他最初的样子。
说起来真的很奇怪, 八年的时光过去了,楚寻的样子好像没产生任何变化。
于是这一刻也变得恍惚,似乎不是站在雨中,刚刚亲吻过的心上人对自己动了杀心……而是十年前, 楚寻在冰天雪地里毫不犹豫射出的那颗子弹, 并没有打偏。
可洛淮不是当初那个什么也不知道的小少爷了。
楚寻训练了他,他在波云诡谲之间挣扎了八年,他其实, 有机会避开致命伤。
甚至在如此之近的,原本用来亲吻的距离下, 洛淮或许可以与楚寻同归于尽。
但洛淮没有动。
所以他手中握着的伞柄悄然坠地, 此刻夜雨滂沱。
但洛淮在这一瞬间感受到的竟然不是疼痛。
他也没有淋到雨。
时间和空间, 似乎被停滞了。
洛淮没办法控制自己的身体,他只能感觉到自己被楚寻伸出手漫不经心的搂进了怀里, 那人还揉了揉洛淮翘在后颈的发尾,轻轻吻了吻他没来得及阖上的眼睛, 轻笑着从喉间溢出一声夸奖。
“真乖。”
紧接着, 楚寻淡定自若的抬起手,继续朝空无一人的街道扣下了扳机,原本飞速射出的子弹在出膛的那一瞬间减速,然后就此定住,一道淡蓝色的数据流在定格的雨幕中升起。
“胆大包天!”
这声音里带着怒气,所以原本待在系统空间里的059也连忙现出了原型。
系统在楚寻开口之前就抢先回答:“治安官阁下, 这次的任务是我监管不力……”
“监管不力?059,刚刚差一点这个世界也要再次崩溃,你的宿主没有留手,他就是奔着杀死主角去的。”
059沉默了片刻,心想真不愧是楚寻能做出来的事。
知道管理局已经找上门来后楚寻估计就想到了这个计划。
洛淮作为主角,又是整个小世界的中心……按理来说,在世界意识的加护下,任何危机他都能遇见一线生机。
刚刚楚寻要杀他,可按理来说,如今的洛淮是可以避开要害躲开的,这一整条街上都是他的手下,他绝不会死在这里。
可是洛淮偏偏没躲开。
而楚寻也没有留手……
所以管理局不得不出手干预。
楚寻不是赌徒,他从来不赌一线生机。
对他来说,任务只有成功和失败两种选择。
他笃定洛淮不会躲,无论多久小少爷对自己信任都始终如一。他清楚059给出的信息是正确的,更确信,管理局费尽心机管理的任务世界一定有不能崩溃的理由。
一切都在按预期进行。
楚寻看着那道银蓝色的数据流,轻轻笑了笑。
他神情自然的看向059,颇有礼貌的说:“能帮我照顾五分钟洛淮么?”
059下意识的应了一声,然后在他松开洛淮向前走的时候,连忙飞过去守在了洛淮身边。
那道数据流冷声道:“囚徒楚寻,我代表时空管理局,作为维护小世界治安官对你判刑——你将继续在虚空中,享受你永恒的刑罚。”
冷冰冰的宣判脱口而出,可听到的时候,楚寻却笑的肆意又张扬,如同桀骜难训的恶种。
他漫不经心的从腰间抽出一把短刀,那把刀颜色样貌都很奇怪,并不像这个世界会用来打造武器的材质,但最突兀的,是上面深沉堆叠的鲜血。
楚寻用指尖拭去刀尖上还残留的暗沉血迹,银蓝色的瞳孔里是明灭不定的眸光,饱含着捕猎到最满意猎物的恶意。
这把刀不属于这个世界,是楚寻贴身带来的。
诡异的寒光在刀尖闪耀,持刀的人笑的愉悦又嚣张。
他说:“我最满意的一次任务,是用这把刀挑断了世界的动脉。”
“洛淮和他大批的重要下属都出现在这里,他们对这个世界来说应该是不可或缺的存在吧?……为了保住洛淮的命你强行让时间停止,所以处理我的进度也变慢了,不是吗?”
“那你觉得,在我彻底消失之前,我能不能杀掉这条街上所有的人?”
“还是说,仅凭你,能拦住我?”
被定格后的霓虹灯光直愣愣的反射进楚寻的眼底,在他银灰色发丝后的眼瞳里带出一抹血红的浮光。
他,兴致盎然。
对洛淮无奈忍让的那个人,是059的宿主,是把洛淮捡回去养大的楚寻。
可是此刻,这个男人眼底浮动着的是最直白的暴力因子,他是……早已忍无可忍的囚徒。
治安官分明只是一段数据,但这段数据竟然也破天荒的感到了无可奈何的害怕。
他想起自己初见楚寻的时候,还是在很久远的从前,在一个不被重视的低等世界。
起先管理那个世界的只是几个小小的任务员,但这已经够用了,因为那个世界意识给出的剧本非常简单,甚至只有两行字。
「历经磨难的主角楚寻终于成为了一名优秀的雇佣兵。」
「他保持善心,最后利用自己的力量做了很多好事,维护和平。」
因为剧本说的太过简单,于是所有的“磨难”,主角楚寻都要尝一尝。
世界上的每个人都会遭遇痛苦,所以幼小的楚寻一开始甚至只觉得这是上天对自己的考验。
他经历了惨痛的家破人亡,血缘再也没有归处。经历了被贩卖,被训练,被实验室抓捕,种种人间炼狱般的残酷,都是为了给他加诸更多的“技能”,让他成为“优秀”的主角。
当然最后,楚寻还是毫不意外的厌世了。毕竟没人能在经历这些东西之后,还能做到“保持善心。”
他厌恶命运的不公,厌恶人心的肮脏,于是没什么目的地在全世界旅行,享受美酒,烟草,一切能让他心情愉悦的东西。
最后,他只准备找个安静的地方,埋葬自己稍显无趣的人生——
可诡异的事情来了。
总有人莫名其妙的接近他,毫无理由的对他释放善意,似乎一会儿能为了他生,一会儿又为了他死。
如果说此前楚寻经历的是纯粹的恶,那现在他所遇到的,就是人间最纯净的善。
任何铁石心肠的人都会被这样的情意打动,更别说从来没拥有过的楚寻。
可楚寻又不是傻子。他察觉到了这种莫名善意后的不对劲。
楚寻把为自己挡了一枪的善良白月光拖进地下室,慢悠悠的用刀挑起他的脸,想好好陪这个善良的人玩一玩。
不过很可惜,那个人害怕了。
他崩溃似的说——这个主角,他不按剧本走…!
剧本……?
楚寻忍不住笑出了声。
他眼睁睁看着那个人在自己面前消失,然后撑着下巴想了很久。
如果一个人的天性和罪恶都可以被剧本书写,再豢养在一个不知是真是假的世界里,让他们按部就班的成长……
那这样的世界多无聊?
白炽灯打出的明亮光线落在楚寻的眼睛里,他堪称安静的坐在冰凉的地板上,像一樽被雕铸而成的精美石像。
美则美矣,毫无自由意志。
直到他手中刀刃出鞘开始——
无数位高权重的人死在了他的手下,心怀鬼胎的人们争相雇佣这个仿佛天生就是为杀戮而生的青年,当然,等那些人最终反应过来的时候,事态已经朝着不可控的方向滑去了。
于是,治安官赶到强行收押楚寻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一幕。
被围困在雪原里的男人只穿了一件最简单的衬衫,好像全然不惧风雪,明明他整个人身上都落满了雪花,露出的肌肤也脆弱的几乎透明,但还是没人敢轻举妄动。
满身飞溅上的鲜血把白色的衬衫都浸成血红,楚寻站在悬崖之上,身前是层层叠叠的尸体。
最后的最后,他慢悠悠的眯了眯眼,低声笑问:“我的存在让你们所有人都心生阴影了吗?”
没人敢开口。
楚寻愉悦的笑了起来,他说这才对,这才有意思。
因为我从来……都不是故事里那个善良的主角。
他心满意足的接受着敌人对自己的惧怕,坦然的伸开手往后倒下悬崖,丝毫不犹豫的接受自己的死亡。
他玩腻了,最后想要的,就是一场安眠。
但这没有实现。
只要他还活着,时空管理局就必须将他收押。治安官抓捕他的时候,很不巧,他还活着。
于是在被关进虚空的那一刻,楚寻几乎亲昵的在治安官的耳边说
“我最讨厌别人剥夺我选择的自由。”
“你现在可以开始祈祷,永远都不会再遇见我了。”
“否则……”
话没有说完,治安官只记得他的身影没入黑暗之时,两声意味不明的轻笑。
/
“不用为难他了。”
在楚寻开始动手的那一刻,时空管理局的主神已经收回了治安官的权限。
一只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的野猫跳上了旁边垃圾桶的盖子,带着笑意对楚寻说起了人话:“看来,他和059都玩不过你。毕竟洛淮已经因为你刚刚的举动,意识到了这个世界的不对劲。”
“主角不按剧本走就算了,还生出其他的意识……这种情况,我们只能遗憾放弃。而且,这个世界的等级非常高,我们也不好抹杀。”
“所以洛淮很幸运,现在他确实可以和这个世界一起,改写剧本,过他自己想要的人生。”
“但楚寻,既然我都出现在了这里,那么,你一定逃不掉了。”
野猫晃了晃尾巴,饶有兴趣的问:“莫非你是故意逼我出现的?但对你来说,不应该早就有一个百分百成功的逃跑的机会了吗?为什么还要管洛淮,让局面变成现在这样呢?”
楚寻看着那只猫,难得心平气和了点,淡定的说
“我之所以会离开虚空,是因为和你的前员工打了个赌。”
“他说,你对人类的感情很感兴趣。如果连虚空里的囚徒都能产生名为爱的情感,你会非常乐意给予我们自由,来观察后续的结果。”
“当然,我当时答应他,并不是觉得我会爱上某个人……我只是抓住了可以逃跑的漏洞,仅此而已。”
野猫啧了一声,看了看还在守着洛淮的059,摇了摇头
“我当初就说这批系统不应该做着玩,尤其是这两家伙……”
“好吧,我的前员工说的对。我很乐意等你和洛淮的结局,希望那个结局,能让我满意。”
主神大发慈悲的放过了那只被抓来当替身使者的可怜小野猫,并且解除了时空管理局对这个小世界的监管,同时更改了楚寻的囚徒身份。
但在做这些之前,他还问了楚寻一句话。
“我很好奇,你是怎么做到让洛淮心甘情愿为你而死的?”
不过这个问题,楚寻没来得及回答他。
他正专心致志的把能控制自己身体的洛淮抱入怀中,再轻轻撑起掉落在地上的那把伞。
雨水从天而降,而伞下的空间里静谧又安静。洛淮的呼吸非常轻,他埋在楚寻颈间,轻轻抬眼,视线相撞之时,如同隔了一整个经年的凛冬。
说不清是谁先吻的谁。
只是这个安静的吻发生之时,洛淮的答案也弥散在齿间。
因为我爱他。
所以我在走向他的时候,从不回头。
楚寻讨厌长久的停留在某一个地方,讨厌有人妄想留下他,讨厌任何能左右他想法,甚至剥夺他自由的剧本。
但是爱上洛淮,是楚寻的自由意志。
与旁人无关,只与洛淮有关。
第29章 if线番外 年幼的你 有意思的答案
月影慢悠悠的从漆黑夜色中溜走, 只留下房屋内的半点灯光。
楚寻指尖夹着的烟摇摇欲坠,将苍白的指节灼得有些泛红。不过他并没有在意,桃花眼轻轻弯了弯, 低下头慢悠悠的和洛淮接了个吻。
洛淮半睡不醒的靠在他怀里, 身上黑色丝绸浴袍松松垮垮露出大片白皙皮肤,和数不清的暧昧潮痕。他很配合的仰起头迷迷糊糊的和楚寻接吻,吻毕,却不知想到了什么, 眉头轻轻皱了皱。
楚寻觉察到了他的情绪, 垂下眼轻声问:“不舒服?”
洛淮过去长期用SPI治疗,很多时候睡眠和精神状态都不是很稳定。不过现在他待在楚寻身边已经好了很多,基本没让自己的身体再出过问题。
他摇了摇头, 轻声说:“你上次和我说的,你过去的事, 还没有讲完。”
楚寻没忍住笑了一下, 捏了捏他的后颈, 说:“今天先睡吧,等你醒了我再告诉你。”
看见洛淮眼里的不甘愿, 楚寻想了想,故意用指尖挑起他汗湿的额发, 笑眯眯的说
“说不定, 今天晚上在梦里,你可以看到我呢。”
他伸出手把灯按灭,于是二人相缠的身影就这样消失在灯火里,渐渐看不分明……
/
索维斯拍卖场。
白雾在凉夜里蒸腾,寒意慢悠悠的顺着人的领口爬进四肢百骸。洛淮反应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站在某座建筑的门外。
来往的人流络绎不绝, 男人西服笔挺,女士裙装迤地,相当要风度不要温度,一看就是名流聚集的场地。
不过以洛淮今时今日的地位,任何场合他都是第一个被邀请进去的座上宾,不会像现在这样,站在门口半晌还无人在意。
最重要的是,楚寻呢……?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洛淮有些烦闷的拧起眉,眼神在第二次接触到拍卖场的名字时,突然一滞。
索维斯拍卖场?
楚寻说,他小时候在这里待过一阵。
这是梦,还是……?
算了,什么情况已经不重要了,只要有见到楚寻的可能洛淮就懒得管那么多。他低头在自己的口袋里翻出一张烫金的邀请函,神色淡然的递给了门口检查的门童。
虽然他是生面孔,但洛淮身上那种被权势浸染出的冰冷淡漠意味实在非常明显,门童不敢多言,直接把他请进了场。
他来的似乎并不太早,等侍者把他领到座位上时,拍卖师已经卖到了第85号藏品。
洛淮对奇珍异宝一点都不感兴趣,主要目的还是找到在这里的楚寻,不过,他还是扫了一眼处于最中心的拍卖台。
可就这一眼,洛淮愣住了。
85号藏品上盖着的丝绸红布被掀开,纯黑的铁制牢笼里正坐着一个眉目熟悉的少年。他垂着眼一言不发,但凌乱额发下那双漂亮的银蓝色眼睛却让人移不开目光。
少年银灰色的发尾还在慢悠悠的淌着血,艳艳的坠在地板上,泅出一朵残忍的血花。
拍卖师笑着说:“85号是由洛兰实验室提供的优秀作品,他是数千位实验体中最优秀的一位,拥有出色的抗药性和战斗力,可以胜任很多危险工作。”
“当然。”拍卖师慢悠悠的补充道:“惊喜之处在于,我们的85号藏品还有一张相当令人惊艳的脸。”
他说出这话的时候,安安静静坐着的少年眼瞳轻轻动了一下,不太明显的看了他一眼。
而看台之上的洛淮眼底的杀意几乎快要散溢出来,他语气讥讽的慢慢重复了一遍拍卖师嘴里念着的85号藏品,指尖倏然攥紧。
台下竞价的呼声一浪高过一浪,而洛淮却一直没有出声。他只是一点一点把那些人令人生厌的面容按进眼底,黑沉的瞳孔仿佛淬上了毒。
很快这场关于楚寻的竞价就到了结尾,最终的价格竟然加到了6个亿,而出价的只是个看起来还很年轻的男孩,实在是意料之外。
100件藏品的拍卖结束之后就是留给客人们交谈的酒会,而买到货物的客人会被带进专属通道,去单独的储藏室领取自己拍下的珍宝。
洛淮慢悠悠的从座位上起身,他走进愉悦交谈的人群里,抬手示意侍者来给他递酒。
鲜红的葡萄酒摇晃着倒进高脚杯里,洛淮捏着杯柄将酒饮而尽,然后径直转身,砰的一声将脆弱的玻璃杯砸碎在托盘上。
飞溅的碎片引起一阵惊呼,洛淮抬手抹掉唇角的酒渍,缓缓捏住最锋利的碎片,轻轻笑了笑。
……
最后,他踩着那些该死之人的尸体解决掉了拍卖场追来的安保,目标明确的闯进了楚寻所在的储藏室。
狭小的房间中,铁制的囚笼门已经被打开,拍下楚寻的那个白衣男孩正站在一边,温言软语的对人说
“是的,你自由了。我今天来就是为了放你走的,你一直是个好孩子不是么?”
牢笼中的少年似乎还有些不相信,轻轻歪了歪头看向他。
来做拯救主角任务的执行员露出一个灿烂的微笑,大大方方的朝楚寻伸出手,示意自己没有恶意。
于是楚寻犹豫了片刻,神情看起来有些松动。
可就在他准备起身之时,眼前之人毫无预兆的,被从外闯进来的青年瞬间制住了死穴。
带血的玻璃碎片在任务员颈上划出一道深深的痕迹,洛淮哑着声音,阴沉道:“离他远点。”
洛淮并没有收手的意思,看起来是打算直接割破怀中人的大动脉,不过在玻璃碎片即将嵌进动脉之时,楚寻突然开口了。
“别杀他。”
少年的声音还带着几分清冽,同楚寻日后那种漫不经心逗人的语气很有差距,莫名生出一种单纯无害的意味来。
洛淮听了一愣,下意识的松开了手。
没什么经验的执行员哪里见过这样的神经病,只觉得保命要紧,连忙推门而去。
不过洛淮已经没有心思管他了。
洛淮几乎是有些手足无措的轻轻蹲在了楚寻的面前,很心疼的想去用手碰一碰他,但是又怕吓到人,最后只能冲他很轻的弯了弯眼角。
楚寻有点好奇的打量着面前这个长得很漂亮的男人,这人一身笔挺工整的黑色西装,看起来清隽矜贵,不过刚刚那种不管不顾动手的狠辣模样,又和那些无聊的权贵不太一样。
而且最重要的是,刚刚他还冷冰冰威胁人的神情现在变得很乖很有趣,带着笑的琉璃般的黑色眼瞳湿软无害,像正在融化的甜奶油。
楚寻轻轻笑了笑,问
“所以,你也是来雇佣我的……?”
洛淮下意识的摇了摇头。
好吧,看起来他不太会说话。
于是楚寻又笑着问:“那,你总得告诉我你的名字吧?”
“我叫……洛淮。”
洛淮说话的声音很轻,听起来生怕惊扰到面前人似的。
“洛淮。”
楚寻慢悠悠的念出他的名字,然后亲昵的将身体往前靠了靠,有些为难,又像有点撒娇的问
“送我来之前,实验室给我注射了特制的肌肉溶解剂,估计还要等一会失效。你如果急着带我走的话,能抱我吗?”
洛淮眨了眨眼,看起来有些没反应过来。
楚寻这时候的头发还很长,估计是很久都没有修理过了,发尾微微卷翘,还带着湿润甜腻的鲜血触感。
他微微前倾的时候,发丝就这样垂在了洛淮的颈侧,在他苍白的颈边留下了一道艳丽的红痕。
“抱歉。”
看起来楚寻对自己弄出来的痕迹感到很不好意思,他伸出手,慢吞吞的用指腹一点一点蹭过洛淮的脖颈,力度不轻不重,甚至能称得上是带着撩拨意味的揉弄。
他长睫轻轻垂落,遮住眼底的暗色,意味不明的打量着面前甚至还乖乖侧过头,方便自己动作的洛淮。
这个叫洛淮的人……身手很好。
但居然就这么毫无戒备的对人露出要害么?
奇怪,又有意思的伪装。
楚寻指尖顿了顿,缓缓收回了手。
而洛淮看着眼前这个又单纯又善良的楚寻幼年版,十分心疼的问:“你身上哪里有伤?”
楚寻摇了摇头,笑的非常温和,他说:“没有,身上都是别人的血。”
洛淮长舒一口气,心说那就好。
然后他握住楚寻的手腕,轻咳一声,有几分羞惭的说出了那个自己想尝试很久,但天方夜谭的愿望
“楚寻。”
洛淮严肃的看着他,低声问:“你……接受我公主抱带你走吗?”
肯定能接受的吧?
毕竟现在这么小这么单纯看起来还很好说话……
洛淮蠢蠢欲动。
楚寻银蓝色的眸子弯了弯,很愉悦的回答:“当然……不行啦。”
洛淮心轻轻的碎了一下。
“我觉得我也差不多可以走了,你扶我一下就好。”
楚寻慢悠悠的补充上这最后一句,然后自来熟的伸出手揽住了洛淮的肩,用几乎是把他搂在怀里的姿势,借着他站了起来。
显然,哪怕是18岁的楚寻身高也没和洛淮差多少。
“对了……”
楚寻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微微低头,居高临下的盯着洛淮看了半晌。
明明他的唇角还带着笑意,可眸中神色幽深。
楚寻苍白的皮肤在灯光下折射出不近人情的冰冷,像某种古老的瓷器。
他不动声色的按住洛淮的肩,然后轻轻抬起手,不知道为什么,似乎有些熟稔摸了摸人的脸侧。
不过洛淮润泽的肌肤擦过手心的触感,破天荒的让楚寻心情有些愉悦,于是他笑意盈盈,语气轻柔的问
“洛淮,你为什么会知道我以前的名字呢?”
细弱两指的小巧刀刃恰好可以隐藏在楚寻有些宽大的单薄袖口中,洛淮轻轻偏了偏头,能准确无误的感受到楚寻手中冰冷刀片的触感。
不过他并没有躲避的意思,反而肆无忌惮的把自己的脸放在楚寻掌心轻轻蹭了蹭,才悠悠说:“因为我……想见你很久了。”
“非常非常久。”
楚寻沉默了片刻,然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这个答案听起来非常敷衍,还有些荒谬。不过楚寻却好像真的把这句话听了进去,愉悦又轻佻的开口
“有意思的答案……那洛淮,你现在是在向我表白,还是在向我求欢?”
第30章 什么都有的番外 这是最后一支舞
那一点不太亮的灯光坠进洛淮眼底, 看起来似乎是为他黑润的眼瞳镀上了一片水色,恍若没有起伏的深海。
楚寻的掌心覆盖在他的脸颊,他们认真的对视, 所以这恰好是个稍显暖昧、却又不至于过分的距离。
洛淮带笑声线扬起, 尾音显带沙哑。
他说:“都有。”
然后他从容起身,扶着楚寻的手臂,自然而然的把他带出了门。
楚寻并没有拒绝他的动作,亦步亦趋的跟着他, 依赖又乖顺, 只是眼底的兴味更浓。
他们走出储藏室,楚寻慢悠悠的看了一眼地上躺着的横七竖八的人,问洛淮说:“都是你做的?”
洛淮不置可否, 只是环住他的肩挡住了满地的狼藉。
他们随机挑了家酒店入住,楚寻坐在豪华套房的软沙发里, 看起来单纯无害的任凭洛淮检查他的身体。
他笑着说:“我以为你会带我回家呢。”
洛淮坐发现他身上还是有一些细小的伤口, 皱着眉给他缠上白色绷带。楚寻一言不发的盯了他一会, 突然反手握住了他的手腕。
洛淮一顿,可楚寻却神情古怪的把他的袖口撩起, 于是他就清清楚楚的看见,洛淮线条流畅肤色好看的小臂上, 明晃晃的刻上了带着自己名字缩写的纹身。
巧合……?
楚寻看了半晌, 不疾不徐松开了手。他敛起眸中所有情绪,带着笑意稍稍前倾望向洛淮,语声温和,却像是笑里藏刀
“你和我,什么关系?”
洛淮看他的样子,只觉得小时候的楚寻真的很可爱……于是他玩心大起, 将身体放松往后靠坐在沙发上,然后随手点燃了酒店桌上放着的香烟,叼至唇间,轻轻吐出了点烟雾,笑着说
“我把你带到酒店来,还能有什么关系?”
楚寻垂下眼,眸中神色看不分明。
洛淮突然像想到了什么似的,用玩味的语气问他:“你会抽烟吗?”
楚寻慢吞吞的摇了摇头,他以前一直在实验室里待着,当然不会碰到香烟这样的违禁品。
“那我来教你好了。”
洛淮说完,故意伸出指尖恶意抵住楚寻的下唇,青色的烟雾暧昧缭绕,被欲望染得格外诱人。
可是楚寻却很淡定的抬起手握住了他的腰,十分配合的微微启唇,唇瓣正好擦过洛淮莹白的指尖。
楚寻唇形也生得好看,触感又软,略略上翘的弧度添了几分少年意气,是还有点未经世事的少年时光。洛淮喉结忍不住轻轻滑动一下,楚寻脸上的神情在烟雾中看不分明,只能依稀看见他银蓝色的眼睛。
他掐着洛淮的腰,低声问了一句
“要怎么教我,洛老师?”
洛淮的呼吸不由自主地开始微微紊乱,他的身体本能的习惯被楚寻掌控在怀中,此时更是下意识的与他相缠,二人之间的距离被无限拉近,只要有一个人再往前靠一点点,他们的唇瓣就能相接。
可楚寻却恶趣味的仰起头,从洛淮指间拿过那截燃了一半的烟,学着他的样子有些新奇的尝了一口,不过他并不得要领,于是最后只是照猫画虎的吐出一口轻烟,挑眉笑着问
“我觉得洛老师应该……手把手教。”
这是他有所预谋的引诱,洛淮当然没办法拒绝。他仰起头准确无误的吻住了楚寻的唇瓣,低声道
“老师只是……学以致用。”
尾音颤抖着消失在湿吻之中,已经再熟悉不过楚寻的洛淮很轻易的就勾起了少年的情.欲,他垂着眼,睫羽湿润,一下又一下的勾着楚寻的肩颈索吻。
楚寻突然笑了一声,伸出手扯住了洛淮西装上还沾着血的领带。他慢悠悠的将布料挽了几圈缠在腕骨之上,将自己手上微微浮起的青色血管挡住。然后倏的用力,就让洛淮整个人都埋进了自己怀里。
楚寻掀起眼,眸中神色倨傲又带着戏谑,笑着说:“我喜欢乖一点的,洛淮。”
洛淮无辜的在他怀中眨了眨眼,故作天真的亲了亲楚寻堪堪挂在领带上修长好看的指节,又暧昧的伸出舌尖浸湿了花纹复杂的布料和楚寻苍白的指尖……带着说不清的暗示。
“我全身上下都乖……”
洛淮轻声诱哄
“慢慢检查,好不好?”
楚寻眸色沉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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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区,格里芬主宅
洛淮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的时候人还是懵的,他看向旁边正慢悠悠睁开眼睛的楚寻,张了张嘴,没忍住问
“你……你18岁的时候也那么……?”
楚寻闭着眼思考了一下,然后说:“没有吧,是你太会了。”
“你知道?”
洛淮的脸颊迅速漫上绯红,有点不好意思的问:“所以那不是梦啊。”
“不算是。”楚寻懒洋洋的踩着拖鞋下床洗漱,想了想说:“059给的小福利,我拿来给你玩了。”
洛淮跟在他身后,突然有点心疼的伸手搂住楚寻,将脸埋在他的颈窝里,低声道:“要是我真的可以把那些伤害你的人全部杀掉就好了……我看的好难过,楚寻。”
楚寻慢慢笑了笑,告诉他:“没关系,你没有来的话,那些人就会死在我手里。我那时候是骗你的哦,肌肉溶解剂药效对我来说早过了。”
洛淮还是有点闷闷不乐的,一言不发。
“说起来……”楚寻站在镜子面前笑着用沾了水的手托起他的脸,意味不明的问:“你是不是想公主抱我来着……?”
洛淮身体一僵,飞速低头扔下一句:“我突然想起来今天要听他们汇报工作都怪你我起晚了——”
紧接着他迅速溜走,毫无留恋。
楚寻忍不住笑出了声。
等他从房间走到会客厅的时候,洛淮已经恢复了做正事的状态,正神情不悦的坐在椅子上看文件。
旁边的爱德拉带来的新人下属正诚惶诚恐的看着洛淮的脸色,生怕他一个不爽,挥挥手就把自己拖出去浇筑在水泥里。
楚寻一看这下属的脸色就知道他在想什么,慢悠悠的出声说
“别担心,他不会把你砌进承重墙里的。”
洛淮只要不出面,外面的谣言就愈演愈烈。早些年的版本是他看谁不顺眼就会直接杀了。至于近些年嘛……除了性格暴戾之外,还多了什么强取豪夺金屋藏娇,要美人不要江山的无稽之谈。
罪魁祸首是谁,可想而知。
所以新人下属战战兢兢站在沙发对面,冲楚寻恭谨地弯下腰,声音颤抖:“十分抱歉,楚寻先生。”
哦,传言还有第三版,说楚寻才是洛淮背后那个杀人不眨眼,爱拉人喂食人鳄的终极大变态。
洛淮把文件扔回给爱德拉。
“重查一遍第三大道店铺的情况,明天下午我要看到完整的报告出现在桌上……还有你,说了早上不要喝冰的。”
洛淮边说边叹了口气,起身无奈的把楚寻手里的冰葡萄汁拿了出来。
楚寻有点不满的看了他一眼,很快就得到了洛淮一个旁若无人的贿赂亲吻,于是大发慈悲的放过了凶恶小猫虎口夺葡萄汁的可怕行为。
新人下属看到这一幕差点忘记把眼球收回眼睛里,还好被爱德拉啪的一声拎着后颈提走了,还顺带给了他额头一下。
“再看下去受到的伤害,会和被沉塘没什么区别的。”
面无表情的爱德拉女士冷笑一声,心说天杀的楚寻,天杀的洛淮。
今年老娘的工资必须要翻五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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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人下属的名字叫科迪,俗话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他一刻不停的赶到第三大道去调查大老板刚刚暗示的,某些不安分的商铺。
他大概明白了洛淮的意思——有些店表面看起来是正常营业,底下做的生意却暧昧不明,按理来说一切灰色产业都只能在兰法特区进行,民众生活的地方绝对不能进行走.私……只是不少人为了利益铤而走险,怎么都不死心。
洛淮居然只看报告就能觉察出有问题的地方……实在太可怕了。
科迪忙了一下午,差不多摸清楚了具体是哪里有问题。他决定亲力亲为的把事情完成,此时也已经做好了完全准备,正坐在街角的便利店里,谨慎的观察要探查的那家店来往的客人。
在他全神贯注之时,突然听到后面货架里传出熟悉的声音
“啊……找到了,第三大道的特色巧克力。”
“顺便多带点回家吧,反正你爱吃。”
很稀松平常的对话,但声音该死的耳熟,好像今天上午才听过一次。
科迪脊背发麻,小心翼翼的回头往收银台看了一眼,但那里已经没有人影了,只有被推开的玻璃门后,能隐约看到一截翻滚的衣角。
难道我真出现心理阴影了……?科迪这么想着,连忙对着玻璃门把自己的高定西装理的整整齐齐,大大方方的走进了对面街口的酒吧。
名义上这只是个酒吧,但门口守着的人可谓相当见人下菜碟。如果只是普通的客人就将人引到一楼卡座,而如果穿着打扮非富即贵,或者面容熟悉的,就不由分说的把人带上二楼。
科迪成功上了二楼,乍一看,这里也只是有几个面容姣好的男女侍者者为客人服务,装潢格调更显得高级些,并没有什么违规的。
他不动声色的点了瓶天价酒水,目光一转,整个人却吓得三魂没了七魄。
旁边开放式的座位里,正有个男人笑眯眯的低头和靠在身边的男男女女说着什么。他曲起一条长腿,整个人靠在沙发上,身旁的暧昧场面被明晃晃的灯光照得一清二楚。
尤其是他怀里还搂着一个被遮住脸的小服务生,姿态暧昧极了。甚至说到尽兴之处,他还鼓励似的低头亲了亲那小服务生的耳垂,带起怀中人的战栗。
一般情况下别人怎么玩和科迪都没关系……问题是,那是别人吗?
那个漂亮男人桃花眼笑的惑人,银蓝色的瞳孔在灯光下像惑人的海妖。科迪想起自己今天上午看到的那张脸,有一种自己真的小命不保的恐惧感。
楚寻似乎也看到了他,正散漫的把视线投过来,然后抬手对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科迪迅速收回视线,此时为他端酒的侍者也已经达到。他稳了稳心神,状似冷静的说:“酒我也开了,你们的货呢?”
那个侍者有些犹豫的抬眼,把他仔仔细细的打量了一遍,才鞠了个躬,轻声说:“您稍等。”
很快他就带着前台经理来到了科迪身边,经理熟练的蹲在他身边,带着笑意问:“先生是第一次来我们家吗?请问是谁介绍您来的呢?”
这人说话的声音柔和,但不知道是从哪里看出来了科迪的不对劲,放在暗处的右手正慢慢摩挲过冰冷的枪口——
“我是……该死!”
发现他小动作的科迪骂了句粗口,下意识的起身把人踢开。但同一时间在场所有的侍者都起身堵住了他的去路,更有甚者已经掏出了枪,如同专业安保一样挡在客人和科迪之间。
失算了……应该带人来的。
科迪咬了咬牙,他以为在第三大道不会有太过危险的场合,因此并没有特别在意。
被踢开的经理并没有给他逃跑机会,从地上翻身而起,径直按下扳机准备亲手击毙这个闯进来的不速之客——
可刹那间,他却被一柄小小的银色短匕贯穿了心脏。
那把飞来的小刀尾部还在轻轻颤抖,足以看出,是以着怎样的力道被扔出的。
刀穿过心脏却没有丝毫痛感,快准狠,可怕的吓人。经理似有所感地低下头,呆呆的看着自己胸口涌出的血泊,然后寂静无声的倒在了地上。
“要安静点,把我的人吓到了。”
慢悠悠收回手的楚寻动作间带着点放纵的恣肆,他笑意不达眼底的扫了一眼对峙的众人,又自然而然的低头,笑着去哄趴在他怀里,埋头一言不发的小服务生。
旁边围绕着他的人顿时把枪口调转,毫不犹豫的扣下了扳机。
砰的一声响起,却什么也没有发生,
楚寻歪了歪头,看起来有些不理解的问:“刚刚你们靠过来的时候子弹就被我卸掉了,怎么,没感觉吗?”
他淡定的喝了杯酒,顺便轻飘飘的瞥了一眼已经反应过来的科迪。
这年轻人正在努力解决敌人,去抢被经理贴身放在身上账本。
楚寻笑着摇了摇头。
科迪单枪匹马,想从这么多人里突出重围还是有点难度的……很快他就退到了楚寻面前,咬了咬牙,似乎是做出了一个重要的决定,飞快扭头低声对楚寻说
“别坐着了!等会我掩护你,你冲出去。”
楚寻眨了眨眼,轻声问:“我吗?”
“不然还能有谁——?”科迪从牙缝中挤出这句话,然后急切的开口:“看在你今天救了我的份上,你来这里……的事,我不告诉老板。不过你最好洁身自好点,否则以后小命都保不住!”
听了他的话楚寻勾起一个玩味十足的笑,这人眼尾撩起懒倦的弧度,漫不经心低下头用手揉了揉怀中人汗湿的后颈,低声说:“小少爷,我现在够洁身自好么?”
不过这句话科迪没有听见,所以他自然也不知道楚寻的恶趣味。
洛淮在他怀中曲起的长腿颤抖了一下,没忍住低声发出一点呻吟,红着眼睛被楚寻勾着下巴接了个吻。
科迪只知道……在他准备决一死战的时候,楼梯上突然涌进了一大批人,他们面色沉静动作迅速,只一瞬就控制了场面。
来的大部分人科迪都不认识,但站在门口的爱德拉的脸他还是认得清清楚楚的……
科迪心下一惊,想那楚寻不是完蛋了么,爱德拉奉老板的命令来捉奸了?!
结果爱德拉只是站在门口盘问了手下两句房内的情况,然后把臂弯里挂着的大衣递给旁边保镖,淡淡的说:“去拿给楚先生。”
于是科迪就眼睁睁的看着楚寻从保镖手中接过那件宽大的黑色软呢大衣,动作温柔的为怀中人裹上扣好,还亲昵的把人凌乱的头发拨弄整齐。
那个一直不见脸的“服务生”终于抬起头,五官精致显然,眼尾还有几分懒倦的红晕。只是那双黑瞳熟悉的吓人,好像淬过了寒冰。
那赫然是洛淮的脸。
他没什么语气起伏的说:“把账本拿回去。”
旁边站着的人都迅速低头听吩咐干活,只有楚寻还现在一边专心致志的帮他把衣摆掖平整。
而在楚寻面前洛淮温顺得像只猫,明明平常脸上的冷漠拒人千里,可他站在楚寻身边的时候,垂眸看人的模样完全称得上乖巧。
科迪默默的把头低了下去,开始盘算自己等会的遗言说什么。
不过最后。他也没等到宣判。爱德拉已经抱着厚厚的账本带着手下撤退了,见他愣在那里不走,还站在楼底下喊了一句
“科迪——?傻小子,愣着干什么,回去干活啊。”
科迪应了一声,赶忙转身离开。
此时酒吧内的灯光慢慢暗了下来,音乐平滑的切成了春之声圆舞曲,是个非常适合跳华尔兹的音乐。
科迪回头瞥了一眼,看见楚寻正站在灯光璀璨的中心,眉眼间神色张扬又宠溺。他笑着退后两步,十分绅士弯了弯腰,慢悠悠的朝着眼前人伸出了手。
洛淮抿了抿唇,露出了一个完全称得上温柔的笑。他垂眸认认真真的把手搭了上去,指尖相缠,带着心上的余温。
于是楚寻揽过他纤瘦的腰,随着音乐节拍轻轻后撤半步,黑色的大衣衣摆因为惯性掀起一角,如同少女飞扬的裙踞,摇曳的弧线漂亮的令人心醉。
这是,今晚最后的一支舞。
科迪收回视线,并不想再打扰自己的顶头大老板谈恋爱,带着点笑意急匆匆的跑下楼梯。
只是在下楼前的一刻,他被洛淮叫住了。
平常不苟言笑的青年此时牵着楚寻的手,轻轻翘起唇角,朝科迪轻轻点了点头,缓声说
“顺便帮我把放在便利店里的巧克力带回去……那是楚寻爱吃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