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结系好了, 清晰可见,两边对称,配上她纤细的小腿, 堪比T台的模特, 漂亮华丽。
初梨强迫症消了, 看向他的眼睛却晕乎乎的。
她明白了意思, 不明白的是……他是要她亲他吗。
车外的汤武眼观鼻鼻观心,想不到二哥一路不作声, 一开口就是个大的。
不出意外,大小姐并不愿意刚才的意外再次发生, “我不要。”
初梨小声拒绝,“我可没这方面的强迫症。”
傅祈深解了安全带, 了然看她一眼。
“嗯……”她佯装淡定, “我没有。”
明明没有这方面的强迫症。
被他几句给点出了些许。
刚才亲他的位置是右边, 尽管现在消失了, 可总觉得那一块很突兀。
初梨给自己打气。
“你不要看我,我说没有就没有。”
“你就是想骗我亲你的,这种事,怎么能我来做呢。”
“那你还不如直说呢。”
“我看起来很像傻子吗?”
“……”
一顿怼后, 傅祈深一直没回应。
看的汤武都有点想笑了,到底是没撩过妹, 这点拙劣手段根本入不得眼, 大小姐虽然不聪明,可也不至于上这种当。
汤武在车外叫了句:“二哥?现在出来吗?”
不出来他就把门关上了, 让他一个人在里面尴尬。
“嗯。”傅祈深应一声后就出去了。
他个头稍微压汤武一头, 汤武抬一下眼皮才看见,他左边侧颜上, 多出一道痕迹。
浅淡得几乎看不见的……唇印。
他瞳孔震惊。
想去看初梨反应,但车门关上,里面的女孩不出来。
从傅子越的角度,看到汤武在等里面的傅祈深,不知道为的什么,片刻才见他下车。
他径直过去,和傅祈深正对面,稍显暗然的环境诠释了兄弟俩的关系和处境,不冷不热,是敌非友。
兄弟俩都是正装,傅祈深却穿的服帖工整,一丝不苟,肩膀线条削瘦明晰,刚从车里出来,却丝毫不见皱褶,一如他这个人,从为人认识开始,低调不张扬,可一露面,却是横扫千军的存在。迄今为止,傅子越仍能记得,他父亲和叔叔是如何被傅祈深云淡风轻的几句话搞下台的,没有见血的杀戮,外人提起他来却不由自主地脊背发凉。
“二哥真是忙人啊,现在才来公司吗。”傅子越冷嘲热讽。
兄弟俩这一见面不可避免会产生争执,即将有好戏等着给给宾利慕尚后座的大小姐观摩。
“上去说。”傅祈深示意汤武,有什么话他是打算和傅子越上去再说的,至于初梨,可以让汤武安排司机送她暂时回去。
在这里等这么久就是为了第一时间质问的,傅子越没有动,冷笑,“二哥,我敬你是我二哥,可有些事情你做的是不是太不厚道了。”
“如果你指的是我把你的红颜知己汇报给爷爷这件事。”傅祈深说,“我不会解释。”
他纯粹有意之举。
务必要完成傅老爷子交付的任务,这种方法不过是加速了爷爷对傅子越的失望。
“你做了什么你不知道吗。”傅子越眼神发狠,手指关节泛着冷意,“你敢说,丽丽不是你安排的吗。”
傅祈深皱眉。
“二哥为了在爷爷面前争表现未免太心急了吧,你觉得爷爷让你做新家主是喜欢你吗,你觉得你打败我,你就是唯一的继承人了?”
傅子越清醒了。
清醒得过分,六亲不认。
丽丽这件事太蹊跷了,她那么多身份,一个纯粹的女骗子,博取他同情,拉跨他的名声,目的性非常明显。
不就是让他背叛当初有婚约的初梨,惹得他被爷爷厌恶,这样做二哥的就能拿到所有的管理权。
“你为什么觉得。”傅祈深无动于衷,“人是我安排的。”
“不是吗。”
“你是说我逼你去喝酒,逼你们睡一起,最后逼你为了她撇下大小姐的婚约吗。”
傅子越面露难堪。
他在嘲弄。
哪怕丽丽真是他这边安排的人,那么后续的所有事情,都是傅子越心甘情愿上钩的。
尤其是最后一个。
他真的是为了丽丽撇下婚约的吗。
在丽丽出现之前,他对初梨就没有太多的感情,他早就讨厌她的为所欲为和骄纵无理,不喜欢所有人围着她团团转的感觉。
他讨厌她的原因很多,源源不断千万种,却没有一种能说出真正的原因,比如,为什么讨厌她受人追捧,讨厌她花钱,讨厌她作。
因为他无力承受,她永无止境的开销,更无法确保,她身边那么多追求者,自己是否一直是她唯一的心上人。
他明明也是傅家最受宠的那一个孙子,却没缘由多出自卑感,他所尝试的一次次投资,是一次次跳出舒适圈证明自己也有不输于傅祈深的能力。
他到底是喜欢丽丽的平凡和与世无争,还是想掩盖自己的无能为力。
“小少爷,你可真冤枉二哥了,咱们可不做那阴险的事情。”汤武笑着解释,“你不知道,你出事之后二哥赶着就来申城了,帮忙压消息,和初家交涉。”
最后为了给初家一个交涉,把自己填进去了。
这句话汤武没拿出来说,因为他感觉二哥自个儿乐意填的。
“那是我错怪了?”傅子越还有点不敢相信。
“不是我说,一个陪酒女,你动脑子想想,她能是好人吗。”汤武叹息,说好听点是陪酒的,不好听的,私底下少不了暗搓搓的交易。
汤武说的不错,傅子越就算遇不到丽丽,Pluto大把这样的人在,编造凄惨的身世博取同情,错过这个坑,还有很多坑等着他。
傅子越心里有数了,是他遇人不淑了。
“算了,怪我自己一时冲动。”傅子越忍着心中憋屈的一团火,“我会和爷爷说清楚,我和初家的婚约照旧。”
光线是暗了些,距离有些位置,傅祈深不太看得清傅子越的神色是否认真,不温不淡反问一个字:“你?”
“是啊。”傅子越点头,“这种事情就不必麻烦二哥了,初大小姐的脾气,你应该无法忍受她做你的老婆。”他想清楚了,还是和初梨履行婚约的好,既能得势得老爷子的心意,还能拥有一个漂亮的老婆,别的不说,初梨就算做个花瓶那都是顶尖的国宝级。
傅祈深言简意赅:“我们已经领证了。”
傅子越以为自己听错了,不可思议,“什么?”
“那句话应该是我来说。”傅祈深说,“和初家的婚约,不麻烦你了。”
因为他已经做完了。
“……”
傅子越脑海里回忆起那晚从Pluto离开时初梨趴在傅祈深肩膀上的表情,他能看出来,她明明就是为了气他才故意和傅祈深亲密的。
她喜欢他那么多年,怎么可能现在就和别的男人领证结婚。
“骗我好玩吗。”傅子越不相信,“初梨的个性我最清楚不过,她当初除了我不嫁,不会选择别人的。”
想起这件事他心中抱有愧疚,自己上当受骗惹得她不高兴,怕是要哄很久才能哄回来。
“你都说是当初了。”
一道幽幽的女声从车门口传来。
今天要拍证件照,初梨舍弃了最爱的裙子,换的白色雪纺衫和黑色阔腿裤,蓬松的卷发稍稍束拢,整体清爽利落,下车怼人的语气更跋扈嚣张。
“我总不能一直闭着眼择婿吧。”
饰品不多,鸽血红手串愈衬细腕肤色雪白,同色的还有她手里拿下来的两个红色烫金结婚证,明晃晃的惹眼。
“初梨……”傅子越局促的同时,心口仿佛空缺一块。
“对吧。”初梨歪着脑袋,贴到傅祈深的臂膀,红唇一启一合,“老公。”
“……”
傅祈深垂眸看她。
她眉眼弯弯,瞳孔盈着亮光,“嗯?”
他迟钝半秒,“嗯。”
就在刚才,他们的证件新鲜出炉,没有回旋的机会。
至于傅子越想走的回头路,有人走了,并且迅速把路给堵死,持证上岗,不给他回头的机会。
强迫症的事,初梨本来不想下车,所以没听全他们的对话,大概了解到傅子越看到了丽丽的嘴脸后悔了,那她这个贪慕虚荣的小人肯定要落井下石的,结果不等她嘲笑,他自作多情起来了。
她怎么可能像个玩具球一样被他踢来踢去。
臭不要脸,还想着婚约。
接二连三的事情压着心头,傅子越看着她手里的红色本子,有些喘不上气,似乎不相信尘埃已定,“你们发展怎么可能这么快。“
没有订婚礼,没有对外宣告,这对虚荣心极强的大小姐来说不太可能接受,初家应该更不容许傅祈深没有准备就迎娶家里最疼爱的小公主。
傅子越下意识后退,“我得去问爷爷到底怎么回事。”
老辈指派的婚约明明是他,哪有转眼间就更换别人并且直接领证的。
傅子越只能找长辈力挽狂澜。
看他不甘心甩身离开的背影,初梨站直身子,不由得感慨,“这人太自傲了,以为地球围着他转吗,被丽丽骗了之后才想起我。”
傅祈深的一侧肩膀留着她刚才歪头的余温,只有片刻,傅子越走后她就变得正常了。
“不过话说回来,丽丽确实很奇怪。”初梨嘀咕,“她应该不是你故意派来的卧底吧。”
“不是。”傅祈深说,“我不认识。”
他不认识这个人,自然谈不上安排。
但傅子越接二连三混迹在酒色之中这事,倒是在他的意料之中。
“我就知道,我老公应该不是那种人。”她放下心,忽然想到什么,“哦不对,二哥……”
二哥还是老公。
傅祈深看她犯难的小脸,“你想叫什么?”
“……我想叫二哥来着。”她懵懂地眨眼睛,“刚才为了给你打气就叫老公了,但是感觉有点肉麻。”
“嗯。”
初梨瞠目瞪他。
居然说她肉麻。
声音是稍微嗲了那么一点点,还不是为了气傅子越的。
傅祈深补充:“不过很好听。”
她不乐意的声音咽下去,“……哦。”
傅祈深:“大小姐嗓子细,说什么都很动听。”
“是吗……”她唇角上扬,“其实还好啦,没你说的那么夸张,搞得我都害羞了。”
“不夸张。”
“……”
作为看客的汤武只动眼睛不动嘴,他算是看出来了,傅祈深不会和女孩子相处,和大小姐每天的日常就是先把她惹炸,再给她顺毛。
22.已婚
弗盛没什么好玩的, 初梨也乏了,朝傅祈深要车钥匙想开车回去。
他没答应,“找个司机送你。”
“不用, 我自己开就行。”她扬唇, “怎么, 难不成你怕我把你的车偷走。”
“用得着偷吗, 你喜欢就是你的。”傅祈深顺了汤武那边的钥匙,递给了她。
初梨回头打量宾利慕尚, 碳黑车身,线条流畅优雅, 前几年就绝版了的车,他说送就送吗。
“真的送吗?”她眨眨眼, “不是说男人都把自己的车当做宝贝吗?”
她看这车是北城的车牌号, 从北城开过来的, 应该是常用商务车, 一般不借于他人。
傅祈深面不改色:“那是他们没有老婆。”
“……”
初梨一怔半秒,怎么领证前后狗男人的态度变化这么快,居然撩起她来了。
但她不是好撩的,一个房一辆车休想打发。
她坐上他的车, 降下车窗伸出细白的爪子挥手,“那我走了, 老公再见。”
夸夸有奇效, 又听她叫了老公。
她嗓音清甜软糯,在耳边回旋流转许久。
车尾气早不见了。
汤武轻咳一声, “大小姐已经走了。”
傅祈深敛眸, “你叫什么大小姐。”
“……”汤武,“傅太太, 行吧?”
妈的一个称呼也要醋。
活该单身二十八年-
弗盛内部高管团队第一时间听闻傅子越即将回归的消息,从大早上就开始献殷勤,这位小少爷哪怕手头里扔了几个亿的项目,依然挡不住旁人对他追捧的热心,他不单单是他一个人,背后是老爷子和父家那边的势力。
几名高管等候片刻,总算见傅小少从地下车库上来,讨好的笑即可显现,回应他们的只有冰冷的眼神。
傅子越胸腔里窝着的火无处泄放,一张俊颜铁青着,不同于原先没有杀伤力的玩世不恭,显露出鲜少的狠劲。
为首的一名经理人毕恭毕敬陈述:“傅总,还有二十分钟是会议时间,您要不要先上去休息下。”
“我休息什么,现在公司忙成这样,我有空休息吗?”傅子越冷冷道,他现在思绪很乱,心里空落落的,无法填补。
“是。”王经理连忙点头,“您回来就好,大家都等着您主持会议。”
“等着我?”
“是啊,弗盛没有您哪成啊。”王经理笑道,“换个人咱们还真不习惯。”
这话算是表明态度。
傅子越不在的这段时间里,弗盛的事务很多都交给傅祈深了,傅家这位二公子是怎样凭借雷厉风行的手段横扫千军的,高管们不是不清楚跟随其左右会有更好的前途,但人心险恶自私,趋利避害,傅子越掌权的话,不少人从他身上捞了不少油水,该贪的贪该骗的骗,腐烂的内部更愿意推崇他做管理者。
若是从前,傅子越会因为他们的吹捧而心安理得,自从丽丽一事之后,他有了疑心病,愈发怀疑这些人的用途。
他幼年被保护的太好,以至于看人都是善类,这一点,他和初梨很像,两个相似的人没有互补的人走的更长远的结论,在他们身上得到验证。
他捏了捏眉心,莫名其妙总是想起她,之前看久了,相处久了,从未觉得她顺眼,只知道漂亮,像罂-粟花,毒性不可控。
傅子越按捺着心中的波澜,也没有像刚才质问傅祈深那样和高管翻脸,今天的第一课是隐忍,像二哥那样,他有足够的魄力,才从一个自小被虐待,豪无存在感的不受宠少爷变成现在的家主。
“傅总,请吧。”王经理招呼。
电梯却在这时下去了。
这种只有高管能用的电梯,哪有在管理人要用的时候下去的道理。
“怎么回事啊,电梯坏了吗?”王经理看着数字从负二上升,“傅总不在的日子,手底下的人马虎成这样子了?到底是谁乱用私人电梯的?”
叮的一声,电梯门开了,隔音极好,王经理的话并没有被里面的人听到,但他凶神恶煞的样子尽数被收至眼底。
见到里面的人后,个个一下子傻眼。
傅子越是总监,眼前这位却是实实在在的首席执行官,之前他的主要业务并不在申城,以及老爷子有意栽培傅小少,让傅子越在弗盛作了不少妖,损失很多项目,造成人脉和声誉上的损失,是傅祈深后来力挽狂澜拉回来的。
弗盛多数员工没有亲眼看到过这位执行官,却打心底敬佩,人心不齐的是王经理领头的高管团队,私底下没少给过绊子。
真会了面,王经理刚才的威风荡然无存,却也没有就此卑躬屈膝,“哦,原来是傅公子。”
他有意称呼傅公子而非傅总,站队意思明显。
傅祈深没有理会,反看那旁的傅子越,大概真的被刺激到了,养尊处优的少爷脸上出现不屈不挠的顽抗。
汤武手里提着一个公文包,一身灰色西装辨识度很高,在众多老油条面前气势毫不逊色,人又是笑眯眯的,“哎呀,怎么个个脸色这么难看。”
没人吭声。
默契地看向王经理。
他刚才的话和态度都被大家看在眼里,没人反驳不是都听从于他,而是不敢吭声,那在傅祈深面前,更没人多言。
汤武最能看出来,身旁这位掌权者前后的气场,送走大小姐之前,肉眼可见他比平时多出一些温和,而现在,只剩下不怒自威的冷绝。
也就赶上今儿个心情尚可,傅祈深没有追究他们之前说了什么,淡淡放话。
“上来谈。”
正对着的人是王经理,王经理忙应了一声,正要踏入电梯,被汤武一条胳膊挡住了。
“王总。”汤武笑道,“您电梯在那边。”
王经理被请出去后,电梯门关闭,落他一个人在众人中难堪尴尬。
不是大型会议,用的中会议室,约影院大小,米灰色长桌,配两排九座真皮座椅,前后方智能投影仪,无纸化会议采用的电子产品替代纸张,座位前统一分配平板和扩音器,整体设备现代化,衬得落地窗口青花瓷纹的两个粗口花瓶格外突兀。
傅祈深出现的很突然。
他本不该负责这场针对弗盛商场招商和建材菜狗的会议,大材小用,是傅子越临时把他叫来一番质问,底下的人毫无准备,置办会议布局的秘书甚至来不及更换铭牌。
汤武把东道主位的傅子越铭牌推到一旁。
门口陆陆续续来人,没有规律乱入,比北城和安城的集团分公司管理乱的多,傅祈深神态平静,仿若并不放在心上,熟知他对公务精益求精的汤武看出来,这场会议之后,少不得有人苦着脸出去。
傅子越早就被老爷子安排跟着二哥手底下做事,却很少像现在这样正儿八经坐在位置上全神贯注,甚至他听产品经理汇报工作时比傅祈深更认真。
傅祈深视线从桌角的loge瞥向瓷瓶,漫不经心,底下人却没敢马虎。
他背靠皮椅,修长指尖心不在焉敲过实木桌面,“蒂尔是什么珠宝品牌,想在弗盛划出最大的商业板块。”
“是一个外国帅哥的牌子,在名媛圈子里比较有名,营销势头很猛。”汤武说。
“没有具体的评估吗。”
没人说话。
王经理冒头,“已经请评估团队在做了,想必用不了多久……”
傅祈深淡淡打断:“那就是没有。”
入驻商家和商场多数是相辅相成,互助互利,远近闻名和市场口碑能抗能打的品牌才能给商场带来更好的名声和利益,弗盛并非申城最大的商场,却有望在业内成为消费力最强,在招商这块,不可能容忍鱼目混珠。
看傅祈深没把会议的主要内容也就是最大的金主爸爸给排除了,王经理抹了把额头,语气十分不悦,“蒂尔在国际威望赶超前三,就算没有评估报告也是必选项。”
“傅总没说不选。”一个姓郁的经历站队,“只是这最大的招牌门面,怎么可能轻易给出去。”
“给个中岛区域就行了吧。”另外有人插话。
这类话题在这里讨论起来未免小儿科,百忙抽空的傅总难不成来这里就为了讨论商场的区域规划吗,除去早已内定的国际大牌,剩下的区域规划讨论意义不大。
王经理说不过多张嘴,不由得反驳:“这是老傅总走之前的项目规划,傅公子难不成是打算让他言而无信吗。”
老傅总指的是傅子越的事情,在座的有不少人跟了老傅总十来年,旧主的威望远比新主要大。
傅祈深扔下文件,没有再看他们,“人进去了,要什么信誉。”
“……”
所有人面面相觑。
发展得差不多了,汤武接话道:“看样子王总十分怀念老傅总,想必私底下经常去里头探望吧,可惜每个月探监次数有限,既然如此,也许做邻居更能体现你们情谊深厚。”
“你……什么意思?”王经理站起来一拍桌面,闹出一阵巨大的声响后,门随机敞开,制服保安团队步伐整齐划一走来,分别控制住他。
“光天化日之下你们竟然敢对我动手……”王经理气势汹汹。
“对不住了王总。”汤武掸了掸手里厚重的资料,大家以为他拿的是今天会议上的主要内容,实际却是王经理这两年接受贿赂的部分证据。
大到傅子越投资失败的项目,小到公司的设备,包含会议室里的桌椅和摆设,都是他私下为了哪去提成,和竞标公司勾结获利。
突如其来的状况让在场所有人吓了一跳,大家没反应过来,王经理被带走了,大起大落后的平息,令人不由自主屏住呼吸,纷纷看向主位的男人。
果然,他不是来开小会议的,一切早有准备,刚来申城就给弗盛的一大高管给摘了,参与的藤蔓会慢慢剔除。
傅子越一一翻看那些余下的资料证据,手背青筋暴起,嘲弄一笑,“原来这也是假的。”
那到底什么是真的,涉世未深的他,就是人人可骗的目标。
“你吸取教训,以后都是真的。”傅祈深说,“爷爷从来没有放弃过你。”
只要他愿意低头学习,不因为父亲的事而对这个堂哥抱有太大的成见,他那几个被骗的项目,都是傅祈深反对的,傅子越未必真的不清楚,他只是为了和傅祈深作对,想借此证明自己的本事,结果验证自己是个小丑。
他在洛杉矶读的MBA成绩并不差,也通过金融杠杆赚过,是他心高气傲,落得现在的局面。
傅子越底下双手攥紧,心有不甘,却没法反驳。
傅祈深说:“后面的会议你来负责。”
这本就不是他的事儿,也为了给傅子越一个大显身手的机会。
只是主位并没被让出来。
傅子越拿过话筒,清了清嗓子,一天时间的调整,化愤懑为动力,状态极佳,条理清晰分析讲解弗盛开业前后的主要规划。
手机突兀响起。
是丽丽的号码。
自从傅子越知道丽丽的身份把她一番质问后,两人没有过多的交流,丽丽似乎并不想放弃他这颗摇钱树,多次想找他解释。
傅子越犹豫凝视的时候,傅祈深冷冷出声:“工作时间就不要处理私事了,免得分神。”
所有人都在看。
关键时刻,傅子越自然不会顶嘴,摁了关机键,“二哥教训的是,以后开会时我会开免打扰模式。”
其他人纷纷感到敬佩,这傅小少和傅二公子出了名的假兄弟情,不然弗盛之前的项目不会那么散漫,商场的建设拖延这么长时间,如今傅小少经历过磨难后,倒是对这个二哥言听计从,会议上也能看出规规矩矩的家教和兄弟尊卑。
丽丽的电话又打来一个,这次傅子越为了不打扰,直接将手机静音,专心致志开这场会议。
不一会儿。
手机声再次响起。
傅子越不耐烦皱眉,自己都开了不打扰,怎么还一直响个不停。
再一看,并不是自己的来电。
顺着声响看去,是傅祈深的位置。
他手机随意地搁放在桌面,屏幕上的光亮着,声音不大,只有震动,由于会议室静谧,较为突兀。
别人看不到,傅子越清清楚楚看到上面三个字备注名:大小姐。
那大小姐打电话是不分场合和时间的。
震动声很吵,像她这个人。
“现在是商务时间,二哥不会接这种私人电话的。”傅子越看他们一直没动,对汤武吩咐,“你帮他挂掉吧。”
汤武抬手,不是听傅子越的话,而是在场这么多人,任由手机响动确实不是办法。
他正要帮忙把手机拿走的时候,傅祈深指腹已经划向接听。
23.已婚
电话接通, 傅祈深没出声,那边絮絮叨叨讲了一通。
“我五分钟前给你发的微信为什么不回我?”初梨软绵绵的质问声听起来没什么威慑力,更像是不满的撒娇, “是不是因为领过证之后你就不想搭理我了。”
傅祈深:“……怎么了。”
“我刚刚看了两条裙子, 想在你来下聘那天穿, 你帮我选一下哪个更合适一点。”她说, “选完之后告诉我原因。”
“现在?”
“不行吗。”
“……行。”
傅祈深起身离开的时候,傅子越刚好听到他唇音的回答。
傅子越指尖握入手心:“……二哥你不是说工作时间不要处理私事的吗?”
傅祈深没回答, 步伐很快离开会议室。
汤武默默补充:“……他说的是小少爷你,没说他自己。”
严于律人, 宽以待己。
确切地说,是宽以待家里那位大小姐。
会议顺利完成。
傅子越再回来仿佛真的换了个人, 态度认真不少, 不再是先前玩世不恭的小少爷, 给员工心目中增加了一点威望度。
人散去后, 傅子越在长廊尽头的茶水间看见刚刚处理完私事的傅祈深。
只为了大小姐的事情就在外弄了这么久吗。
傅子越薄唇上挂着浅笑,打声招呼:“二哥,忙完了吗。”
傅祈深收了手机,原地不动, “什么事?”
“没什么,就是觉得二哥和之前不太一样了, 居然把私事架在公务之上。”
“下周要去初家下聘。”傅祈深不温不淡, “时间紧迫,我自然要先处理这些。”
走过一遍的排场还是要再搞一遍的, 就算不声张, 傅家该有的聘礼一样不少,去的人也只多不少。
不知傅老爷是否过来, 如果来的话,傅家男丁人数应该是九个,不来的话,就是八个,包括傅子越在内。
傅祈深不像初梨,总想在傅子越面前耀武扬威,他用一种云淡风轻的口吻陈述他和初梨领证,下聘,尘埃落定,不浮夸不突兀,水到渠成的顺其自然。
即使如此,傅子越仍然觉得,他这个二哥太能忍了。
就算丽丽的事情不是他做的,可他想让弟兄落水的策略是真的。
谋取和初家的婚约是真的。
“其实我很好奇二哥为什么要做这些事,其他烂摊子替我收拾就算了,连影响大半生的婚约也能替代。”傅子越笑了笑,“真的是为了讨爷爷开心,为了实权吗。”
傅祈深没应声,转身之际,傅子越突然提高音量:“我刚刚给爷爷打过电话了,你和初梨的婚事根本不是他安排的。”
傅子越深呼吸,“是你提出来的!”
根本没有那么多巧合。
从今天的会议上他就看出来,傅祈深的每一步棋都走得非常漂亮,他不会给人和他竞争理论的机会,当你醒悟努力的时候,他已经拔得头筹。
这是傅子越想要远离家族内斗的缘故之一,他不想每天斗智斗勇,无意间闯入普通人的桃花源,想要逃离,想要平庸,结果却有人揭开桃花源的秘密,不过是一场幻梦,逼他回来,而他一回来,什么都没了。
“我提出来的又如何。”傅祈深瞳孔波澜不惊,直视着,“难不成把婚约让给老四老五吗。”
傅子越姑且仗着老爷子喜爱,傅家老五老六,更不会入初家的眼。
“那也应该是爷爷提出来。”傅子越没有被转移话题,“你这么多年不近女色,为什么会愿意和一个不相熟的大小姐联姻。”
只能是因为,蓄谋已久。
傅子越像只争红脸的小公鸡,竭力保持的冷静都是假的,他恨不得时光回溯,不给傅祈深任何可乘的机会。
但现在并不迟。
傅祈深蓄谋这么多年,说明他心知肚明一件事。
大小姐不喜欢他。
所以处心积虑绕这么大一个圈子,才勉勉强强结成一个陷阱。
傅子越慢慢走到外表温润儒雅的男人跟前,他的沉默内敛,不动声色的隐忍,是因为条件不利,傅子越想要一个东西,只需要和老爷子说一声,而傅祈深,他要花费更多的心思才有可能得到。
这场联姻是他蓄谋已久所得到的,而目的自然是出于功利性。
如果初梨知道是傅祈深主动提出来娶她,知道他是怎样一个唯利是图的人,未必不会做出今天领证,明天离婚的事情。
“二哥,下周我会随你一起去初家下聘。”傅子越低哼一声祝贺,“我想看看,你和大小姐,是怎么百年好合的。”
他语气已不像之前那样锋芒毕露,慢慢学会收敛和暗喻。
在傅祈深深邃的视线中,傅子越看似心不在焉抬手卷起袖口,冷白色手腕肌肤,裸露着一道被树条划破的伤痕。
那是他小时候曾经为救初梨留下的,也是初梨选择他的原因-
初梨不止给傅祈深发了图片询问意见,家族群早就过了一遍,之所以摇摆不定是家里人只会一味夸赞,让她更犯难。
哥哥初野则给她点评几句。
初野不管傅家是否下过聘礼,既然换过人就应该重头再来一遍,那么妹妹的衣着自然也得光鲜亮丽越红越好,愣是从一堆礼服中选了个最艳丽的。
初梨都怀疑他是不是因为自己在国外没法回来才故意捣乱的,那么红的衣服放婚礼上穿刚好,平时的话连她都觉得张扬。
初梨:【还是我老公选的好一点。】
初野:【???】
这就胳膊肘往外拐了。
初野:【到底是哪个臭小子这么快就让你改性子了,很帅吗?】
初梨干脆把结婚证发在群里。
初野:【还可以。】
过一会儿。
初野撤回:【凑活吧,没我帅。】
初梨:【……少自恋。】
因为和傅子越订过婚的缘故,她和傅祈深的婚事很多步骤都乱了,不论如何,下聘礼这天,初梨比平时只会更精致漂亮。
粉色丝绸质地的连裙,裙摆绒绒簇簇成一朵盛开的花,尾部柔纱和珍珠亮片结合,日光底下像是美人鱼摇摆的尾巴。
她特别喜欢胸前的大蝴蝶结,比裹胸或者v领更有设计感,她喜欢一切精致美妙的东西,包括蝴蝶,花朵,月亮星辰,自己设计的珠宝种类里很多以这些为灵感。
下聘礼这天。
傅家来了二十二人,刚好对上她的年纪,其中包括舅舅和叔伯,长辈众多,初梨大多没有眼熟,除了傅祈深的父亲傅源,分不清傅家的长辈,统一叫叔叔,如今这位不算陌生的长辈是她的公公了。
傅源看不出岁数,傅家人的基因摆在那里,个个保养得都很好,但她能看出来,傅祈深现在的颜值,不仅仅遗传傅源,肯定还有个美丽的母亲。
今天这种场合,并没有他的母亲。
很久之前听说过,傅家的一个夫人英年早逝,在傅祈深很小的时候就离开了,一张照片都没有留下,名字都是个不常被人提起的禁忌。
华庭壹号一早就开始收拾布置,喜庆得连白云白雪都佩了粉色的蝴蝶结,初家父母,外公小姨,以及林家人也都是带笑意操办的。
初梨随父母招待了来往宾客,挨个问号,交接了仪式。
这次下聘比傅子越那次要全面的多,六辆车送不完,大到外公顶喜爱的,娶亲必备的黄金,小到四色糖四京果,还有配有莲子百合芝麻红豆等等的帖盒,另外现金红票子也是满车地来送,看似凌乱每一步却非常规范整齐。
初梨没过问傅家的彩礼,反正这些钱她暂时用不了,都是被长辈存起来的,因为她会败家乱买,尽管外公和初父早就备好所有家当给她的遗嘱,但有些是留给信托的,有些得等小继承人生出来。
站在母亲旁边,隐约听见黎兰晴用方言咕哝说这些都是傅祈深自己的资产,除了一亿的礼金,还有一顶经过改良后镶嵌无数名贵珠宝的金凤冠,那才是最值钱的,几乎不可估值的地步。
前面的金钱数额,初梨兴致不大,对后面的话竖起耳朵,“凤冠,在哪?”
初母看她也在,“在你外公那边存着呢,等婚礼的时候刚好用上。”
“婚礼什么时候?”初梨发现自己这个当事人懵懵懂懂的。
“得再等等。”初母思考,“主要是你婚纱的问题,上次的婚纱做好了,可不能再用,重新再找绣娘定制非常耗费时间。”
老辈人讲究传统,要穿之前准备的婚纱,未必不会有和前任藕断丝连的寓意,大家都很担心她吃傅子越这棵回头草,无事不忌讳着。
“哦。”初梨看着站在她对面的傅祈深。
家里来太多人了。
他们都没说得上话。
他应付她的家里人,她也被傅家人问东问西,说着祝福话。
连傅子越都过来,给她送祝福。
只是祝的不是百年好合早生贵子,而是祝她越来越漂亮,这句也很好听,她没放在心上,也没怎么理睬,就算他痛改前非,洗心革面做个正常人,她也不想和他牵扯。
不过没一会儿,她发现了不对。
脚下乱蹿的白云跟条狗似的,跟着傅子越上了楼梯。
她视线跟着他移动,傅子越朝她友好笑了笑。
因为她之前带白云玩的缘故,小雪貂和傅子越很熟络。
这次不知道他单独带它去哪儿。
初梨撤出人群,不方便走楼梯,摁了电梯键。
刚出门,被一道身影挡住。
傅子越那张面孔直抵眼前。
“你干嘛啊——”初梨下意识退出去,“吓死我了。”
傅子越比她高很多,看人时低头,语气随和,“你怎么上来了。”
“废话。”她二话不说把顺着裤管爬到他肩上的雪貂抱走,“谁让你偷偷摸摸拿我宠物的。”
“你之前不是让它叫我爸爸吗。”
“那是之前,现在你算什么。”初梨摸着雪貂毛,“而且,它叫了没?”
“……”
“没叫你算个什么东西。”
傅子越不骄不躁。
他知道,和她相处必须要心平气和,他们两个都是被家庭宠惯的,所有之前的相处并不愉快,性格相似的人容易被吸引,但不容易相处。
但只要他低头,顺着她,一切就好办了。
“大小姐。”傅子越态度谦和得多,“你和二哥真的成事了吗。”
“怎么。”初梨得意洋洋,“你觉得结婚证还能造假吗。”
“没有。”傅子越说,“我是关心你,你不好奇今天为什么有这么多的聘礼。”
初梨不屑,这还用问吗,当然是傅祈深把她放在心上,不像傅子越这个混蛋,三心二意。
“因为他早就做好娶你的准备了。”傅子越说,“我们的分开是必然的,是被他拆散的,他想替我和初家联姻,这样才能初家在事业上的支持,也能让爷爷放心把家族交给他管理。”
傅子越承认自己不如二哥精于算计,可他不傻,丽丽的事是他自投罗网,之前那些投资呢,傅祈深上次能像拔牙似的将王经理剔除去,收集多年以来的证据,说明他早就知道王经理是颗蛀牙,明知养虎为患,却放任王经理和他这个堂弟勾搭……
与其说傅祈深看着他一步步走向失败,更像是他设好的陷阱。
傅子越以为自己说完后,初梨会流露出失望愤懑的表情。
她却很淡然,继续给雪貂顺毛,“哦……所以呢?”
“他是为了利益和你联姻,你会接受吗。”
“联姻难道不正常吗,难不成让我嫁给一个普通人?”初梨嗤笑,“比起别人和你,二哥是最好的选择。”
如果她和苏沅落关系好一点,苏天舟也是个不错的选择,都是知根知底的,而且他挺喜欢她的。
但初家和傅家有婚约。
外公和父母都急着把她的事给定了。
在和傅祈深领证之前,她就清楚他们关系不熟,没有感情。
出于利益实属人之常情。
“你没明白我的意思,二哥这个人很难猜测的……”傅子越没想到是这个结果,他想告诉初梨,二哥为人的功利性和对感情的冷漠,一个从小在缺爱环境中长大的人不会去爱人的,甚至带有感情缺陷。
初梨:“我懂啊,你就想拆散我们。”
“……”
傅子越怔然,他知道大小姐从来不按常理出牌。
可这太没常理了。
她那样的性子,不应该一哭二闹三上吊吗,觉得人人都应该爱她吗,为什么会这样。
“放心,我不会被你三言两语迷惑的。”初梨扬起脸蛋,“我和二哥现在不熟,但他喜欢我是迟早的事情,等着看吧。”
越挫越勇了。
怀里的雪貂不安分动弹,初梨说完,转身想走,胳膊又被傅子越不轻不重拉住。
她眉头刚蹙起,忽然听到他很低的嗓音:“那我们之前的情分都没了吗。”
他衬衫袖口卷起一半,上面漏出的疤痕,初梨再熟悉不过,那是傅子越为了带她走出迷失的小树林,胳膊被树枝划伤后留下的痕迹。
初梨忽然不知道自己是否真的喜欢他,或者出于小时候的依赖性和青梅竹马情谊,直到傅子越和丽丽的事发生,她没有嫉妒,更多的是耻辱感,觉得自己被辜负,名声受到影响。
也许她更功利性,更没有感情。
“以前那件事。”她思忖了会,“算我欠你的人情,但这是两码事。”
因为丽丽的事情讨厌他,可说到底他是她的救命恩人,她不会反目成仇,但也不会对他再有什么感情。
他眼神黯淡,“我们认识那么久,二哥和你才……”
雪貂这时跳到地上,往拐角的方向跑去,她注意力被吸引,顾不上傅子越的话,追着雪貂就走了。
今天来了很多生人,恐怕白云不习惯才变得异常。
初梨跟在雪貂后面一路带小跑,差点没看清眼前的人撞上去,抬头发现傅祈深不知何时上的楼,单手提着她要追赶的雪貂,淡淡唤了声:“大小姐怎么上来了。”
“傅子越他……”
初梨想解释,那边傅子越传来呼叫,“梨梨?你去哪了?”
她反应不及身边的傅祈深,看不清他动作间的速度,只觉身子被人拉住,一阵天旋地转后,她人被就近拉入房间,后背贴着门口一旁的墙壁。
外面傅子越的呼喊声越来越近,从大小姐叫到梨梨,语气焦急,像要和她说很多话。
初梨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和雪貂刚才被傅祈深一瞬间拐到房间里了,雪貂太小从他手里逃脱,而傅祈深的双手,此时禁锢的人是她。
一条胳膊撑着门框,另一只手横在她另一侧。
初梨:“你干嘛……”
“大小姐。”傅祈深垂眸看着满脸困惑的女孩,低声警告,“别出声。”
“怎么了……”
那只原本撑着门框的手忽然转移到她尖巧的下巴上。
迫使她对上男人冷沉的视线,如同深渊的最底部随时将人吞没湮灭,他眼里藏着的情绪太多,晦暗不明,她一样看不穿,浓密的睫羽不知所措地动了动。
外面的声音越来越大。
傅子越已经走到他们房间门口了。
只隔着一堵墙的距离。
“梨梨,我们冷静谈谈好不好。”
外面的人低声重复她的名字。
里面的初梨本想说她不想听,唇形刚吐出一个“我”字的时候,男人微凉的指腹忽然覆在她的唇际,傅祈深目光一寸一寸钉在她身上,唇形吐出的字音是。
不好。
一点都不好。
初梨没看懂,有些莫名其妙的,眉头轻轻拧起,张嘴想咬他手指,“你干嘛。”
声音不大,但外面的人似乎有所察觉了。
紧接着敲门声响起。
初梨张嘴,牙齿磕碰到男人温热的指腹了,小动作落入他的视野里,傅祈深很快收了手,英眉深邃,她这样反抗,仿佛下一秒就可能拧门冲出去和傅子越叙旧。
——还是当着他的面。
傅祈深眉眼一暗,忽然捧过她的后脑,一低头封住红唇。
没有蜻蜓点水的前奏,利落干脆地将她剩下的字音尽数堵住吞没,连哽都哽不出一点。
初梨惊讶得眼眸瞪圆。
什么情况。
他在亲她。
可是,他之前明明说过他不会接吻。
24.梨梨
初梨喉骨间细碎的呜咽声被傅祈深不动声色地推了回去, 他吻得不急不慢,轻轻咬过上唇,撬开唇齿关, 她的呼吸被剥夺侵袭了大半, 胸脯起伏不定, 不一会儿脸颊红透, 一片樱粉色连着下眼角。
前十秒他仅仅想堵住她的嘴不让她出声,之后的三分钟, 是无法克制地亲吻,占据。
敲门声越大, 他吻得越深,她越没法呜咽发声。
初梨被亲懵了, 过于缺氧, 眼圈泛起潮红和晶莹的光点, 楚楚可怜得仿佛被欺负惨了, 她呆呆怔怔的甚至没发现裙腰的位置被他的手带过一遍,束胸的卡扣在彼此交锋的时候曾破开又不动声色地给扣上了。
眼前的男人是个理智的野兽,温润儒雅的外表下蛰伏着不可估量的桀骜和野性。
初梨一直没出声,吓得不敢说话了, 这阵仗搞得她以为有见不得人的秘密,才不能被傅子越发现。
直到外面的脚步远了, 傅祈深彻底松开了她。
“大小姐。”他第一次叫她的语气这般地随意, “抱歉了。”
他们是夫妻,做这些事情理之中, 她逻辑尚在, “……为什么说抱歉。”
傅祈深思维也很清楚,“为不让你说话而抱歉。”
他不是为强吻她抱歉的。
危机解除, 初梨看他放松地在一侧的沙发上坐下,这是一个她不常来的休息茶室,东西通窗,午后采光不强烈,覆上暖色的朦胧感。
傅祈深倚靠沙发背,似乎是为这些天的事情乏着了,看她的视线仍是讳莫如深,淡淡强调,“我不想让你和傅子越说话。”
初梨狐疑,小心翼翼,“你……吃醋了吗?”
“……”他眼色闪动了下,在直白的她面前,不说话就是默认的表现。
“就算吃醋,不想让我应话,那你可以用手堵我的嘴。”初梨循循善诱,逼着他承认,“干嘛要来亲我。”不就是故意占她便宜的吗。
傅祈深:“用手堵你嘴不礼貌。”
初梨:“……那你亲我就礼貌了?”
“嗯。”
“……”
他怎么好意思的!
“我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初梨走过去,站到他的跟前,身高差的缘故即使她站他坐,气场感依然在他那边,“我怀疑你们有事情瞒着我。”
“傅子越刚才和你说的什么?”
“他说——”
初梨后知后觉,傅祈深在意的是这件事。
傅祈深早就知道傅子越会来挑拨离间,所以跟着他们上楼的。
在傅子越面前初梨洋洋得意耀武扬威,心底不是没有失落感,她理解傅祈深和她结婚是为了联姻,为了家族利益,能理解能接受,但不代表她不在乎。
她要的是十全十美,要自己是他最佳的联姻对象,也是他最喜欢的女孩,除了她,他看不上别人,这样的因果关系才对。
她不爽傅子越和丽丽的事,出于傅子越没看上她的耻辱感。
“二哥既然知道,为什么还要问。”初梨咬了咬唇,别扭突如其来,“难不成你要向我解释,你和我联姻不是出于利益,是早就喜欢我了吗。”
不可能的。
她的小脸写着预兆。
“大小姐,我那样说的话,你不会相信。”傅祈深说,“但我希望你相信,我们的婚姻不仅仅是联姻,傅太太会比初大小姐更自在随性。”
以及,他是什么样的人,在别人口中多么无情阴暗都无关紧要,傅太太明亮无暇,满身荣华就够了。
“切。”初梨撇着脑袋,这人怎么这样,觉得她不信就不说了呗,就算是假话她也爱听的,她在豪门早就习惯旁人的阿谀奉承,这不影响她开心。
后一句倒是凑活听,她伸手,“既然如此,转我一千万看看诚意。”
刚好这个月有她心仪的珠宝拍卖。
“一千万?”傅祈深淡淡反问。
“是啊,太多了吗?”她伸出去的手慢慢缩回去,“那算了……”
尾音刚落,手心被覆上一片温热,傅祈深攥住她的手,轻轻一拉,将人带到怀里,西裤熨帖笔挺,质感偏软,她忽然坐上去,触感陌生异样,抬眸便是对方深邃的眼睛,不由得有一种被看穿的心虚,“干嘛……”
傅祈深:“别给我省钱。”
“……”
她没看他具体怎么操作的,好像只用手机通知下属,紧接着她的短信提示声就响了起来,他们俩的卡都是特殊的黑金卡,没有金额限制,她数着后面的额度。
说的一千万,怎么到手里变一个亿了。
初梨眨眼,“二哥,这是怎么回事?”
他连她的卡号都知道?
一秒不带停顿地就转账了?
“上次你和外公谈过话。”傅祈深言简意赅,“要了你的卡号。”
“……这样啊。”
她感觉他看她的眼神有一种宠溺的……同情,应该知道给她的聘礼是不到她账户的,外公肯定也和他讲过不要随便给她钱。
因为她绝对会乱花。
“那这个钱我可以随便用了吗?”初梨星星眼。
“是你的钱。”
“老公你真好。”初梨双手环住他的脖颈,凑过去,在男人的侧颜上吧唧亲了口,“你是我最好的老公!爱死你了!”
这套话术非常熟练,后面的老公可以替代为外公、哥哥、舅舅还有爸爸妈妈。
换成老公的话,听着莫名喜感。
傅祈深侧颜残留着红唇留下的痕迹和湿润,她的亲吻明明跟小孩一样,诚意满满,不带任何杂念,却让人难以安分,潮湿的印记,碰不是,不碰也不是。
“最好的老公。”他指尖略显生硬,喉骨滚了滚,“嗯?还有别的吗?”
“没了!我的意思是,你是世界上最好的老公。”初梨立马纠正,她可不能让他知道她的话都是套路。
她心安理得窝在他怀里,继续勾着他的脖颈,悠闲地晃着两只腿,没想到随口说的话他都会满足。
还会十倍送给她。
以后的幸福生活可想而知。
初梨脑子里盘算着该如何把这些钱花掉了。
她得实实在在地去花,而不是搞投资,该说不说傅子越都能赔得血本无归,她更不能作这些妖,不如买钻石合算,越贵越稀有,越保值,甚至会随着主人的身价升值。
“老公~我还有件事,你能不能答应我。”初梨抱着他不肯松手,像个树袋熊似的牢牢地贴着,领口的蝴蝶结看起来松松散散,手指一勾就能解开。
傅祈深目光落在她充满期待的小脸上,很难不瞥到锁骨下方的一抹鹅脂白,嗓音不自觉沙哑,“什么?”
“你先答应我。”
“嗯。”
初梨激动得差点坐起来,答应得这么爽快吗,他就不怕她提出很多不合理的要求吗。
她眼珠子溜溜转了圈,小指似有似无地触碰着男人衬衫领口,“那个……我能看看你腹肌吗。”
“……?”
“上次我不是没看到吗。”她有理有据,“我一直想看看什么样来着。”
她真的很好奇。
那天他披着浴袍不是全露,若隐若现,勾得她好奇心持续很久。
看完就死心了。
比起脑子里的涩涩,她纯粹是好奇心作祟。
“现在?”傅祈深没有再看她,怀里的人跟个妖精似的,不经意间的小动作和说话的声音都勾着丝线,往人封闭的心口上缠绕,密不透风,为她所控。
初梨:“嗯嗯。”
“不方便。”
“为什么,你讨厌我了?”
“……不是。”傅祈深坳不过她的逻辑,“楼下还有很多长辈。”
“我知道啊,所以我们在楼上做。”她好奇地把爪子覆在他的心口,“我就看一眼,保证不对你做什么。”
“可我不能保证。”傅祈深反握住她的手腕,声音愈发沙哑,“大小姐,你是低估自己的魅力,还是高估我的忍耐力。”
她有点懵懵的,他在说什么。
是不是扯远了。
“不给就不给,讲那么多干嘛,小气鬼。”她翻脸很快,嘀咕,“看一眼又不会掉一块肉。”
说完想从他西裤上下去,动作间,腰际忽然被他揽了回来。
傅祈深抓住她的爪子,重新放在衬衫纽扣的位置,嗓音很低也很清晰,“那你自己脱,但是我要提醒你,看完之后后果自负了。”
“什么后果?”
“……你觉得呢。”
“这天你又不会感冒。”
榆木脑袋不开窍。
由此可见,他刚才和她接的吻,她可能只会单纯地认为,他想堵住她的嘴,象征性害羞脸红下就算了,不会多想。
她在一个充满爱意的环境下长大。
其他人的示好或者爱情,于她而言并不是生活中的必需品,可有可无,不需要敏锐地感知到。
初梨见他没反应,好奇心驱使下,贼贼地伸出手。
解开工整衬衫上方的第一个扣子,她看见了男人喉骨间的喉结,他肤色偏冷白的,暖色光稍稍衬出一点柔和感,爪子去碰第二个的时候,感觉裙下被什么咯了下。
他坐的明明是柔软的沙发,怎么会咯人了。
初梨下意识想低头去看,第一眼没找到哪里咯到了,挪了两下,没注意到傅祈深微微闭上眼睛,再睁开时瞳眸深邃得能将她吞没,“大小姐——”
她还是找到了。
低头看了两眼。
脸颊以飞速红透,震惊和不知所措占据,手脚无处安放,嗓音磕磕绊绊地,“这……怎么突然突起……”
她词穷了,转不过弯。
她和傅子越没怎么样过,最多的亲密就是拉个小手,还是小时候拉的,因为他并不喜欢她,她也没当回事,对男女事懵懵懂懂的,连片儿都没看过,只知道最基本的生物原理。
脑子乱成浆糊,门这时忽然开了。
不是密码锁,被人用钥匙开的,门口站着的,是傅子越和初家的一个管家。
双双被里面的情景震慑住。
管家显然是听傅子越的话才过来开这里的门,不曾想到大小姐和新女婿就在这里,胆战心惊地往后退缩。
傅子越的震惊趋于无限大,他刚刚不是还和初梨说着话,转眼的功夫,人就被他二哥掳到这里来了。
再看他们的样子……
他从来没看到过大小姐的脸这么红过。
只有傅祈深淡然如旧,长指勾着细软的腰际,不温不淡地笑了下,“大小姐,都说了这里不可以——”
看吧,真来人了。
“你们……”傅子越试图上前的步伐不自觉后退,他怀疑过这个房间有人,就是没想到会看到这样的情景。
仿佛自己的东西被人抢走,被人沾染了,再也要回去了。
初梨比他们更惊讶,鸵鸟似的脸恨不得埋入傅祈深的怀里,手心攥紧,怎么这个房间平时没有人来,今天到处都是人。
“小少爷。”管家不得不请傅子越离开,“这里不方便,我们走吧。”
管家到底是初家的人,怎么可能纵容傅子越在这里打扰他们的好事。
不相干的人离开,初梨惊魂未定。
她想挪下去,可身子被箍死,傅祈深淡声兴师问罪,“走什么,刚才不是挺能吗。”
“咳咳……我……”
“让你别乱动了,现在怎么办?”他继续把她困在刚才作妖的地方。
“我不知道啊。”初梨顶着一张红的不行的小脸,脑袋垂得像只啄米的小鸡,撇清关系的速度极快,“哎呀呀,我突然想起来,我家雪貂要生宝宝了……我得忙着去接生。”
在她离开之前,傅祈深将怀里的软玉腰肢箍紧,单手拿起沙发一旁看戏好久的雪团子,“你说的是它吗?”
雪貂那二货睁着两只眼睛无辜地看着,没有一点生宝宝的迹象。
25.同居
“……是它。”初梨抱起白云, 指着它的肚子,“你看它肚子,好大一个, 能生七八个崽崽呢。”
翻看肚子的同时, 小家伙的生物辨别器也露出来, 是公是母, 一眼便知。
初梨没给他辨别的机会,两条细白的长腿横抬过去, 蹦跶到地板上,“我走了噢——拜拜。”
门被关严实了, 她开的时候费了番功夫,沙发座那边传来沉哑男声, 很难得掺着点被惹到的轻笑, “所以大小姐是打算临阵脱逃吗。”
她这时候的脑速转得飞快, 门拧开立刻不见个踪影。
楼下亲朋好友众多, 两个主角消失那么久,没人过问,初梨刚做完坏事,小脸浮着心虚, 老老实实去找黎兰晴,她一点小动作都能被初母发现。
“梨梨今天脸怎么这么红?”黎兰晴讶然问, 伸手去摸她的脸庞。
“哦, 有点热。”初梨掩饰。
小姨正拿摄影机拍照记录,以发给远在国外的初野, 嘴巴没闲着, “不会是因为要做新媳妇,害羞的吧。”
初梨眉心神不宁, 没有和小姨理论,无意中和傅子越对上视线,更多出几分心虚,他没把她刚才和傅祈深的事情爆出来,现在这种场合,他甚至没有一个开口说话的合适身份。
人尴尬的时候总是假装很忙,初梨抱着白云玩了会,小家伙毛都快被薅秃了。
傅祈深回来的时候已经恢复平静的常态,身高腿长,众多男丁中格外鹤立鸡群,傅子越比他矮了一些,兄弟俩气质上截然不同,傅子越看似盛气凌人,却少了底气,更像个陪衬。
别人不问,傅祈深的父亲敏锐察觉到儿子的异常,“刚才大家谈到你,怎么不见你人影?”
傅祈深言简意赅,“什么事?”
“自然是婚礼的安排。”傅源和黎老初父他们坐一排,严父的威严感更甚。
“父亲每天操劳这么多事。”傅祈深不卑不亢,“婚礼的事,我和梨梨决定就好了,不劳烦您老人家。”
傅源眯眸,似想要发一下长辈的威风,可这是初家,不是他要给傅祈深留面子,而是以黎老对孩子的教育,既然那么宠爱外孙女,那么爱屋及乌,自然向着傅祈深说话。
傅源就此作罢,没有动怒,另一排的女性长辈,黎兰晴发话:“女婿他的唇角怎么回事?”
傅祈深看过去,顶上的光不偏不倚照下,冷白色的肌肤下,唇角边缘刮了一道浅淡的口红印记。
初梨最先反应过来。
是她的口红。
她看他过来的样子一丝不苟,衣冠楚楚,以为全部整理好了,没想到露了一点。
她的担忧很快被小姨看出:“刚才梨梨和女婿都不在……你们不会是在一块儿吧……”
初梨正要否认不是,小姨指着她的唇色补充:“这颜色都一样,哎呀,你们小夫妻俩感情可真的好。”
“……”
初梨百口莫辩,“不是,那个是他不小心磕破了,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没人应话。
他们都在笑。
长辈都是过来人,体会过新婚如胶似漆的甜蜜感。
晚宴结束,入了夜。
两家聚会意想不到的和谐。
上次傅子越和初梨订婚,两家笼统的吃了个饭,讨论商务,而这回,讲起小两口的以后。
尤其是外公。
从婚礼流程聊到娃娃名字,滔滔不绝如洪水,一发不可收拾。
送完客人后,黎老意犹未尽,拍拍一旁外孙女的肩膀,“说真的,想到梨梨过阵子搬出去,我这心里怪难受的。”
初梨略乏的困意瞬间烟消云散,“……什么?我搬走?去哪?”
“当然是你和祈深的婚宅。”
“我还要一直住那边吗?”
这话一出。
初父初母不约而同投来视线,这丫头傻了吗,用作婚后住的地方才叫婚宅,傅家买来送她的,偌大的庄园别墅,自然是要住人的。
“我以为……”初梨眨眼,“我偶尔过去住一次。”
平时照例住华庭壹号。
这里爸爸妈妈都在,哪哪熟络哪哪都好,她住习惯了。
“你这孩子净说胡话。”外公当笑话似的,“哪有新婚夫妻一直住家里的道理,何况房子得住着人才能热闹生气。”
“我不要。”初梨沮丧着脸,“我想在家住一阵子再说……”
初母赞同:“梨梨想法挺好的,可以在家里先住两星期,之后再搬过去。”
初梨:“两星期?我想住两年。”
众人沉默:“…………”
今天林家人不在,要是林芷语在的话,肯定不客气笑出声。
“住两年你还不如不结这个婚了。”小姨轻声提醒,“我们其实无所谓,但是外面的人怎么看,你和女婿关系不好,对两家事业都有影响的。”
刚结婚就分居,这算哪门子联姻,哪怕没感情的塑料夫妇,刚结婚那会儿都得装一阵子。
“那就不结这个婚了。”初梨有点急,她不在乎他们怎么看,自己过得舒服就行了,而且又不是不去婚宅住,就在申城本地,她可以来回跑。
“你这孩子……亏你说得出来。”黎老凝视着从小看着长大的外孙女,一时梗住,“你……”
她也知道自己刚才的话忍心了,“外公我……”
“你看你把你外公气的。”初父看不下去了,嘴上向着老头子说话,实际上去护着女儿,“好了好了,咱们明天再说,大不了让祈深过来住。”
黎老:“……”
就差一口老血喷出去。
小的大的都要气死他这个老的。
“你们就真的希望我出去住吗。”初梨撇嘴,“要是真的话,那我如你们所愿,明天就搬出去,再不回来了。”
说罢,转头就走。
气势汹汹的。
走了十来步,步伐慢下来。
初梨心中浮起不好的预感。
平时闹别扭,他们都是来哄她的。
这次居然没了声音。
她清了清嗓子,“我真走了啊。”
还是没人应。
回头看,黎老正在找东西。
准备揍初父。
这个女婿,一点忙帮不上,反而挑拨离间。
没人在乎她。
初梨踩地板的声音咚咚响。
晚上卷着绒被抱成一团,思维乱飘。
她明天真的要走吗。
为什么没人挽留。
他们不爱她了吗。
不可能。
估计明天就会后悔的。
翌日早。
初梨和往常一样,睡了个大懒觉,一晚上过去,她估摸着该有人哄她了。
果真,敲门声响起。
“进来吧。”
来人是,负责家政的女管家。
管家一身笔挺制服,恭恭敬敬颔首,“大小姐。”
“我爸呢,我妈呢?还是我小姨?”她朝门口看去,“怎么没人过来,让他们直接过来吧,有什么话尽管说,我可以看着多年的亲情份上留下来的。”
管家面不改色让了位置。
进来的是六个保姆阿姨。
分别对应三个行李箱和三个旅行包。
初梨:“?”
管家:“这是为您准备的行李。”
“?我的行李?我要去哪?”
“您昨晚不是说今天搬出去吗?”管家回答,“今天早上五点钟,我们奉命收拾的,都是大小姐的常用物品,还准备了您和先生以后需要的……”
“有没有搞错。”初梨呈现一个大字,啪嗒躺下去,上方的天花板变得越来越陌生。
他们居然都不挽留她。
走就走罢,她就不信,自己这一走,他们不想她。
到时候肯定会有人求着她回来的。
初梨脑补出“爸爸妈妈外公小姨分别送上珠宝衣服跑车恳求她回来的”情景。
她起身下床,拿起衣服,“走就走。”-
一切收拾妥当。
不需要司机接送,她自己开的车。
初梨打算潇洒离开,不和他们告别,结果家里一个人都不在,想告别都难。
车到一半,她的锐气退减一半。
没地方去了。
她都不知道婚宅在哪。
默默摸出手机,拨了一个号码,那边可能在忙,很久才接通,她没时间理会这个,低噎了声,“呜……我被他们赶出家门了。”
傅祈深:“……大小姐?”
“我们的婚宅在哪?”
“怎么?”
“他们让我去婚宅住,不让我在家里住了。真的好过分啊,没一个人挽留我,我现在在街头流浪要饭都没人注意得到。”
傅祈深听到那边的车声,开豪车要饭这种话只怕只有她说得出口。
“……我说了那么多,你怎么不安慰我。”
她明明很伤心,他居然不来无动于衷。
“抱歉。”傅祈深尽管不觉得她能揣着一身珠宝去外面要饭,出于安全考虑,他让她报个位置。
“我好像违停了,不会被拍到吧,我驾照分都被扣完了。”
“定位发给我。”他纠正她的注意力。
“这里应该没有摄像头吧,我分真的不多了,这一年还没过半扣完的话我下半年还怎么开车。”
“……”
初梨罗里吧嗦一番抱怨之后心情畅快很多,但也没有把定位发过去,她半路突然想起自己不是无路可去,她在申城有房子,还有公司。
“算了,我不想给你添麻烦,要不我去上班算了。”初梨说,“这个月要去打卡签到。”
傅祈深站在会议门口,就算中途接听大小姐电话是个不明智的举动他语气依然平和,“你也需要打卡?”
“我给自己定了个小目标的。”她说,“每个月至少来公司打卡签到一天。”
“……”
“对了,我看上弗盛的旺铺了,你把它给我吧。”初梨拐了点工作话题,她要是再咸鱼下去,周助可能真的要辞职了。
“位置发来。”
“哦,那你到底给不给,不会被人招走了吧。”
“没有。”他说,“给你留了。”
“你怎么知道我需要?”
十几分钟过去,傅祈深始终没从她这里套到定位,但说话间他人已经在路上了,根据华庭壹号到她公司的几条路,稍微筛选一下,就能估摸出她在哪里。
梧桐叶随风摇曳,岔路口两辆车不约而见。
初梨还在电话里絮叨着,看见宾利慕尚,眼前一亮,摇下车窗,“好巧啊。”
找了半小时说是好巧。
傅祈深:“嗯,巧。”
蔷薇园那边的婚宅装潢没有彻底完工,查了些软装和布局还有园艺,最好一个月之后住人,但眼下根据初梨描述,她和家里人闹翻,没地方住了,并且打算在婚宅一直住着不打算回家,让家里人狠狠后悔。
她心意已决,傅祈深没拒绝,领路带她去蔷薇园2号。
蔷薇园人如其名,每个园区拱门入口仿若童话世界的大门,人工精心培育的各色花种簇拥盛放,地处市区却有着新鲜难得的空气。
没有管家没有阿姨,只有他们两个。
初梨仰首看着罗马柱支撑下的法式宫廷风宅院,阴霾扫了大半。
来这边住似乎挺好的。
“暂时先请几个家政。”傅祈深说,“阿姨过阵子再慢慢挑选。”
他知道她要求高,并不想她把精力浪费在和阿姨磨合上。
初梨往软卧沙发上一靠,“你觉得他们会后悔吗。”
她还惦记这事。
毕竟第一次嫁人,第一次和男人住一起,她不适应很正常。
“嗯。”傅祈深说。
“那……他们大概一周后会来求我回去的吧?”她估算,“是阿爸先来,还是姆妈,或者小姨……”
这次他没说话。
他很清楚,她可能会失望,黎老曾和他说过,希望能带她尽快适应,不能老是依赖家人,黎老现在年纪大了,她父母也不会跟她一辈子,雏鸟终归会有自己的生活,她也会有自己的小家庭。
这是中国式温馨,也是中国式残忍。
当然,黎老并不会一直放任她不管,在老人家看来,打算让外孙女和女儿一样,先和丈夫过个几年,以后再回来一家子团团圆圆,如果是一家三口过来的话就更好了。
傅家这边没催,他们已经为初家的小继承人做打算了。
初家没有傅家那般勾心斗角,不过是因为没有那么多儿子,黎老只有两个女儿,且只有一个外孙女,可不论是黎老或者初梨的父亲都很聪明,他们认傅祈深做女婿,是权衡之举,利益所动。
他们的婚姻,在任何人看来,都是一场彻头彻尾的联姻。
初梨的幻想时间过了,“我行李箱呢?”
她带了好多行李过来。
傅祈深全给她拿来了,并排放在一旁,“都在。”
“还好他们帮我把行李整理好了。”初梨自我安慰,蹲下来挨个解开,“我要用的东西应该都放进去了吧……衣服在,鞋子在……怎么都皱起来了。”
她打开另一个箱子,“这应该是洗漱用品。”
傅祈深垂眸看着,“一箱子的洗漱用品都是你的?”
“是啊。”她哼唧,“谁像你们男人,一个肥皂能用全身,这些都是我今晚要用的,沐浴球,起泡器,香氛……这是什么东西?”
有三个整装盒子。
她拿起一个,念出上面的字,“冈本……?颗粒,颗粒是什么?”
傅祈深淡淡提醒:“下面还有字。”
“还有?哦……避什么孕套?啊?”她杏眸瞪圆。
“嗯。”傅祈深看她发怔的样子,抿唇,“你刚才说,今晚用?”
啪嗒。
盒装掉落在地。
烫手似的,初梨小心翼翼勾了个手指把它放回去,“有吗,我刚才说话了吗。”
“说了。”
“你听错了,我说的是不用。”
大多数事情他都是让着她的,这次傅祈深没有动容,唇际覆着薄薄的笑意,“那今晚不用?”
初梨用力点头:“嗯。”
“……”
26.同居
看他神态愈发不明, 她确定自己,上当了!
用不用不都一样吗,设圈套等着她跳呢。
原封不动装回去, 初梨佯装过来人似的淡定, 把行李箱递给他手中, 自己拿了个包包, 往电梯口走,“对了, 我房间在哪?”
衬得一侧的傅祈深像个她的住房管家。
注意到自己言语不妥,她瞄了眼他, “我是觉得我们不熟,所以暂时分房睡, 你觉得呢。”
她是有这方面顾虑, 不过如果傅祈深哄着她一块儿睡的话, 她也能接受, 都是领完证的夫妻了,睡一个房间无妨。
傅祈深只说:“除了主卧其他房间的设施并不齐全。”
初梨:“所以呢?”
“你最好睡主卧。”
“……”
他这是等她主动吗。
初梨:“没事,我不挑剔。”
傅祈深:“我知道。”
一个敢说一个敢信。
初梨来到一个客房,搁置了行李, 蔷薇园的哪怕客房也装潢得极度奢靡,床铺桌椅和沙发线条繁琐复杂, 金色和米白色为基调, 营造出的氛围感令她心情舒适。
“蔷薇园的盘是谁来着?”初梨好奇问,“以前我听别人说过, 好像是申城首富的少爷。”
傅祈深:“一个男的。”
“……”
他似乎并不想给她介绍其他男人。
初梨凭借自己印象隐约想起是叫贺什么宴来着, 没放在心上就不继续想下去。
二号园除了家具和花木一无所有,厨房空空如也, 他们得出去吃。
路上,初梨提起:“上次你带我去的那家法餐挺不错的。”
“是吗。”傅祈深在开车,“你不是说你挑食。”
“我想让你讨厌我,故意装的。”初梨振振有词,“其实我挺能吃的,最近又长胖了。”
“……”
她真是一点都不含糊。
初梨低头比划着自己的胸口,好烦,每次肉都往这儿长,导致她并不能选择紧身衣服。
今天是他们第一次正式相处的一天。
初梨带了些日常用品,但蔷薇园还缺很多很多,餐后不得不拐去超市一趟,她不喜欢家里空落落的感觉,冰箱上下应该塞满甜品饮料,影音室得放零食,浴室也要满满当当地放一堆洗漱用品。
傅祈深推着购物车,跟随她身侧,看她跟个囤货的小仓鼠似的,哼哧哼哧往推车里扔东西,一米五几的个头拿不到上面的货架,手一指,他会意帮她取下来。
初梨摸着鼻尖,思考,“明天早餐吃什么,还得买点蔬菜水果。”
他们就像一对平常的夫妻,下班后随便逛逛超市。
进口超市的蔬果区种类繁多,她挑花了眼,分不清哪类更好,认不清水果雌雄,犹豫着要不要随便选的时候,傅祈深替她拿来几个盒装的水果,表皮新鲜靓丽,看上去更入口。
购物车的东西用了满满三个购袋。
所有东西放入后备箱,初梨有一种满载而归的愉悦感,拿起一盒水果捞到副驾驶,当消遣吃了些,“想不到你还会挑水果吗?”
“怎么。”
“我以为你和傅子越一样,五谷杂粮不分。”她还是认得一些庄稼的,没那么公主病。
“小时候回傅家之前,跟家里人经常逛超市。”傅祈深视线目视挡风玻璃,“慢慢就记着了。”
“原来你不是一直住在傅家的。”初梨好奇,“那之前你在哪里住的?”
没人和她提起过傅祈深的事情。
黎老和初氏夫妻其实都知道。
之所以不提。
是那段事情,对傅家而言,并不光彩。
“安城。”傅祈深一顿,“过年的时候会被父亲带去傅家拜年。”
因为不是在傅家长大的,初梨很难对他有印象,所以那次面对大人的调侃,她第一个反应就是不要嫁给这个衣着普通身形偏瘦的陌生少年,喜欢打扮精致得像欧洲王子的傅子越。
初梨嗅到一丝丝深意,“后来呢?”
“后来母亲和姐姐离世,户口被迁去了北城。”他说,“但我不怎么出现在傅宅,所以大小姐对我印象浅淡。”
“……离世?”她有点不敢问下去,下聘礼这天确实缺了婆婆这一席位,“我能问一下,她们为什么那么早就离世了吗?”
“母亲心脏病,姐姐骑车送她去医院的路上发生了车祸。”
这些事不被人提起的主要原因在于,傅祈深是他父亲傅源强取豪夺的产物,傅源早年看上了傅母,但那时候的傅母是有女儿的已婚妇女,傅源强势手段逼她和丈夫分手,强硬为自己所有,这才有了傅祈深。
然而傅母性子高傲,并不愿意卷入傅家内斗,多次惹怒了傅源,带儿女继续留在安城。
在她们出事之前,傅祈深过的是寻常的生活,没有傅子越那般优越的生活,但一样的无忧无虑,那场变故后,他的性情才发生转变,像他父亲,可又比傅源懂得礼让隐忍。
如果可以,傅祈深应当对过往一字不提,但他母亲不在了这事,初梨迟早会知道的。
她一直扬笑的面庞微微低垂,咬唇惋惜:“这也太……”
他破碎的家庭和她截然不同,就算轻描淡写地说出来,三言两语间,仍然让人唏嘘。
购物车里的东西装了三大购物袋,莫名像是满载而归。
其中两袋是她挑选的吃食。
傅祈深将其全部放回车子的后备箱,回到驾驶座,一朵向日葵晃入眼前,还有女孩眨眼的笑。
“送你的。”初梨递到他手边,“小花花。”
都不知道什么时候从鲜花区拿的。
是一束向日葵。
边缘一圈黄灿灿的花瓣,不似玫瑰娇艳,却明亮坦荡,大大方方盛放拓展。
傅祈深:“为什么送我花?”
初梨:“嗯……感觉刚才自己问话有点多,想送你花让你开心点咯。”
“那谢谢了。”
“不客气,反正是你刷的卡。”
“……”-
回到蔷薇园,初梨挨个收拾购物袋里的东西,她很少干这些家务活,连把饮料放冰箱的过程都很笨拙,既想强迫症整齐划一地摆放,又因笨手笨脚的,饮料瓶东倒西歪。
最后还是傅祈深给她收拾。
“那辛苦老公了。”她抱着瑜伽垫往电梯口走,“老公晚安,明天早上见。”
“晚安。”
傅祈深目送她离开。
约摸十分钟后。
他在主卧门口,和道过晚安的女孩会面。
初梨手里提着行李箱,正在满走廊乱蹿,一手拿着亮着手电筒功能的手机,惊呼:“为什么那个房间停电了——”
这么大的园子,电路居然不完善。
“是吗。”傅祈深接过她手里的行李箱,“真遗憾。”
“……”她跟着他的步伐走,进去后发现自己来到主卧,眼前突然一亮,这里的床居然有帐纱,完全按照欧式宫廷的比例和风格还原。
初梨走过去,“这不就是我的公主房嘛。”
她房间之前也有,但因为太碍事就拿掉了,时隔多少年,内心依然非常喜欢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
“那今晚我就在你的房间睡吧。”初梨心满意足回头,“你呢,你睡哪?”
“你觉得我能去哪。”傅祈深眯眸。
“……”
哦豁,这不就是他的房间。
但是就这样同床共枕的话……
初梨心中泛起小小的波澜,“我的意思是……你和我一起,也行……毕竟我是你老婆……”
“那就一起了。”他轻哂一声,“老婆?”
“……”初梨一怔,看他时要抬头,漆黑明亮的瞳眸里闪过一丝丝纠结,“我……”
“不行吗。”
“行。”
“别紧张。”他没再逗她,“我可以睡沙发,你去洗澡吧。”
说完他暂时退出卧室,初梨的紧张感跟着消失。
第一次在陌生的家里,陌生的浴室里洗漱,刷牙对照的镜子里的面孔比往常多出焦虑和紧张,她掬了一手心的温水,扑在脸蛋上,试图让自己冷静。
总觉得傅祈深这个人,比她所看到的更讳莫如深。
她对她的印象仅仅只有那些吗。
到底是太久远了,她小时候又谈完,就算有过短暂的接触,现在早就忘得干干净净。
初梨躺在池子中,蔷薇园连浴池都做得像温泉池,可见背后老板是个会享受的。
她捧着手机,翻看几眼群消息。
这几天忙自己的事,那群塑料姐妹的消息都被忽视了。
听余瑶和乔家姐妹的讨论,苏沅落应该解除禁足了。
初梨:【@全体,我结婚了。】
大小乔冲浪第一人,秒回:【?】
初梨:【到时候记得参加婚礼。】
大小乔:【什么时候的事情?你嫁去哪儿了?】
初梨:【傅家。】
大小乔:【!!!傅子越吗?】
【不是。】
【那是谁?】
【明天见面和你们慢慢说。】
苏沅落突然冒出一句:【你不会随便找了个人嫁了吧。】
她以前说话没这么冲。
毕竟要维持淑女形象。
一次禁足后,反而变得直白。
【怎么可能,我的老公绝对是碾压所有少爷的。】
【是吗。】
【有空的话我就带给你们看看。】初梨不依不饶。
【什么时候有空,明天可以吗?】苏沅落并不相信,初大小姐喜欢傅子越,不把别的男人放在眼里,更别说重新找一个比傅子越更好的联姻对象了。
她等着拆穿初梨的谎言。
初梨懒得搭理她,什么时候圈子里的聚会时间由她说了算了。
苏沅落直接敲来对话框:【/微笑。】
初梨:【干嘛。】
【上次的虫子是不是你放的。】
初梨:【?】
哦,原来是在怀疑这件事,怪不得这么生气。
苏沅落:【我已经查过监控了,你不怕我告诉哥哥吗。】
初梨:【……所以呢?不是你先设计我的?】
再说了,拿苏天舟威胁她算什么意思。
苏天舟对她来说很重要吗,她需要在苏天舟面前维持伪善的人设吗,傅子越她都看到就怼,更何况是没有任何感觉的男人。
苏沅落:【我哥哥不会再喜欢你了。】
初梨:【……谢谢了。】
疯了吧这个人,把她哥哥的喜爱当成恩赐了吗,不喜欢难道是一件很让人难过的事情吗。
初梨没心情泡澡,随便收拾收拾出来,这里没有供她随便挑选的大衣柜,只能穿普通的睡裙。
她裹着一条浴巾,想穿一条白丝绸质地的,又觉一条雾霾茶色的很配这间卧室,挑来选去,决定把选择权交给傅祈深。
蔷薇园主卧比普通平层还要大,他在外面接了个电话过来,便见白面团子似的小人兴冲冲地蹦跶过来。
“你觉得这两件睡裙哪个更好看一点。”
她举起两条除了颜色其他版型和设计一模一样的睡裙。
傅祈深拧了拧眉,“不一样吗?”
“不一样啊。”她介绍,“这个白色的是蝴蝶结,茶色的前面是几何,材质也不一样,不信你摸摸。”
她抬手递过去。
傅祈深的指腹碰在她细腻的手背上。
初梨啪地打回去,“我是让你摸衣服。”
他拿起白丝绸质地的,很柔软,再碰另一件。
只能说,一模一样。
“哪种好看?”她问。
“都好看。”
“至少要挑一个吧?”她声音嗲了些,想把衣服凑过去逼着他选一个,一不小心,茶色的那件睡裙没拿稳掉落在地。
她和傅祈深同时去捡。
两只手猝不及防拿到一块儿。
她胳膊往后一挪,想把衣服拽过来的时候,力道无意过多,从胳膊下系的浴巾猝不及防地被撑开。
哗啦。
围绕的浅色浴巾险些从纤细的肩侧滑落。
只一瞬间,仿佛一个拆封一半的蛋糕礼盒,圣洁奶白色肌肤被灯光衬得纯洁似雪。
初梨连忙抓起重新裹起来,小脸温度高得厉害。
好像看到了,又没有看全。
“随便去换一件。”傅祈深说,“不然浴巾又要掉了。”
“……”她噎了会,低骂一声,“流氓。”
搞得她是故意在他面前掉的。
还不是选择困难症。
“抱歉,我真的选不出来。”他似乎很有诚意,漆黑的眼底倒映着她整张漂亮羞红的脸蛋,“非要我选的话——”
“选什么?你喜欢哪种?”
“算了,说了你又要骂我流氓。”
“没事,我不骂。”
这两件衣服有什么好骂的,选什么她都可以接受的。
初梨强调:“我真不骂,你放心说好了。”
“确定?”
“嗯嗯,骂你的话,我是小狗。”
在她期待的眼神下。
“那我选了。”傅祈深眉眼敛了敛,“我觉得,不穿最漂亮。”
“……”
他像是正儿八经地,真诚地给予宝贵且龌龊的建议。
这是比那两件衣服更好的选择。
初梨瞠目,杏眸瞪圆,羞大于恼,嘟哝两句,抬手把两件睡裙,水袖似的往他身上甩去,“你这人就是个……”
他反应很快,悬空就接住了那两件衣服,顺势拿到手里,初梨没撒手,连带着惯性被他拉了过去,半个旋转,兜兜绕绕抵到他的怀里,细软的腰际被大手轻轻箍着。
傅祈深淡笑哄着她,“大小姐自己说的,不许骂。”
27.同居
初梨白白窝了一肚子气。
登徒子, 臭流氓,还不给她骂。
她哪料想他会给出这个回答。
人被他拉在怀里,不怎么方便动弹, 挣扎了两下, 好不容易转了身, 却正对向他, 她小脸早已羞红得不成样子,傅祈深从始至终正常如斯, 在他脸上鲜少看到情绪变化,哪怕是刚刚耍过流氓。
她牙齿咬了会唇瓣, 酝酿许久恶狠狠地骂道:“阴险奸诈的老流氓。”
不仅要骂流氓,前面不加点缀她不过瘾。
傅祈深拧眉, “你刚才不是说……”
“对, 我说了我骂你是狗, 我是狗也要骂你, 我一边汪汪叫也要骂你,老流氓老流氓老流氓……”
身高差距,她骂得再大声气势依然上不去,像只叽叽喳喳的小复读机, 白皙的脖颈微仰,嗓子里揉了块棉花糖似的, 细软纤细, 愈发地像打情骂俏。
她刚才浴巾短暂掉落的半秒钟不足以造成太大的杀伤力,现在这副要和他争个高低的模样, 反倒很勾人, 个头小小的,硬要拔高声音虚张声势, 很难让人不去调侃。
“别骂了。”傅祈深提醒。
“我就骂我就骂我就骂,伪君子伪君子伪君子……”初梨哼唧,她不是因为那句话恼羞,而是他太会伪装了。
说不会接吻结果把她亲得喘不上气,端着一副斯文禁欲的模样结果耍起流氓游刃有余,新婚伊始就被骗,那她以后不得连人都被骗没了。
“我的意思是。”他很有耐心,抬手拢过她耳际的发,“大小姐骂早了。”
“……”
她困惑迟钝的一秒,傅祈深那只手慢条斯理地从她的后脑勺带过,拇指和食指没过柔软的发,轻轻往前一捧,她人跟只往他跟前靠,瞳眸错愕抬起的瞬间,一道炙热的吻落下。
骂早了。
刚才不过是口嗨。
现在才是耍流氓的时刻,留着现在骂才对。
但现在她没嘴骂了,红唇被他封缄住,两只无力的爪子也被禁锢到背后,他拿她跟拿只小猫小狗似的轻松。
温热的呼吸像是穿过电流似的穿过神经,灼烧每一寸,她情不自禁发出的零碎呜咽,也被他堵住。
傅祈深吻得并不温柔,没有经验不代表稚嫩犹豫,初次品尝过美食的野兽只会肆无忌惮。
他也给她换气的机会,垂眸认真注视潋滟的双眸,她眼尾都带着一点樱花红,自然清透,声音比模样更勾人,小猫似的低咛了声,“唔混蛋……”
他问:“脖子是不是酸。”
他一直低头,但她个头小巧玲珑,不得不仰首。
“嗯……”她声音嗡嗡的,很奇怪的转音,吓得她没有随便发声,点了下头。
以为他会给她揉揉脖子或者放她走,身形高大的男人却仍然将她困在墙壁和胳膊之间。
傅祈深像抱小孩似的掐过她的腰际将人举起,放在一旁的置物柜上,等现在的两人视线比刚才接近于平视,再继续低头吻她。
初梨:“……”
果真是骂早了。
不知过了多久,初梨才被松开,还不是自愿的,她没法呼吸忍不住咬了他一下,力道还挺重的。
傅祈深单手撑着柜面,另一只手不急不慢替她提了下领口的浴巾,指腹触碰到沟渠,初梨惊叫:“你干嘛……”
“提上去而已。”他垂眸,“还是说你想放下来。”
话音刚落,他遂她的意,给拽回去了。
“……”初梨抬脚踹他,“你欺负人。”
“怎么了?”
“你……”
她哑口无言。
这种事情,告状都没得告,总不能回家哽咽说他欺负她,是怎么欺负的呢,他把她亲得没法喘气了,或者他拽她浴巾?那不都是理所应当的事情吗。
“你睡沙发去。”初梨默默从柜子上跳下去,双脚的拖鞋早在接吻时蹬得没影了。
傅祈深从后面打横抱过她,将她轻轻放在被褥上,他不碰她的时候温雅依旧,客气礼貌,俊颜波澜不惊,“知道了大小姐。”
“……半夜不许爬我这里来。”
“你别提醒我。”
“……”!!!
她真的要哭了。
“大小姐放心。”傅祈深哄小孩似的,捏了捏她的下颚,微微俯身,“我没这么变态。”
“你难道是好人吗。”
“在你面前,我可以是。”
“……”
言外之意,他就不是个好东西。
傅子越有一点说的不错,傅祈深很难懂。
肯定不是表面上那般,至于有多变化莫测,别人猜不到,她更别想了。
初梨挪到被褥中心是,又用足心轻轻踹了下他膝盖,示意,“你去那边……别过来。”
太可怕了。
亲都亲了那么久。
别的还不得一晚上。
傅祈深没有去那边的沙发休息,也没在这边逗留,他还有一点公务没处理完,偌大的卧室,镜头拉长,可见一个是在床上躺着玩手机,时不时翻身打滚的女孩,另一个是面不改色用笔电的男人。
这场国际会议本该是在书房开的,但他没有离开卧室,兴许是自己走后这间卧室的门可能被某个鬼灵精怪的大小姐给锁上了,也可能是第一个夜晚并不想各自寂寞,他的语音由键盘的英文字母替代,骨节均匀修长的手指时不时敲击。
床头,初梨一边聊微信群一边偷看那边的人。
显而易见,她在和姐妹吐槽。
刚刚没冒泡的功夫,乔家姐妹对她的私生活肆意讨论。
从她的老公对象到底是谁讨论到她现在在干嘛。
大乔:【梨梨和她老公到底在干嘛呢。】
小乔:【你应该问她被老公干嘛了。】
余瑶:【……】
这俩姐妹的思想是正常人能染指的吗。
初梨经常犯懒,不会翻看聊天记录,她们觉得这时候她正忙着呢,更没空搭理她们。
初梨敲了个“?”。
乔家姐妹傻眼:【梨梨怎么还没睡。】
初梨:【我和我老公最近比较忙,得过阵子再带给你们认识了。】
乔家姐妹:【怎么了?】
初梨哪会说傅祈深出乎她的认知,她对他一点都不了解,没准带出去的话会露馅,让别人看笑话,觉得他们夫妻感情塑料。
不等初梨解释,同样没睡觉的苏沅落蹦跳出来:【你不会压根就没有结婚,为了挽回被甩的面子骗姐妹的吧。】
初梨:【我有必要吗?】
苏沅落:【我们明天有个小聚会,你敢带你老公过来吗。】
【来就来。】
初梨愤愤发完后就懊恼了。
激将法太容易对付她了。
这就答应见面了。
都怪苏沅落激将法,因为傅子越的事情,她实在不甘心再被她们嘲笑。
她可以,可是傅祈深那边不好说。
他还在忙吗。
她应该怎么开口和他说。
早知如此,刚才就不拿脚踢他了,还不是他亲得太猛了,她不适应才气得踢了下。
不怪她。
做好心理准备后,初梨把心虚和有求于人写在脸上,磨磨蹭蹭下去,挪到沙发附近。
“那个……”初梨轻咳了下,“你现在方便吗。”
傅祈深拔掉一只蓝牙耳机,“嗯?”
“没什么,就是想问问你明天有没有事。”
“上班。”
“后天呢。”
“上班。”
“……你为什么每天都要上班?”
傅祈深指间握着一支笔,轻笑了声,笔身转到手心,“大小姐有什么事。”
“没什么,随便问问。”初梨这样说着,想转身离开。
“现在说吧,我能做的都会做的。”
她立刻转过身,“真的吗?”
套她话比做算术题还简单,傅祈深点头,“尽量。”
“那我就说了。”她不客气,“我有一些朋友不相信我结婚,想看看你,如果你有空的话,陪我去一趟?不用待太久,兜个风就行了。”
“明天我要去安城。”
“……好吧。”
“但是应该能赶回来。”他问,“晚上吗?”
“嗯……赶不回来也没事,我这种小聚会不是很重要的。”
看起来是不怎么重要。
可关乎到她的面子。
傅子越的事情已经让她很丢脸了。
傅祈深说:“能赶回来。”
初梨抿唇,“那……谢谢了。”
“客气。”
“……”
刚才那么流氓。
现在突然相敬如宾,整得她有些不适应。
初梨转身,要走的时候看了眼沙发。
这边连被子都没有,只有一个沙发毯。
主卧的设施挺齐全的,中央空调一直保持舒适的室温,在哪里睡都一样。
“沙发……你睡得习惯吗?”她问,她反正是睡不惯的,太软了,第二天起来会腰酸背痛。
“沙发挺好了。”
“这好什么,别告诉我你以前还睡过公园和大街。”
“可能不如公园。”他轻描淡写,“公园至少有报纸垫着。”
“那你在哪睡过,什么东西都没有吗?”
“有点东西吧,老鼠,蜘蛛,虫子……”
不等他说完,初梨的眉头就皱紧了。
这都什么跟什么。
“你这说的是人睡的地方吗。”
“大小姐。”傅祈深没有回答,将笔放下,“是想邀请我去床上吗。”
“我可什么都没说。”
“那晚安了。”
她没有动。
她是有这个意思。
可是被拆穿后就不好意思说出口。
甩手走了。
灯光熄灭。
仿佛烛火的壁灯摇曳着微光。
初梨翻来覆去没睡着,又蹑手蹑脚下去。
傅祈深还没有休息。
他每天仿佛有忙不完的事务。
她从来没看到外公和爸爸会这么忙碌,可能是两个长辈事业已定,而傅家现在内部并不和平?
傅祈深没抬头,余光瞥到趿着拖鞋的皙白双脚,“睡不着了?”
初梨往一旁的沙发坐下,“你刚才说的老鼠蜘蛛是什么意思?你为什么在那种地方睡觉。”
“博你同情。”他轻哂,“等着你邀请我回床睡。”
“……我不信。”她觉得他就是不想说,他肯定有很多事情瞒着她。
初梨试图回想以前关于他的记忆,可总是很薄弱。
“你最好信。”傅祈深说,“我不是好人,是伪君子。”
“不信。”她就喜欢和人作对,“你肯定有事想瞒着我……”
声音戛然而止。
她的下巴尖,被一只微凉的钢质笔轻轻挑起。
比他的手更冷。
傅祈深一多半的侧颜隐匿在背光的一面,昏昏暗暗的无法辨认,注视她的瞳眸晦暗不明的漆黑,他控着那支笔慢慢移动,挑过她耳际的碎发,将其拢到耳后。
“需要我证明吗。”
“证明什么。”
“我不想瞒你。”笔管从她肩膀掉落,从沙发滚落到地面,声音被地板吃没,静悄悄的,满屋只有彼此起伏的呼吸声以及良久过后,他淡淡地自述,“我只想亲你。”
“……”
上方压迫的阴影,方正工整的衬衫,系得一丝不苟的纽扣,英俊面孔看似无欲无求可一点点靠近,她莫名慌乱,下意识用手捂着嘴,“不行……你刚才亲了那么久,而且我嘴被你亲破皮了。”
“那不亲嘴。”
“……”这话怎么听着不是在做什么让步,而是有更大的陷阱等着她跳,她眼神从天真到懵然,“那亲哪里,脸吗,还是手……你往下看什么?”
28.同居
她像家里布偶猫似的蜷缩在沙发一角, 两只顶漂亮的杏眸无辜地眨着,被保护的太好,空空的脑袋里干净得没有杂质, 这时候被人拐卖了, 还可能帮人数钱。
傅祈深喉骨滚了滚, 没有直接动, 指腹擦了擦她的唇际,上面确实破了皮, 他低声道歉:“对不起。”
初梨心一空,“……你是在道歉吗。”
“是。”
她还没来得及放松, 感觉人又近了一些。
“……你道歉就道歉,别凑这么近吧, 我听得见。”她更慌乱。
他嗯了声, “道完歉, 可以亲别的地方了吗。”
“……”
他道歉不是在真心道歉, 而是哄着她然后想换个地方。
不等初梨答应,傅祈深偏首和她交颈,低下去在脖颈印上炙热的呼吸,她被烫得呼吸快要中断, 神经麻木,欲哭无泪, “你这道歉一点诚意没有……”
哪有人一边亲她一边道歉的, 还她推到沙发的最边缘。
“那大小姐说说。”傅祈深停顿,不急不慢, “怎样算有诚意。”
“至少让我坐起来吧……”
她半个身子都屈在那边难受得很。
他“嗯”了声, 一条胳膊揽过她的腰际将人捞过来坐着。
初梨:“……我说要坐你腿上了吗。”
傅祈深:“没有。”
“那你为什么让我上来。”
“我想。”
“……”
她不想好吗。
初梨挪了下,后背放空, 搞得她差点后仰跌倒,下意识往前扑,正中他温热的胸膛,她的手不由自主抓住蓝色格纹领带,往下拉的时候,傅祈深瞳孔眯了眯。
比起领带带来的短暂窒息感。
她这个人,更让他无法维持平稳的呼吸。
“我不听你道歉,我想听你讲以前的事情。”她没有乱动,老老实实坐着,双手勾过他的脖颈,“讲你是怎么和老鼠睡觉的。”
她感觉他小时候被虐待了。
不像个正常人。
“大小姐很好奇吗。”傅祈深淡淡陈述,“这不是什么稀奇事。”
反问就是避重就轻。
“你说得对,如果在治安不好的地方住的话很常见,但是你能不能不要碰我脖子……”可能离得太近,她感觉他的呼吸烫在锁骨这里惹人发颤。
傅祈深垂眸看了眼,“晚上睡觉你也穿内衣?”
“嗯?”她低头,“不行吗。”
她本来没这个习惯。
她本来就勒得慌,在家的话不可能穿着休息的,现在特殊情况,免得自己又一个不小心在他面前丢脸。
傅祈深:“防我的?”
“防狼的。”
“没用。”他说,“我想的话,你穿东北棉袄也没用。”
“……”
她是不是被他鄙视智商了。
“你不许占便宜。”她真的不想他错开话题,越是这样越好奇,“你先给我讲讲你的事情。”
“讲完就可以亲了吗。”
“……也不行。”
他哂了下,敢情是半点好处捞不着的,也就过个眼福,西裤上的小姑娘不重,分量却不小,沉甸甸的两颗小梨子,还是剥外皮的梨白色。
傅祈深问:“你想听什么?”
“我总觉得在哪里见过你……”初梨终于说出心声,“在我拒绝你,更早的时候。”
他这个人浑身上下都是谜团,让人捉摸不透,她只能凭借幼年的记忆去寻找,十岁之前的她一直随父母住在北城,逢年过节或者聚会的时候会被带着去傅家玩耍,那时候傅家没有现在这么乱,至少表面上其乐融融,而且叔伯辈的都在,孩童数量更是数不胜数。
“我不常在前院。”他说。
傅宅很大。
前后左右院落,还分了大大小小的园子。
傅祈深是家里唯一一个,和管家佣人一起住在后院的,她那天被他吓到很正常,可能傅家随便拎出一个远方亲戚的孩子都要比他亮眼。
初梨很想从他腿上下去,又怕他不吭声了,只好用美人计挽留时间,“那你爸爸不喜欢你吗?”
“喜欢?”傅祈深一顿,在大小姐心里,人的感情只能分为喜欢和不喜欢了。
即便过了二十岁,她依然单纯如初。
“我不知道。”他短暂思忖,“父亲不像大伯那样溺爱孩子,每次我要是做了不顺眼的事情,都会受到相应惩罚。”
“什么惩罚?不给你吃好吃的?还是罚你抄作业?”
“呆在一个封闭的房间里,和老鼠作伴。”
“啊?”初梨瞠目,“那不是很可怕吗。”
“还好。”傅祈深不以为意,那些东西和他后来在亚马逊林和荒漠探险队遇到的实在不值得一提,唯一令人寒心的是他曾经所以为磨炼意志的事情,其实是傅源给他的惩罚。
“那你当时没有反抗吗,没有告状给爷爷吗?”初梨问。
“爷爷不在意这些事。”
“为什么?不是说隔代疼吗。”她说,“你可以在他面前哭啊,会哭的孩子才有奶吃。”
这个傅祈深倒没有试过。
她在用她曾经用过的绝佳招式给他出主意,可不知道的是她自以为是的聪明不过是家里人对她的偏爱,并不适用于任何人。
“那要是不哭呢。”
“不哭就没有吃的呗。”
“真的没有吗。”
“……没有啊,你看我干吗。”
傅祈深注视她的视线一瞬不瞬,心脏跟着她一块儿塌陷下去,怎么不论过去多少年,她还是老样子人畜无害,吃可爱长大的吧。
他语调慢条斯理的,“也不是完全没有。”
初梨大脑宕机,跟不上节奏,迷迷糊糊的思考着他话里的意思,猝不及防的,人忽然被他往前一揽。
鼻尖险些撞上他的下巴。
初梨怔然的时候,两肩膀忽然一冷,带子沿着胳膊滚落后,薄肩和锁骨以下尽数藏不住。
她错愕的嗓音在颤抖,“……你在干嘛。”
紧接着。
吧嗒一下。
后背束缚的卡扣忽然松了。
人似乎得到了全面的放松可呼吸正在加重,反应迟钝的初梨后知后觉察觉到他刚才言外之意以及现在的处境,会哭的孩子有什么吃,那要是不哭的话——当然没有了,但是也不是完全没有。
他说的,是她的——吗。
她红唇无意识飞快蹦出他的名字:“傅祈深……”
他置若罔闻,淡淡询问:“前面也有扣?”
“有一个……啊不对,谁让你注意这个了?”
“怎么解。”
“你……”
她怎么可能告诉他,这么大一个圈套她除非瞎子才会看不见,红透着一张脸蛋,“你别太过分。”
话音刚落,胸口一凉,窗户没关严实,真正凉风袭来,紧跟着的唇际的温意。她穿的是前后都能解开的,平时穿换十分方便。
就是买的时候不曾想到这还能方便了别人。
不需要费什么力,前方人的唇齿撬开薄布料之间的卡槽。
傅祈深办事速度从来很快,但也是个不熟练的新手,并不清楚这些设计的细节,不小心将卡扣上的蝴蝶结给咬下来了。
这都是意料之外的。
男人涔薄的唇抿着粉色的蝴蝶结,蝴蝶结的触感和她的软乎截然不同,他眉眼敛了几分,漆黑短发也略显凌乱散漫,和白天完全不一样,过了十二点后,愈发清晰可见他瞳底显露出一些人的最原始的欲。
他含蝴蝶结的样子在背光的黑暗中也带着道不明的蛊意,意料之中的蝴蝶结干扰了正常秩序,呼吸没有控制好频率略微沉重了些,再低头去吃的时候,温热感异常清晰。
初梨感知被他额前些许利落的碎发刺到了,密密麻麻得似白蚁啃噬麻木,想推开可随之而来还有一种无法抗拒的微妙。
傅祈深坐态太端正了,衣冠整齐,领带始终不变,维持着基本的儒雅和礼仪。
如果撇去了她的话,他像是随时都能去会议室开会的那个人。初梨攀附他肩侧的手指轻轻蜷起,脊背却不由自主地直了,蝴蝶骨上覆着的大手不急不慌将她往前带,以更方便尝鲜。
梨园盛放季节在八到九月,现在不过夏,理应是尝不到,但不排除早熟品种,口感清甜芳香,细腻柔软,素来不碰甜食和对水果无感的他,对眼前的两颗梨子,是没有抵抗力的。
刚才初梨在柜子上感受到的是扑面而来的凶意,现在却很柔和,像是品尝餐后点心,他不急不慢,唇角微弯,眼眸倒影的只有梨白。
自从刚才喊名字之后她再也没喊过别的,不管说什么都有气无力的,低呼的嗓音有气无力的,“傅……”
“嗯?”傅祈深狭长眼角眯着两分危险和试探,“傅什么?”
“别……”她声音断断续续。
“什么别,我是什么?是谁?”
“傅祈深……”他不亲眼角,可她眼睛都红了,羞耻的洇红,既想又不想,要又不要的怕拍他,“你怎么能这样子。”
软弱无骨的手比猫爪子还薄弱,毫无重量可言。
傅祈深放开一些,唇际漾着浅淡弧度,好整以暇瞧她,“我怎么样了?”
她低头,“你……亲我。”
“不行吗。”他逗她跟小猫似的,“不是你说不许亲嘴吗。”
“……”可是她也没说亲别的,而且他的意思是,是她提醒了他才这样子的吗。
初梨欲哭无泪,从小到大没人这样对她,她二十二岁,不是不知道有些事,可当面对一个不熟悉的男人,不可能不颤栗。
她不讨厌排斥傅祈深,可不想这么快,她认识傅子越那么长时间,他从来不对她怎样,当然这是因为他不喜欢他,而这些,傅祈深做的很熟练,难不成他喜欢她吗。
初梨的脑子一片乱,好复杂啊,还不如按照夫妻正常发展直接去睡觉呢,而不是以亲亲为开端,这样她就不用胡思乱想。
凉如水的月色银辉挥挥洒洒映照,纤细的人影和肩宽腿长的男人形成鲜明的体型差,他好像要把人揉入骨血之中拆吃入腹,五识尽数跟着她走,白色衬衫看似一丝不苟的矜贵内里早已混乱,他身上薄荷冷木香被她刚刚染过的香氛取代,侵入鼻息间的,又何止是那一股清甜香气。
“大小姐沐浴露里放糖了吗。”他好整以暇地发问,指头摁过绯色树莓,“很甜。”
像是吃饱了,和她谈着类似于“今天天气不错”的话题,神态轻松。
初梨低头不想回应,只想手挪到后背系回原样,又被他摁住腕,傅祈深哑声提醒:“别穿。”
“干嘛。”她脸颊一阵红白,忍不住骂:“吃完还要护食吗。”
他眼眸深意浓,“……护食?”
她突然冒出的一个词在此时莫名形象。
“你听错了。”初梨咬唇否认,“我是说你混蛋。”
他没那么好糊弄,抬手帮忙将刚才咬下来的蝴蝶结挂回内衣上,“那刚才这个算什么,开袋即食?”
“……”
可恶死了。
初梨恼羞成怒,气急败坏摘了蝴蝶结,往他唇间一塞,“我不理你了,明天后天我也不理你,你别找我说话。”
傅祈深:“可是——”
“不理你!”
“明天的聚会?”
她猛地想起还有这回事,和他说的时候他答应得很快,别到时候突然反悔让她在姐妹面前难堪。
她不想理睬苏沅落,但其他人还是要应付下的,把傅祈深早点带出去刚好挡一挡之前的谣言。
她扭捏了下,脸色好转两份,“那明天照常,后天,大后天不理你吧,我不想看见你,讨厌你。”
说罢挣扎着下去,顾不上穿拖鞋,头也不回走了。
傅祈深没有动,看了眼西裤上的深痕,指腹轻刮,淡淡喊了句:“大小姐。”
她果真没理。
说不想理他,但她刚才的样子,一点不像是讨厌他。
29.同居
新换个地儿, 初梨一觉并不安稳。
不是因为环境缘故,是她心态和以往不同。
之前到处游山玩水的时候哪哪没去过,帐篷她也能住, 可现在她更像是被家里人驱离出来的, 没有安全感。
好不容易迷糊睡着, 一个梦魇悄无声息袭来。
先是梦见爸爸妈妈外公小姨他们争先恐后给她发消息, 打电话,求着她回家, 就连林家人也在央求她。
这才是剧情的正常发展。
结果当她准备坐上家里人来接她的车的时候,突然被傅祈深拎小鸡似的给拎走了, 他仗着身高差,把她当煎饼果子挟在臂弯间, 轻巧地躲避家里人的追击, 然后带她来到一处华丽却无人的黑暗城堡, 维多利亚教堂风格的最顶端是她的公主房, 他带她一步步上来,然后野蛮地扔上去,像刚才那样把蝴蝶结弄坏然后亲她吃她,仿佛一只不知节制的, 凶悍残忍的恶龙。
初梨惊醒。
陌生的周遭让刚才的梦境真实感更明显,她捂着加快的心跳, 翻身拿起手机瞄了眼时间, 还不到四点,她居然在这个时间点醒来, 可见受了不小惊吓。
还好是个梦。
心底又有点失望, 梦里虽然她被这样了,可家里人都想接她回去, 现在倒好,什么动静没有。
初梨找一会儿没找到拖鞋,光脚踩在地毯上,想去喝口凉水冷静下,看到空无一人的沙发,凌乱的思绪一滞。
傅祈深呢。
他不是在沙发休息的吗。
怎么突然没影了。
稍稍平复的心情再次混乱,总有一种梦境接近于现实的担忧,初梨不敢发出声,只好出去寻找,她对这里太不熟悉,找了好久摸到主卧的门,正要拧开出去的时候,门被人从外面拧起。
初梨吓得呼吸都停了。
日升之前的天空灰蒙蒙一片,没有开灯的室内和夜晚无异,昏暗的视野里,傅祈深的高大身影兀然闯入,惊觉了她的五官神经。
一句“啊”字咽下去,睁大一双水盈盈的杏眸,“你,你怎么在这儿。”
她抬头低头上下打量,他还是刚刚沐浴过的状态,黑色碎发末梢的水滴正在淅淅沥沥往地板上洒落,清脆的声响在静谧的室内格外骇人。
“洗个澡。”他言简意赅,“大小姐怎么醒了?”
“……睡不着。”她当然不会说是被自己的梦惊醒的。
“睡不着?”傅祈深没有相信,“你外公说你要睡到日上三竿,每天要吃英式brunch。”
“……”
什么英式brunch,不过是早饭午饭合在一起的懒人餐。
初梨面子挂不住,“这老头子怎么什么都和你说。”
怪不得初父说外公藏不住话,让他玩社交软件是好事,有个吐槽的地方,不然要是只在现实里交友的话,家里人屁大点事都被抖落出来。
“他希望我照顾好你。”傅祈深说,“没有恶意。”
“那你照顾好我了吗。”初梨瞪他,“你就知道欺负我。”
“我哪里欺负大小姐了。”
“你还说你没有,要不是你我刚才能做那种梦吗?”
“什么?”
初梨忽然捂嘴。
一下子说漏了,把自己失眠的真相说出来。
傅祈深一直被她挡在门口没有进去,抬手拉了扇门,单挑胳膊半撑着,“大小姐做了哪种梦。”
初梨:“和你没关系。”
“……”
此地无银三百两了。
傅祈深耐心:“我在梦里亲你了吗?”
她秀眉蹙着。
说明应该没那么简单。
她的心思太好猜了。
“没亲。”初梨别过脸,突然想到什么,“不对,我说了和你没关系。”
“亲了哪。”
她人一僵,经过这么一点,刚才脑海里的梦境再次浮现出来,人的梦境仅限于自己的认知,她不知道他接下来会做什么,只记得他比刚才更不受控制从头亲到尾,也许这就是她认知力男女的最亲密极限了,其他的无法在她脑海里编织成画面。
没有得到回答的傅祈深视线垂落,主卧的波斯地毯并不是全面覆盖,她两只光秃的脚丫子正不安地蜷缩足尖,脑袋瓜里思考着不肯向人提起的秘密。
他没追问梦的事情,“怎么不穿鞋。”
“……没找到。”
“你自己脱鞋找不到在哪?”
“不行吗。”
“行。”他低声附和,“怪鞋子不好,夜里长脚了乱跑。”
“……”
明明是哄她,可她好恼,他根本把她当小孩一样,这么幼稚的诱哄都说得出来吗,她哪里像幼稚园小孩了,她明明36D的。
“过来,我抱你回去。”傅祈深上前,说话的时候已经捞过她的后腰。
“我不要。”她挣扎,“你别把我当小孩,我又不是没脚。”
“地板冷,光脚对女孩子不好。”
“就一会儿。”
“一会儿也不行。”
“你就是把我当小孩。”她干脆耍起无赖,在他怀里一直挣扎,直到被他放在柔软的被褥上,她依然跟只猫一样翻个身打个滚,抬起的一只脚丫子,猝不及防蹭过他的手腕。
还说自己不是,现在这样子和在超市里要零食不买就撒泼打滚的小屁孩有什么区别。
在她脚缩回去前,脚踝忽然被他攥住。
初梨一懵。
人像个拖把似的被他从中间的位置轻轻拉到床侧。
她整个人娇小得很,上下加起来的力道都不及他一只手腕,更何况单脚,不像昨晚赌气似的轻踹他一下后无事发生,这次细白小腿顺势被提溜起来。
圣洁纯白的纱帐悬起,和她肌肤映为同色,西沉的月亮早已背过去,即将突破云层的日升来临之前,房间里渡着的是黎明前微弱的光,男人俯下的五官面容比平常多了几分温和,耐着性子的嗓音哄着人,“不是小孩,是老婆。”
“要我证明吗。”
身份是老婆,但未尝不能当小孩一样宠溺,她在初家所有的,在他这里只多不少。
借着那点微亮,初梨隐隐约约捕捉到浴袍之下,她上次找却没找到的光景,不意外是八块腹肌,线条肌理明晰,再往下是两边的人鱼线,她从来没见过,还是这么近的距离。
初梨好奇心加重,本该继续探寻,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她现在是不是比他更危险。
“证明什么……”她弱弱问一句后,心电感应似的预感往后面缩,“我突然好困啊,晚安了,哦不对,早安,还是不对……”
人又被他往前拉了拉,傅祈深俯身低头的时候,她清晰地感知到比梦魇前更热的呼吸。
“大小姐不是有强迫症吗?”他在她耳边低声陈述,“还有一边我没有尝过。”
“……”不是,她没这个强迫症,而且确定不是他自己有吗。
“不给。”她轻微挣扎,“我真的困了。”
“你说困了,而不是不喜欢。”傅祈深低头吻了另一只,“那是喜欢了?”
“……”
什么鬼逻辑。
“不是。”她迅速否认,“我的意思就是困了,而且怎么可能有人会喜欢被这样吻……傅祈深……你你你。”
“大小姐见过凌晨两点,三点,四点的浴室吗。”
“没有……那是什么。”她没听懂,人平躺视野有限,看不见他那只素来只用来签合同的长指改行做什么。
二三四点正是最佳入眠时间,她怎么可能见过,在此之前傅祈深也没有,直到现在,连自己都高估自己的忍耐,只要正常,他不可能和大小姐共处一室而无事发生。
三个时间点,三个冷水澡,是最极致的能耐,如果她不出现,如果她和入眠前一样不来招惹,也许会平安到天明。
温度保持在事宜的二十三,傅祈深的额间却覆着薄薄的汗意,他五指没过她松散的发,“忍一下。”底下的长卷发宛若海藻似的铺盖在被褥上,美得仿佛童话壁画中走出来的睡美人,那双眼眸纯洁无瑕,懵懂无知。初梨怔然的时候,听见了包装撕碎窸窸窣窣的声音。
应该就是她带来的,别的可能用不上,从家里带的这些反倒真的要派上用途。
好奇和恐惧并存,她想看又不敢看,又没法挣扎离开,星辰似的杏眸睁开又闭上。
她呆得没有任何的准备,傅祈深知道她从小到大没有吃过苦,自然不会把让第一遭成了苦头,极致的小心和仔细,缓缓捻过似拢非拢的梨花。正值清晨初曦,梨花枝叶雨露盈盈,色泽诱人又不忍攫取。
傅祈深把浮着新鲜梨汁的指尖送到她眼前,“好多。”
“多什么?”
“你的。”
“我什么?”初梨反应慢的仿佛是别人上了战场扛枪了她才知道要打架的节奏,明白过来后对陌生事物的未知恐惧逐渐袭遍整个心房,呜呜咽咽了会,小声骂他混蛋,老流氓,她能骂的就这几句了,反反复复的像个小复读机。
傅祈深眸色渐深,前方堵得他难以靠近,她又不肯放松,神经虽然紧张,骂人的小嘴就没停过,好像他真就是趁人之危的柳下惠,他不得不克制将她拉起来,没法作为,堪堪止步于此。
这就哭成那样,之后不更梨花带雨,让她忍不如他自己忍,遂暂时放弃。
但她这个小没良心的,一点不知情,一个人哭嘤嘤的哼唧,小狗似的。
傅祈深低头,擦了擦她眼角冰冷的泪水,嗓音不同于往日的温和,更低更哑,淡笑了下,“大小姐哭什么。”
她转过身,气哄哄哽声,“你你你欺负人。”
他心态难得能在这时候平和,笑又没笑的,“可是大小姐我什么都没做。”比起刚才温存现在逗她不失为一种乐趣,微顿后淡淡补充,“浅浅开了个小口。”
“啊?”
“所以别哭了。”傅祈深指腹继续替她擦眼泪,“留着下次再哭。”
“……”
等等,初梨别过脸,自己擦了把泪,哭了快十分钟,怎么白哭了,什么事都没有吗,那她眼泪用来干嘛的。
那她哭什么。
哭这不适应的感觉和气氛吗。
“为什么?你不会。”她嗓音依然被哭声浸过的沙哑,“真的不行吧。”
“……”本就隐忍难受到极致的傅祈深这次真的要被她气到了,抓起她的手探,“大小姐再说一遍。”
“我没别的意思,我就是觉得……”初梨哆哆嗦嗦收手。
为什么会这样子呢。
她哭都哭了,结果什么都没有,成气氛组了吗。
“没办法。”傅祈深依然攥着她一只手腕,耐心哄着,“谁让我们梨梨太小了。”
哪哪都小,那小身板,腰线单手握得过来,跟个瓷娃娃似的脆弱易碎不忍硬来,不过如果知道她会把矛盾指向他的话,也许刚才应该让她哭得更凶一点。
她乍然没明白他指的是什么,以为年龄,刚才虚张声势的眼泪溢满眼角,带着不甘和委屈,“谁说我小了,我都二十二了。”
顿了顿想起拿年龄说事,嘀咕:“谁像你啊,二十八岁的老男人,就知道欺负人,谁家好人天不亮非要……”
说到一半乍然词穷。
骂他什么呢,其他的就罢了,打扰美容觉实在太可恶了,她每天要保证充足的入眠时间和营养才能维持漂亮,觉要是不够的话明天起来就要顶着一个黑眼圈。
其次就是他乱亲这事,亲一半留一半下次再亲是什么鬼理由。
她斟酌着还没控诉完,傅祈深低头认罪得很快,“是我不好,抱歉。”
她:“……”
每次他认错得那么快搞得她都觉得自己无理取闹了。
初梨稍稍坐起来一些,怀里抱了个枕头刚好挡住,盘坐着一副审问的模样,“你真的知道错了吗?”
“嗯。”
“那下次不要这样打扰我睡觉了。”
他这次没说话。
初梨:“……你说话啊。”
不说话不就是否认吗。
知错了,但下次还要?狗男人什么认错态度。
30.新婚
不对, 他根本没有认错态度。
初梨很想和他理论睡眠不足的影响,又觉得自己该去休息了,一年里她很少让黑眼圈这种影响颜值的东西出现在自己的脸蛋上。
一切等醒了之后再说, 她扭头的时候, 感觉和平常不太一样, 虽然没有做过但是她刚才掉的眼泪不是矫情, 确实是不舒服才哭的。
狐疑的目光从自己转移到对方,自上到下扫量, 最终落在傅祈深自然垂落的指尖上,他的手生得十分漂亮, 骨节匀称修长,冷白皮, 也许是忙碌的缘故, 指腹覆着一层薄茧, 除此之外, 此时此刻她还看见指尖莹着水光。
愣了下后想起这泛起的水光是哪来的,樱红色的面颊缩了缩,脑海里浮现出刚才一幕。
注意到她的视线,傅祈深手微微抬起, 水光很短,三公分这样子, 哪怕光线不足依然显得晶莹剔透, 乍看还挺多的,所以一时半会没有干涸。
“你, 你手……”她语无伦次, 向来说话直白的个性这次噎住,她没明白, 这才多久,他的手为什么沾了那么多水,比她眼泪还多很多。
傅祈深指尖拢了拢,“怎么了。”
“……你不去洗手吗?”她抱着个枕头,磨磨蹭蹭问。
他好像对手上的痕迹不以为意,好整以暇看了两秒,“大小姐怎么哪哪都容易哭出水来。”不要钱似的,一哭就是一把。
“你再笑我。”她扔了个枕头过去,翻过去,“不理你了。”
“睡觉了吗。”
“嗯。”
“晚安。”
“晚安。”她睁眼,“不对,我说了不理你,别和我说话。”
要不是明天有事她指定要冷他两天,不来哄她就不和他说话。
浪费宝贵的睡眠时间,要知道缺失的睡眠不容易补回来。
初梨照常睡到了早上十点,和往常一样洗漱,换了个地方,刷个牙都不舒服,她嘴里含着个牙刷,听到外面动静时怔了下,这时候的傅祈深应该走了,蔷薇园只剩下她一个,怎么还会有人的动静。
她小心翼翼挪到卧室门口,撇了下脑袋,竟然看见熟悉的两个保姆阿姨。
是华庭壹号的阿姨。
两个阿姨熟练掌握大小姐的生物钟,踩点过来备候,“大小姐,早餐准备好了。”
“你们为什么在这里?”
“是傅先生请我们过来的。”阿姨解释,“他怕你对这里的生活不适应,特意找了黎老。”
“哦……外公他……”初梨含糊其辞,“有没有说别的话了?”
两个阿姨都摇头。
她们只知道傅祈深今天很早就去了华庭壹号,因为初梨去得太匆忙,他来不及给她准备管理生活的阿姨和管家,而今天他并不想让她一个人在家里醒来,所以和黎老商量后带人过来。
初梨:“怎么就你们两个人?”
华庭壹号的阿姨团队是按照部门规划的,从厨房到负责卫生的,还有各个楼层有着不一样的分工,怎么着也得让她带七八个过来,只有两个的话根本不够用。
两个阿姨面面相觑,“其实黎老先生并不想让我们过来……”
“为什么?”
“这个……我们不知道,大小姐可以问黎老先生。”
初梨实在想不通那个老头子到底什么目的,非要让她和家里人断舍吗,她是出嫁了又不是死了。
大早上她在思考他们这样做的目的,总感觉有事情瞒着她,到底是父母想要三胎了,还是外公想和林保姆作点妖?按理说不至于,要真有这想法早些年就该搞了,何必要等到这时候。
她脑容量想不来那么多,先处理今天的要事,没有一衣柜的衣服,她的选择性很局限,挑选的时候发现大腿小腿覆着淡淡的指痕,小脸一黑,这都是什么时候弄上去的,她还要不要出去见人。
傅祈深应该没用什么力,是她皮肤娇贵,稍微掐一下就容易泛红,初梨默默暗骂他两句后,专注于挑选今天的衣着。
总不能让她穿裤子吧。
除了登山运动,其他时候她不喜欢穿裤子,她裙子都没穿够呢。
初梨在行李箱里摸到一套薄薄的白丝筒袜,好像有了点主意。
下午三点,Dazzling Li会议室,某大小姐姗姗来迟。
一如既往,每天把公司当做秀场,商业峰会上总能从各大女强人中脱颖而出,不仅仅靠的一张明艳脸蛋,还有随意散漫打破常理的衣着风格。
直男高管们的眼前皆是一亮,又不太好意思看很久默契低下去,鲜少有公司女员工穿白丝上班的,老板穿白丝的更是仅此一家。
周助的眼睛也一直落在大老板腿上,对此见怪不惊,大小姐开心就好,没准以后能穿几百万高定来上班。
初梨用唇形向周助解释:“我没衣服穿了。”
她被赶出初家,带走的衣服少就算了,还没有经过她挑选。
初梨又问:“不好看吗?”
“没有,很漂亮。”周助把文件放在她的跟前,“大小姐,这是弗盛给我们的布局规划。”
“什么规划?”
“商铺的规划。”周助提醒,“您忘了吗?他们说傅总和您已经商量好了。”
“哦……我想起来了。”她记得她提过一嘴,不过傅祈深并不是因为她提才给她的,似乎早就有这个打算,不知是不是看在外公的面子上。
“这么快就送来了。”初梨唏嘘,“不枉费我昨晚牺牲了色相。”
“……”周助静默罢了,只要老板有上进心就行,至于用什么方法让公司进步的,这都不重要。
会议的总主持自然不是初梨,由职业经理Della负责,初梨在旁边听就好了,对于不了解的内容,周助会在之后给她总结。
这次会议初梨得知弗盛的重心商铺不是好拿的,其中就有不少竞争公司。
“看来傅总很偏爱大小姐。”周助一边帮忙整理材料一边说,“有一家叫蒂尔的珠宝品牌,本来和弗盛高管达成共识,结果傅总力排众议给我们了。”
“蒂尔是什么品牌,我怎么没听过?”初梨问,居然有她不知道的珠宝品牌,要么太小众,要么太廉价。
“一个欧洲品牌,和咱们一样,是收购后重组的。”周助用桌上的平板点开公司内部的资料软件,“这是他们的网站和比较出名的款式系列,他们的老板倒是挺受欢迎的,是个ins的一个网红。”
展示的图片上,初梨匆匆略过一眼,突然觉得人脸很眼熟,那不就是苏少的品酒会上,向她搭讪的金发帅哥吗,知道他和珠宝有关系,想不到挺有实力的,想来也是,品酒会的门槛设的不是一般的高,能进去的说明都有些东西。
傍晚,初梨和余瑶一块儿去赴约。
说是小聚会,余瑶狐疑:“我怎么感觉苏沅落埋了个大坑等着你呢。”
“她能有什么坑等着我。”初梨不屑,“她们又不知道我和傅祈深结婚了,我就不信她们能提前挖到傅祈深的黑料。”
连她都挖不出关于傅祈深的任何资料何况是她们,想让她像傅子越那次一样丢脸是不存在的。
初梨时不时查看手机讯息。
傅祈深答应了要过来,但现在还没个消息。
应该不会放她鸽子吧。
罢了,放就放了,下次再见也不迟。
小聚的地点在弗盛酒店的高层,一个不大但豪华精致的露台,苏沅落包场了的,虽然她在苏家不受宠,包这点小场子是没有大问题的。
来之前,余瑶疑心重重,最近乔家姐妹有叛变的意思,苏沅落的盟军只剩下一个表妹褚浅了,还是个不爱说话掺和的软弱性子,苏沅落早就想法子搓一搓初梨的锐气,真怕这次过去是鸿门宴。
当事人一点不担心,下车后补了口红色,慢条斯理整理灯笼衣袖,“我今天的衣服是不是太嫩了?和傅祈深站在一起,能登对吗?会不会让他显老了?”
论五官样貌他自然和老这个字沾不上一点边,她说的老是举止言行,太古板了,不像年轻人随意,过于端庄和矜贵太不接地气,很难融入年轻人的队伍里。
“……挺好的。”余瑶拜服,大小姐果真只在意她的美美美。
初梨今日份的衣着确实嫩了些,松石蓝渐变奶油白的收腰连衣短裙,A字裙摆收到大腿,和白丝的卡环位置形成不大不小的绝对领域,蹬了双玛丽珍鞋,从头到尾很法式学院风,因此她的顾虑不是不合理的。
以为是圈子里六个人的小聚会。
哪曾想。
没进门便听见大片的嬉笑声。
除了乔家姐妹,还有很多人都在,男女都有。
余瑶的猜忌被证实了,苏沅落果真没那么简单。
“怎么办,苏沅落请了好多人过来。”余瑶担忧,“这压根不是小聚会,她是想看你出丑的吧。”
“……出什么丑?”
“她肯定对外宣称你今天带老公过来的事情了,召集这么多人当见证人,如果你带不来的话,不就又成了笑柄了吗。”
如果只是姐妹茶会便还好,人一旦多起来,七嘴八舌的谁能挡得住。
余瑶本想拉着初梨离开,两人在外头的声音被里头的人听见了,门很快被两个侍应打开,璀璨的吊灯下,苏沅落浓淡相宜的熟悉面孔出现,佯装亲密:“你们可算来了,大家等了你们好久呢。”
“等我们?”初梨没有余瑶那么多顾虑,进去后扫视一圈人,大部分都是不认识的姐妹,“我又不是明星,有什么好等的。”
她很自然地挑了个沙发座坐下,侍应给她送冷饮后道了谢,红唇咬着吸管,不适应柠檬的酸味,秀眉轻拧。
“不是明星,可是我们梨梨在申城一直都很出名。”苏沅落笑着过来招呼,“因此大家听说你结婚的消息,都想过来看看到底是谁把初家大小姐收服了。”
“什么叫做我被收服了,就算收服,也应该我收服他。”初梨抬了抬下巴。
“好好好,是你收服。”苏沅落笑里藏刀,“那是哪家公子呢?”
“傅家的。”
“傅家除了傅子越,还有你心悦人选吗?”
“傅家的人不是很多嘛。”初梨振振有词,“你觉得我会选哪一个。”
“不会还是傅子越吧?”苏沅落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其实傅小少挺不错的,听说他重回弗盛了,应该是痛定思痛,改过自新了。”
在场的被苏沅落请来的包括乔家姐妹在内至少十几个人,有几个甚至没有在聚会露面的资格都被请来凑数了,不一样的面孔纷纷流露出一样的震惊和好奇。
初梨只笑不语,“等他来了不就知道了。”
“到底是谁啊。”乔家姐妹好奇地晃她胳膊,“梨梨,你怎么连我们都不告诉。”
“急什么,马上就来了。”初梨打开手机,给傅祈深敲了条消息,问他在哪。
那端回复的很快:【出了申城机场。】
“机场?”初梨脱口而出。
申城这么大,机场离市中心差那么远,他怎么才回来。
“你老公才到机场吗?”苏沅落及时抓住话柄,“那怕是要等很久了,机场到这里至少要一个多小时的车程,而且现在高峰期,高架桥得再堵一个多小时。”
接近三个小时,她们的聚会早就散了。
苏沅落几乎可以肯定,初梨上次的话就是吹牛的,她根本没有结婚,不过是用来挡傅子越丑闻的借口罢了。
初梨也有点沮丧,但她知道她丢人的话也不是傅祈深的错,是苏沅落召集这么多姐妹来围观她出丑。
“没办法。”初梨强颜欢笑了下,“他很忙啊,你以为跟你一样天天被禁足在家里吗?”
提起这件事,苏沅落手心不由得攥紧,冷笑,“他压根就不想来吧。”
其他看客不约而同浮现出一个想法,可能真的如同苏沅落所说的,找个人结婚只是初大小姐强行挽尊找的借口。
初梨不知如何反驳,又见手机震动,一条消息冒出来:【半小时。】
半小时到?他是飞来的吗速度这么快。
初梨心存顾虑,没有透露半小时的事,苏沅落则逮着机会,带人明嘲暗讽。
原先尚能维持假意的客气,上次的虫子事情后,两人算是彻底撕破脸了。
不知谁起了个头,对初梨的婚事越发怀疑。
“已经过去半小时了,今晚应该是赶不过来了吧。”苏沅落看了眼时间,哂笑,“到底是他不想来呢,还是大小姐糊弄我们,压根没有这个人呢。”
“才没有。”余瑶忍不住跳出来,“她老公我们都见过的。”
乔家姐妹耳朵竖起来:“谁啊?”
“就是傅家的……”
余瑶话没说完,上空突然传来不小的声响。
天没有完全黑透,霓虹散漫的光照下,一台莱昂纳多直升机正在悬空准备在远处的停机坪上着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