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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1章 骑士

    唐誉从有记忆以来,就没有被这么多人恶意地围剿过。

    但是当白洋干脆利索拧断那根雨刷器时,他察觉到了胸口压抑不住的狂热。

    一张棋盘在他面前缓缓铺好,他亲眼看着knight的跳动,Queen再次成为了众矢之的,兵临城下。在此之前唐誉从不知晓这是一股什么样的冲动,他只知道自己被很多人保护过。

    保镖们、竹马们、家人们,可这都不是男男之间超出友谊的情感。现在他能充分理解为什么爱情故事里面,女主角会爱上救人于水火之中的英雄。因为真的很动人。

    “苍爷又是什么东西?”白洋虽然还穿着正装,可言谈之间又回到了体育生的时代。他本来就不是坐办公室的人,工位关住了他不好关住的灵魂和身体。

    尽管他还不了解唐誉到底惹了什么人,但他不了解那什么苍,难道还不了解唐誉吗?唐誉不可能没事闲的招惹麻烦,可能是唐家给他教育得太好了,他身上并没有有钱人的臭毛病。唐誉的人品底线,放在别的有钱家庭里面都算得上中高线了。

    “你他妈又是什么东西?滚蛋啊,没你事儿!”操着一口老北京口音的男人破口大骂,“今儿我们就带他一个人走!其他人别嚷嚷!”

    黑衣人组织看着倒是挺有规模,每个人都是寸头,很有行业特征。白洋不确定是不是干这行的都这个行头,反正挺能吓唬普通人。

    如果唐誉要是个普通人,真就没辙了。

    眼瞧着他们持续靠近,包围圈开始缩小,谭玉宸早就手痒难耐了。就这十几个,看着没有一个是真正的练家子,大概率就是营利组织的打手。平时给人平平事,要要债,要么就是那个什么……老登自己养的人。

    这和安保部门简直是天差地别,别说自己了,当年鼎盛时期的水总一个人就能给摆平了!

    “你们是真要动手?你们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白洋虽然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是平心而论,他不愿意当着唐誉的面发生正面冲突。这里好歹是他上班的地方,真打起来,胆小的人容易留下心灵阴影。

    “操,这他妈能是什么地方?就算是前门楼子,你爷爷我还没有不敢去的!再给你一句,闲人滚蛋!”黑衣人首领对着唐誉指了指,“你丫挺的,识相就赶紧滚这边儿来!省得我们动手!穿得不男不女看着就是个兔儿爷,这小辫儿救过你命啊!”

    “你再骂一句!”谭玉宸首先忍不住了,从小到大,唐誉什么时候让人这么脏得骂过啊!

    “骂他,我还骂你呢!爷爷我何止骂他,一会儿就把他小辫儿揪了!全给他薅下来!连苍爷的面儿都不给,也不问问四九城里自己几斤几两!”离他们比较近的另外一个黑衣人开骂,“戴眼镜儿那个,你再不滚,我一会儿就逮着你揍啊!”

    这里头唯一一个戴眼镜的,就是白洋。

    “你逮着我揍?我怎么这么不相信呢?”白洋把眼镜摘下来,放在旁边的车机器盖子上。他又把脖子上重新打好的领带单手拆开,先是在右手的拳峰上绕了两圈,再绕过虎口,顺着指缝进行交叉环绕,打了个简单的战术护指。

    “这人的小辫儿,只有我一个人能揪。”白洋专门盯着刚刚说话的那个,“你们真当我不能打?”

    巨响猛然袭来,有人率先踩上了一辆轿车的前盖,试图从那上面翻越过来,从天而降。白洋刚好离他最近,眨眼间刚才还能柔软旖旎紧贴唐誉的身体,正式变成了暴力统治的武器。手里的雨刷器从斜下方横扫过去,都看不到他手上的残影,空旷的地下车库里率先响起一声清晰的哀嚎!

    击打声,玻璃碎裂声,也在唐誉的耳边响起。

    “小心!”唐誉大喊。

    他何止是没被人围剿过,他的人生当中连打群架都没怎么见过!或许这种力量割据对体育生而言比较平常,但唐誉的视线连锁定瞄准一个人都做不到。老大,老二,老三,3个人在他身边不动,这是说什么都不会离开一步的,另外那3个放出去打架,或者……给白洋帮忙。

    白洋拽着刚才狂放狠话的黑衣人领口,提膝直捣黄龙,虽然招数下三流可是好用。真打起来了,谁跟你一招一式的,哪一招威力最大就用哪一招。大家都是男人,当然是踢你命门!

    这个黑衣人顿时跪在了地上,疼得颅骨几乎要炸开!这他妈是个会打架的!

    场面混乱得难以形容,甚至看不出哪边是哪边。而且根本听不到任何脚步声,根本没法预判谁要打谁。白洋忽然间被两个人夹击,一左一右的疼痛要震裂他的肩膀,但当他手里的雨刷器抡过去时,这无休止的疼痛就被他完全抛弃了。

    从小打架打多了,只要不动刀,白洋最知道怎么赢。真正拳拳到肉从来不讲究人数,就是看谁不怕疼而已!

    他的拳头往下一掼,像要凿个粉碎。只言片语的辱骂此刻都成为了他耳朵里的耳鸣。白洋瞪着眼睛,真的太熟悉了,从他第一次和同学动手就知道怎么忍痛,在理智上扛住躲避和恐惧的本能。

    人的本能就是疼了要躲,要跑,白洋把这股本能转化成疯狂的还击。只管打,打群架的话就是谁最狠就打谁,手边有什么就抡什么,抱着你死我活的架势就对了。一滴温热的液体飞溅到白洋的眉毛上,他揪住那人的领口往车玻璃上撞去,完全忘记身在何处。

    可是这样的打法,在唐誉眼中只剩下恐惧和愕然。人太多,逐渐挡住了那个人的身影,唐誉真怕那些黑衣服的人都是带着家伙的……直到人群里寒光一闪,他不秒的预感再次成为了惊惶的现实。

    他们有刀!

    血腥气当中,白洋也看到了一抹寒光。光从他眼前闪过,白洋将鞭子一样的雨刷器抓在手心,迅疾地抽向了持刀的那只手。一寸长一寸强,武器越长越好用,那人手里的匕首立即被抽到地上,白洋捆好的右拳再照直朝他的面中而去。

    一拳,砰!

    下一秒,白洋的左小臂一阵深凉。他来不及感受这股凉意是怎么回事,再次抽掉一把寒光凛凛的小刀。这回他的拳头比方才狠辣太多,居然朝着人眼眶过去。黑衣人被他抡到了一辆车的车头位置,地上刚好就有一把匕首。

    白洋的皮鞋踩住了刀刃上的鲜红色,像一尊杀疯了的阎罗。

    直到车灯大亮,又有一队黑车开进了停车场。白洋快要刹不住的理智才勉勉强强回归大脑,也是到了这时候他才看向前后左右……

    已经倒了一地的人。

    穿黑色T恤的,居然没有一个人站得住,全部横躺在地上哀嚎。刚才他们要多嚣张,现在就有多狼狈,刚才他们胡作非为的恶行全部成为了现世报。

    白洋的耳朵又能听到了,声音潮水般冲进他的耳道。耳道内侧除了喘气,还有自己强烈的心跳。他顾不上又来了一队什么人,但哪怕再来一队黑衣服,他也要让他们一个个倒下去。

    唐誉到底惹了什么苍爷,让这些人带着刀来绑架他?

    白洋的三观好像被摧毁了,完全没有现实感。直到他的后背被人碰了一下。

    非常有经验的谭玉宸过来找他,碰了下他的后背就立刻后撤一步。果然,白洋下意识的反应掩饰不住,差点把打断了的雨刷器抡过来。

    也是到了这时候,新来的那一队黑车打开了后门,下来了一些人。白洋眯着眼睛看过去,这情景……他眼熟。唐誉那年从缅甸人手里逃出来,他家的人就是带着这样一队保镖,去公安局接他。

    谭玉宸看到了自家兄弟,这心立即就落到肚子里了。要不是这些人每个都带着刀,真不至于花这么大功夫搞定。这个速度要是让水总看见,恐怕又要给他们集训。

    但是他万万没料到,白洋也是一个打架很有决策感的狠角色!

    谭玉宸刚这样想完,他们水总就从第二辆车的副驾驶出来了,然后,谭玉宸又看到了自己老爸。经历过无数生死大事,水生再次站在满地狼藉的边缘,仍旧会心有余悸,多亏自己来了。

    “把这一地人弄干净,问清楚怎么回事。”水生对谭刀说。

    不用水生吩咐,这剩下的事也是谭刀负责。水生再看向完好无损的唐誉,唐誉的目光一直落在远处另外一个人的身上,目光中满含着关切。水生顺着他那道热切的目光扫过去,找到了那个熟悉的人。

    果然是他。水生认了出来。

    白洋的呼吸还未平复,胸口还在剧烈起伏。他现在才搞懂左手臂凉什么,原来被刀刃划开了一道,白衬衫的袖口一片艳红。鲜血顺着他手背的血管而下,犹如一道蜿蜒的河流,汇聚在冰冷的指尖,再义无反顾脱离身体,坠向停车场的地面。

    “让他们上车,快点儿。”水生又吩咐,车上有急救箱。

    唐誉一点都没伤着,确切来说,那些人别说是近身,连走近他身边3米都没做到。他在保镖们的保护下上了车,还没坐稳就说:“让白洋和我一辆车。”

    白洋在看到唐誉那位长辈时,其实第一反应是离开。

    上次见面,白洋就没有走过去,因为自己和唐誉注定没什么交集。这次见面,白洋也没想好该怎么打招呼,况且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可老六这个家伙……居然一直拽着他的小臂,非要把自己受伤的事情喊得人尽皆知。

    于是乎,白洋还没来得及溜走,就看到那位在唐誉口中英明神武的水生,穿着一身白色的正装,来到了他的面前。

    几秒钟的对视,白洋还是想要离开。

    “跟我们上车吧,你受伤了。”水生看向他的手背,“这件事我们会调查清楚。”

    “你们走你们的吧,我自己走。”白洋还在周旋。

    水生看着温和,却执意将他留下:“一起走吧。今天你救了唐誉,我作为他的长辈无论如何也要谢谢你。”

    “不是我救的,我真没帮什么忙。”白洋实话实说,“大部分人都是老六他们搞定,他们才是专业的。”

    谭玉宸站在白洋身后,偷偷摸摸给水总使了眼色。水生怎么会不懂呢,他到了这个年龄,看这些年轻人,完全就是一眼就透。

    “不行,我必须要带你去医院检查,最起码把你的伤口处理还。不然唐誉也会不放心。”水生缓慢且坚定地让开了一条道,“玉宸,带他上车吧。”

    “好嘞。”谭玉宸就是等这句话,架着白洋的胳膊就走。

    唐誉始终没有关上车门,要不是这些黑衣服从天而降,现在白洋已经在去医院的路上了。他绝对不能让白洋单独离开,白洋好不容易软化,决定跟着自己进医院检查,一旦他再次硬化,下一回就不知道是猴年马月。

    所以一直到老六将白洋塞进他车里,唐誉才下达命令:“关门吧。”

    白洋坐在商务车的后座上,放眼望去,不算上司机,这车里一共3个保镖。副驾驶的门打开,那位水总也坐了进来,自己算是彻彻底底被唐家人给包围了,插翅难飞。紧接着,一起上车的谭玉宸摸出他兜里的刀,精准快速无误地划开了他的左手臂袖口,滋啦一扯……

    直接撕到了手肘。

    “要缝针。”谭玉宸看一眼就知道。

    “我看看。”唐誉第一时间转过来,从谭玉宸脚边的急救箱拿了纱布。他没有处理这种伤口的经验,只好先把纱布压在血上。纱布没过几秒就湿透,唐誉无助地求助于前面:“二大妈,伤口止不住血。”

    “我来吧,我自己来吧。”白洋低头闷声说。

    怎么形容呢,他不太适应唐誉当着他家里人……对自己这么亲热。这感觉特别奇怪,唐誉他……就不瞒着一点的吗?万一让他们看出来什么,怎么办?

    “让玉宸给他弄吧,你不会。”水生侧着上身安慰,“现在路况不错,去医院这一路不会太堵。”

    “我自己来吧。”白洋还是想要避嫌,老六是唐誉最亲密的保镖,他动手和唐誉亲自动手,没什么差别。

    水生也不再强求,只是安安静静地看着白洋处理外伤。他也是这样走过来的人,所以一眼识别出白洋很会处理,完全是熟能生巧的程度。他只比小宝大了几个月,但完全是另外一个世界里长大的孩子。

    他更能看出白洋的不自在和排斥,也猜得出原因。

    他害怕自己看出他们的关系,再去调查什么。其实水生很想告诉他没有必要,因为那年自己在派出所第一次看到他,就看出他们关系不一般。而出于对唐家的负责,那年,自己就已经查清了关于这孩子的一切。

    白洋仍旧没有抬头,却能感觉到几股视线在自己脑袋上盘旋,唐誉的、老六的,还有水生。也在这时候,他的手机震了两下,有新信息过来。白洋腾出手,看了一眼,是张凯云给他发了信息。

    [我在收拾你妈的遗物,你抽空过来看一眼,不看我就全扔了。]

    白洋扫过这行字,又把手机迅速塞回兜里。

    作者有话要说:

    公主:虽然英雄救美很感动,但是受伤很惶恐。

    咩咩:突然见家长,怪冒昧的……

    第52章 腿伤背后

    水生说的没错,这一路确实通顺,

    这个医院,白洋来来回回进出两次都不陌生了,这回自己都走通顺了。车往门口一停,推着轮椅的护士早早等在车外,人群里还有两位看起来挺厉害的医生,一见面先和水生打招呼。

    不等唐誉说话,谭玉宸已经把轮椅推到眼下。白洋再看唐誉,唐誉也是一模一样的表情。

    “能不能不坐?”于是白洋问。

    唐誉摇摇头:“都到这里了,你能不能别再和我争什么?”

    总是要和自己争论,总是怕输给自己一局。白洋总说自己不懂他,确实不懂,唐誉到现在都不知道一个轮椅怎么就那么难坐。他现在心烦意乱,特别是一路上闻着血腥气。

    白洋的黑西裤上可能有血,白衬衫上的血迹就更为明显,更别提手臂上的伤口。每次白洋和自己犯拧的时候唐誉都很想给人直接打晕,这人要是不会说话就太好了!他也会忍不住地想,要是屈南站在白洋面前劝他,会不会就好使了?

    会吧,屈南每次说话都好像很管用,白洋都不拒绝。

    白洋最后还是坐上了轮椅,他的要强此时此刻没用了,唯一庆幸的,就是唐誉没有亲自推着他往前走。这一路上他见到了很多医生和护士,唐誉和水生在前面开路,他们走专门通道和专用电梯。进了电梯,水生按下了顶层的数字。

    好嘛,还是特殊接待。

    电梯快速上升,唐誉抬手看了一眼表,缓缓地问:“二大妈,今天你怎么突然来了?”

    叮一声,电梯门开了,水生第一个迈出去,顺着楼道带路:“玉宸昨天和我说了,我有点不放心。他既然敢打电话威胁你,肯定已经摸清了你上班的地方,保不齐就会做出对你不利的事。”

    白洋竖起耳朵听着,什么?打电话威胁?唐誉为什么没和自己说?

    唐誉则是回头看了一眼谭玉宸,这点小事完全没有必要告诉家里。可谭玉宸梗着脖子,完全不觉得自己有错,我直属上级是水总,我一定要汇报!水总给我开工资的!

    事实证明他汇报得没错,藏圈的几个大佬下手之前也没做过背调,居然敢直接派人来地下停车场堵人。谭玉宸也算是开了眼,他真没见过如此大胆妄为之人。

    “你不要怪玉宸,是我吩咐过他,对你有威胁的大小事都要和我说。”水生走到一扇门前。

    白洋听到这里已经坐不住了,对唐誉有威胁的大小事?自己算不算?

    之前唐誉说,这位二大妈挡了一枪,所以在白洋心目当中水生都是一个不怎么好接触的脾气。但目前看来他好像比老六还随和呢。不止是他脾气好,他对手下的关怀也超出了上下级的关系。

    或许是因为老六是公司二把手的儿子。白洋开始在心里打鼓,按照水生的说法,事事汇报,老六是不是早在几年前就汇报过自己和唐誉的事?

    和唐誉在外头同居的事,水生不会也知道吧?

    唐誉这时轻叹一声:“我不怪他,我只是不想家里担心……不说这个,先给他缝针吧。”

    “我……咳咳,其实也没那么着急。”白洋清了清嗓子,“其实包扎一下就行。”

    “不行。”唐誉看了看他那个包粽子一样的手臂,不等门开,直接拧动了门把手,今天一定要查个彻底。

    白洋就这样听之任之被推进了屋,眼前是一个办公室套间,还有一个专门隔离出来的小手术室。医生护士一直围着他转,这让他多多少少更不适应了。

    唐誉察觉到白洋的不安,便走上前说:“先把包扎的纱布剪开吧,入院手续我一会儿去办。”

    “我自己来。”白洋都不敢想唐公主一句话能引起什么样的海啸,真担心十几个护士一起上来。只不过在他拆纱布条的过程当中,那位水生又一次走到他旁边来,同样默默注视着他。

    怎么回事?白洋的余光一直忙个不停。他干嘛老看自己?

    “你……以前是不是受过伤?”水生忍不住了,很想问。

    白洋第一反应,还以为水生是在和别人说话,所以也没有回应。

    回应的人反而是唐誉:“他以前在学校经常磕磕碰碰,他……以前是远动员啊。”

    我当然知道了,傻孩子。水生拍了拍唐誉的肩膀,让他别担心。唐誉这会儿是什么都不想掩饰了,反正人已经被自己接回来,迟早要让家里知道。他很了解白洋,别看这人在办公室里那么热情纵意,系上裤腰带他就有本身装作没发生过。

    是一个很可恨的人!就算白洋现在认了他们的感情,也绝对不会选择公开。他还是会走之前的路,要偷偷摸摸地下情,弄一场无人知晓的办公室恋情。可唐誉现在不干,翻脸掀桌,要把他们的关系拿到明面上来谈。

    谈崩了也好,你不同意也好,我绝不再听你的!

    “别担心,一会儿让医生好好检查。”水生看得出唐誉眼里的情绪波动,能让小宝做到这一步,两个人一定都不容易。但是自己从白洋身上看到的,不止是磕磕碰碰那么简单,他以前肯定还受过伤。

    再近一步说,水生看得出白洋很擅长打群架。

    玉宸他们接受过特训,一般人可能会上头单挑,但人数太多不会太莽撞。以一敌多不止需要能力,也需要胆量。当十几个人同时朝着自己生扑过来,普通人的下意识反应都是躲开。其实哪怕白洋今天躲开了,站在玉宸他们的保护圈里,什么都不做,水生也不会觉得他如何如何。

    自保才是人的第一本能,不是吗?况且,白洋又不知道自己会来,来小宝都不知道自己会来,他没必要冒这么大的风险,表演这么一出勇敢。

    这一切都是水生的推测,但是当医生和护士开始准备缝针,白洋主动捏合住伤口时,推测就成为了真相。

    “用不用打麻药?”唐誉弯着腰看,“缝多少针?”

    “不用麻药了。”白洋率先拒绝,这种地方要是打个麻药,不知道还要提前做多少麻药过敏测试,赶紧缝赶紧完事。

    “可是……”唐誉还不能接受。

    “就缝几针而已。”白洋原本还想呛几句,一想到人家的长辈就在身边,算了。

    等到真开始缝针,唐誉反而不看了,走远了。他应该是听不到那么细微的震动,然而耳朵里却有了清晰的震感。针尖如何穿透皮肤,线如何拉扯着伤口两侧,这些细节都在耳朵里进行着。医生说要缝5到6针,唐誉只觉得这几针真是周折忐忑。

    直到水生过来,告诉他已经缝完了。

    刚刚缝完的伤口周围呈现出涂了药水的黄色,白洋不能说它很疼,只能说仍旧处于自己的忍耐范围之内。还没等到他开口,轮椅又动了,这一回推轮椅的人从谭玉宸换成了唐誉本人。

    “去检查吧。”唐誉牵强地笑了一下,嘴角很僵硬。

    都进来了,检不检查还不是人家一句话的事情。白洋又被推进不知名的套间里,很明显这就是他这几天的病房。护士拿来病号服,白洋心里有些沮丧和抵抗,但还是换上了。

    “把他衣服扔了吧。”唐誉等到他换好才进屋,转身和老六说。谭玉宸也这样想,那些衣服反正都不能要了。

    “现在我去哪儿?”白洋主动坐上了轮椅,破罐子破摔了。

    唐誉再一次握住轮椅的双把手,先把他推出了套间。这回是来真的,不是缝针也不是换衣服,白洋曾经以为这种场面只在电影里出现过,反正当几个白大褂同时等待自己的这一秒中,他很震惊。

    唐誉这是给自己摇了多少专家号?他以为自己绝症了吧?

    “刘主任,就是他。”唐誉把轮椅停在桌边,“您看看从哪里开始检查最快?他有习惯性的嗑药历史……”

    “不是!”白洋立即打断,“是止痛药。”

    “强效止痛药,随时随地带在身上吃,你还说不是嗑药?你都吃成习惯了!”唐誉反问。

    “行,行,听你的。”白洋又看到了水生,你带家长,我不跟你唱反调。

    “要不你自己先说,省得医生大费周章从头检查到脚。”唐誉也不和他一来二回,“先说说你那个强效止痛药是治疗什么的,你平时哪里疼?”

    眼前被唐誉称作刘主任的医生也走了过来,很是耐心地说:“请你相信我们的医术,也相信我们的医德。不要和医生对着干,我们是来帮助你的。”

    他这样说是有原因的,因为这个唐誉亲自送过来的人很明显讳疾忌医,沟通不好就容易发生医患纠纷。白洋有种很想抽一盒烟的冲动,没想到连医生都看穿了他。他此刻不太舒服,饱含着一丝恐惧。

    “小宝。”水生忽然开口,俨然这里头有大事,“要不然,咱们到外头去等。”

    “我不走。”没想到,唐誉这回也不客气了,他看向白洋,一瞬间,所有的目光交织成一个聚光点,落在白洋所穿的病号服上。

    白洋没说话,只是面颊不太自然地红了。明眼人一瞧,这不是害羞,也不是激动,是忍耐。

    他在忍耐什么,应该是剧烈的无法承受的痛苦,让他还没开口就蹙眉,额头湿漉漉一层汗水。唐誉也禁不住额头一层汗水,当白洋的手臂动了一下时,他的胃也跟着紧缩了一下,两个人好像被同一股力量拉扯着,煎熬着双方。

    “我自己说吧。”白洋挽起了裤腿。

    他不愿意说,打死也不想说。然而他也明确感知到了唐誉的担心,那一份……当着他长辈,毫无顾忌的担心。白洋好似身处压力机当中,被这份担心压住了,他只能弯下腰轻轻挽着宽松的裤腿……

    就这样一卷又一卷地挽起,一直将裤腿挽到了膝盖上。

    谭玉宸刹那间瞪大了眼睛,看向了水总。这……这是什么伤?

    刘主任倒是蹲下了,认真地捏住白洋的右膝盖。动手术的位置好似给在场每一位医生都翻开了教科书。

    “就是这个。”白洋冥冥当中失去了所有的力量,无限地逼近脆弱,“髌骨撕脱骨折,纤维坏死,内侧断裂,韧带损伤。高三时候就断过一次,大一做过积液手术,研究生时候又开了一次刀。”

    谭玉宸马上看向了唐誉。这些术语他清楚,但唐誉不清楚。不过不清楚也是好事,唐誉可能就不会知道到底多严重。

    唐誉笔直笔直地站着,无意识地眨着眼睛,目光定格在白洋右膝内外两侧的伤疤上。这是新的伤疤,他们分开的时候,白洋腿上没有。在广州出差时,白洋穿长款睡裤,自己也没发现他腿上多了这个。

    “受伤原因呢?”刘主任一眼就看出这腿已经不行了。

    受伤原因?白洋呼气,吸气,再呼气,再吸气。他像是声若悬丝,又像掷地有声,矛盾夹杂着激烈的情感。

    “我以前是运动员。”白洋苦笑着,自己的受伤原因就是辉煌原因,“我现在已经……退役了。”

    说出来了,退役了。白洋摸着膝盖,自从严重受伤之后他的膝盖就总是很冷,应该是血液不好好流通了,摸着跟摸一块冰差不多。他怀念它还滚烫的时代,那个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青春年代。

    唐誉就在这时候转了个身,突兀地离开了问诊室。谭玉宸即刻跟上,此时无声胜有声,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劝唐誉,只是默默跟着。

    走在廊道里,唐誉心里还没准备好接受事实,他可能比白洋还没法接受事实。因为他见过那个人的风姿,那个举世无双、俾睨全场的金牌冠军!

    他终于知道白洋为什么抗拒一切,为什么不告诉别人,为什么不愿意坐轮椅,为什么偷偷躲到了壹唐!唐誉这些天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哪怕白洋有了罕见病也不要紧的,自己家里的关系可以带他全球去治病,尽最大能力提高他的生活质量。

    结果,就是这么一个……小手术?一个关键的小手术?

    绊住了白洋,也绊住了自己。一个小手术,彻底割断了白洋作为运动员的灵魂,也割裂他的人生。唐誉甩不掉脑海里的画面了,真的甩不掉,白洋比赛时候的飒爽历历在目,就算前头有一排外国人他也没有认过输。

    那时候,唐誉担任学校的体育记者,拍过无数张的照片。他每次做ppt都会暗藏一点心思,封面的远景就是那个人比赛的剪影。现在就这么一个小手术,把那几年都打成了泡影!

    走着走着,唐誉停了下来,停在了一面窗前。

    “唐誉,你知道吗,我们运动员的身体可金贵了。我们的身体就是昂贵的精密仪器,一个零部件都不能出错,一旦出错我们就报废了。”

    他又看到了,白洋站在体院高台上,眼里冒着鹿死谁手未可知的光芒,用鹰隼般的目光扫视全场,目之所及都是他的领地,金牌就是他的猎物。

    只不过那时候,唐誉还不懂这句话的真正意义。他以为白洋是在吹嘘,是在夸张,是在显摆。现在回旋镖扎在他心脏里,白洋金贵的身体出现了差错,昂贵的精密仪器有了损坏的零部件。

    他退役了,他报废了。

    不怪他不告诉自己,瞒着所有人。这让一个骄傲的冠军如何接受?

    他退役之前的最后一场比赛,唐誉远在异国熬夜观看。那一场白洋成为了聚光灯下的明星,什么屈南陈双陶文昌,首体大跳高队的防线,都成为了白洋的背景色。唐誉以为那一场会是白洋又一个巅峰时代的开始!

    一个运动员的第二个巅峰即将开场,竞技世界再次欢迎他的到来。只不过落了空,原来那是他的谢幕啊。

    他用尽全力的惊艳一跳,只是为了和那个世界说一声温柔的再见。

    唐誉像是被窗外的日光伤了眼,浓黑的睫毛根部泡在泪水当中,直到眼眶蓄不住,悬湖般流淌而下。

    问诊室里,水生也在惊讶的余震当中。

    “你是不是没有好好做过康复?”刘主任捏住了白洋的右膝盖。

    白洋垂着头,默不吭声。

    水生将一切看在眼里,这模样肯定就是了。久病成医,水生很能体会这种痛苦,于是情不自禁地走到轮椅旁边,猝不及防地压住了白洋的右腕口。

    白洋的身体反应很快,腕口往后缩,手腕往下压,如果有人想要用这种方式擒拿他都不太容易。

    水生也不和他客气,反擒拿似的再次压住,这都是他曾经玩剩下的技术。“别动!”

    “你干什么!”白洋瞪着他。

    水生嘘了一声,意思是别说话。他压住白洋的脉象,摸过后确定地点了点头:“你身体底子已经掏空了,自己不知道吗?”

    白洋茫然地瞪着他,他什么意思?

    作者有话要说:

    不幸感染甲流,难受……大家一定要戴好口罩!

    水生:把脉一下。

    白洋:他把不出自己刚那啥完吧?

    第53章 心灵的密匙

    看白洋这个反应,水生便不再问什么,恐怕他自己也知道,只是一直在默许这种状况的发生。

    “刘主任,您给他做检查吧,其他的事情慢慢再说。”水生松开了白洋的手腕。

    白洋马上将手收了回去,不熟悉也不理解水生对自己这样做的意义。他对自己的一切行为都让白洋那么疑惑,陌生,充满了十万个想不通。况且身处一个陌生环境里,白洋也实在疲于应对再多的突发状况。

    光是一个承认现实,就已经累得他没了半条命。

    水生站在轮椅不远处,听着刘主任仔细询问关于膝盖的专业问题,用他超出常人的洞察力观察着白洋的反应。在别人眼中,白洋可能是一个怒放的年轻人,充满了生命力和干劲儿。可是他的脉象却揭露了内里的一面。

    他亏得很严重。

    有可能是他当运动员那几年太拼命,每时每刻都在透支身体的本钱,用之后的健康作为赌注,换来了功成名就。也有可能是另外一个原因……这是他的自毁倾向。没法接受腿不能再跳,干脆就想着让它全坏掉,不去面对就不用面对。

    像一头正在冲锋陷阵的领头羊,跑得最快,实际上身后已经血迹斑斑,触目惊心。

    刘主任询问完毕,首先给白洋建档,安排了一套详细的身体检查。在推去其他检查室之后,水生来走廊里找唐誉,刚刚看到他的背影,自己兜里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喂。”于是水生进入了安全通道。

    “二嫂,你把唐誉接走了?”唐弈戈打来。

    “是,我去壹唐地下把人接走了。”水生说,“你都知道了?”

    “老谭告诉我了。”唐弈戈自然知道,“这件事你不用再管,我……”

    “这件事如果你要管,最好先问问小宝的意见。玉宸说这和他的发布会有关系。你很清楚咱们插手的后果。”水生担忧地打断他,“只要保证安全,其他的细节还是让小宝自己来吧。”

    唐弈戈不说话,明显是不同意。

    水生很了解他,又说:“好吧,就算你要管,也要先让他知道。”

    “好,我去和他说。”唐弈戈明显满意了,又问,“刚才赵院长和我说你们去他那里了,谁受伤了?”

    唐弈戈一开始并未多想,老谭说那些人都有刀,他担心是哪位兄弟挂了彩。然而水生的沉默又牵动了他的紧张神经:“不会是……”

    “不是,小宝好好的,他们也没事,你放心。”水生安慰着他,犹豫之后下定决心,“是其他人。和小宝关系……挺好的其他人。”

    “其他人?”唐弈戈在那边没好气地问,“唐誉他不会背着我……在壹唐里找了一个吧?这小子……二嫂你把那人的资料发给我。”

    “这个人,你可能也知道。”水生揉揉太阳穴。

    唐弈戈顿住,音调高了一个八度:“不会是他大学那个吧!”

    “对,还是他大学那个。”水生无奈地笑了笑,“那孩子在你们壹唐工作,你不知道吗?”

    “我不知道啊!壹唐招人又不经过我同意,只要不是高层变动我都不过问!”唐弈戈千算万算都没算到这俩人还能碰上,早知道当初就把唐誉扔其他公司里去。怪不得唐誉每天赶着早八全勤,一切早有踪迹。

    “我说呢,天天喊着要上班,还说给我公司创收。”唐弈戈什么都想明白了,“二嫂,不是我多想,会不会是他故意接近?”

    “你先别急,这事我心里有数。这边有我呢,你别操心。”水生明察秋毫,这事不可能是白洋操作的。他要是想通过壹唐和小宝重逢,就必须调查小宝背后的背景,这不是一个普通研究生的能力范围。

    大概率还是小宝的计划。

    唐弈戈怎么能不着急,但是事到如今,他再急也晚了。“好吧,辛苦二嫂……唐誉这可真是随根儿了。”

    圈内一直流传着一句话,唐家出情种,所以唐家也是很多家族的首要联姻考虑对象。没想到这情种基因到了唐誉身上,还真是旧情难忘。

    谭玉宸刚刚找护士要了一包纸巾,悄悄塞唐誉手心里了。唐誉捏着纸巾,半晌都没擦,等到他再开口泪痕已经干透,只是心情再难平静。

    “喝水吗?”谭玉宸关心则乱,他很少见唐誉哭。在国外出了大事都没掉眼泪,回国就哭了两回了。

    “不喝,我先打个电话。”唐誉先是拨给了唐基德。

    唐基德正在忙,接到电话后心乱如麻:“唐誉哥?你不是带白队去医院了吗?是不是他身体状况……”

    “他还在检查,你别着急。”唐誉此刻更是内心云涌,这么多人都为白洋牵心,偏偏他自己不在意,“我想问问你,你知不知道白洋到底为什么退役?”

    这问到了盲区。唐基德说:“不知道……他不说,我们也不敢问。”

    “他返校也没说过?”唐誉追问。

    “唐誉哥我就实话告诉你吧,白队他没回来过。我要不是来了壹唐,我都找不到他。他和我们玩人间消失术……”唐基德可算找到了人倾诉,“学校在重修名人堂,让他返校,他也没回去。”

    果然是这样。唐誉其实猜到过这种状况,但他没想到白洋的心居然真狠着一刀两断了,把过去一刀切断。

    “没事了,这边有我,放心吧。”唐誉安慰着别人,却没法安慰自己。就白洋那个死脾气,当年如果好好治疗停止比赛,是不是那条腿就能保下来?可如今说什么都晚了一步。

    在他刚刚结束通话的下一秒,另外一通电话冲了进来。唐誉看了一眼来电人,便回头看老六:“你告诉小舅舅了?”

    “怎么可能?”谭玉宸真无辜,我一直看着你哭呢,我哪有时间告状,“那些人在我爸手里,你猜我爸会不会和唐总说?”

    这倒是,是自己乱想了。唐誉将电话接起:“喂……”

    “这件事你不要插手了。”唐弈戈先声夺人。

    “小舅舅,我一点事都没有,好好的呢。”唐誉猜到他的来意,“我想把这个发布会完成。”

    刚好,唐弈戈也猜得到他的回复:“你知不知道他们都带上刀了?”

    “可以让李叔负责发布会的安全,在发布会当天我会把自己放在最安全的环境当中。”唐誉说的李叔叔叫李成平,是安保公司的第三把手。

    “李叔我当然信得过。”唐弈戈说,李叔的父亲当年就跟着唐誉爷爷,论资排辈,李叔的关系比老谭可近得多。

    “而且,我想自己做成一件事,我已经决定了。”唐誉虽然心乱如麻,可理智仍旧给他快速划出了一条主线,“藏圈再让他们这样搞下去会乱套。”

    “藏圈就算全乱了,壹唐的成交额也不会难看。你正义感是不是太浓烈了些啊?”唐弈戈原本都计划好怎么劝他,可耐不住唐誉一往直前。

    唐誉已经听出了他的动摇:“小时候是你教我的,如果不能当最厉害的那个人,那就当个好人。我不是唐家最厉害的那个,但我愿意当一个好人。”

    “唐誉,如果你是因为壹唐而出了乱子,你知不知道咱们家多少人要找我谈话为我是问啊?”唐弈戈都不敢想象那“盛况”,恐怕还是排着队的。

    “所以我不会让自己处于危险里,我会在李叔的保护下安安全全,做完一件完整的事。”唐誉再添一把火,“小舅舅,我以前总觉得自己什么都干不好,也不认为天生拥有的条件是什么大事。我不懂别人羡慕我什么,渴望什么,直到这几天我才明白……原来有能量真的是一件好事。”

    唐弈戈掐着眉头,几次三番被打断。他确实同意让唐誉好好干一笔,只是没想到人家杀到他公司楼下。

    “让李叔给你安排好人。”可最后唐弈戈还是败下阵来,他回忆起那天晚上唐誉的背影,其实自己已经没法再拦住他了。

    结束了这一通电话,唐誉的心情才算完全平静。他回身往回走,刚好撞上了水生。

    “二大妈。”唐誉在长辈面前软下来,“今天累着你了吧?你放心,我刚才和小舅舅商量过,让李叔来负责发布会的安全。你不要为我担心和着急,我会很安全。”

    水生看着他疲惫又明显红了一圈的双眼,就知道他刚才是找地方偷偷掉眼泪了。“好,我相信你,一会儿我给李哥打个电话。”

    “嗯。”唐誉思索了几秒,孩子气地把他拉到一边,“二大妈,那个……其实……白洋他……”

    “好啦,我懂。”水生拍拍他的脑袋。

    “真的?”唐誉乖乖地低下头,让水生摸他的耳朵。

    “真的。”水生都看得透透的,恐怕白洋是瞒不住了,“不过当务之急是先让他康复。小宝,他以前身体怎么样,你了解吗?”

    “他以前身体挺好的啊。就是……研究生的时候发过烧。”唐誉说,白洋发烧的时候,基德都告诉过他。除此之外,他一直都认为白洋永不会倒。

    听到这一句,水生涌起了一股十足的无奈,两个小孩儿凑在一起谈感情,恐怕谁也没有深入过谁的生活。

    两人说着话,一起回去找白洋,一进诊疗室就听到医生在问他:“除了膝盖和右手臂,还有什么地方骨折过吗?”

    “什么?”唐誉快走几步,震惊的语气不亚于刚刚,“你右手臂还骨折过?”

    白洋只是对医生诚实,没想到黄雀在后。“啊……骨裂,骨裂。”

    “骨折和骨裂我还分得清楚,你想骗我?”唐誉指了指他的手臂,“什么时候的事情?”

    白洋捂了捂眼眶,自己的身体仿佛变成了一沓清晰的病历,让人研究明白了。“高中的事……”

    “高中?”唐誉虽然不愿意这样想,但冥冥当中有个预感,这事八成和屈南有关系,“不会是和屈南打架吧?”

    “我没事和人家打什么架?你平时和顾拥川傅乘歌陆卫琢打架吗?”白洋轻声反驳。至于为什么没有大声,主要还是因为唐誉今天带家长了。白洋虽然和水生不熟悉,但谁也不愿意留给对方长辈一个坏印象。

    “你说他们干什么?”唐誉一想到屈南比自己更了解白洋就浑身难受,“我告诉你,到了这里你就别想瞒着什么,和医生老实交代。”

    “行,行,我交代。”白洋扭过头,对着医生交代,“没有了,就这两个地方。”

    等到全套检查完毕已经过了两个小时,白洋长这么大,经历过无数次的体院体检、考试体检、比赛尿检和血检,这是第一回检查到里里外外。更要命的事,那位水生一直没走,跟着他们完成了全套,最后还跟着一起回了病房。

    再次回到这里,白洋都快对医院产生亲切感了。

    “咳咳,那个……”白洋悄悄看向唐誉,“都查完了,如果没有问题的话,我多久能出院?”

    “你还想出院?”唐誉温和地倒了一杯水,“别想了。”

    不是,你真要搞囚禁?白洋无语地靠着椅背,又说:“那能不能让我回家一趟?我总要拿些生活用品吧……”

    “不能。从现在开始你的活动范围只有这间病房,在我允许下可以下楼。”唐誉最了解他,一旦纵容就是放虎归山,“楼道有监控,护士站全是我的人。现在你没有权限卡,你无权使用电梯。”

    “小宝……”水生看不下去了。

    “二大妈你别管,这事我做主。”唐誉怕水生被白洋暂时的老实欺骗,回身看向白洋,“你要拿什么生活用品?列个清单,我和六儿回去拿。”

    “你不知道我家住址。”白洋妄图挣扎。

    “我知道,基德告诉我了。”唐誉早就安排了自己的卧底。

    “我就知道……”白洋早料到基德什么都和唐誉说,于是再次挣扎,“我家是密码锁,你不知道密码。”

    “这个就不牢你费心,我自己去试。”唐誉按了下墙上的护士铃,“你先把你最近一周的餐单列好吧。”

    这回还真是走不了了,白洋从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变成“瘸腿的金丝雀”。而唐誉倒是早就想过来白洋的住处,只不过身后还带着6个保镖。在站在那扇密码门的面前时,7个人声势浩大,像是来这家要债的。

    “还真是密码锁呢。”谭玉宸摸了摸门把手,“要不还是打电话问问吧。”

    都允许唐誉来了,白洋不会忍心将唐誉关在外头。谭玉宸现在可算看清楚这俩,别人的担心都是多余。

    “我自己先试试。”唐誉看向了猫眼,自己和白洋的世界好像就差这一道门了,却被6个数字锁在外头。当他的手伸向密码时,密码门的灯亮了,好似一扇充满了魔法的门,等待阿里巴巴说出开门的密匙。

    思索片刻,唐誉先按下了3个数字,分别是4、1、9。

    “他生日啊?”谭玉宸知道。

    “嗯,他头脑其实挺简单的,好多密码都和生日有关系。”唐誉都记不清自己解锁了多少次他的手机,“接下来还有3个数……”

    “要不要试试你的生日?”谭玉宸直接动手去试,按下了8、1、5。可密码门发出密码错误的动静,不允通过。

    “不可能,他不是这种人。”唐誉摇了摇头,重新输入数字,这回按完4、1、9之后,唐誉不带犹豫地按了2、2、7。

    [欢迎回家]

    密码门发出悦耳的声音,这扇能关住别人的门,对着真正了解的那个人完全地敞开了。

    “我就知道……”唐誉露出了得胜的笑容,一步迈进白洋的世界。

    此时此刻,正在医院躺着的白洋收到了一条非常不妙的信息。

    南妹:[我在你家楼下,买了好多菜给你送上去!]

    什么?屈南去了!白洋腾地坐直,虽然他知道这一天迟早要来,但是没想到这么快就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屈南:给好兄弟送菜去咯!唐誉?!

    公主:嗨~~~~~

    第54章 我们的铜牌

    水生还在病房里,就坐在窗边的单人沙发上,看着医生送进屋的体检报告。他虽然穿着一身白色的正装,可是当白洋和他对视时,却能察觉到一股很奇怪的威严,一种很强烈的波动。

    当他坐直的时候,水生的目光便扫了过来。

    在水生的扫视下,白洋压住了想要给屈南打电话的念头,改为了发文字。

    [你怎么突然过去了?我不在家啊!]

    这不是我骗你,我真的不在家。白洋绞尽脑汁地思索接下来的出路,猜不出接下来会有多大的风波。

    南妹:[我今天刚好有时间,前几天你不是说你休息嘛。好了我等电梯呢,实在不成我把菜放你门口。]

    放门口也不行!如果水生不在病房里,白洋肯定是抓耳挠腮,工作时的冷静和方才的镇定全无。其实他完全可以让屈南把菜放在楼下的大堂里,欺骗他说等自己下班回去就拿。屈南他也不会想太多,还可以省掉上楼的步骤。

    可是……

    白洋好似站在烈日下头,在众目睽睽之下给屈南撕开洗脑包。我该如何解释呢?

    别看我当着你的面骂了唐誉好几亿句,其实我俩大二就搞上床了。

    虽然我和唐誉明着不合,但私下我俩的身体很契合。

    兄弟你因为我的缘故而针对唐誉,其实我不针对他。

    屈南,有件事我必须要告诉你,唐誉是我炮友。

    不行不行,完了完了。白洋打断思绪,没辙地垂下了眼睛。如果是以前他可以面不改色地搪塞,现在好像做不到了。刚才唐誉一直陪自己做体检,虽然他有意避开目光接触,但不难看出那双眼睛是哭过的。

    那种重量级的漂亮大眼睛,哭完了怎么可能看不出来。

    自己又不是不了解他,又不是没见过他掉眼泪。

    心里明镜似的,屈南上楼会遇到什么。白洋狠狠地闭了下眼睛,再睁开打字:[有件事我得提醒你,你做好心理准备。]

    “做什么心理准备啊,电梯到了,我把菜放门口,你回来记得拿进去。里面还有几盒阿根廷大虾,记得放冷冻柜。”屈南拎着东西打字不方便,所以就发了语音。他完全没多想,根本不知道这个心理准备会是什么重磅消息,可是一迈出电梯门……

    屈南立即拐了个弯儿,面不改色地朝着另外一个方向走去。好似他的目标根本不是白洋的家门口,而是这一层另外一条过道。

    确定和白洋家门口错开视觉范围之后,屈南猛地放下蔬菜和海鲜,拿起手机:[你爸的债主是不是找到你家要钱来了!我报警吧!]

    啊?这什么展开?白洋刚刚已经想了几十种屈南会有的反应,唯独没有这一种!兄弟你别!

    屈南也没想到一下电梯就看到白洋的家门口站着那么多人,每个都和自己差不多高,而且来者不善。这种场面他不是没见过,白洋小时候不喜欢回家,就是因为那些债主会追到家门口要钱,和今天一模一样。有的时候他们还追到白洋的学校去。

    如今白晖快要出狱了,那些人是不是也得到消息,准备继续追债?屈南不由自主地替白洋打算起来……

    白洋现在租房,离经济自由差很远。当年白晖欠的钱,自己家里帮忙垫了14万,这笔钱家里不催,但白洋一毕业就给还上了,手头肯定不富裕。屈南满打满算,白洋肯定又要被白晖的债务坑上一笔。

    这时候手机震动起来。

    嗡嗡嗡,嗡嗡嗡,震动的声音在安静的楼层里若隐若现。

    老大没进屋,守在门外,耳尖的他一瞬间就听到了这个动静。他和老二对了下眼色,只是皱了下眉心,老二就摇了摇头。

    刚才从电梯出来的那个人,往哪儿走了?听见开门声没有。

    没听见开门声,应该就停在那边。

    专业保镖总能发现周边的风吹草动,老大偏了下头,老二便带着老三朝着手机震动响起的地方缓缓走去,若有危险,当场按住。

    而房间里,唐誉正在看电视柜上的相框。白洋说他不怎么照相,所以他从小到大的照片都算不上多,偶尔能找到几张就是运气。现在最显眼的地方就摆放着一张合影,双人照片的另外一位主角是……屈南。

    怎么又是屈南?

    照片当中应该是他们的高中时期,两人还是青涩面孔,身型只有一个大学时期的雏形,轮廓刚刚养成。两人穿着白色的短袖高中校服,勾肩搭背,亲密相靠,白洋那时候还没解锁发蜡,黑色的发丝就那样乖乖顺顺地垂下来,老实得不像话。

    旁边的屈南淡淡地笑着,像他的大哥。

    和大学时期的他们相比,高中时候两人的肤色都黑了一层。

    “还真是一起走过彼此青春的好兄弟呢。”唐誉看着不顺眼,以后这张照片一定要ps,把屈南换成高中时期的自己。现在也没有客气,唐誉把相框扣住,干脆不看。

    “都拿完了。”谭玉宸陪着他进屋来的,从卧室推出一个小行李箱,零零散散装满了生活用品,“牙刷牙膏睡衣都拿了,他屋里有两条烟……”

    “不拿。”唐誉烦躁地说,“最讨厌他抽烟。”

    “我没拿。”谭玉宸自然不拿,“充电器都拿上了,还有他另外一台笔记本电脑。能走了吧?”

    “等等。”唐誉快步走进白洋的卧室,心里想的却是这房子采光真不行,普通人住也就算了,他那个膝盖住在这里相当于找罪受。体育生常年训练,收拾房间也很有一套,东西不多,可摆放整齐,找什么都一目了然。

    “你在这里找到什么……发圈之类的么?有没有卷发棒?或者是昂贵的手表?”唐誉摸了摸白洋的被子。原来他逃离了体院之后就躲在这里偷偷疗伤,睡在这张床上。他还是喜欢用白色的四件套,换成别的颜色就睡不踏实了。枕头一定要高一些,能够完全托住他的后脖子才行。

    他总是说,他从小训练,随随便便给一张木板都能睡着。可只有和他真正住过一段时期的人才会发现,白洋很喜欢偷偷提升他的生活品质。哪怕只是一点点,白洋也会在力所能及的细节上,让自己活得更舒服。

    唐誉经常震惊于白洋的这份心气。因为他从前只在没落贵族的传记里看到过。后来他懂了,白洋就是这样一个永远不会放弃人生的人。只要心里还有这股气在,就不会差到哪里去。

    “没有发圈卷发棒,别说手表了,连个首饰都没有。”谭玉宸又搜了一圈洗手间,一无所获,反倒是拿出了几瓶香水:“这个带上吗?”

    唐誉回头看看,如数家珍一般,每一瓶他都知道是什么时候买的。分开之后他没关上亲密付,白洋每年好像都买几瓶香水,价格在一两千不等,专门刷他的卡。

    “带上吧,谁知道他给谁买的。”唐誉暗喜,以前他还以为白洋是送别人,原来他留着呢。他又走到白洋的衣柜面前,衣服不多,除了上班的正装就是家居服和休闲装,这让唐誉非常陌生。

    他们同居的时候,白洋有一柜子的训练装备。现在他全都不要了!

    再次离开卧室,唐誉又去厨房转转,察觉到没什么开火的迹象,冰箱里也是可怜兮兮没有库存。以前他们的冰箱可从来没空着过,就算下午有训练,白洋出门前都会用电饭煲给自己炖上燕窝银耳桃花姬。

    “他家就这么简单?”唐誉问老六,这也太简单了。

    “还有一个小房间,门锁上了。”谭玉宸指指左侧。

    唐誉被那个小房间吸引了全部注意力,其实他一进屋就看到了。只不过上了锁,门把手没拧开。现在他再次来到这扇门的面前,没有密码了,阿里巴巴喊芝麻开门也无济于事。

    “对了,你怎么知道他家门密码的?”谭玉宸还是没想明白。

    “2米27,那是他退役最后一赛的成绩,也是他整个竞技生涯里的最高高度。白洋他不是那么儿女情长的人,不会把我的生日弄成密码,他永远都是先把自己最重要的东西摆在第一位。”唐誉又高兴,又灰心。高兴的是自己还能进入白洋的世界,灰心的是他真不用自己生日设置密码。

    虽然用彼此生日当密码非常俗套,可唐誉也想体验一把俗套。不过万幸的是密码不是屈南生日。

    要是屈南的生日,唐誉就把自己和白洋的接吻照片发给屈南。

    “这个门锁你能开么?”这时候唐誉只能求助于老六。

    “开了的话,估计就关不上了。”谭玉宸说。

    唐誉点点头:“那开吧。”

    谭玉宸也没有浪费时间,抬腿就是一脚直踹门板。租的房子一般都没有太结实的锁,门板受力不均导致歪斜,巨响过后,整扇门都被老六惊天动地的一脚踹下来,摇摇欲坠。

    “开了。”谭玉宸邀功。

    “干得不错。”唐誉发出肯定的声音,还比了个大拇指,然后推开这扇还连着一半的门,走了进去。

    这里头,就是白洋真正的世界了。唐誉走进他想要隐藏的内心深处,目之所及,摆满了奖杯、奖牌、勋章和奖状。玻璃柜里的照片就更多了,全部都是跳高队和比赛现场,没有一张是白洋的单人照。

    “这么多啊?”连谭玉宸都惊呆了,转着圈地看了看。最小的奖杯可以用手掌托起来,最大的奖杯需要双手一起高举,而且墙上还挂着几面锦旗。等到他都看完,才发现唐誉定定地站在房间的中心。

    在唐誉的面前,整个房间最显眼的位置,挂着一面并不起眼的铜牌。

    “奇怪,铜牌挂这儿干嘛?”谭玉宸仔细地看了看,还真是铜的,连层镀金都没有。

    唐誉却开始笑了,而且很明显。

    “你笑什么?”谭玉宸问。

    唐誉先是将铜牌翻面儿,看了一眼后头的得奖年份,紧接着把牌子取下来,那熟练程度就像是取他的牌子,而不是白洋的。

    “走吧。”唐誉把这枚铜牌塞进自己的裤兜里,他要收回刚刚那句话,白洋……也挺儿女情长。

    走廊里面,屈南看着白洋给自己发过来的信息,有点不认识中国字了。

    白洋:[我家门口不是要债的,有可能是……唐誉和他的工作人员。]

    唐誉?唐誉和他的工作人员?屈南闭了下眼睛,不敢睁开眼希望是我的幻觉。

    唐誉怎么会在白洋的家里?是自己疯了还是白洋疯了还是唐誉疯了!为什么自己会在手机里,看到白洋亲自发过来“唐誉”这两个字!这人前阵子还骂过自己‘讨厌鬼’呢!

    白洋:[这件事很复杂,我会和你解释清楚。]

    “等等,你现在给我解释一下……”屈南的语音刚刚发到一半,忽然他觉得后背阴森森的,好似吹来了一阵风,有人盯着他看。他快速回头,只见刚才还站在白洋门口的人已经到了他后头,怎么看都不像是过来打招呼的。

    “你们是唐誉的工作人员?”屈南不解地开口,“他为什么会在白洋家里?他又找什么麻烦呢?”

    老二刚要上手搜查,看他衣服里鼓鼓囊囊,说不准是什么危险物品。直到这人开口说出“唐誉”和“白洋”,老二立即调整了手臂伸出的角度,只是简单地提了下胳膊。

    “你认识他们?你是他们什么人?”老二问道。

    “我?我没必要和你解释我是他们什么人吧?唐誉他是不是私闯民宅了?”屈南也顾不上地上的蔬菜海鲜,快步朝白洋家走去,越走越觉得不秒。白洋这样说,唐誉肯定也在,那为什么没在门口看见他?

    他进去了?他又要给白洋添什么堵?

    屈南越走越快,这些生面孔他一张都不认识。走到白洋家门口时,屈南想伸手开门,没想到其中一个人挡住了他的动作。

    “你是哪位?”老大问。

    “你又是哪位?也是唐誉的工作人员?”屈南话音刚落,那扇紧闭的门就在他亲眼目睹之下生龙活虎地打开了,那张他好几年都没见过的面孔也生动鲜明地出现了。

    时间一瞬间回到了他们的大学时代,这扇门不是白洋的家,而是学生会办公室的门,唐誉一推门就立在面前,要找茬儿和自己好兄弟吵一架。

    “唐誉!”屈南经历了一场瞳孔地震。

    “嗨。”唐誉从拿到铜牌开始就没有停止过笑容,现在笑得更为盛放。

    而在屈南眼中,唐誉都可以用“花枝招展春风拂面”这8个字来形容:“你为什么在白洋家里!”

    “这个……要不然你去听听他怎么说吧。”唐誉终于在屈南面前胜了一回。从前是屈南在屋里,自己在屋外,如今风水轮流转,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医院里头,白洋已经察觉到风雨欲来的气息。他看着屈南发给自己的最后一条信息:[见到唐誉了,他说你住院了,我去找你!]

    “别看手机了,休息一下。”水生打断了白洋的思绪,把体检报告放在他面前的桌上,“医生说,你需要好好休息,所以这几天就不要看电脑了。”

    明明是修养阶段,可白洋都已经支起笔记本了,俨然一副合格打工人的素质,把工位从公司搬到了医院里。白洋在水生面前说不出什么,水生的目光非常深,仿佛什么都知道了。

    “你为什么不问问我别的?”于是白洋主动出击,换成其他人的长辈,一定会问自己和唐誉是什么关系吧?

    “比起问问别的,我觉得你更需要戒掉这个。”水生先把他面前的咖啡收走,“一工作就喝咖啡,快速透支精力,这是一个恶性循环。”

    恶性循环?白洋很难看透水生的底色。

    水生又指了指体检报告:“别看报告上你的指数都还不错,但是我摸过你的脉象,情况不怎么好。”

    “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白洋立马收回了手腕,生怕水生又给他把脉。

    水生只是笑了笑:“没关系,我也是大病过的人,所以我不会逼你。我只是提醒你,你很需要。”

    “你……不会还想要逼我喝中药吧?我不喝那东西,打死也不喝。”白洋抗拒中医,如果说让他捧着碗喝苦药汁子,那恐怕是他最不能面对的画面。

    一个小时后,当唐誉和屈南一左一右站在他病床边上的这一刻,白洋忽然又觉得喝中药没什么大不了的,现在这才是最不知如何面对。

    作者有话要说:

    原本想写完这个小高潮,但我实在是太难受了……躺倒,抱歉。

    屈南:你解释清楚。

    公主:你说句话啊。

    咩咩:装死。

    水生:呦吼?

    第55章 儿女情长

    病房里相当安静。

    白洋想睡死过去。

    最好能用被子从头盖到脚。

    和唐誉刚刚搞上的时候,他并未想过将来会处理这样矛盾的情形,毕竟当时两个人不稳定,吵架的时间比打啵儿的时间长。后来事情是如何发展成这样,白洋也记不清楚了,突然一天当他反应过来,自己已经习惯并且允许唐誉在身边睡觉。

    并且下意识地记住了他的一切喜怒哀乐,酸甜苦辣。

    当白洋每天早训起床前看一会儿睡觉的唐誉开始,他忽然意识到,可能,也许,将来没法和屈南解释。

    现在报应来了,他真的,确定,没法和屈南解释。

    屈南站在病床的右侧,刚才进屋时他看到白洋身穿病号服,其实是松了一口气,最起码白洋看上去没受什么外伤。自己暂时没想明白怎么回事,许久不见的唐誉神奇般降落在白洋家里,身边还带着几个工作人员。

    在白洋家楼下,唐誉非常主动地邀请自己上了他的商务车。

    更奇怪了,唐誉以前有这么好接触吗?屈南并不这样认为。但是唐誉透露白洋正在住院,屈南只好跟着他一起来了。原本他以为唐誉的主动就是最奇怪,没想到上了车更是让他大跌眼镜。

    唐誉,在车上,居然时不时偷笑一下?

    所以屈南第一反应是,白洋是被他打住院了,就算不是他动手,也是他周围这几位工作人员干的。时过多年,唐誉终于还是对白洋痛下杀手,死对头在研究生毕业后仍旧没有放过他。他不止抢了白洋的职务,还在真实生活里对白洋进行了降维打击。

    但是吧,进了病房后看到的一切,又不像。所以屈南迷惑了,站在病床前一言不发,等着兄弟给他解释。兄弟你说句话。

    唐誉同样一言不发,反正那枚铜牌已经稳稳揣在裤兜里了,从此之后,白洋就赖不掉。

    水生仍旧坐在沙发上,他对白洋处于一个近距离观察的程度。两分钟之前,小宝带着一个高个儿进了病房,看样子应该是他们的朋友。不知道为什么,离开医院时情绪不佳的小宝现在看上去……非常开心。

    如释重负的轻松感都在他脸上。

    就在水生打算继续观察时,一通电话打断了他的思绪。来电人是谭刀,必定是那些黑衣打手的事处理完毕,要和自己汇报。于是水生只能离开这间气氛诡谲的病房,并且给他们关上了门。

    门一关上,屈南先吸了一口气:“你没事吧?哪儿不舒服?”

    白洋抿起嘴唇,如果我说了实话,不舒服的人就不是我了。

    “他怎么去你家里了?你怎么住院了?”屈南的注意力还在白洋的健康上,有时候,他真恨白洋那个不争气的家庭,不然兄弟绝对不是现在的处境,“是不是……”

    他没继续往后说,毕竟有些事情是白洋的秘密。自己和他一起长大,自然全无芥蒂,可唐誉不一样。白洋是一定不会告诉唐誉他的腿出了危机,更不会在唐誉面前暴露伤口。

    而唐誉的喉结滑动了两下,先是盯着屈南,而后又用难以形容的眼神盯着白洋。从心理层面来说,他非常理解白洋对屈南的不保留,毕竟自己也有很多竹马。一起长大的情分不一样,会更有安全感,归属感,甚至包括家人感。如果自己有什么事,说不定也是先告诉他们,而瞒着白洋。

    但是从感情层面上,唐誉不接受,非常抵触。

    白洋他又是先把事情告诉屈南了。他离开体院偷偷藏起来,可是却把家庭住址告诉了屈南。在全世界乃至自己都不知道他住哪儿的这段日子里,屈南可以找到他,并且照顾他。

    屈南总是可以轻而易举地进入白洋的内心深处。如果说自己是因为后天的默契和感情进入了那扇门,那么对屈南而言,那扇门从来就没有对他关上过。唐誉狠狠捏住兜里的铜牌,试图用这种方式瞒过漫山遍野的不高兴。

    事到如今,白洋不能不说什么,嘴唇先是艰难地动了动:“我没事,没什么不舒服,这次住院主要是身体检查。”

    “为什么突然间身体检查?”屈南还是觉得有问题,近一步问,“等等,他怎么会知道你住哪儿?”

    “因为他……”白洋全身僵化,曾经和唐誉针锋相对的瞬间都变成了耳光,啪啪啪啪打他的脸,“因为他和我……”

    “因为现在的我,是他的直属上级。”唐誉率先开了口,刚才的不高兴又一扫而空。他忽然间又不急于告诉屈南一切了,你自己去猜,反正最后你总会知道。如果一口气告诉他岂不是太没意思,唐誉就是要让他慢慢回忆,收集蛛丝马迹,最后等真相大白那天,屈南才会发现原先自己和白洋的“不对付”都是“事后乐”。

    白洋抬起脸来,像看着一个耍诈的商人,好嘛,他一瞬间就搞懂唐誉要干什么!

    “你是他的上级?你为什么会是他的上级?”屈南只是扫了唐誉一眼,便看向白洋求证。

    白洋无奈地点了点头:“嗯,其实……我前阵子……就想找机会告诉你来着。我……我现在……我们……”

    唐誉满意地看着白洋的局促不安,虽然心知肚明他俩没什么事,就是纯洁的铁血友情。但是作为一个拥有高质量友情的人,唐誉深知友情的分量多重。

    “我和他……”白洋吞吞吐吐。

    “他?他名字烫嘴吗?”屈南从没见过白洋这样为难过。

    “啊?哦,我和唐誉他……”白洋的面颊擦过一丝不露痕迹的尴尬,他看向唐誉,唐誉面色像笼了一层温柔的纱,笑意掠过他的眼睫毛,眼里却是一副看好戏的神情。

    唐誉仍旧不言,他就要看着白洋亲口来说。笑容就绷在他的嘴角,他还要用力气压住,不然稍微一松劲儿嘴角就要翘上去。

    “我和唐誉在一个公司工作,他是我上级。”白洋的嘴唇被抿得很干燥,“就是那个壹唐拍卖行。”

    “怎么会这么巧?”屈南心里一凉,有种奇异的预感直扎内心,“壹唐不会是……”

    “是,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壹唐是我家的公司之一,我回国就刚好进入公司开始实习,碰巧就和……”唐誉故意停顿了一下,留下一片浮想联翩的涟漪,而后又正经,“和白洋一起工作。你不觉得我和他特别有缘么?”

    白洋夹在中间,恨不得用手遮住脸。为什么自己还不晕掉?水生不是说自己身体很虚弱吗?

    屈南叹了一口气,心口又凉了一半。这算是什么孽缘?当初唐誉空降,如今还是空降?白洋怎么就这么命苦啊,千挑万选找了个好工作,结果一头撞进唐誉的地盘里?他不禁流露出无能为力的忧愁。

    白洋看着他忧愁,整个人更是愁上加愁。唐誉你个混蛋,出国读研一趟学坏了啊!开始拿捏我了!

    “好吧。”花了十几秒,屈南才算勉强接受了这个事实,严肃地对唐誉说,“那他为什么住院?”

    “他晕倒了,在公司里面。”唐誉顺口就编。

    “你出国一趟,回国说话能不能用中国话的语序?”屈南永远站在兄弟这一边,随时随地准备和唐誉开战,“检查结果出来了吗?”

    要是在以前,唐誉或许还真生气,现在铜牌在手,他心情愉悦:“结果出来了,他最近身体太虚弱,休息时间少,低血糖。”

    “身体虚弱,休息少,低血糖?是因为贵公司的工作压力太大,在压榨他的生活时间吧?”屈南的手放在白洋肩膀上,以一个保护者的姿态,“既然是在贵公司里晕倒,不管接下来有什么问题,贵公司都应该支付全部费用吧?如果他需要休假,是带薪休假吧?”

    “当然。”唐誉笑着点了点头,从此之后,白洋就不用你操心了。

    “那好,我希望你能履行这份义务。接下来我想和白洋单独说几句话,你能不能先离开?”屈南说。

    “请便。”唐誉做了个手势,随即转身走向窗边的沙发,姿态优雅地坐下了。他没有离开房间,只是给他俩让出了一块地方,也用主人翁的姿态无声宣告他不会离开,这已经是最大的限度。

    而这样的表态在屈南眼里,就是明晃晃的施压。他低头问白洋:“他是不是又给你使绊子了?”

    “没有。”白洋小声说,侧脸转在屈南的影子里,“现在大家都上班了,没有以前那么幼稚。”

    “不,我能感觉出来,他是带着情绪的。而且我还觉得他和以前不一样了呢,你一个人应付得过来吗?”屈南清秀的眉毛皱在一起。

    应付得过来,在床上一直应付得很好。白洋装模作样地点点头:“放心吧,实在不成我辞职。”

    “工作挺好的,为了他辞职真不值当。但是如果太糟心了你也别忍着,大不了不伺候了。”屈南沉默片刻,还是转回刚才,“他为什么去你家了?”

    “帮我拿住院的生活用品。”白洋指了下小行李箱,“你放心吧,我也不是吃亏的人,我会给自己减压。”

    “好吧,有什么事你赶紧告诉我,我过来接你。现在他是你上级,我也不好再和他吵什么,到时候他再把情绪发泄在你身上。对了,我给你买的菜和海鲜也顺道带来了,你这边如果不能自己做饭就给护士吧,做个人情。”屈南想让白洋住得舒服点,别受什么脸色,“其实住在这里也挺好,你要是能听话做复健就最好了……你其实应该直接打电话给我啊,我给你送东西过来,他为什么在你家里?”

    一边说,屈南一边把衣服里的零食拿出来,唏哩呼噜放在小桌板上。白洋以前控制体重,什么都不敢吃。两人继续嘀嘀咕咕聊着,唐誉的情绪大起大伏,从不高兴到高兴,现在又不高兴了。怎么这俩人说话没完没了的?靠那么近,有话不会好好说么?知不知道社交距离!

    等到屈南离开医院,已经过了半小时。白洋把屈南送出病房,回身径直走向唐誉:“高兴了?开心了?”

    “对。”唐誉站了起来,用平视的角度看向他,微微昂起线条紧致的下巴,“高兴了,开心了。”

    “行,我说不过你。”白洋理亏。

    “别啊,白主席什么时候说不过我了?不仅说得过我还打得过我呢。”唐誉狡猾地翻起旧账,“还为了屈南打坏了我一个助听器。我都没告诉家里,我说我在学校和别人互殴。”

    两个人确实发生过一次激烈的冲突,都动了手。但根源绝对不是屈南,只不过看上去是他。白洋揉了揉手腕,说:“我和你动手最起码放了90%的水,懂吗?”

    “那这个是怎么回事?”唐誉拽着裤兜里的带子,将那枚铜牌拽了出来,像一个讨要说法的胜利者,“你把它放在陈列室的最中间,怎么回事?解释一下吧。”

    白洋的瞳孔瞬间扩张,又快速收缩:“你怎么……”

    “老六会开锁。”唐誉微微一笑。暴力打开也是开锁的一种。

    “你侵犯我隐私!”白洋据理力争,他猜得到唐誉能破译密码进屋,因为之前总是被他破译,但没猜到他釜底抽薪。

    “我怕你背着我在屋里藏其他的男人,所以就打开看看。不进屋我都不知道,原来白主席的心这么重。”唐誉像是施展着法术,把挣扎的白洋钉在原地,也凝固了时间,“这块铜牌是我帮你要回来的。那年你参加比赛,留学生下场的时候对你竖中指,我帮忙把这件事舆论扩大,赛方迫于压力只能取消他的铜牌,得益于跳高比赛的补位机制,又给你补发了铜牌。对吧?我没记错吧?”

    白洋被他立场坚定的话包裹起来,目光一会儿尖锐一会儿柔软。

    唐誉的目光一会儿低落一会儿得意,也是直到今天他才感知到这份重量。他并不傻,白洋的种种迹象都指向了一个答案,只不过他没想到这个答案能清晰成这样。他以为按照白洋的脾气来说,他不喊着“我不爱你”就是“爱你”,可自己也有判断失手的一日。

    白洋,他就是一个儿女情长的人。

    满足感和不满足感同时环绕唐誉,簇拥着他的全部感官,犹如汹涌的浪潮,推他往前,退回来,再推他往前。他一直都没有问过白洋什么,两个人打太极已经成为了常态,如果某一天白洋坚定地直面问题,自己或许会察觉到意外。

    原来那个不曾回头的伫立的白洋,这么好懂。

    白洋气得转回身,病房里弥漫着清新剂的香气,他头顶又冒起火山。这把火还是唐誉亲手放的。

    “诶!”唐誉见他回头了,一把拉住他手臂,“你干嘛去?”

    白洋仍旧不回头。

    “让我说中了就恼羞成怒,你能不能改改套路?”唐誉胜券在握,心跳已经不受控,“这块铜牌我以为你不要了呢,你保存了多久?”

    “你能不能闭嘴!”白洋感受到了唐誉的脉搏,扑通扑通地砸向他。

    “不能。好不容易抓住你一点马脚,凭什么让我闭嘴?”唐誉一锤定音,“白洋,如果你不承认,我就把这块铜牌挂在壹唐的天花板上。”

    “你幼不幼稚啊?”白洋一个猛回头,想要抢他手里的铜牌。不巧水生推门而入,两人立即收了手,都不太好意思在长辈面前干什么。

    水生自知自己打断了他们,但是已经进屋了,总不能再退出去:“小宝,你出去和李叔打个电话,好好聊聊发布会的安保配置吧。”

    “好,我这就去。”唐誉把铜牌放回兜里,看了白洋一眼,离开了病房。

    屋里再次只剩下白洋和水生两个,水生先让白洋回去休息,再回到沙发上。只不过他这回没再拿起白洋的病历,而是打开电脑,接收了助手发来的平面图。

    这就是小宝过几天开发布会的场地。

    心里放不下,谭刀刚才说那些黑衣人都是一个叫“老苍”的人派来,只说让他们“请”唐誉过去喝茶,没说为什么。而那些黑衣人也透露了一个重要消息,那就是发布会当天老苍一伙人还有后手。

    他们究竟打算怎么对付唐誉?

    水生紧盯着平面图,分别标注了安全出口的位置。不知不觉间,他察觉到旁边站了个人。

    水生顺势看向白洋。

    白洋的目光定格在他的电脑屏幕上,再看向他。

    “你在看什么?”水生下意识地将笔记本合上了。

    “发布会的安保配置,刚才你说过的。”白洋笼统地问,“那些打手,是和什么发布会有关系?”

    “这些,你很关心吗?”水生将他从头看到了脚。

    “唐誉的发布会,是不是出问题了?”白洋一直没找到和水生沟通的方式,因为他也不傻。水生只是看上去好接触。

    “你……”水生垂了下眼睛,像在犹豫要不要打开电脑,“你很担心唐誉的安危?他确实很危险,有人要对他不利。”

    这回,白洋揉了揉鼻子,也在看那个电脑,也在犹豫着什么。片刻后他再开口,已经改成了:“您能不能让我也看看?”

    作者有话要说:

    铜牌比赛事件在《你前男友,我接手了》第180章到190章。

    公主:竹马真讨厌。

    也是公主:我的竹马真好!

    第56章 半黑半白

    水生不可能这么轻易就给他看,但是对于他态度的转变微微惊奇。

    从“你”到“您”,这是一个很有意思、很需要琢磨的过程。

    但同样,水生也没有那么容易就被说服。

    “抱歉,我不能告诉你太多,毕竟这和唐誉的人身安全息息相关。”水生并不能因为他俩的关系而开这个门。

    白洋其实也想过这个可能性,毕竟在人家眼里自己这个身份异常尴尬。“好吧……但是……您能否告诉我,那些人为什么要在地下停车场堵他?究竟是什么人要伤害他?”

    “你很在意这个?很在意有人要伤害他?”水生虽然是仰视的姿态,可气势上却是俯视。

    白洋安静了,之后又开口:“对。我……在意。”

    他没法否认,白洋甚至都要问出口了,这世界上是不是有人在追杀唐誉?不然,唐誉身上那股向死而生的劲儿又是怎么来的?

    水生看向他干燥的嘴唇,这是一个什么样的年轻人呢?从背景来看,是绝对不应该和小宝扯上关系的复杂社会人士。但是一个人的家庭背景并不能代表全部,毕竟这世界上有一种无奈叫做无法选择出生。从另外一种视角来看,白洋也是受害者。

    可要是让水生完全相信他,也做不到。只能说水生很乐意见到他对小宝的在意,并且拥有着超高的安全敏感度。最起码这证明小宝的感情不是一头热,他们是互相平等地谈了一场……小孩儿一般的感情。两个人都不成熟。

    “最起码,您能不能告诉我究竟是怎么回事?”白洋缓缓地问,他也看得出来,水生不会透露信息给他了。

    “是一幅画。”水生说得非常利落,这种消息无伤大雅,告诉他无妨,“唐誉被一幅画牵扯进一桩事里,他现在要为那幅画召开发布会。老谭已经审了那些人,他们是一个叫‘老苍’的人派来,要把唐誉带回去。我相信他们口中的‘带回去’就是变相的威胁恐吓。”

    四周忽然很安静,白洋冷不丁地问:“山海经?那幅画是不是叫《山海经》?”

    “具体的详细信息你可以去问唐誉,如果他愿意告诉你,他会说的。”水生是一把非常温柔的嗓音,但说话时无论语气还是姿态都能让人感受到他的稳定,“白洋,我可以问你几件事吗?”

    白洋沉默片刻,脑海里翻江倒海都是那幅画。整件事的源头是因为自己擅作主张,自己真是个大傻逼……等到他再次回神已经过了半分钟,连忙开口:“您说。”

    水生一直在等他开口:“你们认识多久了?”

    “我和唐誉?”白洋不信他不清楚,“大学同学。”

    水生点点头,在心里罗列着他们的时间线,大学到现在都7年了,刚好是18岁到25岁。能在彼此最清澈冲动的岁月里占据一席之位,怪不得他们都放不下。

    “那你能不能告诉我,你们是怎么认识的?你是运动员,唐誉不是体育生,你们应该不在一个院系。”水生对这一段很模糊,他能调查清楚白洋的背景,可是他们的过往一直都是盲区。

    按照正常的流程,水生猜他俩一定是比赛当中相识。一个是万众瞩目的体育明星,一个是初出茅庐日渐成熟的采访记者。

    “我俩认识是因为……”白洋没法跳转这个话题了,而不能有任何的欺骗,“大一的时候学生会选举竞争。”

    “你俩是竞争对手?”水生倒是好奇了。

    “算是吧,反正就这样认识了。后来我们一起工作,他主要负责学生会的财务部。”白洋也不愿意再陈芝麻烂谷子往外说,唐誉的空降必定是他家里安排,自己说这个事太没意思了。

    水生点了点头,原来不是比赛采访,是学生会。小宝本科那些年在学生会干得风生水起,想来也和白洋有关系。在那4年里,小宝从来没说过找不到方向,大概因为他有白洋这头领头羊带着他往前冲,指哪打哪了。“好,我的提问环节结束了。接下来你还有什么想问的吗?如果没有的话……”

    “发布会能不能让我也去?我不添乱,我保证。”白洋打断了他的话。既然那幅画是自己的错失,总不能让唐誉一个人承受后果。

    水生的两只手就压在电脑上,在衡量小宝在白洋心里的分量。作为长辈,他对白洋目前的表现可以打上一个对钩,所以也就给他一个机会:“可以,我可以安排。但是你也要有交换条件,我不能平白无故帮你。”

    “您是想让我养病?”白洋明说了,“可以,没问题,我接受。”

    “很好,我喜欢你的坦诚和聪明。”水生朝他伸出手去,两人见面多次,这回才算是正经介绍,“我叫水生。虽然我是唐誉的长辈,但是你不用害怕我。”

    门外,唐誉正在和李成平交涉,还是一模一样的话术:“李叔你就放心吧,我会把自己放在一个很安全的处境里。”

    “完全没有必要啊,你听李叔的话。”李成平主要负责客户订制保护服务,谭刀和他说起今天的事他也一身冷汗。

    “有必要,这是我的工作嘛。”唐誉对公司里的长辈也是一样熟悉亲热,“李叔,你可是亲眼看着我长大的,我小时候在公司里跑来跑去,你总是偷偷给我带好吃的。”

    “是,为了给你带好吃的,我可没少挨骂呢。”李成平哼了一鼻子。

    这小祖宗,总是被水生带到公司里来,在他们这些唐家老一辈员工眼里,这就是个宝贝疙瘩,每个人都疼爱有加。最难得的是,唐誉并没有被大家的溺爱惯坏,他识大体,不惹事,水生的办公室里还专门给他弄了套小桌椅。

    那时候他们进去汇报工作,就能看到一个乖巧听话的唐誉坐在小椅子里,时不时昂着脑袋,朝着他们笑笑。水生还给他钩织了一个小吃包,放满了唐誉爱吃的点心和零食。唐誉经常挎着小吃包到处溜达,走到他们身边就掏出一颗糖果,让大人也尝尝。

    诶呦喂,心都化了。

    所以现在李成平都没把他当大人,还是那样儿。“不行不行不行……你听李叔的话,咱们好好弄发布会可以,但没必要亲自出面。”

    “我要出面,而且我相信李叔你亲自布置就不会出错。以后我还会有很多公开露面的工作场合,李叔你就多操操心嘛。”唐誉想了想,故意提起小时候的往事来哄人心软,“那次,小舅舅带我上二环路,还是李叔你开车去追的呢……”

    “别提那次了,你那个小舅舅啊,我都不敢说他。”李成平并未夸张。

    唐弈戈5岁成名,因为唐誉百天宴第二天就失踪了,给唐誉爸妈急得翻遍大院,结果唐弈戈幼儿园老师来电话,说唐弈戈在班里展示了一个书包,里面放着一个小婴儿。等到一行人扑腾扑腾赶到幼儿园,幼儿园老师都急得快晕倒了,唐弈戈则没事人一样,到处显摆他漂亮的小外甥。

    想起这些,李成平甘拜下风:“好吧,好吧,我是拿你没辙。但是咱们先说好啊,到了发布会那天一切都要以我的保护限制为主,我不让你做的事情你不许做,我随时随地能带你离开。”

    “好,一言为定。对了,新博哥最近是不是乔迁新居了?我看他朋友圈了。”唐誉松了一口气。

    “别提了,以前的房子还不够住,非要换新的。”李新博就是李成平的儿子,和唐誉也算是认识。

    “那我订一份礼物给新博哥送去,好久没见他了呢。”唐誉有着唐家的优良传统,对愿意为唐家工作的人亲热,从来没有只把他们当员工。这件事算是谈好,但唐誉并没有回病房,而是又给杨宇文打了个电话。

    杨宇文在办公室接起:“喂,我在,唐组长你说。”

    “刘琮那幅画的鉴定报告你催一下,最好明后天咱们就能敲定。”唐誉设身处地为刘琮考虑,他那个病经不起拖延。

    “这边已经在催了,我办事你放心。”杨宇文笑了笑。

    “辛苦你了。”唐誉不得不认同总裁办的决定,杨宇文确实是他们组需要的那个得力能手,“我给你的买家信息你敲定一下,如果今晚有时间……”

    “我已经在跟进了,其中3位买家表示兴趣不大,1位买家说背后有‘赠与’,价格腰斩才能考虑。还剩下最后1位。”杨宇文很快地应答,把自己的工作能力展示给唐誉看。

    唐誉喜欢工作能力超强的人,他能感受到。

    “你动作真快。”唐誉确实为他的执行力买账,只不过刘琮的画没有那么抢手,让人不禁担心,“你帮我约一下吧,到时候我去面谈。”

    “好的,我这就办。”杨宇文记在了备忘录上,“我这边敲定就给你通知。”

    “好,越快越好。”唐誉又叮嘱了几句才结束通话,推门进入病房。而办公室里,杨宇文放下手机,看向手里的鳗鱼饭,他用的是保温饭盒,到现在还有余热。

    目光转向左侧的空工位,杨宇文看着白洋的座椅。其实两个人差不多,他能从白洋身上感受到同类的气息,都是会削尖脑袋奋斗的人,只要还有一口气就不服输。所以要想让他放弃唐誉,也不是很容易。

    唐誉推开病房门,先吃了一惊。白洋靠着床头而坐,水生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给他号脉。

    “二大妈,怎么了?您别瞒着我。”唐誉上前。

    “没什么,放心吧。”水生面对唐誉则是无限的柔情,心里则盘算着,今晚就要准备中药了,调理身体刻不容缓。

    唐誉的心也柔软下来,原先他还担心二大妈会对白洋颇有微词,但如今来看自己的计划没错。把白洋拉入自己的生活里,顺序很重要,就好比第一个和他见面的竹马最好是顾拥川,而第一个见面的长辈一定要是水生。

    如果要是小舅舅,那唐誉基本上可以确定,这件事就完蛋了。不光是整个事情完蛋,白洋可能都完蛋。因为小舅舅最受不了别人和他拧着干。

    白洋对这样的互动就更是陌生,在自己的人生经历里面,这种威严又不失温柔的长辈非常少见,可以说几乎没有。他时而觉得水生很危险,已经把自己完全看透,时而又觉得他完全无害,像是唐家唯一纯白的茉莉花。

    唐誉虽然看着很纯白,但估计是个半黑半白吧。

    漫长的一天终于过去,一碗黑色的浓稠中药由护士端到他面前来时,天已经黑了。下午唐誉一直在房间里工作,笔记本就支在桌子上,现在他出去了,白洋好奇地走过去瞧瞧,第一眼就看到了他和杨宇文的聊天页面。

    杨宇文:[时间确定了,明天下午3点。]

    唐誉:[好的。田佳佳那边怎么样?]

    杨宇文:[小岑在照顾她,我刚刚和她通完电话,她的情绪已经平复,并且表示一定会出席发布会,和咱们同仇敌忾。]

    唐誉:[好,晚上咱们再开个会。]

    杨宇文:[随时等候。]

    随时等候?白洋还没喝药呢,嘴里就发苦了。以前和唐誉一起开会的人都是自己,转眼就换成了另外一个金丝边眼镜。虽然自己和杨宇文都是研究生,但名校也分高低。

    唐誉的SVIP小组风生水起,自己好像真帮不上什么忙了……

    白洋再次走向那碗中药,拿起来一饮而尽,苦得他找不到形容词。药味儿刺激着他的鼻腔,也勾起了关于母亲的回忆,忽然间他又想到了母亲拿回家的金色铃铛,以及张凯云给自己发的信息。

    他为什么改变态度,同意去翻遗物了?

    不对劲,这里面肯定不对劲。白洋虽然很想立即去找铃铛,可也不能冒这个风险。张凯云是不是想借机把自己约出去,然后伙同曾经的债主,逼着自己还钱?

    正在他思索之际,门外传来了一阵欢笑声。白洋被这欢声笑语吸引过去,走到门边,顺着门缝往外看看,一眼就看到了唐誉……

    以及把他抱起来晃悠的那个男人。

    “唐小宝你可真有主意!”那男人把唐誉放下了,还捧着唐誉的脸亲了一下!

    刚刚经历完“随时等候”和中药之苦的白洋愣在原地,这是……谁啊!他为什么亲唐誉?

    唐誉则亲热地拉着竹马的手,心里越来越清晰。我终于和你们一样,找到了自己想要走的路。以前在和竹马接触时,唐誉免不了低沉低落,可现在他觉得自己追上了,有方向的人心里有底。

    可是等到他的余光瞥到病房门口的白洋时,这个有底又变成没底了。完了,白洋怎么出来了?他没看见什么吧?

    也不能说做贼心虚,可唐誉的目光确确实实闪躲了一下。几小时前他还在屈南面前嘚瑟,现在回旋镖扎得很快。

    作者有话要说:

    公主即将在发布会大放异彩!

    快到月底啦,求一求白白的营养液,浇灌公主和咩咩的爱情!

    第57章 为什么不爱我

    最关键的是,自己身边不是1个,而是3个人。两男一女,环绕着我。

    我竹马太多,这也是我没法抉择的命运啊。

    唐誉收起那份心虚,镇定地看向门的方向。伴随着他的动作,他身边的人也放开了他的手,齐齐注视着病房门口的那个男人。

    白洋眼里,这简直就是一群,乌央乌央没完没了。送走了一个,又来了一个,就在他以为自己都把唐誉身边的朋友见了个遍的时候,又来了一群。抱着唐誉啵啵两口那位看着就不好接触,投过来的目光不善。站在窗边看手机的那个倒是比较随和。

    “你怎么出来了?”唐誉大大方方地走向白洋,我都这样大方了,你可不能再生气了。

    “喝完药,出来透透气。”白洋笑了笑。

    “那正好,我给你介绍一下吧。”唐誉看到他这个笑容就知道坏事了,因为自己见过无数次。以前在学生会自己也是有人追过的。

    但这回不一样,这回都是朋友。唐誉将白洋带到他们面前,比起之前的随意,多了几分郑重:“这位是纪雨石。石头哥,这位是白洋,是我的……大学同学,现在我们在一起工作。”

    纪雨石就是面相上看最不好惹的那个,五官都偏向于锋利,眼下还有两道天生的泪沟。听过这番话,纪雨石只是点了下头,意思是“知道了”,唐誉连忙把介绍引到下一位身上:“这位是梁忞,这位是……”

    “梁语柔,梁忞的姐姐。”梁语柔作为这一堆里唯一的一个女生,率先朝着白洋伸出了手。但是她眼神里也有足够分量的打量,衡量着唐誉那句“大学同学”里头包含了多少信息。

    “你好。”人家都主动伸手了,自己不表态非常没礼貌,白洋同样伸手过去,和这位梁语柔接触。而梁语柔握手之后,她弟弟梁忞这才伸手过来:“你好。”

    “你好。”白洋再次握手,他感觉梁忞也不是很想和自己认识,但弟弟听姐姐的。他姐姐率先做了,他也就做了。而那位纪雨石……已经把“不愿意”仨字表现得淋漓尽致。

    梁语柔和梁忞两姐弟穿的都是休闲装,纪雨石倒是好,穿着高调闪亮的皮衣就来了。白洋从未想过唐誉的交友面如此广泛,什么人都能应对。但如果再往深入去想,唐誉的这份超强适应能力早在大学期间就有迹可循,不管是什么样的公关危机,唐誉都能应对自如。

    这份能力,应该就是他天生的天赋和后天的磨炼。

    等到和梁忞握手结束,纪雨石的目光才再次注意到白洋身上来。“你是……哪儿毕业的?”

    话音刚落,梁语柔轻轻地踹了一脚纪雨石的脚后跟。

    “咳咳。”纪雨石站直,再次开口,“你好,我叫纪雨石。”

    没有握手的动作,白洋反而落得自在,他继续回答上一个问题:“我和唐誉都是首都体育大学毕业。”

    “读研了吗?”纪雨石又问,问得那叫一个快。

    唐誉连忙看了一眼梁语柔,梁语柔再次踹了一下纪雨石。纪雨石这回就没那么听话了,两只手往裤兜里一插,歪着头问:“我怎么了?”

    “不会说话就先别说。”梁语柔给弟弟一个眼神,梁忞马上把纪雨石往后拽了拽。纪雨石的脸上闪过很多表情,但最终定格在一个皮笑肉不笑的程度上:“行行行,我好好说话。小宝的朋友嘛,我又没说什么……白洋,你好,以后就叫我石头吧。”

    “不敢不敢,我和唐誉只是普通朋友。”白洋脑海里还闪现着刚才纪雨石把唐誉给亲了的画面,唐誉也不矮啊,怎么在他这些竹马手里就这么好揉捏,每个人都能抱他。

    合理怀疑,这些人每一个都亲过他,不止是一个纪雨石。

    场面有点尴尬,快要收不住了,唐誉再次发挥天赋暖场:“石头哥你不是说你渴了吗?我去那边的自动贩卖机给你买杯饮料?”

    “行啊,走,一起的。”纪雨石轻轻地点了下头,留下了几秒的独白。白洋也不霸占这段独白,适时地开口:“那我先回病房休息了,认识大家很高兴。”

    “我也挺高兴的,以后有机会一起玩儿啊。”纪雨石拍了下白洋的肩膀,偏头的时候看向了梁忞。一直没怎么开口的梁忞从小和纪雨石最亲密,唉,这白洋是什么来头,回去要好好查查了。

    梁语柔则收拾着纪雨石留下的烂摊子,朝着白洋笑了笑:“我弟弟他说话就是这样,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以后有机会一起吃饭吧,祝你早日康复。”

    “谢谢。”白洋话音刚落,纪雨石那只手才从他的肩膀放下去。

    从这里走到自动贩卖机只需要几分钟,可唐誉却酝酿着一场头脑风暴。脚步在贩卖机旁边一停,唐誉赶在纪雨石前头先开口:“石头哥,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你在外头偷偷搞对象不告诉我们!”纪雨石是个暴脾气,这些一起长大的人里面他最火爆,“你了解他吗!”

    “我了解,我特别了解。”唐誉自然也会安抚纪雨石的暴脾气,垂着脸的样子就和小时候犯错一样,“我是认真的,这段感情我没开玩笑。”

    梁忞低着头摆弄手机,时间不等人,先查了再说。

    “你才多大啊你就搞对象?”纪雨石眼里唐誉还是小孩儿呢,“你喜欢男的你不早说!我身边什么人没有!你要高的矮的帅的可爱的,只要你能提出要求我都能给你找来,你就算喜欢男的也得先考虑在熟悉的圈子里找啊!”

    唐誉继续装可怜:“我也熟悉他啊,我俩18岁就认识了,在一起时间不短。石头哥你别骂我,我也是第一次对待感情……”

    很显然,火爆脾气的纪雨石吃这套,无名怒火眼瞧着往下降:“我不是……我不是不让你找,哥的意思是,你找个知根知底儿的。”

    “怪不得……”梁语柔无奈地揉了揉眉梢,真受不了身边这几位臭弟弟,一个一个工作上都那么有出息,一遇到感情问题全部头晕脑胀,“小宝我问你,卫琢是不是见过他?”

    关键时刻,唐誉还得靠姐姐,他立马站在梁语柔这边:“是,他们在武汉见过面。”

    “你知道陆卫琢回来和我说什么吗?他问我,小宝是不是喜欢拥川啊?”梁语柔真想给这些弟弟一人一脚,“他说你办公室里有一个金丝边眼镜,身边也有一个,怀疑你是移情拥川又爱而不得,所以在外头找替身呢。”

    唐誉的嘴巴动了动,一向能言善辩的他居然找不到话来接。我喜欢拥川?好强的背德感啊。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是这和乱.伦有区别么?

    没有区别!陆卫琢你就瞎想吧,活该有人暗恋你十几年你都不知道!

    “怎么,怎么可能?”唐誉结结巴巴地拒绝,但这一结巴倒是显得更真了。

    “卫琢就觉得很有可能,他还和我商量,怎么撮合你和拥川。他说如果小宝要是真喜欢拥川也就放心了,大家知根知底。”梁语柔说。

    “我不喜欢拥川哥啊!”唐誉不放心了。

    “他还说,如果真的确定你有这个心思就把拥川绑了,送到你床上去。”梁语柔再说。

    没想到纪雨石倒是鼓掌了:“拥川不错,就拥川吧,择日不如撞日,一会儿我就去绑他,下点猛药……”

    “我俩不行啊,没有感觉!再说……你们总得考虑拥川哥的心情吧,虽然他一直都说是单身主义,但是他对我也没感觉啊。”唐誉真搞不懂陆卫琢脑袋里都是什么,从小他就带着自己的机械战队出国比赛,唐誉还以为他一直都是那个清冷高智商男神。私下居然脑洞这么离谱!

    梁忞此时添油加醋:“如果真是拥川,就让拥川在你床上培养感觉。”

    唐誉无奈地捂住眼睛,直摇头:“你们别瞎说了,我已经把白洋带回来就说明我是很认真的。”

    “那他呢?他也认真吗?”梁忞总是那么一针见血。

    “他也认真。”上午唐誉还不确定,但见到那枚铜牌之后,他心里已经有了底。

    好不容易把这些朋友送走,唐誉在回病房之前特意买了两杯热巧克力。他之前一直以为白洋不喜欢吃甜,可是屈南都能从兜里掏出一大堆小零食,就足以说明白洋的生活习惯对自己并不透明。

    推开病房门,白洋正在电脑前工作,对接下一个客户。

    “你干嘛呢?”唐誉明知故问,这不就是在工作呢。

    “在工作。”白洋在床上盘着腿,屋里很热,现在他也不打算隐瞒了,病号服的裤腿撸到膝盖上晾着,“你能不能给我透个底,到底还有多少哥哥姐姐等着你呢?”

    “没了,就这些。”唐誉坐到他旁边去,刚准备看看他的客户资料,白洋就把电脑关上了,他只好嘀咕几句,“有什么掖着藏着的,我又不抢你的客户。”

    “唐誉,你这些竹马跟你是不是太亲密了?”白洋这句话已经憋了很久,从顾拥川的横空出现就一直横在心口。

    唐誉仿佛不理解“亲密”这个词汇,摇了摇头:“没有啊。”

    “没有?没有的话为什么每个人见了你都那么亲密?不是抱你就是亲你?”白洋一闭上眼睛就是纪雨石的小动作,“你总说我和身边的兄弟扯不清,你也没扯清楚吧?”

    唐誉已经把两杯热巧克力放在小桌板上,刚准备给白洋推过去,又停住了手。

    “所以,你现在能理解我的感受了么?”他轻轻地问,语气却重重的。轻和重对比鲜明,让人没法忽视。

    白洋像是看到了一棵大树哗啦一声落下了所有的树叶,每一片树叶都那么轻,可倾泻而下便让人顾及不到其他风景。十几厘米的距离,他能明显看到唐誉眼神里的质问。

    “我理解什么?”白洋想和他拉开距离,然而已经拉不开了。他们的命运之间引力太大。

    “理解那种……自己不了解内情,只能站在旁边当陌生看客,怎么都融不进去的心情?”唐誉眨动眼睫毛,朝着白洋吹起一阵名为“不满”的风,“我以前在体院就是这种心情。我从来不懂你和他们的亲密,你也不和我解释。我虽然总陪着你在体院里工作,可是我从来都不是你们当中的一份子。如果有事,你永远第一时间把我排外,如果有的选,你永远会第二个选择我,第一个选择体院的他们。”

    “我……”白洋的视线好像越过了他,看到了他们之前的几年。

    “你也知道不好受了?”唐誉不服输地看向了白洋。他忽然明白擦过心头的那阵情绪叫什么,犹如在心里点亮了一盏照明灯。这情绪叫有恃无恐,唐誉一直以为自己是一个很容易满足的人,但从今天中午开始,那个轻易满足的自己已经一去不复返。

    他从前一直以为白洋是不懂爱,可是那枚铜牌证明他懂,但既然他懂为什么到自己这里就不懂了呢!他哪怕给自己一点点偏心呢?

    “所以你们之间到底有没有别的事?”白洋看着他,就像看着一个负气的人,顾拥川、傅乘歌、陆卫琢、纪雨石、梁忞、梁语柔,一连串,所有片段都是刻刀在心里画画,怎么都甩不掉。

    他真不希望唐誉说出口什么,哪怕是他们没有谈过感情,但有谁对唐誉动过心。一这样想白洋的五脏六腑都揪紧了。

    “没有别的事,没有人动过感情。”唐誉看进了白洋的心里。

    “那为什么他们对你这么亲密?”白洋无法想象他们日日夜夜的相处。自己根本追不上那些陪伴。

    “亲密?如果这就叫亲密了,那你和屈南在一起的时候我为什么能忍?”唐誉反复在心里衡量自己和屈南是否等量,他不得不站起来,否则就要被内心的声音吞没,“好歹我还和他们承认了感情,你自己想想,你多少次偏向屈南,从来没偏向我?”

    “如果今天不是你打岔,我也没想瞒着屈南啊!”白洋被心头的醋意席卷着,“我和屈南有过亲亲我我吗?我俩除了一起长大一起训练,什么时候亲脸了?”

    “是!你俩是没有亲脸,但是你俩干过更亲密的事,那就是你从来对他都无所保留!”唐誉霸道地想要一个说法,他有多渴望,就有多羡慕。我的情绪也像风暴一样没法控制,为什么屈南一有问题,你就去找他了?

    白洋注视着他的眼睛,声音有些颤抖:“你知道,屈南他情绪有点……”

    “我情绪也有问题,那你为什么不陪我多一些?你腿受伤了,告诉他,你住在哪儿,告诉他,你爱吃零食,告诉他……你从小到大所有事情他都一清二楚。白洋你知不知道你有时候真的很自私,你现在知道难受就问我这些,可我难受的时候……”唐誉咬着牙,之前他都不说,现在控制不住了。

    他以为自己都能独自消化,结果一次一次猛然叠加。他对白洋的不满就是一场交响乐,听着是一团宏大,实际上每个乐器都在竭尽全力倾诉!

    白洋喘了一口气:“咱俩说的不是一件事……”

    不等他说完,唐誉一步上前,用拥吻的姿势捧起了他的脸。只不过这可不是一个吻,而是一个用力的啃噬,白洋的上嘴唇猛然疼起来,等唐誉的手离开他的下巴,血腥味已经进了他的嘴。

    白洋摸着被咬破的上嘴唇,吃惊地看向唐誉。

    “本质上就是一件事,我从来没想过用自己的竹马让你吃醋,但我因为你的竹马吃醋却是事实。你觉得我竹马数量多,但你只有屈南一个,如果你再多几个说不定我就不这么难受。他就是唯一陪着你的那个,我不喜欢这个事实,因为这个‘唯一’我也想要!”唐誉说得大声,却很寂寥,他不想吵架了,所以转身走向了病房的门,在真正走出去之前又停下。

    白洋想要走过去拦住他,可他们之间仿佛多了一道空气墙。

    唐誉没法再对心情无动于衷,用力地攥紧门把手:“白洋,你总是心疼屈南,既然你那么会爱别人,为什么不好好爱我?”

    白洋的喉结连续滑动了好几次。

    唐誉见他不回话,也不等他回话了,径直走了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公主:终于说出几年堆积的不满。

    咩咩:说就说,你咬我干嘛!

    第58章 感情的优先级

    白洋看着那扇门关上,上嘴唇的疼感缓缓出现,聚集人中。他先是摸了摸,又不可置信地舔了下,最后无奈地看向方才唐誉离开的地方。

    一旦吵起来,白洋到最后经常吵不过他,情绪一上头就说不出来什么。唐誉那才是争论的一把好手,每回都能给自己说得哑口无言,学校辩论队的队员只要不是太拖后腿,唐誉就能以一己之力拖飞机,更何况和自己一个人吵。

    只不过白洋也没法否认,他之前确实很多次都偏向了屈南和体院。但是没想到这些细节留给唐誉的情绪垃圾这么多,点点滴滴都没忘记。这是他头一次听到唐誉成吨输出他的不满,可针锋相对的话语里全是感情。

    原来两个人的感情之路还有这么多步子要走……白洋缓缓地坐在床边。

    另外一边,唐誉走向家属楼,回到了医院给贵宾准备的房间。兜里还有一枚铜牌,他先把牌子拿出来,却没挂起来,而是直接塞到枕头下面。

    铃铃铃,手机响,他本来正处于情绪激动的震动来回当中,可是在看到来电人的一刹那,唐誉又如同变魔术,能把已经爆发的激烈压回去。

    私事私办,公事公办,需要他冷静的时候他可以比任何人都冷静。

    “喂。”唐誉接起了杨宇文的来电。

    “唐组长,这边工作有变。”杨宇文正和唐基德在一起,两个人一起忙碌,同样一筹莫展,“刘琮那幅画又被两个收藏家放弃了,基德这边新联系了两位,但他们明天只有上午有时间,可以吗?”

    “可以。”唐誉闭了闭眼睛,他仿佛又回到了辩论赛上,前头是打得一团混乱的队员,自己必须在言语的火线里抽丝剥茧。

    “那好,我和基德这就安排,明天上午是派人接你还是……”杨宇文问。

    “我这边直接去。”唐誉猜测他们肯定不止是这一件事,“还有别的问题?”

    “有。”说到重头戏了,杨宇文和唐基德预见了一个史无前例的难题,“发布会的场地方毁约,愿意支付3倍违约金。”

    “我积极跟进了一下,他们最后的答复是只有明天下午,两个小时。”唐基德在旁边补充。

    “媒体这边还在等咱们消息,如果更改时间确实对咱们不利。唐组长,咱们是明天下午紧急发布,还是抓紧时间再找适配场地?对了,林雾又在公众号上发表绘画心得了,他说他曾经在艺术村有一段恋情……”

    “好,我知道了,这点我会跟进。”唐誉的大脑仿佛开启了双线并行模式,一边是他和白洋还没扯清楚的感情先后矛盾,一边是发布会的重重难点和转折,场地方一定是接到了老苍的提醒,不愿意插手,“你们去安排,明天下午紧急开发布会,尽快开,免得林雾又在那边狗叫。”

    “好的。”杨宇文朝着唐基德点了点头。唐基德马上到旁边去打电话。

    “媒体能来多少就来多少,场地布置交给岑书卉,必要时刻你可以调动余婉君和汤萤,忙不过来就借人,说白组长允许的。”唐誉关键时刻也不含糊,白洋的人就是自己的人,反正白洋都在自己手里了,“现场调度交给陈小奇。他和玉宸关系很好,不会不帮忙。”

    “好的。”杨宇文记在备忘录上。

    “就这样,明天上午我们去见客户,先把刘琮的画敲定,下午开发布会,时间确定后你告诉我。”唐誉挂了这通电话,又和李叔联系,布置好明天的安保工作后才点开了家族群。

    得知自己要开发布会,家里面不少人都要来。

    唐誉可不敢让他们动身,一个一个压回去,坚决不让,一个都不让!他太清楚家里人的脾气,让这一个来,那一个也偷偷来,到时候这是田佳佳的《灵山》发布会还是唐家大舞台?

    就在他安排这些工作的时候,谭玉宸推着餐车进来,把医院专门给贵宾的晚餐一盘一盘往办公桌上放。唐誉再生气也不耽误吃饭,从小到大他对情绪的干扰都能屏蔽很大部分,该吃吃、该喝喝。这就和他吵架差不多,情绪从来都不是最先要务,他要不断输出自己的观点,输出个痛快。

    等到吃成了清盘行动,唐誉一个人坐在沙发上,看了一眼手机。

    有一条新消息,是白洋发来的。他刚刚要把手机拿起来,又突然想起一件事……那年他们去迪士尼,白洋一不小心划伤了手,自己和屈南陪着他去医院。结果他俩看完病先走了,都没等一下自己。

    那两个人卿卿我我。

    不看了。唐誉可以在工作里冷静,私生活里的小性子全部发泄在白洋身上。他不想随随便便被白洋几句话哄好,他希望这次白洋能正视这个问题,在他的体院友情和自己之间,到底哪个更重要!

    “小宝,我能进来吗?”门就在这时候被敲响。

    “二大妈。”唐誉打断了思绪,亲自走过去开门。水生拿着笔记本电脑进屋,一进来就问:“你给李成平打电话了?发布会提前?”

    “是,这边有点变动,所以提前了。”唐誉拉着他的手到沙发坐下,“二大妈你别担心我,工作上的事情我能应对。”

    水生确实是担心,可孩子大了。“好,你李叔一定会保护好你,放心吧。明天……我在群里看,你不让大家去现场?”

    “不行不行,你们都去了像什么话?声势浩大,所有人都会紧张起来,外人一看就能看出这是一大家子。”唐誉拉着水生的手抚摸自己的脸,“家里人长这么像,太显眼了。”

    “也是。”水生温柔地拢了拢他的刘海儿,唐誉幼儿园时期的表演都是全家出动,一坐就坐足两大排,唐家人特有的浓颜轮廓就像一个印章,一盖一个戳。现在他从唐誉这张脸上看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低落,于是贴心地问道:“怎么了?心里有事情?”

    唐誉想瞒,但瞒不住,干脆就靠在水生的肩膀上,用倾诉的语气说:“和他吵架了。”

    水生下一刻看向了玉宸,真吵架了?

    谭玉宸眼珠子左右摇移,这个我真没盯住,他俩怎么又吵啦?

    “唉,吵架啊,小事。”水生便不再多问,摸着唐誉的脑袋呼噜呼噜,“就算不是亲密关系,只是普通关系的朋友伙伴,也会吵架。”

    “真的?”唐誉闭上了眼睛。

    “是,我和二哥年轻时候也吵架,你爸妈谈恋爱的时候也吵。你瞧唐弈戈那个脾气,将来他处对象估计要吵得天翻地覆呢。”水生是过来人,理解当局者迷,“但是你要知道,吵架不是目的,吵架是沟通方式,对不对?”

    “嗯。”唐誉揉揉鼻子。

    “我是相信你的,你从小就很会表达情感,所以我不担心你胡乱吵架。”水生对唐家的孩子都很放心,“只是吵架不要太伤感情,不要说伤人的话。”

    “吵急了谁知道说什么……”唐誉嘀咕,“我就是不明白他的嘴为什么这么硬,为什么总是对我不好好说。”

    水生宠爱地亲了下唐誉的额头,唉,这可真是小孩儿恋爱。也就是这样一低头,他锁骨疤痕下方的纹身也露了出来。

    “小宝,你要知道,世界上每个人的生长环境和教育方式不一样,你勇于表达感情,这是非常难能可贵的品质,可你也要接受有的人不会表达。而且就算要一个人学会表达也需要时间,并不能一蹴而就。你们这些孩子总说我和二哥是天生佳偶,天生一对,处处都那么合适,可就算我和二哥再合得来,也有很多地方经过了磨合。”

    “真的啊?”唐誉睁眼看向水生,这样一不小心就看到了那个纹身。当初年轻的二大妈还担心那个伤疤丑陋,让二大爷嫌弃,所以偷偷去纹了图案。

    “是真的,我和二哥吵架的时候……那可真是地动山摇,连你爸妈都不敢劝。”水生不愿意看着孩子在感情上走弯路,但有些路注定他们要自己走,“给他点时间,我看得出来他在意你。”

    “哼,他不在意,他有最在意的人。”唐誉这个坎儿还没迈过去,他得让白洋想个明白。

    这一晚上,唐誉吃好喝好睡好,第二天精神抖擞地工作去了。白洋是有点事就吃不下睡不着,一整夜辗转反侧。随便扒拉了两口早饭,白洋在屋里转悠了几圈,实在忍不住再次拿起手机,拨通了那个早就背得滚瓜烂熟的电话号码。

    不接。

    又不接电话了。白洋不是第一次感受唐誉的脾气,这狗东西生气就生气,干嘛不接电话!

    再说自己又不是故意隐瞒的,昨天就打算对屈南摊牌,明明是你非要故弄玄虚,不然现在我就不是打电话哄你,而是打电话哄他了!白洋干脆也不打电话了,等一碗中药送进来之后,一饮而尽。

    另外一边,唐誉已经到了咖啡厅。下午4点半准时举办发布会,上午他紧锣密鼓来见客户,所以还没来得及弄发布会的装扮。

    眼前的咖啡已经冷掉了,明明说好要来见面的一位客户临时毁约,又不要了。

    唐基德把原本点给客户的那杯咖啡撤下去,给唐誉哥换了一杯热牛奶:“唐组长,接下来怎么办?下个客户……”

    唐誉端起面前的热牛奶,先喝了一口。要说没有失望和沮丧,不可能,这个客户他昨晚也聊了很多,原本已经谈下来八成希望,谁知道临门一脚就掉头毁约。现在他非常理解小舅舅的话,让自己来壹唐不是为了拼命的,而是为了见识人性。

    普通人要想做点事,真的很难。

    没有家族的助力,身后的背景,许许多多人才就这样埋没了。出头的机会越来越少,为了争取一个位置,环境逼着人像养蛊一样,恨不得咬下别人几口肉。

    “等,再等下一位。”但唐誉还是决定等下去,毕竟自己的等待和刘琮的等待性质不一样。人的性命至关重要,当初二大妈也差点没救回来。

    或许是这些天的工作一直不顺,总是碰壁,第二位客户的到来让唐誉见到了一丝曙光,让他体验到了想要抓住一切机会的渴望。只不过第二位客户和他想象中完全不一样,昨晚的沟通中,他以为这是一个年龄三十岁到四十岁之间的男士,没想到见面之后……

    “你好。”这位女客户挺着一个即将生产的大肚子,站在了唐誉面前。

    “你好。”唐誉连忙起身和她握手,再看向旁边的唐基德,“帮忙要一个垫子过来,厚一点的。”

    女客户很是意外:“我以为你们会很惊讶,毕竟我之前一直没透露情况,对外的性别一直都是男士。”

    “确实是惊讶了,只不过我们都比较专业,再惊讶也不会挂在脸上。”唐誉开了个小玩笑,又让杨宇文帮忙扶她坐下。刚好,唐基德拿着靠垫回来,女客户谢过之后放在背后,先重重地喘了一口气。

    “辛苦了。”唐誉发自内心地说,“王小姐想喝点什么?如果咖啡厅的香气太浓,咱们可以去车里谈。”

    “什么都不想喝,只想赶紧看看画,然后回家躺着。”女客户揉着后腰,“你好像很了解孕妈妈群体?连我们对气味敏感都知道?是不是你夫人怀孕也这样?”

    这话给唐誉问住了,但没有脸红。“真不好意思……我还没结婚呢,没有夫人。只是我看过我母亲怀我时候的日记,所以特别了解。昨天王小姐你应该提前说一下,我们可以去你那边,快足月了最好不要长时间坐车。”

    “你还说自己不懂,连快足月都看得出来。”王小姐现在对气味特别敏感,所以连牛奶都没要,只要了一杯无味的水,“可以让我先看看画吗?”

    “可以。”唐誉马上说。

    画就在他们手里,连同鉴定证书一起带过来。唐誉戴上白手套,当着客户的面将画展开:“持有人的保护意识不强,所以画作周边有轻微磨损,但并没有掉色。后头有‘赠与’字样,就是因为这个原因,许多收藏家驻足不前了。”

    王小姐看了看画作的背后,反而问:“我能不能问你几个问题?”

    “当然可以。”唐誉点了点头。

    “既然是赠与,为什么要卖?这幅画背后有什么故事吗?”王小姐往深处问。

    “这背后……确实有事情,但是很抱歉,考虑到王小姐你的现状,这个故事我暂时不能告诉你。”唐誉又把鉴定证书递过去,“持有人急需用钱是真,手续费可以降低,流程走壹唐拍卖行,咱们不是野画野卖,一切都受到法律保护。”

    鉴定证书被王小姐看了看,但她反而更好奇了:“你这是在卖关子吗?到底有什么故事?”

    杨宇文和唐基德同时看向了唐誉,不懂他为什么不说。其实刘琮的事情就是一个最大的输出口,而且不是假的,他真的危在旦夕。

    “因为……是这样。”可唐誉考虑得更为周全,“我不知道你的家乡在哪里,所以不确定有没有这样的风俗。有关生老病死的消息最好不要告诉快要生产的孕妈妈,如果直接说出来无意冒犯。再有,我也不愿意告诉你一个很紧张的故事,影响了你的购买情绪。再退一步,艺术品的价值就是艺术品本身,王小姐看上的或许是它的收藏空间,或许是增值空间,我不能打这个感情牌。”

    王小姐的一只手放在肚子上,侧头听着唐誉的话。

    “如果王小姐真的想了解这幅画的背后,等宝宝安全出生,我亲自去送礼物,再完整地说出来。”唐誉笑了笑。

    “好啊,你真的很有意思。”王小姐也笑了笑,“其实,这个价格收藏已经很香了。”

    半小时后,连杨宇文都没想到王小姐这么痛快,居然订下了去壹唐签合同的时间。整个流程和前几天惊天逆转,之前刘琮的这幅画是说什么都没人要,现在王小姐一锤定音。

    功夫不负有心人,唐誉的观察能力和同情能力太强,杨宇文望尘莫及。

    “唐组长,接下来咱们准备动身吧。”唐基德也开心,谈成了一笔合同,刘琮老先生的救命钱也有了。

    “走吧。”唐誉喝光了热牛奶,又看向手机,白洋刚刚又给他打了个电话,只不过因为正在工作所以没接。

    唐基德也看到了来电人,于是问道:“今天……白组长他也会去吧?”

    “他不会。”然而唐誉却斩钉截铁地回答,自己刚因为屈南和他吵过架,他怎么可能现身?在之前无数次的抉择里,白洋就没有因为屈南和自己低过头。

    他不会去的。

    作者有话要说:

    公主:也不知道哄哄我。

    也是公主:我不接电话不回信息!

    第59章 定海神针

    白洋坐在车里,目的地是今天发布会的现场,也是北京知名艺术圈的展览会场地。

    开车的人,应该就是谭玉宸的父亲谭刀。他时不时往后扫两眼,目光充满戾气和狠辣,粗糙的双手骨节突出,是一双干过重活儿的大手。副驾驶的男人叫李成平,文员模样,水生说今天由他安排全部的安保布置。而水生本人就坐在他旁边。

    如此兴师动众,更让白洋坚信唐誉是一个走在刀尖上的人。

    “现场都安排好了?”水生的手腕戴着一串佛珠,时不时转两颗。

    副驾驶的李成平转过来:“安排好了,展览中心一共3层,都有咱们的人。”

    “别太明显。”水生昨晚已经看过场地,那不算是他工作生涯里的复杂地形,“所有参加发布会的人都要过检。”

    “这个你放心,设备已经运到现场了。”李成平是一个面相很温和的男人,和谭刀对比鲜明,他倒是像个冷面书生,“老谭,玉宸那边没问题吧?”

    “他一直跟着呢,刚才打电话说已经到了。”谭刀沉声说。正前方是一个红灯,他借着停车的机会再扫一眼后视镜,观察白洋。尽管他是一个粗人,但也不得不说,姓白的这小子,脸皮儿配得上唐誉。

    又是明显的被观察感,白洋大概都习惯了。只不过他没想到唐誉真给护士台下了禁行令,如果没有水生,自己根本走不出那栋楼。不接电话不回信息,又不让自己出去,你就算让我哄你也得给个场合吧?真不知道唐誉脑子里怎么想的。

    肠胃时不时的蠕动提醒他该吃饭了,白洋完全没胃口,就今早随便扒拉两口,到现在一口没吃过。

    遇上唐誉,他的情绪就变成了一粒尘埃,随着一阵风飘来荡去。唐誉昨天的话确确实实震动着他,把他裹得死紧死紧的,每当他一合上眼睛就想起唐誉最后的那句话。

    那句话,究竟在唐誉的心里憋了多少年?

    也是离开了体院,一脚踩入唐誉的圈子,白洋才发现他身边还有那么多人疼他,他是重中之重。白洋对他的两面翻转无所适从,他有时候觉得这个唐誉很熟悉,有时候觉得很陌生,他挺想看到唐誉的每一面,又觉得这是一个自不量力的想法。

    他时常回想起他们的曾经,自己的胸膛紧贴着唐誉的背,贴着他完美对称的肩胛骨,手臂就那么合适,刚好半圈着他的腰。唐誉很安稳地睡着,有着超于自己的高体温,助听器一摘就完全不和外界联系。那时候,谁能看得出唐誉背后有这么多人?

    那样的唐誉和现在的唐誉,让白洋迷惑住了。他一开始只以为唐誉是一个过于正直的人,慢慢察觉到唐誉的理想主义,现在白洋确信他确实有当理想主义的资格。

    不知道过了多久,车子停下来,地方到了。白洋穿的衣服也是水生带过来的套装,虽然裤子有点不太合身,但摸上去质感上乘。白洋只是没有好东西,并不是没见过好东西,一摸就摸得出来。

    下车后,他先看到展览中心门口的四排花篮,以及一长段看不到头的红毯。再往里面走,是两个安检门。

    李成平把这东西都弄来了?

    白洋跟在水生的后头,老老实实地过门。

    走过去之后还有一次检查,和过飞机海关差不多了。有一个检察人员拿过一样东西,在他手上按了几下,然后送到一个机器里。

    “检查爆.炸物。”水生提前看懂了白洋的神情,“安保公司不止是提供优秀的贴身保镖,也承接各大家族的重要场合维持。”

    “哦……我已经见过类似的,在机场和体育场。”白洋也曾经参加过世界级的锦标赛,检查规格可以画个等号。只不过世界级锦标赛那是万人场地,这一场只为了保护唐誉一个人。

    等到这一套弄完,再往里面去,白洋率先看到了自己的组员。

    余婉君和岑书卉站在一起,正在配合工作人员调整巨幕。汤萤负责现场的座位安排和媒体,陈小奇和场务跑调度,与现场的收音师沟通。基德也在,小脸绷得严肃,依次核对着座椅上的名单,那么……杨宇文呢?

    白洋看了一圈,没看到他。

    水生转过身,看到白洋在四处环视:“小宝应该还没出来。一会儿我和成平在1层,老谭他流动,你要不要先找个座位?”

    这是唐誉的工作现场,水生以为白洋会找个最前排的位置鼎力支持,没想到白洋却摇了摇头:“不了,我不坐。”

    “你……不坐下?”水生有些吃惊,“还有一刻钟,发布会就开始了。”

    “我不坐,我四处瞧瞧。”白洋再次摇摇头,场地比他想象中大,他想到处看看,看看那些人怎么保护唐誉。

    场地确实很大,这也是唐誉抵达现场的第一感觉。好在他昨天果断安排向白洋组借人,不然就岑书卉、基德和杨宇文真不一定忙得过来。现在正常发布会已经进入倒计时,他换好衣服,拍了拍坐着发呆的田佳佳的肩膀。

    田佳佳像是从梦魇中醒过来,眼神转向了唐誉。

    “马上就要开始了,你在想什么?”唐誉给她拿了一杯水,“如果觉得太紧张了,可以吃一块巧克力。我一年级第一次上台辩论,家里人就让我吃巧克力,我上台之后含了好久才把巧克力努力咽下去。”

    原本紧张的田佳佳浮现出轻松的笑,坦然接过唐誉递过来的巧克力。而唐誉传递的何止是一块糖果,还有他身上特有的稳定,田佳佳像被一股温和又滚烫的能量包围着,心态也逐渐平复。

    “唐组长。”等到巧克力融化,田佳佳问了一句很想问的话,“你为什么这么好?”

    “我么?”唐誉指了下自己。

    田佳佳点头:“在艺术村,我们那样对你,你不计前嫌给我们开了画展,帮我们找出路。我这件事明显是一滩浑水,你完全可以不管。我做梦都没想到会有这么大的发布会……所以你为什么这么好?”

    唐誉的腿很长,一靠就直接坐在了化妆台的边缘,自己也含了一块巧克力。因为今天是现场收声,助听器对人声格外敏感,会捕捉到所有人的声音同时传进耳道,所以唐誉提前换上了人工耳蜗,务必将所有人的语言变成电子信号。

    “我不认为自己有多么好,我只认同自己做的一切算得上合格。或许这个社会已经变了,但我希望自己不要改变。”唐誉坚定地说,“我不想让任何一个人才埋没,不希望看到能力者因为不公平因素不能出头。还有最重要的……”

    田佳佳等着他说。

    “让每一件收藏品都能够顺利上拍,让该得到价值的收藏品得到价值,就这么简单。”唐誉说完了。

    田佳佳似懂非懂,被唐誉的通透震撼到。

    门被杨宇文推开,指了指墙上的挂钟。“可以了。”

    唐誉抬起手腕,看了眼新买的手表,又轻声问了一句:“我现在还有一个问题要问你,你一定要诚实地告诉我。”

    田佳佳这回也坚定地点了点头。

    白洋没有选择留在1层,而是上了2层。2层和3层是不对媒体公开的区域,靠近围栏的地方都有李成平的人。这种保护方式让白洋情不自禁跟着紧张,就仿佛这些人防着的根本不是闹事者,而是狙击手。

    太隆重了,白洋的心完全无法平复。

    楼下的大屏幕就在这时候开启,背景图就是那幅惹祸的《云渺山海经》。这也是白洋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看到这幅画,自己可真是挖了个大坑,一不小心牵扯出这么多的事情。

    1层已经几乎座无虚席,白洋这时听到旁边的人按了下耳麦。

    “把那些人都拦在外头。”打开耳麦的人说了一句。

    外头?白洋看向正门,一整排身穿黑西装的保镖正往那边过去,果然有人提前来闹场。会是什么人?是不是那个“京人佳作”公众号的乌合之众?不等他想明白,楼下的重头戏开场,白洋第一眼就揪住了人群里的唐誉。

    哪怕他今天是一身全黑,还是那么好认。

    为了配合发布会的布置,唐誉今天穿了一身新中式的黑色正装,直裁立领,云纹盘扣。离远了才能看出布料上黑色的祥云暗纹。可冲突感来自于唐誉浓烈的五官,他没有扎头发,也没有弄任何样式的刘海儿,而是索性将所有头发都顺向后头,披在肩上,露着清晰整齐的额角和发际线。

    自然也就暴露了全部的五官。

    白洋情不自禁地上身前倾,想要看得更清楚。唐誉这种脸,全露出来真有点欺负别人了。不过让他遮住也不行,自己试过,上大学的时候尝试给他戴个口罩,结果更突出了那一双沉甸甸的大眼睛,睫毛和眉毛存在感极强,更让人浮想联翩。

    现在那张脸霸占了大屏幕里的特写镜头,经过放大,就压得白洋想要凑过去。然而他目光再一转,不止看到了唐誉身后的玉宸,还看到了同样身穿新中式套装的杨宇文。

    杨宇文递给他一个麦克风,唐誉默契地接了过去。

    唐誉是不怎么调麦的,因为炸麦的声音对唐誉的耳朵具有摧毁性。他的耳朵永远是弱点,听不见就听不见,听到破坏性的声音就完全无法隔绝。曾经学生会上他上台讲话,都是白洋亲手调好再递给他,现在帮他调麦的人变成了杨宇文。

    白洋搭在2层看台围栏上的双手再次攥紧,无奈地笑了一下。离开体院之后,自己真的帮不上他什么了吧。

    发布会如期而至,在原本就规定好的时间里开场。唐誉原本想要自己调麦,没想到杨宇文上前一步,帮他弄好了。他点头谢过,再下意识地看向台下,每张脸都仔细地看了一遍,特意巡视了一圈第一排。

    果然,没有白洋的注视。

    这感觉让唐誉很陌生,曾经学生会开会他都坐第一排,自己一低头就看见了。这次却没有来,是因为屈南么?

    他再次深吸气,看到二大妈正在门口交谈,唐誉脑筋一转,大概率能猜出什么问题,应该是老苍他找的人又来了。

    那老头儿,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喂,喂。”时间不等人,场地方只留给他们有限的时长,唐誉的声音一出来,整个发布会区域便安静下来。无数镜头和闪光灯对准了他,唐誉再一抬手,将田佳佳从台下迎了上来。

    暖场的话刚才已经由担任此次发布会主持人的余婉君说过了,所以唐誉单刀直入:“作为本次发布会的发起人,作为壹唐拍卖行的一份子,今天,我们很荣幸请到了《灵山》真正的创作者,有请田佳佳女士。”

    田佳佳迎着自己并不熟悉的目光走到了台上,和唐誉并排。

    “我相信一定有媒体朋友非常疑惑,《灵山》这幅画究竟是哪一幅?为什么值得各位消耗宝贵的休息时间?所以在这里,请允许我以郑重的心情请出今天的主角。”

    随着唐誉的抬手,《灵山》原作被他的贴身保镖抬到了发布会的看台上。底下一片哗然,不少人已经看出这幅画的名堂。

    “这不是林雾的《云渺山海经》吗?”

    果不其然,这句话还是被人率先抛了出来,当然这也是唐誉乐见的效果。有人主动来说,就比他亲口说出更具有说服力。唐誉走到那幅画面前,顺着这个问题回答:“是,没错,它之前的名字确实是叫《云渺山海经》,但在它真正被大家注意到之前,它有一个不为人知的名字,叫作《灵山》。”

    “《灵山》就是《云渺山海经》,我相信一定会有人持反对意见,也一定会有人无法接受。毕竟在座各位有不少人采访过林雾,他言谈有趣,举止礼貌,很多人都说过他将会是中国的下一个灵感派,对他在国外的联名画展同样赞赏有加。但是我相信他从来没有透露过他之前的经历,在此之前……”

    “他去过艺术村,对吧?这些事情他在公众号里说过,能不能不要浪费我们的时间,说重点。”底下有媒体人发话。

    显然这就是林雾派,大概背后就是“京人佳作”。谭玉宸是听不得别人反驳唐誉的,一句话都听不得,用他的解决方式就是直接给人“请”出去!

    又不是没有“请”人的条件,周围最起码有一百多个兄弟。但谭玉宸不能轻举妄动,因为唐誉都没有动摇军心。

    台下,岑书卉开始为田佳佳着急。田佳佳之前一直都是一个很脆弱的女人,因为画作被人抄袭想要封笔,又因为被人跟踪想要放弃。但现在,田佳佳不一样了,她居然顺着那人的目光看了过去,直视了提问者。

    唐誉同样也在直视提问者,他参加过数百场的辩论赛,被人反驳是最容易也是最好应对的局面。有些人抛出问题只是为了扰乱情绪,但唐誉不止要反向扰乱对方的情绪,还可以在提问当中,快速给对方下个陷阱。

    “请问,你怎么知道我接下来的话不是重点呢?”唐誉微微一笑,“看来你对林雾的公众号视频很熟悉啊。”

    站在2层的白洋忍不住压了压嘴角,即便两个人目前还僵着,可他完全不担心唐誉的实力。就你们这些乌合之众,还想在辩论上赢他?

    忽然间,刚刚压不住的嘴角一下僵住,白洋透过大屏幕,看出唐誉的微表情有一丝不舒服。

    “林雾他确实在视频里流露心声,说过他去过广州的艺术村,但是他有没有说过,在那个现实主义和梦想主义碰撞的小村子里,他化名‘冬华’,曾经购买过田佳佳女士的一幅画?”

    “他购买的画作,就是后来令他名声大噪的《云渺山海经》,他后来的系列也运用了田佳佳女士3年前的灵感,他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抄袭者,盗取者,在今天,在这里,我将向大家公布《灵山》的创作过程,真正的艺术品不应该由冒领者据为己有!”

    唐誉说完看向身后的巨幕,随手压了下人工耳蜗。

    滋啦,滋啦,滋啦——

    耳蜗里传来巨大的噪音,现场有人带了干扰器!

    但即便没有人工耳蜗,唐誉也有信心看得懂每个人的唇语。他放下手,忍住了耳朵里的强烈噪音,无事发生一般站在场上,给这一场发布会当定海神针。

    不对劲。白洋专门走到唐誉的正面,定睛几秒后揪住身边的一个工作人员:“快,通知你们水总,唐誉的耳蜗有问题了!”

    作者有话要说:

    公主:咩咩没来,好气!

    白洋:居然穿情侣装,好气!

    第60章 真正的情敌

    “小宝的耳蜗出问题了。”

    水生几乎是脱口而出,从大屏幕上的一个微表情看出了一切。他太了解唐誉,每一个细微末节都在他的了解当中,只要这孩子皱一下眉头,水生就像有心电感应一样。

    “水总,耳蜗是不是出问题了!”

    “什么?”就在水生即将展开行动时,他旁边的一位保镖快走两步,在他面前说出了一模一样的判断。那位保镖还按着耳麦,水生便猜出是有人告诉他的,保镖也适时地指了下楼上。

    楼上有人也看出来了?水生来不及去问到底是哪个弟兄果断机智,这是等发布会结束之后再办的事。当务之急是把根源解决掉!

    耳蜗出问题,只有两种可能性。第一种,耳蜗的外体机坏掉了。

    不可能。如果坏掉了,小宝一定会提前知道,不会佩戴上场。

    第二种,有人开了干扰器!

    “快,有人开干扰器了,找出来!”水生的命令包含了很多细节,这个“找出来”绝对不只是一个“找”的动作。其中包含了“在不影响发布会顺利进行”的条件,也包括了调取监控录像和安检过程的步骤。

    老苍那些人说,已经准备了后手要对付唐誉,居然是这么下作的手段。这已经不是水生第一次碰到,唐誉上学的时候就被人欺负过,他也做好了预案,从国外引进了反干扰装置。

    但科技日新月异,这种针对于耳蜗和助听器的威胁永远防不胜防。水生按住耳麦,率先通知李成平打开反干扰器,希望信号能对得上。接下来他跑向3层,用从上至下的俯视视角观察每个人手里的电子装备……

    在哪儿呢?这东西要想影响唐誉,必定不能太远。现在的干扰器已经做成微型装置,找到它需要一些时间。

    而台上,唐誉耳朵里的噪音也越来越嘈杂,像是有人在他耳朵里面磨铁片,用指甲抓黑板。这让他回忆起小时候调机的过程,每个安装了人工耳蜗的听障患者都离不开的一步。耳蜗不是戴上就能用,需要找经验丰富的医生调配,如果调机师的水平不佳,那么耳朵里就不止是自然声音那么简单。

    噪音的声音又变小了,在耳朵里嘈杂不停。唐誉盯紧了田佳佳的口型,如果他眼前只有田佳佳一个人,那么他完全可以把人工耳蜗关闭,只读唇语。可是现场这么多人,唐誉必须控制住场上发生的一切,他必须听到每一个人发出的声音,并且及时做出判断。

    “这是我创作《灵山》的全过程。”田佳佳看向大屏幕,屏幕里的视频刚好定格在她反复修改的动作上,“这幅画花费了我很多时间,当我把它卖给林雾之后,我以为再也见不到它,我也以为这只是一场正常普通的交易。可是我没想到,等我再次看到它,这幅画已经改头换面!”

    “田小姐!这边有问题!”一位媒体人站了起来,“您的意思是,林雾不止是剽窃了您的灵感,还直接冒认了这幅画的原作者?”

    田佳佳直面提问,所有会发生的状况,唐誉都给她打过预防针。不过让一个只会画画的她独自应付,确确实实需要勇气和经验。“是,林雾不是这幅画的作者,他不止是抄袭了我的灵感和绘画元素,他这是强盗行为!”

    这对于收藏圈真是一个重磅消息,唐誉能从每一位媒体人脸上看出自己想要的反应。当然,也有一部分属于林雾派,他们会坚定维护林雾的市场价值。

    “在这里我要着重强调一点。”于是唐誉再次开口,在无法忽视的噪音干扰下,他吐字清晰,甚至是在场说话最清楚的那个,“田佳佳女士所提供的所有证据,包括我们看到的照片、音频、录像,已经顺利通过了正式验证流程,无作假嫌疑。如果有人提出异议,我们愿意提供条件再次检验。”

    “可是在绘画当中,灵感对撞也算是常有的事情,凭什么就说是林雾抄袭了她呢?”底下又站起来一个。

    滋啦,滋啦,滋啦——

    唐誉忍住不适,面上还露出了一抹轻松的笑容。“很好,我一直期待有人能提出这个问题。我想这是我们大多数人的一个误区,那就是如何鉴定绘画抄袭。把林雾和田佳佳的画作重合,我们无法找到描边的嫌疑,可如果从取色、用色来看,让林雾在美国开了联名画展的山海经系列,全部模仿了田佳佳女士3年前的山系列。下面让我们看大屏幕,你坐下。”

    唐誉依次击破他们的疑问,再抬手时,唐基德已经将大屏幕换成了山系列和山海经系列的对比。

    “主题都是中国的山流河川,用色相似度高达百分之九十,大家会不会觉得,林雾的画其实就是山系列的延续?”唐誉问。

    “这样说,是否有误导我们的嫌疑?”台下又站起来一个。

    滋啦,滋啦,滋啦——

    声响忽然加大,唐誉已经听不到自己的声音了。不止是嘈杂,噪音也在伤害他的耳朵。额头不经意间冒出一层汗珠,唐誉不仅要注意每个人的表情和发声,还注意到李叔的手下正在媒体区域的附近徘徊。

    看来什么都瞒不住,只要有二大妈在的地方,自己的一举一动都会成为一张白纸,写得清清楚楚。也只有对自己如此上心的人才会这样。

    唐誉再次将话筒拿到唇边:“没错,我就在等你这个问题。你在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是不是已经产生了被误导的意向?”

    “我们在谈画作,你不要扯别的!”底下的人马上反驳。

    唐誉看着他的口型,再一抬手,唐基德马上听从吩咐,将对比图换成了别的山水画作。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唐誉绝对不陷入辩论自证环节。

    “既然你认为被我误导了,那就说明林雾和田佳佳的画有被误导的可能性。如果我换上其他人的画,颜色、构图、主题都不一样,就算我把两个人的作品放得再近,你也不会产生被误导的意向。能被我误导,只说明一件事,那就是两幅画重合因素太多。好,这个问题我回答完了,坐下!”

    大屏幕再次换成了林雾的画,小屏幕反复播放着田佳佳的绘画视频。这看上去已经是板上钉钉的铁证,然而唐誉却知道,他们还有后手。

    “请问!”果然,台下又站起来一个,“田佳佳女士是否和林雾先生有恋爱关系?”

    “对啊,林雾先生前阵子承认他在艺术村有一段恋爱,两个人一起搞创作。如果是这样,那山系列,还有这幅《灵山》,是不是两个人一起创作?”

    “不是一起创作,都是我的个人作品!”田佳佳在半小时之前,没有想到这个问题会被抬上来,但是在更衣间,唐誉问了她最后一个问题,等于给她打了预防针,也吃了定心丸,“我承认,我和林雾有过情感上的暧昧,但是这不是他剽窃我作品的理由!”

    众人哗然,有些人的眼色瞬间就变了。

    脸色变了的除了这些媒体,还有不断寻找干扰器的白洋。他才不管发布会的内容,也不管这些人到底是不是真心采访,他只知道唐誉现在出事了。而且是自己完全不了解的事故,他只能从唐誉的反应上看出他耳朵不舒服,要不是揪住了一位保镖问了个清楚,白洋想破脑袋也想不到会有人带干扰器。

    这离他的人生好远,居然有人用这种高科技……来伤害唐誉的耳朵?

    用噪音去故意伤害一个听障患者岌岌可危的听力?

    卑鄙小人!白洋想不明白这怎么操作,但想来带着干扰器的人就在这些人当中。现场有公众号直播,也有壹唐拍卖行的直播,他不能依次将人按住搜遍全身。

    哪儿呢?人到底在哪儿呢?哪一个?白洋顺着2层的围栏转圈,全方位无死角地看着他们的动作细节。长期的训练也锻炼了他的动态视觉,白洋盯着每个人的手,把他们一个一个排查过去。

    穿桃粉色长裙的女人,不是。穿淡蓝色衬衫的男人,不是。穿一身黑色的女人,不是。

    哪儿呢?白洋急忙忙地快走,仿佛是冥冥当中注定一般,他余光的一角瞥到了一个动静。

    有个穿正装的男人,调整了一下领带结。

    会不会是他!白洋锁定了他的位置,跑向盘旋楼梯,顺着一路往下跑,最后几节台阶直接飞下来。他落地后,刚好和赶来的水生撞了个正面,水生按住耳麦,不知道说了些什么,3名保镖马上神不知鬼不觉地走进了人群当中。

    白洋也顺着那些人的动作看向了人群。

    “把人带出来,别惊动台上。”水生又按住耳麦吩咐了两句,他已经在短时间内查过安检视频,凭借多年的经验找出了最有可能的几个,最后锁定了一个。他也没想到会撞上飞跃而下的白洋,看样子……白洋也在找人。

    居然会是他?水生看向他跑下来的楼梯,刚刚在楼上发现小宝遇上问题的人,是他?

    台上,唐誉正在以一人之力舌战群人,话题已经被这些林雾派扯跑偏了,这不免激起了唐誉的胜负心和正义感。

    “看来现场有人故意转移视线,要询问田佳佳女士的私人感情状况。我在这里宣布,田佳佳女士没有向你们自证情感状况的义务,回答完毕,你坐下吧!”

    就像是打地鼠,唐誉刚让这个坐下,那边就有人站起来。这完全在唐誉意料当中,所以他才会在更衣室里问最后的那个问题。当田佳佳点头告诉他,她确实和林雾有一段短暂的暧昧历史时,唐誉就知道林雾要玩哪一套了。索性,唐誉就让田佳佳承认,因为他们摸不清林雾手里有没有影音证据。

    如果现在否认,林雾拿出来,那舆论就会再次偏转。唐誉当了好几年的体育记者,在掌控舆论这方面算得上一把好手。

    “这不是义务,这是我们提出的问题,如果田佳佳女士感情混乱,在艺术村时感情状况不明,那么今天她的话又有几分可信度?”最前排又站起来一位媒体人,“林雾说,他们分手的原因是女方和多人进行暧昧,那么……”

    “没有那么,就算田佳佳女士和多人进行了暧昧,这个问题和我们的发布会有关系么?如果你想要混淆视听,那么你应该再来几套更高明的招数。给女性创作者扣情感道德问题,这一招放在今时今日,已经不好使了。”唐誉果断将其打断,耳蜗里的噪音抵达了最大值,他果断将其关上,用完全静音的状态回答底下犀利的问题。

    “先不说田佳佳女士并没有多人暧昧,我请问在座各位,如果今天站在这里的是一个男性创作者,你们还会提出这样的问题么?不!你们不会,你们只会更关注两个人的画画时间线,关注到底是谁抄袭了谁!”

    “只因为田佳佳女士是一个女人,对女性创作者进行污名化一直都是事半功倍一本万利的抹黑手段。她和谁恋爱也好,暧昧也好,也不能更改今天的事实。我再请问各位,你们有没有询问过林雾,他所说的恋爱关系,究竟得到了多少人的验证!”

    底下没有人说话。

    唐誉完全控场:“没有,对吧?你们完全不去验证他,而是要验证一个已经遭遇了打击的女画家,因为你们知道哪个好欺负,哪个没背景。我的委托人,田佳佳女士,她完全可以一口否认,但是出于她的诚实,她决定毫无保留地告知一切,得到的答复就是你们一再而再将屎盆子扣在她身上,不去追究真相,反而要挖她的桃色新闻。你们身为藏圈的记者,你们又对得起手里的采访装备么?”

    “古往今来,如果一个男画家同时拥有几个女人,那么他将被捧上神坛,成为桃色新闻里喜闻乐见的优胜者,他的私德被模糊化,他的个人魅力被夸张化。但换一个性别,整件事情就会发生天翻地覆的翻转。我的委托人不需要和你们自证什么,这个问题结束,你给我坐下!”

    唐誉话音刚落,3名保镖已经走到一个男人身边,首先出示了工作证件,而后架着他离开了媒体区域。唐誉看向田佳佳,她已经脱胎换骨,再也没有打算逃脱的迹象。

    唐誉再次打开人工耳蜗,噪音也完全消失了。

    他再次拿起话筒,沉稳又缓慢地说:“我在这里,代表壹唐拍卖行,宣布这幅画将会以田佳佳女士的画作身份进入展拍会,将会以《灵山》这个名字上拍。而林雾先生将会被壹唐拉入黑名单,以后他的任何一幅作品都不会经由壹唐上拍。如有疑问,欢迎大家咨询我本人,谢谢。”

    唐誉的话彻底吹散了发布会上方的疑云,斩钉截铁落下一声巨响。白洋远远地注视着那个光芒万丈的他,笑容忍不住一再放大。

    首体大最厉害的四辩手,是一个戴着助听器上台的人。

    这在学校也是一段传奇,每个队伍的四辩手都是至关重要的一环。这个位置不止要总结论点,捋顺论据,更主要的是给整场辩论上高度,最大化地拉到投票数。每一回唐誉的精彩四辩都像一场表演,哪怕是对辩论从来不感兴趣的白洋,也会被他的气势征服。

    他是一个潜在的领导者,白洋现在还是这样想。想着想着,他情不自禁地往前走去,现在危机解除,白洋只想到第一排,用自己的个人行为去表态,等唐誉的话说完,他想要第一个接他下来。

    只是刚刚走了一步,正门口又来了一批人。

    这批人可不是老苍手底下的小罗罗,看着还挺有来头。而且他们显然是和安保公司的人认识,见面还打了招呼。白洋连忙抓住身边一位保镖兄弟,好奇地询问:“这也是唐誉的竹马?他朋友吧?”

    “这个?这个不是。”保镖只是实话实说,“这应该是杨家的老板来了。”

    “杨家?还不是朋友?”白洋多敏感啊,问了个他以为最不可能的方向,“不会是什么……指腹为婚吧?”

    可是他从保镖的表情却看出了一丝肯定。

    白洋立马看向台上,唐誉还真有啊!

    作者有话要说:

    水生:很好,对白洋的反应很满意。

    咩咩:唐誉你可真是受欢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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