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玉宸听不得这种话。
“你别乱说,呸呸呸!”他去扶唐誉,“衣服都脏了,先去换一身干净的,洗个澡。”
然而这一次唐誉却没有被他拉动。
谭玉宸忍不住跟着难受,他陪着唐誉长大,第一次见他这样低落。在他印象里,唐誉从来都不这样,而今天居然自暴自弃。
“六儿。”唐誉的一只手攥着醒酒器,说话又慢又重,耳朵都疼,“你帮我去拿几瓶酒上来。”
“不用了吧,这不是有红酒嘛。”谭玉宸拍拍他的手背,以前只要这样就能哄一哄唐誉。但今晚的唐誉让他陌生。
“你不拿我自己去拿。”唐誉擦过谭玉宸的肩膀,直接往楼下走。家里有专门放饮料酒水的冰箱,徐姨一般都把啤酒放在最下层,唐誉拿了两瓶,转身又往楼上走。
路过唐弈戈的酒柜,唐誉再次停下,从里面拿了瓶洋酒。
“不能这么喝啊,这样会出事。”谭玉宸再次阻拦,唉,今晚真是一个混乱之夜,早知道就一起跟着回来了。张伯华虽然嘴上跑火车,但是和客户喝酒真不含糊,余婉君酒量也不错,都不用他帮忙挡酒。就在谭玉宸以为今晚没什么大事,还等着白洋和唐誉带着张伯华那部手机一起回来时,偏偏出了纰漏!
唐誉没有直接喝酒,而是定定地站在那副太阳系面前。
太阳系里有那么多行星,海王星是离最远的一颗。
“六儿。”唐誉轻轻地叫他。
“我在。”谭玉宸声音也轻了,如果现在陈念国在他面前,谭玉宸真想先下手为强,替唐誉替唐家解决了这个隐患!
“你说,海王星要是炸掉了,冥王星也回不去了,它该怎么办?”唐誉看着珍珠笑了。
谭玉宸不知道,他至今都没弄懂为什么唐誉这样喜欢这幅画。他只能握住唐誉的腕口,再一次从他手里拿酒:“你心里难受,我陪你喝,你把酒给我。”
“不,我不难受,我不能难受。”唐誉摇了摇头,能看出他眼尾是湿润的,藏着珍珠一样的泪水,“唉,冥王星该怎么办啊……”
谭玉宸很想安慰他,然而自己能做的只有陪伴他和保护他。他跟着唐誉上了楼,唐誉今天的反常让他震惊。回到卧室后,唐誉先打开了听啤,一瓶给自己,一瓶给谭玉宸。
“陪我喝点儿吧。”唐誉先灌了一大口。
“不行,这个不行。”谭玉宸现在是工作时间。
“我都到家了,你陪我喝点酒怎么就不行了!我在家里还不能放松警惕么!”唐誉执意把听啤给他,“我就不能有点……恣意妄为的时候吗?我都回家了,你陪我喝几口酒又能怎么样?喝了我就死了吗!”
谭玉宸赶紧接过来,不带犹豫地打开了听啤:“你别这样想,干杯,干杯!”
“干杯。”唐誉酒量很好,但或许是刚才那半瓶红酒的醉意在心里徘徊,他觉得思维很粘稠,有种推不开的无力感。他来不及品尝啤酒的滋味,只把它当作水来喝,喝下的速度让谭玉宸想阻挡又不敢。
算了,喝吧!谭玉宸最后干脆不说了,只是默默地陪着。唐誉从小就是家族里的小太阳小甜心,可能心里也有专属的那份苦。
“你知道,我今天干了什么事么?”喝着喝着,听啤见底,唐誉把唐弈戈的烈酒打开,昂头对着就是两三口。苦辣马上爬上他的舌苔,他从小就跟着家里品酒,什么好酒没喝过,什么贵的没喝过,可这一秒钟里……
唐誉觉得酒很难喝。
谭玉宸摇摇头:“对不起,今天是我失误,我应该跟着回来。”
“我今天早晨出门的时候很高兴,我终于可以上班了。”唐誉揉了揉眼,他的外套给白洋了,那是他今天精心挑选的一身,现在领带上都是红酒,“他今天,主动抱了我。”
谭玉宸静静听着他的心事,也咽下一口苦酒。
“他今天没和我拧巴,拥川来了他也没生气,下午吃饭的时候他还告诉我座位怎么排。我怎么会不知道哪里是主位,只是……你也知道,我从小就是坐家里主位的那个,每个人都把主位让给我。我坐习惯了。他过来让我跟着他坐,他今天真的很好。”唐誉苦笑了一下,“他还帮我抓住了那个泼油漆的男人,他让我放手那幅画,他主动说他是因为担心我。”
谭玉宸很难想象这是白洋能说出口的句子,他居然……承认了?
“他太聪明了,真的,你应该知道他有多聪明。他知道我有事情瞒着他。可我不能说,我不能牵扯他进来。”唐誉思维乱了,都不知道自己说到哪里。
在酒精作用下,他回忆起小时候点点滴滴。在不懂事时他和家里人说自己长大最想开飞机,却不懂因为耳朵的缘故,他早就没有这个机会。后来再大一些,同龄人都可以离开大院去玩儿,自己永远不行。他的活动范围只能在院子里,绕着那些楼,他根本不知道外头什么模样,每次看着别人出去,他就在警卫员的陪同下,站在院门口往外看看。
他很乖,不给家里找麻烦,等着竹马和舅舅们放学。警卫员也对他很好,时不时抱着他往外头看一眼,又快速回去。
看看就知足了,唐誉总是这样安慰自己。
可是他真的不知足,他不怪家里的保护,他只怪自己没能力自保。现在他不仅没能力自保,还差一点就把白洋牵扯到命运里。他像个恐慌症发作的病人不知道手脚往哪里放,恨不得立即就和陈念国面对面对峙!
凭什么,凭什么你发疯就要牵扯到我和我家人!
我连你和你儿子的面都没见过!我根本不知道陈宗岱是什么样!
烈酒喝了很多,唐誉觉得太难喝,又换成了红酒。喉结快速滑动,酒水顺着食道进入胃部,也滴落在他的衬衫领口。唐誉忽然抬起头,红着眼圈问谭玉宸:“你说,我是不是死了比较好?”
“怎么可能!你别瞎说!”谭玉宸吓得一哆嗦。
“真的,我也想过……唐家如果没有我,就完全没有软肋了,就无懈可击。再也没人能威胁家里,唐家又不养闲人。”唐誉晃悠悠地站起来,头发完全散开了。谭玉宸上前扶他,他一把推开,自己一人推开了卧室阳台门。
“你别去!”谭玉宸生怕出事,从后头拽着他。
“我吹吹风,你别怕,我死不了。”唐誉的脸很热,热得他难受。
顶层的风把他的眼睫毛吹动起来,像摇摇欲坠的冰片,经不起太阳的一照。他闭上眼,想努力听听外头的车水马龙,可是又听不清。他睁开眼,想要看到四周有没有枪口,也看不清。
“有本事,现在你就开枪打死我啊!开啊!”唐誉对着夜空大喊,“你躲在暗处算什么东西,你不是想杀我么?我已经快25岁了,你不是咒我活不过你儿子么!再有两个月我就超过你儿子了,你出来!”
谭玉宸忍不住鼻梁骨酸胀,陈念国那个畜生,他真的……已经把唐誉的人生毁得七七八八!
“你给我出来!”唐誉头重脚轻地喊,“出来杀了我!”
谭玉宸不能让他再这样喊,因为自己确实担忧。当年唐二大爷就是大意了,输在国内禁枪这上头,差点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这个赌谭玉宸不敢打,陈念国如果真埋伏在附近放冷枪,唐誉只是一个普通的人,血肉之躯禁不住一颗子弹。
他把唐誉拽回屋,锁上阳台门,然后牢牢地靠着阳台门,像重兵把守这个位置,不允通过。唐誉也不闹,从兜里拿出手机,在通讯录里翻来覆去地找着。
刚结束了封闭训练的屈南拿起震动的手机,咦?唐誉?
他很意外,先不说自己和唐誉的关系一直很僵,唐誉不是在国外吗?他从来没主动联系过自己,现在怎么了?
震惊之余,屈南还是接了起来,万一有什么大事,试探着开了口:“喂?”
“你知道我是谁么!”唐誉的脑海里全是屈南和白洋交头接耳的画面。
他就是想不明白,白洋为什么什么都和屈南说了?两个人到底好到什么程度?他俩到底怎么回事?只要是屈南的事情,白洋永远冲锋陷阵两肋插刀!
“你是唐誉啊,你怎么了?”屈南也懵了,哪怕有再大的矛盾还是问道,“你出什么事了?”
“我讨厌你!你这个讨厌鬼!”唐誉狠狠骂道。
骂完之后,唐誉直接结束了通话,也不管屈南那边有没有回应。紧接着他又马不停蹄地拨了另外一个号码,一上来就问:“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失败?”
白洋正在家里吃止疼片,原本就心乱如麻,现在心跳漏拍:“你喝酒了?你在哪儿呢?”
“我问你,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失败?”唐誉拿起醒酒器,喝了一大口,语气非常不稳,“你凭什么不让我管那幅画?”
“你是不是喝酒了?你给我把地址发过来!谭玉宸在不在?”白洋忍痛站了起来,唐誉要是在外头买醉可就糟了!
“我也有我自己的坚持和原则啊,我为什么不能管?凭什么你不让我做点事?”唐誉哽咽了一下。
白洋急得在屋里团团转:“老六在不在?老六呢?”
“我也想要成功啊,你说你想成功,我也想啊!”唐誉揉了下眼睛,眼睫毛瞬间就湿了,“你上次说……马斯洛需求,你说你只懂最底层的,那你有没有想过,我也从来没有实现过啊!最上面那一层我从来没有实现过!”
“你在哪儿呢?你别一个人乱转,你把地址发给我!”白洋哪里顾得上什么需求不需求,现在外头有个姓王的发疯要伤害他。
唐誉沉了一口气,沉了半分钟才不吐不快,拿手机拿得都不稳了:“凭什么我不能有痛苦呢?我从来都不懂……什么叫自我实现。你以为我不羡慕你么?你总说我什么都有,可是我什么都没有啊!”
白洋一瞬间愣住了,唐誉哭了?
“我小时候想开飞机,可是我听不见,我注定是一个没法实现梦想的人。我不知道自己能干什么,只知道自己不能干什么,你现在连我自由范围里的一点点权力都要剥夺,白洋,你凭什么?”唐誉摇了摇头,太阳穴已经疼起来了。他不知道是在喝红酒,还是打翻了红酒,头顶的灯光变成了光圈,在他眼前晃动。
“我也已经……把我力所能及范围里,所有的努力都做到极致了啊。其他的努力不是我不想做,而是我不能啊!”唐誉觉得呼吸都很困难,“我很失败,是不是?”
“不是。”白洋听着他控诉,呼吸也困难,“你以前在学生会……做得非常好。没有你我办不成那么多事情,谁说你很失败了?你把他名字告诉我!”
“没人告诉我,没人。”唐誉忽然间不说了,也可能是没了力气。他靠着墙,像脱力一般慢慢地滑坐下去,手指也收不拢,手机掉了出去。
“喂?喂?唐誉!”白洋大声喊着,心尖酸痛,“唐誉你……”
“是我。”好在谭玉宸手快,一步向前拿走手机,“他在家,很安全。”
白洋一颗心沉了底,一屁股坐在沙发上。
“他在家喝酒了,没事。他可能心里有点不痛快,所以才对着你吼了两句。你别往心里去。”谭玉宸说。
“他喝多少?”白洋的心又提起来,唐誉酒量不差的,喝多少能醉成这样?
“没多少,就是三种酒混着喝外加心里难受,所以才醉得那么快。你放心吧,我照顾他。”谭玉宸还未说完,负责收拾卧室的田萍霜走了进来。
“怎么了?大吵大闹的?”田萍霜是专门收拾卧室清洁的阿姨,还以为少爷和老六在楼上吵架,火急火燎地上来瞧瞧。一瞧不要紧,白色的地毯上一大片红色,少爷身上也都是红色的。
“玉宸你也真是,怎么让他喝这么多?”田萍霜想要扶小少爷起来,没想到却被唐誉一把抱住了。
“田姐,对不起,对不起啊。”唐誉压在她肩膀上嘀咕。
“瞎说什么呢,什么对不起的?快起来,地上凉。”田萍霜闻到了浓烈的酒味。
唐誉的目光已经泛起直直的茫然:“对不起,我把地毯弄脏了,害得你还得收拾。我不是故意的……”
“哪有,田姐我就是干这个的,不麻烦。你听话啊,一会儿就洗得干干净净。”田萍霜拍了拍唐誉的后背,别人的小东家什么脾气她不知道,但唐家每位东家都太好了。她想把唐誉搀扶起来,然而他像闹别扭的小孩子,怎么都不肯起来,无奈之下,田萍霜只能看向玉宸。
“给水总打电话吧。”
水生赶到的时候,屋里的酒味已经全面弥漫开,睡房像是酒窖。他进屋后就吓了一跳,唐誉脸色惨白,靠墙而坐,双目紧闭。
白衬衫的胸口位置有大面积的淡红色,像绽开了一处无法挽救的伤口。被枪击的痛苦猛烈冲回身体,他连忙上前抱住唐誉。
在他数不清的噩梦里,就有这样的情形!
水生快速地摇摇头,他不会让噩梦成真,让这一幕成真!
“二大妈。”唐誉费劲儿地睁开眼睛。
今天的所有事情都在眼前走马灯,一幕一幕接连上演。从白洋的拥抱开始,到拥川的成功,再到晚上的饭局和白洋的受伤。他心里有无数种困苦要和家里人说,其实自己真的不怕死,只是不想让家人接受他的结局,让家人体验失去他的痛苦。
“我不想让你们伤心。”唐誉抱住了水生的肩膀。
水生已经伤心得说不出话来。
“我今天……很失败,我变成了……自己最痛恨的那类人。”唐誉喃喃自语,声如蚊呐。
他居然,用别人的家人来做威胁。可笑,因为陈念国用的就是这一招。在陈念国的计划里,自己是那个威胁唐家的家人,而在自己今晚的计划里,他故技重施,又成为了施虐者。
“不怕,不怕啊。”水生轻轻地哄着他,仿佛他还没长大。
“我不怕,我真的不怕……”唐誉一直低声说着什么,水生没听清楚。等到唐誉完全醉晕过去,他和谭玉宸一起将人弄到床上。拧了一把热毛巾,水生擦着唐誉的面颊,听老大他们汇报情况,原来是今晚出事了,才害得唐誉情绪波动。
可真的只有这一件事吗?水生深知不止,一定还有别的。
第二天,唐誉睡醒后有点头疼。
他不记得昨晚都具体干了什么,好像是打了好几个电话。一觉醒来,全家人都对他呵护备至,连小舅舅都不喝黑咖啡了。唐誉心里有数,大概是昨晚自己趁着醉意说了什么。
到了该出门的时间,他却迟迟未动,而是站在那副太阳系面前。
“走吗?”谭玉宸问。
“老大是不是什么都告诉你了?昨晚白洋受伤的事?”唐誉问。
“说了,他……很勇敢,也很厉害。”谭玉宸真心实意佩服。
“勇敢?厉害?你可千万别当着面夸他,夸得他不知天高地厚。”这就是唐誉最担心的事情,“他那个人,看着冷静精明,实际上冲动得要死。他就是登高跌重的那个重,易刚易折的那个刚,出头鸟的那个鸟。而且他改不掉。”
谭玉宸还真没发现白洋的这一面。“那怎么办?”
“不怎么办。”唐誉深深地看了一眼海王星。海王星不稳定,或许有一天真会炸掉,他能做的,就是在海王星炸掉之前,彻底把冥王星拉入太阳系,拥有一个庞大的星系作为背景,才能护住那一颗小小的星星。
今早的壹唐也格外忙碌,白洋和陈小奇是拉着小行李箱来的。昨晚11点,邵弘突然通知他们出差,下午直接坐公司的车去机场,目的地武汉。
陈小奇不止带着行李,还拎着一个礼物袋。“白组长,你说唐组长会不会嫌弃我的礼物啊?”
“什么礼物?”白洋先检查了一通。
“我妈亲手做的泡菜和腌肉,特别好吃。我妈说让我先给唐组长尝尝。”陈小奇也觉得礼轻了。
“没事,一会儿我帮你拿进去。”白洋说曹操,曹操就来了,唐誉的身影在前台一晃,完成打卡后径直走向办公室。今天他没那么高调,穿着一身黑正装,只是眼睛额外通红,其余的细节已经看不出任何破绽。
等唐誉进了办公室,白洋拎着陈小奇的礼物袋,又快速地拎起另外一个口袋,晃进办公室的门。进去之后他先把百叶窗关闭,停在唐誉面前几秒钟,把自己手里的袋子放了上去。
“什么东西啊?”唐誉问。
“欠你的那顿佛跳墙。”白洋说。
唐誉猛地一抬头。
那年他突然想吃,只不过和白洋说的时候已经很晚了。白洋当时训练任务重,下练都晚上七八点,结果一直没吃上。
“省得你发酒疯,一会儿趁热吃了吧。”白洋又把陈小奇的那个袋子放上来,“这个是陈小奇家里给你的礼,他妈妈亲手做的。你回去先别吃,让老六尝尝再说,我怕你乱吃东西拉肚子。没事的话我先走了。”
“等等!”唐誉站起来,绕过半张桌子抓住他的手腕,“你不生气了?”
“我生什么气?”白洋反问,“你倒是挺反常,我还以为你得跟我闹几天别扭呢。”
“不闹了,一会儿我就吃。”唐誉笑了笑,时间有限,他不想浪费。
这一整天唐誉都没再关闭百叶窗,时不时抬头看看白洋,尽量多看几眼。他必须要动作快,不能耽误太久,得找个契机把白洋拉进自己的圈子才行,不能放他横冲直撞。他想到最高的地方去,哪怕自己真的不在了,唐誉也要确保自己留下的社会关系能将白洋托举。
一天过去,天微微擦黑,白洋和陈小奇要准备去机场,唐誉也跟着下了楼:“坐我的车吧?”
“不用,公司有车。你先回家,到了机场我联系你。”白洋偷偷说。
“我想送你。”唐誉生怕见一面少一面。但不等白洋回应,一辆黑色的商务车无声地滑行到他身边,存在感十足。白洋顺着车胎看过去,只见那车的窗子摇了下来,看不到人,只能听到一个清冷的声。
“小宝,上车。”
又来一个竹马?白洋对“小宝”这个昵称都要应激了!他疑惑地看向唐誉,唐誉诚恳地点了点头,没错,自己的第二个重量级竹马来了,傅乘歌。
这可比拥川难接触太多了。唐誉先回头点了下头,再跟白洋说:“你过来,我想和你说几句。”
白洋的疑惑还停留在车窗内,唐誉怎么这么多竹马?
他跟着唐誉来到路边,唐誉先抱了他一下,有点用力。
“干什么啊!”白洋紧急推开,还好陈小奇没转过来。
“你去几天啊?”唐誉问。
“最慢一周就回来了,又不是不回来。”白洋回答。
“你快点儿回来。”唐誉笑着催促,“两三天就回来吧。”
“我得工作啊,晚几天回来又不碍事。”白洋只觉得今天的唐誉格外奇怪,想了想之后,他又说,“那个……那幅画。”
“嗯?”唐誉歪着头等他说。
“如果你想要跟进,就要确保自己的安全,那边明显要对你不利。跟进到什么程度了你和我说一下,别冲动。”白洋是违心这样说,可唐誉昨晚明显难受了。
唐誉心满意足地点了下头:“好。你也是,快去快回,一路平安。对了……今年我再过生日,你陪我过么?”
“8月15啊,时间还早着呢,到时候再说。”白洋笑了一下,“快回去吧,省得你那位竹马等急了。我上车了啊,一会儿联系。”
“好。”唐誉笑着看他转身上车,把白洋的背影记了千万遍。
正当他要回头上车的时候,地上一个小纸包引起了唐誉的注意。他弯腰捡起来,打开后,里面是几个白色小药片。非常普通,看不出是什么药。
这是……白洋兜里掉出来的?刚才自己抱他,他推开的时候动作太大,所以才掉出来?这是什么药!
而唐誉身后的商务车里,傅乘歌同样盯着白洋离开的方向,对前方副驾驶座位上的特助说:“查他,今晚就查明白了。”
作者有话要说:
屈南:啊对对对,你喝醉了你打电话骂我。
公主噘嘴:就骂。
第42章 血的气味
唐誉飞快将药片放进兜里,生怕白洋一个掉头就回来找。隐隐约约中,他似乎摸到了白洋瞒着自己的那个秘密!
这个秘密会不会和他退役有关系?
还没搞清楚一切,唐誉已经不敢深想。白洋那样骄傲的一个人,他把跳高视作至高无上的荣耀和事业,怎么可能仅仅因为赚钱少就放弃。再说了,他的朋友们还都在赛场上拼搏,那些他们一起帮过的人,还有屈南,他们都没退役,白洋不可能因为没钱赚就离开体院。
除非是……他病了!
找谁去求证?唐誉几秒内想到了可以求助的人。
等公司的车消失在十字路口,他也回身上了傅乘歌的车。如往常一样,凡是傅乘歌待过的地方都有小茉莉花的香气,若隐若现,连车载香水都是这个调调。上车之后,唐誉先亲切地叫了一声:“傅总好。”
“你少嘴甜。”傅乘歌先递给他一瓶水,再吩咐司机,“开车吧,老地方。”
水瓶是已经提前拧开的,唐誉知道乘歌一直都是这样贴心,但这份贴心只对自己人。“老地方”就是傅乘歌最喜欢的一家餐厅,也只有在这里唐誉不用那么操心他吃饭。
和从小胃口极好的自己正相反,乘歌从小就不爱吃东西。他和普通人不一样,不能从进食中得到美好的快乐,所以食欲总是不佳,吃饭只是为了保证能量摄入。偶尔碰上咀嚼起来特别有口感的,才会多吃两口。
也就是因为这个缘故,乘歌是竹马团里最矮的,身高只有178。可他的气势最盛最凌厉,他们一群人相聚时,连唐弈戈都承认,最像他的那个人是鸽子。
很快,商务车就到了老地方。唐誉先下车,再回身扶乘歌。傅乘歌雪白的手搭在他的小臂上,面庞映在鸽血红的领带上方,有种吸血鬼一样的美。
“小心。”唐誉让他注意脚下。鸽子还有心理洁癖,只允许他了解的人碰他,不认识的人扶他一把,他回家就能洗个澡。
“你啊,真是的。”傅乘歌站在唐誉旁边更显得清瘦。今早小舅舅说唐誉昨晚喝醉了,吓得他连忙来看看。结果这一看,就看到了小宝的感情情况。
“我真是……想打你一巴掌。”傅乘歌的手都抬起来了,可落在唐誉脸上只是掐了一把。
唐誉揉着被掐过的脸,笑着哄哄他:“傅总才不会赏我一巴掌呢,傅总不舍得打我。”
进了餐厅包间,傅乘歌把主位让给了唐誉,自己坐主位侧。菜品和上菜顺序都是提前预约,唐誉尝了几口开胃菜,觉得不错,便夹给了鸽子:“你多吃点。”
“昨晚到底怎么回事?”傅乘歌是酝酿了一路的心事。
唐誉无奈地笑了一下:“唉,遇见不高兴的事了。”
“有什么不高兴的,和我们说说,喝闷酒伤身。”傅乘歌在唐誉的哄劝下多吃了两口,“你是知道我的……”
“我当然知道了,你是准备来骂我的。”唐誉心领神会。
这一巴掌最终还是落在了唐誉的后脑勺,只不过很轻。傅乘歌轻轻地骂道:“你没事跑村子里去干什么?你知不知道,拥川告诉我们的时候,大家有多着急!我看你就是该挨骂挨打了。”
“拥川哥已经打过我了,好鸽子,你就别再打了。”唐誉说完又看了一眼手表,估摸着白洋这时候该到机场了。果不其然,他手机收到了两条消息,一条是白洋,一条是开车随行的老六,两个人的内容如出一辙,都是[到了。]
唐誉挨个儿回复后,又说:“等过阵子,我想请你们吃个饭。”
“我们?我们是谁们?”傅乘歌精明绝顶,小宝这是准备带人回家了。这时候,服务生开始上米饭,傅乘歌端起精致的小碗先给唐誉拨了三分之二。
“就是你们啊。”唐誉已经习惯了,从小,傅乘歌吃不完的食物都往他盘子里堆,生怕他自己吃撑了,也生怕自己没吃饱。
“到时候再说吧。”傅乘歌给出的答复也很模棱两可,现在当务之急,是先把陈念国找出来。
不止是唐家在找,每家都在帮忙找。可陈念国就跟原地消失一样,根本不露头。就是他这些年躲得太好了才让人掉以轻心,眼看着小宝生日越来越近,傅乘歌来老地方吃完都没胃口,一不留神就掉了三四斤。
“好鸽子了,多吃点。”唐誉又给他夹了一筷子,熟练地哄他吃完,“我知道你对我最好了。”
“别,你这甜言蜜语是每个人都说吧?”傅乘歌哼了一声,他们这群人,每个人都听过这句话,但每个人都拿小宝没辙。
而这时候,跟着一同用餐的特助也开始忙碌起来。要调查一个人的底细,不难,但眼下这个时间,有点麻烦。所以他率先就把消息发给了顾拥川的特助。
不止是他们老板们有群,他们这些特助也有群,时时刻刻掌握动向。听说前几天顾总找过唐誉,说不定已经查过了。
果不其然,顾总的特助立即发了一份资料过来,同时强调“别说是我给的”。
那就是顾总不愿意公开。收下资料后,特助也心里有谱儿了,八成那个人的背景是有问题。
等这顿饭吃完,傅乘歌陪着唐誉聊了很久,虽然唐誉不愿意说实话,但亲如手足的他们总能对彼此有些安慰。唐誉一直在等白洋的状态更新,消息从[我到机场了]变成[领了登机牌],然后变成了[我要安检]。
安检之后,他又拍了陈小奇去买咖啡的照片,最后的消息是[抵达登机口]和[我们上飞机了]。临起飞,白洋又发了一条[陈小奇的泡菜和腌肉记得先给老六吃]。
唐誉看着手机一路笑着回家,都给前头开车的谭玉宸看疑惑了。到了家,唐誉先把泡菜和腌肉给他:“这个你先尝尝,陈小奇一直说他妈妈手艺很好。”
“行啊,明早我配粥吃。”谭玉宸接过来,只要唐誉心情好了他就高兴。
他虽然是保镖,但是经常模糊保镖的身份。从小一起长大是优点,让他了解唐誉,但也是缺点,让他总能模糊“朋友”的界限。如果是哥哥保护唐誉,在艺术村的时候哪怕山火烧起来他也不会去找白洋,而是死死守在唐誉身边。哪怕昨天真的和唐誉吵起来,也不会让他三种酒混着喝,直到醉晕。
可是对自己来说,对唐誉说“不”太难了。谭玉宸总会站在发小的角度上替唐誉考虑。唐誉一难受,自己就总想让他好受些,所以一再而再纵着他。
“对了,今晚你别喝了。”所以谭玉宸强调了一回。
“不喝了,我现在不敢醉,只想赶紧做事,把计划里的事情都办完。”唐誉说,“有件事我得问你……我昨晚喝醉之后,没干什么吧?”
唐誉心里有数,自己喝醉之后应该不会干什么破格的大事,最多就是安安静静睡觉。可是,今早他手机上有两个接通电话,一个拨给了白洋,一个拨给了……屈南!
“我昨天晚上是不是给别人打电话来着?”唐誉又问,他真的断片了。
谭玉宸哪敢说啊,说你骂别人是讨厌鬼,然后对着咩咩嗷嗷了一通,不仅没有安安静静,还大吵大闹哭鼻子,在阳台上大喊陈念国。“那时候你都开始说醉话了,我也没听清。”
“哦……那好,我肯定也没说出什么来。”唐誉放心了,要是真说点什么出来,他今早估计都不想上班面对白洋。话音刚落,身后响起了开门声,唐誉正想去找二大妈,他人已经来了。
“今天感觉怎么样?难受吗?”水生怕唐誉宿醉后遗症,“我带了些醒酒茶,以前二哥他应酬多,我亲手配的醒酒茶一喝就好。”
“不难受,二大妈,我以后不会再让家里人担心了。”唐誉拉着他的手到厨房来,憋了一晚上的心头大事全盘托出,“二大妈你得帮我个忙!”
语气如此之急,水生略微震惊:“出什么事了?”
“这个,这个药你能不能帮我查查?”唐誉把小纸包拿出来,打开的时候手急得颤抖,“这个药你认识么?是治什么病的?”
小药片?水生疑惑重重地拿起纸包:“你从哪儿拿的?这是谁吃的?”
“我……咳咳,一个朋友的药,我想个搞清楚怎么回事。这不会是治疗什么……绝症的药吧!”唐誉半真半假地说。
朋友?水生半信半疑地点头,猜出个大概来,脑海里浮现出一张面孔,大概就是那个人的。“你别急,这个药片太普通了,白白的,什么字都没有。我得找人去化验。”
“最快什么时候能知道?我急着要,我不想等。”唐誉急不可耐。
“这个我得去问问,你放心,二大妈给你争取最快。”水生摸了摸他的耳朵,“放心。”
唐誉只能是放心一半,另外一半的不放心是山海经那幅画。趁着白洋还在飞机上,他让老五进了书房,如实地汇报了手头上的信息。
“姓王的我已经找着了,叫王涛,是北京伊甸画廊的法人。那辆埃尔法也落实了实名,却不是王涛的,而是一位叫薛思亦的人。目前薛思亦这条线我正在查。”老五猜测,“王涛这个人我调查了一些,他身边的社会构成多是策展人和买家,会不会是他身边的人想要继续持有林雾的那幅画?”
林雾就是山海经的创作者,也是最近风评大好的画家。唐誉却摇了摇头,说:“如果真是王涛这个人主谋,那薛思亦是什么角色?仅仅就是提供了一辆车?太不划算了。”
“薛思亦可能就是另外一个持有人。”老五说。
“这些人,连我的背景都不查就敢动手。也好,他们不查,就说明他们没有那个觉悟,也没有这个打擂台的本事,再次对我下手的时候就该露面了,到时候是他们鸡蛋碰石头。”唐誉总觉得自己漏掉了哪一环,当年和白洋一起在学生会抽丝剥茧办事的劲头又被他找到了。
在摸不清自己前路时,只要能干点实事,也很不错。
要是白洋在……他一定能帮我分析出来。唐誉刚刚这样想,他的工作手机震动起来。
白洋不会打这部电话,公司也不会叫他回去加班。那会是谁?唐誉看向来电人,田佳佳。
“田佳佳……”唐誉自言自语。
谭玉宸也在书房里,大小事他都替唐誉记着。“前阵子你买了一批画作,《白羊》那幅画的画者,就是她。”
“我就说为什么这么耳熟呢。”当时买画的时候自己还在关禁闭,都是老六帮忙操办,唐誉刚准备接电话,手机又被谭玉宸一把按下。
“不用接,万一她是还想卖画呢!”谭玉宸有阴影了,这些艺术家确实有真本事,但他们渴望成功的神情也太极端。
“没关系,当时办画展之前我就和这些人强调过,我只会给他们提供一次机会,至于能不能签约他们各凭本事。如果田佳佳还想卖画,大不了我拉黑她。”唐誉不愿意一把关闭别人的光,总要听听怎么回事。他接起电话,那边是田佳佳犹豫的声音,光是凭借她的语气,唐誉就猜得出来她有多为难。
“喂?你好?”唐誉先开口。
谭玉宸和老六同时“唉”了一下,唐誉有时候就是心软。
“喂,您好,请问是唐先生吗?我是田佳佳。”田佳佳说。
“是,我就是,请问这么晚了有什么事么?”唐誉问。
“我想和您说说画的事。”田佳佳开口。
唐誉微皱眉,还真是要卖画?
“我的画……可能被抄袭了,我也是刚刚才发现,您……您愿意相信我吗?您愿意听我说吗?”田佳佳声音越来越小。
“抄袭?”唐誉眉心松开,“对不起,我不是鉴定家,我没法鉴定画作抄袭。如果你有这方面的需要,我可以找一位鉴定师来,只不过……”
“好吧,唉,我也知道这件事很难办,毕竟……我没什么名气,事业刚刚有点起色。谢谢您。”田佳佳说完就给挂了。
“喂?喂?”唐誉还没听完,那边已经没有了声音,他看向玉宸,“她说她的画被抄袭了?”
“这件事咱们怎么管啊,判定抄袭本身就是蹚浑水。而且啊,不是我说……”谭玉宸实话实说,“画画这种事有借鉴,有照猫画虎,咱们不好下定论啊。实在不成你在壹唐找个鉴定师,和她联系联系?”
“好,这件事你去办。”唐誉算着时间,估摸着白洋快到了。
白洋一路上都没睡着,陈小奇倒是补了一小觉。在飞机上他看着陈小奇的侧脸,后悔当初把山海经那幅画丢给唐誉,是一个致命错误。脑海里,总是回荡着唐誉昨晚的控诉,他说他也在力所能及的范围里把努力做到极致,这种努力到泣血的心情……让白洋彻夜难眠。
所以他凌晨就起来了,洗手切菜炖上锅。
陈小奇曾经说过,唐誉就是因为说话太流利了,经常让人忘记他是残疾人。尽管白洋不愿意承认,可那本绿色的残疾证能说明一切。就因为那个绿色小本,唐誉他开飞机的梦没了。
如果他听得清楚,说不定自己现在坐的,就是他开的那一架。白洋无法控制地去想他,幻想着命运的if线。在那一条线里,自己只是一个普通乘客,在某次出差时,下飞机的时候,刚好撞上了从机头位置出来的唐机长。
他穿着正式的机长服,打着深蓝色领带,双肩扛着金色的三道杠,胸口戴着小飞机徽章。他抬起帽檐,灿烂微笑着说上一句“你好”,恐怕会收获不少乘客的微笑。
可是,没有这个可能性了,唐誉生下来就听不到。
他花了这么多努力才拥有了一口流利的表达,他很喜欢表达,上大学的时候戴着助听器也要上台辩论,用犀利的语言和别人干仗。他说他最喜欢当四辩手,有一种运筹帷幄的输出力。
终于飞机平稳落地,白洋也从思索中脱离出来,在飞机滑行阶段打开了手机。一开机,他就收到了唐誉的新消息,这种急不可耐的联系欲让白洋会心一笑。
唐部长:[白队,帮我挑一张照片,你说这两张哪个好看?]
他发过来两张照片,一张是大四那年在学校拍的,当时还是大一菜鸟的唐基德抓拍。镜头里的他微微笑着,穿着白衬衫,肩膀上落了一只学校的鸽子。
另外一张,应该是他24岁左右的照片了,五官比前两年更为深刻浓烈,长开了,更深邃。可能是他留学时候的纪念,唐誉系着一条米白色的围巾,对着镜头笑出了八颗洁白的牙齿。
于是白洋回复:[第2张吧,第2张笑得好。你拿照片干什么去?相亲啊?]
正在书房处理工作的唐誉也笑了下,回复:[对啊,就是相亲去,你要是早点回来,我就不去了。]
发送完之后,唐誉将白洋选出来的照片放进抽屉,如果真有一天用得上,那就是它吧,白洋说笑得好。
同一时刻,张凯云的房门再次被人敲响,他不耐烦地打开一条缝:“谁啊!他妈的有病吧!”
“您好,张先生。”外头的男人开口,“有一位陈老板,很想见您。他想和您谈一笔生意,如果谈成了,100万到账。”
“操,当我好骗啊!滚!”张凯云将门撞上了,声音震天。
门外的男人却没动,还在等。
半分钟后,那扇门再次打开,张凯云的脸从宽缝露出来,像蚊子闻到了鲜血。“真有100万?”
作者有话要说:
唐誉:我心里有数,就算断片了也只是安安静静睡觉。
屈南:请看VCR!
第43章 知己难寻
张凯云让那人进来了,反正这事也是白来的钱,听一听又不能掉块肉。
结果那人进屋连坐都不坐,一副看不起他的神情。这让张凯云多多少少不太舒服:“你们那个事,是不是先给订金啊?”
男人看着油腻腻的饭桌,这又是一个见钱眼开的人。但此时此刻,见钱眼开就是最好的通行证。他将一张照片放在了油腻的桌面上,推向这位有可能帮他们大忙的人。
张凯云拿起照片,先是很嫌弃地扫了一眼:“这不是那谁嘛……他惹事了?我先说啊,我可没钱!他要是欠钱了你们剁他手、剁他脚、毁他容都随便!他要是和你们说这房子是他的能抵债,没门儿!”
“他……确实惹上大事了。只不过是我们的大事,不是你的。”男人的厌恶之情溢于言表,“你认不认识照片里另外一个人?”
张凯云原本已经把照片扔下了,他还以为白洋那臭小子在外头闯祸,要拿这房子干点什么。现在他再次捡起照片,这才发现照片里不是一个人,白洋身旁还有另外一个男人。只不过那个男人站在阴影里,看不太出来。
从轮廓来看,两个人差不多高,那男的是个长头发。
看着气度不凡。张凯云那仇富的心理立即来了:“是个有钱人吧?这帮孙子,穿好的吃好的,成天就不知道姓什么。”
“没错,他很有钱,比你想象中……还要有钱。就算我给你十个胆子,你也想象不出这个人有钱到什么地步。而且他不止是有钱,还有你永远不能想象的一切。”男人把照片收了回去,“你见过他吗?”
张凯云摇头:“我上哪儿见他去?”
“那白洋没告诉你,他和这个有钱人在搞对象?”男人投下一枚惊雷。
犹如惊蛰的一声炸雷,张凯云跳了起来,怒目圆瞪,头发丝直立:“你他妈说什么!搞什么对象!”
“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你们家的那位白洋,早就搭上了这位有钱人。他早就不缺钱了,还有一份非常优越体面的工作,开着过百万的豪车,住在比你这里……不知道好多少倍的公寓里。”男人说。
“我操……我就说,我就说呢!”张凯云连拍大腿,“我就说他这些年凭什么活这么好,比我儿子还滋润!这房子他也不要了,敢情是早在外头当了有钱人的鸭!给人卖屁股!我跟你说,他爸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他儿子也好不了!”
男人嫌他吵闹,皱了皱眉。
然而张凯云还是咽不下这口气,白洋考上重点高中他气,白洋考上重点大学他也气,白洋参加全国田径锦标赛上了电视他更气。他就想看这个臭小子一蹶不振,变成过街老鼠,这辈子没本事才对。但这些所有的气加起来都不足以和现在相提并论!
白洋他居然搞了个有钱人?
男的还是女的,在张凯云心里都无所谓。他只知道白洋这辈子衣食无忧了,凭借着那张占尽基因优势的脸蛋儿,一下子跨越了阶级。将来那小子就能踩在自己头上,这房子卖掉恐怕还不够那有钱人一辆车钱!
他怎么能生活这么好?他凭什么生活这么好!
“现在我给你一个机会,让你也赚一笔钱,订金10万。”男人开始开价。
“他现在在哪儿工作呢?你告诉我!”张凯云眼红,眼红疯了!他要去公司里闹,必须再狠狠扒一层油水下来!就算要不来几百万,白洋他开的那辆百万豪车必须要过来!他发达了,也得带着家里人一起!
男人又皱了皱眉:“你是不是听不懂我的话?”
“那你到底要我干什么啊?你快说!”张凯云恨不得现在就去。
“我们只需要你做一件事,一件……非常简单的事。为了表示诚意,你可以提供你的卡号,我这就把订金打过去。”男人朝着张凯云点了点头。
在武汉一家连锁酒店里,白洋的右眼皮狠狠地跳了几下。
奇怪,从下飞机开始就一直跳,大概是没睡好吧。白洋摘下眼镜揉了揉,他苦笑,唐誉一回国自己的睡眠质量大打折扣,他总能轻而易举影响一切。
陈小奇将两人的拖鞋放好,回头问:“白组长,你睡哪一张?”
“靠窗的吧。”白洋选了个位置,然后拍了一张房间内的照片,发了过去。
几秒后,唐部长:[你不会和陈小奇睡一张床吧?公司就不能给你们开两间么?]
白洋打字:[唐公主,普通人出差都是商务标间,赶上没有标间就住大床房。不然你猜为什么出差尽量性别相同?再说你没看见这屋里两张床吗!]
唐部长:[谁知道你夜里会不会上陈小奇的床啊?你们体育生的圈子乱乱的,你们经常一起摸一起睡,体院就是淫.乱……]
白洋打字:[对对对,我晚上就去陈小奇被窝里,你就等我们官宣吧!]
唐部长:[让我猜对了吧!我就知道!对了……有件事……我问问你,昨晚我喝醉了,和你说什么了?]
看看,彻底断片了吧?白洋今早看着他若无其事来上班,就猜到他什么都想不起来。唐誉那个人很有脾气,他要是知道昨晚他又哭又闹,今早绝对要请假。
唐誉那边咬着下嘴唇惴惴不安,直到手机震动。
白主席:[说了一堆乱七八糟的,听不清楚。]
于是唐誉松了一口气,早就说了他心里有数,切,自己吓自己。
白洋那边忍着笑意,忽然看到陈小奇好奇地打量着他。
“咦?白组长,你有情况哦!”陈小奇走到白洋面前,在他的眼睛里发现了很奇特的化学反应,“刚才你拍酒店前台,进屋后你拍屋里,是不是给对象报备呢?你可别骗我,从机场开始你就事无巨细地拍照,除了报备我实在想不出别的来?”
“你快去洗澡吧!”白洋推他。
“告诉我嘛,你要是脱单了,你得请我们吃饭!”陈小奇为他高兴。白组长不会做饭,要真是谈恋爱,两个人一起吃饭,总比他回家吃泡面要好。
白洋压着嘴角,手机再震。唐部长来新消息:[还有一件事,我昨晚给屈南打电话了!]
白洋顿时无法呼吸,天啊,唐誉抽风给屈南打电话?他说什么了?他不会把他俩的3年炮友和现在全部都……说漏了吧?
无奈之下,白洋咬着食指的指节,焦虑地啃了啃,回复道:[你说什么了……]
唐部长:[什么都没说,我心里有数。]
刚看完最后一个字,一通电话冲进白洋手机,来电人:南妹。
“咳咳。”白洋清清嗓子,接了起来,“喂……”
“怎么了?你声音听着这么不对劲?感冒了?”屈南关心则乱,“是不是流感?”
“不是,不是,哈哈。”白洋是心虚则乱,“你……什么事?我现在出差呢,在武汉。武汉司机真疯狂,我在车上都恐慌……”
“没什么事,封闭训练刚结束,我问问你怎么样,等你回来我去看你啊。”屈南也是犹豫了一天才打这个电话,“其实有一件很奇怪的事情,我不知道该不该和你说,你还记得唐誉吧?”
白洋鬓角流下一滴汗水,汗水的名字叫“背刺”。“记得……”
“你说,我和他也没有频繁联系过,他为什么会给我打电话呢?说出来你肯定不信,唐誉昨晚,就是那个在学校抢你职务,天天和你吵架,和你对着干的唐誉,他给我打电话!”
白洋的心脏砰蹬砰蹬的。“真的吗?我不信……”
“真的,我一看是他的电话,下意识点了个录音。要不然我也不相信呢。”屈南百思不得其解,“他不是出国了吗?难道回国了?回国为什么找我?”
“他……电话里说什么了?”白洋咽了咽唾液,屏住呼吸。
“他骂我‘讨厌鬼’,唉,说不清楚,我一会儿把录音给你发过去。”屈南眼前犹如一个毛线球,剪不断理还乱,“不说他了,你出差注意休息,别太辛苦,回来那天用不用我去接?”
“不用不用,公司安排有车,你和兄弟们好好训练,等我……等我有时间,回体院看你们。”白洋也不知道这个“有时间”是什么时间,总归先画个大饼。等到电话结束,屈南也把录音发了过来,白洋躲在洗手间里,小心点开,手机快速贴住耳朵。
“你知道我是谁么!”
是唐誉的声音!白洋心室收缩,指间并拢。他要和屈南说什么?说他是自己的炮友!
紧接着是屈南狐疑的声音:“你是唐誉啊,你怎么了?你出什么事了?”
白洋绝望地闭上眼睛,完了,真的完蛋了,屈南要是知道自己和唐誉搞上了,他不在自己面前哭个昏天黑地?而且还是哄不好那种。
“我讨厌你!你这个讨厌鬼!”唐誉语气很狠。
嗯?白洋的眼睛又睁开了。
什么鬼东西?他不可置信,干脆点开又听一遍,这回可是清清楚楚了,“讨厌鬼”这仨字完全踩在白洋的心尖上,越听越柔软。敢情……唐誉酒醉不干坏事,专门给自己竹马打电话骂人家“讨厌”?
这让白洋想起他和唐誉刚刚熟悉起来的那阵子,他和唐誉一起蛐蛐别人,自己骂人不带重样儿,脏得没边,唐誉一句一个“讨厌”、“他真讨厌”、“气得我要命”。当时就给白洋很大的心灵撞击,他真没见过这种类型。
体院兄弟们都是自己这样儿,忽然之间出现了一个爱撒娇又不会骂人的,白洋当时只有一个想法——都说体育生逃不开甜妹,这是真的。
想着,白洋把那段音频下载,然后快速剪辑一番,删掉了屈南的语音,只留下唐誉的。
今晚睡前可以反复播放。
另外一边,傅乘歌今晚睡不着了。
特助今晚和他住在一起,先给唱片机里放了一张,再缓缓朝他走来。“王总说,下周想请您吃饭。”
“他?他算什么东西,就想请我吃饭?”傅乘歌坐进沙发里,一只手支着太阳穴。不远处,唱片机里唤出清绝的嗓音,那是一支粤剧《帝女花》。
“落花满天蔽月光,借一杯附荐凤台上。帝女花带泪上香,愿丧身回谢爹娘……”
唱词动人,婉转悠悠。傅乘歌很喜欢这一支,但一想起王总就倒胃口。“上回见面,我都要走了他还非拉扯我,脏死了。”
特助默契非常:“那身衣服我明天拿走。”
“那身衣服我就穿了一次,烧了可惜,你看看你身边有没有人和我差不多,送人吧。”也就是傅乘歌最近操劳,不愿意情绪大起大落,否则烧成灰全扑在那位王总脸上。
“好。”特助已经习惯了,傅乘歌就是这样的脾气,他看得上的人,能舍命保下,他看不上的人,碰一下都嫌脏。
“下周还要和那些人见面,你安排一下,别让那王总上我的车。他要是上了我的车,我就把车当着他的面烧成车架子。”傅乘歌手指一攥,“你查的资料准确吗?”
特助点头,顾总特助的消息不会错。
“怎么会这样……”傅乘歌苦恼至极。
“用不用和您其他朋友说说?还是……咱们直接再找找唐小少爷?”特助提议。
但傅乘歌马上否决了。“不行,这么大的事情,如果让他们知道,明天他们一窝蜂杀到壹唐怎么办?再有……”
唱片机里刚好唤到了“地老天荒情凤永配痴凰”这一句。
傅乘歌犹豫着:“要是找唐誉说,伤的也是他。他喜欢什么人无所谓,我是希望他找一个背景干净单纯的人,而不是这种……父亲故意伤人捅了母亲,又涉嫌赌博和故意杀人的家世。”
这种家世,连特助都觉得荒唐。“会不会是他故意接近唐小少爷?按理说,唐小少爷的社交圈子,应该接触不到这类人。”
“你也说了,他俩是大学同学,八成就是学校里认识。当初我就不同意让他去首体大,他叛逆期非要去,还选了自己最不喜欢的专业……和体育拉扯关系。”傅乘歌瘦瘦的,纤细的眉梢锋利也艳丽,“可是他俩认识太久了,已经成为了知己,我能怎么办?”
唱片机转啊转,响着:“合欢与君醉梦乡,碰杯共到夜台上。百花冠代替殓装,驸马珈坟墓收藏。相拥抱,相偎傍,双枝有树透露帝女香……”
“天下广阔,知己难寻。”傅乘歌喃喃自语,“再说,我不能凭借一个人的父母出身就一棒子打死他的人品。先让他们相处吧,大不了……我来兜底。”
“是。”特助点了点头,想来顾总知晓这一切也没声张,也是同样的想法。
第二天,唐誉早早来打卡,今天还是周四,下午有公司下午茶,所以他心情不错。
现在他就花那点工资,自然是能省一顿是一顿。办公室前面的工位又空了,他不太适应,好在办公室里已经多了两盆滴水观音,一左一右地陪着他。上午工作繁忙,他先把入库检查的工作交给了唐基德,今天《云渺山海经》正式收入,等待的是拍卖会前的展览会。
“好的。”唐基德很乐意干这个,去找藏品部门经理和保管组组长。
随后唐誉把谭玉宸叫了过来,安排他去联系产品部门评估组的组长卞秋玉,负责为田佳佳找一位鉴赏师,验证一下她所说的“抄袭疑云”。忙起来的时候唐誉就忘记了时间,再抬头时,他又把白洋那组的汤萤叫了进来。
“唐组长,你找我?”汤萤进屋问。
“是。”唐誉点头,“基德说,你看见行政那边的名单了,最佳员工是白洋?”
“这事……要不唐组长你亲自问问行政吧。我,唉,我那天是心直口快,我不是针对基德。基德他是个好小孩儿,整件事不怪他。”汤萤怕他误会自己和基德不对付,大胆发言,“我是不喜欢……算了,说就说了,我是不喜欢张经理的做法。”
“我懂,我也不喜欢。”唐誉转了转圆珠笔,“这件事我会给你们白组长一个合理的答复,我希望你不要把对张伯华的个人情绪带到工作里,毕竟你们还是同事。”
“我懂,我懂。”汤萤连连点头,原先她以为唐组长只是镶金海归,没想到也懂职场一套。
等到汤萤离开,唐誉打开系统名册,找到了张伯华。原本他是想立即开掉他,他相信只要自己一句话,张伯华就会离开壹唐。但是,然后呢?
昨天老六给他讲了那天陪行长们喝酒的事,唐誉虽然初入职场,却明白了这种人,不能开。
公司是舅舅的,总裁办就是舅舅的耳朵眼睛。难道总裁办不知道公司里有个张伯华这种人?他们为什么没有动作?那是因为,这种人,放在公司里有用。他油滑,是个社会老油子,许多场合就需要这种人阿谀奉承去疏通,还能办得滴水不漏。
水至清则无鱼,一个公司的运转不能只靠几个人,每个职位都有存在的意义。张伯华这种人只要不对公司不利,就能稳稳坐在职位上,靠着三斤白酒的社交量为壹唐工作。唐誉相信,哪怕自己开掉了张伯华,公司再招一个进来,就会是“李伯华”、“赵伯华”等等。
只要善用,没有一个人无用。
唐誉想通了这件事,暂时放弃联系总裁办。没想到总裁办的人却主动来了:“唐组长,在吗?”
“请进。”唐誉站了起来。
总裁办的人进屋看着唐誉,内心很是复杂。明明是唐总的亲外甥,现在却在公司里搞乌龙。但唐总不纠正,他们也不纠正。
“刚才行政开会,说您这一组的人太少了,所以从市场营销组拨了一个人过来,以后就给您当秘书。”总裁办引荐了后头的人,“这位是杨宇文。”
站在总裁办身后的青年往前一步,朝着唐誉伸出了手:“唐组长您好,以后您叫我小杨就行。”
说完之后,他还抬了抬脸上架着的金丝边眼镜。
唐誉看着他的眼镜,一瞬间出神。刚好,谭玉宸推门而入,见到总裁办连招呼都不打,越过那些人,径直来到唐誉的耳边:“出事了。”
“什么事?”唐誉压低声音。
谭玉宸把唐誉拉到窗边,低声说:“卞秋玉联系了田佳佳,她说《云渺山海经》是她画的。”
总裁办见唐誉和玉宸都没工夫和他们交涉,便指了指办公室的一角:“小杨,你把办公桌搬到这里来吧,以后好好工作。”
“是。”杨宇文又推了下金色的眼镜框,看向了唐誉。
作者有话要说:
白洋:行,我出个差,你屋里多了个人。
公主噘嘴:又不是我要的……
第44章 伤痛瞒不住
办公室里忽然多了一个人,唐誉其实不太适应。
总裁办认识玉宸,人没来之前,唐总特意发话,谭玉宸不归他们管理,他在公司的权限很高。谭玉宸想去公司哪里都可以,如果他要带唐誉离开,无论何时,不能阻拦。
谭玉宸也没有客气,在公司里“横行霸道”,是关系户的正常发挥。
紧接着就有人帮忙搬工作桌椅,门外的汤萤和余婉君纷纷停下工作注视。两人看向岑书卉,岑书卉笑着点了下头,显然她挺高兴。
也是,余婉君也觉得SVIP该添人了。唐基德是个少爷,经验少,玉宸摆明了不是来上班,只是体验,等于他们组少了一个主力军。岑书卉可够累,这回杨宇文去了也不错。杨宇文不算壹唐新人,已经工作一年多,算是市场销售的佼佼者。
然而这些都没能引起唐誉的关注,他继续问老六:“你是说《云渺山海经》?”
“对啊,就是今天入库的那幅画。”谭玉宸原先还以为这只是一起“抄袭疑云”,他在壹唐也学了几个专业词汇,最有可能就是那个……过度借鉴吧。但没想到田佳佳开口即是惊雷,那幅所有人哄抢的惹祸的画,居然不是林雾的!
“她怎么说?”唐誉也察觉到事态不对劲,果然,他就觉得这件事太古怪了。
“说了好多,卞秋玉也没形容清楚,不然咱们当面问问她?”谭玉宸身为保镖,身上有股子老爸的血性,看不惯邪门歪道。如果是真的,那林雾就是罪大恶极,盗取别人成果!
“好吧,你约她一下。”唐誉也决定管了。
这件事也只有自己能管,眼瞧着画要上拍,放在其他人手里说不定直接忽略掉,能拍出去才是正经大事。谁会愿意担下这个责任去追责画作是否抄袭呢?一旦出了事,对公司而言不好解释,对上拍卖家也不好解释。
也就只有自己,盘子大,手腕多。唐誉头一次感觉到了权力的滋味,他仿佛回到了原来的位置上。能量越大,责任越大,这不只是超级英雄的台词,也是一条正路。
等到他回过神来,方才那位杨宇文已经进来了:“唐组长,您好,这是我的简历,请您过目。”
“哦,好的,你放桌上吧。”唐誉走到桌前,拿起那一份简历,打开之后他惊叹,“这个学历来壹唐干市场,是不是屈才了?”
“不屈才。”杨宇文笑了笑,是个清秀干净的人。
唐誉看了一眼他的正装,和白洋差不多,都是最普通的基础款,市场款。
“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么?”唐誉将简历还给他,“你学的是精算,为什么不干本职工作?”
“说出来您别笑话我。”杨宇文低着头说。
“不笑话,以后既然是一个组,就不用‘您’了。”唐誉说。
“好,谢谢你唐组长。”杨宇文这才说,“因为在这里赚钱比较多。你可以说我物质,但我就是一个物质的人,我想要凭借自己的努力过更好的日子,不愿意一辈子在井底。壹唐是一个非常好的平台,我在这里学到很多,以后我也会继续走这条路。”
这句话,唐誉听着耳熟,便温和地笑了:“好,希望以后我们合作愉快。坐吧。”
“谢谢唐组长。”杨宇文走向他的座位。
等到谭玉宸再给消息已经到了中午,唐誉放下手头的工作,先给白洋回了个信息。白洋和陈小奇正在前往客户见面地点,没想到的是,地点从茶室换成了医院。
到了医院门口,白洋先一阵抵触,他真的很讨厌来医院。不过他还是先给唐誉发了信息:[中午你可以少吃点,下午茶再多吃。]
唐誉看着那行字,直接语音回复:[我想吃鳗鱼饭。]
白洋怕陈小奇听到,直接语音转文字,看完后打字:[我出差呢我上哪儿给你弄鳗鱼饭去!你看我像不像鳗鱼!自己点外卖!]
“外卖又不好吃。”唐誉语音回复完毕,只见杨宇文偏过了身子。
“唐组长,如果你不嫌弃的话,我会做鳗鱼饭。”杨宇文站起来说。
“嗯?”唐誉看向他。他独占办公室习惯了,忽略了别人。
“我家就在附近,中午回去做个饭很容易。”杨宇文特意说了他家的住址。
听起来也是合租,唐誉摆了摆手说:“不麻烦你了。刚才我也就是随便一说。”
“不麻烦,我从小一个人长大,什么都会做。”杨宇文抬起手腕看了看时间,又说,“以后唐组长你可以叫我‘小杨’,在公司里大家都这么叫。”
“小杨……”唐誉却若有所思起来,像触发了特定词。小杨?小羊?他可不能这样叫,不然等白主席回来,就那人的臭脾气估计能把自己从街头骂到街尾。
“那以后你叫我‘宇文’?也有同事这么叫。”杨宇文有些失望。
唐誉又若有所思。宇文太亲密,真叫了也坏事。思来想去,他拿定了主意:“以后我叫你‘文秘书’吧。”
“好。”杨宇文的眼神黯淡一瞬,又问,“请问下午咱们有什么工作安排?我提前准备。”
“下午3点,咱们去楼下的咖啡厅见个客户。”唐誉公事公办地说,还不适应突然多了个秘书。现在他心里头的事情很多,陈念国的追杀、白洋藏起来的药片还有薛思亦到底是谁,这些都成为了谜团。
要把一个接一个的谜团解开。唐誉揉了揉眉头,同时计划着白洋回京后怎么把他拉入朋友圈子。
唐誉不求所有的竹马都能接受白洋,这也不太现实,毕竟大家的生活圈子不一样,很难变成志同道合的好朋友。但只要面上过得去,他们愿意帮白洋一把,这就够了。哪怕不是每个人,只有一个人,这一个人能在不确定的未来里帮白洋一把,那白洋的人生才算有了保障。
自己不能让他梗着脖子孤军奋战,赤手空拳。
想着,唐誉看着桌上的日历,一周后的那天已经被画上了圆圈。那是白洋说他回京的日子。
快点儿回来啊!唐誉情不自禁地笑了笑。
下午茶在下午两点,唐誉不好意思什么都拿,就让老六和基德什么都拿。
然后拉上百叶窗,挑自己看得顺眼的吃。就在这时候二大妈的电话来了,唐誉抄起电话立即离开了办公室,显然有些事情是杨宇文不能知道的。而他刚刚离开办公室,谭玉宸也跟了上去,两人一起进了茶水间。
杨宇文抱着一沓需要彩印的A4纸走向复印机,看了茶水间两眼,再回头时听到了同事们的窃窃私语。
“有人都拍到照片了,他在停车场上了车,车里有个很俊的男人。两人特亲密。”
“还有还有,那天来公司的那个男人,不也是一来就找他嘛,进了办公室还把百叶窗拉上了。谁知道屋里干什么呢……”
“你们说的这都不稀奇,最稀奇的是他和谭玉宸出差那么久,结果你们猜他俩的业绩?零业绩!什么合同都没签回来,谁知道是不是拿着公司的钱出去旅游了。”
“谭玉宸是最大的关系户,不可能用公司的钱。应该是他陪关系户旅游去了,走捷径。”
“你们说什么呢?”杨宇文打断他们。
“说八卦哈哈,有人看到唐誉在地下停车场上了个豪车,真是车接车送呢。”那人小声和杨宇文说,“一身名牌,原来是个爬床的……”
“闭上你们的臭嘴吧。”杨宇文听不下去了,他再次看向茶水间的门,宁愿相信自己的直觉。唐誉才是那个关系户,谭玉宸,只不过是跟着他来的。
茶水间里,唐誉不可置信地问:“什么?强效止痛药?”
“对,是这个东西。”水生速度很快,小宝要得急,他怕孩子着急。
“这个药是治疗什么的?”唐誉没敢问出口,他怕强效是特效,专门针对什么……癌症,不治之症。他曾经以为这种事不会发生在自己身上,没想到居然真有人瞒着他治病。白洋吃药多久了?他偷偷瞒着多久了?
“你别着急。”水生先劝,“这个药,主要是止痛,头疼关节疼都可以吃,不是你想的那种。只不过强效止痛药有副作用,吃多了对胃不好,如果滥用,大剂量用下去也会伤肾。”
“伤胃,伤肾?这么严重?”唐誉对此一无所知。
“是的,所以当务之急……不如你带你那位朋友来医院看看?找个好医生全面检查一次。”水生也是受过重伤的人,一想到小宝喜欢的人背地里偷偷吃强效止痛药他也跟着着急。生病就怕瞒着和拖延,千万别出大事。
“好,我去问问那个朋友。谢谢二大妈。”唐誉出神地结束通话,直勾勾地看着老六。
谭玉宸这辈子都没吃过止疼药:“他背着你吃药啊?”
“嗯,他肯定有地方病了,他就是什么都硬撑!”唐誉没好气地说,担忧和害怕同时交织于心间,他居然不知道白洋在偷偷服药,“现在几点了?”
谭玉宸看了下手表:“该下楼了。”
“好,叫上文秘书和岑书卉,下楼见田佳佳。”唐誉气得昏头转向,还好自己捡到了药包。不然凭借他对白洋的了解,那人就算疼死,也只会背着自己上手术台,绝不透露一个字!
咖啡厅里,田佳佳来得很早,两只手揪着手指头,眉心也皱成一团。当卞秋玉联系她时,她很震惊,她以为唐誉会把自己的话抛之脑后,毕竟自己人微言轻,一幅画才几万块。要不是唐誉给他们这个机会,他们出头太难了。
唐誉在她心里就是一个完美的圣人,所以她不相信壹唐也会相信他。那是一个纯粹的人。等到见到唐誉的工作小组,田佳佳一颗心落定,顿时泪流满面。这种感觉她无法形容,连续几天没睡觉了,她一合上眼睛就是自己的画。
被抄袭被偷走的痛苦,是每个创作者的切肤之痛。这不只是对她的强盗行为也是否定,是灭绝创作欲的伤害!
“你先别哭,先别哭。”唐誉一见她哭,也慌了,连忙求助岑书卉。岑书卉也是女孩子,先一步坐在她的旁边搂住她,她没有开口劝,而是让田佳佳先哭,等到情绪都发泄出来,岑书卉才递给她干燥的纸巾。
“来,擦擦脸,别哭,唐组长这不是来了嘛。”岑书卉还拿出自己的护手霜给她。
“谢谢你们,谢谢你们。要不是你们……我这些天甚至想过封笔。”田佳佳鼻尖通红,痛不欲生。
唐誉已经叫了几杯热饮,先推了一杯给她:“有什么委屈你慢慢说,我们看看能不能帮你。”
田佳佳的泪水又流出来,嘴巴连续张了几回才找到自己的声线。面对唐誉,她磕磕绊绊说出了所有经过,原来3年前那个叫林雾的画家以“冬华”的名字去过艺术村,就在他们的画室里学画画。
“他说他是慕名而来,也是寻找灵感。我相信了,在画室里我们不眠不休地喝酒画画。《云渺山海经》那幅画是我的,原名叫《灵山》,他离开前很喜欢,就以32000块的价格买下来了。后来我埋头画画,从来没关注过市场,我也不懂市场。直到这回你们帮我们搞画展,我亲自来了北京,去了好几个画廊……”
唐誉的共情能力很强,不由自主地抿住了嘴。
“我看到有很多画都很像我3年前的风格,我起初以为是抄袭。可是我不敢确认……后来我发现,那些画风很像的油画全部属于《云渺》系列,画家叫林雾。我很疑惑,就在画廊里兜兜转转找人问……太像了,画画的人才能理解这种感受,就好像……我一眼就能认出那是我的孩子的改版。后来他们说林雾有一幅画要上拍了,叫作《云渺山海经》,我上网一查,直接晕了过去……”
“那是《灵山》,是我的画。我又找到了林雾的采访,才发现他就是冬华。”
整个过程说完了,听起来不可思议。饶是岑书卉在圈内多年也没听过“假冒”事件。这比抄袭还要恶劣。
“我有证据,在我的住处,是他当年学画的照片,还有我画《灵山》的经过。但我也知道,如果没人帮我,我一露头就会被他们找到,我没有胜算。”田佳佳放手一搏,“我愿意把证据给你们。”
唐誉深呼吸了几次,他第一次处理危言耸听的事件,没想到艺术村的事还能牵扯出这幅画。“好吧,我们可以帮你,但你先给我们证据。我还要找人鉴定你的证据是否真实。”
“保证真实!你们去鉴定!我请求鉴定!”田佳佳拎起包就要走,“我去拿!”
“小岑,你跟她回去拿,快去快回。”唐誉的正义感让他无法坐视不理。岑书卉也不耽误时间,立即陪着田佳佳离开咖啡厅。等她们走了,唐誉的手机响了起来,是白洋。
“喂。”唐誉连忙接起。
“是我。”白洋在医院的走廊里,曾经被医院折磨过的不好经历再次袭来,让他疲惫不堪,“我们刚见完客户……”
“客户怎么样?难搞么?”唐誉听他这个语气就猜到了。
“客户不难搞,事情很难搞。”白洋真的心力交瘁,“客户86岁,胃癌。”
“什么?”唐誉的心揪了一下。
“他年轻时候在《经济日报》,那时候鼓励艺术家上报,他负责接洽。然后认识了李文云……”白洋摘掉眼镜说,“李文云和他很谈得来,一高兴就特意送了他一幅画作。”
李文云……唐誉知道,因为唐砚修还收藏了一幅他的画,就算是小作也上百万了。
“李文云在画的后面写上了‘赠与刘琮’,就是我客户的名字。但是那幅画前几年丢了,被他一个女婿拿走了,说什么都不还。现在刘琮老先生要治病,他希望我们能帮他把画要回来,赶紧上拍当作医疗费用。”白洋的脑袋顶着墙壁,他真的,真的很不喜欢医院。
当年妈妈也是这样,在医院里躺着,拿不出医药费,砸锅卖铁。
“这个我想想办法……”唐誉虽然没看到白洋的神情,但听得出他的痛苦,“现在我想问你一件事……你是不是瞒着我吃强效止痛药了?”
白洋原本低着头,忽然抬了起来。今早他还在找药包,居然是掉在公司里了?
“你为什么要吃强效止痛药?你哪里受伤了?”唐誉追问,一秒钟都不敢耽误。
作者有话要说:
公主:下午茶吃吃吃。
咩咩:你看我像不像下午茶?
第45章 关心藏不住
“你调查我?”白洋的神情从疲惫变成尖锐。
没有商标没有药瓶,为了方便吃药,用白纸包着,唐誉要是不调查自己怎么会知道那是什么?白洋一直隐藏的边界线刹那间被唐誉击破,好似成为了一个全身都是破绽的婴儿,让唐誉看穿。
他知道了什么?
“所以你瞒着我什么了?”唐誉继续问,绕过了白洋的话。
白洋了解自己,就如同自己了解他。唐誉原先还抱有一丝希望,那十几颗小药片只是白洋拿来治疗头痛的。可是当白洋情绪反常质问自己的这一刻开始,唐誉便清楚问题大了。
他触及到了白洋不愿意让人深究他的逆鳞。
但如今,再尖锐的逆鳞他也要触及!再不深入问下去,那狗东西会把强效止痛片当糖豆儿来吃!身上哪里疼起来他就嗑药!唐誉也不敢想他究竟吃到什么地步了,是每天一颗还是每天两颗,他的胃是不是已经不行了?他的肾是不是也岌岌可危?
想起这些,唐誉真的讨厌死他,就这样不珍惜身体。他究竟要让自己怎么办?
“你是不是调查我了?”白洋感受到了双重压力,一方面是医院带来的困境,将他打回了最无力的那段时光。另一方面是唐誉对自己的摸底。他都摸什么了?是不是也摸了自己的家庭成分?
“你去体院调查了?”他急不可待继续追问,恐怕是。唐誉拿到药,说不定就回了他们母校。虽然自己的伤势瞒住了队友和兄弟,但队医瞒不住,唐誉说不定再次利用背景关系找了队医,而队医也会拿出一整沓手术报告,告诉唐誉……
那个曾经在赛场上自由跳跃的跳高队队长白洋,已经废了一条腿。
“我没有,你不要把我想那么恶劣。我什么时候查过你?”唐誉的世界和白洋的世界再次碰撞。
“那你干嘛问我这些?”白洋还不相信。
“因为我想知道你究竟瞒着我多少?我想知道你全身上下哪里有问题!”唐誉不想和他吵架的,但他们就仿佛是一头领头羊和一头雄狮面对面,不对着对方咆哮几句就不能好好沟通,“如果我想知道你的一切,犯不着去体院调查。我把药片给别人检验了,白洋,你到底要嘴硬到什么时候?”
酒精消毒水的气味再次朝白洋袭来,白洋闻着想吐。他脑袋嗡了一声,唐誉如果想知道自己的一切,其实真的犯不着回母校。他只要一个电话,就会有人把自己的详细资料放在他面前。
“你知不知道强效止痛药的副作用?你只是出差几天就带了那么多,你是不是准备嗑药成瘾?止痛药成瘾之后的最坏结果是寻找更高级的代替品,国外无数瘾君子都是这样来的。好,我们冷静一下……”唐誉听那边没声了,便立即退后一步,“我是担心你。”
白洋仍旧咬紧了牙关,他的客户刘琮就在身后的病房里奄奄一息。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吃药?什么地方不好了?我知道这样说可能会刺痛你,但是……那家私立医院有我家的人脉和股份,我可以给你找到最好的医生,安排最好的病房,只要不是没得救……”唐誉停了下来。
这一刻,他切身体会到了“失去”的恐惧。他真怕白洋说出一个他根本没听过的疑难杂症,然后再说已经药石无医。
“你拿着药,去化验,唐誉,你这样做让我很难接受。我不愿意说的事情你为什么非逼着我?”白洋已经无路可退,唐誉太聪明。要么不让他发现端倪,要么就全盘托出,他只是看着温和,一旦他不破不立,唐誉也会使用手段。
“对,我就是要逼你,我不光逼你说,我还要逼着你去医院。如果你不说,没关系,等你回京那一天,你走出大兴机场的国内到达出口后见到的第一个人就是我。我会直接把你接到医院里,直到你痊愈。在此之间,我可以让你在社会上人间蒸发。”唐誉已经把最坏的打算告诉了他,这回,休想糊弄过去。
白洋像个千疮百孔的人,被医院和唐誉的步步紧逼近一步击穿。他无法想象右腿暴露在唐誉面前的情形:“你这样做是犯法的!你这是侵犯我的隐私!”
“在绝对力量面前,你没有隐私。”唐誉说。
白洋没再回应,而是挂断了电话。他重新戴上了眼镜,那双没有度数的眼睛只要还戴着它,自己就能恢复成无坚不摧。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唐誉,甚至有点讨厌那条腿了,如果它好好的,自己就能骄傲地站在唐誉面前,继续着他从不服软的人生。
“白组长,你没事吧?”几秒后,陈小奇出来了。
“没事,咱们去病房里说。”白洋调整好呼吸,再次带陈小奇进入病房。房间里弥漫着一股形容不上来的气味,别人不知道,但白洋知道,这就是“病气”。他曾经在妈妈的病房里闻过很久,每个形如枯槁的病人好像都会散发这样的气息,哪怕都没有走近,就能感觉到。
他这回的客户刘琮躺在床上,戴着氧气罩,手指夹着血氧。他的大女儿满头白发,连同外孙女,都是一模一样的满目愁容。
原先大女儿刘颖和外孙女周巧把见面地点定在了茶室,可是刘琮突然状况不好,所以才来了这里。白洋和她们的愁容相见,脑海里全部都是妈妈的脸。他想逃开,想要立即离开这里,如影随形的阴影却追着他,宣告死亡结局,宣告他无可奈何。
在方才,他最脆弱的时候,很想听听唐誉的声音。所以他迫不及待打了电话,都来不及调整语气。白洋觉得自己变软弱了,放在几年前,他绝对不会让唐誉察觉到一丝一毫的动摇。
刘琮还清醒着,两只凹陷的眼睛看着白洋和陈小奇。他的皮肤蜡黄。
陈小奇都不敢看,他第一次看到这样……牛皮纸一样的人类皮肤,癌细胞吞噬着他的生命。
可白洋已经见过了。
刘颖握着父亲的手,她如今也60岁了,不再年轻。她的女儿正值中年,成为了全家的发言人:“您看,刚才咱们谈的这个事,有希望吗?”
“您确定,那幅画是被您母亲的三妹的配偶拿走了吗?”白洋的心口发紧。观测屏幕上的心跳拉他坠入地狱,那一天,他亲眼看着母亲停止呼吸。
“确定,真的就是他,一开始我们都以为那幅画丢了,还报了警。后来他喝醉酒亲口承认,第二天又不承认了!”刘颖忽然站了起来,“我妈后来还上门要过,他就不认账了!畜生!”
“如果您能帮我们要回来,上拍的手续费可以多收一些。”周巧为难地说,“我们实在拿不出钱了,那幅画……能救命!”
陈小奇有些为难,但是面对病人家属,他不能直说。白洋想了想,对陈小奇说:“咱们到外头给公司打个电话。”
“成。”陈小奇心如明镜,根本就没有公司电话这一说,白组长是想拒绝。因为客户组接待只有谈拢和联系评估的工作,寻物不在他们的业务范围之内。如果真开展这项业务,那么会冒出许多人让他们去找。他们不是侦探,他们谈拢的条件是先看实物。
“唉……”一回到走廊,白洋就想抽烟。
“白组长,如果你不好拒绝,我去说吧。”陈小奇想给他解忧。
“你让我自己想想。”白洋很被动。
“我看得出来,你心里特别难受。我也难受,我特想帮他们,可是……咱们怎么帮他们要啊?那女婿还是事业单位,咱们估计连他单位的大门都进不去。”陈小奇拍拍白洋的肩,“要是太难受了,你再给你女朋友打个电话吧。”
“嗯?”白洋忽然看他。
“你就别瞒着我了,我不傻。”陈小奇什么都懂,“你刚才脸色很差,急急忙忙出去打电话,肯定是和女朋友联系吧?我也这样,我难受就想给我妈我姥姥打电话,哪怕听听她们声音就好。人……总要有点精神支柱,对吧?”
精神支柱?尽管白洋不肯承认,但他的改变已经被陈小奇看出来了。原来在外人面前,自己方才的渴求竟如此明显,想听唐誉声音的愿望一秒都不能等待。
“你再给她打打电话吧,病房里我去说。”陈小奇鼓励白洋。
白洋还在想“精神支柱”4个字,衡量着它的重量。他不是铁石心肠的白眼狼,唐誉为自己做的一切历历在目。经历了陈小奇的“点拨”,他又觉得,确实应该再打过去。
“你回病房吧,告诉她们,咱们接了。但结果不一定成功,咱们只能尽人事听天命。”白洋迈不过这道坎了,他如果不插手,他相当于放弃了“母亲”。
“……成吧,我去说。”陈小奇虽然不理解,但并不反对,转身走回病房。白洋再次面向墙壁,掏出了手机。
唐誉还在咖啡厅里生闷气,等着白洋的台阶给他递过来。他就纳闷了,让白洋服个软就跟要他命一样。
一连喝了两杯热巧克力,唐誉这口堵在心口的气才消下去一些,刚好,手机亮了起来。
台阶来了。
他故意等了几秒,故意晾着白洋。
之后懒洋洋地拿起手机,接通了视频通话。白洋的脸出现在手机屏幕中心的一刹那,唐誉就忍不住想要钻进屏幕里抓他。然后把他整个儿塞进……随便什么检查仪器里,从头到脚扫描一遍。
“你在哪儿呢?”白洋很想看看唐誉的脸。
“咖啡厅。”唐誉冷冰冰地说。
“怎么去咖啡厅了?”白洋继续递台阶,既然你冷冰冰,我热乎一点。
“谈生意。”唐誉偏了偏脸。
“谈生意去办公室谈,你总是乱跑。其实我刚才不是和你发脾气,我吃那个药是因为……”白洋不仅担心他的安慰,还担心他乱喝东西吃坏肚子。忽然间,屏幕右侧的半杯咖啡进入他的视野,白洋目光如炬,短时间内分析出唐誉身边还有别人。
“六儿在你旁边?”白洋警觉地问,“基德?”
他之所以这样问,是因为他观察过,玉宸很习惯坐在唐誉的对面。他的视野范围要保证看到唐誉的后背发生了什么,所以大概率是基德那小家伙。
“嗯……”唐誉迟疑了一瞬,糟糕,刚才太生气,没告诉他杨宇文分到自己组里。
风雨欲来,要出事!
“谁?”白洋顿时收起了自己的软弱,他几乎就要告诉唐誉了,但他马上从唐誉的表情里分析出有事不对。
唐誉旁边坐的那个人,不是谭玉宸,也不是基德。
唐誉先深深地吸气,人有失手马有失蹄,他就应该主动报备。白洋这两天都好乖,什么都说,自己居然给忘记了。
“是……行政刚刚给我拨来的新组员。不是我要求,是行政说SVIP组员不够,为了给大家分担工作压力。”唐誉绝望地抿了下嘴唇,“是公司里的同事,不是新人。”
“谁?”白洋继续问。
“杨宇文。”唐誉一瞬间就招了。
“他?”白洋推了下眼镜,“你把镜头转过去。”
唐誉并不想这样做,虽然杨宇文离自己挺远的,中间还隔着两个位置。但他们的咖啡杯太近了,就会造成一种视觉误差。在白洋的要求下,唐誉慢腾腾转了下手机,快转,快回。
正在笔记本电脑上工作的杨宇文察觉到,看向了唐誉,还推了下眼镜。他没看到手机里是谁,但敏锐地猜出……大概是谁。
白洋的舌头在牙齿内侧滑了滑,还真是杨宇文,那个名牌大学精算高材生。他不是在市场销售吗?怎么突然转客户服务了?而唐誉居然没有主动说。自己在医院情绪不稳定的时候,他俩在咖啡厅里喝热饮。
挺好,挺好。
“哦,他啊,挺好的,挺好的。你们好好工作,我不打扰。”说完,白洋把这通视频通话结束了。
面对着黑掉的屏幕,唐誉方才还等着台阶的心情被全体推翻。他立即给白洋发了个信息:[我没想瞒着你,我刚才吵架忘了说。]
白主席:[没事,你先忙,我去工作了。]
这回真是完大蛋了。唐誉深深知道“没事”这两个字的意义,那就是“事情大了”。可是他再给白洋发信息解释,那边都不回了,俨然进入了工作状态。
“唐组长,刚刚发生什么了吗?”杨宇文疑惑地歪了下脑袋。
“没发生,你先忙吧。”唐誉苦笑着说,这总裁办真是给自己找麻烦。你们倒是给我安排个女同志啊!
结束通话后,白洋确实开始工作了。他心情极差,又不想在医院久留,又不想回忆杨宇文的模样。在自己没来之前,杨宇文蝉联了一年的最佳员工,他是市场销售的大红人,实力过硬。
拨给唐誉那组,其实也对。
毕竟六儿不干活,基德是个新人。
其实也对。白洋掐了眉心,警告自己不能再多想了。他和陈小奇马不停蹄地赶到刘琮三女婿的工作单位门口,打算先探探口风。
陈小奇冲锋陷阵,率先跑到保卫室去问,几分钟后垂头丧气地回来:“人家说了,不让陌生人进。咱们没有通行证件。”
“好吧。”白洋已经抽完了一支烟,用尼古丁来麻醉自己的神经,“咱们去停车场!”
周巧不止提供了肖伟亮的工作单位和照片,还提到他有一辆奥迪。白洋和陈小奇到了地面停车场就开始找奥迪A4,看到四个圈就冲过去对一下车牌号。明明是客户服务,现在像私人侦探。
功夫不负有心人,半小时后他们终于找到了那辆奥迪。既然工作单位进不去,他们等在外头总行吧。肖伟亮他总要开车回家。
而咖啡厅里,谭玉宸忽然接到了电话:“怎么回事?把人先带回来!”
“谁?”唐誉感觉又出事了。
“岑书卉和田佳佳,她俩还没回去就被跟踪了,老五发现的。”谭玉宸说。老五一直在查伊甸画廊那条线,所以刚才不放心两个女同志回去取证据,悄悄开车跟上了。还好是跟上了,两个人已经上了他的车。
“被跟踪了?看来这幅画背后的事还不小呢,真是越挖越深。田佳佳这几天在各大画廊转悠,问了好多人,保不齐就有伊甸画廊。”唐誉眉头紧皱,仿佛看到了一条黑色的暗线在面前展开,背后是藏圈和拍行的深水。
也不知道白洋那边顺不顺利,现在还把羊给惹毛了。
就在唐誉愁眉苦脸的时候,坐在唐誉对面的谭玉宸悄悄给白洋发了个消息。
[你啥时候回来?唐誉这边遇上大事了!]
作者有话要说:
公主:想高冷,直接翻车了。
老六:没关系,我会搬救兵。
第46章 操心更瞒不住
白洋还在等肖伟亮,脑海里却总是出现杨宇文。
其实,行政把杨宇文拨给唐誉,也是应该的。自己不用瞎想。
白洋又一次点上了烟,远离了不抽烟的陈小奇,刚好手机震,他看到了老六的信息。
遇上大事了?白洋连烟都忘记抽,手指夹着烟回复:[什么大事?]
谭玉宸就猜到咩咩会是这样反应,两个人的心都在对方的身上呢,两个人都是聪明人,只是他们的爱情笨得要命。
[晚上我和你细说,现在我先忙。你放心,有我们在,唐誉不会有危险。]
白洋等消息等得出神,忘了手里燃烧的香烟,直到被烟头烫了下指尖,才将目光从“唐誉不会有危险”几个字上挪开。
他和陈小奇就这样枯燥地等待着肖伟亮,两个人都不知道会有什么样的遭遇。天渐渐黑了,时间一不留神过了傍晚,白洋连烟都抽光了半盒,终于,那辆奥迪车闪了两下车灯。
有人开车锁了!
白洋和陈小奇同时提起精神,肖伟亮的真实相貌和照片里有些出入,黑瘦,戴一顶瓜皮帽,公文包夹在腋下。他还没走近车门就被白洋拦了下来,一双倒三角眼紧盯他不放,仿佛是知道他们来做什么。
“肖伟亮先生,您好,我叫白洋,这位是我的同事陈小奇。这是我们的名片。”白洋双手递上了自己和小奇的名片,“我们这次来是……”
“滚滚滚!给我滚蛋!”肖伟亮一抬胳膊,将那两张雪白的名片扫到了半空中。名片摇摇晃晃落在地上,还有一张掉进了砖石缝。白洋见他这样抗拒厌烦,大概率是以前刘颖和周巧找过别人联系他,让这畜生有了心理准备。
果然,肖伟亮都不用听下一句话就猜到他们的来意,甩起公文包,朝着白洋的太阳穴就抡了过去。白洋反应快,脑袋还是被打了一下,刚好是公文包的尖角。
头上一疼,白洋手背上青筋暴起,强忍住了还手的冲动。
“你这人怎么这么没素质!怎么还打人呢!”陈小奇哪能亲眼看着白组长挨打,两条手臂作出拦网状将人往外推。不料肖伟亮越挫越勇,抡得更快,连续几下都重重打在了陈小奇的胳膊上。
“我让你们来!我让你们来!再有一次搞烦老子!”肖伟亮攻势猛烈,骂人又快又脏。白洋第一时间把陈小奇往后拉,这傻小子拿胳膊挡,一会儿就给你抡出淤青。在肖伟亮的眼神里,白洋看出了很熟悉的成分,那就是越心虚越凶狠。
就和张凯云一样。张凯云占了妈妈的房子,心虚,所以每次见面都先骂,恨不得给自己骂得胆战心惊。
他占了刘琮老先生的救命钱,也希望用这种方式给他们骂走。
“够了!”白洋哪里受得了让人这么打,自己可是曾经站在全国最高领奖台上的那个人。他一把抓住肖伟亮的两只手,将人往后一推,肖伟亮才发现原来自己根本打不过眼前这个,径直地靠上了车门。
“我们开门见山,这次是为了刘琮老先生的那幅画而来。如果您还有一丝良心,就把那幅画还给原主。那幅画是李文云赠送,你拿在手里也没有任何价值,但是在另外一家人眼里那幅画的价值就是一条人命。”白洋眼里有红血丝,他仿佛回到了那一年,自己求着各路亲戚救一救人。
他那年磕了无数个头,说了无数句“等我长大就会还钱”。但是没有人借,白洋长大之后也不怪他们,毕竟他爸早早败坏了名声。谁会把钱借给赌鬼的儿子呢?
陈小奇胳膊肘都被打麻了,也不和他客气了:“如果你还有点人性就物归原主!现在刘老先生是生病了,你抢了他的救命钱就不怕报应吗?”
“什么报应不报应,画不在我手上就是不在!”肖伟亮当然不肯承认了,他已经咨询过鉴宝专家,画可是真的!
如果能拍卖,那幅画就是几百万,几百万啊!肖伟亮现在每天都在盘算着怎么用这笔钱去享受,换车!换房!旅游!他贪婪地吸附在这幅画的价值上,那已经成为他下半辈子的大金库,怎么可能再还回去?
刘琮和自己又没有血缘关系,他就是自己老丈人而已!肖伟亮不仅没有愧疚,晚上和媳妇儿做梦都笑,媳妇儿都夸他手脚快,那幅画早就该拿回来。
“你们再来纠缠一次我就报警!滚!我报警了啊!”肖伟亮也很清楚,这些人拿他根本就没法子。他们能报警吗?不能的,画藏得好好的,没有证据。最多就是一个家庭纠纷。但是这笔钱就是他们的荣华富贵!
白洋和陈小奇出师不利,当然这也是预料之中。肖伟亮上了车,拐弯出库时还故意撞了下白洋,用力鸣笛两声。白洋和陈小奇退到安全区域,一时间都没有说话。
“走吧。”半晌后,白洋弯腰捡起了他的名片。
名片脏了,他用力地擦干净,不让自己的名字沾上尘埃。
咖啡厅里,唐誉同样一筹莫展。
老五开车把岑书卉和田佳佳带了回来,两个姑娘家头一次被人跟踪,这时都有些坐立不安。唐誉先安慰了她们几句,朝着老五点了下头。
老五把一张照片放在桌子上。唐誉再把照片推向她们:“这个人你认识么?”
岑书卉先看,摇摇头。田佳佳看了一眼,马上认出来:“我见过!”
“你是不是去过伊甸画廊?在亮马桥那边。”唐誉提示她。
田佳佳回忆,亮马桥这个地名她陌生,人生地不熟。但“伊甸画廊”她有印象,那是一家靠河岸的画廊,很有风情。“我去过。”
“那就对了。你发现了《云渺》系列的画法和使用元素与自己3年前的画高度重合,然后在各大画廊里寻找《云渺》系列的作品,这肯定也引起了对面的关注。相片里这个人叫王涛,他就是伊甸画廊的法人。之前他给了别人一笔钱,让那人用红油漆泼花了我的车。”
这样一想,唐誉就更生气了,徐姨的小鱼头现在还在4S店里保养呢!
“他为什么这么做?”田佳佳头疼了,画画忽然不再是一件单纯的事。
“因为有人想阻止你的《灵山》上拍。”唐誉贴心地换了名字,如果再提《云渺山海经》那对真正的创作者无疑是二次伤害,他不愿意看到认真努力的人付之东流,竹篮打水一场空。
田佳佳茫然地看着他,显然,这里头的弯弯绕绕她不懂。
“这后面的事情我去处理,你们放心,我会保证你们的安全。老五。”唐誉看向右侧。
老五马上站起来。
杨宇文虽然一字不说,但心里的预言已经得到验证,唐誉绝对不是镶金海归。
“你亲自开车带田佳佳回去拿资料,送回来之后,找个安全的地方安排好她。”唐誉相信老五的反侦察能力,“小岑,你就别跟了,这件事原本和你没关系,我不想你牵扯其中。”
“谢谢唐组长。”岑书卉今天对他刮目相看,这个人……好像和传闻中不太一样。
“先把资料拿回来吧,其余的……我再想想。”唐誉看向了手机,他需要好好安静一下,理清问题的关键。
咖啡厅会议结束,大家各自回到工作岗位,很默契地闭口不谈。仿佛刚才只是SVIP的组长为了欢迎新组员的来临,请他们下楼喝了一杯咖啡。进屋之后,唐誉就把玉宸拉过来:“薛思亦查清楚没有?”
“查了,他家是做海鲜贸易的,和艺术不沾边。”谭玉宸说。
“海鲜?”唐誉一时想不通,还以为薛思亦也是一个圈内人,“总之,你让老五先把王涛盯紧。然后……”
“然后什么?”谭玉宸心有灵犀,肯定和咩咩有关系。
“然后,你晚上抽空问问,他那边进度怎么样。”唐誉拿起手机,打开了聊天页面。他有一种直觉,今天的白洋……其实很需要自己。
他从来不会这样软弱,居然轻而易举暴露出情绪上的起伏。按照他从前的臭脾气,哪怕天塌下来,白洋也会找个地方疗伤,把所有的痛苦隐藏起来。等到他出现在自己面前时,一定是光辉璀璨,无人能敌,无坚不摧。
但是他居然为自己改变了。
他先是主动给自己打了电话,又打了视频。如果不是无意间看到了杨宇文的咖啡杯,其实白洋已经要说了!就差这一步,唐誉也不能怪杨宇文,毕竟只是咖啡杯入镜。
此刻,唐誉为白洋的改变而欢喜,那头领头羊的犄角终于不是只会顶自己,而是已经学会了用犄角轻轻地蹭自己,寻求安慰。
再近一步推理,唐誉猜测那边必定遇上了白洋处理不了的事情。
就如同自己面前一筹莫展的乱况。
等到回到公司,唐基德率先进了办公室,悄悄地递了一张纸。
唐誉低头一瞧……
[刚刚我和小奇联系过,白队那边有点麻烦。]
“好了,我知道了,我会处理。”基德是白洋的小棉袄,唐誉深以为意。现在工作照常继续,唐誉忽然间很想念茶水间的一切,他再次点开手机,确定送给白洋的生日礼物已经快到北京,这才放心。
他已经不放心太久了,特别是研究生出车祸之后。唐誉还记得被凶猛弹出的安全气囊包裹是什么滋味,像被气球夹住身体,又塞进了滚筒洗衣机。车翻滚了好几圈才停下,唐誉被气囊挤压,浑身动弹不得。
他也没有那么大的力气拨开气囊,从翻面的轿车里爬出来。但不得不说,唐誉自认为自己是一个很难杀的人,全车保镖都受了伤,或多或少有些挂彩,受伤最严重的就是离自己最近的玉宸,头上还缝了5针。
受伤的6个人把自己从车里拽出去,唐誉全身无损。或许冥冥当中太爷爷真的给了自己99条命,从早产、进保温箱、肺部感染、耳朵手术、食物中毒,再到车祸,致命狙击,每一次,自己都能活下去。
也不知道陈念国会不会破防。唐誉苦中作乐地想,陈念国估计都没见过自己这么难杀的人,他要崩溃了。
也就是那次车祸,更加坚定了唐誉要把白洋弄到家族产业里的决心。当年他秋招,他小棉袄基德送过去的资料大部分都和唐家有关系,哪怕他不选壹唐,也会进入其他的唐家人公司。
到了下班时间,老五终于把田佳佳安排好,并且带回了她宝贵的资料。唐誉带着资料回家,细细观察,资料里田佳佳穿着大背心,脚下有几个啤酒瓶,地面、墙壁和衣服上淋淋洒洒都是颜料。
她没有美术宣传片里面画家的优雅,反而是迷茫和焦虑的。她也没有那么干净,脚下的洞洞鞋上还插着碳素笔。
而坐在她旁边的人,就是林雾,也就是当年的“冬华”。
“好,这些东西我来保管吧,王涛一定想不到她会找上自己。”唐誉拿着的不止是资料,也是一个艺术家的未来。他仿佛成为了一个维持公正的审判官,决定要敲下正义之锤。
而客厅里,谭玉宸也没闲着,把今天发生过的事情都告诉了白洋。白洋从停车场回来就一直在连锁酒店里,他不敢回医院告诉她们结果,而且还想再试一把。可谭玉宸告诉他的大事又拎起了他另外一根神经,那幅画怎么捅出这么大的篓子?
[现在就是僵在这里了,我们能跟踪王涛,但如果直接给王涛按住,他一定不会说薛思亦是怎么回事。充其量他们就是承认呗,说不想上拍,想要压价。]
谭玉宸发过去后满目愁容,等了几分钟,又问:[你那边怎么样?]
这样一等就等了一刻钟,谭玉宸几乎快放弃了,以为白洋一定不会回复,手机却在这时候收到几个字:[我和小奇都觉得自己很失败。]
唐誉还在书房里整理思绪,时不时拿出全家的全家福看看。爸妈两家都姓唐,两个唐家沟通爸妈的爱情结合,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唐家。拍全家福的时候人都要站不过来了,连摄影师都称赞真是人丁兴旺。
唐誉看着看着,情不自禁地笑了笑,爱上面每一个人。突然书房门被人敲响,唐誉放下照片:“进。”
“出事了。”谭玉宸一进屋就说,并且把自己的手机放在书桌上。唐誉拿起老六的手机,拇指按住屏幕往上滑动,越看越皱眉。最后一行字,是白洋发过来的单位地址。
唐誉的眉心也在这时候松开了。
他拿起了手机,拨通了陆卫琢的电话。
陆卫琢正在陪老爷子下象棋,四合院里朗朗清风,这时候是最舒服的时节。不然等到夏天,院里就会有蚊子和蝉鸣,紧邻二环路的四合院哪怕藏得再深,赏月都觉得聒噪。
“爷爷,您先下,我接一下小宝的电话。”陆卫琢放下龙井茶,拿起了手机。他陪着爷爷下棋一向都是静音,就是不希望有人打扰。但唐小宝的电话不能不接。
“喂?”唐誉估计他这时候陪爷爷下棋呢,“爷爷在么?”
“你是不是应该先问问我啊?”陆卫琢笑道。
“你都接电话了,肯定在。”唐誉先说,“我前阵子买了几棵茶树,都是不对外的,专门出云顶白茶。最老的一罐子都十年了,过几天送给爷爷先喝。”
“你就会讨人欢心,说吧,什么事。”陆卫琢说着挪了一下他的车,顶住了老爷子的偷袭。
“没有没有,我没事也能找你。”唐誉清楚这件事不好托人,所以故意绕了弯子,“琢哥,明天来我公司一趟行么?”
“你先说。”陆卫琢又动了下棋盘上的炮。
“唉,我有个朋友在武汉出事了,我想找你帮帮忙。”唐誉只能先说。
“行,明天我去壹唐找你,见面细说。不聊了,我先陪爷爷下棋。”陆卫琢算是同意了,率先结束通话,随后又往前进了下马,对爷爷说,“将军。”
“哈哈哈哈,你小子!你小子!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比你爸那个臭棋篓子强多了!”陆老爷子拍腿大笑,又问,“刚才谁来电话?”
“小宝,他说给您买了几棵茶树。”陆卫琢当然知道这事没这么简单,能让唐誉亲口求人,大概这个“朋友”不会是什么普通朋友。
放下茶杯后,陆卫琢看向身后的特助:“准备订机票吧,我亲自去武汉办事。”
而武汉的连锁酒店里,白洋正在给谭玉宸发语音:“你先别盯着薛思亦查了,要查就查林雾。有没有可能这都是林雾一手策划的?”
对,就是查他!白洋想方设法给唐誉解决难题,这事说不定关键在林雾身上,其他的都是烟雾弹。
作者有话要说:
不好意思,电脑出了点状况,居然在这时候它自己更新!
公主:给咩咩摇人!
白洋:给唐誉献计!
第47章 双人互补
“等等啊,我把电话给别人。”谭玉宸不想当传话筒了,用肩膀顶开了书房的门。
唐誉挂断了陆卫琢那通电话就在想,会不会他想得太复杂了,其实这件事就是林雾一手策划?
那他的出发点是什么?
“电话电话。”谭玉宸先不管三七二十一,一把将自己手机塞在唐誉手里,然后知趣儿地离开。关上门时,谭玉宸用口型说“咩咩”,这样他的任务就完成了。
白洋?他偷偷给白洋打电话?唐誉能猜到白洋会是什么语气,把手机放在耳边:“喂……”
“唉。”白洋先是一声叹息,六儿你可太能了。
“叹什么气?今天不打官腔了?”唐誉这回主动给台阶。
“对,我特别喜欢打官腔,你小名是不是叫‘唐官腔’?”白洋接话。
唐誉把椅背往后靠靠,两个认识太久的人大概就是这种状态,给台阶快,下台阶也快,不再纠结到底谁更主动。反正到最后两个人还会纠缠到一起去,剪不断理还乱。
“懒得理你……老六给你说什么了?”唐誉揉了揉太阳穴,“是不是都告诉你了?其实我怀疑……”
“林雾,对吧?”白洋面对唐誉,就像看着一个完全翻面的自己。
“可是呢?”唐誉说话又开始吞字,反正他吞掉的字,都会被白洋完整地脑补出来。可是林雾这样做是为什么呢?他真不怕自己查到他头上,毁了他正在上升的美名么?
白洋先是在心里骂了自己几顿,这边的烂摊子还没收拾好,就开始操心唐誉那边的烂摊子。其实哪怕他不说,唐誉的脑子一旦反应过来,操作很快,他已经怀疑到林雾头上了。
“为了钱。”但白洋把他失去的那一块拼图补上,让他操作得再快些。
唐誉站了起来,走向窗口,这边能一眼看到香港马会。那些闪烁的灯光暗传了某种信息,他为什么没想到呢?
“你别把事情想太复杂。”白洋继续说,“我知道你怎么想,你是不是怀疑……如果是林雾动手威胁了陈小奇又威胁了你,他的诉求是回收田佳佳的《灵山》?”
唐誉默认了,他就是这样想。现在林雾的事业如日中天,其他的画再怎么说都是他亲自画的,唯独《灵山》不是。他为了毁掉劣迹,不惜在太岁头上动土?
可白洋却告诉他,太复杂了,自己想得不对。
“他已经敢把《灵山》拿到市面上流通,就说明他根本不怕。咱们再退一步,《云渺》系列真的都是他亲笔吗?他3年前就敢拿别人的画冒充要价,你以为他就不敢找画手顶替?”白洋摇了摇头,“不可能的,人一旦开了闸,尝到好处,就什么都不怕了。他的诉求就是为了钱,他本人不愿意这幅画这么快上拍,拉低了他其他画作的要价!”
“如果真是这样,那所有的持有者都会乱套。”唐誉顺着他的话往下问,“你怎么会想到他只是为了钱?”
“我只是从人的劣根性开始考虑,卑鄙的人没有道德。道德不能培养,是与生俱来的成分。你指望一个拿别人画作成名的人害怕抄袭事件泄露?别做梦了,林雾他只会偷着乐。他没有靠一丝一毫的付出就得到了这么多。这时候不能再从平层视角考虑,你从底层视角往上看看?”白洋一口气说完。
唐誉这会儿倒是沉默了,冷不丁地说:“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没用?”
自己好像确实丧失了某种视角,大部分时间都是白洋给自己补齐。唐誉忍不住开始思考,如果这件事是他的竹马来办,会怎么样?拥川怎么处理?鸽子怎么处理?陆卫琢呢?
如果是二大妈来办,是不是早就搞定了?唐誉再次陷入迷雾当中。
“没有,我从来没这么觉得。”白洋斩钉截铁地说。
唐誉眨了下眼睛,他头一回,听到白洋亲口这样说。
“你只是……咳咳。”白洋确实没说过,骂唐誉的话可以不过脑子说几十种,他斟酌着用词,“你只是没经历过太龌龊的事。不止是你,还有六儿,你们处理过的问题都太罕见了,所以一遇到鸡毛蒜皮反而想得复杂。就好比有人说,最高端的商战往往很朴实,直接抢公章。你以为那些大老板傻吗?”
唐誉笑了笑:“因为抢公章直接有效。”
“杀鸡焉用牛刀,你就不是解决这种事情的料,我才是。我一眼就能看透林雾要干嘛。”白洋后半句话没说,因为自己和林雾都是掉钱眼儿里的人,区别在于,道德线能不能跨过去。有人不要脸就能赚更多。
杀鸡焉用牛刀……唐誉又笑了:“这是我第一次听你这么文绉绉的说话。”
“傻缺吧你,别笑了,骂你你才舒服是吧?”白洋忽然想起了杨宇文那张脸,“不聊了,挂了吧。”
“等等!”唐誉开始往外丢大事,“止痛片到底是干嘛的?”
白洋又被绕回原地,唐誉不依不饶。
“不说是吧?行,你等着吧,我不把你按在轮椅上推出机场大门,我就不姓唐。你休想用两条腿走出来。”唐誉准备来狠的,打一巴掌之后还得丢个甜枣,“你那边的事,我在找人了。”
“你就非逼着我丢人现眼是吧?”白洋的语气顿时就有点冲了。
“那你不是也因为杨宇文和我甩脸色么?”唐誉一步不让。
刚才两人还说得好好的,闹别扭归闹别扭,不耽误办正事。这一刻同时情绪上涌,同一时刻把通话结束。就仿佛谁慢一拍就输给谁了,提前挂的那个就是赢家。
都是狗东西,但从来都不认输,输了的那个更狗。
“讨厌死了。”唐誉骂了一句,又说,“进来吧!”
站在门口的谭玉宸这才推门,拿回自己的手机:“打算怎么办?”
“你先把田佳佳提供的证据送回安保部,鉴定为真后,通知杨宇文安排小型艺术发布会,同时联系圈内媒体,越快越好。王涛那边先不要打草惊蛇,一切听我安排。”唐誉把田佳佳的证据给了老六,看来要搅动起一阵风波了。
只不过自己这艘大船,在风波中稳得住。唐誉再次看向抽屉里的全家福,希望自己有朝一日,能够成为令全家人骄傲的小辈。这样就算自己提前去见太爷爷了,太爷爷也不会认为自己丢了唐家的脸面!
另外就是,他迫不及待地想马上见到白洋,把他用力地按在轮椅上,不带停歇地塞进医院里!
太可恶了他……唐誉的心神总是会被他牵引。海王星牵扯着冥王星,可海王星又何尝不在影响之内?这回自己绝对不让白洋糊弄过去。
第二天,唐誉上午10点就等来了陆卫琢。
杨宇文没想到唐誉动作如此之快,所以他也得加快速度筹划发布会。陌生人推门而入时,他还以为是谁的客户走错了,但看到唐誉立马起身,原来是唐誉的客人。
陆卫琢先是看了一眼两张办公桌:“不好意思,我和你们唐组长有点私事要谈。”
“好的,我先出去。”杨宇文就这样被请出来了。他刚刚关上门,陆卫琢便说:“人了解吗?放在你办公室太危险。不如换成玉宸。”
“总裁办都调查清楚了。”唐誉一直拿着老六的手机,他不想从头解释,干脆把手机给了陆卫琢。陆卫琢越看越沉脸色,看完就问:“这就是你说的大事?”
“公司的事嘛,我现在要好好上班,给小舅舅创收。”唐誉很认真地说,“而且,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要是你,你会怎么做?”
陆卫琢比唐誉大4岁,对人命的概念伊始,就是唐誉的出生。
当年唐誉的妈妈唐爱茉遭遇了恶意车祸,让刚刚7个月的儿子提前降生。唐誉的爸爸唐禹,第一次为儿子签署的文件,就是数不清的病危通知。所以唐誉的百天宴格外盛大,不止是庆祝他降生百天,也庆祝这条小小的生命顽强地扛过了肺部感染期。
只不过当天的唐誉仍旧小得可怜,他的百天其实也就是别人孩子的足月。
“好,我去试试。”所以陆卫琢能够理解唐誉想要救人的心情,或许是自己想多了,这次的事,只是唐誉想要救个人。
有了这句话,唐誉就知道事情差不多了。陆卫琢说话从来不会说满,他肯试试,就相当于别人的全力以赴。等到陆卫琢离开办公室,唐誉又开始联系医院,提前预定了套间,这样不管白洋哪天回京,都能立即塞进去。
除此之外,唐誉又把基德叫了进来。唐基德能体验到SVIP组风雨欲来的气氛:“唐组长,有什么事让我做吗?我一定办好!”
“你先忙手头上的事,这边有杨宇文。他的圈内关系比你多。”唐誉分工明确,给唐基德安排了别的,“你帮我盯住白洋的出行信息。”
“出行信息?”唐基德疑惑。
“他要是订票,改票,或者不管使用什么飞天遁地的交通方式回京,你都要提前告诉我。”唐誉深有把握,“他很有可能把坐飞机换成高铁,你一定给我盯住了。”
“好的。”唐基德应声。不过这两人又在搞什么?白队干嘛大费周章地改交通工具?
白洋正在连锁酒店里查票,准备更改交通工具。
昨天晚上,唐誉的那些话听着很唬人,实际上还真的挺唬人。白洋也不确定唐誉究竟是什么时候激活了这一面,居然还想撒下天罗地网抓捕自己?但自己改票有用吗?
用处不大。唐誉能把北京的每一寸地犁一遍,把自己翻出来。
难不成真要被他按在轮椅上推出去?白洋不敢想那是什么样的状况。
“白组长,这个你听听!”陈小奇拿过他的手机。
白洋接过来,昨天唐誉给他一个信号,说他开始找人,那基本上就会有眉目。别看唐誉没有工作经验和太多社会经验,他说话非常精准。没有把握的事情,不说,开口便落地生根。
自己和他共事太多年,白洋从不怀疑。所以从昨天晚上开始,白洋便通知刘颖和周巧,让她们找找能证明肖伟亮确实拿走了画的证据。总不能唐誉那边找的人到了,他们这边的证据只有刘琮老先生的一面之词吧?
现在看到刘颖发过来的语音,白洋快速点开。
“是他拿的,怎么了?你们有本事去法院告!别以为我不清楚你们几个怎么想,这钱是给爸看病的吗?我就不给!你们卖了画还不是分钱!有几分能花在他身上!”
“刘颖说,这是她和她小妹吵架的时候,偷偷录下的片段。”陈小奇气得鼻子尖顶出了一个包,“咱们也是,昨天太冒进了,应该录音或者录像。肖伟亮他可是单位里的人,他殴打路人怎么算?”
“你别气了,有这段录音就好办太多。”白洋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又把这段音频下载。
陈小奇没办法不气:“又是唐组长帮忙,我又欠他一个大人情!不过话又说回来……咱们连单位大门都进不去,他安排的人有办法吗?”
“先看看再说吧。”白洋相信到时候会有人联系他。
真等到人联系他,已经到了晚上7点。打电话的人又是白洋不认识的人,男中音,说话一板一眼。
“还有15分钟,酒店大堂见面。”
说完通话就结束了。白洋来不及思考那头是什么人,连忙和陈小奇收拾一番,出门见客。等到两人赶到酒店大堂,休息区域的L型沙发上,已经坐了两个人。面前的茶几上放着一个不锈钢的保温杯。
白洋带陈小奇走过去:“您好,请问……”
“你就是小宝公司里的那个同事?”陆卫琢的目光在两人当中游移,最后伸手向更高的那个,“陆卫琢。”
“白洋。他叫陈小奇。辛苦你大老远跑一趟。”白洋一听,唐誉竹马又来了,但这个看上去很好接触。
陆卫琢看了一眼沙发,意思是“请坐”。紧接着他也入座,开门见山地说:“你们很守时,很好。”
陈小奇和白洋并排,这感觉……怎么那么像老师和小学生。
“整件事情是这样的……”白洋想要从头再说一回,但陆卫琢从公文包里拿出了一个牛皮纸信封,信封上什么都没写。
“这个,你给他领导。接下来你们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感谢你们为壹唐的付出,希望那幅画能够物归原主。”陆卫琢并不想再重新听一次,而且多亏自己来了。
原先他误判小宝只是为了帮同事,但是在看到白洋那张脸的一瞬间,陆卫琢就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他看向了特助。
特助默契地点了下头。
居然只是一封信?白洋和陈小奇没过多会儿就回房间了,见面会很短暂。原先白洋还以为唐誉找的人会陪同一起过去,没想到只是一个信封?
“就一封信,行吗?”陈小奇也惴惴不安,“要不咱们先看看?”
“行吧,先看看。”白洋见信封没黏上,可见是可以看的,这才拿出里面的信纸。信纸上面是红头,下面是章子,中间就4个字。
[让他下来。]
还真是……言简意赅啊!白洋知道稳了,字越少,份量越重。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第一次当1的那个人是小狗。
白糖:汪汪汪!
第48章 送我上青云
看到这几个字,白洋眼前浮现了一张脸。
那年的田径比赛,留学生对中国学生进行了有组织的霸凌,当年的自己办事还有些毛躁,和唐誉意见不合,两个人稳定地吵了起来。白洋到现在都没忘记唐誉的愤怒,他几乎瞪着自己说,既然你总说我是走后门的,我就让你知道什么是真正的走后门!
就是因为唐誉的插手,原本令人束手无策的留学生协会被拉下马,整件事有了一个公平的结果。要不是唐誉,整件事只会忽略带过,并非凭借一己之力能够撼动。
那时候的唐誉也很青涩,他对于手里的权力、关系带着莫名其妙的排斥。白洋总是骂他不食人间烟火,不懂人间疾苦。
到了现在,那年愤怒的唐誉逐渐和壹唐的唐誉重合,白洋没有看错他。
唐誉是一颗饱满的种子,阳光、空气、水,他都不缺。他的成长速度异于常人,只要他愿意接接地气,来日不可估量。
而另外一边,铛铛铛,敲门声打断了唐誉的思路。“进。”
“出了点事,你看看这个。”谭玉宸把手机放在书桌上。
由北京几位高端收藏家和鉴赏家、画评家建立的公众号“京人佳作”,这10年多多少少引领了北京藏圈和拍行的风向。这里有真大佬,也有浅水区等待捡漏的玩家,但最重要的是所有关注收藏鉴赏的人都能从“京人佳作”里得到最有时效的信息。
唐誉扫过几眼:“林雾在搞线上的创作分享会?”
“是,今天就是第一期,我看完了,主要分成两部分。一部分是他这些年的灵感方向,另一部分就是……他着重提到了《灵山》那幅画,讲述了那幅画的创作过程,还放出了不少当时他在艺术村学习的照片。”谭玉宸已经做好了工作。
唐誉点开了视频,视频当中,颇有些仙气的林雾正在展示几张照片。他的相貌不错,看起来和金钱利益毫不相干,只是一个略微内向的年轻人。就因为他年轻,脸上稚气未脱,很难让人一眼识别出他私下的阴暗。
笑起来时,还有恰到好处的腼腆。
“这就是我当时的照片,很傻吧?那时候都很傻气。”林雾展示着,也在引导话题,“我在那里住了大概3年吧,后来某个清晨,我收拾了行囊离开了那个地方。我在那里得到了不少灵感,也有人问我为什么要走……”
“他很聪明。”唐誉评价,“他很清晰地建立了个人IP。”
“那是因为……我觉得我和那边的环境格格不入。”屏幕里的林雾抱着胳膊,摇了摇头,“画画不应该和盈利扯上关系。我的老师曾经说过,先把画弄好,自然就有人喜欢,钱自然就来了。可那边有些人……我不知道怎么形容,我一向嘴笨,只会用画笔表达。那边有些人……可能还是太久没画出东西,很急功近利,都有点疯狂了。”
“恶人先告状。”谭玉宸说。
“没事,继续听听他怎么说。”唐誉示意他安静。
林雾还在表演:“我能从他们的眼神里看到渴望,也能看出他们对我的排斥。特别是……当我有了新的进步和灵感,我觉得……他们都想要吃了我。我老师以前也说过,同行不一定盼着你好。”
听到这里,唐誉将视频关掉了。
“他应该是得到了消息,知道杨宇文在筹划发布会的事情。”谭玉宸说。
“他人脉挺广,杨宇文刚开始联系业内人士他就知道了。也是,没点本事,怎么能在两三年内给自己炒高价,还在国外开了联名画展。”唐誉把手机还给他,主动问,“六儿,你觉得咱们要怎么办?”
谭玉宸思索片刻:“静观其变?”
“你学聪明了。”唐誉夸。
“我本来也不笨。这种事,一旦咱们把证据放出去,他作假就是板上钉钉的事情,所以打的是舆论战。舆论战首先就是看谁可怜,他现在做的就是装可怜,先摆出一个清纯无害的假象,博取一批同情票。大家先入为主,也会以为艺术村的人都是利益至上,是看他红了火了,故意坏他的名声。”谭玉宸分析。
“咱们以前想事情太干净,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一点都不假。他想要造势,就让他去造。以后咱们也要学着点。”唐誉的助听器已经亮起了红灯。
“该充电了。”谭玉宸提醒,又问,“那武汉那边……你还插手吗?”
唐誉单手将助听器摘下:“不插手。白洋他只是缺少了一张通行证,我相信他。”
是啊,你相信他的能力,他也相信你的能力。你们两个都可以给对方的事业百分百信任,为什么就不相信彼此能百分百相爱?谭玉宸甚至有些期待了,不知道他俩坦诚相见那天还远不远。
第二天,白洋觉得武汉的天更蓝了。
他和陈小奇早晨吃了小面,休息足够,然后马不停蹄赶往肖伟亮的工作单位。毕竟刘琮还在医院里躺着,这笔钱不能慢。曾经那一串金属的伸缩门拦住了他们,成为了不可逾越的鸿沟,就算插上翅膀也飞不进去。如今白洋再带陈小奇过去,一阵清风吹过,送他上青云。
“您好,请出示通行证。”门口的守卫拦住他们,不允通过。
白洋拿着信封,其实这封信的信息量非常大。信纸上头根本没写肖伟亮的名字,他想叫谁,就可以叫谁。而且白洋确信,无论他叫谁,都能把人叫下来。
但他还是恪守本分地说:“您好,请您帮我叫一下肖伟亮。具体什么职务,我不清楚,您帮我查一下。这是我的通行证。”
这样的找人方式,从没见过。守卫员也是半信半疑,隔着门接过了信封。打开后看了几眼,又抬头往外扫视,他这才说:“请在传达室等一下。”
进了传达室,陈小奇还在措词:“白组长,一会儿就让我来说吧,我心里有些话不吐不快,必须教育肖伟亮。”
“不,现在不是教育他的时候,办事要紧。”白洋何止想“教育”他,简直想“教训”他。
陈小奇点头认可,又问:“那咱们直击要害?”
“先看看要害是什么,毕竟我觉得下来的不会是他一个人。”白洋目光远眺,看向那栋高楼的长方形入口。不一会儿,他的预感再次化为现实,跟着肖伟亮一起下楼的不止是他一个,也不是两个,而是三个。
一共来了四个。
而肖伟亮小步快走跟在最后。想来是那封信引起的蝴蝶效应,保卫员层层找人,信件层层上传,在这种地方力量的传达具有递增性,越是上面的人越看章。明明没有姓名,却无意间叫上了肖伟亮的上级、上上级和上上上级。
白洋闻到了他从未有过的力量。
等到他们一进传达室,走在最前面的那个人迎面伸出了右手:“您好您好,有失远迎。”
再次看到白洋和陈小奇,肖伟亮别说是抡包打人,连个白眼都不敢翻过去。前所未有的压力镇压在他头顶,一双无形的大手决定着他的事业。肖伟亮真不敢相信,这俩居然鸟枪换炮,还有后手!
“没关系。”既然扮演了大佛,白洋也不能给大佛丢人,这层镀金还是要牢牢扒在身上,所以也不客气地说,“我们这次来主要是找肖伟亮,询问一些他的……家事。”
离肖伟亮最近的上级连忙问他本人:“你犯什么事了,好好汇报!”
肖伟亮面色有些麻木,是事到临头的不甘心。原先他说过的话都成为了回旋镖,他恨不得时间倒流去堵住自己的嘴。但没到最后一步,他也不会善罢甘休:“家事就论家事,没必要……”
“你应该知道我说的‘家事’是什么事?你先自己交代,交代不清楚我补充。其他人先坐吧,大家别见外。”白洋最善于打官腔,这一回还真让他打上了。
他虽然让坐,可谁也没坐,毕竟都没摸清楚这封信件背后的来头。每个人都用官场上能看懂的眼神催促肖伟亮,好好交代,争取从宽。
肖伟亮不清不楚地交代:“等我下班了,我去医院看看。”
“唉。”白洋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这一口气拎着他们的神经。
“小奇,给领导们听听。”白洋看向陈小奇,摆谱儿似的。陈小奇自然跟得上白组长的演技,马上拿手机播放音频,就好像他们真是一个严格意义上的调查组下来了,等级分明。
肖伟亮听着枕边人的话,越听越没底。这个事情非常敏感,如果他执意不还,真上了法庭也是一滩烂泥。但要命的就在于惊动了领导,一石激起千层浪。他的事,现在就是能影响上级们的事,连串的。
“你慢慢想,想好了再和我汇报。”见他们还不出声,白洋再近一步,看向离自己最近的那位,“这件事和你几位没关系,不用紧张,不用紧张。我也知道个人的人品不代表整体素质,我只想问问,肖伟亮的个人行为,在大家眼里,在党员的眼里,在人民为重的单位当中,是不是应该有个说法?”
说完,白洋再转向肖伟亮:“如果你再不给个说法,那下一回,我拿来的信会更明确。”
话已至此,都在言语当中。陈小奇犹如秉公执法的执行者,笔挺地站在白洋的右侧方。白组长可真有一套。
天色暗淡,唐誉再次站在落地窗面前。黑色西装压抑着他身体里面的渴望,带有暗纹的金色领带压着他没法控制的心跳。谭玉宸站在他的身后,没有说话,把安静留给他。
唐誉今天戴了人工耳蜗,像是一个赛博世界里的完美建模。
“几点了?”唐誉忽然问道。
“21点。”谭玉宸准点报时,“你是在看金宝大厦吗?”
“对,看看金宝街。”唐誉凝视着那一片,“我曾经和他说过,在金宝街这个地方,连银杏树都是金粉儿染的。我还和他说过,金宝街的天上有筛子。”
谭玉宸默默一笑,果然是在想他。
“可是我今天才发现,或许我说错了。”唐誉伸出左手,在空气中虚虚地抓了一把,他手上一个疤痕都没有,一点重活都没做过,“空气里漂浮的不止是金粉儿,还有数不清的尘埃。只不过在日光之下,会有人把尘埃当作金粉儿,以假乱真。”
嗡嗡嗡,嗡嗡嗡。唐誉放在茶几上的工作手机在震。他稍稍抬了下手腕,谭玉宸立即将手机拿过来,默契地按下了接通键,轻盈地放在他掌心当中。
“喂。”唐誉都不问是谁,能找到他的,想必今晚有事。
“您好,我先自报家门。”声音很苍老,不是年轻人,“我是‘京人佳作’的创始人之一,你应该听说过‘老苍’这个名字吧。”
“你好,老苍。”唐誉没听过。
“哈哈哈,年轻人。”老苍先笑,显然有备而来,“你不问问,我是怎么找到你联系方式的吗?”
“我的工作手机对外透明,如果你有意上拍,不好意思,我已经过了今天的工作时间。明天请联系壹唐拍卖行。”唐誉也不客气,两人话锋交错,互相试探虚实。
老苍沉默了两三秒,缓缓开口:“你太年轻了,还不知道藏圈是怎么玩儿的。听我一句话,不要和我们对着干。”
“怎么,你们都知道我要开发布会了?你打这通电话,难道是想让我放弃,然后昧着良心保下林雾?”唐誉只是轻蔑地一笑,“你们都知道林雾那幅画有问题,对吧?”
老苍也没有那么傻,万一唐誉这边录音呢。他只是说:“你有没有想过,你这种举动,会给收藏圈造成多大的震荡?你有没有想过那些持有人的处境?一旦林雾爆雷,他们手里的画作就会迅速贬值。有些人是花了大价钱砸在上面的。再有,你有没有考虑过画作收藏整个生态圈的处境?”
“我当然考虑过。”唐誉利落地回答。
老苍听出了转机:“所以……”
“所以我不可能旁观。”唐誉仿佛回到了大学时的辩论赛上,他双脚踩在实地上,拥有了冲破迷雾的力量和领悟,“持有人买了赝品,是田佳佳一个女人造成的么?画作贬值,是田佳佳造成的么?生态圈崩溃,难道也要怪在一个真正热爱创作的女人身上?如果你觉得是,那这个圈子注定已经完了,你们把握资源太久,是时候改朝换代!”
“再有,画作收藏的前景早有疲态,也是一个女人造成的?如果都让你们这样玩儿,那哪一代年轻收藏家还会对市场抱有梦想和希望?无人进场,自然没人全身而退。既然是虚假的盛况,该到崩盘的时候了!如果崩了,我相信以新一代的速度和整个中国藏圈的体量,再复苏也是迟早的事!”
“藏圈怎么玩儿我确实不懂,因为你们的规则在我眼里没有用。”
唐誉说完自己的心里话就结束通话,他的手里很热,好似真实地攥着一把火。他拥有燃起大火的能力,白洋说得没有错。
他再次看向了金宝街的上方,迷雾散尽,只剩青云。
而此时此刻,他兜里的私人手机也震动起来,唐誉将电话接起,迫不及待地问:“你订票了么?”
“我刚刚回酒店,画拿到了,就是有些破损。”白洋迫不及待地说,“你……做什么呢?”
“杀鸡焉用牛刀。”唐誉揉了揉笔直的山根,像是在模仿白洋的小动作,“刀刃要用在正事上,等你回来我再告诉你。”
作者有话要说:
白洋:以后我就叫你牛刀。
公主:你真没有情趣……
第49章 野心家的吻
白洋坐下之后,下意识地翻了下兜。“诶?”
“怎么了?”唐誉听到了。
“烟抽完了。”白洋摸到一个空烟盒。
听到这个,唐誉的眉心明显不悦地皱起来,哪怕他再怎么伪装都掩饰不住语气里的嫌弃:“就不能不抽烟?”
“我抽我的烟,又没花你的钱。”白洋对着手机吹了两口,好像这样就能吹那张脸上去。以前他总玩这个游戏,看着烟圈撞在唐誉鼻尖清晰又顺滑的海鸥线上,逐渐淡开消失,就能得到一个紧皱眉心满脸嫌弃的唐部长。
“你什么时候能别这么幼稚?”唐誉听到了呼的一声,想象那张可恶的脸。
“我再怎么幼稚也比你大几个月吧?”白洋想象着唐誉在自己面前颤了颤眼睫毛。夏天快到了,他最喜欢的季节,热辣的光线明晃晃吻着唐誉的面孔,让人意外的是,唐誉的眼珠居然不会褪色。
总是深黑色,和他乌黑的头发一样,吸饱了墨汁似的。黑色漩涡把人吸进去,很难再逃离。
唐誉仍旧皱着眉头,养尊处优的手压在玻璃上。当他收拢手臂时,带有弹性的小羊皮臂箍才凸显存在感。“才大了几个月,别跟我逞能。所以明天能回来么?”
“咱们先说好,能不能别去机场堵我?”白洋打了个哈欠,又说,“你那位神通广大的竹马……你替我好好谢谢他。”
“那白主席怎么不先谢谢我?”唐誉将额头压在玻璃上,冰冷的,压着他的体温。后颈的顺直线条向衬衫领口里探去,露出一块儿细腻的皮肤。他经常会回忆起白洋的手法,从后颈皮肤上滑过抚摸,手指插入后脑勺的发际线。他挑逗地亲着自己的耳朵,再麻利地拆开自己的头发。
不管弄什么样的发型,白洋总是能拆得飞快。老破小里到处都是自己的发圈和卷发棒,他们缠着彼此,坠进昂贵的床垫里。
那张不昂贵的床就会发出嘎吱的动静。
白洋一开始总是问,你说话总盯着别人的嘴,不累啊?
唐誉很想告诉他,自己也不是谁的嘴都盯着。但是像白主席这张又柔软又尖锐的嘴,喘起来好听,骂人像刀子,那可万万不能错过。
“谢什么啊,等正事完了再说吧。我怕刘琮等不了太久,所以签了合同直接带回北京给鉴定组过目,春拍会在7月份,速度得快一点了。”白洋忽然停顿了一秒,“你要是累了就早点休息。”
“你怎么知道我累了?”唐誉说不清现在是不是累,只是刚才的电话确实让他震动。现在他的掌心还在出汗。
“就你那点劲儿,我还听不出来?赶紧洗洗睡吧,省得老六跟着你熬夜。”白洋总想呛他。
“你这是操心玉宸呢,还是操心我?”唐誉往后看了老六一眼。
谭玉宸知趣儿地退后几步,你俩聊你俩的,别波及无辜人士。
“还是说,在你心里,从来都没有真正操心的人。”唐誉说到这里,调整了一下人工耳蜗的位置。
玻璃上映出他的面孔,像从水底浮上来的答案。他也听到了他们头顶悬挂的那把剪刀在咔嚓咔嚓,剪碎了时间。
“有。”白洋的声音伴随时间碎片,落在他耳边。
唐誉嘴唇上也热了:“原来白主席喜欢说英文。”
白洋浅淡的瞳孔里有几分闪躲的笑意:“滚,挂了。”
“那明天见,爱说英文的白主席。”唐誉慵懒地拆开皮筋,全身的肌肉随着发丝的放松而彻底松快下来。在他面前的,已经不是一面玻璃窗,而是一张优柔的玻璃纸。玻璃两侧,站着两个野心家。
白洋那边没有回音,只有直接挂断。唐誉倒是习惯了,重新把手机放好,然后通知老六:“等到发布会那天,通知安保部的兄弟,把现场控制好。”
“没问题。”这是自己老本行,谭玉宸素质过硬,“你是担心他们会闹事?”
“恐怕不止是闹事这么简单,那些人来势汹汹。”唐誉的目光横穿整个北京城,大道工整平直,放眼望去看不到一条歪斜的主路。即便在夜晚,这座城市也是灯光辉煌,寻不到黯淡凋零的气息。
本该如此,万古岁月蓬勃向上。
“这件事我要管,这不只是田佳佳一个人的事。如果不打压歪风邪气,将来整个市场都会被他们污染。”唐誉已经预见到后果。有人幕后作价,把原本不值得收藏的画作炒上去,从而大赚一笔。
“林雾目前还在上升期,还有赚钱的价值,他们一定会阻止林雾这个商品爆雷。但即便林雾不在我这里露馅儿,他那些画作没有收藏支撑,也运作不了几年。几年之后这些人就会推出第二个林雾、第三个林雾……可买家呢?买家手里的商品迅速贬值,藏圈就会发生最可怕的‘萎缩’。没有人再继续入场,短期割韭菜才会割掉整个健康的生态圈。”
“明白。”谭玉宸永远相信唐誉的直觉和选择,从小学开始唐誉就这样,很多事情要么他没见到,要么就管到底。他现在,真的长大了,有能力去管更大的事情。田佳佳真是太幸运,找上了唐誉,不然她一辈子再无出头之日,原创者只会成为抄袭者的垫脚石。
“刚才那个人叫什么来着?”唐誉忽然想不起来了。
“老登。”谭玉宸回答。
“什么老登……人家叫老苍。”唐誉在他歪门邪道的提醒下想了起来,“明天你帮我联系几位有意收藏李文云作品的买家。”
“你不想让白洋手里的商品上拍?”谭玉宸听得出来,但得确认一句。
“不是我不想,是来不及。刘琮要用钱,那幅画要鉴定、入库、上展拍会,春拍会在7月下旬,他等不了。再有白洋说那幅画有破损,刘琮和肖伟亮恐怕没有进行专业艺术品保护。画后面还有‘赠与’,拍不上。”唐誉什么都想得到。
“所以咱们找人收了它。”谭玉宸说。
唐誉点点头,又补充:“明天帮我联系《灵山》的卖主,他这幅画有拍卖风险,我得提前告知。”
“好。”谭玉宸说完看向了身后。十几秒之前他就察觉到唐弈戈回来了,只不过唐誉在说话,他不打断。
“小舅舅?”唐誉惊诧。
唐弈戈已经站了一会儿,没出声。他只是看着唐誉的背影和那个初显规模的运筹帷幄的神情,听着他非凡的眼界和前观。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唐誉真没发觉。
唐弈戈勾唇笑笑:“回来一会儿了。”
他走向他们,第一次发觉小外甥确实长大了。唐誉的话并非空花阳焰,而是笔底烟花。他仿佛看到唐家又站出了一个人,在需要的时刻就可以挺身而出,做常人不可为。
“是不是工作遇上困难了?”走到唐誉旁边,唐弈戈陪同他一起俯视着这座雪北香南美感的现代古都。
“不算困难,只是决策。”唐誉望着故宫的西北角楼。他和它很熟悉,大学期间白洋总是失眠,自己开着车带白洋在长安街一遍遍走,仿佛在车上就能睡着。最后他们会把车停在西北角楼的那段路上,夜色被锋利的角楼分为两面。
峰回路转,柳暗花明。
“舅舅。”唐誉看向唐弈戈,“如果我想要烧一把最烈的野火,你想提醒我什么吗?”
“没有,干吧。”唐弈戈清楚他不是真要放火,而自己,也没有什么要教他的了。曾经有人说,唐誉的面孔结合了两个唐家的所有优点,母亲那边的美丽,父亲那边的英俊,如今再看,何止是面孔,他身上就有两家人的优点,以一己之力干悬河注火。
唐誉昂起了下巴,结合了两家人的缩影。
第二天,白洋和陈小奇的飞机在上午。
刘琮的事不能拖,他们得加班加点。飞机抵达北京大兴机场时刚好是上午10点45分,晴空万里。
大兴机场比首都机场要大,犹如宏伟且无法撼动的群像。挑高的穹顶将巨型玻璃挂在人们面前,光线投射进来变成错落交叠的七彩光柱。白洋带着陈小奇,光是要从这雄踞一方的枢纽中走出来,就要花费不少的功夫。
眼瞧着“国内抵达”的出口就在眼前,白洋还在思考对策。
“一会儿咱俩岔开走,你掩护我一下。”白洋沉声说。
“怎么还掩护啊?有人抓你?”陈小奇不得其解。
“你先别管这些,反正你挡着我一点,我躲在人群里。”白洋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唐誉是来真的。
出口聚集了数不清的接机家属,一眼望去都是乌压压的头发。白洋闪进人群里,行李箱让陈小奇来推,他必须要先一步离开才行。陈小奇也异常敬业,虽然不懂白组长躲着谁,但让他挡着就挡着了。
白洋加快脚步,闷头往外走。
陈小奇忽然开口:“唐组长怎么来了?天啊。”
天什么啊,你又不是没见过他。白洋心里响起沉重的脚步声,只想一瞬间偷跑。但余光里,他好像真的瞥到了那不可忽视的身影。下意识的回头之后,白洋的视觉感官像被一条鞭子狠狠抽打过,目光集中在那一点上,其他的人都变成了四散的余辉。
他的腿还在往前走。
他的视线却无法挪移。
脚步逐渐慢,白洋锁定了唐誉眸光潋滟的浓黑的眼睛,像是看到了星河当中最耀眼的星星。他以前就警告过唐誉,上班的时候不要争奇斗艳,但似乎他只要站在那里轻轻呼吸,就将这四个字表现得淋漓尽致!
谭玉宸也来了,尽职尽责地站在唐誉身后,不离半步。另外5名保镖穿着便服,分别站在唐誉不远处,只要有情况就能同时上前。唐誉几乎是被周围人的目光簇拥着,他完全是陷在那些视线里,万众瞩目地站在那里。
随着白洋和陈小奇的移动,唐誉也开始走动。他和白洋并排行走,只不过一个在通道里侧,一个在通道外侧。
道路不同,却终将汇合,平行并进,也顶峰相见。
白洋始终侧过头,就这样看着他。
唐誉很喜欢穿浅色,今天他穿了一身米白色的正装,而且还不是过于职业的修身款。宽松款的正装完全考验手艺水平,以几乎苛刻的行业标准卡死了裁缝的炫技。白色衬衫搅动着白洋的心,让他宁愿停下来,多看一会儿。
衬衫上的金色纽扣和米白色相互呼应,而这种版型的衣服考验的何止是裁缝,也有穿衣者的硬件条件。唐誉鹤立鸡群的身高优势明显,高框架的人走路慵懒都很游刃有余。
他知道白洋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而他的心花怒放又显得那么合理。
白洋深吸了一口气,他曾经一直相信是“衣穿人”,只要衣服高档好看,不管是什么人穿上都能看出品味。可唐誉却诠释了“人穿衣”,有些衣服真的很挑人,换个人就别想了。光是一个粉白色的皮肤,白洋就找不到第二个。
外侧和内侧的交汇处越来越近,仿佛经历了3年的时光。剪刀的咔嚓也停了下来,败给了理还乱。
唐誉却先一步停了下来。
有人搭讪,还是两个男的。
白洋不悦地紧皱眉心,也攥紧了手心。
而唐誉就像甩不开了,刚回绝了两个男的,又来了一位女士。唐誉比他们高太多,低头回绝时,卷过的刘海儿扫过浓眉,露出他精心编在发丝里的三股麻花辫。麻花辫最后收于中位马尾当中,发梢微微上扬,并不是平时上班时的内扣造型。浓密的睫毛自带全包眼线效果,嘴唇边缘线天生很清晰,都不用涂唇线。鼻子的海鸥线和上嘴唇的M线放大了这张面孔的分辨率,再次锐化了清晰度。
真是上班一面,下班一面,天生就是自带美颜的脸。
连助听器的绿色闪光都跟着惊艳了,变成了挂在耳朵上的绿宝石。白洋看着他那精心做过的发型,脑海里过了无数种拆掉的细节。
陈小奇也在欣赏,人总是爱好美丽的事物。“真想不到唐组长打扮起来这么闪耀……咦?白组长,你不是要溜走吗?”
“啊?”白洋麻利地回过神。
自己走不了了,自己一步都走不了了。
“你不偷偷走啦?”陈小奇又问。
不等白洋回答,终于处理好突然搭讪的唐誉穿过人群,像一团米白色的柔雾降落面前。“辛苦你们了,我代表公司来接你们。”
“公司接我们?这么好?”陈小奇连忙说,“唐组长你今天……是有什么特定的展子要去吗?有什么重要大事?”
唐誉抬手接过了白洋的行李箱:“没有特定的展子,但确实有重要的大事。”
白洋定睛一瞧,唐誉的右手中指上还戴了一枚戒指,菱形的戒面上雕刻着一朵玫瑰花。玫瑰金在别的男人身上可能很俗,在他手上反而脱俗。
“什么重要大事?”陈小奇还不明白。
“一会儿和你说,你和玉宸先走。”唐誉看了一眼身后。
谭玉宸拉过陈小奇的行李箱,带着一头雾水的陈小奇离开人群。等到谭玉宸一走,老大他们也就不装了,纷纷脱离人群来到唐誉身后。
其中老大还推着一张轮椅。
“我说过要把你按在轮椅上,就一定会把你按下去。”唐誉在微笑。
可白洋却仿佛从这个笑容里,看到了狮子隐藏的雪白獠牙。“你就非要让我丢这个人是不是?”
“我不这样做,谁知道你会不会溜走?刚才你不就是想溜?”唐誉并不意外,他也知道,如果让白洋在打自己一拳和坐轮椅当中选择,白洋哪怕心里有他,也会毫不犹豫选择前者。
“我不坐。”白洋眼里冒着想要打人的光。
但这么好看的脸,下手可以轻。
“你真不坐?”唐誉转着戒指问他,有种温和的霸道。
白洋试图封锁的回忆割开了他全部的努力,全体感官感受一股脑儿鲜活地冲出来。他想起他们分开前的最后一个冬天,自己蹲在雪地里,用冰片给他做了一朵雪玫瑰。爱的不彻底,那一年的相处都在为分开做准备,两人都知道对方不在自己的生命里,所以等到真正分开那天,谁也没有想过挽留。
他走他的,他走他的。他们在自己的爱恨里张牙舞爪,绝不摇尾乞怜。
“你不坐我就坐了,你推我出去。”唐誉倒是没有开玩笑,见白洋不动就坐上了轮椅。老大他们也不去推他,仿佛就要把他搁在这里,没人管就安安静静坐着。
白洋的目光一开始像蛇信子一样刺探,洞穿了唐誉所有的雕虫小技。爱恨在他们身上经过过,虽然只是不肯认输的残影,仍旧给他们造成了难以置信的留痕。
唐誉同样在难以置信的深呼吸里等待着,试探感情的威力究竟能他们的距离缩到多短。他听不到的耳朵捕捉到了一种微妙的声音,时间的外壳正在碎。
人群吵闹,家人相见分外热闹。唐誉坐在这震耳欲聋当中,没有动。
白洋的目光飞快闪烁。他经常会突然想起,其实唐誉听不见,耳朵还有可能继续恶化。所以有时候只是看着他静坐的背影,白洋就会觉得心口里有四散溃逃的酸冷。只是他不肯承认那酸冷叫什么。
现在他曲折地承认了,那顶在心口不散的酸冷,叫做心疼。
最后他的双手还是压在轮椅的扶手上,明明唐誉什么事都没有,就这样安安静静让他推着。唐誉的脸上露出了得逞的微笑,轻车熟路地操纵着白洋的情绪。他时不时回过头笑一下白洋的妥协,白洋没什么好气,连看都不看他。
唐誉这时拿起手机,和医院那边确认,可以准时入院。
到了机场外,两人一起坐上了老大开的商务车。一上车白洋就说:“我得先回一趟公司。”
“行。”唐誉显然是开心的,“是不是要把刘琮的画给鉴定?”
“对,这件事要快。”白洋反正是跑不掉了,他怀疑自己最大的问题不在膝盖上,而在脑袋里。唐誉就这么打扮好,出现在面前,自己就驻足。
“我已经联系好了,等到正式的鉴定报告下来,马上就会有人收藏。”唐誉和他想到一起,“手续费可以降低。”
“好。”白洋放心了,看向了车外。
唉,去医院吧。
而回去的这一路并没有直接到位,老大开车很稳,他们从鼓楼西大街穿过,又开过旧鼓楼大街。白洋被窗外的光线照着,看着他熟悉的城市。雍和宫大街变成了金色的画卷,朱红色的墙壁沉淀了古朴的历史。
繁茂的绿树下是一个又一个的小店。
“你这是打算囚禁我多久啊?”白洋很久很久没有好好看过街边了,他一直在赶路。
“反正不把你每个细胞查一遍,你出不来。”唐誉就是这样想。
等到街景看得差不多了,老大才开向金宝街。上楼之后,唐誉走在前面,白洋在他身后跟着。白洋能明显感觉到全公司的人都在看唐誉,男的女的,都暂时停下了手里的工作。
余婉君惊愕地望向唐誉,确实有一套啊!
白洋先去找鉴定组的卞秋玉,而后回到了工位。公司那边可能从上层请假,他不用担心,可必须和组员交代一下工作。然而走到SVIP办公室门口时,里面多出来的那张桌子……
“怎么回事?”他问汤萤。
汤萤也在偷瞄办公室里的唐组长,回头解释:“是小杨啊,拨给唐组长当秘书了。”
“他在唐誉办公室里工作?”白洋着重地问,“他,和唐誉,一个办公室了?”
“恩恩。”汤萤点了下头。
而唐誉正在拿工作笔记,杨宇文将一样东西轻放在他桌上:“唐组长,上次你说想吃鳗鱼饭,我在家试着做了做,要不你尝尝?”
说完,杨宇文将唐誉从头到脚看过几遍,不愧是自己第一眼就喜欢上的男人。
“什么?”唐誉一个激灵,今天白洋回来,你给我做鳗鱼饭?你这不是让我死么?你是想毁了我么?
铛铛铛,敲门声已至。不等唐誉开口,白洋已经推门而入。杨宇文马上说:“白组长好,出差辛苦了。”
“不辛苦。小杨你先出去一趟,我有点事情和唐组长说。”白洋看向桌面,“这是……”
“那我先出去了,你们慢慢聊。”杨宇文推了下眼镜,主动退出办公室。唐誉第一时间压住那个餐盒,白洋却直接掀翻了他的手和餐盒的上盖。
一份热腾腾的鳗鱼饭。
唐誉耸了耸肩膀:“我没让他做。”
“看来也不用我做了。”白洋看着他,“他为什么在你办公室里?”
“我也不知道啊,总裁办安排的。”唐誉真的好无辜,“你干嘛一回公司就骂我?”
“你是故意的吧?”白洋快速地问。
唐誉这回认真了,视线巡视着白洋快速动着的双唇,幻听了他说出来的每一个音符:“白洋,我在你心里就是这种人么?我要用一个潜在的敌人来……气你?让你……吃醋?我就这么没自信么?”
说完他上前一步,鼻尖几乎压在白洋的鼻尖上,又角度刁钻地笑了。当一个人好看到极点,干点坏事都可以原谅。
“如果是逼你承认什么,就太没意思了。我不喜欢逼你承认你吃醋,我想让你主动说……”唐誉继续凝视着白洋的嘴唇,期盼他下一个字。
“滚,谁吃你的醋!”白洋放下带有重量的餐盒盖子,扭身朝着办公室的门走去。然而当他的手放在门把手上时,又不是转动的动作,而是反手上了锁。
单手摘下了眼镜,白洋迅猛转回去。而唐誉已经提前压下来,这一次咬住了他的嘴唇。
不止是咬住了,唐誉也抓住了白洋的手指,用舌尖顶开了白洋的牙关。
金色的细腿眼镜在他们指间荡漾,插在他们的指缝当中。
作者有话要说:
咩咩:太好看了,走不动道。
公主:本公主只要略施小计……
第50章 看不见的泪水!
舌尖热了,湿了。
唐誉只是短暂地吻了一下,便立即分开了。他带着惊讶,绷紧了后腰,脑袋里的理智开始切断。转而又变成了笑意,看着人自投罗网,看着人举手认输,看着人落花流水。
在特定的亲密关系里,白洋这样的人,强迫他就没意思了。而白洋这个人,只要他自己不乐意,哪怕骨头断了都不会折腰。
唐誉的耳朵尖开始发红发热,对视当中宛如掺杂了高度数的粉红酒精。他肆意地对视着白洋的注视,却噙着一抹认真的笑容。他不喜欢隔着玻璃片看这人的眼睛,薄薄一片玻璃隔绝太多,让人捉摸不透。
衣服是新做的,唐誉特意穿来。他并不知晓接下来的命运即将通向哪里,只是这一刻充满了期待。百叶窗给他们的世界分化成两部分,就如同他们曾经一起看过无数次的故宫角楼,一边天亮,一边夕阳。
白洋那时候说,唐誉,你知道我最喜欢你这车什么地方吗?
他那时候说,我最喜欢你这车在长安街畅通无阻。
他又说,一个漂亮的车牌号真的能干很多事。
他说……
他说他说……他说了很多,也有很多没说。唐誉难以自持,唇珠成为了导火索在白洋身上怒放,吻过的地方都要开花。他看得透白洋的皮囊,有的时候真恨这皮囊,明明是那么不堪一击的人,却偏偏吓唬住所有人,独自留下一地的狼狈。
喘息没法平息了,唐誉回忆了他们所有的大汗淋漓和赤.裸拥抱,在浴室里,他们赤诚面对彼此,白洋平时梳向后方的头发柔软顺滑地放下来,是很会让人心疼的。可自己凭什么心疼他?为什么心疼他?他自己都不心疼自己!
可是,可是,分开那天,唐誉清楚地记得,自己流下过一滴眼泪。透明的泪珠重重地砸进白洋领口的布料,像从未有过。那一天,白洋就像预知着本人接下来逆转直下的命运,穿上他最最荣耀的队服来送自己离开。
泪水没法骗人。
意识再回笼,唐誉的嘴唇蹭着白洋的喉结,他过不来这一关,心疼的感觉无法自我欺骗。双方压抑住急促的呼吸,“拘谨”两个字根本不属于两人,干柴烈火燥过了头,干等了人,唐誉另外一只手挪到白洋颈侧的另外一边,微妙地掌控着掌心弧度内所有的所到之处。
他要全部,要白洋的第一位!他凭什么不把自己放在第一位!
这近乎于撒娇一样的摩擦让白洋没法睁眼。他的身体介于僵硬和柔软当中,煎熬异常。他吻着唐誉编好的发丝,一遍遍地亲吻,一次次地深埋鼻尖。他怀疑两个人就是两片丝绸,都不用水,只需要摩擦就能生出说不清道不明的静电。
当唐誉亲到那个伤疤的一瞬间,白洋挑起了左侧的眉梢。分别那日他带着一个伤口回了跳高队,屈南问怎么回事,他头一回想不到解释的语言。他真的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自己和唐誉的关联,但那一刻他又不愿意在屈南面前承认是唐誉之外造成的伤害。
走就走了,再也不见。可白洋清晰地记住了拥抱结束后的那一滴泪。他不能让泪水落下,用力地向上擦去,要用足力气才能擦掉本科回忆里的“走马灯”。
此刻他沉默,闭口不言。他又微张着嘴,吻住了唐誉的耳朵。唐誉浑身都漂亮细腻,这是白洋当年最为震惊的事实,哪怕挑剔如他,都不知道从哪里下嘴去否定唐誉的完美。
有的时候,白洋都会松一口气。他怕唐誉是童子命,因为有一种说法是太漂亮的人命不好,活不长,除非有点缺陷。这样观音就不会把童子收回去了。白洋从不迷信,他自己的命运就是拼出来的,但他却信这个,真傻逼。
唯物主义者的动摇,动摇着他的根基。
分隔他们的只有布料,唐誉的面颊发红了,白洋一只手抚摸他另外一只耳朵,感受他薄薄耳廓的弧度,以及那一片柔软的耳垂。他们同时都能听到门外的声响,可彼此才是真正的震耳欲聋。唐誉肉粉色的耳朵成了白洋掌中的珍宝,金丝边的眼镜也脱了手。
当唐誉再一次亲上白洋的嘴唇时,他的想法和当年他们第一次接吻时一样,白洋的嘴很好亲。
再会骂人的嘴唇都是软的,浅淡的唇色,单薄的厚度,每一样都凸显他这人的薄情。唐誉将他的薄情一口吞下,白衬衫的尖领在暗处才能看出隐藏的纹路。他的手指把握着白洋的后颈,玫瑰粉色的戒指硌着白洋的皮肤,领口的玫瑰却开始绽放。
那是他们的花,还有他们的话。
唐誉胸口砰砰地跳,彼此都在拼命吸吮对方的唇和舌,不怕疼,只怕不够。牙尖留下了他们隐形的划痕,唐誉猛地托起白洋的下巴,狠狠地咬住他“罪恶”的下嘴唇。
这样凶猛的接吻,有一次就会有第二次。初吻之后他们就不受控制,发了疯,乐此不疲,热衷沉迷。
白洋习惯了冷漠,然而他没有法子在这件事情上冷漠。他在接吻的时候经常眯眼睛,为了看唐誉的脸,上床的时候不关灯,为了看唐誉的脸。他无数次地告诉自己,和唐誉睡了真的不亏,这个真的不亏。
肌肉通了微电流,当舌尖卷过唐誉的上颚后,两人短暂分开,一条银丝连接着他们彼此深吻的舌尖。下一秒白洋再恶狠狠地扑上去,热切急迫地将手伸向唐誉的皮带。
伸过去之后,他才发觉唐誉今天没有穿皮带。
唐誉凝视着他,眼神热着,钟情地将手伸向他的皮带。渴求地再次亲上,两人的嘴没法分开,分开一秒都要窒息了,他被白洋推着向后,又一把拉住白洋的手腕,两人都掐住了彼此的脉搏。身体太久未曾踏足欲.望,浓情蜜意瞬间擦枪起火。唐誉都不知道自己的头发什么时候就被白洋拆开了,散开的头发躺在办公桌上。
白洋紧握他。
两个“各怀鬼胎”的成年人,允许对方将旖旎的鼓动留在身上。金色纽扣成为了漂亮的摆设,白洋手指再次触碰到细腻的肌肤,明明没有光线的注入,他的瞳孔也在骤然间缩成了无比小。
唐誉高挑的身体放在他平时办公的书桌上,即便躺下了,仍旧保持着完美的状态。
自己真是昏了头!白洋再一次亲了下去,舔舐着唐誉对称的锁骨。唐誉眼神迷离着,只是碰了一下白洋的皮带,白洋素惯了的身体便猛烈地抖了一下,藏在布料摩擦的声音当中了。曾经他们真的昏了头,竭尽全力用手机记录着床笫之欢,在高潮烘托而起时留下足够令彼此身败名裂的证据。
不知道图什么。现在他们都想明白了,就是图对方而已,仅此而已。
爱意闪烁其词,肉.体堂而皇之。彼此彼此,难分高下。
门外,又是另外一种景象。余婉君和汤萤不知道白洋冲进去说什么了,纷纷看向谭玉宸。谭玉宸明知道他们在里面干什么,却不能透露一字。有人谈论着唐誉今天高调的出场,有人加深了唐誉的刻板印象,而陈小奇的出现像拨乱反正,给了他们一个清晰的答案。
“什么?刘琮的画不上拍?”汤萤问。
“是啊,刚才卞秋玉确定了,只给鉴定证书,不入库。而且这是唐组长决定的。”陈小奇刚从鉴定组过来,“你们说,是不是就因为这个,白组长冲进去和唐组长吵架去了?”
“有可能……毕竟这是你们辛辛苦苦弄回来的业绩。”汤萤并不知晓这份业绩里有多少唐誉的帮助,只是推断,“可从现实出发,上拍太慢了。唐组长的做法是让你们扑了个空,却实打实帮了卖家。”
“对啊,我也这样想。”好似一夜之间,小组的成员都偏向了唐誉,这也是陈小奇乐于见到的状况,“唐组长他先是帮我,这回的出发点是赶紧帮刘琮筹款。大不了……我就是少赚了一笔佣金,我可以接受!就怕白组长他……让他俩好好沟通吧,这回唐组长帮了大忙呢。”
两人窃窃私语沟通着,只有余婉君安静地坐着。唐誉的相貌深刻地留在她脑海里,她也算见过帅的,刚才那一下子,惊为天人了。不怪唐誉平时上班不打扮,扎个低马尾就来了,浓颜的冲击力太强,随便卷个头发都搞得很隆重。
只有唐基德挺身而出,抱着一沓文件,假装有紧要大事而霸占了办公室的门口。有人想要敲门,他都以“白组长和唐组长在里面开会”为由,提前推出去。他可太知道他俩了,那年自己无意间推门进了学生会主席的办公室,他俩就在窗口的滴水观音旁边亲成一团。
十几分钟后,唐誉身上的火热还没褪去,白洋同样没好到哪里去,还压在唐誉的身上。他们的指尖握着彼此,指腹不知不觉间成为了欢愉的延伸。呼吸虽然慢了,可渴求却更加旺盛。
压抑的喘气声中,唐誉先是嘟哝了一声:“你……你就不能选个好地方么?”
“怎么,又嫌办公桌硌了?豌豆公主都没你这么娇气……”白洋等着身体里沸腾的热血变成常温。
唐誉连动都懒得动,指挥着他:“拿纸,给我擦。”
“懒得动。”白洋抬起脸来,从唐誉的脸上看出餍足和不冷静。
不冷静的何止是他,自己也差不多。屋里弥漫着不可言说的气味,白洋起身拿桌上的抽纸,往唐誉的手里塞了一张。“乖,自己擦。”
“你可真是……渣男,真是非常讨厌。”唐誉嘴角上扬,卷着白色干燥的纸巾。白洋擦干净手,背向唐誉,开始整理衣服。唐誉还没坐起来就先踹他一脚,仿佛是故意报仇,泄愤。
“又怎么了?”白洋拉上拉链,将皮带扣放回原处。他回过头时,颧骨上还飘着一片柔和的红,和他平时冷静克制的装相异常冲突。唐誉就喜欢看他破绽百出,昂贵的定制皮鞋又在他后腰上踹了一下。
“拉我起来。”他朝着白洋伸手,“等等,先把空气净化器开开。”
“你就公主病吧。”白洋迅速整理好衬衫,尽量看上去没那么褶皱。嘴上说着一套,行动上还是先开了窗,又打开了净化器。
当他伸手去拉唐誉的时候,握住的不是手,而是唐誉使坏塞给他的纸团。
“你!”白洋甩着手,看着唐誉殷红一片的锁骨,“有你这么狗的吗?”
“彼此彼此,谁让你先给我推桌子上。下回能不能选个好地方?”唐誉看他窘迫就一阵笑,又看向办公桌另外一边的餐盒,“一碗鳗鱼饭就给你气成这样……”
“我没把鳗鱼饭扣你脸上就算冷静了,你别招我。”白洋刚把纸团丢进垃圾箱,顺手给垃圾箱的塑料袋打了个死结。棋逢对手的吻技同样给他胸口留下了痕迹,他严丝合缝地系好纽扣,和刚站起来调整衣服的唐誉面对着面。
唐誉时不时看上他几眼,原本白洋没什么唇色,现在鲜红鲜红的,像偷吃的男人沾上了谁的口红。刚刚满足于此的唐誉忽然间又不满足了,他不止想给白洋擦擦,还想给他擦擦嘴。
等到气味散了些,白洋脸上的情燥才褪了一半。“你屋里没有清新剂吗?”
“没有。”唐誉摇摇头,摸到了完全散开的三股麻花辫,“你以后能不能别拆我头发了?编起来可麻烦。”
白洋却总觉得屋里有气味,全是唐誉的气味。“你这么大一个办公室,为什么不配空气清新剂?一会儿闻出来我看你怎么办?”
“不给空气清新剂,大概是因为……办公室是用来好好工作的地方,不是用来给人偷情。要我说……”唐誉捡起白洋的眼镜,却不还给他,“某人也太急不可耐了,直接在这里扑人。你这是素了多久?真不收敛。”
“你也知道办公室是好好用来工作的?小心职场暗恋。我指的是一个办公室里的那种暗恋。”白洋整理着发型,刚刚是太上火了,“再有……以后你一进办公室,最好就能想起来刚才发生过什么。”
唐誉意图明显地笑了,他编头发很快,只是现在懒得大张旗鼓去弄。皮筋在指尖转了几圈,上半部的头发就被他扎好了,露出了耳朵。而下半部的头发完全撒开,柔软地披在肩上,像温和却能吞噬人的浪。
白洋盯着那股浪,又有些口干舌燥。他也意图明显地拍了拍唐誉的领口:“你记着,在这屋里我怎么让你永生难忘的。跟别人你能这么刺激吗?”
“什么别人?你指谁?”唐誉拉过他的手腕,像是讨要一个说法。
“你自己猜吧。”白洋最后整理了一下领带,“以后上班低调点,穿成这样,生怕别人看不见你?”
说完他便转身离去,只有偷偷红着的耳后泄露秘密。门开之后,白洋和唐基德又耳语几句,唐誉笑着摇了摇头。
汤萤和陈小奇倒是同时松了一口气,两人没打起来,说明谈得还不错。就是唐组长这个新发型又让人眼前一亮。杨宇文等了好半天才回办公室,看着完整的鳗鱼饭,他笑着问:“唐组长,是不是我做的鳗鱼饭不对你胃口?”
唐誉不得不重视起这个问题,如果说之前他只是觉得杨宇文是个很会来事的人,现在确实有些端倪。“文秘书,你的鳗鱼饭做得很好,只是……”
“我懂,没关系。”杨宇文率先打断了他的话,“刚好我晚上拿回去当晚餐,怎么做都不浪费。”
“谢谢你的理解。”唐誉大大方方地点了点头,他相信杨宇文是一个聪明人,不用自己什么话都说透。
等到白洋和唐誉同时做好小组安排,又过去了半小时。白洋估计自己在医院里得躺一周,下礼拜就能回来了,所以安排好了线上交接。唐誉那边也是一模一样,发布会的前期由杨宇文来做,细节由岑书卉和唐基德核对。田佳佳也有岑书卉照顾。
和总裁办请好假,唐誉又在万众瞩目里早退了,只不过这回谭玉宸和白洋也一起离开公司,看着声势浩大。进了电梯后唐誉按了B2层,直接去停车场,电梯门一看,老大他们已经等着了,一个都不少。
“你叫这么多人干嘛?”白洋问。
唐誉认真地说:“怕你从停车场逃跑。”
白洋一步迈出去,他既然决定了,就不会跑。“你这人,总是用自己的那点心眼儿揣摩别人……”
话音刚落,几辆商务车像是排着队,从螺旋状的停车场入口冲进B2。车还没停稳,十几个高大阔面的打手一样的人从车门跳下,穿着一模一样的黑上衣,来势汹汹地围住他们。
谭玉宸率先一步挡在唐誉面前,到了这时候,他的优先级一览无余。如果真有状况,他得先把唐誉护住。
“就你叫唐誉啊?”黑衣人最前头那个说,“跟我们走一趟!回去给苍爷道个歉!”
苍爷?谁?白洋马上看向唐誉,唐公主你这是惹谁了?让人在地下室堵你?
唐誉只是扫了一眼他们,就知道这些人只靠一个老六就能都收拾了。“不好意思,我不知道你们说的‘苍爷’是谁。你们让他来见我吧。”
“口气不小啊臭小子,扎个小辫儿就以为自己真是少爷!信不信给你小辫儿薅下来!”黑衣人逐渐靠近,显然他们今天就是要带唐誉走,要带这个不给他们圈内面子的小年轻回去交差。
只是这话落在老六耳朵里,就非常刺耳了。谭玉宸的手刚摸向裤兜,只听耳边咔嚓一声。
白洋掰断了旁边一辆本田车的雨刷器,挽起了衬衫洁白的袖口。
作者有话要说:
热烈掌声,庆祝白糖重逢后第一个亲亲,和第一个办公室涩涩……
办公室:呜呜呜咋办啊。
净化器:别哭,我呼呼换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