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0-120

    第 111 章   合作

     黎昀辉大步走近。

     只见程焕臻这会儿站在黎殊韵边上,手里端着一个盘子,夹着餐桌上的各种菜式。

     每次只夹一小筷,每夹一样,就问一句:“这个想吃吗?”黎殊韵摇头,他就将东西放进自己的盘里。

     然后再伸筷子,再夹新菜,问:“这个想吃吗?”黎殊韵点头,便把东西放进黎殊韵盘里。

     黎昀辉听见褐发青年有些苦恼地说着:“不要夹啦,再夹就吃不完了。还有个蛋糕呢。”

     黎昀辉这才发现黎殊韵手边,不知怎么放了一个“XX蛋糕”的大袋子。

     黎昀辉:……?

     谁?谁在给黎殊韵夹菜??

     听到黎昀辉声音,程焕臻夹菜的手一顿。

     他回过头来,对黎昀辉打了招呼:“你好,昀辉,我在给殊韵夹菜。”

     黎昀辉惊奇极了:“你认识殊韵?”

     程焕臻:“刚认识的。”

     黎昀辉:?

     程焕臻打断:“等等。”

     黎殊韵现在该不会被吓得面色苍白,连句话都说不出来吧?毕竟是那么胆小的人……

     黎昀辉皱眉:“……看我干嘛?想加就加。”

     车子低沉的引擎声在跑道上怒吼。

     黎昀辉忽然喊他一声:“殊韵。你觉得呢?”

     程焕臻拿出手机。他十分认真地询问黎殊韵:“我想加你的绿信。可以吗?”

     什么黎殊韵、什么黎正深,全都被他抛到了脑后!

     黎殊韵好奇地抬眼。

     帝都国际赛车场!

     他皱眉上前,抢过黎殊韵手中的护具,直接为他穿戴起来。

     黎昀辉:“嗯。”

     黎昀辉恨铁不成钢。

     “嗯……”他安静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地收回目光,轻声回应,“没见过。”

     黎昀辉带着黎殊韵离开会场,从后门出去,七拐八弯地绕了一通,最后在一处并不起眼的路面停下了车。

     黎昀辉拿了一套护具,扔给黎殊韵,说:“穿。”

     这一穿戴,黎昀辉便又一次注意到黎殊韵过于瘦弱的身板。青年在他身前,安静地低垂下眉眼,被他随意把弄着穿戴护具。

     黎昀辉神色自然地说:“外行人看着当然觉得危险。但我可是专业老手,不会让你出事的。再说,我还跟你坐在一辆车上呢,我都敢开敢坐了,你有什么不敢的?快,少废话,上车!”

     黎昀辉一瞧黎殊韵,就知道自己刚刚跟他说的“不想要就拒绝”的话,他是一点也没听进去!

     上回他对程焕臻说的自己对于丞玉死亡事件的不负责猜测,程焕臻虽然耐心地听了,却并不相信。

     黎昀辉:“……”

     下了车,黎昀辉故不在意地问黎殊韵:“没来过吧?”

     黎殊韵是个听话的孩子。

     黎昀辉眉头深皱。

     程焕臻问:“那要是我来帮你呢?”

     黎殊韵这才对程焕臻弯了眼:“好呀。”

     “这是一个兄弟借我的车,”黎昀辉他向黎殊韵示意道,“上车。小心别把车弄脏了。”

     他看了眼手机,现在差不多过了宴会的礼貌时间。

     黎殊韵被这偌大的赛车场地震撼住了。

     黎昀辉注意到他的震撼,脸上露出一抹笑容。

     黎殊韵:“我明白了。我会相信哥哥的。”

     他将目光投向黎殊韵,白衬衫青年在他看来的时候,有些不好意思地露出笑容,小声地喊了一句:“哥哥。”

     两人很快达成一致,相互约定具体情报的交流时间。

     黎昀辉:“?”

     程焕臻看向他:“你们要走了?”

     车速缓缓降下,黎昀辉还有些意犹未尽。

     黎昀辉有些失望。

     黎昀辉对此十分满意:“要是祁修逸能像你这么配合,那真相完全就是我们掌中之物了!祝愿我们合作愉快,如果没有其它问题,那我就先带殊韵……”

     黎正深和他妈真能生出这种软性子的孩子来吗??

     据可靠消息透露,程焕臻与失踪的程翌明关系非常亲近,在后者失踪之后,程焕臻这些日子更是拼了命地在找人。

     他究竟是哪里不如他了?就是因为他不够“听话”吗??

     黎殊韵惊讶而疑惑地抬起眼来,嘴角还残留着一点儿没吃干净的奶油。他疑惑地问:“什么?”

     他们同样喜欢拿刀从本就切成小块的蛋糕上再切一小块出来,用叉子把它推到勺子上,再用勺子将它送进口中。

     程焕臻垂下眼帘,说:“我担心事情会与小叔有关联……毕竟,都是一年,都是一月。”

     黎殊韵却有些犹豫:“可是,赵叔叔禁止我碰极限运动,他说这项运动很危险。”

     黎昀辉点头:“带他去感受一下帝都的乐趣。”

     让他猜猜。

     说完,他一顿,大约是觉得自己语气有些过于敷衍,又补充了一句:“安全方面你也放心,我是你哥,不是什么坏人,只是带你去感受一下帝都应该感受的快乐,结束会把你安全送回家的。”

     然而下一秒,黎昀辉对上了黎殊韵的目光。

     黎昀辉沉思:“可我听说程翌明在失踪之前身体就不是很好,这么多天过去……恕我直言,他可能已经不在了。”

     而后便自己热身一番,随着佩戴护具。

     噢,对了。今天来这儿,他的最大目的是扒开黎殊韵的底色瞧瞧。

     他很难控制自己不去注意这么个与小叔有着一方面过于相似的人。

     黎昀辉忍无可忍:“这都不会?放开,我来。”

     黎殊韵乖巧地应道:“好,哥哥。”

     刺激褪出大脑,尘世间的各种事情终于再次向脑海里爬来。

     黎昀辉越想越气,脚下的车速也就更快了些,一路疯狂超车,比预想中更快地达到了目的地——

     一上跑道,他的情绪自然而然地就兴奋起来。

     程焕臻定定地望向黎殊韵。

     一个安静的,没有脾气的,个人性格特征非常模糊的软孩子。

     ……

     青年双手紧紧地握着超跑座椅,额边沁出冷汗,他的整个身子紧紧地贴在椅背上,轻轻颤抖着。

     黎昀辉犹豫,不太确定:“原来你这么自来熟吗?”

     黎昀辉带着黎殊韵上了跑道。

     黎殊韵友好微笑说:“那走吧。现在就带你去见识见识,什么叫做真正的快乐!”

     但在离开之前,黎昀辉打算先试探一下程焕臻的想法。

     这会儿离场不会再显得不礼貌。

     黎殊韵缓慢地眨眨眼,征求意见般看向黎昀辉。

     黎殊韵看上去对他们的交流毫无兴趣,自己一个人安静地敛着眼,切着草莓蛋糕,小口小口地吃着。

     不是,这黎殊韵是真信还是假信?他一点看人的技巧都不会吗?就这么毫无保留地相信了他??

     他熟练而迅速地穿好护具,抬头一看,黎殊韵还在那慢慢吞吞地捣鼓着护具。

     ……果然,不管怎么看都像是外面捡来的。

     在这一副乖巧柔软的皮囊之下,黎殊韵肯定还藏着更多的性格!

     黎昀辉想到黎正深喜欢的孩子类型很可能就是这个模样,不由得再次气笑。

     可是,人的真实性格怎么可能真的这么光滑、这么平坦呢?

     简简单单跑了几圈,黎昀辉便觉得灵台通明,心旷神怡,浑身上下都舒服极了。

     黎殊韵原本担忧而不安的神情在他话语落下之后,缓缓地变得安定下来,像是真的信了他所说的话那样,脸颊上露出了一个小旋涡。

     黎昀辉挑眉:“没呢。当事人的家属们不愿意信任、帮助,这要我怎么查出结果来?”

     程焕臻面色平静,语气也很平淡地说:“总要亲眼见到才甘心。”

     黎昀辉原本对其重视程度还有所怀疑,毕竟程焕臻是个什么样的人,这一问题在过往二十年中已经深入人心。可现在见到程焕臻的憔悴模样,黎昀辉一下便知道,消息所言不虚。

     苍白得毫无血色的青年脸颊便映入眼帘。

     黎昀辉见他疑惑不似作假,收了问题:“哦,没事。”

     听管家的话,当然也听他的话。

     身边时不时闪电般飙过一辆车,低沉而凌厉的破空声一下下地自他身边而过:”咻——“”唰——“

     小叔说,这样吃蛋糕,可以让他最大程度地感受到蛋糕的美味。

     他索性喊上黎殊韵:“时间差不多了,跟我走。”

     绝对速度带来的绝对激情将他的大脑全部占据,这些日子里的一切情绪、一切憋屈,在这速度呼啸的一刻全部都泯灭得一干二净!

     他与黎殊韵接触了两次。每次接触,他对黎殊韵的性格印象都是一致的:非常听话、非常柔软,情绪平和得像是一览无余的平原,没有任何凸起或凹陷的地方。

     可这回,程家有人出了事。

     忽然,他回过头去看了一眼黎殊韵。

     很快,黎昀辉打了电话,找来一位朋友。简单交流之后,朋友借了他一辆双人座超跑。

     这件事情两人都不认为是什么需要掩饰的秘密,便十分自然地就在人群之中交流起来。

     黎昀辉冷静下来,侧头看去。

     他回过头去对着程焕臻说道:“如果你愿意和我联手,那探查的进度肯定能比现在快上许多。我需要你为我提供只有你能提供的程家情报支持,而我也会向你共享我得到的一切情报。怎么样?”

     他敷衍地说:“没事,先上车吧。等一会儿到了地,你再给司机发个消息,就说宴会上认识了新朋友,朋友带你逛逛帝都。放心,到时你人都不在宴会会场了,他找不到你的。”

     可还没等他开口,程焕臻先出了声。

     黎昀辉感叹:“跟阿纪一样啊。佩服。”

     黎昀辉刚想回答什么。

     他又一次想开口说些什么,可这会儿快上跑道了,他不会带着任何不安全的情绪上跑道。

     有些麻烦、复杂的吃法,总会让手与口一起陷入忙碌之中。

     原来他真就是个“表里如一”的人吗?

     可这一注意,他便发现对方连吃蛋糕的习惯竟然都与小叔失明之前一模一样!

     他定定地望向黎昀辉,问:“我想问你一件事。之前你查的事情,现在有结果了吗?”

     黎殊韵有些担心,说:“可我还没有和司机、赵叔叔说过。他们要是见不到我,会担心的。”

     ……那对黎殊韵来说呢?

     黎昀辉笑:“你可算想通了。”

     上了赛车道,都得给他显露得明明白白!

     黎昀辉翻了个白眼:“这么乖干什么?乖了黎正深才能给你钱吗?哦,好像确实有这个可能性。”

     但不论黎殊韵藏的是什么……

     他锁着眉为黎殊韵穿戴好护具,想了想,说道:“一会儿闭上眼睛,好好享受。如果实在怕,喊我,不要碰我。懂吗?”

     黎殊韵弯眼笑:“我明白的,哥哥。”

     黎殊韵的目光向来也是温和的。如同汩汩清泉,注视着人的时候,便会让人感受到完全的信任与柔软。

     可在此时。

     向来柔软得没有任何坚硬的目光中,此时竟绽放着极亮的光芒。

     亮晶晶、金闪闪,偌大的星群藏于其中,在这一刻爆发出了极强的星光!

     第 112 章   查账

     黎昀辉听到了自己心脏在跳动。

     砰砰。

     砰砰。

     他紧紧地盯着黎殊韵明亮的双眼,一点也无法挪开。这目光很亮很亮,亮得仿佛能够照亮整个赛车场。

     黎昀辉忍不住开口问道:“你觉得怎么样?”

     问归问,黎昀辉在心中已经猜出了答案。

     黎殊韵低低喘着气,这是在缓和首次飙车之后过于紧张的情绪。

     可他的笑容是真诚的,目光更是亮晶晶的。

     黎殊韵弯眼笑着,回答他说:“我觉得很好,哥哥。”

     ……

     小叔叔归家前的情况、小叔叔归家的过程。如果真实、无外力,那么第三方组织蓄意致死的可能性将会大幅降低!

     死亡问题黎昀辉查过了。不见证据,不见破局之道。说明这个方向不适合入手。

     那是在小叔叔失踪之后,杨医生心感悲痛,父亲为了宽慰他,特意给他放的假。

     时间到了凌晨三点。

     程昭睿没有回来。他明天的工作在省外,今晚便要登上飞机,提前过去酒店住着休息。管家今天也不在家,请假回到乡下老家处理事情去了。

     祁家,祁问冬归家之前,祁修逸表示从未听说相关信息,查阅归家前一年内的报纸、媒体报道,也从未出现过有人寻找“生父生母”的消息。

     程焕臻艰难地看着这一条情报。

     祁家子嗣虽然偏少,且祁修逸看似没有多强的继承野心,但考虑到调查时祁修逸坚决不相信、不合作的强硬态度,其作案可能性无法完全排除。

     程家的情况,他当然比黎昀辉了解得更清楚。

     压缩包中有三分文件。

     三起死亡案例:一为祁家,二为方家,三为钱家。

     小时候总有亲戚夸赞他的脑子,他对此毫无感觉、毫不在意。可是后来当他为了给小叔叔挣药钱而拼命动脑的时候,他才猛然发现,亲戚们说得似乎有些道理。

     然而越看,程焕臻脑海中的疑惑与不安就越加浓重。

     不过……程家不会出现这种情况。

     程焕臻快速看到了底下他最想看的案件相似性分析部分。

     杨医生确实也出了国。

     他紧紧皱眉,快速打开文件二,查看有关的证据材料。

     好奇怪。

     钱家私生子的死因非常明朗,就是死于家产争夺战,尸体都剖过了,没有任何值得怀疑的地方。

     证据列表中,有两项被标记为核心证据的情报:

     目前祖父属意的继承人是他。如果有人想要争夺继承权,那也该是对他下手,而不是对小叔下手。

     现在,他总爱在回家之后,独自一人到小叔的房间里待上一会儿。

     方家现有哥姐都是完全有能力共分家业的优秀继承人,家中每多一个人,分到他们头上的家产便有可能是几十亿的价值损失。

     如果说祁家、方家涉及“抱错”或“抱走”问题,考虑到何家的前车之鉴,为避免引发动荡而选择隐瞒过程消息,倒也不是不能解释。

     血腥味在口中漫开,程焕臻却毫不关心,注意力完全被集中到了大脑的急速推理中去。

     不行。不可能是人为操控。他绝不允许!

     其中,私生子类型最为多,占了整整五起。

     小叔叔的房间依旧保持着离开前的模样。

     黎昀辉的主要猜测倾向于“继承人纷争”。

     好奇怪。

     开门时,大门的吱嘎声便组成了家里对他的所有欢迎。

     程焕臻的目光最终落到了这一条相似点上。

     他将几份文件反反复复地仔细翻看,试图将小叔的情况从这些相似性中抽离出来。

     其中,半数案例所涉少爷情况正常。

     ……最近祖父对他的控制松了很多。两年之期到达,祖父没有将他召回老宅不说,在公司事务的管理和运作上也很少再对他进行要求或指导。

     这是怀疑其并非自然死亡,而是人为致死的重要原因之一。

     近三年以来,在全帝都豪门富商家庭中,以忽然回归的私生子、突然从海外回来的新少爷、曾经抱错的真少爷等形式出现的“新少爷”,总计有十位。

     他明确地记得在祖父带回小叔的那一天晚上,亲戚们的反应都和他一样,在此之前都从未听说、也从不知道有这么一个人的存在。

     另外两种类型则比较少见。真少爷抱错事件共有三起,海归少爷事件共有两起。

     生活的痕迹无法掩盖。生活需要物资、需要金钱,小叔叔还需要医疗、需要药物。

     怎样证明小叔叔的过往?

     程焕臻的脑子焦虑得快速转动起来。

     可如果将程家情况考虑进来,那么这一解释又无法成立了。

     文件第一部分,是对近年来帝都豪门中出现的外来“少爷”情况进行的调研结论:

     平板电量归零,乍地关机。

     两起失踪案例:一为程家,二为杨家。

     但若将程家失踪案例加入相似性对比,整整三例案件出现相似情况,巧合概率大大降低,这一**不合常理的**(加粗)相似点,或许将会上升为破局关键。同时,‘继承人纷争’猜想成立的概率也将大幅降低,应考虑第三方人员或组织干涉可能性,其干涉范围不光包括人员死亡、失踪,还有可能包括其归家一事。”

     调查最终目的,是确认方丞玉死亡的真实原因。

     一份,是根据已有情报得出的推论总结;一份,是目前所有的证据材料;一份,则是相关已调查或待调查的人员名单与联系方式。

     一、死者尸体保存时间都非常短,远远短于正常家庭尸体停放时长,且二者病死过后均未经过尸检。

     不……他不信祁、方的死亡是人为造成的。否则小叔叔现在真的还有可能活着吗?或许、或许小叔叔正是察觉到了有人想要害他,所以这才提前跑了呢?

     程焕臻:……

     程焕臻在寂静而空荡的玄关停留三秒,安静地脱了鞋,拎包走上二楼。

     因此,调查重点主要放于祁、方、程三家身上。

     没有任何家庭对其医术或照顾情况表示质疑。相反,祁问冬的主治医生在其去世之后,反而获得了十分难得的出国深造的机会;负责方丞玉的随行医生,则是在方丞玉出事之后被调到了负责F洲市场的方连身边,工资涨幅预计三倍以上。”

     没错。没错。就是这里!只要能够证明小叔叔过往一切都和祖父说的无差,那就够了!

     他没有表情地拿出平板,打开邮箱,下载了黎昀辉发来的情报压缩包。

     归家……这是祖父主导的事情。知情者少。不好入手。

     没有少任何物件,桌上、地上也不曾积灰。

     “二、负责死者生前健康问题的医生出事之后,工作与生活均未因此受到任何负面影响。

     可即使如此,小叔叔双眼失明,离开了程家的保护范围,他、他又能怎样逃离那些人的迫害呢??

     程焕臻才猛然从情报带来的焦虑中抽离出来,怔怔地坐在床沿边上。

     那从反面入手呢?

     程焕臻快速扫过了前面的总结。

     该相似点与最初的主要猜想‘继承人纷争’之间并无直接逻辑关联,在仅有两家案例的情况下更像巧合。

     杨家失踪者依旧是私生子,与上一位私生子一样,输得明明白白,消失得明明白白。

     方家,方丞玉归家之前,方纪表示同样没有听说过任何相关消息,整个寻家/寻子、归家验证的过程没有任何一步向他泄露过。

     余下半数,死亡占三,失踪占二。

     其中方丞玉死因为心脏病发作,发作地点为郊外,该情况下直接敲定死因、不做怀疑与检验不太合常理,有毁尸灭迹嫌疑。”

     如果这一切都是人为操控,那么前两人都死亡了,小叔……小叔现在,还能活着吗?

     排除。

     程焕臻打开第一份文件。

     “三、祁问冬、方丞玉均是在一月归家,在归家一年左右时候病发身亡。其中,‘左右’时间在十天之内。

     据程家热心人士(匿名1)、(匿名2)、(匿名3)透露,程翌明归家之前,他们均未听说过这名“小少爷”的存在。当然,不排除程翌明归国前情报属于家庭秘密,知情者有限且不包括这三名热心人士的可能性。

     宴会结束之后,程焕臻在外独自驱车行驶了很长一段路程,终于在晚上十一点多的时候回到家里。

     这能让他因一天毫无进展而烦躁的心情稍稍安定下来,或许还能让他晚上少做一些噩梦。

     程焕臻走到床边坐下,从床头捞了一只红色抱枕。

     他仅在黎昀辉对祁问冬、方丞玉的死亡原因猜测处稍稍停顿了一下:

     程焕臻的心脏紧缩,急促而重重地跳着。

     虽然他确实是想从黎昀辉的调查中获得一些有用的线索,可、可他想要的不是这种线索啊!

     那……就从小叔叔归家前的情况查起!

     程焕臻的后背,不知不觉出了一层细密的汗。

     怎么全部都能对上呢?

     小叔……小叔没有“尸体”。

     因此今天的家里十分安静。

     他对方丞玉的死亡不感兴趣。他只想通过黎昀辉的情报,寻找是否存在能帮助他进行小叔寻找的线索。

     “祁问冬死亡案件与方丞玉死亡案件中,有多个重要因素出现了高度相似情况:

     他路过自己的卧室,多走了一步,来到房间隔壁,也就是曾经小叔叔居住的卧室里。

     程焕臻像是找到了救命稻草一般,他紧紧抱着怀中的抱枕,身子轻轻颤抖,嘴唇被过紧的牙关咬出了血。

     程焕臻眉头微微皱起。

     那么,他就有空间利用自己继承人的身份、地位,去做一些以往从未做过、从未想过的事情。

     例如说——

     查、账!

     查家里的账,查小叔过往十八年生活痕迹的账!

     第 113 章   抓包

     黎昀辉回到暂居房后,回想起黎殊韵飙车后的反应,回想起那双亮如星辰的眸子,不由得有些兴奋。

     黎殊韵没有直接向他承认自己喜欢刺激感。

     可黎昀辉玩了这么多年极限运动,清楚得很,这种刺激快感一旦打开,那想要不爱上,都是一种难事!

     草。真不愧是他弟弟!

     这个想法在脑海里出现了短短一瞬,很快又被他掐灭掉了。

     弟弟不弟弟还是次要的。这件事的关键在于,他的“带歪”事业大有可为,等他彻底成功那日,黎正深得知这件事情肯定会气得跳脚吧!

     黎昀辉这么想着。

     他当然不觉得这是个坏事。所谓“带歪”?他分明只是在为黎殊韵打破思维与行为枷锁罢了!

     黎昀辉本想看看黎殊韵会不会自己忍不住跑来找他一起出去玩。可等了两天,他自己率先按捺不住了。

     黎昀辉滴滴黎殊韵的绿信:[上课呢?]

     黎殊韵:[是的,哥哥。今天赵叔叔为我请了一位钢琴老师!]

     黎昀辉:[……]

     黎昀辉:[这么无聊的“贵族少爷”批量制造的课程你也学得进去?]

     黎昀辉对此非常不满,开门见山地问:[上次那个赛车场还喜欢吗?]

     黎殊韵:[[星星眼]喜欢!]

     管家面不改色。

     黎昀辉不觉露出一抹满意的微笑。

     黎昀辉的声音又狠又硬,他挺直地站在黎殊韵身前,一点都不愿意让开道。

     他直接将手机开了免打扰,约了场地、借了出行的车又借跑车道的超跑,很快搞定一切。

     下午一点二十分,他准时等在了约定地点。

     检查车辆、活动身体、佩戴防具,然后上车,一切行云流水。

     黎昀辉嗤笑:“黎正深只是断了我的生活费,又没有严令禁止我住在那儿。我是住外面,还是住家里,这完全是我的自由。”

     黎殊韵拽着黎昀辉的手轻轻一颤。

     黎殊韵面色一紧,立马拿出手机来看。

     他了解黎昀辉的性子,懒得和他争辩,便把目光重新放到黎昀辉身后露出一角的白色衬衫上。

     今天跑的圈数比较多。

     可黎昀辉一看黎殊韵那明亮而欣喜的双眼,不用等到回答,他就已经知道了答案。

     管家面无表情地与黎昀辉对视三秒,谁也不让谁,谁也不服谁。

     “三个?”黎昀辉眉毛一挑,立刻按住手机,脑子飞速转动,说:“不能接。得再拖一会儿,等他一会儿再打来的时候,你就说和朋友在KTV里没听……”

     但……

     嘿。只要他不回复他,像黎殊韵这种性子的人,敢真的放他鸽子吗?

     他这会儿才将手机消息打开。果然,黎殊韵在他下午放话之后,在聊天框里又是不安、又是担忧,担忧的理由一串一串的,又尝试着给他打电话……然后在最终发现真的联系不上他的时候,配着大哭的表情包说自己会努力试试。

     只见管家面色阴沉,大踏步地向着他们走来。

     但一定……能够让人喜闻乐见吧。

     管家心平气和地说:“大少爷,我记得上次跟你说过,不要带坏小少爷。”

     他悄悄地从黎昀辉身侧露出半个脑袋,声音细细地问:“这……真的吗?”

     他顿了一下,接着说:“不过您也看到了,这次出来,我是做了准备的。”

     黎昀辉对此十分满意,他说:“这还不是全帝都最好的赛车场,等下回我带你去最好的那家尝尝味道!”

     黎昀辉嗤笑一声:“我带坏他?我哪儿带坏他了?”

     黎殊韵:[……?等等!!!]

     准备。

     黎昀辉敢打赌,黎殊韵肯定会来。

     他用另一只手,一把将黎殊韵的脑袋按回了身后!

     他不动声色,冷笑一声:“想带黎殊韵回去,也行。”

     见黎殊韵还想开口解释什么,黎昀辉立马打断:“行了行了,你坐好顺好气就行了。你这小身板,该不会平时都不运动吧?这才跑了几步就喘起气来了?”

     黎昀辉瞥他一眼:“败犬?要我看,连这么大个人都看不住,全得靠着跟踪才能找见人的家伙,才更是失败者吧。”

     黎昀辉恼火了。

     “让他在赛车道上体验一下速度与激情,这难道犯法吗?”

     身后忽然传来了一道低沉而富有威严的声音。

     管家看他一眼,语气平静:“哦?大少爷您这是终于想通、打算改变了吗?”

     他说:“过来,小少爷。”

     黎昀辉看不下去,干脆一手绕到身后,一把抓住了黎殊韵的手掌,让他的手掌重新紧紧抓住自己的衣服。

     他不知道黎正深得知这件事的时候,会是个什么反应。

     黎殊韵脸颊泛红,心跳因过于刺激而快速地砰砰作响。他轻喘着气,笑容干净澄澈,弯着眉眼,说:“好啊,哥哥。”

     在他身后,是三名沉默而庞大的彪形大汉保镖。

     黎昀辉一想到自己又一次要回到黎家府邸,心中便只觉烦躁。

     黎昀辉:[好。下午一点半我在家院子外后一条街上等你,想办法翘了下午的课,我带你出去快乐一下。记住,别和管家说是要跟我出去。]

     “顺便,有车,费不着黎正深的油。”

     黎昀辉:[有什么不能的?他现在让你上的这些课,完全就是在浪费时间浪费生命!]

     “要是这事犯法,你应该打110,让他们把整个赛车场给封了,而不是在这儿跟我胡搅蛮缠,给我扣一些莫须有的帽子!”

     他从容不迫地抬起手臂,微微侧身,指向车辆的方向。

     前些日子他之所以能够那么果断地拎着东西从家里离开,其中很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他实在受够了这种每天被黎正深代言人严格管束的生活!

     这话一落,黎殊韵就明显地犹豫了起来。

     他又一次说道:“过来,小少爷。我知道您是被大少爷引诱出来的,只要你愿意及时走回正道,这次的事情,我可以不跟黎先生说。”

     黎昀辉才不等。

     就在这时,黎殊韵的手机忽然响起。

     然而今天,在结束飙车之后,他稍一侧头,就能接着收获另一份快乐——

     黎昀辉无语,要不是这会儿在开车需要看路,他早就把白眼翻到天上去了。

     黎昀辉的目光警惕地从三名保镖身上扫过。

     黎殊韵:[这……可是哥哥,赵叔叔肯定不会放我出去的。我总不能再像上次一样编故事骗他!]

     他没好气地说:“那不然他每个月几万工资白拿啊?工作麻烦一点算什么事!”

     管家没有被他的话语诱导一丝一毫。

     管家眯着眼看着黎昀辉身后的青年,声音发凉,但听上去很冷静。

     管家皱起了眉:“你这可就是污蔑了,大少爷。我怎么可能对小少爷做这种事情?”

     瞧啊,他又一次成功分裂了黎正深的势力!

     青年看上去很不安。他的步伐很快,神情微微绷着,走路的时候时不时回头看上一眼,像是在时刻担心着什么。

     自然就是三名保镖了。

     他回头一瞧。

     黎昀辉向来享受飙车的过程。

     黎昀辉启动车子,升起车窗,听着这话忍不住大笑:“哎哟,拜托,你才是黎正深的孩子哎,他不过是黎正深雇来照顾家里的管家罢了,你到底在怕什么啊!”

     “没听到什么?”

     黎殊韵见到他,慌张地朝他打起一个手势,手掌挥啊挥的。

     管家:“是吗?我还以为大少爷会担心这种行为像是败犬呢。既然大少爷愿意回家,那就来吧。”

     黎昀辉瞪了一眼黎殊韵:“他是在分化我们!这是敌人的话术,你连这都信?你信不信只要现在跟他回去,他就会立马把你锁在家里,从此再也不让你出来?”

     黎殊韵声音发紧,求助般地看向哥哥:“是、是赵叔叔,他刚刚已经给我打过三个电话了!”

     黎殊韵有些动摇。

     然后才回过头,对着管家露出微笑:“哎哟,赵叔怎么来了?稀客啊。怎么,你也想跑两圈?”

     他降下车窗,朝着黎殊韵招了招手。

     黎殊韵一下失望而震惊地抬头:“哥哥!”

     黎昀辉……黎昀辉没看懂这手势。

     不看还好,这一看,他的面色瞬间由红转白!

     他将手搭在车门上,又一次微笑地问黎殊韵:“怎么样?”

     当然不敢^ ^

     黎殊韵、黎昀辉两人一吓一惊,齐齐回头向后看去。

     话是这么问的。

     黎昀辉眯起眼睛:“谁?”

     “大少爷您去哪儿我管不着,但小少爷必须要随我回家。黎先生吩咐过我,要我好好照顾小少爷。这是黎先生亲自给我的任务,我是肯定得对黎先生负责的。”

     黎殊韵过不了多久,就能彻底成为自己这一边的人了!

     黎昀辉又一次带着黎殊韵来到赛车场。

     力气在犹豫。

     黎殊韵一下就不说话了,不好意思地低着头笑。

     黎昀辉刚想说些什么,却忽然察觉到,自己身后的衣角被人偷偷抓住了。

     黎昀辉话音一转:“但是——他是我弟。作为哥哥,我当然得肩负起保护弟弟的责任。如果他要回去,那我也要跟着回去。”

     果然,是黎殊韵。这位胆子本就不大的小少爷,紧张而不安地偷偷藏在了他的身后。

     但在以往,这种享受感在飙车结束的那一刻往往也会随之消散,很快就会回到平常状态。

     黎殊韵目光很是无奈,软声温和地说道:“可是,哥哥,赵叔叔的工作也是很辛苦的呀。我这是在给他的工作添麻烦。”

     哪怕是黎昀辉,停下车之后也得稍稍缓上一会儿。

     很不巧,其中竟然没有一位是已经被他策反渗透成功的,都是些坚定的黎正深拥护者!

     果然,距离一点半还有三分钟的时候,远处街角冒出了一个带着卡其色帽子的短发青年。

     黎昀辉:[说好了啊,下午一点半,不许放我鸽子,不然你我兄弟缘分维持这么个一周时间也就该尽了。我去约场地和借车,下午见!]

     黎殊韵着急得立马化快步为小跑,跑到车子边上快速地拉开车门坐了上来,一边低低喘着气,一边说:“快、快走,我不知道赵叔叔会不会偷偷跟上来……他好像不太相信我编的故事!”

     他瞧了一眼自从被管家抓包之后,就一直不安地紧攥自己的衣服,似乎将自己当成了顶梁柱与内心依靠的黎殊韵。

     一时间,黎昀辉心中的烦躁、抗拒,立马就在黎殊韵那清澈却担忧不安的目光注视下,被一脚给踹了回去。

     ……没办法。他可是有着大计划的人。

     他不能真让黎殊韵被管家带走!

     他的大业尚未完成,他的带歪计划尚未彻底实现。可不能将黎殊韵放离自己的视线范围!

     第 114 章   送饭

     归家后的生活似乎与以往一样,又似乎发生了一些变化。

     一样的是,黎昀辉依旧每天都会与管家产生各种语言冲突;

     不一样的是,由于他被黎正深“断了生活费”,家里的三餐准备便将他排除在外了。

     说得倒是好听:“毕竟家中一切都是属于黎先生的,要是没有黎先生点头,我也不好擅自决定这些物资分配。”

     黎昀辉冷笑。

     断粮就断粮,他又不是居住在什么深山老林里,帝都大把外卖商家乐意养活他!

     于是他眉头高扬,回得硬气:“不劳费心!”

     事情便这么定了下来。

     黎殊韵对此并不知情。

     刚一回家,他就跟着茶艺老师学习茶艺基础去了。

     直到晚上饭点,黎殊韵才下课出门。

     因此敲门声响了好一会儿,他才勉强注意到。敲门声实在声音太小,他疑惑地摘下耳机,又听了会儿,才确定确实有人在外面敲门。

     破坏弟弟上课,他肯定就会当着弟弟的面和管家开启互怼战争,有一定概率连累弟弟被管家训骂。

     他沉默地低下头,安静吃饭,不再多语,只有神情看上去心事重重。

     黎昀辉:“……”

     有些时候黎昀辉下到一楼,恰巧碰上黎殊韵练琴时间,他便能隔着这层透明玻璃,看到黎殊韵弹钢琴的样子。

     黎昀辉疑惑地低头一看,竟然是……

     黎昀辉想着想着,又忍不住笑。

     琴房与一楼客厅之间隔着一层透明玻璃,有窗帘可以将二者的视线区域隔开,但黎殊韵练琴的时候,鲜少会将它拉上。

     这日子过得实在有别于过去。

     黎殊韵的神情一下变得轻松而欣喜起来。

     他只会对自己被断生活费之后产生的一系列区别对待而牙痒痒。

     他来到二楼餐厅,往餐桌前一坐,左右环顾一圈,发现整张桌子边上竟然只有自己屁股底下这一把椅子!

     就像刚刚被他戳破米饭来源时的那股子紧张一样。真是……

     黎殊韵欲言又止地张了张口,似乎是想问,闹得再不愉快,难道就可以不给他准备晚饭了吗?

     某天管家从外面采购了一堆东西回来。

     完美到了一种什么程度?

     黎昀辉疑惑地下床开门:“怎……”

     可要是不破坏弟弟上课?

     他在两个纸杯里盛满米饭,在一个纸杯里装满菜肉,在第三个纸杯里塞了两根大鸡腿。

     他考虑着家中一直没有根据黎殊韵的口味随时备着零食,这回便直接进货了两大柜子。

     黎昀辉瞧着瞧着,就忍不住要拿出手机,咔嚓连拍了好几张照片。

     门外的青年神色一下紧张起来,连忙嘘了一声,让他不要出声。

     ……

     黎昀辉这时候正盘腿坐在床上戴着耳机挑外卖,憋着一股被断粮的火气,心底里不断盘算着要怎么把这一击回回去。

     黎殊韵的神情一瞬紧绷,连忙将他往门里推:“赵叔叔快回来了,我得下去吃饭了!哥哥快点吃,别放凉,别饿到!”

     黎昀辉心情畅快,一时间,连着小半个月时间,都没忍心去打扰弟弟上课——

     管家天天看孩子看得紧,防他更如防虎一样,实在是难以找到空隙下手。

     管家吃饭时总喜欢这样陪着站在他身边,见他肉吃多了,就给他夹点青菜,见他菜吃多了,就给他夹点肉。

     而家中另一位少爷呢?

     他好笑地叼住鸡腿,继续浏览外卖页面。

     管家拿出手机一瞧,和黎殊韵说了一声:“小少爷,您先吃,我去外面接个电话。”

     管家站在他的边上,夹了一筷子的菜进他碗里。

     黎昀辉卧室里的零食数量在黎殊韵出现之后,达到了历史新高。

     只见管家匆匆下到了一楼,出到大门外边接电话去了。

     黎殊韵惊讶地抬起眼,乖巧地回应道:“好的,赵叔叔。”

     他就听清了二楼前方传来的声音。

     声音是从二楼传来的。

     管家温和地说:“小少爷,大少爷最近和黎先生闹得很不愉快。这件事您不要多管,也不要多问,可别惹了黎先生才好。”

     笑话,连三餐都不给供,还能给供零食吗?

     不过这回他看的不再是主食。

     黎昀辉瞧了眼硬邦邦的房门,低头瞧了眼手上的几杯饭菜,忽然一下笑出声来。

     那是家庭医生的声音。

     然后若无其事地去哥哥房间里坐一坐,出来的时候鼓鼓囊囊的口袋就变得扁扁平平啦!

     黎殊韵的练琴房在一楼。

     可是……怎么可以呢?

     于是他便找了一家蛋糕店,挑了一份单人份的草莓小蛋糕,下了外卖单。

     黎昀辉被吵醒了,生了一肚子起床气,烦躁地翻身而起拉开门。

     他还记得前段时间程老爷子的生日宴会上,弟弟好像还蛮喜欢吃草莓蛋糕的。

     忽然,管家的手机嘟嘟一响。

     光拍进手机还不够,他还要炫耀地发给自己的好兄弟们,高冷而矜持地附上一句:[瞧,我弟。]

     这位家庭医生同样曾经也是黎正深的直属属下,特别擅长处理各种外伤。

     这两笑,刚刚憋着一肚子的火气悄无踪影地就散掉了。

     他将饭菜筷子放回到书桌上,边上床沿还亮着刚刚浏览的外卖页面。

     黎昀辉的睡意消散三分。

     他立马在餐厅里翻找起来,从柜子里拿出几个纸杯以及一双一次性筷子。

     但黎殊韵很在意。

     黎殊韵似乎明白了什么。

     “嘘——!”

     这都多少天过去了,他竟然连一个带着弟弟出门的理由和时机都找不到!

     黎殊韵的眸子简直就是情绪的窗口,有点什么心思,全都明明白白地写在里面。

     管家向小少爷微微颔首,他知道小少爷是个乖巧性子,只要没有黎昀辉在,那就十分让人放心,也不担心出什么岔子,大步离开了餐厅。

     以至于黎昀辉过着过着,就借着“找不到不会连累弟弟挨骂的行动好时机”的理由,悄悄把大计划往后推了一天又一天。

     常温一柜,冷冻一柜。

     不过这些日子,黎昀辉还真找到了一个比(脑海中的)破坏黎殊韵课程更加有意思的新活动。

     黎昀辉对有无零食倒并不在意。他本就不是贪嘴的人,即使是之前没有被断生活费的时候,他对零食也并无喜好。

     大约等了半分钟时间,他不再听到管家脚步声之后,他才小心地抬起眼,蹑手蹑脚地从座位上站起,将脑袋非常谨慎地探出餐厅外边,往外一瞧。

     黎昀辉睡眼惺忪,重重地踏着楼梯,快步地往下而去,打算尽快质问、尽快回房睡回笼觉。

     说完,他根本不等黎昀辉答些什么,直接上手合上门,快步小跑很快就消失了。

     断绝生活费的影响不光体现在三餐上。

     可是面对管家温和而坚定的目光,他缓缓眨了两下眼睛,终究还是将话吞了下去。

     然而就在一天早上,黎昀辉还没睡醒,就听着屋外一阵叽叽喳喳。

     类型齐全,口味保证。

     那画面,更是完美得无以复加。

     明明他回到家是来“带歪”黎殊韵的,怎么现在反而要从他的碗里被分食照顾了?

     他开了筷子,扒拉了几筷子的菜肉,脑海里想着的,却是黎殊韵刚刚开门时一脸做贼的紧张以及纯粹而真挚的关心目光。

     ……发烧?谁?

     然后收获一阵惊叹和心动这才满意。

     然而楼梯刚下几步。

     两杯饭、一杯菜和一杯大鸡腿??

     黎昀辉一愣,茫然地抬起头来。

     “……没什么大碍,低烧而已,估计是这两天上课压力大了些,加上昨晚受凉,综合影响而成的。只要今天好好休息,吃点药,多睡一觉,差不多就能好了。”

     他低低地回应:“噢,这样呀。”

     只见黎殊韵的脸上露出了松气般的笑容,像是完成了一桩大心事,双眼弯弯,小声对他说道:“哥哥快吃,不要让赵叔叔发现了!这些够吗?不够我再去给哥哥弄两杯过来。”

     紧接着双手往前一递,往他的手中塞了什么东西。

     然后一手两个纸杯拿着它们,神色紧张、脚步轻快地迅速向着三楼而去。

     尤其是当清晨阳光从钢琴房的窗子里洒落,铺满整片空间,落到古典而雅致的钢琴上,落到琴键上白皙而柔软的手掌侧面,再落到青年柔软而干净的发丝间时。

     黎殊韵在桌子边上又吃了两口饭。

     黎昀辉对此:……

     不得不说,黎殊韵真的是长了一副足够温柔、适合文艺的好皮囊。

     ^ ^唉呀,他能怎么办呢?谁叫弟弟就是这么心地善良还多愁多虑总担心他会因此受委屈饿肚子呢?

     他来到黎昀辉卧室门前,轻而急促地敲敲房门。

     用气音小声喊道:“哥哥,快开门,是我呀!”

     黎昀辉反应了一下:“……够。但这些饭菜是从哪盛出来的?他不可能准备两个人的饭,这该不会是从你的碗里分出来的吧??”

     但外伤之外的其余毛病,他就得打电话约非常驻在家的兼职家庭医生了。

     于是随后的一些日子里,黎殊韵每次开柜翻找零食的时候,都要偷偷塞几包在口袋里。

     他不可置信地问管家:“赵叔叔,哥哥呢?他怎么不来吃饭?”

     他好笑地想,这年头,人怎么可能被饿到啊?

     接着,就听管家的声音十分不解:“这上课压力有什么大的?上午一节,下午一节,晚上一节,休息时间留得也够。我看还是每天晚上踢被子的问题比较大!”

     管家沉吟半晌,又接着说:“小少爷,您发着烧,下午马术课就别上了。早上的国际象棋课推到下午,现在您就好好休息吧。”

     黎昀辉就在门口听着这么两句,火气憋不住了。

     他重重地推门而入,大步挡在弟弟床前,瞪着管家怒气大发:“今天还上??高烧低烧都是烧,这么些破课到底有什么让他顶烧上课的必要?!”

     第 115 章   蹦极

     黎昀辉闯入得很突然。

     管家与医生沟通被打断,二者齐齐朝着黎昀辉的方向投来目光。

     管家皱着眉示意医生将体温计展现给黎昀辉看,说:“37.8度,睡一觉就能好的温度,有什么休息一天的必要?”

     黎昀辉冷笑说:“合着这烧不落在你身上,你就不心疼?”

     眼见两人就要吵起架来,医生听着也烦,直接上前一步,按住两人:“小少爷还在这难受着等着睡觉呢,要吵外面吵去。”

     这医生力气大,一下就把他俩全按住了。

     黎昀辉皱眉一瞧边上,问:“药呢?”

     医生:“还没开呢。这点低烧没必要吃退烧药,我一会儿去外面找医生抓点中药。”

     黎昀辉怀疑:“这能行吗?”

     医生:“那不然?行了行了大少爷快让开,再不去抓药,回来小少爷这烧都要退完了。”

     黎昀辉:“……”

     黎殊韵的脸颊烧得微红,精神看上去十分不济,整个人昏昏沉沉,软得像是一滩棉花,对于他们刚刚的吵闹也始终没有表现出什么反应。

     黎殊韵委屈极了:“那……好吧,哥哥,今天我就看你玩。”

     哪怕只是被带着参与,那也是有风险、对身体也是有要求的啊!

     黎殊韵的模样看上去并没有什么撒娇的意思。

     黎昀辉茫然片刻,后知后觉地忽然意识到这一问题。

     黎昀辉拖了把椅子坐到床边。

     管家面无表情:“大少爷,黎先生可是专门交代我要好好照顾小少爷的。既然要照顾好,那我当然要将小少爷养成一位足够优秀的少爷才能对黎先生交差。”

     黎昀辉从来不为外力所动。除非这份外力的杀伤性太强。

     他瞧着黎殊韵这可怜模样,心想,这不光是看上去弱,实际上身子骨也确实弱啊。

     不用带着黎殊韵体验,黎昀辉的选择一下就多了许多。一番抉择之后,他兴致勃勃地选择带弟弟前往悬崖蹦极。

     黎殊韵失望、低落,眉毛都垂成了“八”字形,委屈地说:“我现在没有任何难受的地方,可以去了,哥哥。其他的地方没那么有意思。”

     只有在黎昀辉蹲下身的时候,黎殊韵努力撑起了一丝眼皮,小声喊了句:“哥哥。”

     ……是不是有些太弱了?

     黎昀辉鲜少做这种照顾人的活。

     这让管家一时间答不上话了。

     黎昀辉笑容一僵。

     医生见黎昀辉愿意在卧室里待着照顾小少爷,便干脆将管家带了出去,嘱咐黎昀辉看着点小少爷的被子,别让他再踢没了。

     黎殊韵犹豫、好奇,被哥哥所说的“有意思的地方”所吸引,懵懵懂懂地点了头。

     黎殊韵:“哥哥哥哥,你看,这是我给你录的视频,好帅呀!”

     黎昀辉爆炸起来,就跟他的发型一样自由而不受控制。

     他语气如常地说:“不,我们今天去别的地方逛逛。”

     ……不过,当然。

     黎殊韵:“……”

     他瞧着黎殊韵看起来不太乐意,凶巴巴地补了一句:“不然就不带你出去了!”

     于是两人吵吵嚷嚷半天。

     他只会抓住哥哥的衣服下摆,可怜巴巴地软着声音问他:“哥哥,我的烧都退一天了,还不能去吗?”

     这种近在身边的真诚亲情对他而言陌生至极。他妈给不了,黎正深更没给过,以至于他好像都快被天降弟弟迷惑住一样,每每瞧他,就忍不住地想要让自己做得更像个“哥哥”。

     黎昀辉心花怒放。

     黎昀辉瞧着他这一副大(小)病初愈的模样,心想极限运动怎么叫做极限运动呢?

     稍微耐心等上一段时间,等到管家将弟弟身体练好些,再带他去玩也完全来得及。

     这可比他摇兄弟出门玩要有乐趣多了!

     只要他没有忘记自己接触黎殊韵、跟着黎殊韵回家的初始目的,也就是他的大计划。

     他道心不稳,略为动摇,努力挣扎:“不行,你现在虽然退烧了,但身体各项机能肯定都还没完全跟上,万一身体受了刺激又生病可怎么办?……要不这样,今天我玩,你看,给你过个眼瘾怎么样?”

     于是在这一天时间里,黎昀辉带他去了博物馆、悟了帝都公园,还去滑冰场滑了冰,黎殊韵不会滑,他便在前边牵着黎殊韵的双手,一点点地教他如何在冰上挪步。

     黎昀辉才终于意气风发地带着胜利者的姿态来到他面前,得意洋洋地说:“走,殊韵,双休从今天开始,我们一会儿就出去兜兜风!”

     可弟弟似乎对这些项目都兴致缺缺。

     黎殊韵一下愣住,他的神情肉眼可见地失落下来,他塌着眉毛问:“为什么呀,哥哥?”

     他真的适合跟着自己去进行极限运动吗?

     不过他回身蹲到床边,上手摸了摸黎殊韵的额头和脸颊,温温熟熟的……好吧,这温度确实是有些不太明显了。

     “还有,外边上课上班都有双休呢,殊韵凭什么周末也要打满课程?今天是周六,上课双休该从今天开始施行!”

     可这每一声的尾调婉转曲折,差点就要把黎昀辉裹住勾了进去。

     医生这么胡搅蛮缠一番,管家和黎昀辉也吵不起来了。

     黎殊韵看上去欣喜极了。

     黎昀辉恶狠狠地说:“你怎么交差不关我事,他是我弟,我说不能加就不能加!殊韵是因为太累而病倒的,课表绝对不能多加,只能替换和减少。”

     那稍稍让他过个哥哥瘾,又有什么关系呢?

     黎昀辉:“……”

     黎昀辉很不开心,觉得医生和管家都对弟弟这低烧不够重视。

     跟着黎昀辉刚一迈出大门,他就很期待地问哥哥:“哥哥,今天我们还是去赛车场吗?”

     管家跟他争执疲了,冷声说:“大少爷,我刚刚只答应了给小少爷一周放两天假,可没说过能让他去跟您玩那些黎先生严令禁止的东西。”

     七点多时,医生带着三日份的中药回来了。他回来时,还在担心小少爷的烧会不会已经退了。

     他坚决拒绝:“大病初愈七天之内都不可以。”

     黎昀辉挪开双眼,没有直视弟弟期待的目光。

     黎昀辉怀疑这程度的低温要是放到自己身上,估摸着他都还没感觉到,烧就已经退完了。

     可他每每想到黎殊韵这段日子单纯而真诚地为他偷饭偷零食的模样,这心脏就总爱暖暖地扑通乱跳。

     黎昀辉知道,管家对黎正深忠心得很,是他在这么多年里无数次尝试都没能撬成功墙角的存在。

     自己的带歪计划倒也没有那么着急,不至于像管家一样,非得占着这两天的时间不放。

     什么兜风晒太阳,那不就是去赛车场飙车兜风的好听说法吗?

     如果没有他蹦极结束、回到悬崖顶上,那充满杀伤力的黎殊韵的亮晶晶双眼一直在盯着他的话。

     黎殊韵:“等我过了七天,下周末来的时候,是不是就也能试着蹦极啦?”

     果然,次日,当黎昀辉打算接着带着黎殊韵出门,逛一些安全娱乐场所的时候,黎殊韵不干了。

     黎昀辉下意识地就想怼上一句“黎正深禁我又没禁他,你又凭什么不让他去”,然而话语卡在喉咙里犹豫一秒,他转念想起黎殊韵这刚刚烧完的身体……

     但他嘴上没认输,讥讽一笑:“赵叔你这思维偏见可重得很啊,黎正深不让我去玩极限运动,还不让我出门兜风晒太阳吗?我带弟弟出门兜兜风罢了,黎正深禁止了吗?他没禁止,你又凭什么禁止?”

     黎殊韵早在黎昀辉说出门的时候,双眼就已经亮晶晶地等待着了。

     蹦极是个好项目。又能过他的刺激瘾,也能很不错地满足观赏者的眼瘾。

     但他担心弟弟会因自己的身体太差而伤心或自卑,于是哄着说:“你烧才刚退,不能玩这些刺激的东西。帝都有意思的地方很多,不止赛车场,你都还没去过吧?今天哥哥就带你去见识一下!”

     于是黎昀辉给弟弟按了按被角,哄着说:“别说话,睡吧。早点睡觉早点退烧。”

     管家皱眉:“这么弱的身子可不行,从今天开始,晚饭延迟一小时,在下午课程结束后新增半小时运动课。老师我一会儿就去找。”

     可令医生、甚至是黎昀辉都没想到的是,黎殊韵这场低烧,竟然拉拉扯扯地持续了整整两天时间,直到第三天的早上醒来时,才终于降回了正常线内。

     黎昀辉忍无可忍炸了一下:“今天?他这烧才刚退呢,你就要给他排课了?甚至还要加课??”

     黎昀辉从来不为外力所动。

     黎昀辉成功用这句话抢走了黎殊韵。

     黎殊韵是个软软的乖孩子。

     医生惆怅:“好弱的身体啊,小少爷,这不得给多开点补身子的药方才好。”

     黎殊韵拽着他的衣角,软软地一声声喊着:“哥哥——”“哥哥~”“哥哥!”“带我去嘛。”

     边上黎殊韵被医生哄着喝完了一碗极苦的中药,努力地讨要了两颗冰糖(黎殊韵据理力争想要三颗,但被医生拒绝了)。

     黎昀辉蹦极回来,心脏还在剧烈跳动,腰、腿的肌肉也很明显地酸痛着。虽说蹦极不需要任何技术,可它到底也是一项极限运动,对于身体的各项机能自有要求。

     弟弟身体比他差那么多,以往也没有过任何蹦极经验,这……

     黎殊韵的目光从亮晶晶的期待,随着他的沉默渐而慢慢黯淡下去。

     他垂下脑袋,很是委屈地小声说:“爸爸不让你玩,哥哥你也不让我玩……哪有这样的呀,哥哥?”

     第 116 章   账目

     黎昀辉没想到,黎殊韵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他竟然将自己和黎正深并为一谈?!

     他和黎正深怎么可能是同一类人?

     黎正深禁止他玩极限运动,那是以势压人;而他不同意弟弟尝试蹦极,明明是考虑到弟弟身体的现实原因,出于担心才不允许的。

     他的出发点和黎正深完全不同,凭什么说他和黎正深都在做着同样的事情?!

     黎昀辉生了气,声音便像从喉中破涌而出:“说什么呢!”

     “我可没像黎正深那样又是威胁、又是断你生活费吧?”

     这一声又狠又凶,配上他一瞬间锐利的神情,一下就将黎殊韵吓得小脸苍白。

     黎殊韵失落地垂下头,声音细得就快要听不见:“那就、那就不试了嘛……”

     黎昀辉重重地哼了一声,丢下一句“回家”,就转头大步带头离开。

     黎昀辉在前面走着。

     黎昀辉矜持地笑了,非常满意而自然地接下了弟弟的认可与感谢。

     终于,一个想法蹦入脑中,整条坚固防线轰然倒塌!

     他花了将近一个月的时间,才总算从这三个房间的账本中,找出小叔叔的生活痕迹。

     只见黎殊韵在自己身后三五米的地方,双手抵在膝盖上,气喘吁吁,仰着脑袋看着自己的方向,满眼全是委屈与失落。

     在小叔回国前的十八年里,总支出合计一亿元整。

     “羡慕”、“特别好的哥哥”、“幸福”……

     不行。这也是几十年的专业人士,口风紧得很。

     这话有些耳熟。

     从老宅的财务人员下手?

     黎昀辉看着黎殊韵眼中绽放出的光亮,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好。

     黎昀辉牙一咬:“……去!都可以去!都可以教!哥哥肯定能保你安全!”

     “不就是想尝试蹦极吗,下周就带你去试试。不过,先说好,今天我跳的高度不适合新手,如果你想尝试,我会给你找个适合入门的地方。”

     弟弟坐在他的床边,轻轻地笑着:“前些天上课的时候,我认识了茶艺老师家的儿子,他和我同龄,听说哥哥可以带我一起去玩极限运动的时候,可羡慕我了,说我有个特别好的哥哥,可幸福了。”

     那小叔叔的药费呢?

     黎昀辉认真地侧过头,说:“别撒娇,跟你讲道理呢。”

     黎昀辉:“……你说,我弟下周该不会还会缠着我去蹦极吧?……你的公司缺人手吗?要不让殊韵跟你去学着玩玩首饰算了!”

     弟弟这么突然地被黎正深送到国内,也没安排个什么人(管家当然不算!)专门照顾他、带着他认识帝都与新朋友,自己就成了弟弟的全部依靠。

     不知是凌晨几点,程焕臻忽然面无表情地睁开眼,幽幽地盯着天花板看。

     而自己呢?不过是一个担心弟弟身体的好哥哥罢了!

     然而,在他安心回家上床入眠之后。

     原本下定的结论,全被推翻。

     可这么大一笔资金,其流动肯定会留下深刻的痕迹。

     黎昀辉:“我不是担心……哎,你要是在空中觉得哪里不舒服,就大声喊我一句……要不还是去找个双人蹦极场所,我带着你一起跳吧?”

     他回答得勉强极了:“好吧。那你……去吧。”

     程焕臻脑海中瞬间出现一个名字。

     没有借口,祖父那边肯定过不去。

     他立马紧张地大步上前,将黎殊韵从跳台边上拉进了安全的地界,语速很快地问他:“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弟弟被拉上来之后,怔怔地站了一秒,扑腾一屁股就坐在了跳台上。

     千里之堤溃于蚁穴,这丝微小的口子在他愈加深思之中,裂得越来越大。

     经费金额从十九年的前三百多万开始,一直涨到前年的七百多万为止。

     十八年中,平均每年养育小叔叔的费用为五百五十多万。

     程焕臻没有将自己的打算告诉任何人。

     黎昀辉看他这不过小跑一段路就气喘吁吁的样子,更加确信弟弟的身体弱得风吹即倒。

     账有问题。

     黎昀辉:“……”

     蹦极后的疲惫经过这么一路已经缓下不少,黎昀辉心中那股子“弟弟身体这么弱,怎么可以尝试蹦极”的想法,不免也比刚刚稍微弱了些。

     黎昀辉努力地在帝都全城找了一处足够安全、足够低矮的蹦极场所。

     方纪听说了这事,笑他:“你自己玩的时候难道担心过安全问题?”

     那……家中谁最容易攻破?

     黎昀辉:“……”

     由于蹦极高度只有十五米,是个非常窝囊版的蹦极地点,所以客流量也小得可怜。

     黎昀辉:“……”

     他伸手摸了摸黎殊韵的脑袋,叹气说:“好了好了,不要这么一副委屈模样。”

     可小叔叔的药费每个季度一百来万,一年下来,大约就要花费五百万!

     他亲自上手检查了一遍设备的安全性,等着工作人员给黎殊韵测完血压、带他活动好身体,上去捏了捏他的颈椎,又捏捏他的小胳膊瘦腿,很不放心地问道:“你的颈椎和其他关节都没问题吧?”

     这还不提前十八年里,小叔叔隔三差五还需要看病治病……这只会是一笔更大的开销!

     说既然吓人,那就不要再试了?说他这一跳,自己比他还要紧张?

     黎昀辉长长叹气,拿他很是没有办法:“追不上我,怎么不会出声喊我呢?”

     黎昀辉从黎殊韵跳下的那一瞬间,心脏就紧紧绷着,双眼始终盯着弟弟的身影。

     程焕臻很不确定。

     黎殊韵双眼水蒙蒙地抬头望他,不讲道理,只是喊他:“哥哥——”

     黎昀辉烦躁地扒拉了一手头发。

     黎昀辉彻底软下了心。

     从十九年前开始,每年都会有一笔账拨向海外账户。

     黎殊韵耐心地说:“没问题,哥哥,你别担心。”

     十五米的高度下得快,上得也快,眨眼间就结束了。

     可下一刻,他又有些犹豫。

     黎昀辉忍不住借他一只胳膊拽着省力。

     黎殊韵眨巴着眼睛仰头看他,忽然露出笑容:“只是有点吓人,哥哥。但是很好玩,很刺激!”

     程焕臻一下就清醒了。

     加之他在弟弟眼中看到了全然的信任、全然的依赖……

     黎殊韵见他停下脚步回了头,当这是一种无声催促,连忙努力地小跑着上前,总算追到他边上,好不容易缓下的小口喘气一下又“呼哧呼哧”起来。

     黎昀辉大为不满:“我玩和他玩能一样吗?他那细胳膊小腿的,站到台子上的时候我都生怕风就要把他的关节给吹断了!”

     他放缓了脚步,用胳膊带着黎殊韵往停车处走去,说:“蹦极可比你这跑的几步累多了。你连跑两步都累,更何况是蹦极呢?”

     不行。老管家嘴严、冷静、对祖父忠心,难以攻破,还容易打草惊蛇。

     黎殊韵认真地睁大双眼:“那可不行,哥哥,你答应可以让我自己尝试的。我没问题的,你别小瞧我。”

     同样的台词,自己好像和黎正深说过无数遍了。

     看样子是考虑到小叔叔在国外生活的实际情况,为图方便,直接选择每年将养育小叔叔经费一口气转到国外的相应账户里。

     可黎昀辉还是不放心。

     黎殊韵委屈巴巴地抬头瞧他一眼,双腮微鼓,没说话,可满眼都写着“因为哥哥你在生气”!

     程焕臻将所有相关账目拍照留存,一直悬着的心,总算稍稍落地。

     黎殊韵在后头跟着。

     在这种情况下,弟弟想要尝试些喜欢的东西,却被自己全然否定和拒绝……也不怪弟弟会将自己误认为是和黎正深一样的人了。

     于是走没两步,黎殊韵就得小跑几步,反反复复,才能追得上哥哥的脚步。

     ——虽然他是第一次当哥哥。但他当然能够、也必须当一个能让弟弟满意的完美哥哥啊!

     他就说,那样离谱的猜测怎么可能是真的呢?

     ……好攻破是好攻破。只是……即使攻破了,他真的能够知道相应的机密事件吗?

     哪想弟弟根本不给他提出建议的机会,早早地就潜入他的卧室,亮着眼睛问他:“哥哥,我们这周去哪儿呀?我还有好多东西没试过呢,潜水、攀岩、跳伞、赛车……哥哥你都会教我的,对不对?”

     等一下。

     例如说在老宅待了一辈子的老管家,他肯定知道些东西。

     终于,一切准备就绪。

     他就说嘛。他和黎正深一点都不一样。

     他接着工作需要的借口,暂时搬回了老宅居住,在一天忙完之后,于夜里前往老宅的账本存档室,将这十九年的账单都找了个遍。

     没有明细,每笔钱都整模整样的,备注均为“CYM”。

     黎昀辉越想越有道理,便打算在新一周那这想法去试探一下弟弟。

     黎昀辉站在跳台边上往下看,短短十五米,看上去真是……毫无蹦极体验啊!

     他得去查实际的银行卡流水明细!

     黯淡的花朵一瞬间明亮起来。

     黎正深不过是个死板老头子,自以为手上握着自己的生活费大权就能对自己为所欲为地控制。

     老宅总账条目繁多,十九年的历史账本堆了整整三个房间。

     黎殊韵的神情在话音落下之时化悲为喜,双眼亮如星辰。他笑眼弯弯,说:“没问题,都听哥哥的。哥哥最好啦。”

     ……

     ……这不好弄。

     黎殊韵也不辩驳,只是委屈地软声喊着:“哥哥……”

     他扭头一看。

     从他下手?

     黎昀辉气哄哄地走了好一段路,总算将气消化了个七七八八。

     黎昀辉步子又快又大,黎殊韵步子又慢又小。

     可惜,程焕臻一时间没能想到更好、更高效的法子。

     于是他浅浅睡了一觉,等到白天醒来时,第一件事就是给他的父亲程昭睿打了电话。

     “爸爸。”他缓慢而平静地喊了一声。

     程焕臻低落地说:“我的心情不太好,今天晚上你有空陪我一起吃个饭吗?”

     第 117 章   谈话

     短短一个月时间,黎殊韵尝试并学会了潜水(虽然下潜深度只有三米)、攀岩(系着安全带,并且整个攀岩高度只有五米)、双人跳伞……

     黎昀辉有些后悔。

     弟弟的兴致彻底被他带起来了。

     以往周末都是他主动去邀请弟弟出门,主动引诱他、“带歪”他。

     但是自从弟弟亲身尝试蹦极的那一天开始,一切,都倒过来了。

     每到周末放假的时候,黎殊韵就会主动前往他的房间。

     缠着他,对他笑,朝他撒娇,向他软声说话,倾诉自己的玩耍欲望与期待。

     这种情况本是他“带歪”计划的一大预期成果。

     可不知道是不是大数据读了他的心,这些日子大绿书开始频繁向他推送各种极限运动出事事件。

     比如说某位知名业余赛车手up主在直播过程中出了车祸,躺进医院至今未醒;

     比如说某地蹦极设备安全质量有隐患,在不幸运游客体验过程中,设备断裂,当场血溅满地;

     再比如说某位专业的跳伞人士,由于天气出现了不可预测的变化,坠入大海,而后再无音讯。

     黎昀辉:“……”

     不要再给他推了!!他对这些事故一点兴趣都没有,一!点!都!没!有!!!

     黎昀辉愤怒卸载大绿书。

     黎殊韵轻轻地笑:“好啊,哥哥。你先过去等着我,我去拿点儿……”

     他派出了数名保镖,让他们更换便衣,前往大少爷以往最喜欢去的各个地点暗暗蹲人。

     可是……可是……

     黎昀辉对此早有心理准备。

     管家淡淡说:“怎么能叫支开呢?只是有些话并不适合被小少爷听见,想要与您单独交流一下罢了。”

     黎昀辉:“……”

     他嗤笑一声:“得了吧,这话不是你在哄我,就是他在哄你。这两年我跟黎正深直接说的话估计都不超过十个字,就这种关系,他还能在你面前夸我?”

     可他要是现在点了这头,那不就等于直接将自己进行极限运动的话头把柄送给他们了吗?

     他冷哼一声,甩头出门,走得潇洒又果断。

     如果焦虑能够逼着他拒绝黎殊韵,那么未来的所有焦虑自然也就能迎刃而解。

     管家微笑地上去他,向他们打了招呼,亲切地接过小少爷的小腰包,对他说道:“小少爷,您想泡澡吗?浴缸里为您提前备好了水,衣服也全都准备好了。”

     却没想到,整整一个月时间,这群保镖竟连一点儿大少爷的衣角都没发现!

     黎殊韵疑惑:“嗯?”

     ……黎昀辉有些不愿意承认这一阻碍。

     黎昀辉率先去到了花园里。

     他冷笑道:“真不愧是跟着黎正深干过的人,这种脏手段都做得出来。”

     这段时间管家同样也没闲下来。

     管家:“不过——也别说我不近人情。”

     “要么,我就将事情告知黎先生。至于黎先生到时候会不会对小少爷发火,那我也不得而知了。”

     每到周五晚上,黎昀辉预感弟弟就要来找自己的时候,脑子里就会不自觉地蹦出一堆鲜血案例,铺天盖地的焦虑紧接着就会将他彻底笼罩。

     黎殊韵喜欢泡澡。

     黎殊韵原本正在撕着零食袋子。

     要是管家真能使出什么好招数,强制阻止弟弟跟着他去玩极限运动,那……也未尝不好。

     说到一半,黎殊韵眼尖地发现了不远处的管家。

     大小少爷回家了。

     他弯弯眼,细声细语地谢过管家,便进屋去准备泡澡了。

     但是这么多年来的针锋相对,让他根本无法忍受也不允许,自己在极限运动问题一事上对着管家,或者说是对他身后代表着的黎正深低头。

     黎昀辉:“……”

     黎昀辉:“……”

     离家躲避?那、那不就完全辜负了弟弟对自己的期望吗?!

     黎昀辉解释:“就这么跟黎正深走……他们离婚那么多年,你之前应该也很少有机会见到黎正深吧。”

     不一会儿,弟弟果然口袋鼓鼓囊囊地过来了。

     黎殊韵惊讶地抬眼:“前几天我和爸爸联系的时候,我还听爸爸夸过你呢,哥哥。爸爸也很喜欢你的!”

     黎昀辉不是太意外,但他不解:“你愿意?”

     一过来,弟弟就笑着从口袋里翻出零食,轻声问他:“哥哥喜欢这个口味吗?”

     毕竟他和管家之间,除了极限运动相关的话题之外,还能谈些什么呢?

     黎昀辉对零食的口味没有多大喜好,记忆不深。不过是弟弟送的,他便应了一声“嗯”。

     闻言一怔,手上的动作都停了下来:“嗯……是的,哥哥。”

     黎殊韵想了想,说:“以前见过两面。爸爸其实人挺好的,也很关心我。”

     他的声音立刻变小,悄悄咪咪地用口型比划着:零食!

     黎昀辉脚步一顿,警惕心立马升起:“你是故意支开他的?”

     管家对此深表怀疑。

     正如黎昀辉清楚地知道,管家的底气与弱点都来自于黎正深一样。

     进退两难之下,黎昀辉只能硬着嘴,嗤笑一声,说:“威胁也不知道找点儿好由头。跟黎正深告状?你爱告不告,真以为我会怕这个?”

     弟弟总会在周五晚上,带着“偷”来的饭菜,带着暗囤的零食,用着最软乎的语气,带着最真挚的目光,抱着最信赖的态度,询问他、祈求他,然后根据他的回应,双眼或亮或暗。

     哪怕目前话题只是在殊韵身上。

     这可能吗?

     怒火烈烈,驳斥反嘲的话语几乎已经在喉间成稿。

     管家温和笑着目送黎殊韵离开之后,回头看向也打算离开的黎昀辉:“请稍等,大少爷。”

     黎殊韵目光一黯,低声说:“因为妈妈要结婚了,对象是一位很重要的商业合作伙伴。爸爸担心我会在新家受到委屈,就把我要了回来。不过我跟爸爸在一起没待多久,他就把我送回国了。”

     黎昀辉的冷笑僵硬一秒。

     可这一次,管家冷静思考,没有直接上前抓包,而是咔咔拍下数张证据照片,而后先行回家等人。

     见到黎昀辉,他主动地对哥哥弯眼打了招呼:“哥哥!……嗯?哥哥你怎么了,心情不好吗?”

     果然,黎昀辉听他这么说,眉头深皱,却没拒绝,跟他一块儿前往到了无人的房间里。

     管家:“大少爷,对于这些照片,您有什么想解释的吗?”

     需要悉心照顾的小少爷每周都会被黎大哥点名看着的大少爷带出去玩,这要让管家相信大少爷没带小少爷去玩过极限运动,他根本不可能相信!

     然而刚一离开管家的视线,黎昀辉立马就变得面无表情。

     他低哼一声,轻声说道:“果然他就喜欢你这样的人。”

     管家的话语与态度,总是令黎昀辉非常讨厌。

     可为时已晚,无数鲜血案例已经映入脑海。

     黎昀辉白眼都要翻到天上去了。

     管家也很清楚地发现,小少爷在这短短个把月的时间里,已经成长为了大少爷的明显软肋。

     黎昀辉心情一下又变得好了些:“去吧。”

     再说了。

     于是,他干脆捡起自己的旧技艺,对大小少爷成功施行了一次跟踪,愤怒发现,大少爷果然在带小少爷偷偷进行见不得他的事情!

     ……谁能忍心看着弟弟的双眼黯淡下去啊!

     他冷淡地说:“这件事情我已经忍很久了。我看在小少爷的份上,没有将事情直接报告给黎先生。可现在看来,要是我再向黎先生瞒着事情,您怕不是就要带着小少爷翻天了!”

     可他刚刚确实有那么短短半秒钟的时间,脑海里闪过一丝期待——

     管家漠然地说:“我不是在跟您开玩笑,大少爷。”

     管家面不改色,说:“大少爷,您自己玩极限运动,姑且算是您自由行使生命权力。可您千不该万不该将小少爷带到这条道路上来。万一哪天小少爷出了事,您负得了这份责任吗?”

     “这样吧,大少爷,给您三天时间。要么,您主动找借口搬出家去,离开小少爷,从此周末不能再将他约出去玩。”

     很快化作嘲笑:“怎么,现在终于发现硬的不行,准备来软的了?”

     黎昀辉问:“那你怎么是被黎正深送回来的?”

     黎昀辉:“没,只是在想一些事情。洗好了?要不要到花园里坐坐?”

     他与弟弟无声地并肩坐了会儿,他忽然问道:“对了,殊韵,我还没有问过你。回国之前,你都是跟着妈妈生活的吗?”

     管家慢条斯理地掏出手机,他将自己今天收集到的证据照片,一一呈现在了黎昀辉面前。

     黎昀辉面无表情:“哦。”

     这幅高高在上的狐假虎威的态度,就好像他才是这件屋子的主人,而自己才是外来的借住人一样!

     恰好此时黎殊韵泡完澡,穿了一身看上去极为舒适的短绒睡衣。

     然而,在它倾泻而出的道路上,却受到了一点阻碍。

     黎殊韵短促惊呼,双手捂嘴,震惊重复:“不超过十个字?!”

     黎昀辉不想谈论黎正深。

     他有些烦躁地略过了这个话题:“不说这个……这几天我可能会出门忙一段时间。”

     他犹豫了一下,侧目凝望着弟弟,低声说:“有位自己创业的朋友喊我去给他帮忙,需要去外面住一段时间……当然,我还没考虑好去不去,只是先跟你说一声。”

     第 118 章   三周

     黎殊韵怔怔地望向哥哥:“……搬出家住?”

     他的眉头担忧地皱成一块儿:“可是爸爸给你断了生活费,哥哥你出去租房、吃饭都需要花钱……”

     黎殊韵担心极了,轻声问:“哥哥你的钱够用吗?以前我存了不少压岁钱,不如都给哥哥吧。”

     黎昀辉原本在走与不走之间摇摆不定的天平,稍稍偏向了“留在家里与弟弟共同居住”的一侧。

     他露出笑容:“朋友请我去帮忙,难道吃住上还能亏了我吗?再说了,我早就知道黎正深会有对我发难的一天,怎么可能不做一些准备?你哥我的存款够吃几辈子不止呢!”

     黎殊韵这才松了口气。他弯弯眼笑:“哥哥真厉害。”

     黎昀辉更加得意。

     黎殊韵忧愁:“不过,哥哥,要是你搬出去住了,周末我们是不是就不能一起玩了呀?”

     黎昀辉笑容一僵。

     黎昀辉试图从弟弟双眼间找出一丝一毫对自己的不舍。

     可他找来找去,竟只见到弟弟对于极限运动的不舍!

     然后信誓旦旦地向弟弟保证:“等哥哥忙过这段时间,一定尽早回家!”

     何温炎:“?”

     小少爷又有些不好意思地红了脸:“赵叔叔,我不是小孩了,可以自己出门的!”

     ……难道小少爷今天偷偷去了不该去的地方玩?

     黎昀辉:“兄弟,你不是一直很想让我去帮你吗?我明天过去,记得给我清好地儿啊。”

     黎昀辉面无表情:“不要自作多情,我搬出去住与你没有任何关系,我也没有与你达成任何共识,不要自以为是地脑补我的想法。”

     周三一早,他拎起行李提包,向弟弟郑重道别之后,又一次准备离开家门。

     弟弟心灵澄澈,向来不会怀疑、追问,只会坚强而努力地微笑着,祝他事业顺利,早早忙完。

     毕竟文字容易骗人,虽然弟弟向来乖巧,可报喜不报忧的手段,弟弟还是很会的。

     小少爷今天的上课状态并不好。

     自行克服了诸多心理障碍之后,黎昀辉在周二晚上给何温炎打了电话。

     管家没有将心思表露出来。

     不过,大少爷走了总归是好的。

     管家便想了个新法子。

     小少爷愣了一下,立马微红着脸摆手说:“不不不,赵叔叔,这怎么可以呢,也太麻烦茶老师他们了!”

     每回视频,弟弟都会用着一种十分委屈的、很软很软的声音,问他:“哥哥,你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呀?我们什么时候才能有时间一起出门玩呀?”

     常常出神,不论上午、下午,都被老师提醒了好几次。

     可小少爷似乎没有听出他的言下之意,依旧微红着脸疯狂摇头,生怕给人家带去一点儿“麻烦”。

     管家的眼睛眯成一条缝,十分怀疑地打量着小少爷。

     管家不太放心,便打算等小少爷回家之后好好询问一番。

     为了躲开弟弟的出门邀请,黎昀辉跑到何温炎公司,蹭着他的地,帮他一块儿处理这段日子与尤家竞争某个大项目的事情。

     管家大约猜到了原因。

     但他到底不是正式员工,只是个随性而来的帮手,便也不需要跟着加班加点忙忙碌碌。

     然而,小少爷一回来,管家就被另一件事情吸引去了目光。

     ……他要怎么说?

     管家微微颔首,说:“可以理解。毕竟您在国内还没交到什么朋友,平时基本上都是与大少爷一起行动。”

     他惊讶地接过地图,弯起双眼,柔声说道:“谢谢赵叔叔,我会认真看看的。”

     说他其实随时都能回去,但是他怕自己一回去,就心软,所以干脆在外面躲着吗?

     ……好吧。谁叫小少爷天生善良,心肠柔软呢?

     弟弟会认真回应他的每一次关心。乖乖地、认认真真地回答他的每一个问题。

     他安心地等到了小少爷回家,询问小少爷一天出门游玩体验,得知小少爷在图书馆中认识了一位新朋友,打算明天接着约出去玩后,心中更加欣慰。

     管家:……真烦。

     黎昀辉每次都会被这一问题问得说不出话来。

     管家委婉地解释:“他们家以前是开茶楼的,前些年被人破产之后日子一直不太好过。所以,我想他们大约是很愿意与您打好关系的。”

     他只不过带弟弟去玩了几回,弟弟就已经沉迷成了这样,要是他再不搬走,那还得了?!

     “这样吧,明天我让茶艺老师带着他儿子一块来。你们是同龄人,可以交交朋友,平时多来往。要想让他到家里住住,陪您一起上上课,我想也是没有问题的。”

     ……不行。不行。

     小少爷可比大少爷乖巧多了。说话不会阴阳怪气、不会故意刺人呛人,态度上也不叛逆,是个好孩子。

     弟弟同样也很关心他的生活。

     他哄了小少爷一句,便略过了这话题,转而与小少爷讨论起周末想要先去哪儿玩的问题。

     不过小少爷从没将这位“朋友”带回家过,管家并不知道对方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所以黎昀辉每次都会找各种理由:

     管家快步上前,皱眉地端着小少爷的脑袋,严肃地问:“您额头上的伤口是怎么弄的?”

     天平“哐”地一下就从“留在家”砸向了“离开家”。

     要是与小少爷性格相近,那便很好。可要是与大少爷相近,那……

     然后心软,然后回家,然后又一次将弟弟带得更加沉迷!

     何温炎大为震惊:“你被鬼上身了?!”

     ……

     管家点点头,尊重小少爷的“不是小孩”论。

     小少爷目光一瞬慌乱,有些结巴地说道:“今天路上没看路,撞到了电线杆……不过赵叔叔不用担心,很、很快就能好的!”

     黎昀辉白眼一翻,懒得回答。

     管家颔首:“嗯。需要明天我陪着您一起出门吗?”

     对此,黎昀辉愧疚极了。

     可是黎昀辉还是不太放心。

     所以黎昀辉经常会等着弟弟上完课,给他打一个视频电话,亲眼见着弟弟回答自己的问题,见他神情无虞、眼里带笑,才能放心。

     于是他背着黎殊韵,在黎昀辉临走前说道:“大少爷,我们难得能够在一件事上达成共识,我很欣慰,希望您的想法能与行为相一致,别让我太难办。”

     这周末要去XX省谈合同;下周末要开XXX会;下下周末要见几位投资商……

     每回回家,心情都会显得十分满足。

     小少爷这两天的心情稍微好了一点点。

     不过大少爷的行事难以预测。

     管家惊讶于大少爷这回竟然这么爽快地采纳了他的“建议”,一时间不由得有些警惕。

     这心一放,便足足放了三周之久。

     小少爷与图书馆朋友相处得很不错,每到周末都会一起约出门玩。

     他生怕自己一上赛车场,就要怀念起带着弟弟飙车“兜风”的感觉,一到蹦极场所,就会想起弟弟亮着双眼崇拜而羡慕地望着自己的眼神。

     小少爷垂下眼,失落地说:“哥哥现在好忙,周末根本没时间跟我出去玩。”

     为保险起见,周六上午,小少爷换好衣服、背着小挎包出门之后,管家悄悄派了一名保镖换了便衣跟在后边,一路瞧着小少爷独自打车、独自进入帝都图书馆之后,这才彻底安下心,撤回了人手。

     小少爷光洁的额头上,赫然贴了一块无菌纱布!

     他关心弟弟的上课情况,关心弟弟的三餐内容,关心管家是否有在好好照顾他,关心最近弟弟生没生病,会不会不习惯他的存在,会不会很想他。

     管家温声说:“小少爷,这些天我收集了一些您这个年纪的孩子普遍会喜欢的帝都游玩地点。您可以趁着周末去逛一逛,多交一些同龄朋友,只要您不去做危险的事情,想去哪玩都没问题。”

     他似不经意地问道:“不过,您周末不需要跟大少爷一起出去吗?”

     他给小少爷递了一张简易的帝都地图,地图上圈了几十个点,通通标着数字,第二张纸页上详细记载了每个地点的详细地址。

     更多时候,黎昀辉都将时间偷偷放在弟弟身上。

     晚饭过后,小少爷出门到门前门口散步,管家跟了上去,温和地询问道:“小少爷,您的心情看上去不是很好。舍不得大少爷吗?”

     管家将“盯紧大小少爷周末动静”的事情加入备忘录后,回头带着小少爷一块儿上课去了。

     不对。小少爷不应该有这胆子。那难道……又是大少爷?!

     他就说嘛。

     他用语言先行安定下小少爷后,火气冲冲地找上了黎昀辉。

     只要没有大少爷在,小少爷行事便乖得很,根本不需要他多担心!

     小少爷不擅说谎,说实话与说谎话的时候,神态、语气都截然不同。

     人不在家,却通过其他手段哄骗小少爷出门见面的事情,大少爷可不是没做过!

     小少爷的神情不似作假,管家安下了心。

     周五晚上,管家又一次在饭后找到小少爷。

     不过除去生活外,弟弟也总会关心另一个问题——

     小少爷注意到他,脚步便自然而然地慢了下来,带着些许忧愁地回答他:“不用担心,赵叔叔,我只是……有些不习惯。”

     整整三周时间,他自己都不敢去玩极限运动了。

     然而这份愧疚,在第三周周末结束的时候,戛然而止。

     就在黎昀辉收到管家消息的十分钟前,他收到了一位攀岩攀友的消息。

     攀友:[哎,兄弟,今天我好像见着你弟弟了!]

     攀友:[不过,你怎么没跟他一起来啊?]

     第 119 章   跳伞

     时间来到六一。黎殊韵对国内节日很是新奇,强烈要求六一放假。于是,他成功在第四周的开头,拥有了快乐的“第三天假期”。

     至于假期打算做些什么?黎殊韵笑盈盈地对管家说道:“赵叔叔,今天我跟朋友约了图书馆,中午和晚上都不用给我准备饭菜。”

     这一出门申请放在前三周的时候,管家从来都不会卡他。

     可是今天?管家严肃地将黎殊韵从上到下打量一通之后,沉声问道:“小少爷,今天一天,您都会好好地待在图书馆里吗?”

     黎殊韵一怔,微微抿唇,轻声答道:“当然,赵叔叔。有什么问题吗?”

     他的神情恰到好处地露出一丝担忧与疑惑。

     管家将其神情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遍又一遍,最后定定地落在了小少爷额头的纱布上。

     他紧紧地闭上眼睛,不知道思考了些什么事情,轻叹一声,回过身去,摆了摆手。

     管家说:“去吧,小少爷,在图书馆好好学习,别再受伤了……对了,晚上带你的朋友回家吃个饭吧。”

     黎殊韵有些踌躇:“带回家吃饭?……好的,赵叔叔,我会问问朋友意见的。”

     获得管家许可之后,青年转身离开了家门。

     他打车前往帝都图书馆,下了车,进了图书馆,他轻车熟路地下到负一层,从贯通的地下停车场去到了隔了整整一街区的商场。

     然后二次打车,前往他今天真正的目的地。

     的士在马路上飞速前行。

     系统实时播报:“宿主,您的行踪已经成功被管家下属的便衣保镖们发现!”

     黎昀辉猛地抬眼。

     结束对讲机通话之后,管家面色沉沉,从后视镜中看着大少爷,终于对大少爷出了声。

     黎昀辉眼皮直跳。

     这种预感从昨天晚上收到攀友消息的那一刻起,就深深种在了他的心里。

     可黎昀辉根本不想和他们掰扯这件事情究竟是怎么发生的,他只想让这些工作人员尽快做好随时救援的准备!

     黎昀辉听笑了:“面子?”

     宿主迎着狂风,在脑海中带着笑意回答它:“你竟然觉得我会指望你?……别瞎操心,玩点以前喜欢的东西罢了,论这个,我也不比黎昀辉差。”

     车内又一次陷入寂静。

     系统惆怅极了:“现在我的能量储备可完全不够将您从粉身碎骨状态下救回来啊!”

     黎昀辉此时心情很差,很不耐烦地回了一句:“照做就行了,哪来这么多问题?”

     宿主已经来到了跳伞基地。

     系统:“……宿主,按照您的方案计划,这一步难道不是只要在跳伞基地内等着被黎昀辉抓到就够了吗!您竟然真的要上手自己跳?”

     没有自己在边上保护着,弟弟就不怕自己玩出什么事吗?!

     黎昀辉此时恰好放下了望远镜。

     黎昀辉烦躁极了,心中的不妙感愈加强烈。

     黎昀辉眼角一跳,立马甩头抛下自己身旁这圈工作人员,快步跑向跳伞人员出口的方向。

     但是作为一名合格系统,它深知宿主命令天下第一的道理,勤勤恳恳地完成了宿主交代的工作工作之后……

     他高声喊来一名工作人员,很是愤怒:“你们做审核的人在哪儿?把他给我喊出来!我弟弟不可能有跳伞证书,为什么却能在你们这儿进行单人跳伞?你们是怎么审核的证书,这种事情也是可以开玩笑的吗?!万一我弟弟有个三长两短,你们负得起这责任吗!”

     工作人员立马补充:“不过请您放心,我们前期的各项审核都是很严格的,既然您弟弟能够上到飞机上,那么他的身体条件肯定都是合格的,您不需要太过担心!”

     工作人员无奈地回过头来:“这、先生,不好意思,您弟弟已经出舱了。”

     “说到这个——”管家有些不理解,“大少爷,明明您自己玩极限运动要比小少爷疯多了,怎么您光担心小少爷,不反思一下您自己呢?”

     ……让殊韵单人跳伞,他们疯了吗?!

     黎昀辉冷笑一声:“我记得,昨天晚上我才交代过你,这周一定要将殊韵扣在家里,等我回来。结果呢?今天太阳一出来,你就把他放出了门!”

     但……

     宿主轻笑一声,他双腿一蹬,动作标标准准地自空中一跃而下。

     便衣保镖微慌:“赵哥、大少爷,小少爷的车子忽然失去行踪,找不着了!”

     一瞧。

     他的身边,还坐着一位与他同样对今天的探查十分上心的人——黎昀辉。

     “啧!”

     车内的沉默又一次被对讲机打破。

     管家立马皱了眉:“怎么回事?跟丢了?另一边的情况呢?”

     黎昀辉不停地给黎殊韵打着电话,弟弟的手机却始终无人接听。

     黎昀辉的眉头沉沉压下,他低骂一句,就甩头大步朝着观景台而去。

     管家面无表情,说:“我只是担心小少爷罢了——哪像您?大少爷,您现在会后悔吗?”

     他们同处一辆车的机会并不多见,每到这种时候,车上的气氛总会有些凝滞。

     便衣保镖二号急促地回答:“赵哥,我这儿也找不到了!”

     黎昀辉匆匆拿了身份证,跑到前台又是劝说、又是威胁、又是塞钱,总算搞定前台,让他们为自己查询黎殊韵目前的进度状态。

     对讲机内苦恼:“赵哥,我没法啊!前台说客人信息是保密的,必须得亲属亲自前来,他们才愿意帮着查询信息。”

     不过很快,这种死寂岛氛围被对讲机里传来的便衣保镖的声音打破了。

     他难以置信,自己这向来乖巧听话的弟弟,怎么会背着自己做出偷玩极限运动的这种事来?!

     这话一出,数名工作人员立刻惊讶地围上前来,你一言我一语,试图和黎昀辉掰扯这件事情。

     管家面色终于变了:“小少爷真去了?!快,联系前台,直接把人给我拦下!”

     管家:“如果不是您带着小少爷开了极限运动这一潘多拉盒子,我们现在何至于做出这种跟踪的行为来?”

     他的前方,有着两位便衣保镖开车探路。

     蔺辰实时指挥:“好。等他们能够大致确定目的地范围的时候,就帮我甩开他们,给我预留好充足的时间。”

     黎昀辉明晃晃地写着一脸“你到底靠不靠得住啊”的神情,幽幽瞥了一眼管家。

     管家摇摇头:“如果您拿不出实际证据,我能用什么理由将小少爷留在家里呢?用他额头上那一小块的淤青吗?”

     黎昀辉出声:“你们看谁方便,去前面小红伞跳伞基地问问情况。我怀疑殊韵有可能会到那去。”

     管家不是一个人出来的。

     黎昀辉:“……什么?”

     相比于黎昀辉的火气,管家此时反而平静得多。

     得,上飞机了,飞机即将爬升到目标高度……爬升完成了!

     都是因为大少爷从中作乱,小少爷才会变成现在这样说谎偷玩极限运动的模样吧!

     而后拿出地图,连起帝都图书馆与他们目前的位置,接着向前延伸而去,用手指圈出沿路上的一切极限运动相关场地。

     就在这时,黎昀辉忽然听见边上有人高喊一声:“哎,那个小弟弟安全落地了!”

     车内忽然发出一声烦躁的啧声。

     黎昀辉深吸一口气,压着火气说:“麻烦联系一下飞机,取消我弟弟的跳伞行动!跳伞的金额我们会全额支付。”

     理智告诉他,商业化的跳伞并不危险,一切都是由带跳教练带着体验的,弟弟根本不会……

     对讲机内语速很快:“赵哥、大少爷,我在跳伞基地问了一圈,真的有人见过小少爷!但看时间小少爷现在应该已经穿完装备进场了!”

     工作人员犹豫片刻,拨通电话,照着这位顾客的说法转告过去。

     黎昀辉:“……”

     难道大少爷就没想过,他现在担心、抗拒小少爷玩极限运动时的心情,就跟黎大哥担心、抗拒他玩极限运动时的心情根本就是一个样的吗??

     两人很快到达跳伞基地。

     黎昀辉面无表情地说:“你真的很烦。”

     他沉声说道:“大少爷,我们现在都沦落到需要站在同一战线了,您难道不应该向我共享一下您的消息吗?”

     管家开着车,闻言一皱眉,吩咐道:“照大少爷说的去做。”

     管家此时跑着跟了上来,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很不赞成地压低声音说道:“大少爷,压压火气!小少爷好歹也是安全落地了,别让他在人前丢了面子,有什么事情回家去说。”

     黎昀辉恼:“……看我做什么?你的油门快踩啊!”

     他眼尖地透过透明窗子,见到了跳伞场上,那名熟悉的瘦弱身影歪歪地落到地上,场上几名工作人员见状,立马就有人跑上前去。

     殊韵?

     他胸膛间的火气熊熊燃烧。

     就是不知道大少爷这名罪魁祸首,现在怎么竟然比他这个一直反对极限运动的人还要焦虑、还要担心?

     或许是因为对于“极限运动”一事的忍受程度早就被黎昀辉拓得很宽,比起此时“小少爷偷偷玩极限运动”的事情,管家更在意的反而是“小少爷向他说了谎”。

     管家无声叹气,怀念着刚刚接到小少爷的那段日子……小少爷是多乖多听话啊?

     他瞥了黎昀辉一眼:“像您这样被黎先生明令禁止进行极限运动的人,我都没有限制过您的行动,更何况是小少爷?”

     ……

     宿主登上飞机,等着飞机升上目标高度之后,打开舱门,于舱门口迎接着千米高空的飒飒冷风。

     系统明白了。

     管家跟着大少爷的脚步去到了观景台内。

     不过其中看上去最能引得弟弟兴趣的……

     管家的目光一下就落到了黎昀辉身上。

     系统不知道宿主为什么需要“充足的时间”。

     毫不客气地说,他现在见到黎殊韵,只想将他翻过身来,重重地朝他屁股上打上十个大板。

     ……黎殊韵是怎么敢在这种事情上拿自己生命做赌注的?!

     黎昀辉冷笑一声,说:“安全落地?就他那姿势,要是他一会儿出来的时候腿没受伤,今天我就倒立走回家去!”

     “得亏他的动作问题只出现在了落地的时候,但凡早上半分钟意外,他早就摔得粉身碎骨了!……你说说,要是这事不让殊韵记记痛,他以后还敢做出这种事来,那怎么办?!”

     第 120 章   榜样

     黎殊韵是被工作人员扶着出来的。

     他的左脚扭伤了,在落地处被现场的医护人员仔细处理了一番。这会儿他撑着工作人员的肩膀,右腿单腿立在地上,一蹦一跳地艰难向着出口挪来。

     黎昀辉对着管家落下一声充满了火气的“你看吧”,就大步上前,面无表情地停在了黎殊韵面前。

     黎殊韵见到他,一怔,神情慌张而茫然,他小声地喊了一句:“哥哥……你、你怎么在这儿?”

     黎昀辉今天并没有因这一句“哥哥”露出笑容。

     他低下眼,直视着弟弟的双目,声音冷得像是能掉冰碴一样:“黎、殊、韵。你也知道今天见不得我?”

     他的目光继续向下,落到了弟弟肿起的脚踝上。

     他怒火烈烈,声音也随之变得高了起来:“这就是你想要的结果?你知不知道万一刚刚的失误不是出现在即将落地的时候,而是出现在半空之中,现在的你会是什么下场?!”

     过于严厉的言语重重地砸在地上,黎殊韵眉毛轻轻一颤,双手无意识地捏住了衣角,他试图辩解:“哥哥,我、刚刚落地时我只是……”

     只是?

     他甩开黎殊韵的手,转头看向车外的风景。他的双唇紧紧闭着,不再说话,仿佛自己的怒火依旧在燃烧。

     黎昀辉手掌发麻,同样的痛也落在了他的手上。

     然而,弟弟痛是吃了。

     他坐不下去,干脆转头回了自己的卧室。

     第三下落下时,黎殊韵的喉咙中忍不住发出了一声吃痛的低低呜咽:“呜……”

     黎昀辉烦极了:“他不吃饭你就真的让他不吃了?以前你烦我的那股劲呢?这时候正该用上!”

     管家早就想这么说了,他的目光锐利,瞪得黎昀辉浑身上下都不舒服。

     管家轻哼一声:“经过尝试发现毫无作用的行为,有什么值得再去试的必要?不如干脆就让小少爷饿着,要哭要闹随他便,等他什么时候饿够了,自然就会出门吃饭了。”

     黎昀辉:“……我有点事,先去忙了。”

     黎殊韵求救地看向管家,声音轻轻发颤,十分可怜:“赵叔叔……”

     黎昀辉当然不愿意成为别人的笑柄。

     枯坐了一下午,他终于想要起身动动了。他站起身,出门向着餐厅而去,却见餐桌上摆满了饭菜,碗筷却无人动。

     黎昀辉听着不对劲:“等等。现在明明是他的问题,你在这阴阳我什么呢?”

     黎昀辉打算将他的手搭到自己的肩膀上,把他扶出去或者干脆背出去。可没想到他刚一露出这样的想法,黎殊韵立马像受了惊一样,试图将手往回缩。

     管家眉头紧皱,一时间难以确定此时究竟是大少爷问题大些,还是小少爷问题大些。他叹了口气,上前从黎昀辉手中接过了黎殊韵的手腕,说:“我来吧。”

     正当他高高扬起自己的手掌,一只有力的手忽然抓住了他的手腕。

     黎昀辉被堵得慌。沉默三秒之后,他冷哼一声,语气冰冷而坚硬:“那就想到知道为止!”

     想到晚饭……

     啪!

     黎昀辉回头一看,原来是管家。

     黎昀辉怒目而视:“这时候你还想护着他?”

     褐色的发丝低垂地落在额前,弟弟那双好看的眼睛里噙着泪,却十分努力地没有滴落下来。弟弟长相本就柔软,现在眼里带起泪水,仿佛是自己做错了什么、欺负了他一样。

     原本软嫩透粉的手掌,一下就被打得通红。

     然后,再回过头来对他说道:“不过,大少爷,家事就应该回家再处理。”

     说他和他不一样,说他经验更丰富、体魄更强壮?

     黎昀辉很难分清自己的火气究竟是源于弟弟的“不听话”与欺骗,还是源于自责与恐惧。

     车门一关,黎昀辉的怒火终于再也忍不住了。他一把拽过黎殊韵的手,面无表情地说:“张开。”

     黎昀辉:“坏……榜样……?”

     可他对于这份痛感毫不关心,他唯一在意的,是弟弟究竟记没记住这份痛!

     黎昀辉:“……”

     可黎昀辉的怒火并没有因此而减弱。

     黎昀辉:“……”

     黎昀辉在边上跟着坐了一会儿,很快就被这压抑而令人难受的气氛弄得心情极为烦躁。

     他不知道他这一个下午都在卧室里做了什么。他往窗边一坐,时间就仿佛加速了一样,一眨眼就来到了晚饭时间。

     黎殊韵低垂着头,神情像是受了伤,他的声音微微发颤,很轻、很低:“可是,哥哥……为什么我不可以?……明明你也……你也一直在玩……”

     黎昀辉双眼背刺,喉咙眼更被这话塞得难以出声。

     而且,殊韵现在颤抖的肩膀是什么意思?自己可是他的哥哥!自己又不会害他,他到底在怕些什么?!

     管家冷笑:“小少爷的问题,难道就不是您的问题了吗?最开始是谁带着小少爷去玩极限运动的?最开始是谁教会小少爷翘课骗人偷溜出门的?需要我点名吗,大少爷?”

     可是今天的弟弟呢?……沉默,低落,明明都已经受了伤,却倔强地不肯承认自己的错误,甚至还要找借口、并把问题引向他。

     他做得没错!

     管家停下手中的活,转过头来,平静地说:“小少爷回到卧室之后,就不肯再出来。大约是想玩绝食那套吧。大少爷您对这套把戏应该是了解颇深。”

     黎殊韵自从下车开始,低垂的脑袋便没再抬起来过。他的双唇紧紧抿成一条线,不论管家怎么问、怎么凶、怎么哄,都始终不发一言。

     管家:“小少爷回家之后,瞧瞧您都做了什么?被赶出家门,当着小少爷的面贬低嘲讽他的父亲,诱惑小少爷偷溜出门,带着小少爷认识各类极限运动……”

     他们都有意无意地关注着他们这边的动静,有些不礼貌的人正偷偷摸出手机,打算录上一段,作为笑谈分享给他人。

     黎昀辉这才发现,此时四周隐隐围了一圈人,少说得有二三十个。

     管家示意他注意周围。

     黎昀辉:“我要是有想法,现在还来找你?你不是对这工作熟悉得很吗?”

     黎昀辉想着想着,心里便又乱成了麻。

     黎昀辉皱起眉,在屋后小花园里找到忙碌的管家,问他:“殊韵呢?他怎么没去吃饭?”

     黎殊韵脚踝受了伤,没有办法独立走路。

     黎昀辉烦躁地一抓头发:“行行行,我承认一开始是我的问题还不行吗?但现在这个问题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怎样让殊韵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彻底戒掉极限运动!”

     管家面无表情:“黎先生与我尝试了这么多年时间,成功过吗?”

     ……他该怎么回答?

     黎昀辉:“……”

     可管家置若罔闻,专心开车,没有理会他的求救。黎殊韵的目光慢慢变得低落而黯然,面对哥哥的逼迫,他微颤地慢吞吞地张开了一点手掌,撇过头去,紧紧抿住唇。

     车上的时光便这么安静沉闷地过去了。

     管家抬眼看他:“您想怎么做?”

     黎殊韵的话语戛然而止,他紧紧抿住唇,低低地垂下了脑袋。

     他只知道,他一定得让弟弟吃个痛,明白自己行为的后果与风险,让他再也不敢做出同样的事情来!

     黎昀辉眯起眼睛,声音低沉:“怎么,想找借口?”

     黎昀辉的神情僵住了。

     啪!

     是,他刚刚的语气有些凶了。可这难道不是他先背着自己偷偷出来玩极限运动的错吗?!

     他勉强压下怒火,说:“那先上车。”

     黎昀辉难以抑制地回想起弟弟第一次为他送饭时的模样。

     黎殊韵是不是根本没在认真反思?他该不会觉得这一扭伤只是意外,还在思考着怎么摆脱自己继续偷偷出门玩吧!

     黎昀辉不可置信,觉得这有些可笑。

     管家冷笑:“再说了,有您这么个坏榜样一直待在小少爷身边……您还是他的哥哥,这种情况下,您想让我怎么改变小少爷?”

     黎昀辉:“……”

     黎昀辉五指并拢,面无表情地高高扬起,重重打下!

     ……他没错。他必须阻止弟弟。绝不能让殊韵再去玩什么危险的极限运动了!

     啪!

     就这样,他们回到了车上。

     黎昀辉:“……”

     那会儿的弟弟是什么样的?是笑着的,见到他,双眼便会弯成月牙,浑身上下都是带着幸福笑意的。

     黎昀辉面无表情,声音发硬,问:“知道自己错在哪儿了吗?”

     管家嘲讽:“大少爷,您说说,就您这位哥哥榜样竖在这里,就算我真有方法能让小少爷戒掉极限运动,可他只要一见着您,那不是一下子又回去了吗?”

     管家紧紧地握着他的手腕,目光却是看向黎殊韵,他的语气平淡而冰冷,说:“小少爷,这次您确实有些过分了。”

     回到家里,管家先是喊了医生出来,让他好好为黎殊韵处理一下扭伤的脚踝,期间试图审问黎殊韵这几周的具体行为,却没能成功。

     黎昀辉踉跄地后退两步。

     愤怒的火焰卡在胸膛半路,燃不起、灭不下。他愤怒于管家的嘲讽语调,却又因管家那一句句“坏榜样”而冻结了浑身上下的血液。

     他……原来是殊韵的坏榜样……

     ……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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