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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1章 电影

    看清方芸的下一刻, 程鸢恍然定住,夹起的那块炭烤鳗鱼肉脱落,掉落在桌子上。

    池砚珩敏锐地捕捉到她的异常, “怎么了?”

    “我好像看到了方主管。”

    池砚珩还想了想,“之前翻译部的方芸?”

    她点点头。

    方芸和Ian在一起, 实在是让人意想不到的组合, 偏偏两个都是和她结过梁子的人, 她有点心虚, 就算Ian进公司不久, 认不出池砚珩的脸, 但方芸很有可能会认出来。

    她不敢想象如果方芸把这消息公开会有什么后果。

    到时候她该怎么面对公司里的同事?

    会不会有人在背后偷偷议论?

    两人吃完后, 程鸢依旧心事重重, 特意要求从餐厅的另一个门出去, 避开了Ian那桌的必经之路。

    她低着头沉默不语,听见他问道:

    “想不想看电影?”

    从伦敦到京市需要飞行12小时, 他奔波好几天却还没休息,程鸢注意到了这一点,说:“你刚下飞机, 要不还是回家休息吧。”

    然而他像个没事人一样,“我不累, 看不看?”

    这个时间如果再去看电影, 结束的时候怎么也得凌晨了,她犹豫了下,“要不回家看?”

    “好,那就回家看。”

    别墅的二楼设有专门的影音室, 整面墙做屏幕,周围铺了厚厚的隔音材料。

    她换好了居家的长袖睡衣, 坐在舒适柔软的沙发上,面前还放着一盘洗好的水果,沙发一侧微微塌陷,池砚珩坐了过来。

    他应该是洗了澡,发梢湿润,穿着清爽的黑色短袖,坐过来的瞬间飘来一股好闻的松柏沐浴露清香。

    程鸢小幅度移动,微微离他远了一点,专注看着手机挑影片,不知道他喜欢什么类型,拿起手机看了半天,“要不你选吧。”

    他没接,“你选,我看什么都可以。”

    最终挑选的是一部法国小众爱情电影,她其实偷偷藏了点私心。

    之前舍友说她和男朋友去电影院看了这片子,两人都非常喜欢,浪漫又甜蜜,还打趣说她什么时候交了男朋友一定要去看,情侣最适合看这个。

    她抿了下唇,犹豫地点进影片,点击播放。

    电影开始前,池砚珩伸手按下遥控器,房间内忽然陷入一片黑暗,程鸢下意识闭了下眼。

    四下万籁俱寂,周围的任何响动都变得十分明显,她感受到身旁男人灼热的气息,两人离得很近,她甚至稍微挪动就能碰到他的腿。

    她原本盘腿坐着,又觉得不太端庄,于是整个人端起架子,摆出一副板板正正上课的淑女姿态,双手不自然地放在大腿上。

    舒缓动听的音乐响起,影片开始,房间内终于有了点光亮。

    电影情节浪漫,没有狗血的爱恨别离,节奏慢但赏心悦目,大概是身旁多了个人,她有点心不在焉。

    这种头一回和异性看电影的感觉,十分微妙。

    而且,还是在这种密闭,充满隐私性的房间内。

    脑海中迸发出的想法让她脸上一热,又羞又恼,她很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强迫自己集中精神看向屏幕。

    越想控制注意力,脑子里那些想法偏偏不受控制冒出来。

    彼时孟淼淼的话犹在耳畔,在头顶上方旋转回想。

    “你就应该主动出击,早点拿下!”

    “都是夫妻了害怕什么?能不能争点气,你俩之间发生什么不正常?”

    “承认吧,你肯定喜欢他,直面自己内心好不好?”

    一场电影看下来,荧幕里面还不如她内心戏多。

    好巧不巧,荧幕里正在上演的也是男女恋人窝在家里看电影的情节。

    两人裹着一床薄被,挤在本就狭窄的沙发上,姿态亲密,边看边大笑。

    与荧幕前正襟危坐的两人组形成鲜明对比。

    沙发上的两人各自怀着一肚子心事,程鸢像是慢半拍才反应过来,她懵懂地看了眼池砚珩,发现对方刚好在看自己。

    对上他眼睛的下一刻,她立马收回目光。

    所以现在是什么情况?

    像电影里的那对亲密情侣一样半夜看电影了是吗?

    而下一秒,画风突转,荧幕上那对情侣就自然而然地亲热起来,国外电影风格更加开放,两人拥在一起接吻的画面被放大成特写。

    他们唇齿相交,互相抚摸,暧昧缠绵,这时候房间内那套昂贵的全方位3D音响更是发挥出了它的顶级作用。

    整个影音室内清晰地环绕着两人急促暧昧的喘息声。

    程鸢没想到还有这种情节,如果开着灯就能清晰地看到,她耳朵一下子变红,双手攥着拳,紧张又尴尬,不自觉屏住了呼吸。

    尤其是,一想到旁边还有人和她一起看,就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人一尴尬的时候就会很忙,她拿了好几颗葡萄塞进嘴里,一会端坐一会抱着腿,几番动作下来池砚珩却依旧八风不动,可把她忙得够呛。

    眼看屏幕上两人愈演愈烈,从坐着到躺下,衣服脱落在地上,镜头却还没有结束的意思。

    她抱着膝盖,终于有点忍不住,想要换个影片,程鸢微微起身。

    “要不……”

    下一秒,洁白纤细的脚腕却被一只大手抓住。

    粗糙滚烫的触感传来,刹那间,她神经紧绷。

    池砚珩突然说:“去哪?”

    她结结巴巴:“我、我想说要不要换,那个,换个电影?”

    皮肤触上的瞬间,两人都被电了一下,池砚珩缓缓松开手。

    见她脸颊肉眼可见地升温、变红,男人忽然起了捉弄人的小兴致,勾了勾唇,说道:

    “我觉得挺好,而且,这可是你自己选的。”

    程鸢欲哭无泪,她讪讪地重新做回去,又手忙脚乱把手伸进盘子里拿葡萄。

    直到摸到冰凉的白瓷,这才发现,盘子里根本就没有葡萄了。

    其实刚才她已经把最后一颗都吃完了,他一说话,转头就给忘了。

    程鸢挠了挠脖颈,又揉揉鼻子,只恨自己偏偏听得懂法语。

    没过几秒,池砚珩却忽然起身,走了出去,她如释重负,放松地摊在沙发上。

    他回来的时候,情节已经恢复正常,他拿了一大碗洗干净的葡萄,放到桌子上。

    程鸢看了眼葡萄,又偷偷看了眼他,微不可查地低下头,扬起嘴角笑了下。

    男主人公是法国当红的演员,颜值高演技也可圈可点,年纪轻轻就收获不少国际电影大奖,特别是那双蓝色的眼睛让无数少女为之痴迷。

    而旁边池砚珩对这种电影却不怎么感冒,他早就过了能静下心来欣赏这些虚幻又没营养东西的年纪,看她认真的样子,忍不住问道:“好看?”

    程鸢点头,“我觉得很好看。”

    他疑惑:“哪里好看了?”

    程鸢想也没想,脱口而出:“我觉得他眼睛很漂亮,而且穿黑色衣服显得又高又帅。”

    这话说完,旁边安静了。

    察觉到灼热的目光盯在她脸上,程鸢忽然意识到什么,她扭过头去。

    他问的,不会是电影吧……?

    她脑子卡壳,转过头来不敢直视他的眼睛,不知道为什么,有种被人抓包的心虚感。

    “嗯…挺好的,电影也挺好看的。”

    池砚珩看起来没计较,他翘起二郎腿,像个藏满坏心眼的二世祖。

    “一般吧,整容整得太过了。”

    “嗯?”

    这种级别的明星怎么可能整容呢,他在采访中素颜也长这样,而且为人性格温和又尊重前辈。

    程鸢不满道:“他没整容,是化妆太重了而已。”

    他伸手拿了颗葡萄放进嘴里,看了眼屏幕,幽幽道:

    “我三年见他的时候,他鼻子还没这么高,也不是双眼皮。”

    然后,他就看见女孩笑着的脸一下子僵住,抿着唇不说话了。

    池砚珩笑了下,揉揉她的脑袋,像是安慰。

    安慰也不管用了,程鸢没想过看电影还能得知这样一个惊喜,宿舍四个人四个都喜欢这位法国演员,她手机相册里甚至还存了不少写真,很长一段时间手机屏幕都是他的照片。

    电影一共三小时,后面剧情就比较平淡了,程鸢觉得无聊,看了眼旁边的人,却发现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睡着了。

    屋内少了个说话的人,她忽然有点不知所措了。

    她一个人又扛不动他,只能先拿起遥控器,暂停电影。

    借着屏幕微弱的荧光,她看了眼熟睡的人。

    可能是太累,他脖子倚在沙发上,以一种不太舒服的姿势半躺着。

    他睫毛很长,垂在眼下,扫出一片阴影,睡着了比平日里要温和得多。

    这样看起来,他一点也不难相处。

    她悄悄凑近了些,近到能感受到他呼吸出的温热气体。

    这样一个平凡却又充满戏剧性的夜晚,他开车到公司接她下班,他们和普通恋人一样散步,共进晚餐,还窝在一起看了场浪漫电影。

    整个晚上她都小鹿乱撞似的心脏砰砰跳,每每和他对视都不自觉心跳加速,想让他知道,又不想让他知道。

    饶是反应再慢,也该意识到了。

    像冰冻万年的河水破冰而出,贫瘠的土地忽遇甘霖,于是嫩芽油然而生,开出一簇簇娇羞动人的迎春花。

    不是风动,不是幡动,而是她心动。

    她忽然觉得,好像,似乎,有点喜欢池砚珩了。

    而想到这个问题的下一秒,她心里忽然萌生出一个大胆刺激的想法。

    黑夜无边,四周沉寂,清醒着的只有她一个人。

    程鸢左右看了眼,攥住衣服的手紧了紧,然后她俯身上前,闭了眼睛。

    轻轻的,像一片羽毛,落在他的嘴角。

    温热的鼻息扑在她脸上,程鸢又蜻蜓点水一般,吻上他的唇。

    而下一刻,熟睡男人却忽然睁开了眼。

    骤然对上池砚珩的双眸,她瞬间慌了神,下意识就要后退,却被人拦住了腰。

    男人毫不矫情地扶着她的后脑勺,不由分说地吻了上去。

    不同于先前的温柔体贴,他今晚格外凶猛,心脏剧烈跳动,像是要把人碾碎吞入腹中。

    程鸢脑中一片空白,由着他攻城略地,等反应过来后,她已经被压在沙发上,唇齿被撬开,强烈的男性荷尔蒙气息包裹的她喘不过气。

    睡衣不知什么时候滑落肩头,她想要挣扎,却突然被他钳住双手,桎梏在头顶。

    周围空气温度不断上升,一种莫名的不安涌上她心头。

    就在这时,池砚珩的手机嗡嗡连续震动,突如其来的电话打断这美好氛围。

    他动作一停,低声咒骂了句。

    程鸢几乎是一下子蹦起来,三两下整理好衣服,眼神闪躲着没敢看他。

    “很晚了,我先回去睡觉了!”

    然而还没来得及出门,她就被人叫住了。

    “等等。”

    电话被无情挂断,房间内又恢复寂静。

    她扶着门的手顿下来,等他的后话。

    池砚珩坐起身来,盯着她慌乱的背影,他眸色深沉,带着意犹未尽的慵懒,说:

    “我今晚回主卧睡,你别锁门。”

    第22章 夜色

    凌晨一点, 程鸢胆战心惊地坐在床上,她从来没有哪一刻像这样心跳这么快。

    还没等她做好准备,门从外面推开, 池砚珩拿着手机走了进来。

    程鸢一抬头,刚好对上他的眼睛, 灼热的视线交织在一起, 她立马挪过目光, 不敢看他。

    池砚珩走过来, 自然地掀开被子, 问了句:“怎么还不睡?”

    这要怎么睡得着。

    她说了一声马上就睡, 接着就钻进被子里, 闭上眼睛。

    面前一黑, 他进来后就把灯关了, 只留下床头一个云朵小夜灯。

    灯还是她搬进来之后买的,形状像漂浮的云朵, 可爱漂亮,就是没什么实用性,暖黄色的灯光只能照亮床头一小寸的地方。

    她还偏爱这种没用但好看的小玩意。

    一股温热的气息忽然扑在脸上, 程鸢睫毛颤动,下意识睁开双眼, 池砚珩那张俊脸倏地在她眼前放大。

    他靠了上来, 轻声问了句:“你很紧张?”

    程鸢被子里的手抓紧,诚实地点了点头。

    时间已经不早了,他却还没有要休息的意思,又想起他今晚非要在主卧睡, 她就有点不知所措。

    “我可能……还没有准备好。”

    他哦了一声,拖着绵密长音, 声音微哑,带着笑意,“还没有准备好?”

    接着男人起身,当着她的面,打开了床边的小柜子。

    嘎吱一声轻响。

    程鸢瞬时间如五雷轰顶,刚才还涌上来的睡意一下子消失不见,脸上的表情精彩纷呈。

    她居然把这事儿给忘了!

    于是那一满满柜子的小方盒子就这么暴露在灯光之下,红的绿的,各种牌子,各种功能……

    池砚珩挑了挑眉,语气低沉,幽幽的说:“我觉得你准备的很充分。”

    程鸢的脸就由白变红,她憋了半天,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又羞又气愤,“不是这样的……”

    她虽然喜欢池砚珩,但还不知道他的心思。

    她低着头,很委婉地开了个头。

    “我们只是形婚”,她声音越来越小,“你这样很容易让我误会。”

    池砚珩站在床边,这样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微弱的灯光下,她散着头发,黑长的头发披在肩上,刚才因为害羞,脸上的潮红还没有消退,她低着头,乖巧地坐在床上,像一朵含苞待放的小白花。

    沉默的几秒被无限拉长,在他没有回答的时间里,程鸢不知道该做出什么样的表情来回应。

    她觉得自己刚刚太冲动了,但说出口的话已经收不回来了,她只能这样被动地等着。

    终于池砚珩开口说道。

    “那怪我,表现的还不够明显。”

    她抬起头来,眼里闪过一丝不可置信,但似乎还没完全理解他说的话,接着眼前一黑,男人的吻就落了下来。

    “好像还没说过”,他的声音洒在耳畔,听的人酥酥麻麻,“好喜欢你。”

    窗外是宁静的湖泊,夜色正浓距离太阳升起还有很长的时间,马路上偶尔有车辆经过,很快又恢复寂静。

    别墅的窗户上映出微弱的灯光,和两人交缠的身影。

    池砚珩伸手,向后一扯,窗帘缓缓合上。

    屋内温度逐渐升高,程鸢只觉得周身火热,他的吻不像白天那样激烈,在黑暗中失去了视觉,其他感官会变得更加敏感。

    “可不可以,关灯……”

    程鸢仰躺在床上,她头发有点乱了,眼睛上蒙了一层水汽。

    啪地一声,灯光熄灭,他和黑暗一同降临。

    混乱中她已经失去思考的能力,只能被迫由着他捉弄。

    “这么多都是你买的?”

    明明是在问话,他却故意堵住她的唇,不让人回答。

    程鸢眼神迷离,只听到一阵清晰的窸窸窣窣声,像是塑料包装扯开。

    他温柔的拢了下她耳边的头发,吻下的同时,还有一句低语。

    “买都买了,如果不用,是不是太浪费了?”

    别墅外湖水平静如初,偶尔有飞鸟点水划过,荡起一丝涟漪,波浪层层扩散开。

    她不知道什么时候昏睡过去,在梦里自己像是坠入海浪中,被海草缠住。

    她跌进海里,整个人泡在水中。

    窗外的月亮高高挂着,偶尔能看见几颗星星,室内却像是下了一场暴雨,空气旖旎。

    哭是没有用的,眼泪不仅没有让他停止,反而愈演愈烈。

    他只会吻上她的脸颊,吻干她的泪水,然后再次拉着她,沉溺进海里——

    池砚珩对于睡眠环境要求极高,家里的窗帘全部采用深色系,窗帘一拉,屋内像是立马进入黑夜,踏实又心安。

    所以,等程鸢醒来时,已经不知今夕是何年了。

    她迷迷糊糊的睁开眼,一动全身都疼,但身上却是干净清爽的。

    家里就两个人,不用想也知道帮她洗澡的人是谁。

    撑着身子坐起来,房间内只剩下他一个人。

    干净的衣服叠好放在床头,她拿起来穿上,看了一眼手机,发现已经是中午12点多了。

    这一看可不得了,她霎时间就清醒了,疼痛也不管不顾了,程鸢赶紧下床,脚落地的下一秒,双腿一软,不受控制的跪倒在毛绒地毯上。

    她皱了皱眉,艰难的站起来,这时候门忽然开了。

    池砚珩的声音传过来,他倚着门框,看上去神清气爽,“早。”

    他穿着简单的黑色衬衫,袖口挽到胳膊上,露出一截精壮有力的小臂。

    程鸢一看见他就不受控制的想起昨晚的种种,她红着脸回了一句,“早上好。”

    刚开口就发现声音哑的要命,嗓子有点疼。

    只记得她昨晚嗓子又干又难受,他扶她起来,给她喂了水,然后又毫不怜惜地继续。

    她不知道这人哪来那么好的精力,看他餍足的模样程鸢莫名有点生气。

    “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她闷闷地说:“我得去上班。”

    池砚珩一听就笑了,“今天周六,老板都不去加班,你去?”

    她愣了两秒,又不确定似的看了一眼手机。

    真是过晕了,今天还真是周六。

    如释重负,她瞬间放松下来。

    池砚珩走近,仔细的看着这张小脸,然后忍不住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

    “真可爱。”

    距离骤然拉近,程鸢抬眼就看清了他小臂上几道新鲜的抓痕,有的还没愈合。

    那是她昨晚实在受不了才抓了他。

    明明冒着血珠,瞧着却暧昧极了,她偏过头去。

    前几天他们还是相敬如宾的形婚夫妻,转眼就变成这种关系,她有点不太适应。

    但又觉得飘飘然,像是整个人泡在蜜罐里一样。

    下楼的时候早饭已经做好了,池砚珩在她面前放了一杯温热的牛奶。

    早餐是几个煎鸡蛋和鲜嫩的牛排。

    程鸢坐在他对面,尝了一口,牛肉煎的正好,鲜嫩又不失筋道,她有点惊讶,“这些都是你做的吗?”

    池砚珩挑了挑眉,“当然。”

    她惊讶于他居然会亲自下厨,而且还能做出这么好吃的菜。

    他说:“你不知道的事儿还多着。”

    她吃饭也慢,细嚼慢咽,还喜欢边吃边走神。

    见她心思不在餐桌上,眼神有点涣散,池砚珩问道:“还难受?”

    程鸢忽然反应过来,低着头,小声回答,“还好。”

    “要不要去医院?”

    她拒绝:“不行!”

    这种事怎么能去医院呢。

    但池砚珩依旧不放心,“那要不买点药?”

    “不用了,真的不用了。”

    “看你有点心不在焉。”

    她心不在焉是因为身体又酸又累,没睡好。而没睡好是因为什么?

    难道要直接说吗?

    一顿午饭吃了将近半个小时,池砚珩等她终于吃饱,擦了擦嘴,问道:

    “今天休息,打算干什么?”

    他的原意是趁着周末,两人可以去附近的公园或者游乐场逛逛。柯旭阳前两天给他发消息的时候也是这么说的,制造单独相处的机会,有利于增进感情。

    而程鸢只是摇了摇头。

    平时周末她一般就看看书或者听音乐放松一下,但昨晚实在是没睡好,她有气无力地说:“要不还是去睡觉吧。”

    池砚珩愣了下,随即勾了勾唇,“你确定?”

    下一秒,她恍然明白他的话里有话,从前不知道他思想这么流氓,程鸢有点气愤。

    “我想,自己,一个人,睡觉!”

    见她气鼓鼓的,像只被惹毛也只会变红的小茶宠,可爱极了。

    池砚珩挑起唇角,“好,睡吧。”

    他又说:“爷爷上次打电话过来,明天让我们去趟老宅吃饭,你有安排吗?”

    程鸢:“好,我没别的事。”

    她问道:“那下午要不要去给他们挑点礼物。”

    池砚珩:“不用,我让人准备好了。”

    她哦了一声。他总是这样,把一切都能安排妥帖,好像只要在他身边,她什么也不用愁。

    “这次回去,主要是想跟你吃个饭。”他顿了下,握住她放在桌面上的手,细细摩挲着,“顺便,可能会问点别的问题。”

    她没理解,疑惑道:“什么问题?”

    池砚珩垂眸看着她,脸上依然是那种游刃有余的惬意。

    “比如,什么时候办婚礼?”

    程鸢睁大眼睛:“婚礼?”

    他丝毫不意外,“结婚这么久也没办,这事本来就是我不对,现在时机也差不多了,你觉得呢?”

    “那这样的话,我们在公司……”

    他缓缓靠近,学着她焦急的语气,学着她拧起眉毛,声音却满是玩味,“是啊,我们在公司……”

    “你!”程鸢气急,“你不准学我!”

    池砚珩支着胳膊,慵懒开口:“就准你蛮横不讲理,还不让人学了?”

    他最懂怎么拿捏她的小心思,程鸢果然掉进自证的陷阱里。

    她反驳:“我没有蛮横不讲理,我是在跟你陈述事实。”

    “事实就是你要跟公司的总裁举办婚礼,会邀请同事参加,参加完之后还要一起和睦工作,”

    面前的人儿一下子就枯萎了。

    她托着腮,丧气地问:“那什么时候办婚礼?”

    池砚珩说:“婚礼这么大的事肯定要两家商议,等你有空了给爸妈打个电话问问?”

    这句话一下子点醒了她。

    婚礼,那岂不是要俞月萍他们来京市?

    她瞬间清醒几分,纠结了下,小声说道:“不用商量。”

    池砚珩没听清,“嗯?”

    程鸢看着他的眼睛,坚定说:“我是说,婚礼不用他们参加,我自己就可以。”

    第23章 贵人

    池砚珩或多或少能猜到一点, 她和家里关系并不好。

    就像此时,一提到家人,她总是眼神闪躲, 说话也没什么底气,摆明了不愿意让人继续深挖下去。

    别墅里只剩下程鸢小口吃饭的声音, 她低着头, 机械性地夹菜, 恨不得把头埋进碗里。

    对于见家长这件事, 意外的是, 池砚珩并没有追问。

    他十分大方地表示:“不愿意就算了, 都听你的。”

    程鸢愣了一秒, 抬起头来, 眼里闪着不可思议。

    而池砚珩并不觉得这是多大的事, 他父母意外过世,剩下的亲戚没几个好东西, 他一堆烂摊子需要处理,也不想把她卷进去,两个人过好就足够了。

    有钱归有钱, 但他是个踏实务实的人。

    父母在世的时候也是这样教他的。

    见她吃完之后,池砚珩说:“好好休息, 我去趟公司。”

    他喝了杯咖啡之后就开始换衣服, 准备出发。

    程鸢哦了一声,开始帮忙收拾桌子。

    和他同住几天之后,程鸢更是对总裁这个词有了具象化。

    首先就是忙碌。池砚珩不仅每天按时打卡上下班,熬夜处理工作也是常有的事, 不少分公司在国外,再加上时差问题, 他很少能完整地睡个觉。

    当然,作为零经验的新婚妻子,程鸢也不能闲着。她常常在深夜,他在书房待久后温暖地递上一杯高糖热乎珍珠奶茶。

    池砚珩皱着眉喝了两次之后就不让她送了。

    “这一杯下去,两个月健身白干。”

    最后奶茶全部进了她自己的肚子里。

    晚上池砚珩在书房开会,她就搬好凳子拿着薯片,坐在旁边看韩剧。

    他今晚大概是不满意,语气很冷。

    “这个项目推进半年了,到现在还拿不出任何成果。”

    参会成员一片死寂。

    “怎么都不说话?”

    耳机没挡住他的声音,程鸢偏头看一眼,瞬间紧张。

    “方案还可以,但是这个研究完全没价值,没必要进行了。”

    被上司支配的恐惧一下子就回来,她摸薯片的手慢了又慢,生怕下一个就轮到自己。

    好在池砚珩并不是个爱发火的人,他开完会之后依旧理智温柔。

    除了坚决不喝她的奶茶之外,凡事都是好商量。

    休息一天之后,明显精气神好了很多,等他们到老宅的时候池逸然已经到了。

    这是程鸢头一回来到池家的老宅,老人家不喜欢爬楼梯,又爱清净,就在郊外买了套四合院。

    院子里养了一汪清香的荷花,程鸢来到之后就被池逸然拉着去喂锦鲤。

    几十条黄红肥美的锦鲤在水中惬意游泳,程鸢丢了几粒鱼食,立马就有锦鲤争先恐后的跃出水面,张着大嘴,把食物吞进肚子里,随后一摆尾,激起一层水花之后消失在荷叶底。

    程鸢坐在池塘边的矮凳上,托着腮逗了一会儿鱼,池逸然吭哧吭哧跑过来。

    “嫂子,我给你看一下运势吧!”

    还没等她回话,池逸然就从书包里拿出一叠卡片,有模有样的铺在石头桌上。

    一张张整齐排好,她问道:“嫂子,你想问什么问题,开始吧?”

    虽然没怎么玩过,程鸢觉得这东西还挺有趣,卡牌图案也很精致,她想了想,说:“好像最近没什么可算的,要不就看下事业吧,接下来有个重要项目。”

    “没问题!”

    见她小手还挺伶俐,变着花样洗牌,抽出三张放在桌面上。

    “嘿嘿,来见证下答案吧。”

    随着一张张揭开,池逸然两眼放光,“嫂子,牌面指示你事业蒸蒸日上,而且有贵人相助,最近肯定好运爆棚!”

    这话让人心里高兴。

    程鸢听完后笑了笑,勾起唇角看着她,“真有这么神奇吗?”

    池逸然满脸骄傲,一边洗牌一边说:“当然了,我算这个很准的!平时考试之前,很多同学都找我来算,小到每节课听写得分,大到哪天老师不查手机,这些都能——”

    下一秒,池逸然就被重重敲了下头顶。

    “哎呦!”

    一转头就发现池砚珩站在身后冷冷的看着她,“拿瓶冰水去。”

    程鸢见状,马上就要起身,却被男人一只手按住肩膀。

    “你不用动,让她去。”

    池逸然同学把白眼翻到了天灵盖上,但身体却诚实的站起身走向冰柜。

    她让出空位之后,池砚珩就坐了过来。

    程鸢托着腮打量他,眉眼弯了下。

    “刚刚妹妹说我最近有贵人相助。”

    池砚珩随手投了两个鱼食,闻言,眉梢微挑,眸中闪着笑,故意问道:

    “贵人在哪呢?”

    程鸢没回答,而是微微俯身,在他脸上轻轻亲了下。

    池砚珩唇角勾起,“你这叫贿赂。”

    “那你说管不管用吧?”

    “管用。”

    “贵人帮不帮我?”

    “帮你。”

    程鸢十分满意,把鱼食都递给他,监督他喂鱼,心情好了不少。

    见她脸色好起来,再没了昨天的闷闷不乐,池砚珩这才放下心来。

    没过多久两位老人就回来了。

    虽说是约好了晚上一起吃饭,池家爷爷说今天下午天气特别好,在湖边能看到火烧云。

    于是,两个老人一合计,就先把小辈放在家里,扛着几个摄像机去湖边拍落日,拍晚霞。

    直到太阳落山,天色昏暗了才回来。

    “小鸢来了,快坐下快坐下,干站着干嘛呀?”

    程鸢嗯了一声,接着就被奶奶拉到沙发上,来看她今天下午拍的落日。

    奶奶拿着相机一张一张播放给他看,还不忘了抬头看一眼池砚珩,拿话点他。

    “今晚不吃饭了?”

    爷爷在一边搭话,“饭菜早就定好了,这不是等你们聊完了再吃。”

    “行,那你们该安排的看着安排吧,我跟小鸢一块儿说话。”

    照顾着程鸢吃不了辣,半数菜都偏清淡,葱烧海参、白露鸡、鸡汤鱼卷…摆满大桌子。

    奶奶说:“要不今晚就别回去了吧,家里房间多的是,随便挑一间住着,明天再走。”

    这话问的是程鸢,但她有点纠结,倒不是不喜欢老人,她只是不习惯突然换地方睡,在外面总觉得没有家里安心。

    她下意识看向池砚珩。

    他夹起那道离得远的鱼肉,放进她碗里,说:“不了奶奶,明天得上班了,早上起得早还打扰您休息。”

    这倒是个正当理由,池奶奶了然,噢了一声。

    “行,那不能耽误小鸢上班。”

    她又想起来什么似的,“对了,婚礼你们打算怎么办?”

    “领证也挺久了,砚珩还没见过你父母那边,这么拖下去可不行。”

    程鸢听到后,不自觉攥了攥手,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但既然老人家问了,如果再不说就显得不礼貌。

    她有点为难地开口:“我们打算……”

    就在这时,手上传来温热触感,池砚珩在桌子下面握住她的手,安抚似的拍了下。

    “奶奶,这事不急,等她大学毕业再说,现在忙着上学又要工作,分不出那么多心。”

    老人家一听也是这个道理,点头道:“行,你们俩自己的事,决定了告诉我们一声就好。”

    “对了,你叔叔那边……”

    池砚珩摆了下手,果断回答:“不用让他们知道。”

    程鸢低头吃饭,没来得及反应。

    她只见过池砚珩的几个近亲的家人,还没听过什么叔叔,但几个人都没有往下说的意思,话题很快就又回到菜品上。

    一顿饭吃完后,也才晚上八点,没耽误多少时间,池砚珩就带她回去了。

    回到别墅后,程鸢洗完澡就回了卧室,打开电脑开始忙工作。

    她盘腿坐在床上,手里不停敲字。

    池砚珩洗完澡出来,就看她一脸专注地盯着屏幕,连一个眼神都没分给他。

    他咳了一声,“忙什么呢?”

    一阵沐浴露的清香传来,程鸢抬眼看过去,“有个汇报ppt我还没写完。”

    他坐在床边,探头看向屏幕,“很着急?”

    她解释说:“后天就要开会汇报了,但是我才刚写了个开头,如果明天要加班的话,我就没时间写了。”

    “翻译部的工作也没那么多,为什么觉得会加班?”

    程鸢叹了口气,“那个AI项目,明天开始就要进组了,好像压力很大,而且我之前没做过,担心效率不够……”

    “你说AI翻译app开发那个项目?”

    程鸢点了点头:“大家都说这个项目很重要,据说负责的主管也很严格。”

    池砚珩挑了下眉,“是吗?”

    “嗯,小道消息而已。”

    “听谁说的?”

    果然领导最终还是要来套话的,程鸢肯定不会出卖同事。

    她瞥了眼男人,“不告诉你。我是不会共情资本家的。”

    聊了两句之后,又开始看电脑。池砚珩看了眼手表,已经不早了。

    “明天再做,今晚早点睡。”

    但那边还没有要放下的意思,她着急到眉头拧起,“不行不行,要做不完了……”

    啊地一声惊呼,接着,一阵天旋地转,她整个人被抱在了床上。

    池砚珩俯身压下,“我说来得及就是来得及,快休息。”

    她心里还记挂着那份没完成的PPT,接着,嘴唇就被人堵住。

    运动之后困意袭来,果然什么紧急的事都能抛在脑后了。

    凌晨两点,池砚珩手机两声振动,洁白被子里伸出一只精壮的胳膊,按亮了屏幕。

    他看了眼,是国外的公司出了状况,等着他裁决。

    见她睡得很熟,池砚珩拉了下被子,盖过她细嫩的肩头,他套上衣服和裤子,放轻步子推开门,在阳台上吹了会风,迅速处理好事务。

    刚准备回去休息,又瞥见床头放的那个碍眼的电脑。

    就是这个电脑耽误了他睡前美好时光。

    池砚珩忽然心血来潮,打开她的电脑看了眼。

    这人居然心大到连密码都没有,随手一点就打开了,桌面正中央就明晃晃那份没完成的文件。

    空气中传来她淡淡的呼吸声,池砚珩勾起唇角,手指在键盘上滑两下,打开文件,安静地敲起键盘。

    第24章 噩梦

    挂念着没做完的方案, 闹钟一响,程鸢就要起床,却被人拦腰抱了回去。

    池砚珩把人搂在胸前, 嗓音低哑,“才六点, 去哪?”

    她挣开胳膊, “昨晚上的方案还没做完。”

    “今晚回来再做。”

    程鸢才不信他这一套, “不行, 万一有别的突发情况怎么办。”

    况且, 一到晚上他就喜欢变卦。

    他闭着眼睛, 嗓音带着磁性, “答应你, 今晚什么也不干, 行不行?”

    等拖到起床之后,时间又不早了, 她匆匆吃了两口早饭,轻车熟路地打开副驾驶,坐了进去。

    驾驶座门打开, 池砚珩进来。

    “终于放弃自己开车了?”

    程鸢摇了摇头,“之后还是要自己开的, 今天不小心起晚了, 所以给你个表现的机会。”

    “那我好好表现,有奖励吗?”

    她低着头系好安全带,又看了他一眼,撇撇嘴, “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哪样?”

    她说:“动不动就耍流氓。”

    他低头笑了声,微微探身, 凑近她,“这就耍流氓了?”

    她伸出食指,按着他肩膀把人一点点推回去。

    “反正公司内不能这样,我们提前说好。”

    他答应的爽快,“没问题。”

    程鸢到公司后,先是在楼下便利店买了杯咖啡,计算着池砚珩已经到办公室后,打好时间差,这才慢悠悠地进去。

    门口碰上翻译部的四五个人,她跟大家打了招呼,接着就被身后的晓晓拍了下。

    “早啊。”

    程鸢:“早上好。”

    好巧不巧,几个人刚到电梯口,门就关上了。

    公司大楼在17层,下一趟电梯又要等好久。

    “啊我不会迟到吧!”人群中不知道是谁叹了口气。

    谁知,话音刚落,原本关上的电梯门忽然又打开了。

    映入眼帘的就是一身黑色西装的池砚珩,他旁边站着秘书和财务部的总监,纷纷端着张严肃无情的脸。

    乱哄哄的人群立马被冻住了。

    程鸢原本笑着打招呼的脸僵了下,下车才不出二十分钟,怎么偏偏在这里碰上了?

    也许是大早上碰见总裁太过意外,众人你看我我看你,谁也没敢吭声。

    安静几秒后,池砚珩看了眼面前鸦雀无声的几个人,开口:

    “你们不走?”

    同事终于反应过来,害怕迟到,赶紧答了句:“走走走,谢谢池总!”

    晓晓还打了个招呼,“池总,早。”

    池砚珩点了下头,面无表情道:“早。”

    电梯内,程鸢手机狂震,小群内大家正在重拳出击。

    “我去!!!池总居然跟我打招呼了!他每天都来上班吗?我之前从来没碰到过他!”

    “啊啊啊我刚刚差点吓死,一转头对上三个领导,今晚噩梦素材有了。”

    “有一说一,池总穿西装真的帅到我了,有种斯文——不是这能说吗?”

    “楼上别太过分啊,醒醒吧,今天周一。”

    程鸢被挤在电梯最里面,她穿了件薄毛衣,手旁边就是池砚珩的胳膊,轻微一晃就能碰到他的西装。

    她划两下屏幕,不自觉抬头看了眼他。

    来的时候没注意,他穿着黑色西装,身材高挺,光是这张脸就很出众。

    察觉到她视线的瞬间,男人回头看了眼。

    狭小的电梯内,气氛尴尬又局促,两人目光碰撞,池砚珩微微挑眉。

    她不自觉红了脸,赶紧低下头,跟着同事走了出去。

    今天就是正式进组的日子,她第一次接触核心项目,早早来到会议室,坐在角落准备好。

    旁边的凳子拉开,程鸢眼角余光看去。

    Ian缓缓拉开凳子,笑着打了招呼。

    “Yara姐,早。”

    上次帮人背锅的事过去之后,这还是Ian第一次主动和她说话。

    她脑海中升起丝丝疑惑,那天晚上被Ian撞见她和池砚珩一起吃饭,她一直忧心忡忡,担心Ian会把消息泄露出去。

    难道说,他没认出池砚珩?

    或者,可能他发现了,但出于尊重隐私,并没有告诉别人。

    这么想来,她随意揣测别人,倒显得心眼小了,程鸢一时间有点羞愧,和往常一样和人打了招呼。

    下班后,她收拾好东西,按照之前约定,在公司楼前的树下和池砚珩碰面,下午一起去商场买东西。

    出了公司就不用那么刻意了,池砚珩牵着她的手,两人十指紧扣,程鸢脸上挂着笑意,叽叽喳喳地跟他说着今天工作进度。

    接着就被人叫了名字。

    “小鸢!”

    听到声音后,她下意识回头,脸上还带着刚才的笑,看清那人的下一秒,却像是如坠冰窟,愣在原地。

    路上车水马龙,汽笛声不断,不远处。

    于兴忠穿一身灰色西装,远远站着叫住了她。

    还没等他们上前,男人就走了过来,开口道:“小鸢,好久不见你了,没想到能在这碰见……”

    闻言,池砚珩回过头来,就看到一个中年男人热切地跟她说话。

    “认识?”

    她没想过居然能在这碰见于叔叔,人都找到跟前来了,躲也躲不掉。

    程鸢垂下眼眸,看了眼他,说:“他是我继父。”

    池砚珩眸中闪过一丝意外,大概也是没预料到,见家长这事居然这么匆忙。

    他主动开口:“伯父您好,我是池砚珩。”

    于兴忠恍然,赶紧激动上前,伸出手,“噢!砚珩啊!你看我这,也没点眼力劲,真不好意思啊!”

    池砚珩绅士地和人握手,“没什么,是我做晚辈的礼数不到,结婚这么久也没去看您。”

    家境好,待人谦虚又有礼貌,两句话说的,于兴忠对池砚珩非常满意。

    而另一边,程鸢却一直沉默不语,甚至连个眼神都没给他。

    几个人站在大街上也不好,池砚珩主动提出问于兴忠,要不要坐他的车走。

    他连忙拒绝:“不用不用,我过来见几个供应商,明天一早就回去了,不麻烦你们。”

    直到走出好远,车后视镜里映出中年男人的身影,他似乎在打电话,脸上笑意不断。

    但程鸢疲惫地闭上眼睛,一路上都没什么精神。

    大概是白天太忙,她还没来得及看没做完的方案。

    晚上洗完澡,程鸢赶紧拿出电脑开始赶工。

    鼠标点击,打开文件后,映入眼帘的却是一份完整的报告。

    内容详细,重点分明,简直称得上完美。

    程鸢惊讶地扫了两眼,忽然想起什么。

    她起身,打开书房的门,刚好撞上一具坚硬又微微湿润的身体。

    池砚珩洗完澡出来,没穿上衣,正拿着毛巾擦头发。

    虽然早就坦诚相待几次,猛然在家里,明亮的灯光下见到他裸露的上身,程鸢还是不自觉垂下眼眸。

    “你怎么不穿衣服?”

    他把毛巾搭在肩膀上,“这不是正准备要去穿,怎么了?”

    他常年健身,身材保持极好,抬手擦头发时,露出胳膊上完美的肌肉线条。

    程鸢最痛恨自己这一点,美色在前,她呆愣愣地看了他好几秒,看他湿漉漉的眉毛,沾水的下巴,看着看着就忘了自己是来干什么的。

    直到池砚珩歪头看了眼,唇角缓缓勾起,点了下她眉心。

    “开机。”

    程鸢这才猛然反应过来,尴尬地摸了下鼻子。

    “那个……文件是你写的吗?”

    他佯装不知,“什么文件?”

    “就是我说明天要交的那个,我那天没写完,刚才打开一看已经全部写好了。”

    他哦了一声,没正面回答,这语气几乎就是默认。

    程鸢没好意思盯着他的上身,小声说了句谢谢。

    “就这么谢我?一点诚意都没有。”

    “那你还想怎么样?”

    他挑了下眉,“你猜?”

    程鸢不吃他这一套,装傻:“我不猜。”

    不需要赶进度加班,心里还是轻松不少,但她今天精神恹恹,没心思做别的,早早就爬到床上关了灯。

    池砚珩从背后抱着她,睡得还不错。

    而程鸢却做了噩梦。

    梦里回到南方小镇,夏天酷热,外面蝉鸣不断,本该是个聒噪但美好的暑假。

    俞月萍把于兴忠带回家,领到她和弟弟面前,通知他们,以后于叔叔要来住下。

    从小到大,俞月萍教育孩子有自己的一套,她崇尚打压式教育,严师才能出高徒。

    她面色严肃地告诉程鸢,“如果你表现不好,那就自己去乡下住,什么时候想清楚了再回来,明白没有?”

    这句话对于心智尚未成熟的她来说,无异于晴天霹雳。

    程鸢懵懂地点点头,为了迎接于叔叔,早早就开始紧张地准备,擦干净桌面,扫地,把能够到的窗户玻璃都沾水擦了一遍。

    直到见到这位面相不错的于叔叔,男人长着浓厚的眉毛,笑起来朴实,给她递了一串青绿大颗葡萄。

    她终于放心了。

    他会摸摸她的头,夸她会做家务,以后肯定是个勤快又能干的小孩儿。

    程鸢腼腆地笑着,她表现很好,危机暂时解除了。

    当天晚上,重新拼凑的一家人围在一起吃了饺子。

    程鸢搬好每个人的凳子,又殷勤地放上碗筷,站着等人来。

    弟弟年纪小,由俞月萍抱着吃饭,程鸢乖乖坐着。

    于兴忠去盛了大盘饺子后,又单独给她一个黄色挂耳小碗,语气温柔。

    “小鸢吃这份,这份不咸。”

    她接过来,满心欢喜,乐呵呵地看着一家团圆的热闹场面。

    妈妈抱着弟弟,叔叔在旁边逗着他笑。

    程鸢夹了个水饺,又白又香,低头咬下去。

    房间内笑声不断,其乐融融时,谁也没有注意到——

    她嚼了两口,脸色不对,觉得饺子好像不是肉馅。

    但嘴里没停,她又吃了一口。

    木屑和纸浆特有的口感传来,像是纸浆黏糊糊粘在舌头上,她看了眼正在说笑的两人。

    于兴忠回头,咧嘴笑了笑,看了她一眼。

    “怎么了?小鸢怎么不吃?”

    她张了张嘴,机械性地咀嚼着,没敢回答。

    他们的碗里放着吃了一半的猪肉馅水饺,沾了点醋,汤汁溢出到碗里,鲜香四溢。

    父亲去世后,家里经济不好,这一点她是知道的。

    因此,俞月萍对这桩婚姻抱有很大的期待,于兴忠自己有个厂子,两人结婚之后她就是老板娘,再也不用跑来跑去做推销药品的工作。

    一整晚上,俞月萍都很高兴,从没对她说过什么过分难听的话。

    煮熟的面皮软烂,包裹着未知馅料,黏在她的牙齿和舌头上,味同嚼蜡。

    最终,在于兴忠的注视中,程鸢伸了下脖子,缓慢艰难地咽了下去。

    于兴忠这才笑了,又继续回过头去吃饭。

    梦里,她面前还摆着那碗白花花热气腾腾的水饺,还是那个黄色挂耳小碗。

    她坐在桌前,抬手擦了下眼泪,又夹起一个饺子,慢慢吃了下去。

    睡着的人大概伤心极了。

    程鸢蜷缩成一团,极没有安全感。

    谁也看不见的黑夜里,一滴眼泪涌了出来,滑过她的鼻梁,脸颊,晕湿在枕头上。

    第25章 鲜花

    程鸢洗漱完, 下楼的时候,池砚珩已经坐在餐桌前了。

    今天这床起得有点费劲。

    醒来后,眼睛又痒又痛, 她在镜子面前一看,眼皮果然肿成矮胖的小山丘。

    又是冰敷又是热敷, 最后打上厚厚的大地色眼影, 终于不那么明显了。

    两人都不太喜欢家里有外人, 就提前结了工资, 让阿姨不用过来了。

    没了专人做饭, 早餐常常是三明治和煎蛋应付了事。

    但今天不同, 她下楼就看到桌子上摆着两个很大的正方形纸盒, 金色包装, 简约美观。

    程鸢坐下, 看了眼上面的英文。

    也许她自己还没发现,心情不好的时候做事慢腾腾, 容易在任何时候走神。

    前一秒刚拿起牙刷,就忽然顿住,盯着牙刷看, 过会儿才猛地反应过来,匆匆挤上牙膏着急忙慌刷牙。

    擦脸的时候走神, 拧开瓶盖的时候走神, 或者比如现在,盯着披萨盒,思绪又开始乱飞了。

    池砚珩轻轻敲了下杯壁。

    铛铛清脆两声,程鸢回神, 对上他的视线。

    “这家披萨很不错,尝尝。”

    程鸢哦了一声, 拿出一次性手套。

    池砚珩第一次带她去吃饭就是去的这家餐厅,当时还有杨浩在场。

    味道确实很好,披萨里满满的芝士,又香又软,她记挂了很久,奈何餐厅又贵又不好预约,她再也没吃过。

    今天刚巧碰上,还挺幸运。

    她边吃边说着,“我今天不去公司了,要回趟学校。”

    他喝口咖啡,“吃完饭我送你过去。”

    送她上班或者上学这种事上,池砚珩总是很执着,能开车送就不让她坐地铁,用他的话说,“坐我的车幸福感更高。”

    京大校园近在眼前,路上她沉默的很,问一句答一句,兴致缺缺。

    车子停下后,程鸢准备解开安全带。

    “哎,等会儿。”

    她回过头来,疑惑地看着他。

    池砚珩没说话,直勾勾盯着她,抬了抬下巴,意思十分明显。

    她瞬间了然,眉眼舒展开,笑了下。

    俯身上前,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然而男人却不满意,他冷冷吐出两个字。

    “敷衍。”

    程鸢打开车门,嘴唇抿成直线,“学校重地,让人看见了不好。”

    正准备走呢,池砚珩掰过她的小脑袋,大大方方在她嘴上亲了一下。

    “好了,去吧。”

    下车后,池砚珩降下玻璃,按了喇叭。

    “下午结束了给我打电话,顺路过来接你。”

    京大校园和蓝译公司一个在城东一个在城西,也不知道他打算怎么顺路。

    但程鸢还是点点头,“好。”

    有阵子没回校园了,天气回暖,中央大道两旁的树叶已经变绿,在风里舒展开。

    她先去打印了一沓论文,按照约好的时间去了邢老师办公室。

    程鸢是个从小不用老师操心的那类学生,老师说三分,她能做到九分。

    办公室里暖洋洋的,香薰燃在窗台上,程鸢仔细听着老师的意见,认真标注好哪里需要改动。

    这回不单单是要说论文的问题,面临毕业季,不少学生还是晕晕乎乎的不知所措,玩了四年后发现脑袋空空。

    找工作吧,一问就是底薪三千,升学吧,研究生考试又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好几千万毕业生都挤在这时候焦虑了。

    邢老师看重她,有心栽培,单独把她叫来说找工作和升学的事。

    老师一心鼓励她升学,夸她是块搞学术的料,将来要是想读博,也愿意给她介绍人脉。

    但程鸢自己不这么认为。

    她看得长远,却也知道考虑现实。

    她现在首要目标是得赚钱,尽可能摆脱原生家庭的控制。

    至于读书,等工作几年再读也来得及。

    见她语气坚定,老师也没多说什么,就是觉得可惜,谁不喜欢上进努力的学生,劝她回去再想想,有什么问题随时沟通。

    从办公室里出来,时间才下午三点多,她慢慢悠悠走到湖边,散了步。

    几只天鹅伸长了脖子浮在水面上,旁边柳树抽出新芽,柳条随风飘动,软如发丝。

    她坐在亭子中的石凳上,开始发呆。

    留给她放空的时间还不到五分钟,手机振动两声,有人打来了电话。

    程鸢接了起来。

    十分钟后,京大校园门口,程鸢脚步匆忙,,大风吹得她衣摆飘起,快速拦了辆出租车。

    啪地一声关上门。

    “师傅,麻烦去一下迷途酒吧。”

    大白天酒吧的门紧紧闭着,程鸢推门进去的时候,里面没有音乐的喧嚣,远远见着两拨人对峙。

    几个男生穿得松松垮垮,头发五颜六色,在大厅吊儿郎当歪头站着,有几个手指尖还叼着烟。

    另一边是几位穿工作服的保安,面色不善。

    她穿过满是尼古丁和酒精的人群,精准抓住了某个精神小伙。

    “你怎么回事?”

    小伙毫不客气地打掉她的手,“有话说话,最烦别人碰我!”

    程鸢毫不示弱,“你以为我想来?要不是妈给我打电话,我都不知道你一个未成年还敢进酒吧!”

    见她还像个能说得上话的人,后面来了个穿西装的经理,三言两语跟她说了原委。

    “这是你弟弟?在我们这喝了几瓶酒,拿不出钱来还想逃单,你看着办!”

    看着面前个头比她都高的小伙,程鸢心里气不打一处来。

    程光连正眼也不看她,嘁了两声,嫌弃和不服写在脸上。

    酒保把几个空瓶子拿出来,叮叮当当往地上一方,程鸢看了眼。

    “都是你喝的?”

    “不是,还有我兄弟。”

    一伙人来酒吧玩,喝上头了,开了两瓶不便宜的酒,结果几个没满十八的小伙你看我我看你,谁也掏不出那么多钱。

    眼珠子一转,他们是没钱,又不是没腿。

    最后,一个个排着队下饺子似的从二楼后门翻墙跑了。

    结果就程光被人逮住了。

    原本于兴忠过来谈生意,程光非要跟着来旅游,家里溺爱他,连连答应,说是带出来见见世面。

    程鸢一听说行,见世面跑来酒吧见了,于兴忠昨天就回了家,俞月萍没办法了才给她打电话,帮忙去捞人。

    酒保指着人骂骂咧咧,“当我们店里监控是摆设啊?你他妈想跑就跑,没钱喝什么酒!”

    “你他妈嘴巴放干净点,老子缺你这点钱吗?”

    小少爷听不得这种话,程光扯着脖子跟人骂,撸起袖子就往前冲了两步。

    场面混乱,一声高过一声,程鸢用尽全力推了程光一把,吼了一句。

    “你站着别动!”

    她本来就烦,好不容易回学校清静一会儿,又被拉出来给人收拾烂摊子。

    “一共多少钱?我替他给。”

    酒保说了个数,叫人吧二维码拿过来。

    她眼都没眨,干脆利索给人转账,在一堆人看傻子的目光中,把程光弄出来。

    出门后风一吹,他身上的烟味和酒精味就瞬间明显许多。

    惹了事却完全没有羞愧的样子,大老远跑来捞他,却连口姐都没叫。

    “别以为替我付个钱就能说教,我知道你不差这些钱,你现在嫁进豪门了,十万八万不都是洒洒水?”

    程鸢低头划了下手机,没跟他打嘴仗,给他看了眼刚才的转账记录。

    “这些钱我会一分不少地从于叔叔那里要回来,你不用谢我,我也没想说教,你走吧。”

    她付完钱之后,头也不回地走了,没理在树底下站着的弟弟。

    过后单独给于兴忠发了消息,支付截图甩过去。

    【程光在酒吧消费,一共52374元,您直接转账就好。】

    刚走出去两步,不出意外,俞月萍打来电话。

    “你弟弟的事怎么样了?”

    程鸢简短回复:“钱我替他付了。”

    “你光给他付完钱就行了?这天都快黑了,今天肯定走不了啊,你先给他找个地方住着,明天我给他订票回来”

    她直接拒绝,“我住学校,没空给他安排地方。”

    “你给他订个宾馆不就行了吗?这么点小事你这当姐姐的还办不了吗?”

    “他未成年,哪个正经宾馆敢收?”

    那头俞月萍哑了下,语气依然强硬,“那不是塞点钱就能解决的事吗?你弟弟没出过什么远门,人生地不熟的,你不帮他谁帮?”

    “他一个未成年都跑到酒吧偷酒了,这还叫人生地不熟?”程鸢无语,眉头蹙起,语气也多了几分不耐烦。

    “这事我听他说了,主意不是他出的,都是他交的那帮朋友不合适,不能怨他。”

    俞月萍对他总有无尽的包容,考不好是老师教的不行,去酒吧是被人蛊惑,打架是人家先惹了他,这套说辞程鸢听过无数遍,最初不服气常常和她争执,现在看开了,懒得和她多费口舌。

    她说了句:“我还有事,先挂了。”

    那头俞月萍瞬间暴跳如雷,“你等会!好歹养你这么久,你这是什么态度?要不是我跟你爸现在忙着我们还用得着你吗?”

    比这更恶毒的话她听过千百次,早就练出强大心脏了,程鸢最后冷冷的甩了一句,“他是你儿子,不是我儿子,要管你自己过来管。”

    坚决挂断电话后,语气冲动造成后果,她紧握的双手还微微发抖,站在冷风里瑟缩了下。

    程鸢低头,闭上眼睛,像是要把所有的坏情绪全部压制到心底,颤抖的睫毛暴露出她的无助。

    从昨天意外碰见于兴中之后,她就一直闷闷不乐,预感会有什么事发生,果然今天就撞上了。

    她睁开双眼,面前车水马龙,霓虹闪烁,忽而有种眼花目眩的错觉。

    车流向前,时光飞逝,只有她还停留在原地。

    从酒吧到大学,15分钟的路程,距离池砚珩下班时间还有20分钟。

    理智说,她现在应该立刻、马上打车去大学门口,装作无事发生,和老师平静聊了一天后在校门口等他,然后扬起嘴角,跟他回家吃饭。

    方才俞月萍怒不可遏的语气,程光鄙夷的目光还盘旋在她脑海中,她又陷入莫名的发呆。

    就在这时,她听到后面两声急促的喇叭声。

    程鸢下意识一回头,就看到了那辆熟悉的奔驰G65。

    它蛰伏在一棵大树下,如同沉睡的黑色猛兽。

    她在原地微微愣住,眼睁睁看着那辆G65的车门打开,池砚珩长腿迈了下来,两步走到她面前。

    程鸢张了张嘴,心虚又惊讶,“你怎么忽然来这儿了?”

    他指了下酒吧门口,“这家店是柯旭阳家的,几分钟前打电话说有人闹事,我正好在附近,就过来看看。”

    闹事。

    这词一出来,程鸢不自觉低下头,眼睫微垂。

    不清楚缘由的池砚珩问道:“是你朋友?”

    她抿了下唇,“算是我弟弟吧。”

    池砚珩没说什么,拉了她的手,“先上车吧。”

    程鸢想开口解释,但又发觉这似乎不是个好时机,她心事重重拉开车门,一阵芳香扑面而来。

    这车唯一毛病就是后座狭窄的要死,人坐进去那叫一个苦不堪言。

    但此时,后座上静静放着一大捧精美绝伦的粉色花束。

    花香源源不断飘出来,车里小空间铺满植物的天然清香。

    程鸢微微讶异,看向他。

    “路过花店,看到这束很漂亮,就顺手买了。”

    “送我的吗?”

    他挑眉,表情说“不送你送谁?”

    被人送花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儿,况且,花束很漂亮。

    她努力扬了下嘴角,“谢谢。”

    池砚珩长手一伸,把花拿过来,按在她怀里。

    程鸢摆弄了下精致的包装纸,早上买披萨,现在又是送花,他今天还挺奇怪,随口问道:

    “花又不能吃,为什么忽然送花?”

    男人打了方向盘,车子驶向别墅。

    “花本来就不是吃的,送花是为了让你开心。”

    她嘴角笑容短暂凝滞了下,这两天确实心情一般,但从没想过他能注意。

    “不过如果你真的很想吃——”

    红灯亮起,他停住车子。

    程鸢低头,埋进芬芳里,再抬头时,面前神奇地出现了一块乳白色翻糖小蛋糕。

    立体雕花,上面堆着一束束粉白色小玫瑰。

    他单手捧了块圆圆的蛋糕,真诚地看着她的眼睛,勾唇笑了下。

    “也不是没有办法。”

    第26章 往事

    花束最中心是几朵粉色厄瓜多尔玫瑰, 由内向外,分别是朱丽叶玫瑰,郁金香, 马蹄莲。

    路过商店时,程鸢挑选两个玻璃长花瓶, 打算带回家插在里面。

    花朵硕大而饱满, 粉色的花瓣层层叠叠, 错落有致包在一起, 散发着清淡又舒服的香气。

    她一手抱着花束, 另一只手被他牵着。

    池砚珩的手掌宽厚温暖, 能包裹住她整个手, 安全感十足。

    牵手是她认为最长情的告白方式, 人不能一直做l爱、接吻, 但可以一直牵手。

    蛋糕被放在桌子上。

    奶油甜而不腻,迅速融化在舌尖, 奶香味充满口腔,好吃极了。

    她手指点了下,示意他也吃点。

    别墅里寂静无声, 一路上到现在,他还是没提起酒吧的事, 程鸢几次想开口, 都没找到合适的时机。

    大厅里好几处都安了监控,柯旭阳作为老板,肯定早就看完了,那么池砚珩必定也了解内情。

    他没问她, 像是在等她主动开口。

    几个小时前,在蓝译办公室时, 柯旭阳一通电话打过来,说程鸢去了迷途酒吧。

    随后发来监控照片,【就是这小子,在我店里闹事,你认识?】

    池砚珩放下手里的电脑,盯着照片看了两眼。

    【位置发我,我现在过去。】

    他迅速下楼,开车,打了方向盘就飞驰而去,路上收到了柯旭阳的回复。

    【别来了,事儿都解决了,店里人说是你老婆的弟弟。】

    随之而来的是一段大厅内监控视频。

    池砚珩一脚刹车停在红灯下,靠在椅背上,点开。

    见到她匆忙焦急进门的身影,接着胳膊被人粗鲁地打掉。

    池砚珩皱了下眉。

    监控声音不清晰,模糊粗糙的画面上,她站在一堆五大三粗男人中间,尽力周旋。

    最后,池砚珩看到她拿手机给人转了钱。

    他到的时候,远远地,看到她独自站在酒吧门口发呆。

    他原本想下车,直接带着她找人对峙。

    看到她落寞的身影,忽然就心颤了下,像是被蚂蚁啃了一口,酸涩难受。

    池砚珩掉头,去店里买了鲜花和蛋糕,他带着礼物,再重新折返回来。

    别墅内,他尝了口蛋糕,说:“想吃什么你先点,或者不饿的话等我忙完,带你出去吃。”

    程鸢一听他还有工作,那就不能再拖了。

    那些不堪回首的陈年旧事压在她心里,就算有心说出口,她也实在不知道从何说起。

    她简短开了个头,“我想跟说件事。”

    池砚珩放下手机,看过来。

    “酒吧里闹事的是我弟弟。”

    程鸢拿起小叉,缓缓切开一块蛋糕,小心挪到他面前的盘子里。

    “我之前好像和你说过,我和家里人关系不太好。”

    “我知道。”

    “所以,如果以后你遇到他们,可以不用打招呼,直接无视就好了。”

    作为小辈,出于礼貌,招呼还是要打的,但她既然这么说了,肯定有她的道理。

    池砚珩问:“要不和我聊聊?你小时候的事。”

    她沉默而又迟钝地看了他一眼。

    池砚珩拉着她的手,十指相扣。

    最终,她缓缓开口。

    “我爸去世的时候,我还在上小学,我妈不太喜欢我,所以一直放在乡下。”

    程鸢说:“就在我见到你的第二年。”

    池砚珩嗯了一声,“我记得。”

    “后来我必须得回城里上学了,我妈才把我接走。一开始她也不愿意带我回去,弟弟那时候很小,她还得工作,没空照顾我。”

    “我也是偶然听到,爷爷说老家那块宅基地可以给我妈,她就松口了。”

    “当时我哭了好久,藏在屋里,扒着门,赖在地上,撒泼打滚,不愿意跟她走。我跟她不熟,她性格很强势,显得我像个任人拿捏的呆瓜。”

    程鸢边说着,拿起小刀,慢慢地,把蛋糕胚切成一个个小方块。

    她低着头,语气平静,仿佛这些过往和她无关。

    “可能说的有点乱了,想到哪说哪,我给你讲个坐公交车的小故事吧。”

    “那是刚到城里的第一个周末,我拿着钱坐公交车,去乡下去找爷爷,我第一回坐公交车,而且很久不见爷爷了,还挺激动。”

    她不确定池砚珩这种富贵人家的孩子见没见过那种公交车,它往返于城乡之间,载着进城打工或者摆摊的乡下人,每天一趟,风雨无阻。

    她说:“现在扫码支付方便多了,但那时候车上还有售票员呢。”

    “但是刚坐上车我就发现不对劲了,别人都攥着两个硬币,我只有一个。”

    售票员是个中年胖女人,从后面走到前面,挨个收钱。

    “你的,两块。”

    “来!买票,两块。”

    声音越来越近,她看着手里仅剩的那个硬币,忽然就慌了。

    眼看着售票员走到她身后,后面的人开始交钱了,程鸢着急地掏口袋,上衣裤子摸了个遍,希望能摸到一枚又凉又硬圆硬币。

    但这种奇迹不可能发生,因为俞月萍就给了她一块,她没法凭空变出来。

    她如坐针毡,几乎开始绝望,她后悔,为什么要坐上这辆车。

    怎么就不提前打听一下,票价多少钱。

    车子已经发动,走到半路不可能再让她下车了,她没法跑回家拿钱。

    “里面那个小姑娘!买票。”

    售票员一声吆喝,程鸢猛地回神。

    终于还是轮到她了。

    她茫然又不知所措,掏出一块钱,心虚地递了过去。

    售票员连手都没伸,“不够!这趟车两块钱,你还得再给一块!”

    她当时就想哭了,售票员站在旁边,眼睁睁看着,等她拿钱。

    “我就一块……”

    她声音小得只有自己能听见,再大点声,哭腔就要出来了。

    售票员嗓门很大,堵在过道中间,“说什么?”

    程鸢实在没办法了,编了个借口,“我、我钱丢了,就剩一块了。”

    “我说了一块钱不够啊小姑娘!你这没钱坐什么车啊?”

    她交不上钱,所有人都往这边看,所有人都看她能不能拿出那一块钱。

    一抬头就能迎上那些人的目光,视线像一把把刀子,狠狠刺向她的自尊。

    她年纪小,脸皮薄,没遇过这种窘况,被这么多人看了热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但是她还得去看爷爷,这回去不成就只能下周再去。

    那太迟了。

    程鸢大着胆子央求售票员,“阿姨,我真的带了钱,丢在路上了,能不能……”

    “那不行!一共就两块钱,我们才赚五毛,你不交钱我们得赔本。”

    “那……我写欠条,下次补上。”

    欠条是她能想到最靠谱的方式,班里同学借钱都是这么用的。

    售票员数着钱,冷眼看她,“谁知道你下回坐不坐车啊?”

    程鸢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我坐!我下个星期就坐了!我保证肯定来!”

    车里出状况,司机也扭头看过来。

    “不行你就在这下吧,一块钱只能坐到半路,我把你放前面桥头,你下车吧!”

    人生地不熟的,她怎么敢下车?

    程鸢从座位上站起来,她手颤抖着,害怕又委屈。

    车速越来越慢,司机打算在桥头就停下了。

    有乘客帮她说话了,“哎呦这荒郊野岭的,可不能在这下。”

    哗啦一声,门开了,司机等着她下车。

    程鸢放眼望去,道路两边全是苞米地,一个人影都没有。

    她眼看就要绝望了,“叔叔,我不认识路,能不能不下车……”

    有个去城里卖菜的爷爷看不下去,“要不算了吧,就一块钱,有什么大不了的。”

    售票员不让步,嘲讽他,“一块钱不是钱呐!”

    “嘿哟!你这话说的,来来来,小姑娘,我给你买了。”

    那位好心的爷爷起身,给了售票员一个硬币。

    程鸢恍惚中,就被允许留在车上了。

    置之死地而后生,她看着慈祥的老爷爷,硬生生从喉咙里挤出一句。

    “谢谢……”

    她是个懂礼貌的小孩,就算掉着眼泪也不能忘了道谢。

    爷爷笑着一摆手,她终于安心地坐在车上,眼泪却哗地淌了下来。

    “到了乡下,爷爷就站在路边等我,笑眯眯地来接我,我一下车就哭出声,吓得爷爷还以为我摔了。”

    “我说我的钱不够,车票两块,来回就是四块,我妈就给我一块。”

    爷爷沉默了会,又哈哈笑起来,领着小程鸢进屋。

    “没事儿,没事儿!爷爷有钱,我给你拿去!你妈妈就是忙忘了,下回出门你得好好跟她说。”

    眼看周一要开学了,她说什么也不回去。

    “最后没办法了,爷爷带着我又坐了趟车,他陪着我去城里,把我送到了之后,又自己坐车回去。”

    “我到家就发现兜里多了一沓钱,十块的五块的,用报纸包着,外面绑了红绳,是爷爷偷着塞给我的。”

    “但那钱最后也没到我手上,我没自己的房间,就藏在枕头底下,当天就被俞月萍拿走了。”

    “我回家第一件事就是跑去告诉俞月萍,那趟车是两块,不是一块。”

    “我是想提醒她,下回不管谁坐车,别弄错了,到时候拿不出钱很尴尬。”

    “但是你猜怎么着。”她笑了下。

    “她说‘我知道啊,一直都是两块。’”

    程鸢当时就愣在原地了。

    “你知道我赚点钱多不容易吗?去一趟浪费这么多钱,有什么可去的!”

    “你才这么小,说两句软话就行了,还能把你赶下车?”

    原来她什么都知道。

    她故意利用孩子年纪小,利用别人同情,踩碎她的自尊心。

    为了区区一块钱。

    “后来直到爷爷去世,我再也没回乡下。”

    “我太迟钝了,其实爷爷什么都知道,他给我钱是想让我藏着,自己能随时去找他。”

    程鸢眼中含着泪,积起一汪小小清泉,嘴角却向上,苦笑着看了池砚珩一眼。

    “他到最后都在为我着想,但我没做好。”

    爷爷在部队戎马半生,荣誉锦旗挂了整面墙。

    晚年低声下气,他不计较俞月萍改嫁,承诺微薄的财产都给她,条件是把孩子接回城里读书。

    快要上初中了,城里教育资源好。

    “我适应不了城里的生活,我妈嫌弃我在乡下待久了,衣服怎么都洗不干净,我每天都洗澡,可还是被说有味道。”

    回到城里半年左右,俞月萍就把于兴忠领回了家。

    “他对我不是那种明显的厌恶,感觉更像是无视。”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程鸢顿了下,想了想开口,“我能察觉到,他好像不太喜欢我,但是也没有做出很过分的事。”

    比如,在她提出学校要交书本费时的沉默不语,吃完饭面对一桌子脏碗时看向她的眼神。

    敏感的程鸢总能立马感知到。

    每每这时候,她就赶紧起身,收拾碗筷,刷碗,扫地,十分自觉。

    “有时候我会觉得我像个保姆,他们一家三口其乐融融,我在旁边看。”

    她弯起嘴角苦笑,似是自嘲。

    “这样说显得我很矫情,吃得饱穿得暖,明明没受过什么委屈。”

    “最初我还想不明白,我和弟弟都不是他的孩子,但他对弟弟的疼爱,已经远远超出了作为继父该有的限度。”

    于兴忠对程光的宠溺,不单单表现在语言、笑容,是切切实实的拿命疼他。

    亲生父亲都未必做得到这一点。

    这个想法冒出来一瞬,又马上被程鸢压了下去。

    太荒谬了。

    随着弟弟长大,止不住的还有邻居们的流言蜚语。

    “怪不得说你家老于人好,对孩子也好,小光跟他亲,长得都像了!”

    听了几次之后,程鸢开始注意这些微小的巧合。

    比如,去世的爸爸和俞月萍都是单眼皮,她也是单眼皮,但弟弟却是双眼皮。

    而于兴忠恰好也是双眼皮。

    这种现实与教科书背道而驰,对于刚接触生物学遗传变异的程鸢来说,已经足够引起她的诧异。

    直到偶然,供应商给了几张体检卡,程鸢也被带着去医院体检,她无意中看到了几份体检报告单。

    “其实之前我也有怀疑,但我那时候还是太小了,除了学习什么也不会。”

    她好奇地抽出几张薄纸,目光定格在血型那一栏。

    爸爸去世时她就注意到,父母都是AB型血,所以她也是AB型,视线移到程光的血型那里。

    白纸黑字,印得清清楚楚,O型血。

    两个AB血型的人,是不可能生出O型血的小孩。

    除非——

    她看下去,翻到后面于兴忠的报告。

    意料之中,O型血。

    当时也没太过于惊讶,像是早就有了心理准备。

    她说,“我没觉得难受,但替我爸委屈。”

    弟弟是俞月萍偷情的产物。

    第27章 享用

    初次见到程鸢时, 池砚珩刚继承公司,位置还没坐稳,爷爷忽然打电话说给他定了一门亲事。

    彼时他孤军奋战了大半年, 没睡过一个完整的觉,睁眼就是开会、签字、看文件。

    挂断电话后, 他疲惫地揉了揉眉心, 压根没想去约好的餐厅。

    刚巧前一晚熬了个大夜, 中午补了觉, 醒来后, 已经下午三点了。

    距离约好的三点半就剩半个小时。

    不知道怎的, 他还是神使鬼差地起来, 去洗了澡, 换衣服, 开着车出了门。

    爷爷一心为他着想,安排的结婚对象估计也是豪门人家的女儿, 两家联姻后,在京圈能掌握的财力也会迅速翻倍,到时候资金到位, 他在公司内也能走的更顺。

    手底下几个主管不服,也能借势打压一顿。

    池砚珩心里打着算盘, 一路上脑中飞速计算利益往来, 面无表情地赶往爷爷指定的那家餐厅。

    直到走进包厢,压下门把手,他冷着脸站在门口,对上一双熟悉的眼睛。

    池砚珩怔了下。

    一个白净温柔的女孩像是受到惊讶, 站了起来,怯懦地开了口。

    “你好……”

    她穿着简单的白色半身裙, 嫩绿色衬衫,长发搭在肩上,文静漂亮。

    他背着身,关上门,下一秒就想起了这人是谁。

    因为这姑娘几乎是等比例长大,标志性的温柔眉眼,嘴角浅浅的酒窝。

    记忆拉回十几年前那个燥热暴晒的下午,他随爷爷去看望战友,在乡下遇到的黄裙子小女孩。

    不过池砚珩并没在意,现实没允许他有太多幻想和浪漫。

    既然不是京圈豪门家的小姐,利益往来也会更加简单,起码不会出现被人拿捏一头的情况。

    他礼貌又疏离地跟人吃完了一顿饭,之后就是冰冷走程序,领证结婚,然后头也没回,去了欧洲处理分公司事务。

    时间一晃过了几年,先前胆怯的小女孩此刻窝在他的怀里。

    程鸢说了半晚上,有点累了,声音越来越小。

    她靠在男人胸前,听着他心脏跳动,如雷如鼓,闻着他身上淡淡的松柏香气,把头埋进他怀里。

    “其实也没那么差,我现在活得好好的,”程鸢故作轻松,松开眉头笑了笑,“我怕他们给你添麻烦。”

    就算再不堪,再难以开口,她还是得说。

    因为她不知道会在哪天又碰上于兴忠,又碰上程光,她不知道哪天他们发神经,一个电话打到池砚珩那里。

    她不想把人扯进来,这是属于她自己的破烂生活,一地鸡毛。

    而池砚珩才是一尘不染,永远值得鲜花、蛋糕和灿烂的人。

    “不麻烦,”他抬手拢了拢毯子,亲了下她头顶,说,“我从来没觉得你的事称得上麻烦。”

    从一开始池砚珩就发现了,她是个敏感又缺少安全感的人。

    她从小拥有的太少了,更别提大部分都是假的。

    从没有人真心实意地告诉她,你很好,我需要你。

    “一开始我是想瞒着你,自己解决。”

    她不确定经过今晚的坦白后,池砚珩是否会对她产生厌恶,毕竟谁也不愿意带着拖油瓶生活。

    就好像,她正在把自己最脆弱又重要的东西交到对方手上,但她并不清楚他是不是会好好保管。

    因为没人给她这个底气。

    她眼睛却没敢看他,声音小小的,“现在,我只想跟你好好的。”

    但我愿意尽力一试。

    我不想让难言的苦衷成为横在我们中间的一根刺。

    我们之间,本该无话不说。

    “其实我也不明白你为什么会选择和我在一起。”

    “我家境一般,在事业上给不了你任何帮助。”

    “就算找个花瓶,也应该挑最漂亮的。”

    她低着头,这个角度刚好能看到细嫩白皙的后颈,还有那条蓝宝石项链。

    别墅又大又空,黑白分明,但自从她搬进来之后,好像有了点烟火气。

    池砚珩看着沙发上的玩偶,兔子小熊,一个个乖巧可爱。

    厨房里颜色鲜嫩的小鱼碗,碎花桌布,他钥匙扣上的玉桂狗挂件,不经意抬头看到的小暖灯,处处都是她装点生活的痕迹。

    池砚珩温柔地摸着她的头发,认真说:“你很重要,除了你谁都不行。”

    她对上男人的眼睛。

    他的话语落下来。

    “因为我爱你。”

    程鸢还在直愣愣地看着他。

    因为池砚珩实在不像情绪外露的人。

    他永远冷静、沉着,杀伐果断。

    他肩上扛的是整个池家产业,和权利、金钱相比,她那点少女怀春的小心思显得太幼稚。

    两人之间氛围温热起来,气流涌动。

    下一秒,程鸢鼓起勇气,主动把嘴唇贴了过去。

    又软又热的触感传来,池砚珩身体紧绷。

    他坐在沙发上,程鸢仰躺在他怀里。

    今晚的亲吻时机恰到好处。

    今天的鲜花和蛋糕也恰到好处。

    就像精致的丝带被拆开,包装盒打开,露出里面香甜奶油小蛋糕。

    心结解开之后,就开始享用了。

    落地窗玻璃上映出点点灯火。

    桌子上的蛋糕剩了一小块奶油,黏腻白色,被涂抹地到处都是。

    鲜花放在桌子上,还没来得及醒花,没经过细心呵护,花朵垂下,有低头求饶的趋势。

    但这些都不重要了。

    不知道是谁的衣服滑落在地,清醒后沙发上已经一塌糊涂。

    池砚珩抱着疲惫不堪的程鸢,裹着毛绒毯子上了楼。

    程鸢抓住他的胳膊,却被人凌空抱起“去哪?”

    “抱你去洗澡。”

    后半夜,浴室响起哗哗的流水声,池砚珩站在镜子前,眸色深沉,含着性l事未退去的餍足。

    他拿起手机,给杨浩发了条消息。

    【于氏木材的事务是谁负责?】

    杨浩估计也睡得晚,接着就来了回复。

    【池总,是李庆主管。】

    池砚珩:【明晚约个饭局,叫上李庆和于氏的负责人。】

    消息发出去后,池砚珩快速洗了个澡。

    等回到床上时,程鸢已经闭着眼睛睡着了。

    暖黄灯光下,她呼吸浅浅。

    池砚珩凑近,把她拥进怀里。

    两人紧紧贴在一起,她像个毛绒小动物,蹭在他脖颈,挠的男人心里有点痒。

    他忍不住托起她的脸,在唇上亲了一口。

    “晚安,快睡觉。”

    第二天一早,接到了杨浩的回信。

    杨浩:【池总,于氏的人说最近在南城,饭局定在今晚的话,时间紧迫,您看方不方便推迟一下?】

    池砚珩冷漠发了两个字。

    【不能。】——

    餐厅包间内,只有两人。

    俞月萍和于兴忠连夜赶来京市,下了飞机又乘一节高铁,累了一路,就为了这顿饭局。

    俞月萍担忧,“你说李主管大老远的突然叫咱们来干吗?”

    于兴忠安慰她,“你别操心了,人来了不就知道了。”

    “我是怕有变故,咱家生意都是他从中牵线,万一他要是翻脸……”

    “没那样的事,再说了,也不看看咱们背靠的是谁?”

    于兴忠不屑。

    他一改往日的老实厚重,嘲讽道:“他李庆就是个小主管,能有什么实权?不还得看着池家的面子吗?”

    “有池家在背后撑腰,谁敢动咱们?”

    下一秒,包厢门被推开,李主管带着秘书笑着走了进来。

    “唉哟于老板,好久不见!”

    两人赶忙站起来,于兴忠瞬间变脸,弯腰笑着迎上去。

    “李主管,真是好久不见!您快坐,快坐!”

    寒暄一阵后,李主管摆手让秘书在外面等。

    于兴忠和俞月萍两人对看一眼,接下来就该谈正经事了。

    果然,李庆先开了头,“今晚着急把你们叫来呢,实在是不好意思,但确实有这么个事。”

    “嗳,李主管您但说无妨。”

    “咱们合作也好几年了,最近呢,确实生意上要做出点调整。”

    两人等着他的后话。

    ……

    长久的沉默之后,俞月萍最先坐不住了。

    “李主管,我们做的也都是小生意,赚不了几个钱,最近形势又不好。您说要收购我们家厂子,这也太突然了。”

    两口子接过木材厂后,兢兢业业,苦心经营十几年,和自己孩子一样亲,哪能转手让人。

    “先别急着拒绝”,李庆摆摆手,“正因为形势不好,我这才有意想拉你们一把,入股之后,我给你们开工资,那还能有赔的时候?”

    于兴忠和俞月萍你看我我看你,面露难色。

    这些年厂子没赚到大钱,但也不至于赔本,每年都稳步盈利,真要是签了合同,那不就成了给公司打工?

    月月拿死工资,那才几个钱?

    还是于兴忠发话,“李主管,我敬您一杯。”

    “我们家做木材多年了,仰仗您的人脉一年才能拿下几个单子,现在您说不干就不干,那我们可还要吃饭啊!”

    李主管反驳,他掏出包里准备好的合同纸,拍到桌子上。

    “老于,看你这话说的!我不是不干,这合同都给你带来了,你们签了字,木材厂归公司,到时候盈亏都是公司负责,你们只管拿工资,这多好的事?”

    俞月萍朝着于兴忠使了个眼色,摇摇头,看架势是宁死不屈。

    他开口:“李主管,说实在的,这合同我签不了!公司给我们六分利润都算少的,更何况现在只给四分,这买卖太不划算了,今天叫谁他也不敢签字啊!”

    李主管沉默不语,那架势就是在说,签不了合同谁也别走。

    于兴忠见状,赶紧搬出杀手锏。

    “李主管,咱们合作多年,再怎么样,看在砚珩的面子上,你也得给我个说法!想收购厂子可以,利润我还得加三成!”

    正巧,李庆电话响了。

    他没避讳,直接接了起来。

    “哎哎,行,您这就到了?好嘞好嘞!”

    放下手机,李庆也变了脸,“老于啊,这事你求我没用,我做不了主,你也说了,我就是个小主管,听命办事,我也得听老板的!”

    李庆起身,打开包厢门,恭敬叫了句“池总。”

    池砚珩一身黑色西装,长身玉立,站在门口。

    他冷冷扫了眼包厢内,没说废话。

    “合同还没签完?”

    第28章 突发

    港式餐厅, 桌上摆满各种山珍海味,但却没人动筷子。

    饭菜早就冷却,油光凝固成薄薄的一层白膜, 浮在汤水表面。

    池砚珩进门后,包厢内安静了一瞬。

    他冷漠站在门口, 于兴忠和俞月萍赶忙起身。

    就为了个小木材厂, 谁也没想到大晚上的池砚珩能亲自过来。

    杨浩跟在后面, 心说不愧是老板, 仅凭一句话也能镇住全场。

    他关上包厢的门, 扫了眼几位客人。只知道今天是来跟老板谈生意, 但屋里这对夫妇怎么也不像能攀得上池家的人。

    就这么个小厂子也要老板亲自出动?

    这于兴忠表面上老实木讷, 乍一看也就是个本分的生意人, 可眼神里那股算计藏不住, 心机深重。

    更别提旁边的老婆,说难听点就是尖酸刻薄的面相, 杨浩最犯愁的就是跟这种人打交道。

    讲道理不听,一言不合就耍无赖,提出条件就要得寸进尺。

    果然, 先是于兴忠会看脸色,打破沉默, 满脸堆笑着说:

    “那个……砚珩怎么来了, 快进来请坐!”

    池砚珩悠悠坐下,靠在椅背上,看了眼杨浩。

    后者心下了然。

    杨浩说:“于先生,今天过来是生意上的事, 您还是叫池总吧。”

    于兴忠哑然,咽了口水, 略带尴尬。

    “好、好,池总。”

    站在旁边的还有主管李庆。

    他擦了擦头上的冷汗,觉得委屈多了。

    听说这小木材厂是老板自家的事,可偏偏让他撞上,他哪敢对老板的家务事横插一脚。

    搞半天唱白脸也不是唱红脸也不是,怎么都吃力不讨好。

    池砚珩开门见山,看向李庆:“到哪一步了?”

    他赶紧甩锅,“池总,您来之前我们都商量得差不多了,就是这个利润的问题,于老板恐怕还有别的想法……”

    池砚珩视线扫向于兴忠,似笑非笑开口:“是吗?”

    他做惯了总裁,显然就没有李主管那样跟人商量的架势,明明是问句,却让人心里发麻。

    于兴忠揣着明白装糊涂,“池总,我们大老远跑来京市,结果李主管张口说要收购我们家厂子,您看这事……”

    池砚珩懒得跟他装,“我让他来的,有什么问题?”

    刚开了个头就被人堵住,于兴忠张了张嘴,却没能说出一句话。

    杨浩拿出早就准备好的措辞,温和替老板开口。

    “于先生,池总三年前答应帮您介绍客户,现在您木材厂的核心客户全部走的是池家的关系,但三年内利润只增长8%,这个数字在我们公司是绝对不能容忍的。”

    于兴忠哎了一声,难为情地低下头。

    “不过池总还是愿意再拉您一把,咱们现在有两个方案,想必李主管已经和您商量过了。”

    “第一,您名下的木材厂全部由池总收购,我们将会进行内部调整,您只需要打卡上班就好,每年盈利额是三七分成。”

    “第二,如果您认为自己还有能力挽救木材厂,池总今后将不会提供任何援助,由您自由发挥。”

    两套话下来,于兴忠和俞月萍脸上已经要挂不住了。

    他们害怕的不单单是一个厂子,如果今天真的翻脸,得罪了池家,今后在生意场上简直就没有立足之地。

    客户流失不说,好不容易打下来的关系人脉可就全断了。

    自从池砚珩迈进这个门,他就知道大事不妙了。

    还没等于兴忠决定完,池砚珩这边已经要起身了。

    跟随老板多年的杨浩却不觉得奇怪。

    池砚珩做事一向果断,快刀斩乱麻,绝不给人留余地。今天这事摆明了就是来给于兴忠夫妇上一课,收购是小事,他们签不签字无所谓,但木材厂今后是赚不上什么钱了。

    果然,池砚珩跟李庆说:“后续签合同的事你跟进一下。”

    李庆赶忙答应。

    池砚珩点了下头,接着,带着杨浩起身离开了包厢。

    全程下来不到半小时,轻飘飘几句话,于家的厂子纳入囊中。

    刚坐上车,手机就响了。

    柯旭阳的声音传来,“听说你收购了个小木头厂?”

    池砚珩笑了声,“手续都还没办完,你从哪听来的?”

    “卧槽我刚听说还不信,你闲着没事了收购那玩意干什么?”

    池砚珩说:“闲的,不行吗?”

    “行行行,你有钱你想上天都行,”柯旭阳打趣两句,又问道:“这事你那几个畜生叔叔也知道?”

    “关他们什么事?”

    柯旭阳问:“哎,我怎么记得那厂子和你老婆有点关系来着,你别可说是因为她才收购的,这叫什么来着,冲冠一怒为红颜?”

    “你不去当狗仔可惜了,什么八卦也往耳朵里放。”

    “这跟你说正经事呢,那几个老东西能放过你?不得逮住这个把柄使劲薅你一回?”

    “没那么严重,收购个厂子而已,”池砚珩揉了下眉心,“对了,这事别在她面前提,就当不知道。”

    “行行行,我的嘴你还不放心吗?”

    池砚珩嘲讽,“我什么时候放心过。”

    说完就直接挂断电话。

    霓虹灯闪烁成星星点点,黑色迈巴赫发动,朝着城郊别墅驶去。

    回家的时候,客厅里没人。

    时间不算早了,池砚珩上楼,轻轻推开卧室的门。

    程鸢还没睡。

    门开了,她扭头看过来。

    “你回来啦!”

    “干什么呢?”

    她穿着单薄睡衣,正趴在床上,双腿一晃一晃,看手机入迷。

    睡裤宽松,随着她摆动,露出白皙的小腿。

    池砚珩走过去,坐到床边。

    今晚趁着池砚珩不在家,程鸢去书房忙工作,写论文。

    之前他在的时候没好意思参观,他的书房里装了整面墙的立体超大书柜,上面所有格子几乎都放满了,坐在下面柔软小沙发上,像是掉进书窝。

    程鸢一排排看过去,古代、近代、现代,分类居然还挺清晰。

    她随便抽了一本《乱世佳人》窝在懒人沙发上看起来。

    程鸢参观了书柜,又走到照片墙,不得不说,池砚珩审美很高级,照片叠出层次感,不凌乱反而更有韵味。

    她走近,一张张照片,拼凑出池砚珩不一样的一面。

    穿着黑色冲锋衣爬山,站在山巅滑雪,笑容灿烂,青春洋溢的池砚珩。

    一身名贵西装,穿梭在纸醉金迷酒会上的池砚珩。

    还有几张是和柯旭阳的合照,两人带着耳麦墨镜,身后是碧海蓝天,两人在直升机上。

    欣赏完几张精彩照片,程鸢恍然想起之前池奶奶说过,池家父母是意外身亡,池砚珩才不得不回国打理公司。

    程鸢心想,如果不是家里出事,他应该也跟柯旭阳一样,是个无忧无虑公子哥。

    他可能还带了点纨绔。

    她拿出手机,拍下其中几张照片,拿回卧室慢慢欣赏。

    照片的主人回来了,程鸢给他看了眼手机。

    “这些都是你拍的?”

    他还认真地看了眼,“好几年前的事了,怎么忽然对这个感兴趣?”

    “我今晚在书房里发现的,就随手拍了几张,觉得很有意思,你之前去过那么多地方,生活好精彩。”

    池砚珩拉过被子,盖住她露在外面的脚,问道:“你也想去?”

    “没有,我只是觉得,这些照片上的你跟现在的你不太一样。”

    见她还挺感兴趣,池砚珩说:“等会,给你拿个东西。”

    再回来时,他带了本厚厚的相册。

    里面是他从小到大的照片,相册封面还崭新,一看就是没怎么动过。

    他掀开,放到床上,一页页翻给她看。

    “这是极光?”

    “对,这是读高中的时候,和同学去冰岛看极光。”

    “这也是十七八岁吧,柯旭阳非要拉着我去西藏,结果那孙子刚落地就高反进了医院,我在那伺候他一个星期。”

    程鸢笑起来,“还真看不出来,你居然没打死他。”

    池砚珩挑眉,“所以回来之后坑了他一辆车。”

    “这张是在伦敦,毕业舞会上拍的。”

    ……

    一张张翻过去,走马观花,程鸢像是旁观了他前二十几年的人生。

    直到照片全部翻了一遍,她还十分精神,没有要睡的意思。

    “这个,我可以自己看看吗?”

    池砚珩大方答应,“随便看。”

    窗外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了大雨,砸在玻璃上,噼里啪啦。

    卧室内安静如初,只有相册页翻动的轻微响声。

    暴风雨都被他挡在身后,程鸢睡得很安稳。

    第二天上班时,晓晓还过来打趣。

    “Yara,最近起色这么好,没熬夜啊?”

    “我吗?”程鸢惊讶,“我睡得也都挺晚。”

    晓晓搭着她肩膀,眨眨眼。

    “要不要去照照镜子再说,你这满面春风,双目含光,一看就是有情况啊。”

    程鸢没听懂,回了个疑惑地眼神。

    晓晓勾起唇角,“和你男朋友怎么样了?”

    “就……还挺好的。”

    晓晓没打算放过她,“现在跟你男朋友住在一起?”

    “你怎么知道?”

    “嘿嘿~”

    晓晓回了她个“你懂的”的眼神。

    程鸢还真看懂了!

    她摸了摸鼻子,瞬间脸爆红,心虚地说:“最近,就这几天而已。”

    也不怪晓晓火眼金睛,连续几天,程鸢整个人都冒着粉红泡泡。

    她头一回谈恋爱。

    也不是谈恋爱,严格来说,这都结婚了。

    但她还是觉得处处期待,不自觉就对池砚珩产生依赖。

    不管大事还是小事,今天吃可乐鸡翅还是煲仔饭,周末要去看电影还是游乐园,他都能决定。

    哪怕是无聊透顶的日常小事,他也愿意听她讲。

    哪怕工作再累,也都觉得生活晴朗,万物可期了。

    比如今天下班后就和池砚珩说好了要去看电影。

    她特意找了部喜剧片,评价很高,程鸢十分期待。

    心情好了,一整个下午工作都有劲了。

    程鸢花了两个小时怒翻5000字文档,键盘都要冒火星了。

    她专注盯着电脑屏幕,忽然来了通紧急电话。

    一般情况下,不会有人在工作时间联系她。

    程鸢拿出手机,居然是池砚珩。

    她赶紧走到楼梯间,找了个安静没人的地方,接了起来。

    “喂,怎么了?”

    对面并不是池砚珩,而是秘书杨浩。

    他语气急促,夹杂着唔哩唔哩的背景声,嘈杂有些听不清。

    “程小姐!池总受伤了,我们在医院抢救中心,您能来一趟吗?”

    第29章 照顾

    时间已经进入三月, 路边柳絮纷飞,飘在空中,像浮在海里的一个个白色小水母, 紧接着又被飞驰而过的出租车撞个满怀,服服帖帖黏在车玻璃上。

    程鸢坐在出租车后座, 着急地看着前面拥堵的路况, 往前探身。

    “师傅, 大概还能有多久到呀?”

    “还有10分钟左右吧, 别着急啊, 小姑娘, 这条路刚出了事故, 有点堵车。”

    怎么能不着急?

    杨浩说了两句话之后就匆匆挂断, 她再打回去时就成了忙音, 她又不敢打给老宅的爷爷奶奶,思来想去却没个能问的人。

    程鸢把手机音量调到最大, 生怕错过一个电话。

    见她脸色实在不好,司机大叔看了一眼后视镜,安慰道:“你不要紧张小姑娘, 马上就到了啊!”

    “你上大学没有啊?是去医院看家里人吗?”

    “嗯,是我老公出事了。”

    大叔还挺惊讶, 往后看了一眼, “还真看不出来啊,这么小年纪就结婚了,”

    放在以往,程鸢肯定愿意和大叔多聊两句, 但她现在实在没那个心情。

    杨浩说出“抢救”和“医院”几个字时,她头脑霎时间一片空白。

    可偏偏谁的电话都打不通。

    今天上午两人正常来公司上班, 池砚珩只在中午说要去一趟新开发的楼盘,还答应了她下午一起去看电影。

    好端端的怎么会去抢救呢?

    杨浩在电话里什么也没说,她更加心慌,不受控制地猜测各种可能。

    出租车缓慢移动,她六神无主坐在后面,双手不断发抖,一个劲地刷新同城新闻,希望能看到一丝关于他的消息。

    可程鸢心里也清楚,池家这种豪门,就算出事第一时间也是忙着隐瞒消息。

    新闻肯定不会告诉她真相。

    距离医院还有两三百米,前面车尾灯亮起,已经堵成了一条红色长龙。

    程鸢再也没了耐心,跟司机说直接在这里停,她自己跑过去。

    她抓起包就打开门走,慌慌张张的,司机在后面大嗓门吼了一嗓子,她才想起来还没付钱,又回去给人扫码。

    等到了医院门口,刚好接到了杨浩的电话。

    杨浩应该已经到了室内,电话那头安静多了,让她来顶楼的特护病房。

    挂断电话,程鸢又急匆匆的跑进电梯。

    病房外面的沙发上,池逸然和柯旭阳正坐着摆弄手机。

    向来活泼好动的池逸然此刻正安静乖巧,见她跑来,叫了一句“嫂子。”

    柯旭阳起身,过来安慰说:“你不用着急,人好好的在里面呢。”

    她一路跑过来,脸微微发红,喘着粗气,“抢救结束了吗?”

    柯旭阳和池逸然对视一眼,彼此疑惑。

    “这个杨浩怎么传递消息的?不是他在抢救,是司机在抢救。”柯旭阳说,“这事就是一个意外,你不用多想,有个面包车疲劳驾驶,闯了红灯,撞到他那辆迈巴赫上。”

    程鸢稍微松了口气,“那他没事了吗?”

    “没事儿,就擦破点皮,两天就能好。等会儿你进去看一下,现在里面有人不太方便。”

    听他这么一说,程鸢悬着的心终于有了归处,飘在半空的柳絮尘埃落定,踏实了。

    池逸然在旁边连带着安慰,“嫂子你别担心,等会我们一块进去看看。”

    她闭了下眼睛,努力呼出一口气,整个人瞬间放松,瘫在沙发上。

    不同于楼下嘈杂人声鼎沸,走廊尽头的特护病房寂静无声,金属门紧闭,唯一门玻璃上拉着帘子,看不见里面如何。

    程鸢坐了一会又开始心慌,只好站起来在走廊踱步。

    一开始她还没懂柯旭阳口中的“现在不太方便”是什么意思,直到忽然有门锁响动的声音。

    程鸢立马朝门口看去,门从里面拉开,四五个中年男人从里面走出来。

    统一的黑色西装,一副职场精英的做派,但气势十足,实在不像进去探望的下属。

    领头的男人扫了一眼在门口站着的程鸢。

    视线相对的瞬间,她有点怀疑自己太敏感,莫名觉得,那男人眼神里加了点不屑。

    不知道这几个人是谁,她没敢贸然开口,出于礼貌,还是点了头示意。

    倒是旁边的池逸然反应极快,知道程鸢可能不认识这群人,主动开口。

    “二叔好,三叔好。”又拉着她介绍,“这是我嫂子。”

    程鸢一下子明白过来,赶紧上前跟着叫人。

    男人挤出一句嗯,眼都没抬就迈着步子走了,态度十分冷淡。

    柯旭阳把池逸然拽回来,对程鸢说:“你先进去,我们再等会儿。”

    她说了句谢谢,就进去又关了门。

    推门而入,一眼看到病床上的池砚珩。

    他脱了严肃的西装,换上柔软特制的蓝白相间病号服。

    池砚珩见到她的下一秒,原本的紧绷和严肃瞬间消失不见,肉眼可见放松下来。

    他透着一股虚弱。

    但见到她立马就漾出一个笑容。

    “过来,让我抱一下。”

    程鸢站在门口没动,睫毛垂下,双唇紧紧抿着。

    “怎么会这样……”

    看她神经紧张,眉毛都拧在一起。

    池砚珩勾起唇角,招了招手开玩笑说:“总裁也是个危险的职业。”

    程鸢绷着下巴,“一点都不好笑。”

    见到他的第一眼,程鸢眼里就像是蒙了层水汽,再说两句就能拧出水来。

    她搬了凳子,坐在病床旁边,看了眼他苍白的脸,语气里满是心疼。

    “你疼不疼?”

    池砚珩摇摇头,“有麻药呢,一点也不疼。”

    医生说他身体没什么大碍,就是受到冲撞,胳膊上划了两道口子,右腿也被撞伤,最严重的是左腹部,被尖锐的车玻璃扎进去,缝了七针。

    “柯旭阳跟我说你擦破了点皮,我还真信了。”程鸢吸了吸鼻子。

    结果现在,他胳膊上缠了厚厚的绷带,右腿露出的部分是触目惊心的划痕,膝盖大片青紫,额头上也有血迹渗出来,一看就是受伤不轻。

    程鸢抹了一下眼睛,坚定地看着他,说:“我会好好照顾你的。”

    “这话说的,还以为我时日无多了。”

    她嗔怪一声,“你说什么呢。”

    池砚珩摸了摸她头顶,安抚道:“你不上班?”

    “让同事帮我请了假,等会我自己跟主管说请两天假,专心照顾你。”

    池砚珩满意,“那看来我受伤这一次还挺值,居然让你这个小工作狂能放下工作。”

    程鸢皱起眉毛,“你又在胡说八道了。”

    “好了不逗你了,你回家一趟帮我把衣服拿来吧。”

    医生说最好住一个星期观察,那得准备几件换洗衣物。

    程鸢点头,“除了衣服还有别的东西吗?”

    “然后把柯旭阳叫进来,我单独跟他说件事。”

    外面的人像是有感应一般,敲了两下门。

    柯旭阳探着脑袋往里张望,看热闹一般,“小两口聊完没有啊?”

    刚才他应该没听到吧…程鸢略带尴尬地咳了一声,赶紧说:“我去给你收拾东西了。”

    男人唇角勾起,点点头。

    程鸢刚出门,就看到原本坐在沙发上的池逸然此刻正忙着打游戏,旁边又多了一位柯远嘉。

    他刚刚去了趟楼下便利店,买来不少零食,堆在桌子上,俩人低着头,一个赛一个专心,连程鸢出来都没发现。

    还是柯远嘉看了她一眼,碰了碰旁边的网瘾少女,池逸然这才猛然抬头。

    “嫂子,我哥没事吧?”

    程鸢说:“受了点外伤,缝了几针,医生说要住院观察,等会你进去看一下吧。”

    嘴上说着关心,听她说完后,池逸然又迅速低下头,还不忘了安慰程鸢。

    “嫂子你别紧张,总裁本来就是个危险的职业…”

    回到家后,程鸢把他的衣服、工作文件,连同常用的洗漱用品都打包带去了医院。

    再次回到病房时,柯旭阳还在里面,只听到池砚珩似乎说了一句“先把这事压下来,还不到时候。”

    她推门进去时,两人却立马噤声,再没提起。

    池砚珩转头看了眼,“这么快就回来了,都拿齐了吗?”

    “嗯,都带上了,你看看吧。”

    程鸢回到家后,把他的衣服收拾了个遍,搭配成五六套装起来,刚要走又忽然想起一件事。

    内裤是不是也要带着?

    到这里还有点犹豫,不行就出去给他买一次性的就算了。

    不行。

    这想法一冒出来立马又被她掐死。

    新闻里经常播报,某某流水线加工厂一次性内裤生产乱象。

    那总不能让人挂空挡吧。

    程鸢还是红着脸,在卧室里找了半天,拉开最底层的抽屉,随便抓了一把胡乱塞进包里,又放上几件衣服欲盖弥彰。

    等他和柯旭阳谈完,刚好护士敲门过来换药。

    涉及隐私,小护士照例说了一句:“病人换药,你可以先回避一下。”

    程鸢向来十分听劝,拉开门转身就要出去。

    没想到床上的池砚珩直接开口:“不用回避,这是我家属。”

    ……

    小护士这才反应过来,“噢,那不用回避。”

    虽说不是没见过,但在自己家里和在外面还是有区别的。

    更何况这里还有外人。

    程鸢怒视他一眼,红着耳垂走了出去。

    “我去外面等着。”

    换完药之后,护士开始说注意事项。

    不能碰水,不能吃辛辣,不能吃海鲜,一条一条,程鸢在旁边记得十分认真。

    她没有太多照顾人的经验,以往都是池砚珩照顾她更多,这次轮到她了。

    责任重大,程鸢暗自下决心要好好发挥。

    等护士出去了,她忽然想到之前的事,开口问道:“先前从病房里出来的那几个人,是你的亲叔叔吗?”

    池砚珩原本在看手机,闻言抬头看向她。

    “他们跟你说话了?”

    程鸢摇了摇头,“没有跟我说话,是小糖说这是你们叔叔。”

    她从包里拿出苹果,坐在病房前小心地削皮,“但我感觉他们心情好像一般。”

    “不用管,他们对谁都没个好脸。”池砚珩冷冷说。

    “嗯,我知道了。”

    一个下午程鸢都老老实实的坐在病床前,削完了苹果,又开始剥橙子,剥完橙子又开始洗葡萄。

    “医生说多补充点维生素。”

    她不会照顾病号,但绝对是个听劝的人,尤其是听医生的劝。

    于是,半个小时之内池砚珩就吃了不下四种水果。

    衣服是她亲自叠好的,水是递到嘴边的,把人照顾得无微不至。

    要不是医生不准他长时间坐着,程鸢还打算把小桌板搬过来给他架上电脑看剧。

    “你要不要喝水?”

    “要不要去卫生间?”

    “要不要躺下休息一会儿?”

    等到她倒第五杯水的时候,池砚珩终于忍不住了,按住她抓着杯子的手。

    “行了,真的喝不下了。”

    程鸢这才反应过来,哦了一声,乖巧坐在旁边,“不好意思。”

    第30章 贴心

    眼看就折腾到半夜, 晚上降温,程鸢走到窗边去拉窗帘。

    从顶楼看下去,医院大楼灯火通明。

    这里不愧是VIP特护病房, 安静舒适,适合病人调养身心。

    柯旭阳带着俩小孩早就走了, 程鸢正坐在病房内的沙发上处理工作。

    她先给组长Lily发了消息, 借口说这几天要做个小手术, 能不能请三天假。

    Lily那边答应得很爽快, 还嘱咐她要照顾好身体。

    说完谢谢之后, 程鸢在系统上提交完请假条, 又抽空写了会论文。

    期间晓晓还发来消息:“看你下午火急火燎走了, 没事吧?”

    “没事晓晓姐, 我男朋友要做个小手术, 我这几天要请假陪他。”

    “哦哦,理解理解, 放心吧,公司里有什么事我帮你记着。”

    “谢谢谢谢,等我回去请你吃饭!”

    池砚珩挂了一瓶消炎药, 正闭眼休息。

    她坐在对面,刚好抬眼就能看到药瓶, 隔两分钟就要抬头看看滴完没有, 生怕错过。

    怕打扰他休息,程鸢轻轻敲着键盘,连鼠标也没敢用。

    床头没开灯,屋内昏暗, 适合睡觉。

    程鸢忙完了手头上的事,走过去坐在床边, 托着腮等他醒来。

    池砚珩是那种极具冲击力的长相,眉峰高耸,下颌线锋利。

    即使睡着也有种冷若冰霜的神情。

    他大概是平时累极了,借着受伤的由头才能安心睡一觉。

    想到这里,程鸢开始自责。

    住在一起的这段时间,从来都是他宠着她,念她年纪小,格外照顾。

    除了晚上在她喊停却依然不惯着她之外,处处都能顺着她。

    但她却没能在池砚珩受伤的第一时间陪着。

    她从小按部就班长大,和他接触的圈子天差地别,这是没法改变的事实。

    可她还是觉得委屈。

    程鸢年纪小,但并不傻,车祸意外,几率这么小的事怎么可能偏偏落在他身上?

    但他像是早就预料到了,闭口不提。

    透明药液顺着长针管滑下,一滴一滴,流进他的身体。

    她熬到最后,药都打完了,就叫来护士拔了针。

    池砚珩还没醒,她就轻轻按着他的手背。

    “不用太使劲,按一会不流血了就行。”

    “嗯,好。”

    护士嘱咐两句后离开。

    程鸢很听话,按了一会儿之后,把他露在外面的手放进被子里。

    确保不会压到他胳膊之后,她在床边趴了一会。

    大概过了半小时,池砚珩就醒了,他作息混乱,熬夜通宵都是常有的事,很少能睡个完整的觉。

    惦记着手头的工作,又想着开电脑。

    他刚要掀被子,抬手就碰到一个毛茸茸的脑袋。

    池砚珩垂眸,她趴在床边,枕在胳膊上,呼吸浅浅,安静地睡着了。

    今天把她吓得够呛,定下心来之后困意来袭,居然趴着就睡着了。

    她散着头发,皮肤白皙,夜晚的灯光给人加了层滤镜。

    眼角还微微发红,像一只柔顺的白兔。

    这么睡下去,第二天保不准腰酸背痛。

    他轻轻晃了晃人,想让她去床上睡。

    晃一下,没醒。

    再晃一下,换了个胳膊压着。

    ……

    池砚珩眼眸一弯,嘴角牵起,低头笑了下。

    他在想,要是再晃一下,这姑娘保不准得跟他生气。

    于是,他换了个温柔的方式。

    池砚珩撑着身子,一点点靠近,吻了上去。

    温热柔软的触感传来,程鸢下意识睁开眼,正好对上他的视线。

    她眼神还是迷糊的,呆呆地看着他。

    “累了吧?”

    她摇摇头,“还好。”

    池砚珩拍拍旁边,“来床上睡。”

    “不行,万一碰到你伤口怎么办。”

    看出来他手痒想敲电脑,程鸢盯着他,问:“这都十二点多了,还想忙什么?”

    晚上医生特意过来嘱咐了,他腹部伤口还不稳定,不适合久坐。

    池砚珩倒是心大,“又不是什么大事,外伤而已,别一脸紧张。”

    他还想再为自己争取两句。

    但此刻对上她那双含着雾气的眼睛,池砚珩话都到嘴边了,又硬生生憋回去。

    他觉得,要是执意要不听劝,恐怕她还得再掉眼泪。

    于是,池砚珩放弃抵抗,“行,今晚就先不工作了。”

    听他这么说了,程鸢满意的放下心来。

    池砚珩又想起什么,提醒道:“对了,爷爷奶奶那边,还是先帮我瞒着。”

    “我明白。”

    这个不用说,程鸢也知道老人家年纪大了,他们做小辈的一定要报喜不报忧。

    等好不容易打完点滴,已经将近一点了。

    平时这个时间程鸢早就睡熟了。

    病房的角落里放了一张小床,专门给陪护的人使用,她弯腰把小床拉到大床边,凑到一起,挨着他睡。

    她侧卧着,面朝池砚珩的方向。

    关灯之后病房内更加安静了,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的刺鼻味道——

    第二天杨浩来的时候带了一堆文件,交给池砚珩。

    他接过文件,问了一句:“事故调查得怎么样了?”

    杨浩如实回答:“路上监控已经看过了,没有发现异常,公司里正在查那个司机的背景。”

    池砚珩嗯了一声,“尽快,越拖下去取证越困难。”

    “池总觉得,这事肯定不是意外?”杨浩小心地问。

    池砚珩抬眸,淡淡道:“没有证据的事多说无益,你继续跟进。”

    杨浩:“好的。”

    等程鸢回到病房,杨浩已经离开了。

    床上的人看过来,“扶我一下,去趟卫生间。”

    程鸢觉得奇怪,“刚刚杨浩在的时候怎么不让他扶你?”

    池砚珩嘴角弯了一下,“昨天是谁说想好好照顾我?”

    说归说,但落实在实际行动上,她就有就心无力了。

    池砚珩个子高,常年有健身习惯,肌肉发达,哪能是她一个人能扶得动的。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人从床上弄下来,结果他的脚刚一沾到地上,就不受控制的朝程鸢歪过去。

    她着急出声,“ 哎哎——”

    赶紧拽住他的衣角。

    池砚珩说:“扶稳了,这还没开始走呢。”

    程鸢想着,他的右腿明明只是划了几道口子,怎么现在看来整条腿都动不了?

    难道是腹部伤口的问题吗?

    池砚珩整个人挂在她身上,欣赏着她满头大汗的模样。

    程鸢咬咬牙,坚持一会儿,怎么也得把他带到卫生间门口。

    医院里的病号服带着消毒水味,味道刺鼻,他不愿意穿,第二天就换上了家里的睡衣。

    程鸢架着他的胳膊,被他身上特有的清冽香水味包围。

    骤然距离缩近,她心脏砰砰跳。

    “哎,耳朵怎么红了?”

    程鸢这边正费力的往前迈腿,结果他倒好,嬉皮笑脸的没个正经样。

    她硬着头皮,“那还不是因为你太重了。”

    池砚珩歪着头,“是吗?”

    下一秒,小小病房内出现了医学奇迹。

    程鸢惊觉,身上的重量忽然轻了。

    他依旧把她揽在怀里,胳膊虚搭着她肩膀,但完全没有使劲。

    程鸢讶异,“你这是……”

    池砚珩忽然把脸凑近,他直直的盯着她脸颊,勾起唇角,语气里带着戏谑。

    “怎么还是红的?”

    后知后觉被人戏弄,程鸢立马就要撂挑子不干。

    她也不扶了,手松开,“你能不能闭嘴。”

    头顶传来低低的笑声,“生气了?”

    “你的脚明明没有问题。”

    “我的脚没事,但是伤在肚子上,没人架着走不成路。”

    好不容易把人扶到卫生间门口,池砚珩却还没有要消停的意思。

    他看着在门口站岗似的程鸢。

    “你不进来我怎么上厕所?”

    程鸢:“我进去你怎么上厕所?”

    池砚珩低头看了一眼,“裤子脱不下来,怎么办?”

    有些人表面上衣冠楚楚,背地里耍起流氓来一套一套的。

    啪地一声巨响,程鸢绷着脸关上门,把脱不下裤子的总裁扔在卫生间,让他自生自灭。

    短短两天,可把程鸢忙的够呛。

    池砚珩连续挂了两天的水,都是程鸢在病房里忙上忙下。

    中间柯旭阳抽空过来看了两次,后来发现这人确实没什么大事,还被伺候得十分滋润,大爷似的。

    他看不下去这场面,也就不过来了。

    原本以为池砚珩受伤的消息怎么也得在公司内传开。

    程鸢都做了好心理准备,甚至还未卜先知收拾好了床头柜子。

    一边用来放水果,一边用来放鲜花,盘算得明明白白。

    结果两天过去了,病房内还是静悄悄。

    她忍不住问道:“公司的人都不来看你吗?”

    池砚珩正在签一些文件,他左手受伤,不碍着右手,唰唰两下,龙飞凤舞。

    “知道的人不多,我让他们不用来。”

    “而且来了也是那几套寒暄,听着烦。”

    程鸢哦了一声。

    他说:“等会我开个线上会议,你要休息吗?”

    她摇摇头,“那我出去,不会打扰你的。”

    “不用,没那么严肃,你该干什么就干什么。”

    有时候,程鸢会怀疑他是不是装了转换按钮,西装外套一披上,他又恢复那副严肃模样。

    但偏偏她还挺想看。

    于是,某人就躲在旁边悄悄拿出手机,取景框内是穿西装的高冷总裁。

    咔擦一张。

    下一秒,池砚珩看过来。

    “我去外面客厅开会,你睡会吧。”

    顶层的特护病房是个套间,设有单独的卫生间和淋浴间,卧室内还有巨大的投影屏幕。

    “哦,行。”

    程鸢帮他放好了电脑和资料,就去床上休息。

    那张折叠小床很硬,上面只铺了一层薄薄的棉垫。

    她一离开家就认床,晚上睡不着,但一翻身床就咯吱咯吱的响,肯定会吵到他休息。

    失眠的时候就只能直愣愣盯着黑暗中的天花板,短短两天就熬出了明显的黑眼圈。

    池砚珩看出来他没休息好,特意去客厅开会,让程鸢躺上了他的大床。

    她实在太困,就想着眯一会。

    这么一睡不要紧,还出了个小插曲。

    专门给病人休息,柔软适度,他刚起来,里面还带着他的体温。

    他睡了两天,所以沾上了好闻的松柏香气,清冽幽香。

    不出五分钟程鸢就睡熟了。

    于是,过来打针的小护士一推开门,就看到了埋在被子里的程鸢。

    她仰躺着,头发铺在枕头上,没有要醒的迹象。

    护士心下疑惑,看了一眼床头贴着的病人信息。

    正当这时候,池砚珩刚在外面开完会,推门而入。

    小护士扭头看了他一眼,盯着他胳膊和腰间医用绷带。

    站定两秒,谨慎地确认一遍。

    “你俩谁是病人?”

    —

    对话成功吵醒了程鸢,她睁开眼就看到端着针药盘的小护士站在床边,眼看就要给她来上一针。

    她一个激灵醒来,就听到小护士低声嘱咐着什么。

    等她离开,程鸢混混沌沌坐起来。

    “护士刚刚说什么了?”

    池砚珩瞥她一眼,意味深长。

    “没什么,提醒我们这几天不要有夫妻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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