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男人也是一身休闲,脚步轻快地冲到许岁倾旁边不远处站定,并朝着她转头看了过去。
从季斯晏的角度,刚好能看见侧脸,是之前在TempleBar遇到过的调酒师。
他当然知道,那不是这男人原本的身份。
事实上,两人应该算得上青梅竹马,从小认识一同长大的关系。
海边微风拂过,吹起浪潮中裹有的燥热潮湿,同时把抬脚往前的动作吹停。
季斯晏眉眼凝滞,视线落在女孩的背影,发丝随着飘舞,饱含的期待转换为纠结与落寞。
方才Erin离开去接电话,她倒是没多想什么。
过了几秒便感觉到,有一道身影在朝着自己靠近。
再然后,就听见熟悉的声音,叫她“岁岁”。
许岁倾当然知道是谁,略微偏过脸,看见陆禹满目含笑,还有身后抱着两颗椰子围观的Erin。
视线对上,Erin不好意思地弯了弯唇角,走上前嘻嘻两声,直接承认,“对不起啊岁岁,是我告诉他的。”
接着做了个要伸手的动作,陆禹极自觉地把插好吸管的椰子接过去。
Erin贴上许岁倾手臂,挽着她撒娇解释,“哎呀,陆禹作为朋友,也是关心你嘛。”
说完便朝着旁边使了个眼色,“你说对吧?”
陆禹心领神会,跟着附和般地嗯一声。
许岁倾看他们打配合,模样正经,竟有些无奈地笑了。
从决定回来到航班落地,再到住进许家别墅,她始终安安静静,不想要打扰到任何人,包括陆禹。
可马上就要去读书,事情没完成之前不会再走,所以再遇上也不过是迟早的事。
更何况,就像Erin说的那样,出于朋友之间的关心,她感动都还来不及。
陆禹自然知道这是女孩子的旅行,他来只因为实在是忍不了,想在第一时间见到许岁倾。
其实之前和Erin说清楚之后,两人便时不时会有些联系,主要是想能有许岁倾的消息。
所以晚上得知她们在南丫岛,连公司的会都等不及开完,直接请假赶了过来。
这会儿终于得以见到,他心情大好,也知趣地要了新的联系方式,就先行离开。
而季斯晏,也在停下脚步后没几秒,垂眸黯然地退回了原来的位置。
胸腔里像是被塞满了形状不一的小石子,呼吸泛着憋闷压抑的疼。
哪怕眼前已经没有了那个叫陆禹的男人身影,还是不敢再往前靠近。
她似乎……过得挺好的。
甚至于,好像都已经忘了不久前才发生过的所有事情。
说不上来哪里不同,但和以前那个小哭包不一样了。
女孩扬着下巴笑容明媚,依旧白皙素淡的脸上昂扬着蓬勃生机。
而自己的贸然出现,又会带来什么呢?
季斯晏止住思绪,闭着眼睛强迫不再深想下去。
手机被调成了震动模式,裤兜里的提示让他稍微回了点神。
看着许岁倾和朋友席地坐在沙滩上,双手捧绿绿的椰子,含着吸管一点点轻抿。
最后,还是没有选择出现在她的视线里。
从沙滩往回走的路上,季斯晏拨通了那个未接来电。
对面传来程牧沉重的声音,伴着焦急,“季先生,码头出事了。”
他敛起眉心听,大步走得更远,很快便消失在夜色里。
夜空如同黑色的幕布,海面的蓝晕染上底色,被一颗颗闪烁的星光点缀。
风吹拂耳畔,有动人的音乐声和愉悦的嬉笑声传来。
许岁倾也被感染,唇边漾起的笑意更甜,如同饮进肚里的椰子水般。
两人看着时间差不多,一起走路回了民宿。
保留着原生态的居民楼靠近海边,外观贴着米白瓷砖,共有三层。
而她们订下的房间,就在三层最靠边的位置。
小阳台外是无边海景,隔着透明玻璃能看见月光毫不吝啬地倾泻而下。
许岁倾让Erin先去洗了澡,再轮流换上睡衣,期待的小姐妹整夜畅聊马上就要成真。
两人躺在床上,眼睛盯着天花板被投射出粼粼波光,虽说今天步履不停,身体也免不了疲累,但脑子却是依旧兴奋。
女孩子之间嘛,总归是逃不开聊那些话题的。
Erin先打开话匣子,主动问道,“岁岁,你谈过恋爱吗?”
在她印象里,许岁倾总是安安静静,与世无争的恬淡模样。
就算现在能说话了,相处时也多是主动照顾别人。
就好比今天给她擦防蚊虫叮咬的药膏,提前做好所有攻略并早早地跑到机场等自己。
不物质,不娇气,何况长得又极漂亮,每次透过镜头看她都觉得惊艳。
这样的女孩多可贵。
但许岁倾很少说起关于恋爱或是家人,所以Erin实在忍不了好奇心。
身边的女孩眨了眨眼睛,好看的眉头微微蹙起,似在认真回忆。
过了十几秒,听见一个有些不太能理解的答案,“我……不知道算不算。”
Erin瞪大眼睛翻过身,盯着她又问,“是暗恋吗?”
许岁倾抿了抿唇,摇头否认。
Erin来了劲,继续探索,“那就是真正的初恋咯?”
她唇角荡起坏笑,冲着许岁倾投过的眼神里全是小星星,“哇,好想看看能让岁岁喜欢的人,到底长什么样子!”
脑中倏地浮现出那张被上帝精心雕刻的脸,高挺的鼻梁,完美优越的下颌线,滚动的喉结,衬衫里隐隐起伏的精壮肌肉。
抱着自己的时候,手自然而然地会抚上他的背,沿着纹路一点点陷进去……
还有动情时在耳边的低哑呢喃,说好喜欢岁岁,问岁岁喜不喜欢,非要让自己也必须回应。
那些场景,全都是他占据绝对主导地位,哪怕在浴室的洗手台,看似臣服的温柔姿态。
许岁倾脸刷地一下红透,还好屋内暗沉,没被Erin看出来。
她咬唇止住胡乱发散的思绪,并拢双腿尽量让身体不再跟着燥热,小声回应,“也不算……吧。”
毕竟到最后,发现自己只不过是个可怜的替身而已。
Erin见她半天憋不出什么来,也就没继续追问,平躺着开始说起往事。
“岁岁你知道吗?我的初恋在中学二年级,那会儿已经在都柏林生活了,也渐渐地习惯了周围的白人面孔,结果有天班里转来了一个华人男生,老师觉得我们差不多,就当了同桌。”
“他很高冷的,每天除了学习就是打篮球,放学拎着书包就走,连话都不肯跟我说。”
“后来呢,有一天我都走出校门了,忘了拿课本就跑回去,结果发现他也在!还往我抽屉里塞东西!”
“我当时很惊讶的,但是怕尴尬嘛,就躲在旁边教室等他走了才进去。”
许岁倾听得津津有味,不由得浮现出画面,中学时的Erin穿着校服和另一个阳光帅气的男生,走在校园的林荫大道,养眼又相配。
“我抽屉里多了封情书,手写的字迹很干净,说想和我交朋友,问我愿不愿意,如果愿意就用写信的方式保持联系。”
“这期间,我们基本上每天都会有信往来,聊理想聊美食聊喜欢的历史人物,总之是很开心的。”
“有时候我还会忍不住上课偷偷看他,篮球比赛藏在人堆里给他加油呢!”
Erin说着说着便落寞地垂下眼眸,叹了口气,“可惜后来呢,有一天他突然转学了,去了哪儿或是什么都没给我透露……”
许岁倾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局,惋惜的同时连忙翻过去抱抱她给予安慰。
结果Erin在怀里闷闷地呜咽两声,直接睡了过去。
她拉起被子,偏头看向窗外海景夜色,不由得又想起那个男人。
其实想说,自己仅有的一段感情,是初恋更是暗恋吧。
也不知道,他现在在做什么?
再醒来,两个女孩迎着晨曦互道早安,懒懒地看着橘黄日光从远处升起,慢悠悠从床上起身。
在民宿旁边餐馆吃了豆花,坐渡轮返回中环,搭地铁去了位于离岛区的迪士尼乐园。
一出站,就像是进入童话世界,电影里看到的人物场景全都真真切切。
Erin边走边拍,蹦蹦跳跳电量很快耗尽。
还好许岁倾提前准备充电宝,从包包里拿出来给她应急。
两人先去商店买发箍,挑了喜欢的玲娜贝儿和饼饼戴在头上。
一路走走逛逛,吃雪宝冰淇淋,站在城堡旁各种拍照,排队等着坐旋转木马,又马不停蹄赶去占位等花车游行。
而隔着一段距离的树荫下,男人戴着墨镜,用手机把镜头放到最大,拍下女孩在木马上动人的回眸。
季斯晏看了她许久,直到女孩欢快的背影跑向别处,才不舍地转身离去。
黑色迈巴赫一路疾驰赶往机场,过专属通道搭乘提前等候的私人飞机,返回都柏林。
看完烟花,许岁倾和Erin随着拥挤人潮出了迪士尼,最后在中环的酒店大堂分别。
回到许家别墅又是过了晚上十点,这次很安静,客厅空无一人。
她上楼进客房换衣服洗漱,躺在床上翻来覆去。
第二天早上吃饭,只有许平昌在。
许岁倾坐到位置上,喝牛奶的时候听见男人略显郑重的提醒,“港大那边通知手续办妥,明天就可以入学,你今天好好收心,别再那么晚回来了。”
正好Erin也是下午飞机,她把牛奶咽下肚,轻轻地嗯了一声。
吃完饭许岁倾又去了酒店,陪着在附近逛街买衣服买纪念品,到机场的路上就开始被伤感侵袭。
真的好不喜欢送别。
但生活还得继续,更何况又不是见不到了,也可以通过微信联系的嘛。
可虽说这么想,目睹Erin拖着行李箱转身,还是没忍住流了泪。
那边像是心有灵犀,回过头的眼眶也是红红的,笑着和许岁倾挥手再见。
等Erin过了安检,许岁倾才从机场离开。
她不想回去,磨磨蹭蹭在外面随便吃了些,捱到快八点才到的许家别墅。
还以为又是安安静静,结果刚一进门就听见客厅恭维谄媚的声音。
“许太太,这件衫简直就是给雅文小姐量身定制,人穿衣完全驾驭,几靓哦!”
许岁倾愣在原地,有些措手不及。
许雅文回来了。
何婉华和她坐在客厅的大沙发上,面前有一排整齐挂着的礼服裙子,各式各样好不精美。
而架子旁站着一位穿工装制服的男人,说话扭来扭去,应该是哪个品牌的设计师吧。
在见到许岁倾出现的那个瞬间,沙发上的两个人脸上的笑容同时僵住。
不过也就那么一秒钟,便恢复往常的高贵冷漠,把她当做空气。
许雅文眼底划过轻蔑,若无其事地让设计师继续挑衣服好去试。
但在见到往楼梯踩的许岁倾,身后背着一款白色菱格纹包,还是没绷住脸色变了变。
刚要发作就被身旁何婉华察觉,拉住手臂给了个眼色才愤愤地继续坐下。
许岁倾上楼后故意走得很慢,听见说什么别跟那小贱人一般见识,赶紧挑裙子,周六晚宴很重要,一定把握机会。
她进了客房按住胸口平复呼吸,慢慢地适应。
回来的目的不就在于此吗?
怕什么?
正式就读港大这天刚好是个周一,她依旧是背着季斯晏送的包包,踏入期待已久的校园,眸中笑意盈盈。
许岁倾选的是住校,两人房,舍友好像请了假还没来。
这边课程多数是英文,对她来讲不算吃力。
所以适应得很快,上课专心听,用手头所剩不多钱添置画具,闲时多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期间也只是和Erin聊微信,分享每天日常而已。
当然,陆禹也给她发了消息,问有没有时间想一起吃饭,都被许岁倾婉拒。
日子过得很快,转眼就到了周五。
除了画画学习以外,许岁倾想的最多的便是找兼职。
但怕影响学业,就只能选择搜索在港大附近的机会。
下午她趁着没课,去跑了之前约好的两个面试。
都是便利店收银,时薪不错,但不接受她只来周末。
毕竟想打工的学生太多,缺人的反倒是平常工作日。
另一个情况也差不多,最终都是失败而归。
她有些挫败地在路上走着,经过一家画廊时停下了脚步。
里面只剩微弱灯光,想来已经关门,但能看见有个人影晃来晃去,应该是在收拾。
最重要的是,玻璃门上贴着【招聘助理,时间可详谈】
许岁倾抱着试一试的心态,走过去敲了两下门。
迎面过来打扮知性的短发女人,很有气质,是以前看剧里面那种独立女性的感觉。
她咽了咽嗓子,尽量用蹩脚的粤语表达,“你好,请问画廊助理有什么要求?”
那女人看着大概三十出头,让许岁倾先进去才说,“没事的,我听得懂国语,你想应聘吗?”
许岁倾点头,先说明自己的特殊性,“我是港大绘画系的学生,但只有周末才能来,不知道这样行不行?”
说完赶紧掏出手机,把自己这几天拍下的画作和学生证呈在面前当作证明。
女人对她印象不错,妹妹仔看着文静清秀,画的画也颇有灵气。
可惜赶时间,没办法详细了解。
她看了眼手表,对许岁倾说,“周末没问题的,但这工作需要一定基础,你明天下午可以过来再聊聊吗?”
两人约好时间,女人便急匆匆地领她出去,锁上了玻璃门。
不知不觉忙到晚上,本来以为没戏,好像又有转机。
港城的秋天不算冷,她外面套了件毛衣,额头上已然蒙着一层薄汗。
许岁倾忽然觉得又渴又饿,去旁边711买了关东煮,顺手要了玻璃瓶装的可口可乐,插上吸管坐在用餐区喝着。
她望着窗外灯红酒绿,觉得好像已经完全适应,眸底映出闪烁繁星。
黑色宾利后座,季斯帆扯开领带束缚,摘下银框眼镜,拇指指腹摁着太阳穴缓解疲惫。
睁开眼不经意间往外掠过,看见女孩抿唇饮汽水,两颊鼓鼓的可爱样子。
每日忙碌下来,周旋于各种戴着面具的所谓交际,连自己都快分不清虚伪逢迎。
而这副画面,就像是在昏黄过道里投下的一抹亮光,引人入胜。
再过半秒,似乎想起这女孩好像在哪儿见过。
他唇角微扬,温声吩咐司机,“停车。”
第62章 chapter62菠萝油女孩
司机闻言应了声,慢慢踩着刹车转向,把宾利停在路边位置。
隔着车窗,季斯帆看过去的角度略有些倾斜。
这时间不早不晚,晚上七点四十一,菠萝油女孩独自坐在便利店正吃着关东煮。
手中的食物散发热气腾腾,给清丽干净的脸蒙上淡然薄雾,又添了几分神秘。
她似乎有些饿极,一粒粒鱼丸放进嘴巴里快速咀嚼,吃得津津有味。
动作嘛,像是……小松鼠。
但没多会儿就被噎住,赶紧抿着吸管喝了好几口可乐,才得到缓解。
季斯帆保持着望向窗外的姿势没动,不知不觉中早就被生动画面吸引。
接着又看见女孩双手捧着手机,唇角弯起好看的弧度,漾开一抹甜蜜笑容。
鬼事神差般,他也跟着勾了勾唇。
此时的许岁倾,正在和Erin聊微信。
对话框总是显示正在输入,发过来好些她们在迪士尼游玩拍下的照片。
Erin很会拍,原图已经够好看,只不过又加了点贴纸和滤镜之类的。
许岁倾一张张点开保存,紧接着收到长达五分多钟的vlog,标题是可爱的艺术字体。
而视频里,全是她来港城体验的美食美景。Erin犹犹豫豫,鼓起勇气发了一段话来征求同意。
【岁岁,这vlog里你的镜头都太好看啦,我实在是舍不得删,能不能就这样直接发布?】
后面还跟了个,可怜兮兮的小表情。
许岁倾想了想,回道,【当然可以,真好看~】
那边比出胜利手势,可想而知有多开心。
放下手机之后,许岁倾回味地笑着,又抿了一口可乐。
冰冰凉凉的气泡蹦进嘴巴里,像是在跳踢踏舞。
她看外面车影穿梭,有人背靠着护栏正摆姿势,充当摄影师的同伴蹲下身各种鼓励。
许岁倾不知道的是,自己也被当成了亮眼的风景。
季斯帆坐在宾利后座,想要打开车门的手伸了又回,最后还是妥协。
内心涌出莫名冲动,打算走过去。
不用说话,就是看看也行。
晚间的风裹挟燥意,随着外面噪杂人声,撩拨平静沉稳的心。
而当他走到便利店门口,刚好碰到许岁倾要从里面出来。
玻璃门自动感应,发出吱呀的微弱声音。
季斯帆没料想到会是这样面对,脚步停顿有些不知所措。
但女孩觉察到眼前高大身影,散发着冷冽气息,自然地往另一侧腾出点距离,走了出去。
从始至终,都没有抬起头来看过。
他不免失望,落寞的同时又摇头暗笑自己。
一只脚踏进,不可避免地听见店员用粤语问,“你好,要买些什么?”
季斯帆看着柜台后的一排排香烟,旁边是琳琅满目的雪糕柜。
想要指女孩方才喝过的玻璃瓶可口可乐,抬手后瞬间又收回。
那种对身体没有任何益处的碳酸饮料,他从不会碰。
甚至于,这便利店也只有小时候经过觉得好奇,让司机半路停下进去。
最后,季斯帆付钱买了瓶再普通不过的矿泉水。
许岁倾晚上还是回的学校。
一个人在宿舍准备简历,为明天下午的画廊面试做着准备。
弄完了还有多余时间,又把油画布铺在书桌,回忆着都柏林的雨天夜景。
在港城住了快两周,能明显感受到这边不同。
再没有动不动就阴雨绵绵的傍晚,空气里总是氤氲着无尽湿气。
手机收到提醒,是她关注的Erin发布最新vlog。
许岁倾点了个赞,又看一遍才起身洗漱入睡。
都柏林那边还是上午,Erin听什么绘画史无聊,不停地刷新看视频数据有没有新增点击评论。
上一秒多了个小红心,还没来得及咧开嘴,下一秒就没了。
Erin不满地撅了撅嘴,也不知道是有人手滑,还是看完觉得没啥意思。
而就在奥康奈尔大街的办公楼里,季斯晏取消点错的赞,把视频画面暂停,截图存下许岁倾出现的每一处镜头。
原本空空如也的相册,被女孩盈盈笑颜占据。
指腹在屏幕上缓缓摩挲,滑过许岁倾的眉眼,脸颊,再是嘴唇。
季斯晏闭了闭眼,克制不断翻涌的回忆。
这趟打破原则再去港城,见到思念已久的人,却突然丢掉打扰的勇气。
没有自己在身边,她过得……似乎很开心。
周六早上,许岁倾在学校食堂吃完饭,又去了图书馆继续看书画画。
算着时间坐地铁到中环,约定面试的伊林画廊。
这边不仅有商场和写字楼林立,更是艺术爱好者的天堂。
许岁倾提前半小时到达,站在画廊外面等。
过了大约一刻钟,昨晚的短发女人穿了身干练的白色西服套装,里面搭着白衬衫,拿着车钥匙从路边停下的保时捷里下来。
见到许岁倾的时候,目光微微愣怔。
女孩穿着浅蓝色牛仔裤和宽松毛衣,很简单的打扮。
也没化妆,但胜在皮肤好五官精致,脸上满满的胶原蛋白青春洋溢。
看她环抱着资料,两只手交握在一起,明显是有些紧张的。
短发女人对着许岁倾颔首,打开玻璃门后主动让她进去。
沿着挂满画作的展厅往里走,最深处有一间办公室。
许岁倾等人先坐到位置,才在对面椅子上坐下,把准备好的简历和画作递了过去。
女人快速扫了眼,嘴里念着她的名字,“许岁倾。”
接着便伸手自我介绍道,“我姓伊单名一个林字,你可以叫我的英文名Elaine,或者伊林姐,都行。”
昨晚上不过寥寥数语,已经让许岁倾滋生出崇拜之情。
再加上这名字,不由得更是亲切。
许岁倾弯起唇角回应,“伊林姐你好,我有个朋友叫Erin,和你的英文名发音有些相似。”
伊林往后拨了下头发,也跟着笑,“是吗?”
边翻看简历和画作边听女孩解释,“我之前在爱尔兰读书,学的也是绘画专业,这周刚转回港大继续学习。”
最下面是一张油画,朦胧的雨中夜景,行人举着伞脚步匆匆,带起地面细细的水滴。
“许小姐,你画的是都柏林吗?”
见许岁倾点了点头,又笑着打趣,“我很久前在那边生活过一段时间,只记得总是下雨。”
看完之后,伊林对她的印象越来越好。
虽然年纪小,但能看出画画上有些天分,长得漂亮文静,说话温柔。
很讨人喜欢。
就连被问到对工资有没有什么要求,也只是讷讷地摇头,说不知道。
伊林难得见到这种单纯,合上资料后便提出条件,“这样吧,从明天开始,早上十点到晚上八点,周末你都过来上班,主要就是负责引导和给客人进行介绍,工资的话我按照一天五百给你,每周结一次,如何?”
许岁倾瞪大了双眼,满脸写着不敢相信。
不过就是昨晚上偶然过来问一问,没想到会有这样好的机会。
她左右环视,看这店面,应该也不会是骗子吧。
像是看穿女孩想法,伊林特意强调,“没问题的话我们明天签个合同,白纸黑字也放心些。”
许岁倾点头说好,听见对面有铃声响起。
伊林掏出手机接通,过了几秒起身,用粤语问,“怎么不早说?”
语气有些着急,像是遇到什么突发事情。
许岁倾只坐在位置上发呆,没发现伊林看她的眸光微闪,忽然有了主意。
挂断电话,就被问晚上有没有时间,因为助理家里临时有事,希望她能帮忙出席一个宴会。
不想回许家,在学校也是图书馆待着,于是欣然答应。
没有稍微正式的礼服,伊林就带她去了附近店里选衣服。
去之前就说好,这次算是工作,可以报销。
设计师拿过来一条双肩黑色连衣裙,长度到膝盖,中规中矩。
许岁倾皮肤白,小腿又细又直,穿着十分好看。
虽说不习惯稍有些紧身,可更不想麻烦别人,也没再试别的。
晚宴举办地在港城的故宫文化博物馆,灯火通明,各大名流聚集。
下车前,伊林特意嘱咐许岁倾,“不用紧张,今天来也主要是想找些投资,你就当是普通场合,跟着我就行。”
到了才知道,所谓的晚宴,更像是一场交际。
而重点,应该在稍后会举行的慈善拍卖会。
这地方许岁倾从没来过,还以为只能够参观的。
她克制略微的局促,随着伊林的脚步往里面走。
渐渐地,就被各种精美的藏品和画作吸引注意。
更多的时候,许岁倾只是充当小小的背景板,看着伊林大方地和人攀谈周旋,英语粤语普通话切换自如。
然后接收到信号,恭敬地双手递上准备好的名片和画廊介绍。
能有资格参加的人并不多,博物馆里三两成群,几乎都在聊着对艺术的见解。
许岁倾默默地听着,在心里记下学到的知识打算回去慢慢消化。
恍惚间,好像听到有人称呼了声,“季先生。”
许岁倾猛地一个激灵,皱着眉头不敢去看声音是来自哪里。
怎么会这样?
明明自己都回了港城,难道季斯晏也在?
可转念间,又暗笑自己实在是想得太多。
对他而言,自己不过就是个可有可无的替身,根本不重要的。
更何况,那个男人和这边根本也没有任何关系。
这世上姓季的也不少,回头看过去也没发现任何异常,应该只是巧合而已。
许岁倾腾出手摁着剧烈起伏的胸口,努力调整呼吸。
殊不知,身侧不远处有一双眼睛,盯着她怒目圆睁,手里装香槟的杯子都快要被捏碎。
伊林聊完天看许岁倾在发愣,想着刚才明明表现不错,便关心地问,“怎么了?”
许岁倾回过神,轻轻地摇了摇头。
有时候伊林去交际,也不需要她跟着,就安静地站在无人角落,低头看自己脚上的鞋子。
她很少穿高跟鞋,虽说也就五厘米,但站这么久也挺累的。
思绪不自觉地拉回到曾经,季斯晏给她报名钢琴比赛,还带她去买礼服。
愣怔间,感觉到胸前倏地大片湿润,黑色更深,突兀得很。
她被人从正面泼了一杯香槟。
许岁倾抬头,看见许雅文正朝着自己笑,眼神轻蔑挑衅,不怀好意。
眸底划过掩藏不住的恨意,对视时眼神带着阴狠。
还没来得及反应,又被快速地泼了一杯。
这次直接对准许岁倾的脸,香槟沿着脖颈往下滴落,把裙子上半身彻底打湿。
许岁倾瞪着她,刚要开口质问,就听见许雅文故作无辜地哎呀一声。
然后笑着眨了眨眼睛,可怜兮兮地撅起嘴。
许雅文扯着唇角往前,凑得更近,不妨伊林从许岁倾身后过来,马上变了脸色。
她仰着下巴解释,“sorry啊,我不小心的。”
伊林走到两人中间,隔开距离嗤笑一声反问,“不小心还是没长眼睛?这位小姐,你泼到我助理脸上了!”
音量大了些,引得周围好奇目光陆陆续续投了过来。
许雅文吸了吸鼻子,像是被吓到,委屈地说,“真的是不小心啊,干嘛这么凶……”
可那张妆容齐整的脸上,却是没有丝毫歉意。
伊林还要反驳,被许岁倾拉住手臂,低声劝道,“伊林姐我没事的,擦一擦就好了。”
她替自己出头,真的很感动。
但许岁倾更怕影响伊林,毕竟有那么多潜在的投资人。
伊林当然明白这女孩的用意,忍了又忍才没继续理论。
许雅文阴阳怪气地啧了一声,经过她时还刻意重复,“是咯,擦一擦就好了嘛。”
许岁倾垂在身侧的手紧攥成拳,低头不予理会。
衣服弄脏,不得已只好先离场,婉拒了伊林送她回学校的提议,自行从博物馆里走了出去。
接近夜里九点,秋天的风裹挟沁人凉意,加之被泼的香槟还没干,冷得不受控制地打起寒颤。
博物馆停的都是私家车居多,等了好一阵都没见到空的士。
许岁倾双手环胸,试图让自己看着不那么狼狈。
许雅文会做出这种事,她早有预料。
反正从小到大,能做的只有默默忍受,直到被许平昌无情地送走。
许岁倾告诉自己,再等等。
等到有了足够的能力,要把当年受的委屈全都还回去。
正失神想着,眼前出现一件男士西装外套。
伴随着晚风传来的声音,语气温和关切,“穿上吧,会好些。”
第63章 chapter63还记得我吗?
声音传来的方向仿佛近在耳边,落向地面的视线也被遮挡小半,让许岁倾不得不偏头望去。
只看到男人穿着纯白衬衫,右手臂弯搭着西装外套,手伸在懵懂的眼前。
她顿了顿,眸子里的情绪是明显的不解。
还有……防备。
下意识地,许岁倾就朝右边退了半步,隔开两人之间的距离。
这样的举动,倒让季斯帆有些意外了。
他微微挑眉,目光锁定女孩素淡白皙的脸,但只是善意的欣赏。
不过是那天偶然遇上,当时也就觉得挺好看,印象并不深。
毕竟每天那么多事处理,实在是无暇顾及到这样的小事。
再就是昨天晚上路过便利店,看她吃东西,看她弯着唇角笑,竟然莫名地也跟着心情愉悦。
普普通通的关东煮和玻璃瓶汽水,也能被她吃出幸福的滋味。
所谓的晚宴也好,正在进行的慈善拍卖也罢,参加得太多属实无聊。
出来透透气,没想到又见到了菠萝油女孩。
她穿着黑色连衣裙,安静地站在路边,低头不知道在思考着什么,纤瘦的身影被洒下来的灯光拉得更长。
从季斯帆的角度看,侧脸精致,又带着股这年纪少有的淡然。
只是她好像有些冷,双手环抱自己,肩膀缩着略微发抖。
也不知怎么了,就做出这样的举动,脱下外套便朝着女孩走了过去。
许岁倾眨了眨眼睛,清丽的脸上写着不明所以,没懂眼前男人是什么意思。
季斯帆依旧伸着手,眼神落在臂弯点了点,才看向她问,“还记得我吗?”
发觉女孩依旧懵懂,又勾起唇角提醒道,“金华冰厅?”
许岁倾蹙起眉头,专心思考几秒后终于记了起来。
他就是那个送自己菠萝油的人!
可为什么会在这里遇上?又为什么还主动递衣服过来呢?
许岁倾嘴巴张了张,却没发出声音。
这模样让季斯帆更觉得有趣,开口自证身份,“这下你相信,我不是坏人了吧?”
说罢又看了眼那外套,意图不要太过明显。
许岁倾依然没接。
但相比于刚才的陌生,倒是多了几分礼貌地客气婉拒道,“不用了,谢谢。”
说完便把目光直直地定在前方,等着万一有载客的士来接。
宴会场内拍卖正在进行,时不时能听见里面传出阵阵掌声。
而路边站着的两人,背影相衬,却始终保持恰当的距离。
季斯帆收回手,抬眼往自己车子旁望过去,不太自在地轻咳一声。
然后转头,对着身边女孩介绍自己,“我叫……”
后面的名字还没能说出口,就被手机铃声倏然打断。
许岁倾眸光暗了暗,掏出手机看来电显示,和预料的别无二致。
果断按下静音,翻过屏幕捏在手里置之不理。
等候的司机摸不准季斯帆是什么意思,只得恭恭敬敬地从驾驶座出来,走到后座拉开车门迎接。
看着女孩眉眼间浮起的愁绪,他不由得开始审视自己,是否太过失礼。
也是啊,就这样贸然出现在眼前,还递衣服过去,换作任何一个人,都会觉得云里雾里的吧。
想说的话卡在喉咙里,看见女孩眸中亮光闪烁,抬起右手招呼停下的车子。
终于等到空的士,许岁倾怕错过赶紧快步上前,转念间又觉得是不是要和这人打个招呼,但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对。
最后想了想,回过头弯起唇角,留下浅淡的笑容转身。
跃入季斯帆眼帘的画面,女孩乌黑发丝随风扬起,白皙的脸庞笑得礼貌却疏离。
博物馆大门口,许雅文提着裙子从里面冲出来,正正看见许岁倾刚要钻进车里。
而路边还站着一个男人,正抬手对她的方向挥了挥。
在会场没找到人,猜到这小贱人多半落荒而逃,原本是追过来继续骂的。
虽说给许平昌打电话告了状,那边说会教训她,还是觉得不解气。
没赶上,许雅文愤愤地跺了两下脚,被回头往里看的男人顷刻间惊得愣住。
竟然是季斯帆,港城最大豪门季家唯一的继承人。
在里面左看右看都没找到人,还以为又是白白浪费机会。
何婉华费尽心思让来参加这破晚宴,目的也就在于此。
听说季家从年初便开始在物色联姻对象,只可惜主事的季崇明似乎要求挺高,一直没能定得下来。
说要在港城颇有些地位,又说要书香门第,这下可让许平昌得意忘了形。
他弃文从商,凭借着何婉华娘家的关系混得也算是风生水起,两者兼顾,怎么看怎么符合条件。
许雅文顿时来了勇气,骄傲地扬起下巴,快速整理裙子拨了拨头发,朝着季斯帆投去甜美却羞涩的笑,渴望得到回应。
哪知道,人家似乎根本没看到,随便扫了眼便收起视线,径自往路边停着的宾利走去。
目睹高大身影坐进后座,留下越来越小的车影,许雅文嘴角垮落,不屑地哼了声。
想起刚才那一幕,季斯帆明明是在示意司机,绝对不能认识那个小贱人。
就凭她?
许雅文又给许平昌打了个电话,才转身回到晚宴现场。
博物馆距离港大并不远,但由于堵车,还是花了快二十分钟才到。
晚上有些紧张,现场摆放的糕点一个没吃,专心跟在伊林姐后面生怕出错。
这会儿放松下来,才发觉早就饿得不行。
许岁倾在门口便利店随意逛了逛,提着热乎乎的鱼丸和奶茶回了宿舍。
正拿着签子咬下第二颗放进嘴里嚼,书桌上手机又响了。
她不用看也知道,还是许平昌。
腾不出手也就没按静音,就任由这铃声打破宁静,边听边吃直到停止。
最后慢悠悠地用完,奶茶也喝得一干二净,丢垃圾洗手做完才回到位置上把电话拨过去。
“喂。”果然,接通后还没等有任何称呼,就被那边语气严厉地斥责,“许岁倾,你看看你都做了什么事!”
她心里冷笑一声,放下手机摁开扩音,就这么面无表情地听着。
“要不是你姐姐打电话告诉我,我还不知道你竟然不好好学习,还跑去参加什么宴会!”
“爸爸看你可怜才答应让你回来读港大,这背后不知道托了多少关系,你要懂得珍惜,不要去那些你不该去的地……”
话还没有说完,就被许岁倾平静地打断,“我找了个兼职,是去工作的。”
原本澄澈的眸底映出幽深,反问语气无波无澜,“那许雅文有没有告诉你,她泼得我满脸都是香槟?”
对面被噎得哽住,过了几秒才叹了口气,“你姐姐说了,她不是有意的。”
许岁倾指甲用力地陷进掌心,克制胸口不断涌出的怒气,告诉自己要忍再忍。
“还有,听说那个带你进去的女人,是个富商在内地留下的私生女,身份不干不净的,成天混迹于各种宴会攀关系,你少和这种人来往,听到没有?要是真的缺钱我会给你,好歹也是我许平昌的女儿,让外人知道了多丢人。”
刚说完,有另一道声音透过听筒传进许岁倾耳朵,“呵,那小贱人和她妈一样不知检点啊,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
她淡定地听着,许平昌不敢反驳,没有半点维护,就这样任由自己和妈妈被何婉华羞辱。
心里冷笑更甚,指节抠得泛白到极致。
等到尴尬的沉默过去,许岁倾表面上服软回道,“爸爸,我知道了。”
或许是由于那点自以为还残存的亲情,不过只是一厢情愿而已。
说话的嗓音带了点哽咽,像是要哭的样子。
许岁倾等那边挂断,闭上眼睛平复了好久的心情。
入学后头一次,她失眠了。
晚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数羊数星星甚至是背数学公式,全试过依旧没有任何作用。
更悲剧的是,被泼了香槟,加上等车时吹了冷风,第二天起来觉得头重脚轻,提不起精神。
毫无意外,许岁倾感冒了。
她摸了摸自己发烫的额头,强撑着力气从小床上爬起来洗脸刷牙,简单整理了下便换衣服戴着口罩出门。
第一天上班,多难得的机会,绝对不能言而无信。
约定过后伊林就给了许岁倾备用钥匙,她按照时间到达,开门后先打扫画廊,就坐在靠近门口的接待位开始等。
周末人有些多,但大半都是在外面台阶上坐着拍照打卡,真正进来参观的没几个。
许岁倾乐得清闲,又感觉对不起这份工资,心里不免纠结。
伊林是下接近三点才来的。
她把手里的合同递过去,是昨天说好的内容,“许小姐,你先看看有没有问题。”
许岁倾回了个笑,“伊林姐,你叫我岁岁就行了。”
说话时自然地抬眼看过去,目光正对上脖子右侧那块突兀的红印。
但很快,她便收回视线,认认真真地看起合同。
边检查边听到伊林关心地问,“怎么戴上口罩了?”
许岁倾抿了抿唇,声音沙哑地解释道,“有点感冒,不过没事的。”
她婉拒了伊林让早点下班的提议,打算坚持到晚上八点才回学校。
这期间有顾客进来,许岁倾听伊林大方介绍着画,侃侃而谈时浑身散发耀眼的自信。
自己的事业恰巧也是喜欢并擅长的领域,好羡慕。
也是慢慢地了解到,这画廊里面的作品,全部都是伊林在世界各地旅游淘来的,知名的不知名的都有。
许岁倾心里想着,要是有一天自己的画能够被放在上面展览,该多好啊。
日子过得很快,平时除了学习就是泡图书馆,感冒也渐渐好了,转眼又到周五。
下午,许岁倾接到许平昌电话,说晚上会在四季酒店的龙景轩吃饭,没说原因却让她好好打扮一番。
还是上学那身,宽松的毛衣加牛仔裤,走进去只觉得格格不入。
她依旧淡定地跟着服务员到了包房,除了许平昌,还见到了那天入学面试的袁教授。
老人家脸色不是很好看,只简单地打过招呼便让她坐下,然后继续等人。
这气氛颇为诡异,许岁倾盘算着只能见机行事。
而此时的四季酒店大厅,季斯帆领着助理往另一处包房走,听见旁边满是抱怨的声音。
“别提了,刚出海就被老爷子抓来相亲,就那许平昌……哎,不是那个弹钢琴的,说还有个女儿,非要让我见见……这种能是什么靓货……”
男人边说边往前走,越过季斯帆,不耐烦地让服务员打开包房门。
缝隙越来越宽阔,他看见了一周前拒绝自己的菠萝油女孩,规规矩矩坐在靠边位置。
第64章 chapter64独一无二的,我的……
她穿着宽松的灰色毛衣,头发扎起简单马尾,露出纤长白皙玉颈,安静地垂眸凝视眼前空白碗碟。
在看到有人进来那一刻,也并没有太多反应。
只是跟着身边的男人站起来,双手交握着,清丽的脸庞上稍稍弯了弯唇。
就在这个时候,服务员双手抬起合拢沉重木门,助理凑上前轻声提醒,“季总,鼎泰那边已经在等了。”
季斯帆敛眉收回视线,嗯了声继续往前面最好的包房走去。
隔绝的空间里,许岁倾和迟到的男人对视一眼,听袁教授介绍道,“这是袁景琛,我那不争气的孙子。”
接着她也被指了指,“这是你许伯伯家的二女儿,许岁倾。”
袁教授捋了捋花白胡须,笑着招呼,“都别拘束了,坐……”
话还没说完,只见袁景琛随意地敞开腿,一屁股坐到椅子上。
主位旁边的许平昌见状,脸上挂满虚伪谄媚地恭维,“袁老您哪里的话?景琛年轻有为,名下好多公司,在后辈里早就是翘楚,我们佩服都来不及呢!”
许岁倾跟着慢慢坐回位置,听见这话又抬眼朝对面的男人看了过去。
视线相撞,袁景琛明显不怀好意的打量,甚至还邪肆地挑了挑眉。
她赶紧低下头,暗暗琢磨着这男人的面相。
长得五官端正,可黑眼圈实在是突兀得很,嘴唇也有些发乌,总喜欢不经意间摸摸鼻子,伴随一道重重的吸气声。
并且,明明才刚到晚饭点,他周身却都散发浓厚的酒气,混杂着刺鼻的古龙香水味。
怎么说呢,突然就想到了Erin以前说过的一个词。
纵欲过度。
不过许岁倾早有预料,自己被许平昌叫出来,要见面的绝对不是什么好人。
只是这样的场合,很难不猜测用意,是不是想要……
她手心紧了紧,端起茶杯抿了口,表面上装作若无其事。
殊不知此时的自己,在别人眼中也被剥了个彻底。
袁景琛斜靠着坐在位置上,左手随意搭在旁边椅背,翘起二郎腿姿态散漫闲适。
许雅文他当然是见过的。
毕竟号称是港城百年难得一遇,钢琴界的天才少女,长相清纯,从小就声名鹊起,路也早是铺好了的。
不过他也是圈中人,旗下两家娱乐公司,难免会在有些玩乐的场合碰见。
所以嘛,当笑话看看就行。
只是袁景琛没想到,这许平昌竟然还有一个女儿,长得甚至比许雅文漂亮得多。
哪怕身上的衣服土成那样,看着也不值几个钱,但就是挡不住那股勾人的劲儿。
他看着许岁倾抿唇饮水,喉结滚动着,内心倏地涌出股燥热,越发觉得有趣。
人到齐,全部菜品很快就被呈了上来。
许岁倾始终沉默着,只见许平昌把瑶柱蟹肉汤转到面前,接着用右手点了下桌沿。
这意思,是想让她主动起身给袁教授盛上一碗。
那张脸满是谄媚笑容,混浊的双里眸却透着严厉,可笑得很。
许岁倾眨了眨眼睛,像是没懂的样子。
她拿起筷子,自顾自给自己夹了颗黑松露龙虾春卷,旁若无人地吃了起来。
袁景琛昨夜本就宿醉,下午浑浑噩噩醒来赶着去出海,晚上约了人派对。
没胃口就只是看着,手摸到裤兜里打算掏根烟出来抽。
但转念想起老爷子还在,又只能强忍着作罢。
无聊打发时间,盯着对面女孩吃东西的动作问,“我怎么不知道,许伯伯您有两个女儿呢?”
这话说出后,许岁倾随即放下筷子,拿纸巾擦了擦嘴。
许平昌倒是神色自若,镇定地回答,“她妈妈身体一直不好,医生说是不适应这边天气,所以只能送到国外治病。”
说着说着便叹起气来,似乎真的陷入悲伤回忆,“我这女儿呢太孝顺,就陪着她妈妈过去了,也是最近才回来的。”
许岁倾只是听着,脸上连半分表情变化都没有。
袁景琛内心暗暗思忖,他听过许平昌为了荣华富贵抛弃发妻,莫不然这就是原来的女儿?
话里有话,虽说没戳破,也基本上讲清。
许岁倾的妈妈,可不是何婉华。
那女的仗着娘家关系,在外盛气凌人,哪有半点身体不好的样子?
当着老爷子肯定要给人脸,不好继续问下去。
只不过看向许岁倾的眼神里,又多了些耐人寻味的意思。
这女孩还是可惜了,虽说长相极好看,现在送到自己公司出道都行,可这出身……
不过嘛,玩玩倒也是可以的,正好这真清纯款的也见得少。
看她皮肤那么白,手腕又细,某些想象中的画面不自主跳出,喉结上下滚了滚。
另一处包房,季斯帆入座主位,听周围各有目的试探逢迎,席间端起酒杯应酬两下,莫名地有些心不在焉。
眼前总会时不时地浮现,刚刚进来时见到的那副场景。
她好像在相亲。
只是就凭着听到那些不尊重人的话,那被介绍的男人很不行。
季斯帆抬手扶了扶银框眼镜,示意助理继续留在这里,自己先走了出去。
经过走廊时,甚至还刻意放慢脚步,想着她会不会刚好出来。
只是事与愿违,等了十多分钟就没见到菠萝油女孩的身影。
就在他回了包房不久,这边已经快要吃完。
老爷子需要按时吃药,袁景琛乖觉地起身搀扶,一行人慢慢地走到酒店门口。
等司机把车开过来时,他眼睛转了转,对着跟在许平昌身后的许岁倾主动邀请,“许小姐,明天我要出海,都是些生意上的朋友,到时候一起呀?”
许平昌听到后便转头,投来的视线压迫严厉,要她答应的意图再明显不过。
许岁倾低着头,眉心微拧,抬起来后微笑着拒绝,“不好意思,我周末有兼职,去不了的。”
袁景琛脸色变了变,还要说什么却被袁教授打断,语气颇为赞赏,“现在的年轻人只知道贪图享乐,像许小姐这么上进的可真不多了。”
许岁倾弯起唇角回了个笑,低下头不再说话。
目送袁家二人离开,许平昌憋了整晚终于爆发,开口厉声斥责,“许岁倾,你现在怎么回事?”
这时间陆陆续续有人出来,又只得压低声音,“知不知道这是多难得的机会,你要是能嫁进袁家……”
许岁倾垂在身侧的手攥成拳,看向他身后轻声提醒,“爸爸,你车到了。”
许平昌哼了一声,“还好袁教授对你满意,下次注意些,别在外面丢我的人!”
她点头,接着挥了挥手,“我知道的,爸爸再见。”
最后剩自己苦笑了下,朝着外面边走边发呆,也不打车。
过了十几秒,脚边停靠下一辆车子,方向正对着副驾驶座。
许岁倾抬头,透过摇下的车窗看见了陆禹,“上车吧,我送你。”
说完便下了车,绕过来给她拉开门,示意她坐进去。
许岁倾犹豫几秒,先说了声“谢谢”。
季斯帆结束应酬,被众人簇拥着走出来后,等助理去取车时刚好看见这一幕。
那个女孩正要上车,身边的男人侧脸扬着藏不住的笑意,怕她磕到还抬手挡住头顶,细致又体贴。
哪怕只看得见背影,应该也很开心的吧。
坐进车里系好安全带还转过头,对着那男人说了什么。
季斯帆眸中暗影闪烁,不由得恍然若失。
原来,菠萝油女孩有男朋友的啊。
估计还是地下恋情,才会有今晚被父亲拉过来相亲这事。
说不上来为什么,心里突然酸酸胀胀的,又有些难受。
但似乎又像是少了一块,有些空。
他摇了摇头,神色带了些黯然地坐进黑色宾利。
回学校的路上,陆禹双手握着方向盘,目视前方专心开车。
但眼尾余光,始终关注着许岁倾一举一动。
她双手搭在腿上,身体靠着椅背偏头看窗外夜景,若有所思。
关于会在四季酒店吃饭,还和袁家那人一起的原因,陆禹并没有问。
他也是听朋友说起,才知道许平昌竟然会起了这种龌龊心思。
虽说很清楚她心里有数的,可还是控制不了地担心,便赶过来等着,怕许岁倾遇到什么事。
还好。
一路沉默,直到车子停在港大门口,许岁倾解开安全带的同时,转头对他说,“我先回学校了,谢谢你。”
陆禹嘴唇几次颤动,欲言又止,最后只得化作关心的嘱咐,“岁岁,注意身体。”
许岁倾眼角弯弯,“我会的。”
他不舍地看着女孩往学校走的单薄背影,彻底消失后才驱车调转方向离去。
第二天早上九点半,许岁倾就到了画廊,依旧是打扫卫生,开门等有没有人进来参观。
她得到伊林允许,如果没顾客的时候可以坐在位置上画画。
今天画的是油画,都柏林半分桥的风景。
宽阔的河对面矗立着庄严肃穆的教堂,古典建筑物引人入胜。
差不多要收尾,听见门外轰轰的声音。
有一辆黑色机车停在路边,伊林从后面下来,取下头盔还给身穿黑色皮衣的男人。
那男人没接,先是腾出右手搂住她的腰,就这样直接送上热吻。
许岁倾看得小脸一红,低下头回避又忍不住偷瞄过去。
依稀只看得见男人似乎很年轻,然后伊林就进来了。
上周留下红印的脖颈内侧,同样位置颜色再度加深。
啊。
许岁倾心里懊悔,原本以为伊林会不会是过敏,现在看起来应该是自己想错了。
她满脸通红,正对上明媚自信的笑脸,羞得又抿了抿唇。
伊林走到身前,笑着打趣,“岁岁同学,你是不是还没谈过恋爱?”
许岁倾愣了下,澄澈双眸泛起一丝涟漪。
像是平静湖面被投下颗颗石子,刻意遗忘的回忆顷刻间翻涌,席卷在她脑子里。
玻璃门自动打开,有一名打扮优雅的中年女士进来参观,伊林便主动领着开始介绍。
许岁倾站起身注视,边听边做下笔记,希望能尽快熟悉。
把画廊转完,这位顾客似乎兴致缺缺,又是空欢喜。
正要离开却不经意间瞥见门口位置的画,眸中有亮光闪动,脚步随之停顿。
那女人手指着画问,“这幅怎么卖?”
许岁倾一听,下意识就是主动解释,“这是……”
刚说了两个字,伊林见状赶紧上前,“您眼光真好!这是我们才从意大利淘来的画,都还没裱上呢。”
她故作思考状,和许岁倾交换眼神才回道,“这样,难得遇上有缘人,您给两万就行。”
那女人二话没说,从钱包里掏出卡递来结账。
伊林喜笑颜开,让许岁倾把画裱完包好,放进印有画廊logo的袋子里。
等人走了,她看着似懂非懂的女孩解释,“别把艺术想得太单纯,现在人都喜欢故弄玄虚,画也不例外的。”
“要是刚才直接说是你画的,你觉得她还会买吗?”
许岁倾认真思考了下,然后摇了摇头。
伊林觉得她悟性还是不错,继续点明,“对嘛,如果她知道是你画的,就不会愿意出钱了。岁岁,这不是说你不好,只是因为你就站在面前,没有神秘感自然就卖不起价的。”
她顿了顿,又说,“那两万块钱,我结工资的时候一起给你。”
许岁倾慌忙摇手,“不好的,我……”
伊林伸手拍她肩膀,眼带笑意,“没事,这本来就是你应得的,不要跟我客气啊。”
下午偶尔有人来,许岁倾试着去讲解,前面有些磕磕绊绊,好在很快调整过来,也能够介绍得像模像样。
临近打烊时间,画廊里又是一片安静。
她回想着自己那幅画,不免陷入思绪。
那个给了自己美好体验的男人。
突然不告而别以后,季斯晏有没有想过自己?
要是能有一点点,就已经很满足了。
回忆如同汹涌浪潮,算时差都柏林应该才到早上,他现在在做什么呢?
许岁倾怎么也不会想到,被念起的男人此刻却是躺在医院里。
那天从港城折返,马不停蹄便去处理码头的事情。
当年过来时年轻气盛,虽说手段狠厉,很快在都柏林地界站稳脚跟,但免不了树敌众多。
这回就是原来的对手和当地帮派势力勾结,不知从哪儿得到他不在的消息,趁机捣乱,甚至伤了不少人。
没办法又是一场恶战,他向来亲力亲为,带着程牧在争斗中意外受伤。
季斯晏躺在病床上,偏过头看向被击中的右侧手臂。
差点失去知觉死里逃生,醒过来那一刻只想要见到许岁倾。
这些天,也渐渐习惯用左手打字,在得不到回复的对话框里给她发信息。
【所有的事情,我会好好解释。】
【不要生气了,再给我个机会好吗?】
【你不是替身。】
【相反,你是独一无二的,我的岁岁。】
看着一个个红色的提示,季斯晏唇角挂起苦涩笑意,深深地叹了口气。
终于鼓起勇气,点开那个铭记于心的港城号码,拨了过去。
第65章 chapter65小鱼上钩
手机铃声响起的时候,许岁倾刚结束一天的兼职,正站在画廊外用钥匙锁着玻璃门。
回港城以后几乎没有社交,除了时不时和Erin隔着时差聊天以外,便是在这边按部就班地上学画画,还有打工。
她太安静,总是独来独往,在角落位置做笔记默默听课。
即便是有同学主动想要认识,都望而却步。
许岁倾也乐得如此,回港城本就带着其他目的,加上这些年在异国漂泊,习惯了。
所以自然而然地,她以为多半是什么推销电话,就没有马上腾出手来接。
只是任由铃声这么响着,直到最后时刻被自动挂断。
而远在都柏林那端,季斯晏的心情却随着一声声嘟音,逐渐沉落到了谷底。
原本燃起的希冀,像是充满的气球被扎破,在挖空的胸腔里胡乱窜动。
微信对话框里的红点,重复提示着是许岁倾没有任何征兆地不告而别,绝情地连一个字都不肯留。
季斯晏呼吸突然疼了起来,喘不过气般犹豫着,要不要再回拨过去。
可他实在是不敢。
从小被捧在手心里长大的人,向来孤傲冷漠,高高在上再经受不住任何的挫折。
这通不被接听的电话,像是一盆冰凉刺骨的水,把灼烧的勇气彻底浇灭。
他闭上眼睛,紧拧的眉心不断跳动,骤然的失落感从血液流入再快速侵袭至全身,久久未能平复。
而此时的许岁倾,锁好玻璃门后径自走下几步阶梯,到平路上照惯例准备搭地铁。
画廊八点关门,回学校差不多需要半小时,打算顺路买些吃的带回宿舍。
过了晚上十点便是门禁,没有提前给辅导员报备就无法出入。
她拉了拉小背包带子,记起刚才有个电话来着,正要掏出手机查看,铃声又响了。
是一个港城的号码。
许岁倾指尖划过接听,那边嘈杂的音乐声顷刻间刺痛她的耳膜。
许岁倾皱了皱眉,本能地把手机放远了些,又听见男男女女的吵闹嬉笑,拔高音量大声吼着。
再仔细一听,甚至还有呼呼的风声。
像是,在开派对。
她以为是打错,还没来得及挂断就听见一道熟悉的嗓音。
“许岁倾。”
许雅文姿态闲适地斜靠在二层栏杆,抬手把被海风吹乱的头发拨到耳后,得意地说,“你老板在游艇上喝得烂醉,周围全是男人,你不来看看么?”
许岁倾愣了一下,听见那边不屑地笑了,“那天晚宴还帮你出头呢,这么快就忘了?”
她猛地激灵,才明白过来指的是伊林。
只是没想到,许雅文怎么会和伊林扯上关系。
那边见她一直不答话,拳头又打在棉花上,顿感无趣至极。
许雅文啧了声,耐心瞬间耗尽后抬脚往下走,高跟鞋踩着木质阶梯,瞥见意识模糊的女人,身体瘫软在沙发上,眼神迷离奋力挣扎着。
假睫毛下的眼神随之发狠,一字一句骂她,“也不看看你身边的人都是些什么货色,说是画廊老板,还艺术家呢,实际上不就是个捞女吗?你知不知道,她们家都不肯认她的,因为私生女根本就上不得台面呢。”
“还有你那个妈,当初缠着我爸爸不放,还妄想通过装疯破坏我爸妈感情,真是下作!”
许岁倾捏着手机的指节发紧,颤抖着泛白,另一只手攥成拳头极力克制着。
她艰难启唇,尽量让声音听起来还算镇定,“你们在哪儿?”
许雅文终于达到目的,满意地眉毛上挑,眼中恶劣的笑意掩藏不住。
像是没听见许岁倾的话,自顾自眨了眨眼睛撅起嘴巴说,“不来接就算了,你这老板虽说年纪大了点,姿色身材嘛倒也过得去,就是怕这边男人多,不知道要忙到什么时候呢。”
许岁倾再忍不住,强压着怒意沉声重复,“我问你,你们在哪……”
可最后一个字还没有说完,就被那边无情地挂断了。
她抠着手机四下张望,内心被不安的烈火炙烤着,慌乱得六神无主。
给伊林连着打了三个电话,都提示无法接通。
光是听许雅文那些话,脑子里的可怕画面引得呼吸骤然停滞。
许岁倾忽地蹦出某个念头。
报警。
可是真的有用吗?
那边到底是什么情况,人在哪里,自己现在还不清楚。
并且就算是许雅文真的做了什么,最后都会被许平昌搞定的。
她可以继续做她的天才钢琴少女,到处巡演享受鲜花掌声,过着公主般的生活。
而自己呢?
说不定又会像当年那样,再次被送出国。
终究是选择暂时放弃,双手发抖差点连手机都握不住,根本无法顾及到片刻之前发生的事情。
在许雅文之前,还有另一个来自都柏林的电话没能接到。
许岁倾屏住呼吸,给许雅文回拨过去,刚响半下就被直接挂断。
她更是慌乱,绝望的感觉占据大脑,眼泪止不住地往外流。
就在这个时候,手机收到一条短信。
是伊林的照片。
此刻正无力地躺在沙发边缘,眉头紧皱着,表情是显而易见的痛苦。
许岁倾心脏骤缩,看到接着发来的地点,抬脚冲到路边招手打车。
这时间段来往的空的士不少,可听到她要去白沙湾码头,无一都是摇头拒绝载客。
从开始试探多出两百,到最后涨到五百,才终于得以搭车过去。
而许雅文原本就是故意拖时间,不接电话直接挂断,过了会儿再发照片和地点,钝刀子割肉一下一下凌迟。
发完便把手机随手扔到单人沙发,侧头看着对面摇晃酒杯的袁景琛,笑得颇有深意。
这男人在港城圈子里早就声名狼藉,不务正业玩得很开,荤素不忌。
今天组了个局,有电视台导演在,许雅文顺便过来认识,打算给之后上节目铺路,没曾想能碰到那天替许岁倾指责自己的女人。
不知道是哪家私生女,反正撞上了就只能怪她运气不好。
她故意让人去搭话,一杯加料的酒便顶不住,直接昏睡过去。
正盘算着时间,听见袁景琛还在质疑,“你就这么确定,你这个妹妹会答应?”
许雅文唇角上扬,故作风情地撩了撩头发,胸有成竹地说,“放心,她肯定会来的。”
说起这个,心里那股子嫉妒暗暗作祟。
尽管她不愿意承认,加之被袁景琛看上也不是什么好事,但论起长相,许岁倾确实出众得多。
许雅文冷哼一声,嘴硬地讽刺道,“怎么袁少爷山珍海味吃多了,突然想用点清粥小菜?”
袁景琛闻言挑眉,端起酒杯仰头饮尽,只等着那小鱼上钩。
那天被拉去相亲见到,心里便始终痒痒的,别的脸都激不起兴趣,总会时不时地想起许岁倾。
想到即将发生的事,蓬勃得难以自持,又给自己满上一杯酒,就着药丸吞入腹中。
去白沙湾游艇会的路上,许岁倾脑中不断蹦出可怕的念头。
她抬头望向窗外天空,繁星点点布满其中,澄澈的眸子里有泪光闪烁。
不知怎么竟然开始后悔,贸然回到港城,是不是太过冲动?
这几年断了联系,缩在小小的壳子里,已然轻视了自己将要面对什么。
而此刻同一片天空下,季斯晏正坐在病床上,听手下仔细地汇报情况。
“许小姐在两周多前入读港大,学的绘画系,最近在一家名字叫伊林画廊的地方找到兼职,主要负责接待顾客,平时就在学校宿舍住,生活很规律。”
时值深秋,都柏林的空气蒙上更加深重的湿度,外面树叶被凉意包裹,随风飘摇簌簌凋落。
男人深邃眼神凝视窗外萧索,眉眼间是化不开的哀愁。
她应该,真的已经忘掉自己了吧。
因为听起来,似乎过得很好。
每天上课下课,在学校里过着这个年纪该有的生活,周末还去兼职打工。
季斯晏心里空空荡荡,像被分成一块一块的碎片,再无法完整拼凑。
伤口隐隐作痛,却抵不过害怕再也见不到的担忧。
好想听她的声音,看她在做什么。
手下汇报完便安静等候,直到听见男人黯然地回答,“我知道了。”
他不想要打扰,敛起那颗满溢着思念的心,退到一边默默守候。
的士加速驶向码头,到达后许岁倾猛地推门下车,奋不顾身往闹声传来的地方冲。
整齐排列的游艇掠过,耳边音乐声加重,眼前灯红酒绿越来越近。
她急喘着气,任由晚风扑打在素淡白皙的脸上,额头渗出的汗忽冷忽热,乌发被吹得在耳后胡乱飞舞着。
白沙湾游艇会是有名的富豪游玩场地,会所就在岸边不远处,西装革履的季斯帆正被簇拥着从里面走出。
当中一艘位置靠边,不是最大但吵闹异常,音乐声不绝于耳。
他眉心微拧,抬眼瞥见有个女孩朝那方向狂奔,不由得疑惑更重。
那女孩实在跑得太快,两条手臂随着头发晃动,遮住侧脸导致看不清楚。
但某个瞬间,季斯帆却觉得很是眼熟。
助理跟着停下脚步,循着目光望去主动介绍,“季总,那好像是一家姓袁的游艇,经常在这边搞派对。”
说完欲言又止地顿了下,才继续道,“听说……有些混乱。”
季斯帆视线始终紧随单薄瘦弱身影,半晌终于抬脚吩咐众人,“走吧。”
许岁倾好不容易跑到游艇外,发觉旁边站着一个年轻男人,身着黑色皮衣,听见声音回头看向自己。
她双手撑在腰侧,俯身不断呼吸着平复。
艰难地抬起眼睛,认出那是之前送伊林来画廊的那个。
回想起两人在机车上的亲密举止,应该是男朋友吧。
跑得太急胸口被灌入好多冷空气,张嘴却发不出声音,疼得难受。
年轻男人也没说话,英俊的脸上满是愁容,明显着急和担心的样子。
许岁倾顾不得其他,再次加速攀着扶手就要冲上去。
结果脚还没踩到阶梯,就被一名保镖打扮的壮汉拦住。
那人居高临下地看向两人,说话声音粗重,“她可以,你不行。”
这意思,是只让许岁倾一个人上去。
事到如今也没有任何办法,她退回去小声嘱咐,“过半个小时吧,要是我还没有下来你就报警。”
说完便冲着年轻男人弯起唇角,转身登上了游艇。
里面一共三层,中间宽敞的会客厅里,许雅文坐在正对门口的位置,终于露出得逞的笑容。
等了接近半小时,早就不耐烦想要发作。
可真的见到许岁倾急得满脸是汗,头发凌乱地喘气,还是挺开心的。
长沙发上躺着的伊林已经彻底没了意识,靠主位袁景琛翘二郎腿,眼神赤裸裸地看向门口。
许雅文站起身,抬手招呼,“岁岁,快进来坐啊。”
那副样子,倒像是亲热得很,令人作呕。
许岁倾咽了咽嗓子,跨进去直接走向伊林,却不想被她挡在中间,呈上一杯深红色的酒。
边说边用眼神点了点沙发上,“把这个喝了。”
酒杯在手中晃着,那颜色明显和普通的红酒不同。
许岁倾看着那副盛气凌人的眉眼,垂在身侧的手攥得死紧,冷漠拒绝,“我不会喝酒。”
许雅文突然捂着嘴巴嗤笑出声,和袁景琛对视后又说,“不傻嘛!”
她慢悠悠走到吧台放下酒杯,拿起一瓶果汁折返回到远处,举在许岁倾眼前摇着,“这总会喝了吧?你要是不给面子,袁少爷可不是那么容易就让你们走的哦。”
包装瓶完完整整,看起来和便利店一模一样,也没开封。
许岁倾怕耽误时间,接过来猛喝两口扔下瓶子直奔伊林而去。
意识模糊得身体根本使不上力,要拉起来很费劲。
只能把一只手搭在自己肩膀,咬牙搀扶着往外走。
许雅文不知什么时候靠在门边,冷眼旁观着假意挽留,“说起来,你回家也有些日子了,我们这么多年没见,不如趁今天叙叙旧?”
许岁倾垂眸凝视地板,眼底怒火灼烧神经,太阳穴突突跳动。
她面无表情地冷声拒绝,“我要出去了。”
从会客厅往外走,甚至听见身后语调悠扬,“慢走哦。”
许岁倾拼尽全力把伊林弄下阶梯,等候的年轻男人上前接过,把伊林顺势搂在怀中,道了声谢。
那人问要不要一起走,但许岁倾婉拒了。
憋了一路,目睹两人离开后,终于忍不住弯腰在岸边作呕,试图把刚才的果汁全部吐出。
明明知道里面加了东西,却不得不喝下应付。
本来就没吃晚饭胃里空空,反酸得胆汁都要出来才终于停下。
她抹了把嘴角,正要走到码头打车,眼前突然白光乍现。
想来还是没能吐干净,眩晕带来的头重脚轻,就要往旁边倒头栽去。
昏沉之际似乎感觉到一股强劲的力量,有人伸手把摇摇欲坠的女孩稳住。
第66章 chapter66你大哥回来过
许岁倾头脑昏沉,只感觉身体变得轻飘飘的,找不到任何支撑。
仿佛下一秒就要摔到地上,滚落进冰冷的海水里。
可她知道,许雅文刚刚让自己扶着伊林出去,要的便是这样的结果。
要掉入的也不会是海水,而是提前被设下的圈套中。
同时间,脸上和四肢都在发烫,令人难受的热流迅速在五脏六腑窜动。
药物麻痹着她的每一根神经,明知道自己快要出事,却无能为力的感觉,把她拉入绝望的漩涡。
模糊中她思绪纷飞,不由得想起了远在都柏林的那个男人。
教自己说话,陪自己弹钢琴,让自己不要哭。
失去意识的最后时刻,许岁倾只有一个念头。
要是他在,就好了。
那股力道温柔且坚定,右手绕过腰后,虚虚地隔了些距离,把她的肩膀揽住。
而另一边的身体,软绵绵地倒入宽阔的怀中。
还没等季斯帆先说话,袁景琛见状快步从游艇上冲下来,毫不客气地诶了声。
他侧头看了眼歪着枕在自己胸膛的脑袋,小脸浮起明显不对劲的红色,身体正不断往下坠着。
俊朗的眉宇间,拧起的那股不悦越发深重。
先前还不敢确认,狂奔的身影是不是属于那个菠萝油女孩。
可真的见到了,除去意外,又不免觉得疑惑。
季斯帆收拢怀抱把人牢牢地护住,回过头看着指向自己的那只手。
墨色的瞳眸中,如同四周看似平静的幽蓝海面,情绪深邃难测。
袁景琛刚要开口厉声斥责,却被面前的那张脸惊得吓住。
张大的嘴巴顿了顿,然后快速闭拢。
兴奋又混浊的眼球在框中转动,暗暗琢磨莫不是见到鬼了。
这季斯帆可是堂堂季家太子爷,唯一继承人,常年出现在各大商业杂志报刊,全都占据中心版面位置。
可是……怎么会出现这儿?
身边正靠在他怀里的女孩,不是刚刚被下药的许家二女儿,又能是谁?
看这姿态,两人似乎关系还不一般。
袁景琛皱着眉头深思,许雅文的话言犹在耳,顷刻间豁然开朗起来了。
虽说季斯帆名声在外,为人清高一心家业不好女色,可都是圈子里混的,说不定有点别的特殊癖好,倒也是情理之中。
或许,只是刚好路过捡到了玩一玩而已。
满是醉意的脸上扬起自以为是的笑容,袁景琛走上前,笑容颇有深意地看了眼许岁倾,出言提醒着,“季总,这是我今晚请来的朋友,我自己招呼便是,就不麻烦您了。”
对于这货,除去那天在四季酒店偶然见过一次,便没有任何印象。
可距离太近散发出的酒气和难闻香水味,让季斯帆不由得往后退了步。
他嫌恶地拧了拧眉,察觉许岁倾又要往下坠,只好把力道再度收紧半分。
没心思应付,只冷声反问,“是吗?”
也不等有任何回答,径自转头就要往外走。
煮熟的鸭子飞了,袁景琛自然是不肯罢休,绕过把两人拦住,“当然,她姐姐还在我游艇上呢。”
接着谄媚地笑了笑,“季总要是喜欢玩,我这儿还有很多,各种款式都有,您随意挑。”
季斯帆眉间燃起一股怒意,竟被这恬不知耻的所谓条件给逗笑了。
他看了眼不远处的游艇,灯红酒绿伴随着靡靡音乐声摇晃着。
再开口,视线落在倒在怀中的许岁倾,“巧了,她也是我朋友。”
季斯帆连半个眼神都不给,语气淡漠暗含警告意味,“袁少爷还是多注意,这地方虽说私密,可要是想有人临检,我想警察应该很乐意的。”
这话一出,袁景琛自然不敢再说什么。
发红的怒目瞪着季斯帆背影,回头快步往游艇上走,没等进会客厅就随手拿过酒杯朝着地板狠狠砸落。
许雅文正得意地坐在沙发,以为等到好戏上演,没曾想袁景琛竟然是一个人进来的,浑身戾气十足。
她蹭地站起身,满脸疑惑,“怎么回事?人呢?”
袁景琛抄起吧台的威士忌就扔,再没了方才的伪装,指着许雅文斥责,“你怎么不早说你妹妹认识季斯帆!我他妈真要被你害死了,赶紧给我滚!”
许雅文像是被雷劈中,眉心紧拧着反复思索。
怪不得,那天晚宴看到的原来竟然是真的!
她在心里暗骂着小贱人还挺有本事,下一秒又骄傲地扬起头,从会客厅里大步迈出。
而裹挟着寒意的岸边,季斯帆原本是扶着许岁倾一步步往外走。
但身体彻底脱力,不管怎么问都没有任何反应。
他并不清楚,到底有多严重。
无奈下叹了口气,掏出手机吩咐助理找个女医生过来,打算先去自己在这边的游艇暂时安置。
季斯帆收起手机后蹲下身,一手绕过膝弯,另一只手横在纤薄的背后,把许岁倾抱了起来。
偶尔难免应酬,就放了艘豪华游艇在这边,但并不常用。
有人定期打扫,登上后径自走进卧室,怀中女孩被轻轻地放到床上躺着。
她似乎真的很难受。
刚触碰到柔软,身体本能地侧过去蜷缩成一团,把脸圈在臂弯挡住。
穿的是简单的毛衣和牛仔裤,更显得单薄脆弱。
季斯帆帮她把背后的包包取下,手正要落向鞋子,却倏地停下动作。
最后,只是拉起被单盖在许岁倾身上,起身去浴室用温水沾湿帕子。
给她擦脸的时候,季斯帆动作很细致。
仿佛对待一件珍贵的艺术品,生怕稍不注意就会弄碎。
指腹被温热包裹,轻轻地抚过她皱起的眉头,再到眼角和脸颊,继续往下落。
不论是脸蛋还是脖颈,都呈现出不自然的绯红,额头升温发烫,像是病了。
季斯帆耐心地蹲在床边,一点点仔细擦过。
距离比之前近了些,能清晰地看见浓密睫毛正不安地颤动,染着水渍的嘴唇缓缓张合,却听不见说的什么。
好奇心被勾了起来,他再往前半分,女孩清缓呼吸近在咫尺,有股淡淡的香味传入鼻中。
那个瞬间,季斯帆沉稳的心神倏地被击中,有股难以言喻的冲动在脑中窜动。
他喉结滚了滚,捏着帕子的手发紧,强迫自己起身,收起帕子放回浴室平复。
加上许岁倾侧着身体,另一边自然没办法擦拭。
季斯帆走到外面,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扯开衬衫领口扣子两颗。
女医生提着医药箱,被助理带着急急赶来,登上游艇后独自去了卧室。
按照吩咐先给她做了仔细的全身检查,确认没问题再脱掉鞋子。
听到只是误用了些寻常的催眠药物,睡一觉应该会好很多,季斯帆悬着的心终于落下,给医生道谢后让助理把人送走。
不知不觉时间已经快到凌晨,海边的风伴随着刺骨凉意,孤寂又萧索。
他看向远处月光洒落,平静中蕴藏波澜起伏,不由得唇角微勾。
也不知道自己是中了什么邪,每一次见到后,倒是越发挂念这个女孩了。
终究是不放心,怕她半夜醒来自己又不在,看着这么弱的女孩子难免惊慌失措。
季斯帆折返到卧室,替许岁倾掖了掖被子便去了地下一层休息。
翌日清早,他准时起床换上助理送来的衣物,提着保温桶往楼上走。
纯白休闲衬衫和西裤,衬得整个人干净清爽,气质温和。
许岁倾是在一片海浪声中醒来的。
她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身体还有些发软,两手撑在床侧坐起了身。
外面有人轻轻敲门,过了两秒才被推开。
跃入眼帘的,是有些熟悉的脸,但一时记不起来了。
许岁倾眼神懵懂,凝视着门口身影,下意识地把身体往后挪动。
两只手挡在胸前,眼神在身体来回逡巡着,害怕是不是发生过什么。
还好,身上衣服完完整整,只有鞋子被脱下,也没有任何不适。
这样戒备警觉的姿态,倒让季斯帆不由得心脏钝痛。
他勾起唇角,对女孩轻声提醒着,“还记得我吗?”
许岁倾意识渐渐回神,皱着眉头仔细思索,才想起来是晚宴上递外套过来那个。
还有,菠萝油……
昨晚的回忆断片,她真的记不起到底发生了什么。
传入的海风有些大,季斯帆往前一步反手关上门,站在原地主动解释着,“你昨天晕倒时我正好路过。”
许岁倾明白这是他帮忙,自己才得以幸免于难的意思。
喉咙干涩,强忍着吞咽带来的疼,说了句,“谢谢您。”
季斯帆笑了笑,把手中保温桶提起来,在她眼前晃动,“先吃点东西。”
说着便坐到桌子旁边,一层层取下来,摆放整齐。
生滚粥和虾饺的香气扑鼻而来,肚子捧场地发出咕咕咕的叫声。
许岁倾原本恢复白皙的脸庞瞬间羞红,低下头手攥着被单不知所措。
季斯帆带着银框眼镜,将细微表情尽收眼底,语气平和劝说,“现在还没到八点,你吃完再走也不碍事的。”
她低头环视四周,这游艇环境似乎比袁景琛的还要好很多。
那么自然,眼前的男人身份地位也很不一般。
许岁倾不想再节外生枝,心里只担忧着想去看看伊林情况如何,拿起床边包包才发现手机已经没电了。
季斯帆倒是不急,慢条斯理自己咬了一颗虾饺,又盛了小碗生滚粥吃着。
他理解这女孩对自己的防备心,所以先若无其事好打消顾虑,总比直言不讳来得温柔。
有些事,可以不用说得太明白的。
许岁倾察觉动作,听见男人嗓音醇厚,“先随便用些,这附近不好打车,一会儿我顺路送你。”
季斯帆像是忽然想起什么,拿纸巾擦了擦嘴,看着她问,“对了,还没问你叫什么名字?”
淡粉的唇抿了抿,“我叫许岁倾,是港大的学生。”
说不上来为什么,许岁倾总有一种莫名的信任感。
或许只是因为这男人某些时候的侧脸,和他真的好像吧。
正要再开口介绍自己,手机铃声响起,屏幕显示季崇明三个大字。
季斯帆起身,接通前对着她说,“我去接个电话,你先吃。”
许岁倾轻轻嗯了声,拿起筷子犹豫片刻后,还是选择夹过虾饺放进碗里。
细嚼慢咽的时候,隔着玻璃看见舱外男人一袭白衣,背对自己。
远处太阳升起,金色逆光中他身形高大,衣物随着海风稍稍往后。
昨晚饿到现在,没多会儿就吃掉一碗粥和两颗虾饺。
许岁倾默默地收拾好桌子,把保温桶洗干净,坐回到桌边安静等着。
季斯帆折返进卧室,耳边似乎还有那句或是警告或是提醒的话。
“你大哥回来过。”
他神色日常,但视线落在保温桶上,眸光有暗影跳动。
随后直接招呼许岁倾,“走吧。”
黑色宾利已经在码头入口等候,一路上气氛竟异常又和谐地沉默。
这边开到港大只需要二十多分钟,季斯帆怕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吩咐司机在距离一个路口的地方停车。
想起还没自我介绍,又觉得此时似乎并不适合,只好掏出张名片递给了许岁倾。
目光投向远处门口,他看着站立的男人身影,认出是四季酒店外面接她的那个。
心里冒出股酸涩感,季斯帆眼神朝外点了点,轻声提醒着,“好像是你男朋友。”
许岁倾接过名片直接放进包包,视线跟随后否认道,“不是的,只是从小长大的好朋友。”
其实跟他似乎也没必要解释,但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说了。
话音刚落,男人唇角勾了勾,噙起一抹浅淡的笑容。
许岁倾道别后下了车,走到门口主动叫住有些焦急的陆禹。
他回过头,眼神是掩藏不住的关心和担忧。
“岁岁,我给你打电话说关机了,你没事吧?”
许岁倾心里一紧,以为陆禹也知道了昨晚发生的事情,低下头躲避交流,“没、没事啊,就是手机没电,怎么了?”
陆禹没察觉怪异,把今早得来的消息全盘托出,“我听说你姐姐在游艇上被抓,还有好多人,就昨晚的事,现在许平昌到处找关系,你们家乱做一团了。”
她听完后脑中疑云密布,依稀记得许雅文那猖狂样子,没想到竟然……
许岁倾忽然觉得心情好了些,弯了弯唇角笑着,“活该。”
回到宿舍给手机充上电,伊林那边发来微信说不好意思连累她,今天放假一天好好休息,下周再见。
许岁倾补觉到下午,便开始沉浸在画画的世界里。
位于半山高处的顶级豪宅,内部矗立着两幢经典的苏氏园林建筑。
绕过小桥流水,听见潺潺音律,柳叶随着微风摆动。
旁边靠后那幢,便是老太太住的别院。
他放下手中刚出炉的菠萝油,等家庭医生做例行检查的空当,脑中又不自觉浮现出那个女孩的笑容。
早上太紧张,知道了名字却忘记问字怎么写的。
正懊悔着,听见老太太爽朗的笑声传来,起身迎接主动给她捶背,听她问道,“今天怎么比平时早了些?”
季斯帆语气温和,带着难得的调皮劲,“这不是想奶奶您了吗?”
老太太年过八十,但精神矍铄,看着桌上的菠萝油,笑意更甚,“也就是你孝顺,知道我喜欢吃菠萝油,隔三差五就亲自买过来。”
她觉得是个好机会开口,“对了,有人想介绍许家的女儿,说是书香门第教养不错,有没有兴趣见见?”
以往每次提及,都无一例外地被季斯帆婉拒了。
自己这个孙儿哪哪都好,就是不知道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嘴上说着听家里安排,联姻却迟迟定不下来。
但这回,好像有些不太一样。
因为身后季斯帆捶背的手顿住,眸中有亮光闪烁,竟罕见地询问道,“哪个许家?”
第67章 chapter67还有一个女儿……
老太太发觉季斯帆似乎还有些兴趣,布满皱纹的脸上划过欣喜表情,转过头观察他的反应。
边盯着看边拍了下大腿,语气甚至有些懊悔道,“哎呀,瞧我这记性!”
她仔细回忆着,又介绍来历,“那边说是叫许什么昌的,以前在港大当过教授,后来做生意去了,娶的夫人姓何,勉强算得上门当户对吧。”
季斯帆神色还算平静,眉眼间笑意温和,可他向来如此,在外恭谦有礼,待人也是没有半点架子。
所以对这种事到底是什么态度,始终让人有些捉摸不透。
虽说估不准到底有没有谱,老太太还是主动出击,重复刚才的问题道,“要不要见见?”
这小子过去无论世家也好,高知名媛也罢,每次连对方的履历都没听完,便一口婉拒了。
这次好不容易开了窍,自然是要抓住机会的。
她伸手轻轻拍了下季斯帆的手背,瞧见男人像是从某种思绪中倏然抽回,神色稍稍愣怔。
过了几秒,又听见语气平淡地回应着,“再说吧,最近挺忙的。”
老太太皱起眉头,佯装用力地捶一下他,愤愤地说,“你这孩子,今天还特意早些回来呢,又说忙!”
季斯帆蹲在她腿边笑了,“陪奶奶您,那必须是有时间的。”
看着从小养在身边的孙子,不知怎么却想起了另一个。
算起来,距离当初和家族断绝关系后离开,也已经快有十年之久。
老太太垂下眼眸,在心里深深地叹了口气。
好在还有季斯帆留在身边,琢磨着要不要尽快和许家见一面,笑颜在脸上重新展露。
因为身体原因,老太太和照顾她多年的佣人都住在别院。
陪着用完晚饭,季斯帆等老太太喝完药睡下,才折返回到季崇明在的主楼。
同样偏苏氏的建筑风格,内里沙发家具均是昂贵的金丝楠木,处处透着奢华讲究。
候在门口的佣人接过他外套,领着往二楼书房走。
季崇明现在是半隐退状态,大部分生意都交给小儿子季斯帆打理。
自己每天养养花弄弄草,甚至亲手修喷泉石桥,倒也乐得清闲自在。
他这会儿正在书房煮茶,袅袅香气从沸腾的壶中传出。
季斯帆推门而入,关上后低头恭敬地叫了一声,“爸爸。”
听见回应才抬脚,绕过古色古香的屏风,往旁边的茶室走。
坐到对面位置,面前放下一盏瓷白茶杯,淡青质地通透。
季崇明端起茶壶往杯中斟了大半,嗓音低沉,开口招呼,“尝尝吧,新送来的铁观音,味道不错。”
季斯帆端起杯子轻呼,茶面水波微微荡漾,溢出一抹橙黄颜色。
“我早晨同你讲,你大哥不久前回来过,具体原因去查了吗?”
他摇了摇头,实话实说,“没有。”
像是早有所料,季崇明也不生气,指腹缓缓摩挲过温热杯身。
“我倒是让人去查了,据说只停留了两晚,住的酒店,第二天去了趟南丫岛,第三天就回去了。”
说完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语气带了些揣测意味,“他离开这么多年,这次行踪还真有些神秘。”
季斯帆只是默默听着,“不过我听说,都柏林那边最近并不太平,你大哥受了伤,好像有些严重。”
他放下茶盏,目光如常地和季崇明对视,平静应道,“大哥从小就有主见,做什么自有他的用意,要是真的回来了,我也不介意把……”
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季崇明稍显严厉地开口打断,“行了。”
知道自己这小儿子心思并不在家业上放着,对所谓的名利从不看重。
肯答应接手生意,也不过是因为就剩他一个,不得已罢了。
季崇明也不打算继续这个话题,转而聊到听来的消息,有些诧异地问道,“上午和你林伯父打球,他同我说了昨晚受你所托,安排警察去白沙湾临检,怎么突然有闲心管起这些事了?”
季斯帆目光正落在有茶水倾泻而入的杯中,闻言眉毛挑了下,淡声回道,“昨晚在那边会所应酬,只是路过而已。”
说完顿了顿,脑海中浮现出女孩蜷缩着身体,把自己抱成团侧躺在床上的虚弱样子。
喉结不受控制地上下滚动,季斯帆轻抿一口茶水后又继续,“他们太吵了。”
说话的语气云淡风轻,仿佛不过是随口吩咐,根本不值一提。
季崇明微微挑眉,虽说以自己这个小儿子的风格,遇到这种事向来最多是选择避而远之。
可这番解释落在他耳朵里,倒也合情合理。
刚开口还想要再说些什么,对面季斯帆先交待原因,“昨天结束得有些晚,就在游艇上睡的。”
或许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每次联想到那个女孩,唇角上扬的弧度似乎都多了那么一度。
与此同时,港大的校园宿舍里,许岁倾去食堂吃完饭回来,洗漱过后坐到书桌旁,准备预习明天要学的课程。
视线不经意间扫过亮着的手机屏幕,耳边忽地蹦出陆禹的话,说许雅文昨晚上被抓了,把许平昌急得到处找关系。
她拿过手机,在网页上输入关键字,试图搜索有没有报道出来的新闻,但翻了好几页都没能找到。
许岁倾从鼻间溢出一声冷笑,心里暗道多半是已经被摆平,说不定这会儿人都已经回到许家别墅,都说不定。
从小到大都是这样,许雅文不管惹了什么祸,总会有人替她收拾残局。
而自己却是谨小慎微,生怕被许平昌指责,连一点点错误都不敢犯。
游艇上那场插曲过后,许岁倾又回到了在学校的寻常生活,每天上课下课,吃饭学习,过得平静且惬意。
因为时差关系,和Erin联系多数也是在晚上休息之前。
小女生的聊天内容也简单,无非就是分享吃吃喝喝,发现了一家宝藏甜品店,或者她的视频又涨了多少关注之类的。
有时候在宿舍边画画边听她的声音,好像自己还在都柏林上学。
而Erin就亲密地挨着自己坐,剪视频剪得乐出声。
可经历那么多之后,许岁倾也渐渐明白,好像她的人生里,分别是必须要面对的事情。
而那张名片,被随手放进包包之后就再没有记起。
她不知道,远在都柏林的同一片天空下,季斯晏在医院发生的所有事情。
常年锻炼加上体质好,在所难免的受伤恢复也会比普通人要快一些。
但即便是如此,季斯晏也依旧躺在病床上,并且故意放出消息,说他伤势不明,搞得手底下人心惶惶,各种传言不绝于耳。
而这样举动的目的,也是想让那些虎视眈眈的觊觎者放松警惕,以为可以趁乱夺去被他占着的位置。
虽说暂时不能离开都柏林,可心里却时刻记挂着许岁倾的消息。
知道她每天照常上课,周末兼职,如同自己期盼的那样,正过着这个年纪该有的生活,才会觉得胸腔被填满,不至于空空如也。
时间一晃到了周六,许岁倾提前半小时到达画廊,开门后做了简单的清扫,便等着有人能进来。
按照以往,伊林要下午才会过来的。
或许是因为那天游艇上发生的事,上午刚过十点,她正低着头整理画画思绪,听见外面传来轮胎轰隆摩擦地面的声音。
还是那台黑色机车。
伊林正取下头盔递给前面的年轻男人,然后头也不回地朝画廊走去。
妆容精致的脸上神色淡淡的,看不出什么情绪,更没了之前下车时热烈的吻别。
刚进门,原本应该直接离开的年轻男人追了过来,想抓她的手却停在了半空。
许岁倾怕尴尬,赶紧撇过头假装没看见。
倒是伊林大大方方走到面前,主动打起招呼,“岁岁早晨!”
年轻男人收回手,跟在后面亦步亦趋,表情稍显阴沉。许岁倾抬起眼睛,弯弯的眼睛里满是笑意,“伊林姐早上好!”
她看了眼身后,还是说了句,“你好。”
长相英俊的年轻男人微眯了眯狭长眸子,刚要开口却被打断,只听见伊林介绍道,“我弟弟。”
这话一出,许岁倾和那男人都愣了下,明显是有些诧异。
毕竟亲眼见到过两人接吻,又怎么可能……
但她知道每个人都有秘密,并且自己和伊林也不过是老板和员工的关系,所以尽可能保持平静,不希望破坏气氛。
许岁倾借口去厕所,再出来时那男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伊林还站在远处,目光落在桌上摆着的她未完成的画作。
越看越觉得,这女孩还挺有天赋。
不仅如此,性格安静沉稳,为人踏实又充满善意。
那天游艇上她被下了药灌醉,在医院醒来后拼凑了好久的记忆,七七八八才记起来发生过什么事。
想到这里,伊林就忍不住心存感激。
但她知道不好当面说出口,只是在察觉许岁倾靠近的时候,便直接把画举起来,对着阳光仔仔细细观察着提议,“岁岁,等你画完以后,也挂到那儿去吧。”
边说边用眼神点了点画廊墙壁,眼里满溢着欣赏之情。
许岁倾简直是受宠若惊,瞪大眼睛脑子也是懵懵的,还处在兴奋中没能回过神。
伊林被这纯真模样逗得笑出声,然后突然变得正经道,“我说真的!你这水平也不比我到处淘来的那些画差嘛,上次都有人愿意买,以后说不定更多呢,是吧?”
她本来就想多赚些钱,看着冲自己眨眼睛的漂亮姐姐,找不到任何理由拒绝。
晚上季家老太太罕见地亲自出面,在半岛酒店的嘉麟楼约了许平昌一家吃饭。
接到邀请的时候,许雅文刚被捞出来没多久,情绪不稳定在许家别墅乱摔东西发泄。
许平昌见何婉华出去接了个电话,回来之后喜笑颜开,一点不着急,甚至还哄着她快去好好休息。
接下来几天,便带着许雅文试衣服做美容,可谓是精心准备。
要知道,那可是季家的人。
别说自己绞尽脑汁都没办法结交到,毕竟差了好几个阶层。
可要是许雅文真能被看上……
何婉华看着规规矩矩端坐在一边的女儿,长得出众身材又好,再加上天才钢琴少女的人设,心里颇觉安慰,也不枉费这么多年心血。
所以今天哪怕主人家还没到,他们比约定的还早了一个小时,提前等候态度重视又恭敬。
而当见到季斯帆随老太太进包房时,更是喜出望外。
毕竟打听到以往这种情况,老太太常年隐居,喜好清净,根本不会露面的。
免不了寻常的寒暄,许平昌尽量让自己表现得不要太刻意,甚至多番眼神暗示许雅文注意言行举止。
表面上看来,还算融洽和气。
季斯帆依旧戴着银框眼镜,深灰色高定西装,坐在正对着许雅文的位置,进门时看过一眼后便再没将目光投过去。
来之前,确实是有些期待的。
那天听老太太说起,还以为会遇到菠萝油女孩,甚至开会时候都忍不住思绪飘远,想象到时候她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到了以后才发觉不对,垂下眼眸敛去黯然失望神情。
接手生意这些年,形形色色的人也见过不少,虽说他们极力假装,可骨子里那种谄媚,和标榜的文人清高完全不符。
甚至于,都开始怀疑许岁倾和他们或许并不是一家人。
季斯帆神色淡然,默默听着许平昌不动声色吹嘘,“雅文还在港大读书,还经常要去巡演,也不耽误样样得A。”
他偏头看了眼老太太,听得似乎挺满意,回过来客气地打破和谐,“许伯父,有个事情想冒昧过问。”
许平昌赶紧附和,“哪里的话?我知无不言,你尽管说就是。”
季斯帆顿了顿,幽深瞳眸中波澜平静,“您是不是,还有一个女儿?”
第68章 chapter68算是朋友
季斯帆待人一向温和,即便是地位并不对等,面对长辈也会依然使用敬语。
就连说话的语气,听着也是客客气气,仿佛就只是再普通不过的一句询问。
可话刚落地,许平昌身边的何婉华脸色突然就变了变。
原本还挂着的笑容瞬间垮落,意识到这是在外面场合,且对方还是自己费尽心思想要巴结的季家,又赶紧换回先前面孔。
她朝着另一边暗暗伸手,试图安抚愠怒的许雅文,生怕要是没忍住发作,会留下不好印象影响前程。
倒是季斯帆神色自若,端起瓷白茶杯抿了口,转头和稍显诧异的老太太对视。
老太太知道自己这个孙子向来有分寸,既然问了肯定有自己的原因,也就保持着慈祥的笑容坐等回应。
那几秒的时间里,包房里安静地针落可闻,没有任何声音。
许平昌起初也愣了下,心里琢磨着这许岁倾才回来一个月不到,又怎么会认识这等尊贵身份的人?
但很快他便恢复镇定,微微弓着背朝坐在主位旁的季斯帆回答道,“是还有一个,之前在国外读书,最近才回港城。”
他顿了顿,又问,“怎么,季总认识?”
听见这话的时候,何婉华恨得紧攥手指,骨节都差点捏碎,恨不得马上否认。
但她知道,圈子里没有不透风的墙,虽然过了这么多年,但当初那消息可传得遍地都是。
只是现在自己这个破坏者上了位,把真相黑白颠倒粉饰太平,没人敢再当面提而已。
瞒肯定是瞒不住的,要是让季家人发现在说谎,后果才是真的不堪设想。
对于许平昌的疑惑,季斯帆没有半分犹豫,背往座椅后靠了靠,坦然地嗯了一声。
回想起那个女孩,初见时圆圆的大眼睛瞪向自己,后面又隔着便利店玻璃窗户自得其乐吃东西,再是那天晚上蜷缩在床边的虚弱样子……
他心里像是有一道很轻的风拂过,连带着嘴角也勾起笑意,指腹摩挲着茶杯杯身补了句,“算是朋友吧。”
这些人久经商场,也算是识人无数,早将对面由震惊转愤怒再到强装镇定的虚伪,看得极为清晰。
但表面上,季斯帆还是给足面子,客气地提醒,“我记得,她好像也在港大读书……”
话还没有说完,何婉华咬牙扬起笑脸打断,谄媚地看了眼老太太,“说起港大,前些天雅文同我讲崇杉集团要捐一栋楼当做展馆,还有许多珍贵的艺术品,据说价值上亿,他们整个学校的人都在夸,说季总年轻有为,艺术品有些都是自己收藏,竟然大方拿出来捐赠呢!”
边说着边偏过头看向许雅文,同时间把握住的手又拍了拍,想告诫她千万要沉住气。
毕竟自己亲生的,从小到大被宠着,处处都压着许岁倾,永远都是被捧在手心里。
她要是想弹钢琴,那小贱人就不能学。
后来被送出国,没了消息以为从此销声匿迹,随便是生是死。
结果不声不响地跑回来,甚至还不知道从哪里认识了这季斯帆。
照许雅文这性格,哪里受得了今天这份气?
可不敢做得太明显,只好不断把话题引向自己的女儿。
许平昌朝着何婉华投了个眼神过去,皱起的眉头间暗含警告意味。
季斯帆唇角微勾,平静地附和一句,“是有这回事。”
之后服务员陆陆续续呈上菜品,并且会恭敬地介绍名字以及来历,饭局上的尴尬气氛勉强得到些缓解。
但许家这边,再没有人敢主动开启话题。
老太太身体不算好,寻常几乎不会出来吃饭,都是在庭院里活动居多。
今天待得久了点,便觉得浑身乏力,已然是不能再继续。
佣人最是清楚状况,正要上前搀扶,众人都停下筷子端端正正地坐直,眼神满是关切。
季斯帆随之站起身,两只手支撑老太太臂弯,“奶奶,我先送您去车里。”
许平昌也跟着站起来,“对对对,身体要紧,您赶紧回去好好休息,我们自便就是。”
目睹季斯帆扶着老太太的身影离开,包房门关上又过了十几秒,何婉华终于是忍不住,狠狠地骂了句,“这个小贱人!”
接着用套上精致美甲的手戳了戳许平昌,指使道,“你赶紧打电话,给我问清楚怎么回事!”
而外面一行人已经走到大门口,季斯帆弯腰送老太太上车,正准备也坐进车里却被轻轻拦住。
方才听他这么问,才突然明白过来没婉拒这次见面的原因。老太太笑得慈爱,“你老实告诉奶奶,是不是对他们家另一个女儿有意思?”
季斯帆依旧是保持弯腰的姿势,唇角勾了勾,没有开口承认。
但这番反应落在老太太眼中,便是另一层意思。
布满皱纹的脸上笑意更甚,语气欣慰,“虽说我一直把你当孩子,实际都要二十六了,当年还没毕业就被叫回来,承担那么大的压力,现在把集团生意打理得井然有序。”
她叹了口气,转瞬间又变得有些凝重,“我也看出来了,今天来的这家人表面上装得什么书香门第,说起另一个女儿却遮遮掩掩,像是见不得人……不过奶奶相信,你不会看错人的,只要你喜欢就行。”
季斯晏站在路边,等车子离开才折返回去。
包房里气氛诡异地沉默,见到他竟都不免意外,开始面面相觑。
他装作没有察觉,依旧客气地询问,“不知道许伯父,你们还要不要吃点什么?”
许平昌扯了扯嘴角,“不用了,这时间差不多,就不耽误季总,我们也先回去了。”
夜里八点过三分,许岁倾刚锁上画廊的玻璃门,蹦蹦跳跳地一路小跑去搭地铁。
因为就在半个小时前,她收到了一条短信提醒,拿到这个月兼职的工资,还有卖画的收入。
总共加起来有两万四千块,实在是好开心。
白天伊林临走前说让她把银行卡号发过去,许岁倾算了下时间应该是明天才满一个月。
不过已经忍不住开始期待,没想到会这么快收到惊喜。
她嘴角始终翘着,满心里全是漂亮的幸福泡泡不断往外冒,小小声哼着歌,出了地铁口就跑去店里买吃的。
港城的晚秋不像都柏林那么冷,但到了夜间风也有些大。
伴随着路边大树下簌簌摇晃的枝叶,吹在许岁倾眉眼弯弯的脸上。
她背着那个白色的小双肩包,除了喜欢的关东煮,还给自己多加了一份红豆双皮奶,看着就甜滋滋。
提着东西回到宿舍,洗完手坐在书桌前面大快朵颐之前,按照惯例先拿起手机拍张照片给Erin发了过去。
从前在都柏林时,联系倒还不至于这么紧密,每天吃了什么做了什么都要互相分享,琐碎的小事都变得十分有趣。
算时差都柏林那边是上午,Erin过周六基本都窝在家里剪视频。
她放大收到的图片,看着那一颗颗抹了蜜的红豆,差点流口水。
【怎么办?我又想来港城玩了,好想你呀岁岁呜呜呜】
许岁倾双手捧着手机,看着后面附上可爱的哭哭撒娇小表情,唇角弯起好看的弧度。
其实不是没有想过,要不要找时间回一趟都柏林的。
毕竟生活过,毕竟有那么美好的回忆。
有的时候梦到那个人,半夜醒来甚至会开始懊悔。
要是当初自己不打开那封信,也就不会知道残忍的真相,是不是就还能继续……
但转念又以为,过了都快一个月,他应该早就忘了吧。
毕竟季斯晏那样的身份,又怎么会对自己上心?
许岁倾拉回纷乱思绪,看向跳进对话框里新蹦出的消息。
【岁岁,最近好奇怪哦,我那条来港城玩的视频,总是有人点赞又马上取消,每天都是。】
Erin喜欢记录生活,想当博主,经常剪辑成vlog传到网上,然后每天刷新看有没有新增关注或者评论。
因为粉丝量少,再小的变化都会引起注意。
自从发布那条有许岁倾好几个镜头的vlog以后,每天是如此,红心多一个,过几秒又没了。
对于这种事情,许岁倾自然是不了解的。
她每天上课画画还兼职,留着上网的时间并不算多。
也就是设置了消息提醒,一旦Erin发布新视频就去看看顺便点个小心心。
谁都没办法知道,同在都柏林的皇家医学院里,有个男人正躺在病床上刷手机。
右手还被固定着嘱咐暂时不能动,就只能用左手,总归是不够方便,难免手滑的。
两人有一下没一下地聊着,许岁倾边打字边吃东西,刚给Erin道别,就接到了许平昌的来电。
那边先叫了声她名字,语气听着沉重且压抑,像是暴风雨来临前夕。
许岁倾没回应,只是默默等待,又听见他问,“你怎么会认识季家的人?”
这字落在她耳朵里,像是一声惊雷,觉得十分陌生,又有些熟悉。
姓季的,许岁倾只认识一个。
思绪不自觉又被拉远,再次飘到那个叫季斯晏的男人身上。
他身形挺拔,气质清冷卓绝,起初压迫感十足,看着让人不敢接近。
可渐渐地,变得非常关心自己,带自己去检查,教自己说话,陪着自己弹钢琴。
就连那无数声岁岁,都带着独有的旖旎和宠溺意味。
许岁倾还以为听错,暗道许平昌怎么会提起季斯晏,明明那人从没有提及过港城两个字,像是毫无交集。
但转念间又突然想起,云姨就是港城来的,还有阿若……
所以,季斯晏以前也生活在港城吗?
她依旧是沉默不语,那边许平昌看了眼何婉华怒目圆睁,刻意压低声音,装作苦口婆心,“你实话告诉爸爸,那个画廊兼职到底是不是真的?我听说现在有很多这种机构,表面说是实习或者兼职,暗地里干的都是让年轻女孩去陪酒的勾当,爸爸不是说过吗,要是没钱可以……”
许岁倾再听不下去,轻声打断着否认,“我不认识。”
关于自己在都柏林的事情,她希望永远独自珍藏在心底,这就够了。
至于别的人,没必要告知,更何况还是不怀好意。
否认的话声音虽然低,但说得斩钉截铁。
何婉华蹭地一下从沙发上起身,夺过许平昌开着扩音的手机,对着就是大声骂道,“小贱人,你比你妈还会装!我警告你,最好不要肖想你配不上的人,不然再把你送出去!”
许岁倾对这种语气早就免疫,对面感觉气得肺都要炸了,她依旧镇定,甚至从鼻间溢出冷笑嗤声。
至于话里的意思却是云里雾里,搞不懂季斯晏怎么会和许平昌扯上关系。
可接下来听到的话,却让她倏然惊醒。
“今天季斯帆问到你,我不得不承认还有一个女儿,但往后你要记住,雅文是你姐姐,更是季家看中的人,所以你再也不能做这种事,听到了吗?”
许岁倾皱起眉头,思索着自己什么时候认识了这个人。
脑子里倏地蹦出那张脸,侧面看起来和季斯晏有几分相似,那天晚上在白沙湾帮了自己……
怪不得,原来这才是何婉华发作的原因。
那边也不等回应就直接挂断,她赶紧点进搜索软件输入季斯帆三个字。
熟悉的银框眼镜,港城最大豪门崇杉集团董事,季家唯一继承人,就连偷拍到的低头垂眸都透着股不符合年纪的沉稳。
许岁倾眼睛瞪得极大,又慌忙从旁边架子上取下背包开始翻找。
那天收了张名片,她看也没看就放进包里,差点就忘了还有这么回事。
翻了十几分钟,最后在一本绘画史里的夹层找出那张名片。
极具质感的纯白底色,拓印黑金字体,上面写着三个字。
季斯帆。
此刻满心里想的就是命运实在是爱捉弄人,怎么兜兜转转,还是绕不开那几个字。
许岁倾指尖紧紧捏着名片边缘,一屁股坐在凳子上只觉恍然如梦。
不仅仅是侧脸的某些部分,就连名字都如此相似。
他们两个,会是什么关系?
第69章 chapter69和我订婚。
许岁倾拿过手机,手指滑动屏幕,让页面跳转到崇杉集团官网公布的季斯帆履历。
最上方是标准的证件照,白衬衫黑西装,嘴角噙着很淡的笑意,戴眼镜看起来斯斯文文。
还在哈佛商学院就读大二时,就开始接手家族生意,经常飞行于港城和波士顿两地,但依旧能以高分毕业。
除了搞事业还热衷慈善,早些年创办帆船基金,致力于帮助远在山区的小朋友能够有机会上学。
许岁倾看着这一行行字,忽然觉得太不真实。
可那张照片,明明就是在游艇上帮自己的男人,也是之前给自己菠萝油的男人。
官网上没再透露更多信息,她心中疑云密布,始终纠结在如此相似的名字。
之前在都柏林,季斯晏的庄园里,云姨总是提到港城的往事,过生日煮红鸡蛋,有段时间也说回这边探亲。
包括阿若的博客里,都曾经出现过类似的风景。
所以,他也在这里生活过吗?
只是好奇怪,为什么单从季斯晏的身上,却看不出半点痕迹呢。
好看的眉头蹙得有些紧,许岁倾抿着唇思索片刻,又在对话框里多输入了三个字。
季斯帆季斯晏。
最开始跳出的结果里基本还是和刚才一样,只有关于季斯帆的信息。
她目光专注地仔细掠过,不断往后拉着,试图解答心中的疑虑。
终于在划到第六页的时候,发现某个不知名的小报网站,曾经刊登过季家秘事。
文字叙述并不多,似乎重点在一张图片,画出复杂的人物关系和介绍。
或许,这就是没被删除的原因。
季崇明并非传闻中白手起家,在英国赚到第一桶金便回港,娶了当时有名的富家千金,庄家独生女庄淑月,也就是季斯晏的亲生母亲。
他这才得以入职庄家公司,逐渐站稳脚跟。
不到一年,恰逢庄父同女儿搭乘私人飞机度假,意外遭遇空难后,季崇明顺理成章成了掌权人。
自此之后,公司就被改头换面,变成了如今赫赫有名的崇杉集团。
彼时局势动荡,季崇明不仅仅只做明面生意,据传甚至跨越黑白两道,势力庞大。
也就是这些年逐渐金盆洗手,借着做善事的名义到处捐楼,集团越做越鼎盛,占据港城商界半壁江山位置。
即便有当年的知情者,也甚少提及。
图片最着重突出的,便是当年那场空难的隐情。
上面说,原本季崇明也是要和庄家父女一同前去马尔代夫,目的是为了给庄淑月庆祝二十五岁生日。
但当时只有三岁不到的儿子却突然不舒服,于是他主动提出留下照顾,带着保姆前往医院,说会在第二天再赶过去。
而就在这天晚上,飞机却意外失事坠毁。
新闻发布会上,向来坚强果决的季崇明潸然泪下,双手捂着脸痛哭泣不成声。
他守孝三年,被逐渐淡忘后又娶了身边助理,生下第二个儿子。
不过或许由于命硬克妻,这任妻子也于前几年生病去世。
大约十年前,季崇明宣布办隐退,命定大儿子为崇杉集团接班人。
就在众媒体关注度最高的时候,季斯晏却忽然销声匿迹,再没有任何消息。
许岁倾看着这则新闻,两条手臂泛起细细密密的鸡皮疙瘩,只觉得渗人。
因为图上字里行间的意思,引导她不得不往更阴暗的地方想去。
脑子里莫名其妙蹦出另一个想法,或许季斯晏选择在都柏林定居,对港城这两个绝口不提,又讳莫如深的原因,是不是就在于此?
如果真是这样,那他……
许岁倾摇了摇头,止住胡乱发散的思绪,强迫自己回到现实。
这些狗仔总是写得神神秘秘,出了名地爱故弄玄虚,也许只是一场普通的意外而已。
反正无论怎么样,都不关她的事。
耳边再度响起何婉华气急败坏的声音,嗓子拉得很高像是下一秒就会破掉,明显能听出胸口剧烈起伏,恨得不行。
许岁倾唇角弯了弯,澄澈眼眸里漾出盎然笑意。
虽然依旧没太明白自己怎么惹到她们,但只要想到那副模样,还挺开心。
周日照常去画廊兼职,十点开门后一般都没什么人。
许岁倾乐得自在,铺开干净的白色画纸摆在桌上,用素描铅笔一点点勾勒着。
昨晚上查新闻耽误太久,睡得比平时晚些,躺在床上脑子里都是季斯晏,导致今天昏昏沉沉。
从地铁口出来就买了杯热美式,放在桌边时不时喝一口提神。
临近中午时分,她收起画笔拿过手机准备叫外卖,听见有人推门,随后是高跟鞋踩上地板的声音。
许岁倾抬头望去,正对上妆容齐整精致的许雅文。
她今天穿了身卡其色的经典款风衣,里面搭修身连衣裙,脸上虚伪的笑容刺眼得很。
两人四目相对,许雅文先开口,盛气凌人地反问,“怎么?有顾客来了都不欢迎吗?”
虽然明知道她来找事,许岁倾还是勾了勾唇,公式化地说了句,“请问喜欢什么风格,都可以看看的。”
说着边抬手指向里面墙上,有序地挂着的一幅幅画作。
许雅文冷哼一声,“挺能装的嘛,真以为我来照顾你生意?”
她垂下目光,落在桌上铺开的画纸,素描完成大半的晚秋风景。
然后伸手用力碰倒热美式,又赶紧收回来捂着嘴巴,啊地惊呼出声。
黑色的咖啡倾泻而出,浸湿就快完成的画作,顷刻间染上碍眼的斑驳污渍。
许岁倾没想到她搞这一出,盈满怒气般抬眼瞪了过去。
但许雅文只是故作委屈地瘪了瘪嘴,语气却十足轻蔑,“不好意思啊妹妹,我不是故意的。”
她用指尖捻起还没被打湿的边缘,在许岁倾面前晃了晃,随后嫌恶地扔回去。
“还以为是什么呢,不值钱的东西!”
许岁倾垂在身侧的手紧了又紧,指节抠得泛白到极致,忍无可忍指着门外,压低声音警告,“这里不欢迎你。”
许雅文轻蔑地朝旁边位置看了一眼,瞥见那个白色的菱格纹小包,又问,“这你哪里买的A货?看起来挺真嘛。”
说着就要过去拎起来,却被另一只手猛地拦住。
原来,伊林不知道什么时候快步进来,用身高优势把她制止。
许雅文回头甩开她的手,轻蔑地笑了声,“我还以为谁呢?这不是有名的私生捞女嘛,对了,那天喝够了没有,我今晚还有个局,要不要介绍你去啊?”
伊林一米七的个子,短发干练凌厉,哪怕穿着平底鞋也依然气势十足。
面对这番挑衅的话,只是眉毛挑了挑,明显不以为意。
她朝许岁倾看过去,眼神示意不用担心,随后双手环胸往后退一步,盯着许雅文啧了声,上下打量着欲言又止。
“听说你昨晚和季家的人吃饭了?照理应该挺开心的嘛,可是今天怎么这么来我这儿撒气呢?让我猜猜,是不是没被看上呀?”
话音刚落,就被许雅文指着吼道,“你给我闭嘴!”
许岁倾怕万一连累伊林,正要上前制止,又收到淡定自若的眼神。
只看见她右手扇开许雅文的手,毫不在意地笑出声,转瞬间又变得正经,语气暗含威胁。
“钢琴才女是吧?我劝你赶紧滚,毕竟找人代弹这种事……”
“你他妈在胡说什么?”许雅文恨得牙痒,强撑着被戳破的心虚,声音更是尖利,“我可以告你诽谤的!”
伊林假装向前,她却被吓得突然后退,踉跄得差点没站稳。
最后气得跺了跺脚,转头对着许岁倾发泄,“今天就放过你,下次回家可就没这么好运气!”
目睹高跟鞋噔噔噔地离开,门被用力关上,伊林拍了拍她的肩膀,轻声安慰,“没事了。”
许岁倾抿着唇,语气满是感激,“谢谢。”
伊林笑得明媚,只觉得眼前女孩和自己同病相怜,不由得由多亲近几分。
她也是那天游艇出事后才听说,原来许岁倾是许雅文的妹妹,许家的另一个女儿。
可得到的待遇,却是天差地别。
伊林抬手散了散留下的难闻香水味,试图活跃气氛地问,“对了,旁边新开了家brunch,反正现在没什么人,我们去试试?”
许岁倾没拒绝盛情邀请,主动提出要自己买单表达感谢。
两人坐到靠窗位置,都点的是沙律碗,津津有味地吃着。
伊林见她几次盯着自己嘴唇颤动,又不好意思地低下头,主动开口,“是不是有事想问我?”
许岁倾点了点头,直接承认,“你刚刚说的找人代弹,是真的吗?”
她很清晰地记得,小时候老师夸自己有天赋,所以比一坐到旁边就哭个不停的许雅文先学钢琴。
可学着学着,许平昌就不准自己再继续。
反倒是许雅文一路顺风顺水考级,最后竟然还成了有名的天才钢琴少女。
从前她没有怀疑过,今天听伊林说起,又觉得不无可能。
伊林放下叉子,拿纸巾擦了擦嘴,“有人见到过,许雅文在国外巡演时让另一个人躲在幕布后面,用的不是自己那台钢琴声。”
说着顿觉气愤,“不过可惜,那个爆料很快就被删除,连IP都注销了,找不到证据。”
许岁倾哦了声,又听她感叹道,“这世上真真假假分不清,好像有钱就能为所欲为。”
饭后伊林有事,许岁倾便独自回了画廊,待到晚上八点才离开。
许雅文这出闹剧以后,生活又回归平静,上课画画,日复一日。
周三这天下午,学校举办了接受展馆捐赠的答谢仪式。
而原本并不会亲自前来的季斯帆,却突然出现在了港大校园里。
这次捐赠的收藏品价值连城,可谓是引发全城关注,来拍照的媒体都快要把门槛踏破。
许岁倾也属于艺术系,被老师安排全班人都必须去现场参与,说白了就是充人数。
她不常与同学来往,消息闭塞,到了才知道竟然是为了答谢崇明集团捐赠。
依旧是坐到角落,目光看向主席台,站在中间位置的男人一身高定西装,耀眼得难以忽略。
许岁倾记得,他叫季斯帆。
此刻正微笑地和校长握手,眉眼间温和如同春风拂过,又带着股自若的沉稳。
就在某一个瞬间,许岁倾正要收回目光的时候,却意外地闯入那双漆黑的瞳眸里。
他对着她的方向颔首,平静的心间荡起层层涟漪,唇角也随之染上笑意。
按照季斯帆早就排满的行程和身份,答谢仪式自然是不需要亲自出席。
可莫名地,就有股想要来看一看的冲动。
就像现在,身处会场茫茫人海,仔细寻觅终于发现自己总会时不时想到的女孩。
许岁倾愣了两秒,随即低下头避开幽深漩涡,强装镇定。
接下来的流程,她再没有抬起过眼睛,只是默默地听着,季斯帆用普通话发言,周围的女孩无一发出不是赞叹声。
“原来他就是崇明集团继承人,好帅哦~”
“当然!你没看过杂志票选商界大佬,人家可是C位!”
“救命,怎么连声音都这么好听!”
阵阵掌声轰鸣,好不容易熬到结束,许岁倾怕被挤,特意等到差不多走完才从会场出去。
刚下台阶,路边停着一辆黑色宾利,季斯帆就站在不远处,像是在凝视自己。
四目相对后,他抬脚往前走来,站在距离一米开外的地方,叫了声,“许小姐。”
许岁倾停下脚步,澄澈的眸子里满是懵懂和不解。
季斯帆勾了勾唇,语气善意,“我叫季斯帆,特意来等你的。”
或许是因为知道两人身份地位悬殊,打心里就没想到过还会有任何交集。
但面对这种情况,她还是伸出手,礼貌回应,“你好。”
季斯帆随意地朝旁边看了眼,刚才让人清了场,就怕被拍会给许岁倾带来困扰。
这会儿还算清净,月色下树影婆娑随风摇曳,投出一道道光晕。
周围有清浅的风声,女孩眼眉垂着有些不好意思。
但他不想就这样放过难得的机会,于是鼓起勇气询问,“有没有时间,一起吃个饭?”
话都说到了这份上,更何况还受了人家好意,完全没理由拒绝。
许岁倾看着那双深邃的眼睛,欣然答应,“好啊,不过我请你,算是谢谢你上次帮忙,行不行?”
季斯帆笑着嗯了声,“有没有推荐?我对这边不熟。”
她避开视线,深怕自己稍不注意就会被吸引进去。
其实学校附近的高档餐厅,许岁倾更不熟悉。
要说那里的小吃或者奶茶不错,她还算是略有心得。
可季斯帆这种身份,自然是不敢怠慢的。
许岁倾指了指外面方向,“我也不太熟,不过那边好像有的。”
就在距离港大门口几百米的地方,有一家私房菜餐厅,两人坐进包间,从落地玻璃窗户能看到掠过的校园风景。
服务员递来菜单,季斯帆极有绅士风度拿给许岁倾,温柔地问,“想吃什么?女士优先。”
许岁倾接过来看,要了份卤味和蚝仔饼。
等菜上的间隙,她端起水杯朝外看了眼,温吞吞抿了口,随后垂下眼睫。
包房里灯光偏暖色调,不亮也不暗,恰到好处地映出这道风景。
季斯帆看浓密忽闪,喉结滚了滚,也跟着去握了握透明的水杯。
先端上桌的是虾饺,大颗大颗正冒着热气,让人垂涎欲滴。
许岁倾确实也饿了,对了个眼神,便不约而同那筷子夹了一颗放进碗里。
他发现,这女孩吃相似乎特别可爱。
上次在便利店窗外也是,两边脸颊鼓鼓的,像只小松鼠。
并且看许岁倾吃东西,连带着胃口都会变好一些。
等那颗虾饺下肚,季斯帆喝掉整杯水,左手暗暗握成拳,清了清嗓子给自己大气,表面上却依然镇定。
“有件事情想征求许小姐的意见,希望你能考虑考虑。”
许岁倾放下筷子,眼睛瞪大不由得有些诧异。
如此悬殊的身份地位,本就不该有任何交集,又怎么还有事情能征求到自己的意见?
她还还没来得及发问,就听季斯帆语调轻缓,不紧不慢地说出提议。
“和我订婚。”
第70章 chapter70还作数吗?
许岁倾刚嚼完一颗虾仁吞进肚里,听见这话感觉瞬间又涌了上来,卡在喉咙堵得发哽。
她本能地抬起右手捂住嘴巴,连着咳嗽好几声都没能得到缓解。
即便半低着头,季斯帆也能看到整张白皙的小脸明显变得通红,像是被吓得不轻。
他赶紧拿过许岁倾的杯子,往里面倒了大半温水,再往对面推。
“喝点水,会好些。”
接着又抽了两张纸巾,贴心地放在了杯子旁边。
许岁倾边接水边回应,那一个谢字刚说出口,又忍不住开始捂着嘴巴咳嗽。
季斯帆收回伸出的手,克制着想替她拍拍背的冲动,心也跟随着她的声音一点点揪紧。
看着许岁倾喝完半杯,闭眼睛强迫自己咽进去,又抚着胸口来回顺气。
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这样寻常的动作,她做起来总让人觉得十分特别。
慢慢地,季斯帆忽然也有些喉咙发紧,端起自己的水杯抿了口,尽量保持平静。
等许岁倾恢复得差不多,眼神里带着歉意看向他时,才缓缓道出,“许小姐不用害怕,更不要误会,这只是我或许并不成熟的提议。”
季斯帆坐得笔直,两只手搭着放在桌上,正经地像是在搞什么商务谈判的样子。
“当然,如果你能够认真考虑,那将是我的荣幸。”
许岁倾刚顺过来的气又开始翻涌,微微皱着眉头,脸上是明显地不解。
早在听到那句订婚的话时,就开始在心里暗暗琢磨。
这人看着也挺正常啊,怎么会莫名其妙提出这种事情?
可看他那个表情,又不像是开玩笑。
正要开口询问,又听见季斯帆温和地笑了声,随后语气平稳地解释,“是我的问题,没把原因说明就贸然同你提。”
“我母亲生下我以后就得了病,在医院里一住就是好几个月,所以从很小的时候起,我就是在老太太”
他顿了顿,“也就是我奶奶身边长大的,和她老人家感情很深。”
许岁倾眉头慢慢舒展开来,只默默地听着,“她年纪也大了,这几年身体不太好,医生年初的时候说最多还有两到三年的光景。”
也不知道为什么,她的情绪似乎也被影响,跟随这番话起起伏伏,只觉得有股酸楚感涌了出来。
其实从小到大,许岁倾并没有感受到太多的亲情。
别说所谓的爷爷奶奶,就连自己的亲妈对她都是可有可无。
以前没生病时候还好些,后来基本都是自己隔三岔五往医院跑,被送出国之后更是每天都要操心。
想到过往的经历不由得又陷入痛苦回忆,许岁倾眨了眨眼睛,澄澈的眸子里泛起一层浅薄雾气。
这副模样却让季斯帆越发紧张,两只手搭在腿上,交握着掩盖心跳正不断加速的事实。
他略显不自在地咳嗽一声,清了清嗓子,“所以,我想着能够先订婚,至少老太太可以安心一些。”
听到这里,许岁倾脑子里蹦出无数个疑问。
为什么会是她呢?
仅凭着这几天在网上找到的新闻,照理说,季斯帆这样的身份地位,绝对不会缺上赶着和他订婚的优秀女孩子。
更何况他长得也十分好看,是文质彬彬的那种类型。
或许,都能从学校这边排到对面新界去。
但终究是没有问出口,也不知该怎么回答,只是很认真地看着他,说出自己的情况,“可是我”
她想说,可是自己什么都没有,家世背景表面上还是可以,但实际上却早就被放弃,又还是个学生,这样说起来未免也太过离奇。
堂堂季家的继承人,并且还和季斯晏是兄弟,虽说看新闻似乎已经断绝往来,但许岁倾依然不想再扯上任何关系。
刚说了三个字,就被那边平稳的语调打断拒绝,“我知道许小姐你还在读大二,其实算一算,时间也正好合适,等老太太西去,我会遵守约定和你解除婚约,至于你想要什么样的回报”
他笑容带着歉意,态度诚恳,“对不起,这个词并不恰当,但我确实不怎么该怎么表达,我的意思是,到时候你想要做什么,需要我提供支持,都没有任何问题。”
许岁倾忽然觉得吞下得那颗虾仁又开始不安分,在胃里胡乱窜动搅得思绪纷飞,原本坚定的想法变得理不清。
或许是季斯帆最后那句想要做什么,让她再次陷入了思考。
对呀,这趟跑回来,想要完成的事情到底是什么呢?
妈妈去世之后,她成了没人要的小孩,做什么都是靠自己。
就在以为已经完全习惯,并且深信往后的人生不会再遇到任何开心事情的时候,却遇到了季斯晏。
虽然一开始确实是有目的地接近,但接下来发生的那些事情
至少,除了最后那被当作替身的残忍真相之外,也是拥有过好多天幸福的吧。
心底一直想要完成的事情,和当年被送出国前,蹲在维港岸边哭着说的话没有任何变化。
那些曾经对自己和妈妈不好的人,她要让他们都得到应有的惩罚。
许平昌是,何婉华更是。
但自己现在没钱又没势,要想实现又谈何容易?
许岁倾看着眼前坐姿端正的男人,脑中猛地一个激灵,他不就刚好又这样的能力吗?
并且自己想要完成的事情,或许对季斯帆也就只是一句话而已。
无数个念头冒出来,像是把她的喉咙堵住,终究是没有明确地拒绝。
季斯帆阅人无数,自然是看出她的犹豫,暗喜拂过心间,表面却是不动声色,“这个不急的,许小姐可以慢慢考虑,多久我都会等,如果到时候你觉得可行,随时给我答复就是。”
他拿出手机放在掌心,“对了,你有我电话吗?”
许岁倾想起那张差点被自己遗忘的名片,抿了抿唇,“有的。”
到底是没再继续这个话题,服务员敲门进来上菜,转身后带走包房里稍显尴尬的气氛。
但让许岁倾意外的是,季斯帆还给了她点了一份菠萝油。
金灿灿的酥脆外壳散发着诱人香气,看着就要流口水。
“不知道有没有金华冰厅的正宗,先尝尝。”
她没办法否认,季斯帆这人举止温和客气,说话时也会体贴地留意到对方反应,相处起来还算愉快。
但这种离谱的事情竟然会发生在自己身上,总觉得好不真实。
后面两人都在专心吃饭,气氛虽然静谧倒也奇妙地和谐。
直到目睹季斯帆坐上黑色宾利离开,许岁倾和他挥手再见,还有些恍如身处梦境。
一路走回学校,回宿舍放下包包洗漱休息,耳边时不时会响起那句。
“和我订婚。”
好想和Erin分享,让她帮忙拿拿主意,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又想要不要问问伊林姐,毕竟感觉她应该知道些关于季家的事情,如果自己能够了解得更加清楚,会不会更好做下决定?
可转念一想,伊林看起来似乎也挺忙的,平常除了周末两天兼职能遇见,其他时候基本没有联系。
自己这点小事情,也不好去打扰人家的吧。
所以到最后,许岁倾只是把这件事情默默藏在心里,打算等周六要是伊林去画廊,就顺便问问。
不知道为什么,接连几天晚上都做了梦,梦里回到了小时候,妈妈还没有生病,她还是个有人疼的孩子。
但画面不停地变换,又来到了戈尔韦。
那天晚上许岁倾躲在病床下面,听见何婉华对妈妈说不堪入耳的话,恨不得立刻冲出去堵住她的嘴。
可她知道,她连养活自己都成问题
再醒过来,眼睛早已经红透,脸上也挂着斑驳泪痕。
终于等到周六,许岁倾照常提前半小时去画廊做准备,营业之前简单打扰了一遍。
看到最靠右边的墙上还挂着自己的画,心里升起一股满足感,挺开心的。
伊林是接近中午时候才来的,只是这次自己开了车,没看见那个年轻男人。
一进门就特别雀跃地走到许岁倾面前,唇角勾着,“岁岁你知道吗?我刚刚在过来的路上,又有个英国的买家打电话,说很欣赏你的画呢!”
她越说越兴奋,“你猜猜,卖了多少钱?”
许岁倾犹犹豫豫,大着胆子说出上次卖出的价格,“两两万吗?”
伊林伸出右手,凑近在她面前晃着,“五万!”
这话吓得许岁倾瞪大眼睛,满脸写着不敢相信。
“那个买家还说了,以后要是有你的画,第一时间就都留给他,价格好商量。”
伊林边说着边朝墙壁那边走过去,准备把挂着的画取下来,“老规矩啊,到账了我把钱都给你。”
许岁倾连忙拒绝,“不好的伊林姐。”
她知道伊林在自己经营着画廊的社交媒体,会定期把画拍上去,肯定是通过这样被人看见的。
所以不管怎么说,都不能把全部的钱收了。
最后在许岁倾的坚持下,伊林同意拿走其中的两万块钱。
不过比起这三万块,被人认可带来的满足感,才是她最喜欢的。
下午接近四点钟,许岁倾一个人守着画廊时,接到了许平昌的电话。
第一遍她没接,按下静音便置之不理,但接着又来了第二遍。
到第三遍的时候,许岁倾接了。
那边声音听起来还算正常,但并没有任何情绪,就如同暴风雨来临前夕,“晚上回家吃个饭。”
家?
许岁倾只觉得太过讽刺,不由得从鼻间溢出冷笑声,本能的反应便是回绝,“我兼职八点结束,来不及。”
她料到必定没好事,说完就准备挂断,又听见许平昌叹了口气,“你那兼职一天赚几个钱?我双倍给你。”
“这不是钱的问题,是信用问题,我既然答应了就不能请假的。”
许平昌终于忍不住,换了副严厉语气教训,“许岁倾,我一直以为你很听话的,以前从来不干和我对着干,怎么这次回来完全变了呢?”
刚说完,听筒那端传来何婉华令人作呕的声音,“既然不愿意回来,那我们过去总行了吧!欸,那个画廊叫什么”
许岁倾捏着手机的手指攥紧,过了几秒轻声答应,“我晚一点会回来的。”
那天许雅文跑到画廊闹事,离开之前的威胁还言犹在耳,该面对的总是要面对。
更何况,她不想再给伊林添麻烦了。
挂断后做的第一件事,便是从包里找到名片,拨出那串数字。
嘟嘟声响起,许岁倾嘴唇被抿得发红,指甲深深陷进掌心。
“喂。”
那边传来的声音低沉醇厚,让慌乱的内心得到抚慰。
她手握成拳,松开后小声询问,“那天你说的提议,还作数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