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强眼眶通红, 滚落懊悔的泪水。已经失去人形的半边头颅，诡异地弹出窃蛸怪独有的独眼触须，跟着颤抖的身体微微摇晃。
他不想的，真的不想的。他只是想得到一些灵感, 只是想利用窃蛸怪所说的秘密传承, 给不熟悉精神方向的人类研究添砖加瓦……还有一点点虚荣, 一点点期盼……
“海蛸……骗子！”
左强喉咙里挤出怨愤的低吼。
要不是相信海蛸人已经臣服，相信可以合作，他绝对不会偷偷带出这只窃蛸怪！
左强还记得改变命运的那个夜晚, 一只生长速度超出预计的窃蛸怪, 居然发出了他能听懂的声音。
这意味着这只窃蛸怪即将进阶E阶，左强本该上报中断, 但观测到的稀有数据让他有些不舍。
他听到了窃蛸怪的诚恳解释，它有着曾经和宋终沟通的部分记忆。百眼之岛本身, 是海蛸一族的传承与载体, 融合收集着每个死在岛上的海蛸人最重要的一段记忆。
宋终杀性太重、不肯相信海蛸，但它愿意代表海蛸一族展现诚意。
左强有天分，但在全世界汇聚而来的专家中一直算不上顶尖。海蛸的建议像点亮他的色彩，只需要一点全新的灵感，获得的道具突破所有人都惊叹无比。
确定海蛸没有骗人, 给出的建议也没有暗藏祸心，左强藏起了海蛸。他在精神类研究中越来越出名，也越来越害怕被人发现。
直到有一天，左强忽然发现，崇拜他的学生在夜里偷偷和他身上寄生的海蛸沟通。
年轻人压抑着兴奋，带着让他惊恐的恶毒，“我也可以给你力量！说好了, 一个人，换一个方案……”
左强不敢想学生是怎么发现的，也不敢想，自称会跟着他一起休眠的海蛸有没有偷偷溜走过。好在已经抵达实验区，他天天叫来探索队里最强的安德烈守门，把学生关了起来，才能有片刻安心。
但噩梦还是到来了。
“骗子……”左强含糊地骂着，成了锻造室前战斗微弱的背景音。
锻造室内的窃蛸怪尚没有完全长大，独自应对人类升级换代过的战力有些吃力。
“方兴”眼球转动，泪流满面，比他更委屈，“我哪里骗你了啊，老师。人类为什么就不能我们相信一次？我们本可以共同抵抗异族神！你们想要研究精神力量，海蛸的梦魇是最好的搭档啊。
“海蛸一族示好了那么多次，你们都不肯相信，宋终不肯接受我们的诚意，你们不肯一起走向新时代，不肯让我们拥有宋终一样的力量。连让她用我们的神器开炮，都需要反复确认。哈，真是严防死守啊。没办法……”
他越说越快，模仿出的人类发声中，多了古怪的混音，“我们只好——去做异神的狗！去做它们的奴隶！求它们饶我们一命，求它们赏点吃的！”
他控诉里的怨恨不甘，不比左强少，仿佛真的是走投无路，被迫投靠。
挥舞着的触须狠厉刁钻，和委屈不甘的声音截然不同。
构装体小车充当临时盾牌挡在最前面，被抽得砰砰响。要不是材质不同，早就被倒钩和强韧触须碎尸万段。
小队长忍不住冷笑，“诚意？不吃人就是你们的诚意？让人类依附你们才对是吧？”
“宋大佬不同意与你们合作是对的！吃过人的家伙，就不能活着！”
火焰中触须四分五裂，锻造室宛如海怪巢穴，大大小小窃蛸怪倾巢而出，和原本轮换休息间隙来押运的队伍战成一团。
爬出锻造室的窃蛸怪越来越多，但挡在前面的队伍都不是吃素的，刃光湛然，偶有炮火轰鸣。
没办法，一线战场的炮弹资源都不多了，内部出事，弹药也得省着用。
收到一线消息，指挥中缺少的一环情报得以补足。
唐之潜气得眼前发黑，一时说不出话。
下面拆城墙的建筑队成员，气得破口大骂，“难怪安排到测试场的队伍接连失联，指挥中心和灯塔都没人逃出来。是海蛸伪人在骗人！好不要脸！”
靠寄生遮掩的窃蛸怪是极少数，但看左强的一贯行事就能发现，寄生也无法完全躲过系统和各类道具甄别，他是不得不离群索居。
平时窃蛸怪入侵不容易，但没了系统辨认，进阶后的海蛸人冒充人类，成了失陷区域最大的麻烦。
建筑队调转方向，将拆下来的材料建成临时墙垛，在一线防线内，再设一道警戒窃蛸怪的防线。
外忧内患间，年莲冷静地按住气炸了的年轻人，“省点力气。等会多抢回来点资源。”
她翻开草稿本，翻到前面画的一张草图，“小唐，确认一下哪里的队伍还能抽出人手。从这三个点炸开，如果没有人操作警戒系统，拆掉这部分结构应该能突入进去。选个头小、敏捷高的，容易通过。”
只看静悄悄的测试场，就知道里面的队伍已经凶多吉少。
整个实验区都是建筑队一点点建起来的，对位置再熟悉不过。
唐之潜眼前一亮，认出来图纸画的是哪里，“测试场建设草图！这里离3号仓库近，窃蛸怪吃的是血肉和含有神秘精华的物质，炮弹它们最多能消化生态化的那一部分。仓库肯定还在！我这就确认人手！”
轰——
炮火落下，实验区内部多点开花。一直相当寂静的多个区域燃起火光，最高处的灯塔被击裂，地面也精准裂开。
虽然还没有足够资源支持夺回灯塔，但尝试点燃、给怪物制造麻烦还是可以的。要是还有幸存者，也能抓住这次机会。
Ummm……
海蛸人黏稠含混的嘶鸣声中，破碎的建筑爬出一团团触须，贪婪地卷向所有人。
灯塔碎了一半防护层，最顶端的长明灯歪倒，豆大火光明明暗暗闪烁。
烤红的部分触须无力垂落，纤细的独眼
触须上，挂着原本守塔人的头颅。
触须裹着断开的身躯，宛如屠宰场的铁钩，密密麻麻挂在建筑外，风沙卷过，发出沉重声响。
“方兴”诡异地笑了，“痛苦吧，愤怒吧，惊恐吧，你们沸腾的血液，更加适合孵化哦……”
“去死啊啊啊——！”离灯塔最近的小队恨得眼睛发红，怒吼着冲开几只窃蛸怪。
一只变大的窃蛸怪就是一个战场中心，窃蛸怪的背刺将战局拖得更加复杂，从高处看，内部已经提前进入混战。
测试场裂开的地面通道散发着轻微水腥味，内部遇到的窃蛸怪等级都不高，但数量多得令人头皮发麻。
尤其窃蛸怪擅长装死和死后分裂繁殖，刻意用数量拖延时间时，突进的队伍打得相当吃力。打开通道后明明仓库近在咫尺，迟迟没法开启。
汇总来的弹药和伤药储备数量在快速见底，但战场上一刻都不能停。
唐之潜急切地按下通讯，“——到哪里了？”
“噼啵……”
剧烈燃烧的声音传出耳机，回应她的是个年轻女声，“1队已开启仓库。卫队长自爆牺牲打开通道，我是卢行，暂代队长。运型构装返程中。”
唐之潜嘴唇抖了一下，手下不停，记录确认的仓储清单数据。
工程方向负责人临时充当指挥，清楚实验区有多少建筑材料、大概有多少储备。但到底哪个仓库储备了多少战斗资源，压根不是一个体系该获得的消息。
好消息，最近的仓库有物资储备。坏消息，只有十分之一。
构装体小车驶出坑坑洼洼的通道，为坚守的战壕带来了一场及时雨。
一线战壕爆发出一阵激烈反击声，将已经逼到海岸边压下来的沙尘击退，有了一份喘息之机。
卢行搬完所有物资离开空仓库，仓库门上，鲜红的血肉和粘稠的蓝血一起燃成焦黑，分不清谁是谁，开门门阀上嵌着一只骷髅手。
队友沉默着撬了几下，骨手却死死抓着不肯放开。
她还记得冲出去前那混不吝的笑声，“都别抢，我是泥蝉血脉，脱壳是拿手好戏！战场还在等我们的好消息，快点，抓紧时间！”
但泥蝉也没法在高温中连续脱身，大胖子在火光中飞快变成一具骷髅，烈火和小型爆炸将人和堵在门口的海怪一起烧焦。
“新指令，我们去监控室，中止测试场内部的信号屏蔽。”卢行深吸一口气，“我们需要确认其他仓库通道安全，我相信……总有人还活着。”
小队借着仓库补充了一批资源，继续向前，爆炸击碎了堵门的窃蛸怪，也吸引了其他地方的怪物靠近。
低弱的求救声四处回荡着，但确认真的是人之前，谁也不敢贸然去救。
监控室和入口通道在同一层，只是监控各个实验区域外侧，避免意外入侵和实验事故。
用建筑师们的图纸绕了小路，击退又一批窃蛸怪，卢行得以看清被窃蛸怪占据的监控室原貌。
监控室最后的血迹留在信号屏蔽台附近，一整面墙的屏幕有的碎裂，有的黑屏，也有的一闪一闪的，还在运转。
上下十几层测试场走廊里，还能看到的地方几乎都涂上了黏稠的液体，更适应窃蛸怪活动，也意味着它们曾经过。
有的仓库已经被打开，有的外面徘徊着窃蛸怪，卢行飞快记忆着路线。
往下看，最下面几个层卢行印象深刻，那里是保密等级最高的实验，闲人免进。来到实验区，那几层的研究者，卢行只见过负责人魏专家。相当神秘。
还能看到的屏幕上，最重要的实验层被破坏殆尽，是破坏最大、窃蛸怪最多的区域。
窃蛸怪挤在一起，几乎看不清原本的墙面，肢体碎块鲜血淋漓地被吞没，只剩一圈圈海葵似的触须挥舞。
实验区人口比不上大聚集区，但也有近万人。大部分是建筑工程队的，没办法，大工程快速建造需要大量的机械和人手。剩下的，都在测试场忙碌。
光卢行听说的，测试场应该就有一千多人。
但现在屏幕能找到的人数，已经只剩一半。
仅剩的几百人像猪猡般被推挤在一起，浑身膨胀发蓝，有人胀大挤满了防护服，渗出黏糊糊液体，头颅歪倒着，神色一片混沌失神。
面罩几乎都被撬开打碎了，眼球似的卵一颗颗嵌在头颅中，长着软刺的刺巢幼体不断膨胀，隐约能看到它们怀抱的沙血人一样的触角。
怪物幼体有的从地上的血肉中孵化，有的破开人类身躯诞生。它们爬上被麻痹瘫软的人类，飞快吞噬成长。
测试场光洁的地面已经变成了深海模样，成为怪物建造中的新巢穴。
可以想见，如果发现得再晚一点，从实验区中心爆发的怪物潮会多么可怕。
身后见多了血腥战斗场面的队友干呕着，挤出不似人的悲愤咆哮。
卢行脸色煞白，坚持着一点点辨认怪物群中的幸存者的状态，猝不及防看清了被围在靠内侧的中年女人小半面庞。
她只知道言亦秋参与了新的保密实验项目，没想到，老师也在这里。
言亦秋身体蜷曲着，像抱着什么东西。仔细辨认，边缘像个被扯下来的喇叭。
卢行手忙脚乱地将对讲耳机改变频道，终于听清一道微弱的声音。
“窃蛸突袭测试场。指挥中心陷落，1号、9号仓库陷落，钟在7区。重复，窃蛸……”
歪斜挡着言亦秋的几人嘴唇轮流翕动，有人已经昏厥，依然机械性喃喃重复着不知何时能传出去的消息。
“老师，各位，坚持住。”卢行忍着泪，按下通讯。
破碎的面罩漏出声音，底层窃蛸怪蠕动着，没有注意人类喃喃着的声响。
“来人了——”言亦秋以最后的力气撕开防护服。
防护服不仅隔温，为了不浪费，吸收热量的模块，也被道具组挖空心思做成了压缩状态，形成小小的神秘能回路。
强行短路的回路上燃起一簇微弱火花，不起眼，甚至没能灼红近在咫尺的皮肤。
“人类……”藏在窃蛸怪群中的E阶窃蛸怪发出恼火的嗡鸣。
言亦秋对着印象里的监控方向笑了一下。
突然袭击中，她甚至有些怨恨测试场为什么建得那么隔音、那么坚固。底层在反抗中几乎被打碎，却没能引起一点声响。
看着身体一点点融化膨胀，窃蛸怪的常见技能早就被分析明白，研究员们相当清楚这是什么。除非宋船长带着神奇道具出现，他们绝无生机。
注入的毒素迷幻而昏沉，但没有传出消息，所有研究员不敢昏，不敢死。
窃蛸怪突袭时过于聪明，直扑重要的负责人。言亦秋本是队伍里最不起眼的助手，意识到通讯出问题，找到机会夺下了喇叭。
好在他们等到了。
濒死倒在一起的躯体中，猛地响起尖锐的喇叭警报声。
混沌的意识只记得最后以原始方法口口相传的消息，一个个人挣扎着抬起手，撕碎防护服。
点点火苗燃起，汇聚成火线，被刻意压在最底部的弹药轰然炸开。
一颗颗卵被炸碎，窃蛸怪嘶鸣着挥舞触须，被烤出浓烈焦香。有的匆忙抱起幼体，有的下意识外逃。
“人类——！！！”
小火苗眨眼变成烈火，拥挤的人形火炬翻滚着抱住怪卵，也抱住附近的窃蛸怪。
火光吞没了底层测试场的屏幕，卢行只看到老师最后的口型。
“加油。”
像每次督促她学习时一样。
轰——
爆炸声从地底传来，建筑随之摇晃，卢行心颤了一下，加快速度打碎扑上来的窃蛸怪。
她听得出来，是离那几层最近的仓库殉爆了。
火势蔓延，地面震荡着，被爬上来的窃蛸怪撕裂冲开，疯狂的火焰追逐着窃蛸怪，也吞没着测试场的一切。
窃蛸怪外逃消息已经汇报出去，卢行掏出刚拿到的几颗触发式引.爆.器放在出口边缘，用力眨了眨眼睛，“前面就是6号仓库。紧挨着7号。我们快走！”
窃蛸怪对建筑的破坏太大，火势已经失控，得在全部殉爆前抢救出最后的资源。
而且——开启这次任务时，工程负责人告诉了她“钟”是什么。
银色传说级道具，绝对不能落在怪物手中！
测试场建筑剧烈摇晃着，地下溢出爆裂的火光。
完整的实验区地面塌陷歪斜，爬出一只只烧得泛红的触须。
“这不可能！废物，都是废物……”
“方兴”怒气冲冲地踹开左强，抱住它气息奄奄的中年男人歪倒，几根触须爬出躯体，卷起只剩一层皮的身体嚼碎。
及时补充的资源将锻造室彻底打碎，最大的几只窃蛸怪抛开断裂的躯体，潮水般涌出。
迎战困住它们的小队追上穷追猛打。
年莲脸色微变，“不对，它们要突围！”
声音未落，四处奔逃的窃蛸怪已经汇合，目标明确地涌向战壕。
挥舞着的触须转瞬即至，撕开防线一角。
“方兴”身边只剩几只抱着卵和刺巢幼体的大窃蛸怪，一条混着血色的黏稠道路，蜿蜒铺到了海边。
石金抗下势大力沉的一击，刚长出来的肢体泛着层层幻觉般的痛，它已经想不起来这样的冲锋重复了多少次，几乎只能靠战斗本能前进。
人类难以辨认风沙的变化，但它清晰感觉到
，大祭司使用的神赐力量改变了。
猛攻变成了能维持更长时间、效果也更弱些的能力，沙血人得以不断恢复，但一次次的痛苦并不会消失。
人类……就不会累吗？
“是我啊，沙血阁下！”
“方兴”捂住被切断的触须，堪堪停在石金身边。
石金迟钝的大脑过了一瞬，才反应过来，本该继续战斗的人类没再扑上来，冲出战壕的是和沙血人合作的海蛸人。
海蛸人黏稠的血色涌入海中，石金看清，茫茫沙尘后，受创的队伍猛然收缩，破碎的战壕中只剩反复拉锯中被打得七零八落的武器碎片。
石金有些不可思议。
它们起码打了快十个小时，人类始终一步不肯退，就这样后撤了？
引诱陷阱之前就用过几次，集火中，石金付出了半身重新生长的代价，彻底死在身边化作刺巢的族人数不胜数。
石金晃了晃触角，将疑问传递到后方。
见沙血人没立刻冲锋，顶着人头的海蛸人面庞扭曲，“我们会随您一起冲锋！为伟大的热砂大君献上胜利！人类已经失去大部分资源，爆炸换成了投石，不过是装样子——”
“滚后面去。”石金不耐烦地拍开它，人头受重击骨碌碌滚落，只剩一个独眼光头。
石金触角晃动，接收着大祭司传来的简短消息。还没听清楚，短暂减弱的炮火轰鸣声再起。
哗啦——
金蛟号猛然展开迷你飞翼，低空划过海面，扑通砸在海岸边缘，取代了一截后撤收缩的战壕。
只有一点点压下来的沙尘暴，持续推向前方，在空中不断消耗着炮火。
无尽的沙尘后方，热丘大石按着无法愈合的伤口，脸色越来越难看。
封锁区域的消耗太大了。人类显然已经看出来，它没法额外借用神力压制他们。能使用的力量都不多。
沙血人数量比人类少得多，全靠它给予的治疗，才显得人数众多。
快速吞没这座聚集区已经不可能，每死去一个族人，它的心都在滴血。
接连和人类指挥交手，它一时也无法确定，前方是陷阱？还是……
高墙上，唐之潜满手都是冷汗。“老师……空城计，成了？”
第282章 第 282 章（二合一+1.7w加更）^……
从唐之潜的角度恰好能看到缩小的防护圈, 接连冲锋的安德烈刚倒下就昏了过去，临时医疗已经忙得不可开交。
放弃了一半面积，战壕缩小，腾出了一批边缘警戒着的武器, 正在匆忙换下几乎烧红变形的炮管。
登上海岸的金蛟号后半截已经彻底断开, 飞翼再难升起。它挥舞着的护板换成了真的船舷, 甲板被厚厚沙尘淹没。
倒在沙尘中的干枯躯体里，爬出一只只迷你刺巢幼体，被从后侧逐个掀翻砸碎。
连续爆炸的测试场部分沉进了海里, 只剩两个仓库, 在争分夺秒地抢救运输。
最高的灯塔炸开后被窃蛸怪压得歪斜坍塌，B9实验区最高的建筑, 只剩下只建了外壳城墙的工程。
所有对外联络的手段都没了用处，只能寄希望于到了联络时间还没联络时, 各岛发现意外。
昨晚刚联络过, 下次联络隔天，准确的说，是36小时。
怪物们卡准了时间，联络后才过了几个小时就动手突袭。
还有大概20小时才到下一次联络。
战斗已经足够节省，即使剩下的资源全部抢出来, 也不够扛到原本的联络时间。
“激怒它。”年莲眺望着迟迟没有强势压上的战线，稍松了口气。
她对学生点了下头，草稿纸上写着几个词，让唐之潜自由发挥。
唐之潜瞥了眼沉没的半边测试场，不死树根还没有拿到，几只沙血人在火光外尝试突进，被点射逼退。
据司夜之岛的反馈, 不死树根不启用时，异族很难察觉它具有遗迹传承气息。还没找到，也算是好消息。
风沙卷着气急败坏的窃蛸怪吼声传来，唐之潜按响喇叭。
因疲惫干渴变得嘶哑的声音有些破音，“喂——没脸没皮的窃蛸怪！胆小如鼠的沙血人！你们怎么不打了？”
海蛸人蓝色脸庞泛着青，石金触角恼火挥舞，反而后退了些，避开密集砸落的投石。
“你们为什么不敢直接出来杀我们，非要封闭我们的沟通？非要放进来卧底才敢动手？你们在怕……在害怕我们！害怕宋船长！倾一座遗迹一个神明的力量，只敢对抗我们一个小小的聚集区哈哈哈！”
唐之潜的大声嘲讽回荡在空中，“我们f级时会被你们的最低级杀死，随便杀得血流成河，窃蛸怪，人血好吃吗？铁板章鱼好吃吗？现在我们的武器能挡住你们的C阶B阶，马上就要有自己的A阶！”
“不知道我们怎么发现突袭的？我们能检测到你们的神，我们就能利用这份力量。你们还抱着上古时代的玩意，当着野人——好吧，你们也许就喜欢做野人。
等着瞧吧，我们死在这里，会有后来者！你们要不是仗着有偏心眼的神庇护……哈，神力又如何！他们根本不配做神！”
热丘大石和冲在最前面的石金，脸庞同时抽搐了一下。
石金看不清人类的轮廓，却能听到不断的喊声。
喊叫的内容太过离奇，它第一反应甚至不是愤怒，而是惊愕。
那个人类强者不在，能帮助人类的春神和那位神秘力量的神明，都离这里很远。
它本以为，没有了强者庇护，抛开那些奇奇怪怪道具，其他人都只是待宰的羔羊，很快就能解决。
顶尖强者光辉照耀下，普通人类的力量像一簇微弱的火苗，宛如烈日与萤火。在沙血人知道的世界里，高阶的压制从来是一条铁律。
但就是这些普通人类，将大祭司带领的它们、将里应外合的海蛸，死死拦截到现在。
他们甚至只有一个D阶，却敢看不起强大的它们，甚至……亵渎神明。
何等的狂悖，何等的骄傲！
他们——
怎么敢？
从唐之潜的喊声开始，还醒着的人忍不住都笑起来，越笑越大声。
“胆小鬼！”
“只敢捏软柿子！”
“一群只敢仗着神明庇护的废物！”
减弱许多的炮火声混着剧烈投石声砸在战线外，驱散层层叠叠沙尘。被封锁的天地间，一时只有人类的笑声回荡。
歪倒破碎的测试场建筑里，漏进来的海水将前路变得越发艰难。
“收到收到，目标南部！出发！”运型构装小车扬声器传来电子声，被臂型构装抓住，一点点上浮运走。
烧得半蓝半红的断裂触须四
处漂浮着，断断续续爆炸的建筑深处，窜出一只残留的窃蛸怪。
卢行带着队友抢救出最后一批浸水的药剂，打退窃蛸怪，听到上方的笑声，自己却笑不出来。
本该在附近的不死树根还没找到。
“小队长！”队友喊她，地面模糊的血色里，被找到几个字。
“怪，钟。”
队友神色复杂，“是第一个突入7号仓库牺牲的小桂写的。但是……那个后逃掉的窃蛸怪身上没看到有道具啊。”
卢行当机立断，“我上楼追踪那个跑掉的。”
队友急道，“爆炸还没结束，楼马上塌了！上面还有乱爬的小窃蛸怪！”
“从外墙上去。我是飞行员，也有攀爬训练。”
老师曾经看到宋大佬事迹时的笑语，回荡在卢行耳边，“迎难而上，勇而争先。大敌当前，谁能畏缩不前？”
“我们一起！”队友将建筑裂缝砸得更大，率先爬了出去。
破碎的外墙像无数荆棘丛，建筑疯狂摇晃，比飞行员考核时的离心转动还令人头晕目眩。
接受多种供能的外骨骼相当皮实，在灿烂阳光中始终没有罢工，辅助她不断斩杀怪物。
卢行爬上高处回头眺望。
——找到了！
居高临下，她一眼看到那个被打断半截独眼逃跑的窃蛸怪。
海葵似的触须中，一团浅浅的冰白色微光闪烁着，上面赫然是一口精致的木钟。
卢行扯开防护服背后，薄膜组成的翼装弹开，一跃而下，宛如轻盈飞鸟。
飞行员迫降的降落伞和滑翔翼一直用不上，现在刚好。
飞鸟从空中坠落，剧烈风声中，卢行丢下最后一颗弹药，趁机落下准备捞走木钟。
小球撞在窃蛸怪身上炸开火光，却没阻止窃蛸怪的逃亡，火光一闪而逝，窃蛸怪毫发无损。
光芒闪烁得越发快速，卢行心里咯噔一声，想起刚刚听说的道具效果：
它能吞噬生物，也能吞噬攻击。
只是使用效果后会有大危机失控，不能随意开启。
呼——
风声中，带骨钩的触须抓来。
卢行咬了咬牙，滑翔翼微微转动，顺着带起的流风，一头跳进触须深处，抓住木钟。
混乱的战场边缘，热丘大石被骂得脸色阴沉，挥手扬起更密集的沙尘，一点点蚕食着人类的生机。
微光闪烁间，热丘大石顿了几秒，才猛然惊喜地抬头。
“曾出现过的遗迹传承？！热砂大君赐予了我们指引——夺回本应属于我们的遗迹馈赠！”
飘荡的气息一直很模糊，直到刚刚！
沙血人咆哮着发起又一轮冲锋，“只有人类的血能洗刷我们的耻辱！”
破破烂烂的实验区侧面，窃蛸怪狰狞地挥舞着触须，与人类决一死战。
触须收缩绞缠，卢行看到系统面板显示血量卡死在满值，但失血的疲倦让四肢虚软。
异族说宋大佬死了，说她不会来了。
笑死，怪物们只敢趁着大佬不在欺负人，谁会信这些鬼话。
卢行有时会想，如果没有宋终，如果没有一次次的天灾危机攻略，她和老师会怎么样。
最绝望时好像已经过去很久，那时老师病得昏沉，她饿了两天，终于碰到自然小岛，又有该死的老鼠怪。
要是那时渴死饿死病死，她比F阶海怪还弱得多。
海上弱肉强食，弱者生如浮萍，没有海怪也有四处抢劫的团伙。
即使知道硝石有用，大米好吃，但朝不保夕的日子里根本没法去想长远之计。
直到遇到宋船长。
极昼的高热烤着脸颊，破烂的防护服已经没法挡住热度，早就烧起来的几个燎泡像是破了，黏糊糊的。
蒙上一层风沙灰暗的阳光中，卢行身体越来越沉重，恍惚想起神龙那抹耀眼的金光。
宋大佬拼命战斗时，也是这样吗？
她好像，没法像宋大佬一样厉害了……
卢行抱着木钟，竭力砸开庞大的怪物，神秘值燃烧着为她加速，逃出束缚，但触须仿佛无穷无尽，拖着她下坠。
“卢！”一股巨力推飞卢行。
时常会有的协助飞行练习，让身体挤出最后的力量自然动了起来。
破烂的滑翔翼顺着力量向前，僵硬抱着木钟的少女像一只低空飞行的鸟儿，带着木钟落向不远的城墙根。
热丘大石撕裂脸上的伤口，血染的沙砾如箭矢腾起。
砂箭划过空中，被发现时已经落下。
曾是B阶的祭司，即使降阶，抽出力量展开的袭击也不是人类能轻松追上的。
“卢行——！！！”唐之潜满眼血丝。
鸟儿折翼，女孩抱着木钟坠落。砂箭落下闪了一下，骤然消失。
古怪的甜腻香气升起，冰白光芒与血色交织。
再次展开冲锋的沙血人攻势烈度骤然上涨，刚刚稳住的战线步步后退。
残破的构装船船首的金色漆已经剥落消失，它摇晃着，抖落满身沙尘，像一面护盾，死死挡在人类前方。
“我乃神龙麾下金蛟，覆海大圣是也，不许走！！！”
砰——
失去了外壳和搭载的武器，只剩暴露出的机械结构艰难运转。曾经完全展开足有百米的构装船只剩十几米，短短一截，被摔出很远。
安德烈带领的小队冲出船首，和战斗中表现出强势力量的几个沙血人一起滚落。像一朵浪花，坠入被沙尘淹没的地面。
人形窃蛸怪跟在后面，看都不看破碎的金蛟号一眼，叫走蠕动着的同族，“人类造的这玩意，又臭又硬，比金魄一族还烦，根本啃不到好处。别过去。”
燃烧的核心颤动着，爆开一团火花，吞没了越过它的沙血人。
围绕着不死树根尝试建造的大型工程，城墙远离沙血人的一边已经被拆掉，变成涌向一线的投石与物资。
一线战场的轰鸣声不绝于耳，所有人都在拼命，坚持得更久。
年莲眼瞳倒映着城墙下升起的微光，“不死树根可能要失控了。开启梦魇之土，组合建筑。”
唐之潜明白她的意思，惊得抽了口气。“老师？现在建建筑？！‘通天’测算出来建筑成功概率不到0.01%！我们现在没有新的双核心支撑，资源和图纸都不够……”
怀里厚厚的一卷图纸仿佛在发烫，灼得她心神不宁。
从巫妖之塔带回的图纸、石板上记载的知识被破解，变成了新的道具、新建的玄武、修复中的多座损毁建筑，建筑师们的能力一日千里。
宋船长的接连晋级和告知的许多传说，让建筑师们找到了灵感：
全新的物理理论，将神秘能量和意识能量并入科学理解。
传说某种意义上意味着人尽皆知，前两个时代文明乏善可陈，人类代代相
传编造的传说故事，恰恰是最大的宝库。建筑玄武、英灵盘古的不同寻常效果，佐证了这份灵感。
有了银色品质的核心，他们不仅要建造建筑，还要试试建造一座顶尖建筑，以它撬动更大的传说。
人类一点点有了力量，但顶尖的力量还是太少太少。宋船长独木支撑，太辛苦了。光靠努力进阶太慢，医药和机械道具各类研究都在拼命尝试突破。
一座可攻可守的特殊建筑，或许能改变现状。
可惜材料有限，所有建筑师技能不够强，建筑离建成还有很远。
现在无疑是最糟糕的建设环境，什么都没准备好，连已经建成的城墙都坏了一部分。
但……
年莲平静道，“让不死树根脱离现状，我们更是腹背受敌。资源告罄，只能搏一下了。即使我们终将失败，也为之倾尽全力过。”
苍老的建筑师像回到了年轻时，按响对讲耳机发出新的指挥后，才回头看向唐之潜。
“我想了很久传说与现实的联系，现在，或许是最可能成功的。”
她注视着战场上倒下的身影，“现在，不止我们活着的人在努力。所有的牺牲都会有所回报，生与死的距离，近在咫尺。”
围绕着幽黑的城墙，建设队伍再次动了起来。
只是这次少了许多人，也少了许多构装体。
系统被隔绝，唐之潜甚至不知道图纸是否还能用。她抖着手，取出图纸。
紫色品质【船舶配件建筑雏形图纸】。
“笔记你拿好。论坛帖里都有，但要是用不了系统，就只能靠烂笔头了。”年莲掏出厚厚的笔记本。
“说句自夸，不知为什么，宋船长带回的建筑雏形图纸知识，很多与我接触神秘因子后的想法很像。也许这就是真理总是相同吧。要是能活下去，记得好好看笔记。”
交替闪烁着光芒的不死树根，被构装小车一点点拖到中心塔楼下方。
城墙重建了一截，城内绵延散开的地基上，一个个建筑师拿着小小的建筑构想模型，紧急完成着最后的范围搭建。
年莲接过图纸，引动神秘因子触碰时，图纸散成了一片浅白微光。
光芒迅速向外蔓延，B9实验区周围猛地露出一圈微黄的光幕。
赫然是笼罩着区域的神力屏障。
光华完全笼罩了城墙内的工程区域，冰白枝条探出不死树根，血色蔓延开来。
唐之潜难看地笑了一下。
意料之中的，建筑没有完成。材料不够，核心不够，力量缺口太大太大。或许甚至没办法在不死树失控前，勉强达成平衡。
浅白微光如云雾凝滞，唐之潜渐渐看不到阳光。
太阳煌煌照耀天地，却看不到卑劣的阴谋苟且。它无情的高悬于天上，只有人类自己能救自己。
为了新建筑，建筑师们想方设法调来了许多材料。
不死树，梦魇土，死灵砂……
人之心。
地面在震动，地面一直在震动。
老李没法深想到底是哪里又在塌陷、又被攻破了，只顾着拖着伤员后退，狼狈地躲开滚滚风沙里炮火砸飞的碎屑。
生存空间一点点缩小，连锋利的碎块也成了小杀器。
风沙中的炮火声只剩一小片地方，一截截战壕防护墙被突破，身后据说要努力尝试建造新建筑的城墙，也安静了不知多久。
黄沙滚滚，他已经看不到构装船，也看不到治疗后奔赴战场的一个个伤号，更没空回头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
老李再次跌跌撞撞从地上爬起来，从破碎的防护服面罩里呸出满口沙砾。
他脸上一塌糊涂，分不清是血是泪，握紧了不知从哪具尸体上拿起的豁口斧头。
“贼老天，不公平！我就想活着……活下去而已啊……凭什么要我去死！”
黑色城墙上渐渐长出一根根冰白枝杈，像不死树根，但又完全与砖缝相嵌，泛起一层诡异暗光。
流到城墙根的血水凝结成冰，好像和高温极昼天气处于两个世界。
热丘大石带着族人登上实验区，迟迟没有攻破的最后一段围墙战壕后，被抢回去的尸骸堆积成山，武器碎片沿路丢得到处都是。
“我们登上了人类的船！垂死挣扎的愚蠢家伙马上就要变成我们的食粮！”吵闹的海蛸人手舞足蹈地兴奋喊叫着。
热丘大石捏住它的独眼，冷冷道，“三小时前你就这么说了！”
“这个……这个……”海蛸人僵硬地说不出话，它怎么也没想到，人类明明已经没多少武器，却能坚持到现在。
“闭嘴！”热丘大石丢开海蛸人，擦掉伤口越溢越多的脓血。
登上人类的船，根本不是它的目的。战斗到现在，夺取到的资源太少太少。
没能快速杀死人类，没有夺取足够资源，明明已经找到的遗迹传承也没拿到，族人一个个倒下……对它来说绝对是一场丢脸大败。
能够和全力以赴的沙血人打到现在，它已经确认，人类并不是孱弱的、愚蠢的、只配作为祭品的新时代虫豸。
它甚至不知道，人类究竟是怎么坚持到现在的。
神赐的沙尘能力能将一切变成干枯的沙砾，本该早已变成一地流沙的人类却像泥潭，将沙血人深深陷在了里面。
如果不是资源已经耗尽，如果人类没有抗拒神明，也许它会接受人类的。
热丘大石触角动了动，捕捉到一丝信息，脸色顿时凝重起来。
躲在外面的沙血人只传来一个消息：人类在欢呼，宋终回来了。
“该死的丧钟号！太快了……”热丘大石脱口而出，看着前方越发虚弱的反抗，又摇摇头，“不，太慢了。”
离攻破人类防线只有一步之遥，宋终却已经重新出现在海上。
再不走，就走不掉了。
脓血流了满脸，热丘大石抬手加强沙尘，下达新的指令，“宋终回来了。拿到资源就离开。”
这一战，它付出的代价太大了。
只能胜，不能败。
海蛸人讨好的笑顿时凝固，声音高了八度，像只被掐住脖子的尖叫鸡，“宋终——？！”
它的高音戛然而止，热丘大石将尸体丢给疲惫的族人，难得多了一份柔和，“多吃点。”
“冲过去，拿到遗迹传承！”
深陷在沙血人中的窃蛸怪迅速变成一团团柔嫩口粮，刺巢幼体嵌在上面，学习窃蛸怪方法汲取寄生体快速长大。
触角甩开血污，沙血人跨过碎裂无用的骨钩，将血潭泥泞里最后的错愕面容踩碎。
当狗，就要有被杀了吃肉的觉悟。
巍峨的城墙沉默矗立，热丘大石捕捉到一丝微光闪烁，却看不清后方在发生什么，只能催促族人继续冲锋。
黑白交错的墙壁下，一片浓黑冰冷，向整个实验区尚存的地面蔓延。
闪烁着即将熄灭的昏暗油灯被幽冷地面吞没，温暖的火光闪了闪，褪去长明灯的暖黄，只剩幽幽的暗光。
战壕里，已经恍惚的老李呵呵笑了出来，“见鬼的建筑到底好了没？算了，没关系，难怪你们这么着急，是宋大佬回来了啊……”
“能和一群比我高的等级打到现在，是我们的研究厉害啊。我们在等我们的建筑，在等我们的船长，你们在等什么？”
最后一声炮火在空中炸响，他和身边最后几个能动的同伴一起冲了出去。
老李眼眶充血，嘶哑地大喊，“宋大佬回来了！宋大佬会为我们报仇，你们都该死！！！”
“你们的死期到了！”
“死期到了！！！”
冲出战壕的人与高大的沙血人撞在一起，手臂，双腿，牙齿，头颅，所有的一切都成了武器，野兽般拼死搏杀。
老李跳起来，咬住了沙血人的触角，狠狠撕裂。
“疯子——疯子！”沙血人气急败坏，一把砸开他，侧面却有新的疯狂人类悍不畏死地扑上。
倒下的老李身躯以诡异的姿势扭曲，瞪着双眼，嘴巴一张一合。
“宋大佬会为我们报仇！”
沙血人身后，本被窃蛸怪注入毒素昏沉的一团团蓝色膨胀躯体，挣扎着站起，早已控制住的猎物疯狂地加入厮杀。
“宋大佬会为我们报仇！！！”
共同的嘶哑呐喊，听不出男女老少。
呐喊着的人甚至没有意识到，身上的有些致命伤口早已凝固，身躯宛如骷髅。
他们身后，城墙上方，门洞尚未刻下城池名。
但所有看过设计图的人都知道，它本该叫：
酆都。
热丘大石惊惧地看着前方，陌生的死亡在疯狂蔓延。
“不够……不够……建筑还没有成功，献祭，献祭，好痛，更多人，更多生命，更多意识……”诡异的呓语从城墙后模糊的虚影中传出。
热丘大石看着一个个族人被冻结，消散成骷髅，“疯子……人类都是疯子！”
神赐的伤口在颤抖发烫，致命危险的示警中，热丘大石停下攻击，掉头就走。
它甚至有些庆幸，提前让部分族人带着一批资源开始撤离了。尽管只夺到了一批白刃战中死去、抓获的人类，还有很多没拿，但现在已经不是计较得失的时候。
逃出神力屏障的热丘大石还没来得及追上族人，看到远处亮起的反光，眼睛猛然收缩。
浪涛轰鸣声如晚钟震荡鸣响，一艘大船由远及近。
确认了方位，远远地，白泽银瞳亮起。宋终借他的眼睛，清晰看到前方升起一片流光，下方
区域全部笼罩在内。
是神力。
呼啸而来的万里平波号上，宋终看清了实验区仅剩的一片完整建筑。
城墙一片死寂，高大城墙下断壁残垣，尸横遍野，一切宛如地狱。
奔逃的沙血人还没跑出千米，扛着人类的躯体，像扛着许多麻袋。
它们身上的血腥，像在告诉她：她来迟了。
几分钟赶路小白叼着宝石树回来，在空中闪现，差点没跟上船，被船两侧升起的风浪掀飞出去。
宋终手腕一晃，黑白锁链拽回大鸟。
鼓噪风声中，宋终握住丰饶之树。
德默尔庇佑！
暗褐色的木质光辉亮起，顺着万里平波号向前蔓延，将逃离的沙血人一起吞没。
接触到光辉的肢体飞快扭曲变形，沙血人褪去触角塌陷重组，扛着的部分人类也在快速长出藤蔓和新的筋骨……一切在不到零点零一秒中飞快发生。
丰饶之树的神性效果做抢救，还是很霸道的。
宋终刚刚放松些，就看到长出新肢体的人类身体被撕裂。
嵌在身躯中孵化的卵一个个变成了全新的植物，撕开母体，飞快汲取营养成长。
破碎躯体如太阳下飞溅的血雨，宋终认出了一颗坠落的头颅。
满是血污的金发难以折射阳光，总是笑着的漂亮蓝眼睛死死瞪大，因愤怒充血，凝固成不会动的冰冷珠子。
宋终握刀的手猛然收紧。
头颅滚落，撞在快速行驶的万里平波号船长室门上，宛如回乡的游子叩门。
萨莎呆呆看着窗外，大脑一时无法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感受着前方汹涌升起的独特气息，一个个族人眨眼变形，恐惧与敬畏将热丘大石彻底击垮。
“宋终阁下，放过我们吧！我可以为你祭祀！我可以请神明赐予更多力量……”
热丘大石求饶着撕开伤口，暴露出神明留下的痕迹，在万里平波号靠近瞬间，拔出一根骨节一跃而起。
沙血人大祭司死死盯着前方，疯狂的沙砾顺着骨节蔓延，冲向宋终。
“死！”
热丘大石的躯体在空中飞快扭曲，和它的族人几乎一模一样。
转化中本该被丰饶之树一起控制的新植物，像一颗破破烂烂的巨大仙人掌柱子，坚持冲向宋终。
降阶的B阶依然有着强悍的属性，它庞大的躯体带起一阵狂风。
“你们可……真该死啊。”宋终的声音很轻，刀光如一轮血色的太阳升起。
刀锋与变异的沙血人大祭司相撞，暴烈的力量在空中炸开，笔直前进的万里平波号都为之一晃。
刚长好些的手臂崩开道道伤口，染红绷带。
白泽拿了新的绷带，却没有上前阻拦。
沙血人大祭司被一分两段，重重坠入海中，落进被转化的植物堆。
刀光席卷，所有稀奇古怪的植物都变成一地碎块。
万里平波号在混着黄沙血污的海岸边凌空飞起，船上升起一片金光，撞上失去支撑后越来越弱的神力屏障。
像被金色弹丸击碎的玻璃，砰地碎成片片微光消散。
破碎刹那，消息栏里，一个个头像瞬间黑了下去。
升空的万里平波号船速瞬间慢下来，惯性带出了剧烈风声。
微光落在岛上，光芒一点点覆盖惨烈拼杀过的战场。
漏网之鱼怪物一个个变形显现，在刀光中被碎尸万段。倒下的僵冷身躯，却没有一个站起。
城墙黑砖之间嵌着一条条冰白的枝条，最高的塔楼上，一只木钟呼吸般闪烁着光芒。木钟下，幽幽燃着一团暗火，分辨不出色彩，虚无得好像并不存在。
诡异的呓语飘出城墙，宋终一下子认出来，那是第一个登上骸骨之岛的建筑师唐之潜的声音。
“……更多灵魂，不够，还不够，我们是放出魔鬼的罪人，不死树快要失控……宋大佬会为我们报仇……向外扩，不不，不行……啊，最近的聚集区有多少人？够一万吗？够十万吗？好痛，建筑还没成功，核心，更强更多的意识才能承载冲刷，这一切是值得的，人够多，大家都能活下去……”
呓语中录到了部分嘶吼，像从遥远的天边传来。
呓语后半段滋滋电流声越来越明显，像紧急录音受到了干扰，唐之潜的喃喃声也变得越发模糊混乱。
这不是恐吓，这是……建造者最后的提醒。
不死树濒临失控，提前建造的建筑雏形即将失败，天马行空决定以人的意识建造建筑的建筑师们，也在走向混乱。
最后评估出需要补充的力量，他们已经将人类聚集区视为新的猎物。
宋终立在船首，背影挺拔，如一杆永远不会折断的旗帜。
只有白泽看得到，她向来稳稳握住刀的手，指尖攥得发白，微微发抖。
船悬停在半空，唐教授推开门，“我们……”
看着一片死寂的地面，她一时没说话。
“我来晚了。”宋终深吸一口气，满腔冰冷的血腥味灌入肺腑。
她以为震慑敌人就能暂时安宁。
她逐渐有了退路，有了底牌，有了力量，以为总能抢在天灾前、灾难前拯救更多死亡。总觉得来得及挽回大难，却发现带了丰饶之树，也有无法拯救的死亡。
意识到魔镜预言的危机，她终究还是来晚了。
不。
还有个可能。
不死树有【不死药】特殊效果，建筑雏形明显与意识有关。若能维持住建筑，以意识状态活下来，也是好的。
万里平波号盘旋着落下，冰冷的浓黑色爬上大船，没能越过宋终。
站在最前端的宋终脚下升起刺骨的阴冷，生机仿佛要被一起抽离，却没有任何系统提示弹出。
冰冷城墙阴影中，太阳船的温暖光芒似乎也变得暗淡。
“大家是守卫家园的英雄。”
船停在城门洞前方，宋终清晰看到上方空白的城池名方框，浮着轻微的模糊凸起，像有字正在挣脱出来。
蜿蜒城墙后，城内笼罩着古怪薄雾，有建筑虚影反复升起又飞快坍塌，仔细看却是一片模糊。
雾中有人站立，却僵硬着一动不动。
直到宋终开船落下，他们一点点缓慢转头看过来。
像是还活着。却无法被丰饶之树改变。
宋终带来了第二个建筑核心材料，却有些晚了。
太阳船微光笼罩着宋终，刚击杀的异族血肉被丢进城门。
落入薄雾，血肉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城门就是一张可怖的怪物大嘴。
宋终划破掌心，蘸着血握住几颗刚拿到的神秘精华结晶，按住凸起的城池名。
刹那间，薄雾中凝出模糊的人形虚影，像传说中的鬼魂，不断挣扎着冲出。
“船长！”
“宋终！”
“宋大佬！”
急促喊声，宋终已经听不到了。
无形的尖啸声冲刷着耳膜，无数痛苦绝望降临于脑海，眼前的城墙砖变成无穷无尽的虚影，外来的混乱意识无头苍蝇般乱撞飞舞。
剔透龙角下长出片片龙鳞，脸庞褪去最后一丝血色，宋终一动不动。
不能放任不死树和诡异的建筑失控。
她是人类最高阶，走上了登神之路起点，船上是她的主场，还有多个提升意志的道具和技能……能为建筑提供全新力量、承载意识冲刷的，只有她。
也理应是她。
欲戴王冠，必承其重。要走上登神之路，就该承担起种族的责任。
宋终眼前鬼影渐渐散开，看到城墙后倒下堆积了无数尸体。
太多太多尸体堆积在天地间，堆成一条尸骸道路，通往唯一悬在天空的透明神座。
冰冷的黑色大地上，不停歇的暴雨声震耳欲聋，昏黑河水淌过尸体，一张张苍白面孔倒下。有的已经闭上总是黑亮灼灼的眼睛，有的睁着眼，却一片绝望空茫……
面孔很熟悉，很熟悉，是……谁？
宋终悚然发觉，无数尸体长着同一张脸。
她的脸。
建筑在图纸和多方作用下被建造出临时雏形，无论不死树、太阳船还是死灵黑砂，都鬼里鬼气的。设计图
用的酆都，在传说故事中本就是死国鬼蜮。
出现虚幻的欺骗画面，试图让她放弃好像也不奇怪。
宋终有些疲惫昏沉的意识反而稳定下来，毫不犹豫地穿过“自己”的尸体。
吾心吾意坚如磐石，所作所为皆为人族。
不可回转，无可动摇。
城内的薄雾，笼罩着宋终。
掌心血色一点点沁入空白的城门名字。
【酆都】
第283章 第 283 章（二合一） 稳定建筑，……
封锁着B9实验区的神力屏障破碎刹那, 和实验区联系、相熟的知情人消息栏像井喷般弹出无数消息。
消息仍停在面板，一片头像却猝不及防黑了下去，宛如掉线。
但过去尚可以重新联网，这一掉, 已是生死相隔。
几艘船正抓紧赶往实验区, 看到黑掉的头像, 一个船长脱口而出，“宋大佬已经去了，怎么会——”
带队的令筝冰冷眼神下, 惊愕呼声戛然而止。
向来跳脱的树人声音低哑, 像被火焰烧干的炉底，“她毕竟是人, 不是神。即使神也有无能为力的时刻，更何况我们。异族就是在欺负我们没有神啊。”
她没有继续这个话题, “加速。宋船长在解决失控的建筑, 唐教授发来的截图大家都看到了，实验区大面积损毁，我们得尽快赶到排除意外。”
虽然知道宋终赶到已经杀死了最近的敌人，但刚刚被突袭过，没人敢掉以轻心。
不仅截图里战况惨烈的B9实验区需要排查, 各个聚集区都在抓紧排查周边，避免被突袭和窥探。
乔妍妍抱着英灵殿门，反而笑了一下，“别哭丧着脸。安德烈队长他们虽然不在了，但B9实验区明明是打了个胜仗啊。不足一万人挡住了两拨偷袭，破解了异族的阴谋让我们能多加以防范。按照延迟送达的战报，还挡住了个B阶降阶的高等级怪物……很厉害了。”
“……很厉害的。”乔妍妍明明在笑, 泪水却忍不住汹涌流淌，模糊了面罩。
【B9聚集区遭遇沙血人袭击。】
【沙血人高阶祭司前来，难以力敌，请求尽快支援。】
【救救我，救救我，什么都好。宋大佬什么时候回来？高阶呢？哦，安德烈队长死了很久了……我们的道具呢？】
【求求你，系统，系统大爷，系统老爷，求你了，发出去吧，发出去！窃蛸怪和沙血人里应外合，构装船陷落，一线防线陷落……】
【去他大爷的怪物，去他大爷的求生！凭什么，凭什么人类就是那块肥肉，我们什么都没有就该死吗！害怕，哈哈哈，异族害怕我们！我们什么都没有也能打到现在！】
【好像只剩我们几个了。奇怪，我居然还活着。】
【为杀敌而死，是我的幸运。好想回家啊……】
系统解除封锁后，一条条被积压的消息瀑布般弹出。
从希望到绝望，痛苦灼痛了乔妍妍的眼睛，也灼痛了所有人的心。
瞬间陷落的实验区像一记闷棍，将总是轻飘飘觉得胜利在望、和平在望的侥幸打碎。
林闻欣忍住泪意，不敢再看论坛接连刷新的哀悼与战意勃勃的愤恨帖子。
战场没有不死人的，但这次突袭大大出乎意料，打乱了人类困住异族、自身稳步提升的节奏。
以威慑、以利益、以暂时无法离开的客观屏障，困住的是随时会抓住机会咬一口的凶猛怪物。
指挥部会议室里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
联络各个聚集区的负责人，紧张地说完最后一句汇报，“……全部聚集区初步联络排查完毕，共抓捕308只异族探子，通知各处加快汇合集中速度。”
紧跟着有人接上，“百眼之岛内查后，本岛窃蛸怪研究所发现3人被寄生，失窃窃蛸怪卵、幼体共1377只，寻回629只，岛内秘密通道1处。已确认窃蛸怪目的在于窃取情报外逃繁衍，寄生灾害尚未完全外泄。”
“杀。”樊指挥官平静地指了一下挂着的地图，“宋同志约束建筑失控已经进行到第21小时，失窃部分窃蛸怪，运输过去吧。”
林闻欣适时补充，“令筝政委已抵达实验区。”
樊无易眉心的皱纹越发深了，“准备吧。”
急速行驶的海风中，令筝看到了一片焦黑的地面。
炮火反复犁地，反复冲杀，剥落的血肉被烧得和地面连在一起，嵌着曾经凶厉夺命的黄沙。拍打着岸边的海水还带着淡淡的浑浊，红黄难辨。
大鸟张开翅膀绕着天空盘旋，白发少年一点点捡起最后的尸骨残骸，投入苍老医生身边燃烧着苍白火焰的大桶。
苍老的医生带着失魂落魄抱着一颗头颅的学生，手中一点点诞生新的药剂。
不是不痛，不是不伤心，泪水流淌中，老人凝视着试管的眼睛像在发光。
苍白的亡焰铁桶宛如一根华表立柱，尸骸焚烧后上面浮出新的名字。
立柱上嵌满的名字几乎将白色桶身染成血红，火光在高空扭曲成奇形怪状，照亮实验区人造小岛前端。
巍峨又阴森的城墙飘荡着雾气，将半边岛屿笼罩。
一艘耀眼的黑金色大船静静停泊在雾气前方，船首像恶龙龙首遵从船长的意志，死死抵在城门前。
宋终闭着眼睛按在城门上方，雾气缭绕着她，血从空中滴落，掌心下不断勾勒出城门全新的名字。
宋终立在船首，双脚已经覆盖了一层冰。无声无息蔓延的阴冷黑冰停在她脚下，冲出城门的雾气不得寸进，都没有淹没更多地方。
宋终听不到、看不到外界的变化，眼前只有茫茫城墙。
几千？几万？几十万？几百万？
幻觉般的混乱意识嘶吼诉说着痛苦、绝望、不甘、愤懑，人生七苦。
有的像人，有的像各种植物，也有扭曲挥舞的触须逐渐爬起，如百鬼夜行，随着暴雨一遍遍冲向她。
我来背负——
宋终耳畔充斥着无尽呓语，无数意识汇聚于她身边，沉重的压力如山如海。
我来审判——
宋终握刀坚持守在一片混乱的意识中，扭曲的、叫嚣着吞噬的意识随之坠落，带上了灰烬般色泽。
我来践行所有未尽的不甘与希望——
混乱的意识渐渐多了些稳定，宋终重新感知到了太阳船和内部不死树根的存在。
城墙中的阴冷爬上了腐朽的太阳船，太阳船的微光与不死树根的冰白光芒一齐闪烁起来。
不起眼却又充斥着城墙内的幽幽暗火，吞噬着她输入的力量，像一根纤细的绳索，将两个核心材料链接，变成建筑的一部分。
宋终渐渐感觉到，从四面八方传来的呼唤着她名字的声音。
比化龙昏沉时更为清晰靠近，像与世界多了一分联系，更为紧密。
宋终睁开了眼睛。
地面轰然震荡开裂。
建筑群与原本人造小岛边缘断开，巍峨的城墙拔地而起，城高九重。城门雾气内人影摇晃，赫然像一座真正的大城。
城池的威压从天而降，阴森冷酷。黑色冰层瞬间上涨，吞没了宋终一半身躯。
天穹烈日仍在，站在B9实验区上，却难以感觉到热度，宛如寒冬。
令筝脸色骤变。
令筝回头看向船舱里的队员，不是所有人都依然有着普通人类的面容，但眼睛里闪烁着同样的光。
“船长/政委/队长，放心吧。我们知道该怎么做。”
他们和令筝露出相似的微笑，“我们一起帮宋大佬控制住这里。人类太弱了，这是必要的牺牲。‘通天’不是算过了吗，很可能会拿到【不死药】，我们也不一定会死嘛。总不能总是让宋大佬一个人承担。”
从百眼之岛启航的构装船带来了新的血肉，为建筑带来了更多基石。
如果基石不够，他们会是新的基石。
“是啊，总不能让她一个人。”
令筝走在最前方，树人根须蠕动着，走到万里平波号下。拖着血肉投给城墙的新鲜血痕还残
留在地上，她跨了过去。
碰到城墙前，令筝愕然发觉，越走，前方的城墙仿佛离自己越远，好像不处于同一个世界。
咔嚓——
如春日到来，冰消雪融。轻微碎冰声中，巍峨城墙一点点缩小，凌空飞起，落入宋终掌心。
【恭喜，你获得了酆都雏形·阿努的腐朽太阳船·不死树根（银色）！】
宋终眼皮一跳。
上次看到这种命名状态，还是跟岛屿融合了的前神器御风之冠。
雾气中庞大无边的城池变小，宛如掌中精致的工艺品。
城池覆盖在一片浓雾中，四周黑白交织的城墙环绕，地面覆盖着一层黑色坚冰，托着底部也能感觉到那丝凉意。
城门上血色字迹格外鲜艳，像刀刻斧凿。
【酆都】。
一艘亮着阳光的船驶出城门，像要为水城摆渡来新的居民。船下，环绕着一条若隐若现的昏黑河水。
雾气中一座高塔上悬着木钟，微光闪烁。
暗色的火光在雾气里浮动，如幽幽鬼火青灯，将一个个身影链接。
宋终绝佳的视力足以看到，雾气里原本站着的许多身影，比失控状态时清晰了些，数量也越发多了。
雾气中，似乎还有更多影影绰绰的影子。就像死灵组成的死河，宋终一时很难分清，是虚影组成了城里的茫茫雾气，还是雾气中沉没了许多影子。
随着城池一起缩小的一个个人影站在城内，五官身形都很模糊。宋终却知道，他们在注视着她。
无数意识的悲哭和呐喊仍在耳边回荡，虚幻又真实，是宋终与城池的联系，也像声声警钟。
【酆都雏形·阿努的腐朽太阳船·不死树根】
品质：紫色/银色
状态：雏形暂时交融（受持有者维持）
需求最小放置面积：因太阳船影响，持有时可放大缩小。
介绍：来自2102年的求生者中，建筑大师以疯狂的设想、绝佳的传说材料共同构筑的建筑雏形，在战斗中得以诞生。似乎有人听过它的名字，或许在闻名前就会失衡崩坏。
建筑特性：？？？（雏形状态，暂时不明。）
建筑效果1：【阿努的腐朽太阳船】（同道具效果）
建筑效果2：【不死树根】（同道具效果）
建筑效果3：【酆都雏形】
建筑维持开启时，覆盖范围内友方生命，疲惫、疼痛等负面状态感知微弱降低，意志与感知得到微弱增强。
消耗神秘精华物质或富含神秘精华物质，可获取对应数量D阶及以下的特殊死灵生物。特殊死灵生物可完成持有者简单命令，吞噬生物得到小幅度提升。存续时间24小时，承受攻击过多，将提前消失。
不获取死灵生物时，可消耗神秘精华物质或富含神秘精华物质，以持有者自身意志为基础，对敌对目标进行一次【酆都】精神攻击。敌对方未成功抵抗将根据受创状态，出现强制沉睡、腐朽等负面状态。
评价：此去泉台招旧部，旌旗十万斩阎罗。
看到最后的评价，宋终眼眶微热。
系统这次说了句人话。
力量是宋终亲手捏在一起的，看到系统显示的效果相当分裂、道具隐患未除，也不出意料。
银色品质更多是核心道具原本的传说。紫色品质有建筑图纸影响，也是B9实验区一役所有建筑师的呕心沥血。
两个建筑核心太强了，尽管达成了平衡，但只是拼凑起来撬动部分力量，而非一体。
就像强行拼凑了两个轮子的自行车，看起来能跑，但多跑一会必定散架。
但……
屎山代码，能跑就行！
至少，危险的底牌道具失控停下了。
强行引入平衡夺取力量的事，宋终干了不止一次两次了。
差点被前神器搞坏的万里平波号都摸到了方舟边缘，建筑只要能初步成型，完全成型的日子还远吗？只要她能维持住，少破坏几次平衡，应该能撑到改良。
宋终能清晰感觉到自己与这座“建筑”的联系，隐隐约约的，这不只是一座建筑。
夜游神说过，登神中可能有紧密相连的道具一同成为神器，【酆都】和【审判之刃】上，宋终都感觉到了相关潜质。
小腿传来一阵温热，宋终低头，看到一个白色后脑勺。
白泽半跪着按住她的腿，将裂开的碎冰全部拍掉，手心发红，热度熨贴。
高大的树人越过船舷探头，令筝咧嘴挥挥手，“宋船长醒了！距离您开始维护建筑刚过两天，我们打扫了战场，附近逃离的……”
宋终顿了一下，才从耳畔无数声音中辨认出，的确是实际存在的人在说话。
“汇报不急。”宋终打断她，放下手中工艺品般的小城，语气少有地急促，“有带着头颅的尸体吗？”
小城在船甲板上迅速变大到一人高，令筝看着城门上的血色名字，倒抽一口冷气，“您是说——”
被第一时间调来战场的队伍，能力一流，很快拿出来了几具尸体。
令筝指了指苍白的亡焰铁柱，“本来都要烧掉的，骨灰是越积越多了。但左强背叛了人类，一起烧了太恶心，就暂时留下了。被烧坏砸碎啃掉的太多了，这几具尸体是能找到的最强的几只，但都挖了神秘精华微砾，微砾暂时只找回来一颗，您看先用哪个试？”
半身变成触须模样的左强，身上还留着蓝色黏液，看起来是窃蛸怪试图转化储备粮，没能带走。
他身边丢着几个破碎的窃蛸怪独眼，也是窃蛸怪的大脑，它们的触须几乎全部切断了。两个E阶，一个F阶。
宋终来者不拒，先把窃蛸怪尸体丢进城门。
薄雾涌动，一个，两个，没有晶体的尸体像开始控制建筑前投入的血肉一样消失不见。宋终皱了皱眉，将晶体一起丢进去。
系统面板上显示出能够获取1只E阶。
宋终不需要看面板，已经感知到了一团特殊存在。
城门洞边缘的雾气慢慢波动起来，像有许多肢体在晃动。
一团张牙舞爪的雾气挤出门洞，刹那变成一只黑色窃蛸怪。
海葵似的半透明触须在地上爬动，有的穿过了令筝带上来装尸体的箱子，分明是能穿过部分实体的状态。
“去。”
独眼半睁半闭，根据命令爬到宋终脚边，又爬到船舷上转了一圈。
小白好奇地探头，举着翅膀戳戳颜色奇怪的窃蛸怪。
翅膀从触须间穿过，空若无物。黑色窃蛸怪触须猛地回收，阴冷滑腻的触须绞住翅膀。
小白吓得一蹦三尺高，抖着翅膀拼命往下甩，“鬼啊——！！！”
宋终：……
宋终手腕一抖，锁链嗖地穿出，把扑棱起来又往海里砸的小白拽回来，塞到白泽手边。
白泽按住鸟头，以不打扰宋终思考的音量轻声细语，“等会吃海蛸？”
“嗯嗯！”浑身紧绷的小白一秒被转移视线，猛猛点头。
黑色窃蛸怪的外形，和最后丢进去带着晶体的E阶很像。被杀死前，都是张牙舞爪的窃蛸怪，杀死后，破碎的尸体上“长”出了只能靠覆盖神秘能量触碰到的新肢体。
宋终试了几个简单命令，它都能一折不扣地完成，也有部分自动攻击，就像制造出了可控的死灵生物。
大概三个换一个，虽然只能持续24小时，但短期收益比直接吃晶体划算得多。补上了人类紧缺的一部分战力。
只有宋终的心越来越沉。
令筝复述着专家们发来的吸引窃蛸怪对话内容，说了几句，都毫无反应。
她挠挠头，“这都是养殖实验中确认有效的对话，都没用，是不是因为死过了，不在乎？”
宋终开口，“我会毁掉百眼之岛。”
黑色窃蛸怪只得到了停在原地的命令，触须晃动着，像完全没听到恐吓。
下一秒，它在宋终命令下拖起左强的尸体，丢进城门。
宋终一起丢进去一具尸体，感觉到出现了新的个体。
人影摇摇晃晃爬起来，钻出城门。左强眼睛半睁半闭着，一片空洞。
“左强？”
“叛徒！”
“你的作品荣誉全部剥夺了！”
令筝骂得口干舌燥，“左强”同样毫无反应。
唯有城内一道道身影沉默矗立。
宋终按住焦急的令筝，“不用再试了。”
令筝僵住。
“船长！宋！拜托，让我再试试吧！”萨莎听到了外面的测试声，挣开老师的手，跑出船舱，跑得太急，摔在门口。
小白翅膀夹住她，萨莎匆忙道谢，刚站稳又跌跌撞撞冲了出来。
她怀里捧着一颗擦干净血污的头颅，两簇金发交缠在一起，相似的面庞上，眼瞳同样倒映着晴空的阳光。
萨莎眼圈通红，眼下一片青黑，唇角却努力上扬，“我问过了，酆都是鬼的世界，对吗？宋创造了那么多奇迹，他一定还能回来对吧？哥哥还想和宋比试，还想做载人潜水钟第一人，还想探索那么多没去过的岛屿……说好的，我给他做随队医师的。”
宋终呼吸微窒，像吞了一块湿漉漉的沉重棉花。
“请您冷静。”白泽声音一如既往温柔，微微侧身，挡住萨莎祈求的痛苦目光。
死亡的阴冷从城墙传到宋终心底，宋终深吸一口气，拨开白泽，收起城墙。
宋终残忍地摇头：“现在还不行，现在的【酆都】不够强，它只是建筑雏形。”
建筑能制造死灵，但……制造的只有躯壳，并不能将逝者和被建筑吞没的人带回人间。
酆都效果明显带着不死树根和太阳船的痕迹，相当于不开启它们放大招时，撬出一点能用的力量。
【酆都】自身还太弱了，在酆都中熄灭又重燃的长明灯火焰好像没有任何变化。传说效果现在都还是各个道具的，估计酆都正式成型时，效果还会明显改变。
某种意义上，她已经成功了一半。
只要大家还在，她总有一天能带回来的。
“船长……拜托。”萨莎颤抖着挤出满怀希望的笑容，手抖得几乎抱不稳兄长最后的残骸。
宋终握住萨莎的手，一起托起安德烈的头颅，“他是英雄，我会带他们回来。”
萨莎抱住宋终，嚎啕大哭。
第284章 第 284 章（一更半） 宝贵生命，……
泪水将防护服内沾的一塌糊涂, 萨莎边哭边骂，“真是傻瓜！我难道不知道要追随宋吗？最后还要我好好做研究，但不要为研究通宵……”
安德烈上一次绝望濒死，最后的交易请求发给了宋终, 这次宋终的消息栏里, 只有突袭发生时留下的几条求救。
或许是因为他曾濒临死亡, 知道死后宋终会来报仇，最遗憾的不再是报仇、不再是转交一切东西祈求一个帮助，只是放不下妹妹。
宋终沉默地摸了摸她的头发, 萨莎抬起头, 难看地笑了一下，“抱歉, 我不该跟你那样说话的，船长。如果太难, 就这样吧, 这样其实已经很好了。我早就知道探索队也是在生死间徘徊赚取生机，每一次出发都可能重伤死去……只是、只是，我从今天开始没有哥哥了……”
萨莎退出宋终的怀抱，取出一本旧书。
“我们小时候读过这本书，捡垃圾本来想拿来烧火, 最后还是留下了。论坛上在征集纪念截图，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它。安德烈背过许多次，之前晚会表演的时候，还想做诗朗诵呢。也许他会想将书送给船长。”
书有些卷边，封面只剩破破烂烂的一半，像反复泡过水又珍惜地收好。被酷热阳光晒着，书页发出阵阵脆响, 仿佛随时会烧起来。
宋终拿到手中，是本俄文名著，被反复摩挲卷边的一页自然摊开。
“人最宝贵的是生命。生命对于每个人只有一次，人的一生应当这样度过：……临终之际，他能够说：“我的整个生命和全部精力，都献给了世界上最壮丽的事业—为人类的解放而斗争。”
书页边缘有一行褪色的小字。
“我见到太阳升起，光芒万丈，被太阳照耀时如此幸运。我将永远追随你，完成人类共同的事业。”
萨莎深深鞠躬，“宋，我的天赋不算高，只有努力。我该回去做研究了。”
宋终闭了闭眼睛，叫住小白，“送唐教授他们回去吧。顺便把丰饶之树带回去。”
带他们一起来实验区，是为了救人，已经用不上了。
唐教授叹了口气，“你坚持的话。孩子，不要太有负担，这不是你一个人对抗的灾难，不是你的错。记得好好养伤。”
最后一句，她是看着白泽说的。
宋终安静地看着大鸟破空消失，白泽拉住她的衣袖，“船长，该吃饭换药了。”
“没胃口。”
在万里平波号上，不追求口腹之欲、不吃药的话，她其实也不用吃饭了。光是从船舶汲取到的力量，就足以不断缓慢提升。
宋终是真没胃口，但还是要注意的养伤。
走回船长室，衣服下之前崩裂渗血的绷带已经变成深褐色，伤痕长好了许多，层叠结痂被绷带一起带走，露出和其他地方不太一样的粉红新肉。
没刻意消耗神秘值改变，能长得这么快，多亏现在的高额属性。
白泽轻轻按压生长中紧绷的肌肉，越过再次长出嵌在肌肉里的鳞片，挥去始终萦绕的痛痒。
伤口有他打理，宋终垂眼点开系统。
算上维持建筑的时间，她已经大半个月没刷过论坛了。首页不再嘻嘻哈哈，多了许多哀悼纪念帖，痛斥沙血人的声音众多。
纪念帖里，大部分是有过交流见面的朋友留下的最后截图合影、头像，也有的是怀念和朋友相处的点点滴滴。
最早的一个，发布在近三个月前。
人类的生命在海上轻若雪花，从海上求生开始，像一场停不下的大雪，纷纷扬扬落下。
无数雪花堆积，就是一个时代的雪崩，压在所有还活着的人肩头。
无法停下。
宋终一个个看过去，截图里一个个还亮着的头像，或笑或愁，鲜妍明亮。
少女接连战斗后鬓发间飞溅上的血污仍在，垂眼坐着，略长的发尾扫在肩上，遮了部分脸颊，显得格外稚气单薄，让人惊觉，她只是刚刚成年。
啪嗒。
如碎玉砸落，手背溅上了温热水渍。
白泽张了张口，想说什么，可当开口之前，却又退了回去。只是静静陪在她身边，无声按过她痛苦的伤口。
她坐在太阳光里，却像坐在冰冷的暗夜中。
泪水洗过的眼瞳灼灼亮着，像暗夜中的火星。
“我要为大家报仇。”宋终注视着人造小岛上熊熊燃烧的亡焰，心平气和地说。
宋终发了条消息，略过其他聚集区的汇总情况，只问热砂之涡。
林闻欣显然对询问有所准备，回复得相当快：【刚刚打退了热砂之涡反扑的队伍，抓捕了附近聚集区逃亡的沙血人。限于屏障内神力压制，还没有展开突入反击。但只要屏障后退，岛上工事就修到哪里！正在排查沙血人到底怎么出来的，可能还需要些时间。】
宋终把新的建筑详情截图给她：【不用了。准备一下，我带队去杀了祂，给大家报仇。】
林闻欣愣了一下：【不是已经杀完了吗？】
她第一反应还以为宋终在说逃出B9实验区的异族，看到一个字眼，猛然反应过来宋终在说什么。
不是那些怪物，是怪物背后真正的源头，神明。
让所有人类憋屈又无奈的神明。
简单的几个字，像开战的战鼓敲着眼睛。
太疯狂了。
太……疯狂了。即使已经和神明打过交道，打赢过，也忍不住觉得太过疯狂。
战栗感从背脊窜起，林闻欣眼泪忍不住涌了出来，站起来差点摔倒，三步并作两步敲开最上方会议室大门。
“什么紧急情况？”参会的负责人们皱眉看来。
作为发言人，林闻欣表情管理向来优秀。这一刻战栗着发抖，却边哭边唇角上扬
，“宋同志说，要为大家报仇。”
像扔了一个炸雷，会议所有内容被炸到了九霄云外。
“——什么？！太危险了！”分析组负责人脸色煞白。
会议室里有人急得满头大汗，有人笑有人哭。
樊无易笑了两声，擦掉汹涌落下的泪水。
“我老樊一把年纪了，还哭鼻子呢。说句不恰当的话，跟个受了委屈听到大人支持的孩子一样。唉，真没忍住。”
其他人跟着点头，“真好，有宋终同志在，是人类的福气。但是啊……”
“想办法劝劝吧。我知道她难受，我们都难受，谁都想推翻那些神仙老儿，杀了异族报仇。但这一战，不能头脑一热就这样打啊。好不容易攒起来的好转局面，得维持住才行。”
普通人可以因神明陨落而大吹大擂，觉得下一秒就能灭掉所有神明。
但越接触，知道的情报越多，林闻欣越清楚，人类对上神明的胜率很低很低。
谁不想弑神？但冷静下来，看着各个部门拿出的数据，她立刻意识到，宋终面对的危险太大了。
算在人类头上的陨落神明，或多或少都有缺陷，或者压根没法复制陨落过程，威慑多于真正的力量。真正硬碰硬打死的审判之龙，也是不再是神的时候死去的。
几个负责人跟着苦笑，“她一直没停下好好休息、好好消化积攒过力量。现在已经B阶，距离半神只差一点，等一等，先保全大局。”
林闻欣看着宋终新发来的回复，怔怔问，“那这次B9袭击事件，就这样……了？”
“这次要不是宋船长示警发现，最后拦截了突袭队伍，又及时控制住了建筑，完全损失惨重。胜了也是惨胜。
失踪和确认死亡共计9735人，构装体14体，毁坏消耗道具无算，B9实验区，无人生还。
探索成绩最优秀的队长没了，人类D阶又少一人。
顶尖的一批建筑师都陷在了B9实验区，仅剩的低级建筑师们在发帖招生，努力以留下的学习指南尝试晋级。
神秘能研究同样折了专家，仅有两组的仪器损毁一组。
首个多面手飞行员尚未成年就英勇牺牲，关系最亲近的老师同样死于此战，甚至无人可托付遗言……”
林闻欣本不是能参与会议讨论的重要负责人，一声声忍不住问了出来。
“不该报仇吗？”
会议室里一阵难言的寂静。
通讯组负责人叹了口气，“不是说不报仇，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不是？小林，你冷静些。我们已经有三十多亿人不在了，万一宋终同志失败，不就是因为一万人，再死几十万、乃至上百上千万吗？高等级一级之差天壤之别，这不是让咱们独一无二的宝贝疙瘩碰石头吗！你、我、我们，难道要看着宋船长去送死吗？！”
接连忙碌联系各个聚集区，亲手确认一个个死亡消息。想起那些死亡前最后发来的求救，他的声音都在发抖。
“……宋船长也才十八岁啊。”
参谋组也忍不住点头，“我们收到了那个预言画面。分析结果显示，可能是没有发现并阻断这次偷袭引起的混乱。现在看，呃，也有可能是冲动战斗引起的。”
研发组紧跟着发言，“B9袭击事件证明了，道具研发在一条正确的道路上。现在已经能勉强阻挡降阶的B阶！我们只是需要更多时间。
如果宋终同志登上半神，如果我们的武器能击杀神明……不，击杀B阶，还怕什么呢？一切恐惧都来源于火力不足，我们现在火力有缺陷，而且刚拿到的建筑还需要研究呢。忍一忍。”
会议室墙面上，最初只有简单的地图。一份份被异族凭神明力量袭击的事件汇报，被钉在墙上，像无数死去的亡魂凝视着所有人。
坐在主位的樊无易神色难掩疲惫，“不用等太久。异族不清楚屏障又一次开启的具体时间和天灾，我们能把握住这个时间差。五天后新一轮天灾降临，我们可以当天发动攻击。”
矮个子探索队代表犹犹豫豫，“不是说不打，但是……万一打了祂们，宋大人有个万一，异族再以此为由生事……”
“柳生队长，你是人类！”樊无易厉声喝止。
嗖。
剧烈音爆声在会议室门外炸开。
笃笃。
宋终跳下鸟背敲敲门，没等叫进，闲适地推开门，笑了一下。
“各位，还没商量好？”
“宋同志？”樊无易起身，快步走进，仔细看了看，确认她没伤得脸色发白，才松了口气。
刚刚愁眉苦脸的负责人，看到宋终笑了，不禁扬起笑脸，“宋同志早啊。回来休息休息也好……”
一片亲昵招呼声里，樊无易思忖几秒，“你有多少把握弑神？”
宋终不是说大话的人，特意赶来，已经足够说明态度。
“三成。”宋终干脆道。
会议室里倒抽一阵冷气，几个人差点撅过去。
“宋同志！宋船长？三思啊！”柳生喊的声音最大。
宋终环顾又愁又急的会议室众人。
他们眼中满含着期待，和萨莎、和论坛的声音一样的期待。
宋终摇摇头，“不。我清楚我在做什么。”
宋终屈指一弹，柳生还没反应过来，就倒飞滚落在地。
“勉强和平的日子过久了，很高兴我只看到一个人忘了，我们是怪物砧板上的肉。怪物想吃肉就吃，想掀桌子就掀，还会问肉怎么想吗？”
“别忘了我们追求的从来不是平衡，而是活下去。怕死不能不死，只有反抗可能挣出生机。肉站起来打疼了怪物僵持住，但饿急眼的怪物咬出了血，僵持的怪物会停下来吗？”
会议室里所有人刹那间毛骨悚然。
不需多说，已经有人反应过来。
樊无易惊出一身冷汗，不由叹息，“我老了啊……”
宋终摇头，“管理范围太大，求稳是必然的。”
被遗族海怪追着厮杀的日子，过去了不到两个月。但生活重新恢复了部分秩序，一次次预言让未来有了部分安全线托底，中间度过的日子就好像很长很长。
俗话说，好了伤疤忘了疼，人长期临险也难免倦怠。
这次突袭恐怕也有这样钻空子的部分。
也许有人忘了疼，宋终也在有了底牌、有了力量后来迟一步了。
有了些家底，诸神尚未苏醒的状态也让人感觉，像还没到那么危险的时候。
经历了多次屏障开启，每次开启，一个新等级被释放都是个严峻考验。但人类咬咬牙也快适应了。
但……只有宋终清楚，游戏里诸神有没有开始苏醒，异族完全是两个状态，这才一直抓紧时间。
宋终没忘记，从一开始，她就只要你死我活。
吃人的异族，都是人类的敌人，都不能活下去。
“怪物试探出了系统的破绽，意识到了我们的薄弱之处，逐渐正视我们制造的道具威力……异族的屠刀已经悬在我们脖子上，现在不打，等围剿开始，就来不及了。
大家信任我会帮大家报仇。只杀这些怪物，算什么报仇？”
宋终笑容冷酷，杀意凛然，“最该杀的……是那些神明啊。”
“战争必定到来，我们必须在诸神初步苏醒前抢先动手。三成可能，值得拼了。”
人类至今的反抗，哪次不是在以卵击石走钢丝？
以人之身弑神，本就是个奇迹。能有三分把握，已经算求生至今的努力没白费了。
负责人们想稍缓一点、好进行发展，但人类背后已是万丈深渊，猛兽择人欲噬，一步都不能退，一刻都不能停。
无论是争取发展空间，还是争取反击，这一战，必须要打，越快越好。
“但这样，你太危险了……”樊无易叹息。
不少人也跟着点头，“你还年轻呢，怎么能什么都指望你冲上去扛？”
“那什么，咱们的新建筑和英灵殿能不能一起扛事？唉，要不是时间太短，过几年几个月说不定对神特攻宝具
——咳，我是说对神枪/炮都能研究出来了，哪还用得着孩子拼命。”
各部负责人抓耳挠腮思索着如何提升胜算，已然是从思考如何阻止宋终铤而走险，变成如何保住她面对的危险没那么大。
宋终笑了笑，“战略上，大家应该比我更懂。不说出来，只是大家不想让我一个人面对。”
“但天塌下来高个子顶着，刚好我现在是这个高个子。”
宋终不想死，但也不怕死亡危险，一次次胜利都是搏命搏出来的。
见有人要哭出来了，樊无易眉头也紧紧皱起。
宋终立刻进入正题，“现在，大家知道我不是冲动作战了。那么首先，我需要各位想办法从春神或风暴之神那边交换一份资料。诈也好，骗也好，对照确认。”
“第二个时代永夜前，究竟哪些真正的神明留了下来。”
第285章 第 285 章（二更+1.8w营养液加更……
过盛的阳光将黑金交织的大船照得闪闪发光, 海浪抵达船下，变得柔和徐缓起来。
大船从B9实验区回来，倾颓歪倒的王者之墓周围已经重新搭建了平台。广阔的地面顺着平稳的海浪微微起伏，后侧黑砂堆积如山丘, 赫然已经成了一座新的海上人造岛屿——甚至还有沙滩, 只不过沙滩没法随便靠近。
宋终一刀断岛, 王者之墓驱逐异族，遗迹归属不言自明。没多久人类又急剧升级了检查强度，汇聚来的各族船舶渐渐走远。
但也有两艘船, 几天后反而回到了王者之墓前。
“宋终……阁下。”乔里恩打了个哆嗦, 向船上的人类雌性深深低下头。
一段时间不见，宋终气势越发迫人, 它被泥俑封闭的疼痛恐惧又涌上心头。
异族的船对它们的意义，和人类不同。每一艘船都像一个小型“教堂”。
第一艘握在人类手中, 破解出的部分技术给飞艇添砖加瓦。第二艘毁灭于龙岛, 即使是人类也只找到了几个残片。
目前为止第三艘登上海面的风暴巡航殿堂，意外地没有启用风兽。船尾不伦不类架着一个手摇船桨，没人摇，更像个装饰。
装饰改变本身，就足以说明态度了。
宋终从王者之墓冲出来的时候, 就看到了船的变化，这才在春神之外，选中了风暴之主。
她当然不会以为风汐人真打算示好，但态度放着，不用白不用。
“巴利布恩祭司，年老去世前还要来跑一趟，看来你们真没人可用了啊。”宋终看着缓慢停在万里平波号旁的风暴船, 毫不掩饰自己的兴趣。
光头下，巴利布恩的脸庞显露出一层层沟壑，像松弛耷拉下来的皮肤，叠在一起，随着风微微摇晃。
它身躯紧紧裹在简单的袍子下，却还能看出过胖的体型。
离得近的乔里恩几乎能听到散乱风絮挤压袍子的声响。那不是胖，那是……风汐人即将走向死亡的标志。
第三祭司原本还能活很久，但陨石天灾中强行降阶出来，它的生命就开始了倒计时。
但，宋终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噩梦般的黑船上，年轻的人类雌性露出魔鬼般的和善笑容。
乔里恩忍不住想起第一次见到这个人类时，明明人类那时相当困窘，她却能清晰判断风汐人内部局势，就好像……好像内部有叛徒一样。
同族以为是它背叛了，只有它清楚，那双眼睛好像一眼就能看出所有秘密。
乔里恩越想越害怕，巴利布恩平静地抬起厚重眼皮，好像没听到宋终的嘲笑，“风暴向您致意。”
年老的第三祭司走到舷梯边缘，风暴殿堂船垂落的飘带，形成了向外延伸凌空对话的平台。它们不必走到万里平波号上，也不必宋终过去。
“未来是崭新的、美好的，宋终阁下。小家伙们做错了事，胡乱欺凌，让您对诸族的误解颇深。如果我这样的老家伙死去能解除误解，那我回归圣山时一定也是笑着的。”
它苍老的脸上露出笑容，“您即将触碰世界的秘密，又何必为了我微不足道的死亡，让机会白白流走？我带着诚意而来。”
巴利布恩抬手攥住乔里恩的脑袋，像挤气泡似的，挤压变形的风汐人头颅膨胀。
刚还一脸畏缩的乔里恩，嘴巴一张一合，发出不属于它的声音，“不曾参与远征的真神四尊，风暴与潮汐之主、狂欢之神、冰灵主宰、永恒春神。尔既有登神之机，入殿之约，依然有效。”
乔里恩混混沌沌地跌落下来，捂住变形的脑袋，脑袋像被无数飓风搅开，痛苦中它激灵灵打了个哆嗦。
它终于想起，离开家乡时祭司带领它进入神殿祈祷。它……觐见了神明，神明只是看了它一眼，寄存了两句话。想一想，乔里恩就忍不住心惊肉跳。
真神只有四位？那它们知道的其他神明，又是什么？！
沙沙——
开出一片片绿荫的橡果船缓缓停在万里平波号另一侧。
巴利布恩拉起乔里恩，看了眼几乎争分夺秒前后脚抵达的穗人。
它对宋终微笑，“宋终阁下，风暴主宰的胸怀像长风一般宽广，智慧像潮汐一般神秘深邃。您终会明白，圣山等待您的光临。”
风暴船飘带荡开，转了个圈，毫不留恋地原地折返，好像出现就只是为了几句话。
宋终微微皱眉。
半神和真正登神神明之间的差距，从夜游神和热砂之神那一击，从被强攻的龙岛，可以看得明明白白。
神明不死，只有神明可以对抗神明。但半神被控制住时，击碎祂依赖登神的方舟基石就有机会杀死它。
但无论是为了真正登神还是延续岛屿，半神都声称自己是真正的神明。
要不是接触到神明的层次，遇到了魃和夜游神……即使有游戏经验，宋终也会误以为诸神只是强弱有所不同。
宋终当然知道从普通祭司手里，打听到什么真实情报。
毕竟，新时代登神知识被诸神封闭，它们自己都未必清楚神与神之间有什么区别。
询问这件事本身，才是她要释放的信号：
——人类知道登神的知识。人类将出现一位半神。
家里已经发现一个蟑螂，很可能已经有一窝了。人类还需要查漏补缺，宋终要对热砂之神下手，也得考虑抽调力量时会不会引起更多突袭。
第四场天灾前时间有限，她的力量强度估计已经随着王者之墓现身传开。不如干脆把视线集中到她身上，让诸神以为人类在忙于推动登神，减少对人类其他方面的掣肘。
人类希望能稳步走向登神，一举翻盘。拥有神明的种族最清楚神明的意义，砧板上的肉要长腿站起来了，原本虎视眈眈分肉的家伙必定要着急。
审判之龙因战意被杀，也因富裕被杀。光是留下的建筑群，就能源源不断提升人类的属性。更何况是本就被视为肥肉的人类。
虱子多了不痒，不管踩不踩尾巴人类都被盯上了。第四场天灾马上到来，交战之日近在咫尺，那多踩几下尾巴也没关系。
春神作为合作方，提问不问它们显得很不正常。但人类接触相对最密切的春神太苟，风暴与潮汐之神才是往外释放消息的途径。
奇怪的是，宋终煽风点火，风暴之神的表现却像很期待她登神似的。
风暴之神带来的消息，最多只能信一半。
游戏后期诸神也得抱团，风暴之神说的四位“真神”，除了春神和祂自己，都是团体中的核心。
好在宋终本就没指望，靠这个分辨哪些神明能够被突袭。
以风暴之神的贪婪伪善，宋终不信它真的想要个帮手半神。没办法，骗她做祭品的次数太多了。
问题是……宋终登神，除了做帮手，对祂还有什么好处？
“宋终阁下。”橡果船上，芒莉安牵着小穗人，对宋终低头致意。
“一级警报——”船下平台瞬间炸开警报声，弹起的道具交错竖立，已经上膛。
“落落”稚嫩又奇异温柔的脸庞上，难得露出几分怔忪。
宋终抬手打
断警报，回头微微一笑，“抱歉，春神阁下。出了些小事，不知神明会亲自到来，大家反应有点大。”
春神注视着她，像慈和的母亲注视着孩子，“你在愤怒，但你还需要时间成长。灾难中各族皆有登神成功之举，度过永夜不知多少存活，真正的神明不过三位，苏醒后依附者众。不是你能抵抗的。”
篡夺方舟基石登上半神，首先得有种族和方舟基石。系统排行榜里异族方舟一百，永夜前有着三位数的方舟，却没有人类先民的一席之地。
穗人古老记载里有收留部分巫人旅客，但仅此而已。
春神知道的消息很多，意味着……抛弃人类先民，是留在世界内诸神共同的决定。
并非同族，春神的苟无可厚非。但春神，不是人类活下去的依靠。
夜游神还能出手两次，人类能依靠的只有自己。
宋终问：“阁下想阻止我吗？”
“我想救你。”春神温柔地说，“年轻的人族首领，你要知道，即使是故事里的救世主，也不可能救下所有人。不要为几个人毁了自己，好吗？”
宋终挑了挑眉。
人类和穗人的贸易、多方合作颇有进展，看来春神有空还会看人类的故事。
但越是阅读，似乎思考方式的分歧越大。这个问题，其实上一次见到春神时，宋终就有了答案。
宋终只问：“阁下登神时，感觉到了种族的希望吗？”
春神怔了一下。
宋终没有等待回答，自顾自地说，“我感觉到了。”
耳畔鬼哭声阵阵，【酆都】雏形成功只是个开始，宋终许下了诺言，逝者与生者的呐喊无时无刻都在耳畔回荡。
萨莎的话、指挥会议室里的纠结犹豫、论坛里的愤恨和期待……宋终明白，那不是逼迫，只是寄托希望时自然而然的期待。
春神降临后卡顿的系统面板上，一个个传说度词条仿佛在闪着光。站在万里平波号上，宋终越发能感觉到传说背后凝聚的一声声希冀。
【种族传说：晨曦启明】。
她是晨曦，是标杆，是种族凝聚的众望所归。
宋终笑了一下，“我感觉到了，所以我要做点什么。”
春神沉默了一会，摇摇头，“你不知道要面对什么。你不可能一直赢下去。”
“能赢一次，就有一次的时间。”宋终指了指船下的预警警报器，笑容骄傲，“它就是证据。”
少女双眼灼灼如火，“阁下后悔了这么多年，不如也拼一次？”
春神久久凝视着她，像透过宋终，注视着遥远时间里的幻影，“……如果你输了，我会保护进入春之城交流的学者。”
“多谢阁下。”
芒莉安不敢询问究竟聊了什么，开船离开时，看着平台上密密麻麻的人类武器，也感觉到了一丝不安。
新的危机仿佛已经近在咫尺，海上的风波总是各族挑起，唯独这一次，危机的源头似乎来自人类。
宋终看着两艘船像火烧屁股似的离开，挥挥手，白泽打开船舷边的围挡，放排队等待的队伍上船继续学习。
令筝一起跳上船，狡黠一笑，“宋船长！有风汐人的新消息哦。
“结合新的神秘能研究，我们改造了监控摄像头，降低了被发现的可能。风暴船虽然没留下来，但咱们的研究可以上去！”
船长室一层，不必开口，白泽已经摆好了椅子。
宋终靠在躺椅上打了个哈欠，屏幕上一片雪花噪点后，闪出两个熟悉的身影。
监控像是安在了风暴殿堂船入口，只能看到内部隐约的浮雕。海浪翻滚，一通快进后，到了船刚驶离不久的时刻。
在宋终面前站的笔直的巴利布恩，被乔里恩搀扶着，剧烈的喘息声像个破了洞的风箱。
乔里恩显然吓得够呛，“祭司大人，我们难道要像穗人一样，和人类合作吗？但早期的合作机会已经过去，我们也不可能完全抓住人类。人类要有人登神了！他们会更凶残，他们杀了我们的，人类没有庇佑不是对我们更好吗？风暴主宰却派我们来传递亲口邀请……”
喀嚓。
一声碎裂脆响，乔里恩的喋喋不休戛然而止。它呆呆低下头，看着胸腔里被毫不留情捏碎的小球，苍老的手心攥着核心，溢出暗红的色彩。
布袍落地，乔里恩一点点化为风絮，嘴巴茫然地一张一合，“为……什么……”
巴利布恩慈祥地托起碎裂的小球，轻轻叹息，“我会带你回到圣山的，孩子。我们是神明的孩子，神明的意志是我们的方向。你被人类抓捕，畏惧人类，也受了人类影响，学会了质疑风暴主宰，你就大错特错了。”
“伟大的风暴主宰，不会有错。”
风暴船加速，滚滚风浪中摄像头只拍到老祭司消失的背影，很快就驶出了最长信号传递距离，变成黑屏。
宋终摸了摸下巴，“分析组看过了？”
令筝跟着点点头，“从风汐人交流看，它们带来的是实话。初步推测，已知的登神之路可能有陷阱。风暴之神看重羽鸣之岛，或许认为船长会选择它作为登神岛屿，以此夺取风神传承？”
宋终摇摇头，“要夺传承，祂大可以苏醒后来夺。风暴之神像是希望我作为祂的从属。”
问题是……即使风暴之神是半神，也并不是弱到必须第一时间抱团的一批。宋终嗅到了阴谋的味道。
第286章 第 286 章（二合一） 热砂之涡，……
登神之路在宋终脚下, 风暴之神想捣鬼，也无从捣起。
分析组一筹莫展，想破天也想不出来到底在哪里有问题。
宋终没有继续纠结，不管有没有问题, 这条路都必须要走,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是。
万里平波号上响起轻微爆鸣, 小白嗖地落在甲板上，冲得太快，一头栽到船舷外路过的石猿构装体肩膀上。
“嘎……嗝。”小白满身酒味, 一闻就知道, 刚从醴泉蒸桑拿回来。
石猿宽厚的手掌托住小白，鸟头晃晃悠悠转了转, 豆豆眼才聚焦盯住石猿，“嗝, 是你！大圣！石猿初号机！”
石猿身上的机械师们脸色煞白, 上蹿下跳拼命给小白打手势，“白师傅！白师傅！别提！”
所有构装体里，金蛟号最活泼，朋友也最多。金蛟号出事后，总是闷不吭声的石猿像变成了纯粹的机器人, 连冷笑话都不听了。
机械师们愁得要命，不愿意戳它的伤口，谁知道小白大大咧咧冲了出来。
小白完全没看到机械师们的紧张，它歪头啄了啄羽毛，只啄到一身防护服。
小白愣了几秒，嗷的一嗓子嚎了起来，“呜呜, 金蛟，没了！没找到！故事没讲完！”
机械师们不忍地别过头，偷偷抹了抹眼睛。
石猿缓慢地摊开手，像巨人的手，摸了摸小白。
带着斑斑破裂灼烧痕迹的肩膀护板不太合身，像铠甲锋利飞起的肩刺。B9实验区打扫战场，金蛟号最终只找回来两块早早破碎的护板。
之前不习惯装发声零件的石猿，发出厚重大地般的声音，“我听。齐天大圣。”
小白的声音稚嫩得像个女童，石猿也才诞生不久，选择的声音却像个老祖母。
石猿答应听故事，醉鬼小白顿时不伤心了。
小白在石猿脑袋上乱跳，宋终失笑摇头。
令筝想起听过的一条消息，“石猿提出可以参与英灵盘古的测试，一起组建新的构装体战斗队伍。现在资源比过去多了，规模化作战也可以考虑了。宋船长也可以放心些了。”
“会越来越好的。”宋终看着海面轻声说。
白泽领着一批人进了龙的游戏室，托着一碗粥走到宋终身边，“船长，该吃晚饭了。”
令筝这才惊觉，宋终从B9实验区离开后，不是在会议室、在和异族代表见面，就是晒着太阳演练技巧，竟一刻也没停过。
她担忧地看向宋终，少女神采奕奕，毫无疲色。
“快出发了，我去
看看大家的进度。”令筝主动退后。
宋终接过碗，囫囵咽了下去，拿出一卷图纸，“船上你看着，我再看看资料。”
“船长。”白泽急促拉住她的衣袖，声音却依然温柔如水，“伤口好像又裂开了。我重新包扎一下，您也能休息一会，好吗？”
“嘎？”小白一跳一跳蹦上舷梯，听到“伤口”，扑棱到宋终身边，叼着衣袖就往回拉。“养伤！养伤！睡觉！睡觉！”
宋终被它撞得一歪，衣袖下滑，刚换了一天的绷带渗着血，一用力，恶龙般的龙鳞倒刺扎破了绷带。
宋终若无其事地捏住鸟脖子，把喷着醉醺醺酒气的脑袋扭到一边，“别闹。我睡不着，不如多看一会资料，改造改造建筑。”
黑白相间的小城像个迷你工艺品水晶球，弯月般的船一边挂着城池，悬在宋终肩头。
建筑先天不足，就得靠后天补充。
宋终以自身承担了酆都的冲刷，将两个核心之间脆弱的平衡加固。
更好的建筑都用到了破碎的方舟基石和神秘精华宝石，宝石宋终尚没有。从遗迹里拿到的破碎基石用了，但卡在了建筑里，暂时还没法融合。
最优秀的一批建筑师倒在了建筑里，神秘能研究也被创伤了，好在还有资料保存。
宋终一边理解专家们对神秘能的研究，一边微调、加固建筑，使用起来更为熟练精准。既是提升建筑使用效果，也是通过汲取船上寄存的力量，稳固自身。
至于耳畔声声哀哭怒吼和身上不断崩出的血口……只是汲取力量中的一些小问题。
宋终走进船长室，挽起衣袖，拆掉被割破的绷带。
细小的金鳞闪着微光，宋终忍耐着调节呼吸，金鳞褪去，露出原本的皮肤。
只剩最明显的一片鳞片和金色龙鳞大相径庭，宛如寄生在血肉中的异种倒刺，更像龙鳞人的鳞片与人的手臂强行嵌在一起。
宋终面无表情地抽出刀，逆向卡住鳞片。
铛——
清脆的金石相撞声被关在门内，沾血的鳞片坠落，砸进缩小的【酆都】城墙雾气内，消失不见。
血流如注，强健的肌肉自然收缩绷紧，飞快止了血。
白泽打开一卷绷带，宋终摆摆手，“没用的。别浪费了。要加快汲取力量，总有些代价，好在代价我还付得起。”
“但您会疼。”白泽抿了抿唇，跪坐着靠近一步。
说话间，一簇新的异样鳞片从血肉中挤出，疼痛中宋终手背绷起青筋，猛然抬手按住送上门的白泽。
“闭嘴。”一只眼瞳变成隐隐泛金的竖瞳，像捕获猎物的猎豹，宋终咬住送到面前的白发少年。
滚烫的血液在四肢百骸暴戾奔流，尖锐的咆哮和哭声在耳畔持续回荡。
无法沉睡，无法平静。
温热脸颊像一块暖玉，恰到好处地温度贴在额头上，像多了个发泄出口。
“……船长？！”白泽银瞳猝不及防睁大，耳尖刹那烧红。
他扶住歪下来的宋终肩膀，没用多少力气，像推开，又像犹豫着将她揽入怀中。
宋终顺着柔软皮肤移动，压制住猎物的赧然惊声，掠夺更多温驯送上的领地。
锋利的犬齿叼住他的咽喉碾磨，逼得白泽仰起头，更多地将要害暴露给危险来源。
喉结紧张地滚动颤抖，红晕从脖颈一直染入束紧的衣领。
绮丽剔透的龙角上，映出了白泽凌乱的眸光，一贯温柔从容的面容烧起靡丽绯色，尚有些青涩单薄的轮廓变得成熟而诱人。
任谁看到都明白，他无法拒绝，也不想拒绝。
砰，砰砰。
核心发出剧烈鼓噪声。
白泽抬起手，像想捂住自己暴露出异常的神色。本能却依然以宋终为第一要务，手轻柔地落下，安抚着少女再次因痛楚绷紧的身躯。
嗤啦。
龙尾撕破背部软甲，金鳞长尾长出古怪的黑色尖刺，拦腰圈住白泽，束缚中发出刺耳的金属变形声。
凶悍的压迫下，白泽踉跄后退，手肘撑在天窗边，撞出巨大的砰声。
“唔……船长，小心。”白泽稳住倾斜的身躯，暴露出金石本质的身躯依然动作轻柔，柔软地拥抱着失控的少女，像拥抱了一场易碎的珍贵幻梦。
暧昧的气息交缠间，白泽摸索着抓住滚落的医疗箱，修长手指摩挲着龙角下的发丝，一点点挥去绷紧的力量，承受掠夺，暂时抚平她的痛楚。
按摩已经进行了许多次，他最清楚，宋终只是重新接纳这部分力量时，一时被驱离的恶龙部分引得失控。
她需要的，是缓解疼痛。而不是沉浸于此。
冰凉的绷带一圈圈缠上伤口，少女龙尾卷起劲风后消失，竖瞳渐渐消退。
她闭上眼，像终于有了片刻沉睡安宁。带着血腥味的炽热呼吸洒在脸颊上，慢慢停了下来。
白泽不自觉地，靠近了一点。
再次相贴前，宋终睁开眼，眼瞳已经恢复了澄明。黑亮眼睛看着他，白泽僵在了空中。
看着被扯得零件碎了一地的白泽，宋终眼皮跳了跳，视线不自然地越过白泽咽喉处一排鲜红的齿痕，最上面一个咬在脸颊唇侧。
白皙皮肤留了深深浅浅的牙印，白的越白，红得越艳。
宋终吃了审判之龙后过快晋级，驱离的部分力量重新汲取的过程，总带着些血脉怪物般的兽类特质。
从初次化龙开始，白泽就一直在她手上受伤。按摩能缓解部分疼痛，偶尔失控，也很快能压制住。
只是这伤口……越来越不对劲了。
系统个人面板悬在眼前，最后的【侍从】栏里，为她献上忠诚的人形构装体名字一如既往停在那里。
宋终与他呼吸相贴，指尖擦过咬伤的皮肤，浅浅血色被蹭开。白泽眼睫颤动得像一对受惊飞起的蝶，洒下斑斓银粉。
“疼吗？”
“您还疼吗？”
两人同时开口。
“下次发现有问题，离远点，我能控制住。”宋终干咳一声坐直，眉头都没皱一下，拔出新长的刺鳞。
驱使着神秘值控制住不断扭曲膨胀的力量，刚变形的异常鳞片这次轻松扯了出来。
白泽拿绷带缠住伤口，好像什么都没发生地顺着她点头，“我明白了。”
他低头为宋终包扎，笑意温润若春风，却像带着小勾子。
只是稍微拢了拢衣领，衣服从腰侧一直裂到胸膛，遮不住什么。
半截是撕开的人形构装躯体内运转的机械结构，一低头，宋终就看到刮出道道红痕的胸肌。一半机械一半劲瘦肌肉，宛如半面妆般异样的美感。
知道的知道是龙尾卷着人乱扯，不知道的……
白泽注意到她的目光，侧身又拢了拢，不自然地挡住破碎暴露出的机械结构，“很快就可以修好。”
破了的衣服就那么大，遮住一部分，暴露出的部分更明显了。
痛痒还有些残留，宋终收回视线，拿起要看的资料图纸，靠在躺椅上晒太阳，“你先去维修，等会回来再按按吧。”
来自酆都的声音一直回荡在耳畔，筹划的时间马上到来，稍稍沉睡几分钟，已经是难得的休息。
隆隆——哗啦啦——
机械震荡和水波声震耳欲聋，螺旋桨嗡嗡作响，连封闭性极佳的万里平波号窗户都隐隐传入了声响。
宋终看向窗外，几艘圆肚船驶过，身后如铁索连环，一片大聚集区从万里平波号船侧漂过。
坍塌的王者之墓周围建起了吊机平台，支撑起庞大的重量缓慢挪移。
远远看去，像一片片碎裂的陆地漂流，踏着海浪向同一个方向汇聚。
B9实验区遭遇意外袭击，聚集区迎来了新一轮集中。
万里平波号放慢了些速度，牵引着部分船只一起前行，蓝宝石一样的百眼之岛已经近在咫尺。
“这是南部第三批汇合的聚集区了。”白泽眺望着灯塔上打出的编号，“还有1/3在路上。”
面板弹出一条新消息，林闻欣发来确认，需要实验的武器和调动的队伍已经抵达热砂之涡。
酆都城
墙内雾气涌动，鬼影重重，经历了短暂的建筑效果测试，里面的鬼影越发多了起来。
宋终收起图纸，托起缩小的城墙，“出发，我们一起去报仇。”
“报仇！”睡得迷迷糊糊的小白从一层扑棱探头，举着翅膀大喊。
解开连在一起的锁链，万里平波号如离弦之箭驶过岛屿一侧，画出一道洁白浪花，鼓起的风帆满盈灿烂阳光。
【酆都】诞生的第37个小时，万里平波号驶入热砂之涡。
热砂之涡岛如其名，整座岛屿像海上浮出的一座巨大沙海。沙海中不断升起一个个漩涡，推挤着沙丘移动。
上有灼热的太阳，下有漫漫黄沙，极端恶劣的天气里，其他岛屿上能建造的防御工事也很难在这里复刻。
但这拦不住人类的脚步。
远远能看到黄沙尽头升起了一线白色墙壁，串珠般连在一起的移动堡垒就地取材，以击杀的刺巢为基础，在沙海中站稳了脚跟。
染红的沙砾消失在沙海中，来回拉锯的战事已经彻底推入灰雾边缘。
以移动堡垒组成的防御墙为线，沙海中一座座小楼和特殊温室折射着太阳光，像一串散落在沙漠中的宝石。
涛水之境和热砂之涡上的战事捷报频传，异族被逼到了灰雾内，露出的岛屿地面，人类当然不会放过。
不同环境有着不同的特殊加成，随着神秘能研究逐步加深，各个岛屿上都有特色针对性培育研究。
热砂之涡到处都是沙漠，连绿洲都没有影子，完全像个绝地。
虽然常见的产物没法存活，但因地制宜种地养殖，本就是东夏人擅长的。
光是各个建筑外搭建的刺巢墙，就能看出，至少刺巢产量相当喜人。
温室隔绝了过于炽热的阳光，岛屿海岸边，甚至已经长出了一排筛选出的耐旱动植物，成为茫茫黄沙酷热中罕见的活跃生机。
除了……偶尔会闪烁出一簇簇火光。
那是换了个地方培育的变异版本火湖珊瑚，据说换了产地培养，产量也很不错，就像从地中海换到东夏盆地里养殖的鲟鱼子。
围绕着热砂之涡边缘建起的外延区域已经拆除，温室也只剩下最后几个没完全结束研究的区域。
沙沙——
一艘刺巢沙船驶出沙丘，像改良版装甲车，抖落沙尘，精神奕奕地闪出灯光信号，拖走温室和研究室交付的物资。
大概是为了隐藏自身，离开热砂之涡突袭的队伍，没有攻击岛屿外部的人类研究。
但战事将启，岛上的非战斗单位也到了撤离的时候。
万里平波号靠岸瞬间，茫茫沙海尽头升起了一层浓郁雾墙。
灰雾阻隔着沙海，连续几场天灾，屏障接连后退打开，热砂之涡大半部分已经暴露在灰雾外。
但灰雾后方，才是热砂之涡最后的核心。
咔嚓咔嚓——
剧烈的脆响从灰雾后传到外侧，一排强行挤进灰雾的移动堡垒滚出，“袭击警报——袭击警报——”
和遇到神力的示警不同，被击中才有的警报声，给沙海上空添了几分紧张。
“进入的探测仪器拍摄显示，灰雾已经接近神殿沙墙下方，还没有引起热砂之神攻击和压制。目前仍是墙下出现的沙巨人在破坏突进的堡垒，内部沙血人依靠守卫神殿的沙巨人存活，学会了避开攻击范围。”
“这沙巨人跟构装体、金魄有些像，真想拆了研究一下原理。拆了装，咱们有经验啊！”
“可惜，目前的探测仪器还探测不出来它具体的数据。沙巨人所在区域，也被看做神殿范围，系统被压制了，探索队进去也没法看到数据……自走战斗堡垒这次多坚持了3秒，这里再改改。宋大佬马上到了，协助越趁手越好。”
离堡垒防线最近的研究室里，专家们交头接耳，快速讨论着如何改良。
岛屿边缘停着十三艘构装船，能抽调的强力船只都调来了这里。
跟着万里平波号一起搭顺风船过来的探索队，走出龙的游戏室。
头发乱糟糟的研究员们一起走出游戏室，两眼满是血丝。
宋终看着他们，指了指构装船，“跟岛上的研究一起撤离还来得及。”
曾在骸骨之岛见过的研究小队长抬头笑了笑，“大佬，别担心。神秘能专家倒下了一批，还有我们。”
“上次龙岛收集的数据太驳杂，这一次是人类第一次面对神明，注定不同寻常，我们怎么能当逃兵呢？”
“朝闻道，夕死可矣。”
她含笑眺望着黄沙，“大佬进入灰雾作战，我们不拖后腿，这就去放仪器。”
乔妍妍背起英灵殿门，带着失去队长的探索队，也对宋终挥挥手，“大佬，我们准备好了！”
沙海中撤离快速进行着，跋涉着放入仪器探测的队伍，也一一就位。
构装船改变模式驶入沙海，停在灰雾前方。
消息栏闪烁着，是分析组最后一批情报分析提醒。
会议室里各个负责人考虑大局，看似只要人类有了神明，一切问题迎刃而解。
但宋终抓紧时间推动突袭，也是因为这个。
她走的路和一般半神不太一样，至今没有关于世界规则的感觉，只能一点点继续加强力量。
登神之路意味着未来，至少，预言里人类大难时宋终还没有登神。
远水救不了近火，不早点杀上门，已经势成水火狗急跳墙的热砂之神翻身苏醒，立刻就有麻烦。
诸神祭司围攻审判之龙给了她灵感，弑神把握，也来源于此。
真神她或许还没法打，但有了神龙变，扛住神力压制，先打碎基石，不是不可能。
热砂之神被夜游神重创，沙血人突袭一一被斩杀。此时不杀，更待何时？
万里平波号轻盈飞过燥热沙海上空，大船黑影笼罩地面。
宋终深吸一口气，放下肩头的城池。
“出发。”
酆都城墙轰然落下，城门内鬼影雾气涌出，如鬼门关开。
一个个形似沙血人的身影爬出，随着黑色大船一起涌入灰雾屏障，带起隆隆沉闷风声。
宛如丧钟鸣响。
第287章 第 287 章 死灵成军，警报定位……
穿过熟悉的溺水般排斥感, 高大的沙丘拔地而起，撞入视野。
热砂之涡大部分已经离开灰雾，雾内只剩一个沙丘，一点也不显得寥落。
离得太近, 沙丘充斥了整个眼眶, 如天倾滚滚黄沙, 还没有攀登山丘就仿佛背上了沉重重量，带来被压垮的错觉。
没有太阳的照耀，稀薄灰雾飘荡间, 沙丘依然灿灿耀眼, 燥热吹拂。
头仰到几乎要弯折的角度，才能看到沙丘顶端最高的墙上竖出一座沙塔, 只有沙塔是金灿灿的，宛如阳光。
毫无疑问, 那就是沙血人的神庙。
无数细小的沙砾堆积成山, 沙丘上一道道近百米高墙林立，一层一层向上环绕沙丘，将沙丘变成一座古老的坛城。简单古朴的城墙威严强大，阻挡着风沙，庇护着墙后的子民。
高墙上闪现寥寥几个沙血人的身影, 惊慌地奔跑着，传递又一次遇到进攻的消息。
“人类——人类又来了！那艘黑船来了！快，唤醒所有巨人！”
沙丘边缘的高墙裂着一个个豁口，有的泛着褐色，有的凝着炮弹的污渍，还有的干脆嵌着炮火残片歪歪立着。
移动堡垒多次进攻灰雾留下的痕迹凝固在战场上，沙血人还没顾上修复, 显出濒临末路的倾颓破败来。
构装船船舱里一阵笑声，“怎么见了我们就跑？总算能打进它们城下了，别躲啊！”
在敌人家里作战，总比敌人在人类家里战斗强。
沙血人外表的死灵攀上沙丘，高墙后的沙丘地面轰然震荡，沙砾飞溅间，如古老的战士苏醒，沙丘地下爬出一只只足有城墙高的沙砾人形。
沙巨人。
说是巨人，只能从移动
的沙堆中勉强看出人形，更像一滩巨大的泥人。
九只沙巨人就团团围住了沙丘，将一层高墙后的道路全部堵死，不给绕过它们攻击后方的机会。
探索队的笑声顿时一停，严肃起来。
之前移动堡垒没法冲过城墙，就是倒在了沙巨人的攻击中。
沙巨人膨胀的身躯移动时灼热沙砾滚滚落下，不断消失融入沙丘，又不断从沙丘涌入新的沙砾。
没有皮肤，没有血肉，更不用说大脑和骨架。它全身都是沙砾构成，攻击方式也相当简单。
沙巨人不需要会灵活战斗，差不多相当于C阶暴走状态的蛮力足够压垮大部分敌人，冲到身边的敌人也能统统用高温沙砾淹没，变成碎渣。
沙巨人不是真正的生命，更像是暴力版孱弱骨灵，只是没那么灵活。
游戏里它唯二的弱点，一是无法离开热砂之涡，二是每次启动需要间隔恢复。
热砂之神神殿最忠实的守卫，阻挡宋终潜入探索的死脑筋工具。全盛时热砂之涡足足有上百只沙巨人，潜入难度堪称噩梦。
即使沙血人不刻意唤醒沙巨人，潜入时也会触发它。
阻挡人类进入灰雾攻破热砂之涡的，从来都是热砂之神的力量，而非仅剩的沙血人本身。
涂着不同色彩涂装的构装船从各个方向撞入灰雾，构装船探到高墙下的部分，几乎要被倾泻的沙砾瞬间冲垮。
沙巨人将第一波升起的炮弹吞没。
燥热干旱的环境将水流和机械不断磨消，又在神秘能回路里缓慢恢复。
哗啦——
炮火击打同时，第一簇水流涌出沙砾，一股股水波在空中反射光芒，交织成明亮的花簇。
低温水刀冲开了沙巨人砂砾！
沙血人不怕高温，普通切割也无法分开沙巨人，但饱和式攻击里埋入的低温切割水刀可以。普通的水刀只是灰色道具，无法造成太大伤害，但神秘能研究改变了一大批灰色品质道具。
随着水刀凌空飞舞，灰雾内本就几乎枯竭的神秘因子，变得越发稀少起来。
嗡鸣声中，一个个沙巨人四分五裂。
沙巨人轰然碎裂坠落，高墙上沙血人却并不惊慌，反而松了口气，“那个人类和黑船……也就这样啊。没有什么新花样。”
裂开的躯体在空中自然融合，迅速变回沙巨人的模样。
就像几乎不可能切断水流，本就是一捧沙，切开依然能变回原样。沙巨人的散开也是它攻击的一部分，切割只是个开始，并不算强大伤害。
无数碎块飞快融合，拼凑起单个手指、脚掌，晃动着一边融合一边砸向外来者。
高墙上的沙血人仿佛已经看到，人类队伍像之前一样败退的模样。
但沙砾碎块落地之前，一个个沙血人模样的人形冲上前，轻飘飘的躯体高高跃起，搬起沙砾掉头就跑。
高温沙砾在死灵身上凝滞，还没等落地重新融合、和沙丘重新交融，四分五裂的躯体就被扔进了阴冷幽黑的城门。
城门洞上，酆都两个字越发鲜红，红得仿佛要滴血。
“那是——金祭司？！”高墙上的惊骇尖叫声像见了鬼。
龙岛战役时，司夜之岛同样遭遇了突袭。
死在龙岛上的沙血人，都成了审判之龙的祭品，无影无踪。司夜之岛上的尸体不好拆分利用的部分，和B9实验区一战留下的一起，进了酆都废物利用。
留守的沙血人看到熟面孔，是100%事件。
万里平波号船首像顶端，酆都城门大开，像巨龙张开的一张血盆大口。淹过船首的部分沙砾，早已被它和大船一起吞没。
宋终只给死灵下了一个命令：带着沙砾回来。
不特意凝聚神秘攻击，根本攻击不到死灵生物。
灰雾内的沙血人只剩大猫小猫三两只，沙巨人完全不会用技能，更别说攻击死灵了。
船上饭桶与日俱增，【酆都】不仅吃尸体，也需要新的富含神秘精华物质投喂。
在确定能带回逝者之前，宋终没打算用人类尸体去填饱【酆都】的肚子。
一定要吃点什么的话，当然吃空怪物最划算。
——对此，骨鱼怪养殖业很有发言权。
涛水之境被啃得只剩灰雾内部分，新一批骨鱼怪崽已经被多个构装船和斑鸟队伍带到热砂之涡。干饭大业，首屈一指。
成功坠落的沙砾少了一大片，融合完成的沙巨人明显矮了一截。没等新的袭击落下，空中水刀再次升起。
精密，高效，不为外物动摇。
死灵在坠落的沙砾中以绝非活物的扭曲姿势奔跑，半透明的部分躯体穿过滚滚黄沙，像将燥热的沙砾也变成死国。
无需人类付出生命，战斗以匪夷所思的速度飞快向前推进。
看着分明熟悉的身影站在了人类的阵营，被沙巨人压倒也能一次次站起。
沙血人惊恐地颤抖起来，终于从古老记忆中想起：
“这是——这是死灵！极为罕见的死灵！人类驱使了死灵作战！不不，不对，人类可以将我们变成死灵？！”
战线不断挤压后，被围困在灰雾里的沙血人满怀希望送走了大祭司带领的队伍。
但它们没等到胜利带回资源，只等到了人类的反击。
正常的死灵像法老木乃伊，像夜鬼夜枭，有的残留着部分反应。
但不是这样遵从指令的躯壳。
熟悉又陌生的死灵，成了压倒沙血人的最后一根稻草。
守在最外围墙上的沙血人一步不敢停，放弃了沙巨人，放弃了自己本该守卫的高墙，跌跌撞撞往高处逃窜。
“预备祭司——不不，石粒祭司大人！石粒祭司大人！救救我们，我们等不到了，等不到大祭司回来了！大祭司要变成死灵回来，和人类一起杀死我们所有人了！”
“大君啊——请注视这被沙海吞没的世界，垂怜您的子民吧！”
沙巨人不断变小，惊恐绝望的沙血人向上奔逃。
酆都之中，死灵成军，浩浩荡荡。
最高处神殿里，只剩最后一个祭司守候。
看着沙巨人倒下，预备祭司石粒双手发抖，环顾空空的神殿。
神像下，原本矗立在殿内的多座沙塔和神物都消失不见，只剩门前高墙上，最后一座小小沙塔。
上次神明苏醒恩赐了大祭司战斗责任后，陷入了更深的沉睡，再也没有回应过它。
连大祭司都无法祈求借用更多神力，更何况是它。要不是这座沙塔尚没有成型，无法离开神殿，也要被带走一起参与战斗。
现在石粒却庆幸，还有一点力量能使用。
“伟大的热砂大君请赐予我们烈火与光辉……”石粒匍匐着虔诚祈祷。
暗黄光晕从沙丘最高处升起，微光笼罩瞬间，横飞的水刀凝固蒸发，死灵僵在原地瞬间被压制跪伏，所有构装船被定格。
沙血人险些喜极而泣，停下逃命匍匐跪倒。它们刚要献上新的祈祷歌颂，就听到一阵刺耳警报声几乎同时炸开。
“嘀呜嘀呜——一级警报，一级警报，神明出现！”
构装船上自动闪烁着警戒光，拉响的警报声在灰雾内回荡。
强势的神明压制天地无声，瞬间变成LOWLOW的追通缉犯警笛。
高墙上预备祭司表情呆滞凝固，不知道人类又搞出了什么奇怪东西。连满怀喜悦的下层沙血人，都愣在原地，回头看来。
宋终没忍住笑出了声。
人类给神力添加的BGM，不久前刚让春神惊讶过，也给沙血人带来了一点小小的震撼。
锵啷！
刀光恢弘，惊破多少年不变的燥热金黄岛屿，像一轮升起的血色太阳，狂暴又精准，落在最高处祭司叩拜下的位置。
石粒后知后觉地想起，它还跟在祭司身边忙碌时听说的：唯一的人类强者十分古怪，甚至能挣脱神明的威压。
石粒一声没能发出，瞬间栽倒，冒着
黑烟抽搐起来。
第288章 第 288 章（二更+补更） 强拆沙……
随着祭司倒下, 升起的神力压制烟消云散。
万里平波号带着隆隆沉闷风声碾过沙丘，构装船护持侧翼，一点点被削弱成常人高度的沙巨人消失在沙海中，阻挡了人类许久的第一重高墙轰然倒下。
高墙是个不错的防御道具, 有沙血人祭司和战士支撑时, 向上攀爬进攻本就困难, 加上沙巨人拦截空中地下，强度相当高。
但现在，它们只是留在原地等着被拆卸的砖石。
大船炮管喷涌着灰光, 飞弹如雨, 恐惧威慑的阴影笼罩下，沙巨人失败的绝望被无限放大。
大部分沙血人拉起墙后生长的颗粒状幼体, 惊恐地向神殿逃亡，却跑不过身后的隆隆丧钟声。
只有少数沙血人发着抖留在原地, 投掷的沙尘与尖刺不是炮火的对手。
人类根本不给它们近身战的机会, 甚至，除了大船上宋终的身影，它们只能看到一个个武装到牙齿的构装船舱门，和船舷伸出的炮管。
没完全长成的刺巢从高墙上滚落，刺巢撞在死灵身上毫无反应。
刺巢无法汲取到血肉成长, 只能滚落到最底部，和硬邦邦的构装船撞在一起，被展开的机械臂捞走。
投掷武器X
运输可回收物利用√拆迁大队√
看清人类的机械臂动作，拦截的沙血人差点气得昏过去。
尚没蜕变的低阶沙血人像一只只腮鳗，穿梭在高墙中。它们以利齿和长长触角撞开沙血人，吞噬投来的火球，炸成墙上斑斓的血沫。
也有的被爬上高墙的死灵拖走, 塞进酆都城门，雾气重重叠叠，等待着新的死灵涌现。
沙血人一次次冲出灰雾的恶果，终于显现。
无论是逃亡还是留下阻隔，灰雾里只剩不足一百沙血人，都无法阻止人类的推进。
灰雾外啃噬沙海的声音与挖掘机噪声重叠，挖出的沙土方飞快消失在系统交易行中。
一只只骨鱼怪身躯套上了臃肿的防护，像膨胀的巨大河豚，张大了嘴游弋在外层，以最快速度啃噬人类挖掘方向下方更为稳固的岛屿砂石。
灰雾内高墙被切割拆卸，未长成的幼体和伴生生物刺巢被抓走。跑得慢的，不是倒在炮火和水刀切割中，就是直接被死灵扛走，甚至没有和人类战士直接交手的机会。
“为什么……我们只是做了该做的事……怪物！人类都是怪物！”
哀嚎声中，酆都城墙内模糊的人影沉默矗立着，像注视着这场迟来的报仇。
没有人为沙血人的挣扎哀鸣停留，正如没有沙血人在战场上为人类的痛苦嚎哭留手。
丧钟声声，你死我活。
想要奴役吞噬人类，就要有被反噬的觉悟。
万里平波号飞过重重高墙，踏过沙血人的尸骸，逼近最后一个逃亡的背影。
黑金色大船越来越近，船首巨龙的头颅狰狞地俯瞰着所有反抗者，它几乎在船的阴影中吓得无法动弹。
将沙血人推入深渊的可怕人类践踏着龙首，上方高悬的阴冷城墙投下模糊的影子，将它的同族变成一个个陌生的样子，毁掉了最后的家园。
沙血人跌跌撞撞冲过高墙下的沙丘通道，爬上最高的高墙。“祭司——祭司大人——”
神居于世界最高处，恩赐无尽光与热，创造了沙血人的一切。最虔诚的沙血人将在死后化作一粒金沙，回归神明怀抱。
唯有神明恩赐的宠儿，能够登上最高的沙丘，觐见神明。
但那绝不是普普通通的E阶能妄想的。当然，卑贱的F阶更不可能。
爬上高墙时，最后的沙血人下意识蜷缩身躯，将没有得到召见允许的卑微身躯藏起。
高墙上金灿灿的一片，像梦中的神国，甚至已经看不太清最下方的沙海上移动的小小身躯。炽热的温度几乎要烧焦它的触角，在高热中消散自我回归神明的怀抱。
金沙中出现了一片河流，仔细看却是白石上开出无数花朵，白石如镜，花朵透明，花心泛着浅浅的金色，在灿金流沙中折射出璀璨光影，像一颗颗坠入人间的流星，汇聚成星河波涛。
沙血人陡然激动起来。
那是！那是——
献给神明的白石！
灰雾第一次消散前，越发疲惫的永夜里，它曾见过大祭司带队迁徙，追随着移动的神明沙丘，杀死沙海里神明给予的考验怪物，锤炼自身。
沙海中最纯洁的白石，只会诞生于最丑恶凶残的漩涡沙怪巢穴中。每当战斗后找到一颗白石，白石下就会是最好的孵化地，那是神明对勇敢战士的恩赐。
它曾是背负白石运上沙丘的一员，但只走了很短的距离，只有勇士和祭司们能背着它走到最后。
白石会带来热砂之涡中仅有的花朵与灿烂生机，传说触碰白石的沙血人会交好运。灰雾刚刚消散时，它以为这是它们这一代的运气，现在却不这样想了。
仿佛越是离开家园作战，一切就越发走向绝望。沙血人不明白这是为什么，掠夺与战斗，明明从诞生起就是这样做的。
一块块白石矗立在高墙平台上，花海一直通往尽头神殿大门。
它有些头晕目眩，不敢肆意窥探。
下一秒，沙血人看到金色流沙中凝固着一块黑斑。
亵渎！
沙血人愤怒起来。
它丢开了畏怯冲上前，看到祭司焦黑的身躯倒在高墙边缘，呆呆张大了嘴，绝望地哀嚎起来，“不！！！大君啊，请看看弱小的我们吧！”
沙血人伤口血液飞溅，将纯净的高墙染得更为肮脏。
血滚入祭司焦黑的伤口，滋滋作响。预备祭司石粒艰难地睁开眼睛，看到驶到半空的万里平波号，险些被狰狞的船首吓得再次昏过去。
末路中，最后一个沙血人祭司没有被万里平波号的威慑彻底压垮。
石粒颤抖着剖开自己的身躯，做最后的献祭祈祷，“神啊，卑微的蝼蚁亵渎您赐予的光与热，大君的子民哭嚎着，血染红了您的指尖。愿您的光辉再次燃起……”
祭司的喃喃祈祷尚未传出高墙，追着逃亡者高飞的万里平波号上，越往上，宋终越清晰感觉到了神殿区域阻碍着速度慢了下来。
热砂之神触碰的规则大约与干旱、高温或者沙子本身有关，越往中心，仿佛是高热挤压了天地间其他物质存在，空气越发稀薄、越发无法流通。
万里平波号以【踏浪平波】飞行，气流本身都消失后，引动风波飞行变得难上加难，宋终输入的神秘值陡然上升。
沙丘边走边拆，构装船上搭载的武器已经进入了新一轮试射，毁掉的高墙被死灵直接带走，拆得只剩下沙
丘滚滚沙砾。
无知无觉遵从指令的死灵躯壳，在极端恶劣环境中当搬运工，比可能发生自燃的构装体还快速便捷。
吱——轰隆！
万里平波号船侧流风彻底散开，沉重落下，深深嵌入沙堆。
船首砸在高墙上，下方精心堆砌的墙石发出不堪重负的声响，被压得变形，却始终没有彻底倒塌。
沙丘最高的高墙上，金沙铺成地面，白石繁花汇成芬芳的海洋。
金沙上留着一道深深的攀爬黑痕，仅有的沙血人祭司浑身焦黑跪在殿堂中，喃喃着不断以血涂抹地面，祈祷着神明恩赐。
逃亡到神殿前的E阶沙血人蜷缩在神殿门边，瑟瑟发抖着祈祷，却不敢越殿门一步，仿佛进入就是亵渎。
宋终站在船首，沙塔般的神殿大门已然向她敞开。
诡异，肥大，尖锐。
殿堂大门后，热砂之神的神像和沙血人、刺巢都像又不像。
塔式建筑顶端是空的，天光如束，凝聚于中央的神像上。过于刺眼的光线从神像表面反射出来，令人下意识臣服于壮丽光辉，忽略了巨大的阴影充斥在殿堂内，溢满了所有空间。
及时调整模式的护目镜挡住了部分光芒，宋终辨认了一下，看清了光影中竖起的一个个尖刺。
殿堂中只有神像的一部分头颅，比其他非金非木的神像多了明显的颗粒感，像由沙砾凝聚。
神像埋藏在整个沙丘之下，神殿和高墙沙塔，不过是庞大神像头顶的小小荆棘花冠装饰。
殿门后露出的神像似人面容合着四只眼睛，噙着浅浅笑意，仔细看却像带着怒火。
神像表面浮着一根根尖刺，密密麻麻细小堆叠在一起，像是古怪的绒毛，又有些像缩小许多的沙塔，密集恐惧症患者绝对看了当场去世。
宋终眸光一凝，一眼认出，龙岛时被沙血人祭司使用、部分与神明直接相连的“小沙塔”，根本就是神像表面的尖刺！
难怪一击之下，能被夜游神直接追踪到老家。
没有祭祀推动苏醒，反而不断失去自己的一部分物质。接连的打击消耗后，热砂之神已经到了最虚弱的时候。
像沉睡的荒野之神一样，即使脚下种族被追杀、祭司在求救祈求借用神力，也不再给出回应。
宋终手腕翻转，细细锁链穿入沙堆，顺着地面一直伸向神殿。
锁链蔓延，刀光再现。
锵——
乌黑长刀带着沉重风声斩落，神殿墙面晃了一下。
祭司骇然看到，它以为会亘古不变的坚实墙壁，留下了浅浅痕迹。
预备祭司石粒只感觉天旋地转，浑身发抖，“渎神！渎神……”
它从未听闻有人敢攻击神殿，即使是伪神战役，也是祭司们带着神明的力量前去剥夺击败。
何等的亵渎，何等的疯狂！
人类怎么能——！
人类怎么敢？！
宋终诧异地挑了挑眉。
热砂之神的神殿殿墙，强度快赶上她在游戏里为了传说度故意拆的狂欢之神神殿了。比荒野之神容易砸塌的地宫稳定得多。
那就……再来一刀！
殿堂前精致的白石与花海被沙砾冲垮卷走，挡在路上的沙血人瞬间变成僵硬的黑炭，只有一道纯粹的霹雳电光斩在神像上。
离得近了，宋终的眼力足以清晰看到，神像头顶那条暗红的细细缝隙。
夜游神留下的伤痕破绽，不用白不用！
天穹落入殿堂的光辉被血色刀光刹那填满，宛如雷霆天谴降临。
刀风从殿堂擦过，建在最高处的神殿殿墙摇晃着，它还没倒塌，被船压歪的高墙已然从中间裂开一条缝隙。
起初只有微不可见的一丝，砸下的狂暴力量和压力摧毁了最后的稳定。沙丘与高墙看似缓慢地坠落，如冰山倾颓，发出巨浪腾起时的惊涛轰鸣声。
沙砾如瀑布洪水滚滚奔涌落下，像抖落了泥沙终于苏醒，沙丘下一座宏伟神像显露真容。
庞大的人形躯体撑满了整个沙丘内部，长出尖刺的荆棘袍披在身上，如沙血人驾驭着刺巢。
沙塔神殿如一座冠冕，微笑的面庞下，双手捧在胸前，像在回应沙血人的祈祷。祂双腿深埋于地下，腹部异样地高高隆起，宛如怀了十年的肉球似，中间一条足以拦腰斩断腹部的缝隙紧紧闭合，卡在地面上。
神秘又魔性，和善又扭曲。祂阖着眼睛，却像始终高高在上，俯瞰天地间的一切。
“你当赎罪！”
神殿中央亮起暗黄光芒，神像中传出高昂的声音与灰雾内整个天地共鸣。像狂沙的咆哮，威严怒斥着冒犯亵渎的卑微蝼蚁。
天地骤然凝固，无所不在的庞然压力降临。
向前推进的构装船卡死在沙丘底部，死灵动弹不得，一起被汹涌落下的滚滚沙砾淹没。
“嘀呜嘀呜！一级警报！神明出现！”
斥责声中，检测警报再度大声播放，显出几分滑稽。
宋终笑出了声，握紧长刀，“我来——报仇。”
第289章 第 289 章（二合一） 锁链缚神，……
被攻击强行唤醒的神像依然傲慢地矗立中央, 威压笼罩四方天地。
像被渺小的蚂蚁挑衅，大象不屑于直接迎战。
唯有一丛尖刺从空中垂下，尖刺从神像上探出，表面还在剥落着层层沙砾, 宋终能清晰看到尖刺后的颗粒痕迹, 好像脆弱到随便一碰就会散落成沙尘。
落下的速度很慢很慢, 却几乎不可能在窒息的威压限制下躲开。尖刺在空中飞快重组变大，从微小若汗毛，变得巨大无朋。
无法躲避, 无法阻挡, 好像违抗的意志本身都是错误。
神威如海，如渊如狱。
何止比祭司借力展开的威压恐怖了十倍百倍？
原本能在神力压制中腾起的光束武器像哑了炮, 水波蒸发，火焰黯淡, 一切不同的力量都被压制。
跪下, 跪下，每个细胞仿佛都在呐喊着向此处唯一的神明臣服。
预备祭司石粒蜷缩在坠落的沙尘中，拽住外面逃来的最后一个沙血人。
它喜极而泣，甚至忘记了敬畏，狂喜地甩动焦黑触角, “热砂大君苏醒了！神明回应了我，神明庇佑着我们！”
构装船里，显示屏迟缓地弹出船外图像。
最高处万里平波号上那抹熟悉的矫健身影被噪点模糊，在几乎支撑天地的庞大神像前，连大船都不足祂一个手掌大。
船内被死死压制的所有人，只能看清一轮刀光冲天而起。
在沙砾滚落威压降临刹那，微缩神庙屏障准确抓住机会撑开, 荡开了一层沙砾，在压制中碎成片片光斑。
宋终身躯浮起细密的金鳞，身处万里平波号上，临时汲取力量改变的体质，足以支撑力量初步进入A阶层次。
湛然刀光寸步不退，咄咄逼人。
不屈！寸草不生！
庞然压力下，刀锋毫无滞涩。
血色刀光如一轮全新的太阳升起，尖刺落下前，宋终第二刀已然落在刚刚击中的位置。
当啷一声巨响。
汹涌倾落的沙丘像被重锤击中，滚滚沙尘腾起，如狂风暴雨。
神像顶端裂开的缝隙微微颤抖，溢出几粒血色沙砾。
万里平波号上，王冠炮抵着神像头顶睁开独眼，灰色光柱拔地而起。
酆都城墙内似有无数鬼影摇曳，雾气冲出城门，直扑热砂之神。
船上的前神器如臂指使，刀锋落下，【酆都】与【梦魇湮灭】同时展开。
神像庞大的体型摆在面前，绝对不会打歪。
“……？”
攻击意料之外地落空，热砂之神迟了一步才意识到，本该由祂完全统治的方舟上，竟然有能够违抗祂意志的存在。
这是何等的亵渎！
祂的子民、祂的从属在做什么？
热砂之神迟钝地想起，最后一个被选中的祭司，也被派了出去。
支撑着方舟度过漫长永夜后，祂本已淡忘属于普通生物的疼痛、疲惫与恼怒。
直到不久前惊醒祂的创伤，带来更多虚弱无力，唤醒了痛苦的存在。祂因此愤怒，恼
火，派出了最强的子民。
但子民尚未带回好消息，痛楚就再次降临。
祂几乎刹那发觉了近在咫尺的驳杂神性！
是谁——
怎么会？！
笔直落下的银灰色光柱被一闪而逝的暗黄微光击碎，滚滚雾气紧跟其后，迎面冲向神像。
雾气中似有无边焦土，末日流火漫天而落，血腥尸骸，鬼影重重，黑暗永夜中无数绝望大恐怖。
一丝阴冷腐朽的气息随着雾气展开，在炽热中格格不入，却结结实实落在了神像上。
刀刃剧颤，扭曲地嗡鸣着震荡偏斜，几乎折断。
宋终虎口崩开，鳞片碎裂坠地，一线血丝顺着手臂蜿蜒流淌。
审判之刃被弹开，雾气中神像滚落血滴的伤痕飞快泛起黑色，像覆盖了一层腐朽的灰烬。
死死盯着神像的宋终心中大定。
成了！
宋终不指望被啃坏过的王冠炮能成功生效，连沼泽之神手下的祭司都能躲过一次，落在巨龙身上不过短暂的失神。热砂之神要是有那么好杀，也就不是神明了。
但宋终记得，沼泽之神和初见夜游神时的经验：神明第一时间注意的，一定是新的神性。
是傲慢，也是强大。
谁能想到脚下的蝼蚁能够咬死人呢？
王冠炮为辅，【酆都】为主。啃坏的前神器应战高等级容易被躲过，【酆都】的精神攻击却是她的意志为基础的。
下限低，上限高！
别管有没有成功登神触碰规则，宋终能抵抗神威、踏上登神之路，已有了与热砂之神一战的资格。
只有神能对抗神，但……谁说拼夕夕1%的神不算神呢？
被拖入酆都的沙巨人、沙血人等等物质，酆都来者不拒。
积攒的能量消耗，就是为了这一刻！
酆都雾气滚滚涌出，宋终再接再厉，乌黑长刀扬起灼灼血光。
审判之刃！
神像跌落的滚滚沙砾消散在半空，雾气卷着腐朽的死灵阴冷蔓延。
热砂之涡是热砂之神的主场。
身处万里平波号上，这也是宋终的主场！
感谢沼泽之神的献身，感谢审判之龙的舍己为人，感谢夜游神的亲身示范。
世界内无法杀死神明，但不代表祂们不会受伤。尤其是半神，同样篡夺了方舟基石，同样掌握了规则，A阶龙的强度和沼泽之神完全不同。
雾气涌动间，一轮轮刀光如狂风暴雨，每一刀落下，神像上都添一片深深浅浅的灰烬痕迹。
表面尖刺断断续续化作飞灰，光洁的神像同样变得片片焦黑，腐朽的伤痕飞快蔓延，热砂之神意志被【酆都】伤到时，正是审判之刃发动的好时候！
更何况，臂甲也有腐朽加成，软刀子割肉，刀刀见血。
挖开沼泽之神寄居躯体时需要开启日佑，才有足够力量。
站在万里平波号上，即使没有开启神龙变，也留下了一道道伤痕。
斑斑点点的腐朽痕迹爬上了头颅，非金非木的神像头顶，沙塔形状的冠冕倒塌，溢血的缝隙越来越明显，仿佛即将重新变回血肉之躯。
暗红的沙砾滚落，变成一只只蠕动的沙血幼体。尖刺化作飞灰，只擦了一下，坠落中的沙血幼体同样变得僵硬焦黑，已然成为灰烬。
剩下的两个沙血人早已吓得呆住了，甚至怀疑是自己濒死出现了幻觉，还是极为荒唐不敬的那种。
……神明，受伤了？
等级相差太大，它们连刀光什么时候落下都难以看清，只是后知后觉地意识到，热砂之神没有立刻反应。
但——
那可是神明啊！
宋终一上手就是连招，热砂之神轻敌中招停滞不到一眨眼，几乎完美无瑕的神像就变得伤痕累累。
无处不在的神威在停滞中一同短暂消失，变化刹那，埋在沙海中的构装船程序自动启动。
伴着“神明袭击”的警报声，炮弹在空中炸开苍白的火焰，亡焰幽幽，烧尽变成新怪物的神明血液。
反复练习后，挥斧几乎成为乔妍妍的本能。
刚刚挣脱压制，剔透的英灵殿门上，大汉从混沌中走来，斧头一同落下。
咔嚓——
平滑的切口划过沙丘，没能在神像身上留下痕迹，唯有延伸出的力量顺利将神像下半截边缘和地面分开，留下深深沟壑。
方舟岛屿震荡起来，热砂之神猝然从雾气里无数绝望中反应过来。
……是新时代的人类？！
没有被轻松拂开，没有被压制住寸步难行，热砂之神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更清晰的，是身躯的伤痛和难以克制的怒气。
“你本可以成神……这就是你能做的全部？你根本不明白，神明意味着什么。”
天地随着声音共同轰鸣，热砂之神毫不掩饰祂的惊讶，被惊醒的喃喃自语也像是高高在上的怜悯。
热砂之神挣脱了精神攻击，雾气骤然被涌动的沙砾冲散，酆都的效果戛然而止。
触角与脸庞上的四只眼睛眼眶如壁垒闭合着，宋终站在神像头颅前，甚至不足眼瞳大。
宋终啧了一声。
只是打出了腐朽伤害，没能强制继续沉睡。
“再来！”
热砂之神的嘲弄自语中，唯有锵然刀声回应，刀刀不绝。
“虫豸！”
被激怒的高亢声音做出宣判，“赐你死亡！”
空气仿佛不再存在，变作无垠沙海。
滚烫的沙砾坍若深渊，高若山岳，沙尘腾起，灰雾颤动，刹那间天翻地覆。
刺耳警报声消失得干干净净，剧变的环境下，再皮实的构装船也被扭曲掀翻，推进灰雾的部分迅速变成一地沙砾。
唯有神像矗立在滚滚沙尘中，依然阖眼微笑。
世界由一条条规则组成，生物总归是适应世界诞生的一个个结构。
神明以下服从规则，神明使用规则。
只需要一点小小改变，就足以让懵懂的人类失去温度与平衡，窒息和压力变化等负面影响更不用说……
不由神明使用的力量，尚有蝼蚁挪移抵抗的空隙。与神战斗，不过是可笑的飞蛾扑火。
蜷缩着保命的沙血人早已分不清东南西北，所有感知只剩下滚滚热浪，好像连自己的身躯都要化作沙砾的一部分。
奄奄一息的石粒激动得难以自己，如此的伟力！主宰天地光热的霸道！
神明之前只是没有回应祭司的祈祷，只是随便吹了口气，才让人类逃过一劫。神明苏醒后，敢于亵渎的敌人一定——
预备祭司石粒的期盼僵住了，看清天空中，神像顶端依然落着一艘大船。船舶阴影高高投下，像个噩梦。
怎么可能！
万里平波号像被沙瀑攥住的山石，扭曲变形，难以寸进。
在滚烫的沙砾吞没一切前，宋终顶着大片大片灼烧伤痕，紧紧握着长刀，迎着扑面而来的沙瀑冲出。
船首像仿佛感觉到了她的意志，龙首上扬，冰冷狰狞的眼瞳宛如活了过来。
“吼——”
凝固的空气被斩开，从冰冷狰狞的巨龙船首像开始，黑金色大船刹那变形。
金龙羽翼展开高飞，一爪深深嵌进渗血的神像缝隙。
伤痕不断腐朽，尖刺化为灰烬，超越极限的力量狂暴落下。
哗啦——
伤痕彻底撕裂，喷出泼天血色。
“啊啊！！！”哀嚎震塌了沙海高山，比被夜游神遥遥击伤时还要难以置信。
是痛苦，也是羞辱。
“痛，好痛——！你该死！！！”
血色沙砾飞溅，神像咆哮着活了过来。
像被击破缝隙的高强度瓷器，随着缝隙裂开，尖刺大片大片飞灰，庞大身躯碎块滑坡坠落，变成滚滚黄沙，暴露出虚弱沉睡中的外强中干。
强行苏醒的代价层层剥落，内层变小了一半的神像依然高大宏伟，暗黄光晕带着赫赫威势，一掌便是凝固缩小的一整个滚烫沙丘。
灰雾屏障已经缩小到最后一圈，天地太小，躲无可躲。
金色的神龙燃着火光，悍然迎上。
宋终恰恰是太知道神明意味着什么，神力能做到多少可怕的改变，才抓紧时机进攻。
神威无法阻挡她，神性的影响无法动摇她，变化的可怖天地规则无法让她却步。
一秒中已经是短促几轮交手过去，本该一照面就被神明镇压击杀，金龙却再次飞起。
金龙龙尾滚落的同时，乌黑爪牙撕下神像手臂，一簇暗黄光晕随着手臂落下消散，血色洒满天际。
灰雾中的沙丘区域小，宋终无法躲，神像更难以躲避。
“好痛……你，你难道已经触碰规则？！是力量？还是战争？太阳火？”
热砂之神身躯在痛楚中发抖，不断有新的部分变成沙砾滚落，淡忘过的痛苦再次出现，变得更加难以忍受。
祂又惊又怒，闪开龙爪，“你就为了几个人类吗？！”
金色的竖瞳冷冷注视着祂，龙首传出宋终和善的笑声，“是啊。”
“你们杀人类，我杀你们，很公平。吃人，就要做好被我追杀的准备。”
“灭门屠族，破山伐庙，不死不休。”
焰光在金龙伤口上闪亮，少女声音冷静，铿锵有力，丝毫看不出战斗中的疯狂血腥。
金龙以伤换伤，悍然进攻。越是战斗，连续不断的攻击落下，防御变得越发薄弱易碎。
热砂之神不得不全神贯注，忽略了地面沙尘滚滚。
顶尖的战斗发生得太快，乔妍妍看不清、也追不上。
但她知道，宋大佬依然在战斗。
空中不断溅开血色，沉重的肢体不断坠落，神像碎裂的部分滚滚压下，在亡焰中燃烧殆尽。
她、他们，在并肩作战。
乔妍妍清楚，普通的力量根本攻击不了神明。
半神吃亏在依靠方舟基石存在，击破基石，也就不再是半神。
但理论上，谁也不可能在神明苏醒前击碎基石。
找到基石位置都是个难题。
拥有神明的岛屿和普通方舟不同，连神秘探测都只能看到一个整体，无法直接看到基石的位置，更别说击碎。
神明受限制或没苏醒时，岛屿外围可以被啃碎，但不影响基石的存在。龙岛是个例外，但那也是审判之龙开始脱离半神时，才找到的。
但开战前会议室里，像每一次拿出攻略时那样，宋终已经告诉了该做什么。
攻上沙丘时，热砂之涡就开始被啃噬分割。灰雾的缩小，也带来了进一步缩小基石位置的机会。
热砂之神连制造道具的力量都捉襟见肘，应战时，也得全神贯注。这时，就是人类攻破基石的机会。
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主攻手是宋终，也是人类的拆迁。
精神的消耗太大，乔妍妍七窍渗出浅浅血丝，英灵盘古在人的意志下，不断站起，挥动手臂。
一斧头没有切断，就来两斧头。
两斧头不行，就三斧头。
启明星高悬，指引着前路。
愚公移山，积沙成塔。
灰雾外庞大的沙海被挖
掘消失，上千骨鱼怪和人类机械共同作业，像啃饼干一样，残留的岛屿迅速减少，逼进灰雾边缘。
灰雾内凝固的滚烫沙丘砍出深深沟壑，断裂边缘的结构被庞大的压力挤压，发出不堪重负的崩裂声。
轰隆——
沙尘腾起，沙海如瀑布滚落，坠入断开的深渊。
涌动的灰雾明显缩小了一圈，神像被撕出的伤口边缘泛着越来越多腐朽痕迹，热砂之神这才惊觉，立足之地已经快被打碎。
方舟变小，痛楚也越发明显，祂不自觉摇晃发抖，看着浴血的金龙，“疯子，你这个疯子……”
沙尘升起，罡风狠厉，扑向前方，缩小许多的神像肚腹破开喷出漫天流沙，却眨眼消失在沙海中。
当啷当啷——
锁链拖拽声炸响，微不可见的锁链骤然绷直，黑白链条贯穿收紧，束缚住隐蔽躲闪的神像。
神像升起暗黄光晕，沙砾在高温中瞬间融成透明的琉璃，却没能挣断锁链。
希望之锁：必中，无毁。
“什么？！”短短几瞬间的错愕，已经比热砂之神曾经无数年还多。
巨力从天而降，沙丘底部轰然炸开，如天柱，如天罚，毫不留情地拖出隐入沙丘深处的神像。
原本随着使用消散了部分力量的希望之锁光芒大盛，玄奥纹路浮动，不需要系统提醒，宋终清晰感觉到锁链有了质的变化。
曾束缚夜游神返回世界，无人见证传说的锁链，终于得以蜕变。
热砂之神看起来笨重，但隐藏的能力是宋终见过最出乎意料的一种。
速度算不上顶尖，却能藏起庞然大物、存在明显的神像，像变成沙海中一粒沙子。
若没有希望之锁，宋终都难以找到祂。
希望之锁另一端勾在龙爪上，祭司石粒已经濒死，看到却猛然清醒过来。
“不、不可能……”石粒浑身战栗。
它没法看清作战过程，却看到了信仰的强大神明逃离，甚至还没能逃掉，被人类抛出锁链，像拖死狗一样拖出沙丘。
石粒听到清晰的咔嚓声，仿佛脑海中什么彻底崩碎。
这就是仿佛无所不能、赐予它们生机的神明？
石粒敬畏地看着握住锁链的神龙，看着断开的灰雾边缘，挤进来的斧光和炮火。
人类究竟是什么啊——
像熊熊燃烧的火焰，狂妄骄傲的长风，沸腾的雷霆与铁血。
他们丝毫不敬畏神明，明明孱弱的身躯，却永不后退，并肩站在一起便是坚不可摧的磐石。
日佑一秒一秒地倒数，宋终毫不留情地挥下爪牙刀锋。
希望之锁困住热砂之神，但困不住祂的反击，以伤换伤，拼的不过是谁先倒下。
地面一点点变小，沙海已经小得可怜。
“痛……好痛……疯子……”暗黄光晕呼吸般闪烁，强烈的痛楚中，热砂之神的嘶吼和普通的怪物没有本质不同。
“神明不死，你杀不了我，没有用的！”
第290章 第 290 章 惊现秘闻，弑神传说……
鳞片灼出片片黑斑, 血一滴滴滚落，金龙虚弱，却丝毫不显败势。
一手锁链，一手刀化利爪, 神像刚赢下一击, 眼睁睁看着灰雾中长长的斧痕挥下, 斩断祂暴露出的地面。
大地再次震荡，沙海中切割落下的碎屑飞舞着，铺天盖地, 宛如灰雾内方舟小世界即将走向毁灭。
游龙声音隆隆, “神明不死，但, 你是半神啊。你的种族还有多少？你的基石也快暴露了吧？”
像一盆北极冰水兜头浇下，连束在神像上的锁链都跟着抖了一下。
热砂之神的所有动作戛然而止, 残存的身躯死死挡住了地面, 像盘踞守卫着最珍贵宝藏。
祂听懂了直白的威胁，“你不能——”
“我能。”
损坏的方舟甚至可能被普通挖掘打碎基石解体，尚未完全被占据的方舟基石，既可以像天女魃那样从内部攻破，也可以像围剿审判之龙一样从外部击垮。
完全的半神正常情况基石不可能被找到, 也不可能被攻击，除非——
有人发了疯搏了命，牵制住神明的力量，暴露出祂的立足之地。恰好，还拥有另一只锋利的爪牙，相当不错的牙口。
停下战斗，被怒火与疼痛冲昏头脑的热砂之神终于看清：
滚滚沙尘中, 金龙环绕神像游动，鳞片呼吸般翕动。有的下面睁开一只诡异的灰眼，触须捞起碎屑吞没，有的是青色的神庙、褐色的宝石树、黑白透着雾气的城墙……
无论是迅速活化变成怪物的神明血肉，还是砸飞的岛屿碎块，来者不拒，都成了支撑着游龙飞翔的一部分，也是融合后万里平波号的一部分。
神龙变状态融合时对宋终自我意识影响太大，没法快速消化高阶力量。战斗中一点点对撞打磨，融入自身的力量才是自己的。
船从来什么都吃，是不是无主物？不重要。
前神器互相抢夺资源吞噬时，二打一打出了狗脑子，现在摆在面前的……可是一桌自助餐。
以精神冲击和审判动摇，以战斗牵制。
敌人的骸骨是全新的资粮，为了养船上的饭桶，宋终一直很勤俭持家，废物利用。
构装船打开的探测仪器上，一行行数据瀑布般滚落。
人类偏低的属性不足以跟上反应，在神威压制间隙，大多数只来得及完成反复练习过刻成本能的一个动作。
有的是切割，有的是开炮，也有的校准了仪器。
仪器忠实地记下灰雾内的疯狂震荡，被游龙漏掉的小小碎屑，都滚入了围绕灰雾边缘建起的堡垒收集槽。
基础的回路光芒闪烁，特制的织物延伸出密密麻麻新的结构。即使靠近会被改变的规则灼烧干瘪，依然有一重重新的机械臂涌向正中神明所在位置，试图抓住虚无缥缈的规则，加以固定、拆分、解读。
“监测到了！”苍老的机械师在构装船内发出兴奋的喊声。
一秒被激烈的战斗分成了无数节，人类的喊声被拉得很长。
宋终和善又贴心地翻译：“我们捕捉到了神力信号，可惜缺少神明样本参与实验。有热砂之神献身，应该快有结果了。人类捕捉到火，然后有了蒸汽机，捕捉到电，然后有了灯和电子机械……你希望用什么名字命名？神力也算一种矿产，无论是死是活，我们会制定一个最合理的可持续性开采方案。”
没有对神明的尊敬，没有对神秘的畏惧，宋终平铺直叙地完全不像在恐吓。
异样的冷意从意识深处升起，热砂之神一时毛骨悚然。
……新时代的人类，究竟是什么样的魔鬼存在？
低等的贱种F阶四处啃噬，祂周围多了一些莫名其妙的金属，一堆稀奇古怪的破烂，有些材料甚至不带任何神秘因子！“开采”神明？疯了吧？
但祂隐约想起，最得力的子民曾献给祂的人类道具。简陋，却匪夷所思。
要不是祂消耗过多陷入沉睡，要不是被曾经保护方舟的灰雾屏障阻碍无法离开，要不是一次次战斗失败……
祂怎么会受这种羞辱！太欺负神了！
“你还不是神明……你不可能坚持下去。”热砂之神一眼看出了宋终的劣势，但先开口，已经露了怯。
太久没有战斗，太久没有疼痛，死亡的阴影逼近，畏惧密密麻麻地爬上来。
祂费尽心机艰难度过永夜，不是为了跟这些疯子拼命的！
宋终毫无反应，好像根本没有一秒一秒生命倒计时，只有一下下厮杀。
“你折磨我，可我也只是为了活下去。为了和全族一起活下去，活着才有未来！停下，不要发疯了！”
热砂之神的怒吼转了个弯，宛如委屈的N吨重狗子，可惜扭曲的神像更像个被砍得翅膀乱翘的伏地大蟑螂，很难让人兴起一点怜悯。
宋终很冷静，伤痛与融合状态癫狂混沌的思绪都被日佑暂时压制，她的思维从没有这么冷静过。
“活着才有未来”，宋终不是第一次听到了。春神也这么说。
从绝对理智的角度，海上求生的各族都是为了活下去、活得更久，没有什么对与错。
但人类是被异族抛弃、被针对、被掠夺的种族！
宋终笑了一声，“你没错，错的难道是我们没洗干净脖子给你们吃？我可是守法公民。我只知道……人族的法律，杀人偿命，欠债还钱。”
“天经、地义。”
“啊啊啊——！！！”
金龙鳞片撕裂的同时，神像又添新伤，血色喷涌交织在一起，一时分不清究竟是谁的，唯有痛苦的嘶吼惊天动地。
伤痛逼迫热砂之神闪避，暴露出最大的软肋，但这次祂硬吃了一击，也没有让开。透明斧头痕迹切开动荡的沙尘，被神明躯干挡下。
“……放过我！给我资源，我可以帮你凝结新的方舟基石，我可以教你获得祈祷的办法……你是不是触碰了力量规则，最顶级的几个规则之一！战神，战神啊，不该死在这里！”
热砂之神恨不得把所有牌堆上牌桌，让宋终停下厮杀。无论谄媚还是让利示弱，短暂时间里都试了一遍。
“你没有经历过永夜，根本不懂世界外敌人的可怕！世界错了，时代错了，我们也只是世界的玩物！箱子里的小人，放牧的家畜，实验皿里的虫子！什么报复，什么活着……不都是吃人？”
神明曾经都是种族普通一员。
直到成为英雄，做出被种族认可的传说，登上神座。即使是以方舟基石成为半神，也得有足够的传说。
但高尚的英雄几乎在远征中死伤殆尽，留下来的只是懦弱的叛徒和沦为野兽的后裔。看到了远征失败，这里已经没有反抗者，只有苟且偷生。
吓破胆的曾经的英雄，活像一条狗。
无论热砂之神如何试图引走注意，宋终的攻势像一台设定好的切割机，即使伤痕累累，也没有停下。
热砂之神疼得几乎崩溃，终于意识到宋终不会被祂动摇，甚至连抛出的秘闻都没有引起一点反应。
神像撕裂的脸庞被血色浸染，微笑被扭曲，似怜悯似暴怒。
“触碰规则，承载本源，我们花了至少千万年！谁能想到新时代这么点时间，居然能有人走到登神？那个预言居然是真的……哈哈哈！”
“你急着夺取我的力量登神？”
热砂之神挣开宋终的撕咬，残存的两只眼睛闪烁着恶意，脱口而出，“急着做被选中的新鲜祭——！”
祂像在说一只待宰的猪，声音却戛然而止，眼中恶意的光芒凝固，变成惊恐和不甘。
剧烈的轰鸣从热砂之神神像中爆发，暗淡的暗黄光晕爆发出刺眼的光芒，一闪即逝，被热砂之神一起压在神像下的最后两个沙血人燃成灰烬。
可怕的压力以祂为中心扩散，方舟天地裂开一条条纹路，毁灭中发出咔咔悲鸣。
干旱、燥热、滚滚沙尘中连神像都裂开蛛网般的纹路，强行苏醒的身躯已经被撕得左一块右一块伤痕，像被敲碎的瓷器，骤然化作沙砾倒下。
灰雾的呼啸震荡停了，闪着光的锁链委顿在地，只挂住了一块小小的五彩石。
在临时获得了150%倍敏捷加成的宋终眼里，除了热砂之神的反击，所有其他行动本都成了慢动作。
但热砂之神倒下速度快得惊人，一切发生在不到一眨眼。
宋终心里一沉。
她驱动希望之锁将热砂之神和自己绑在一起，许的愿是：直到热砂之神死去，才能解开！
热砂之神真的死了？
即使神龙变中A阶极限力量得以再次上涨，她故意恐吓热砂之神，制造更多攻击机会……最后热砂之神毁灭时，分明还没有被斩碎方舟基石！
祂为什么死？怎么死的？
不该只有不再是半神，才会死去吗？
等等——
宋终瞳孔骤缩。
半神！半神使用的是其他神明制造的方舟基石，登神之路必定从此受其他神明影响。
有没有可能，也能影响基石本身？
热砂之神死前的爆料，宋终本以为是祂故意恶心人，但……祂因此付出了基石摧毁的代价。
祭品？
什么祭品？
灰雾微微膨胀，宋终瞬间从思索中清醒，意识到不对。
崩碎的天地像被压缩到极限的高温空气，汹涌扭曲的力量将天空、大地、沙砾和尸骸一起攥住。
“撤！”金龙抽回锁链，咆哮着甩动尾巴。
电光火石间，还没人反应过来，围绕着灰雾的队伍都被一尾巴掀飞。没了强行挤进灰雾的坚持，倒飞的队伍像有了个加速度，瞬间消失。
乔妍妍只看到酆都城墙变大落下，神龙独自冲上前方的影子，眼前就变成了无穷的灰雾雾墙。
雾墙翻滚震荡，像充气气球疯狂膨胀起来。
灰雾外，被分割到只剩一小片的岛屿上空亮起奇异的光芒。
过于灿烂的阳光也无法遮蔽那抹光影，金色流沙图像闪烁了一下，如流星般坠落消散成无数光点。
天地仿若无声悲鸣，遥远的无数岛屿上，看到异象的所有种族表情凝固，惊骇中带着难言的
畏惧，跌跌撞撞冲回灰雾报讯。
又一次！又一次神明陨落了！
大地颤动中，人们后知后觉地看到倒飞出来的队伍。
轰——
像一颗大当量胖墩在灰雾内爆炸，大多数力量被死死拦在内部，溢出的力量冲破了灰雾，一团暗黄的蘑菇云拔地而起，一时地动山摇。
遮天蔽日海浪呼啸着腾起，海浪连几十公里外都能看清，唯有中间困住神明的岛屿不复存在。
岸边的队伍被瞬间掀翻，防御线上响起新的警报声。
“警报，警报！十级风浪灾害——！”
多次经历爆炸和岛屿崩毁，调来的船和防御堡垒都是最耐用的一批。以不死树木材为基础，坚硬又强韧，即使被撕得七零八落，也没有彻底散架。
撕裂的防御墙上，一个小瓶以最快速度出现，“风暴潮水！”
澎湃巨浪降低一截，膨胀的爆裂风暴依然呼啸着卷向所有人。
几乎潮水落下的同时，一个个小漩涡在人类身前形成，反方向迎上掀起的大浪。一个漩涡很小，聚集起来却是一波不小的力量。
风暴祝福宝珠蜕的“壳”，加上多个风相关材料，锤炼出全新的引导风浪道具。无法完全躲开风浪，却来得及护住被击毁的堡垒。
乔妍妍被掀飞滚落，弹开的网格将她一把拽回防线。
她晕晕乎乎被背着的英灵殿门扯了个趔趄，抹了把满脸血，急急发问，“宋大佬呢？！好像赢了？”
海浪顶端，金龙腾空而起。
身上的血色被冲刷消散，伤痕也被模糊，只有灿灿金光耀眼。
“宋大佬——！！！”
“大佬屠神了！牛逼——”
被留在外围的船上，一只大鸟凌空跃起，再次出现，已经撞入海浪。
金色竖瞳与它对视，小白瑟瑟发抖，防护服下鸟毛炸成一团。握住它爪子被带上天的白泽探身向前，一把握住龙爪，“——船长！”
龙爪收拢，抓住他们，小白听到了一声熟悉的笑声，“玄武。”
小白豆豆眼嗖地亮起，鸟爪艰难地反抓住金龙。
嗖！
音爆声中，龙影消失不见。
【恭喜，你获得了遗物·希望之锁（银色）！】
【恭喜，你获得破碎的方舟基石（无等级）！】
【恭喜，你获得世界传说度+10！】
【世界传说：弑神者。
——你毁灭了多座方舟，你见证了多次死亡，为敌人送上终结，即使祂受规则青睐，即使祂登临神座。
你亲手逼死了一位神明，化不可能为可能。你的所作所为会让所有神明对你提高警惕，因为你是规则的破坏者。好消息是，你的种族认为你是救世主。
只有你知道，你尚未完全成功。】
一条条系统提示划过视野，宋终却没时间仔细辨认。
撞碎一波爆炸，宋终冲出灰雾，再次看清前方，已经是幽林之岛。
小白艰难地扑棱翅膀，宋终瞬间解除融合。
同时背负着酆都的意识冲刷，融合剥离出去属于审判之龙的力量，本就是个冒险。三足鼎立，才有自我意识拿到更多力量的机会。
但每一秒，意识都在厮杀抵抗。
热砂之神看的很准，宋终压根没法跟祂长久纠缠。宋终也没打算长久纠缠，逼迫让开打碎基石就能见好就收。
夜游神造成的重创是弑神的一成把握，酆都的特殊精神攻击是一成，英灵盘古和宋终自身，是最后一成。
和计划有些偏差，好在弑神成功。
黑船坠落，宋终露出白骨的手握稳长刀，削掉烫伤的伤口，飞快包扎。
一次融合，驱离镇压属于审判之龙的影响已经很难，再次融合，半身残留的龙尾龙鳞处处指明了过深的影响。
时间再长一点，宋终都没有完全把握能重新分开。
日佑倒计时数到了最后一瞬，以宋终的高额敏捷，已经足够一口口吞下药剂。
血量勉强上涨，却又在爆开的血色中飞速下跌。宋终还记得驱动天赋恢复伤口生长，但混沌的意识蔓延着，难以分辨长出的到底是人的皮肤，还是一片片扭曲的龙鳞。
过度失血的眩晕和精神过度消耗的刺痛中，宋终找准方向落下，模糊看到了绿油油的气泡弹出。
一艘大船沉沉砸入海中，幽林之岛边缘，响起一阵惊呼声。
“宋终大佬！”
“快看——是万里平波号！”
“等等，不是在热砂之涡作战吗？出事了？快快，保护宋大佬！快叫唐教授！玄武医疗待命了——”
……
纷乱呼声中，宋终忍不住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