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多数人眼中, 热砂之涡刚开战不久，就结束了。
人类的反应不足以跟上相当短暂的战斗，智能机械在这一役中发挥出强大辅助作用，忠实完成了开战前的计划。仪器记录的重重资料和数据, 留下了那一瞬的灿烂。
宋终虽然是恐吓热砂之神的, 但神秘能研究, 切切实实从这场战斗中获得了相当大的突破。各个领域的专家都在飞快赶工，适应新的技术突破，改造着武器与防具。
第四场天灾已经不足24小时, 恶战在即, 所有工作都在为应战努力。
第一次神明陨落，各族认为是意外。第二次, 认为是取巧。第三次，可以当做是借力……
热砂之神陨落, 人类倾力突袭热砂之涡的大动作下, 海上各族陷入了短暂的沉寂。甚至连原本追踪窥伺宋终和万里平波号的异族耳目，都消失的一干二净。
不久前登上论坛首页的哀悼帖，再次被顶了起来。亡焰铁桶所在的区域，人流不绝，都在兴奋地说着同一件事：
【呜呜呜宋大佬牛逼！不在的大家看到了吗？我们砍了神的狗头给你们报仇了！】
【有本事神就来啊！我们一定能赢！】
既是哀悼, 也是振奋纪念。
几乎所有人都相信，宋终登神近在咫尺。
宋终感受着身边环绕的一明一暗两个光雾团，长长叹了口气。
暗色的传说光团中，全新的一块强势融入。
传说是越攒越多了，寄托的声声呼唤希望听得也越来越清晰，规则的感觉……一点没有。
走一条和常规道路不太一样的路，拼夕夕式登神, 最大的不好就是没法参考。
春神还得防一手，夜游神只剩两次反击苏醒机会，强行唤醒简直大亏特亏。
宋终一点点除掉意识里的驳杂暗影，过多以至于侵蚀自身的力量，被重新塞回船上。
刚睁开眼，靠坐在旁边的白发少年霍然起身。
小白一个激灵清醒，从天窗弹射起飞，眨眼就消失不见，“——医生！”
船上瞬间热闹起来，宋终就着白泽的手喝了点水，阖眼点开面板。
面板上的失血和各种损伤状态，都只剩最轻微的几个，被高热扭曲、撕碎的躯体一一修复，连日佑的充能都晒回来了。
唯有【？？？融合】状态和狗皮膏药似的【审判之龙血脉】，显得格外刺眼。带得系统宛如中了病毒，连属性栏都全是一堆问号闪来闪去。
好在宋终现在也不需要总是盯着数据。靠吞噬热砂之神，和以热砂之神做磨刀石融合力量，她能感觉到属性明显上涨了一大截。
可以逆转的半人半龙形象，换十一秒的击中神明和综合力量提升，很值。
B阶到A阶，激发的血脉浓度已经到了极限。积累的神秘因子一点点融入自身，去芜存菁，直到出现的血脉相关变化彻底消失，或者彻底变化。
A阶的试炼是在意识幻觉中杀死一只同级血脉怪物，从而晋升。宋终估计已经不远了。
刚扫了几眼面板，唐教授就被带了回来。
年长的医师满眼血丝，匆匆检查完，松了口气，“你最后做出的判断没错，玄武延缓了你的伤势发作，来得及抢救治疗。手术后转移回船上，还好只昏迷了两天，恢复得还可以。龙形的异常部分，就得你自己来消除了。”
宋终低头瞥了眼，变成庞大龙爪的右手包成一大团白色，垂在旁边，连腹部都被裹成了僵硬的粽子。
在她的注视下，手毫无反应，倒是肩膀猛地弹出一块扭曲变形的鳞片，切断了部分绷带。
“记得复健，药也得记得抹，天赋能治疗改善自身状态也不能这么伤身体……”唐教授边念叨边拿出一排药剂，一闻就算是补血止痛的。
她慎重地取出一瓶药，放在最前面，难掩疲惫的脸上露出熠熠闪光的笑容，“天赋药剂，不负所托。”
【恭喜，你获得了天赋药剂（紫色）！】
【天赋药剂】
品质：紫色
介绍：某位不服输的药剂大师呕心沥血，遍览深奥知识后，以神秘精华晶石、羽鸣之岛的醴泉泉水、幽林之岛的精灵泪水、审判之龙的血肉为主材，失败多次后幸运得到的珍贵药剂。
效果：随机提升一项低级天赋专长等级，同时消耗10%生命值。
评价：成功就是99%的汗水，与1%的天才。——唐绮。
宋终眼前一亮，“教授技能进阶了？”
上一个人类制造的紫色道具，还是宋终身上的战衣！抗压和贴身保护效果一流，对意志的加成，也大大确保了宋终的安全。
机械方面能想方设法堆材料堆工序，反复锤炼。
药剂不同于道
具制作，很难基于药剂本身进一步改造。
现在只此一瓶，有1就有2，总有增多的时候。
唐教授笑眯眯的点头，“多亏了神秘能研究展开……才有了完美级技能的突破。”
小白昂首挺胸地举起翅膀，直往宋终眼前蹭。唐教授被它挤得歪过去，一时失笑，“怎么能忘了你呢，你带来的小幸运当属头功。”
小白得意地嘎嘎点头。
宋终苏醒，检测仪器就用不上了。
萨莎安静地收拾好仪器，宋终取出那本旧书，递还给她，“沙血人的神明死了。”
萨莎眼泪一下子下来了，抱住旧书哽咽，“谢谢船长……谢谢。”
唐教授拍拍学生，“大好日子，别哭。那批新学徒还等着你去教呢。”
萨莎别过头擦了眼泪，唐教授又轻又快地按住宋终，放下一包糖，“先别急着拔鳞片，对自己好一点。喏，喝药的时候甜甜嘴。”
她叹了口气，“等会有精神了再看消息。这几天海上还算平静，别忘了，不止你一个人在战斗。”
唐教授盯着宋终灌完几瓶促进恢复的伤药，满意地收回瓶子，“好了，躺下歇歇。我也该回去看实验结果了。最近医药生产忙，我换下来小黄，再来看你。”
唐教授刚离开没一会，窗边高大树冠上就冒出了一个木娃娃。
除了头发和手脚能忽地长长，完全像个洋娃娃。
宋终还没说话，小白亲热地窜到窗边，一口叼住娃娃手中的蜂蜜块，差点连趴在小黄手上的金蜂都啄掉一半。
蜂群吓得嗡嗡的，呼地全飞起来，翅膀围着小白转了一圈，乍看像套了个袋子。小白被完全挡住视线，喝醉了酒似的歪歪扭扭。
“好了，小白不是故意的，别吓它。”宋终招招手。
小黄荡进窗户，只比床高一点的小娃娃伏在病床前，睁着宝石似的圆眼睛，“神明坏蛋死了吗？”
“热砂之神死了。”宋终肯定道，手一招，摸出一棵宝石树。
宋终吃了大头，带上的前神器们都夺到了不少好处，最明显的，就是神力值额度全部增长了一点。
总额度增长，能使用的时间更长，当然是好事。
看起来拳对拳厮杀，实际热砂之神运用改变的规则一点不少。宋终没触碰规则，但拼夕夕式登神给了她站上擂台的机会，日佑和多个前神器保护下，还是扛住了热砂之神的攻势。
完全进入屏障的只有构装体和死灵，最近的更是只有死灵接触热砂之神，要是人再多一点，难免不被规则影响毁掉。
神明使用规则，海上极度稀少的前神器们只能影响很少一部分规则，但已经够了。
一点规则，也得用A阶、B阶乃至更高来应对。
宋终把树递给小黄，摸了摸它的圆脑壳。“丰饶之树还放在你这里。你种地种得很好，好好用它，好好学习，若有万一，记得请求庇佑。小金也一样。”
小黄乖乖点头，“树人小课堂很听话的。我还参加了新研究！小金带大家帮森林授粉，实验田和新增的树人种子长势很好。”
小白总算绕出了金蜂围困，歪着头，以为谁都没注意似的又来啃蜂蜜块。啄到了就仰着脖子小声嘎嘎笑，羽冠一抖一抖的，像唱戏武将的漂亮翎羽。
宋终眼角抽了抽。
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这活脱脱是自律学霸与地主恶霸家能吃能睡傻孩子。
……不，她绝对不是恶霸。
宋终丢了一块梦魇结晶，砸到小白脑门上。
“嘎？”小白抻着脖子一口叼住，才发现不对，老老实实转了个身，屁股对着宋终，继续做它的意志精神练习。
小黄带着丰饶之树离开，宋终逐渐找回了身体行动的感觉，坐起身捏着天赋药剂，一仰头全部灌完。
【恭喜，你使用天赋药剂成功！】
【你深入感知了神秘，你正在剖析理解神秘，浓郁的神秘力量与你相伴……恭喜，你的天赋升级为：中级神秘！】
和上一瓶药剂不太一样，喝起来像一杯浓茶，带着仿佛撑破经脉般的刺痛席卷全身。宋终面无表情地感知着变化，唇边忽地贴上了一块小方块。
白泽捏着糖块，弯起眼睛，“是骸骨之岛新产的红糖。”
一丝甜意从舌尖蔓延，宋终无需阖眼，清晰感觉到周围神秘因子蜂拥而至。
【低级神秘】是回复力量的最佳天赋，宋终越发能感觉到神秘因子精细处的变化。
神秘因子从空中浮现，落下时如被鲸吞虹吸，涌向无数联系。
她与万里平波号的联系，万里平波号与绑定的前神器的联系，她与正在成型的新建筑的联系。
有的正在成长，有的已经成形，也有的还在成形边缘。
悬在肩上的迷你城池雾气翻滚，渗出一丝丝阴冷寒意。
热砂之神死后爆炸归爆炸，粉碎的基石和前神明躯体，都被宋终展开酆都城墙，丢进了雾气滚滚的城门里。
城池外围变得清晰了不少，雾气中不断升起又坍塌的楼阁虚影，也有部分模糊矗立起来，看起来不再是一座空城。
一缕缕暗火在城池中流淌，只是不如城门边缘的太阳船和城池中心的木钟明亮。被火一照，城内的虚影竟有些眼熟。
宋终心里一动，点开论坛帖【建筑师入门汇总>工程草图案例示范】。
B9实验区属于新建造的一批之一，为新建筑特意改造的实验区设计值得参考，留在帖子最后一页。
宋终赶到时见过实验区的断壁残垣，对照图纸只看轮廓，几乎和【酆都】中矗立起来的全新楼阁一模一样！
属于B9实验区的建筑虚影旁，沉在雾气里的偌大城池中，浮着一个个亮着幽暗火光的小点。
仔细看，火光又仿佛隐没了，虚无又脆弱。
但短短一瞬，宋终已然看清，每一个小火苗下，分明……都是一座灯塔。
最近的一座灯塔即使缩小了许多倍、又被浓雾遮挡，宋终依然很熟悉。是她亲手放在骸骨之岛上的样式。
宋终偏头望向岛屿，白泽一起拉开天窗窗帘。
参天巨树后绿泡泡似的建筑高耸，岛屿中心最高的骨丘灯塔一览无余。
瓜分了热砂之神的残渣，【酆都】成功吞没了一直没法融合的破碎方舟基石。
它依然是雏形，但效果3有了变化。
【酆都雏形】：建筑维持开启时，覆盖范围内友方生命，疲惫、疼痛等负面状态感知微弱降低，意志与感知得到微弱增强。
……
受燧人长明之火影响，酆都点亮的部分区域将同样受到建筑影响。
人族区域全部点亮时，雏形将成型。
多出的句子虽短，意义非凡！
宋终点开消息栏，往上翻了翻，果然看到刘霓发来的汇报里提到异常：“……长明灯分火已覆盖全部聚集区，长明灯效果三尚未解锁。热砂之神陨落当日，第一座长明灯塔火光出现倒影，倒影无法引燃，没有实体，正在持续观察。”
截图里，温暖明亮的火苗跃动，正下方却多了一簇幽幽暗色火焰，宛如倒影鬼火，和酆都城内的暗火一模一样。
刘霓最稳妥不过，发现问题就又附上了近几天的长明灯观察结果。
不仅骸骨之岛灯火变了个样子，随着时间推移，传染似的蔓延到附近各个聚集区灯塔上。
“出现虚影火光后，所在聚集区均出现【酆都】buff。加速部分聚集区靠近或远离，并未改变蔓延速度。按照分析组数据测算，从火焰出现当天开始，预计最早将于第七天蔓延到所有长明灯。”
也就是，还有五天时间。
以长明灯为基础，【酆都】将带来一个覆盖所有人类聚集区的大型范围BUFF！
现在只有微弱增强和微弱降低负面状态，但有了骨架才有更多改变的机会。
虽然不死树的生和太阳船的死，都不太正常，但……宋终看到了传说中真正的地府酆都的可能性！
可惜，不到24小时就是第四场天灾。热砂之神刚死，势必将有一场恶战，没有时间给人类慢慢点亮BUff圈。
宋终摸了摸下巴。
给酆都投喂了热砂之神碎片，借着战斗磨砺去芜存菁，建筑内的平衡不仅没打破，还进了一步。
要不，筹划筹划再抓一个……？
缠绕手腕上的黑白锁链哗啦啦作响，像在随着宋终的念头舞动。
【遗物·希望之锁】
品质：银色（传说）
介绍：受多位神明祝福返回世界的锁链，唯一成功束缚神明之锁，以一位神明的死亡铸就了赫赫威名。
效果1：如意（略）。
效果2：希望之锁（略）。
传说效果：捆仙缚神。
受束缚者为具备神性的生物、道具时，传说效果生效，受束缚者将被束缚于指定区域，随机出现迟缓、眩晕等异常状态一次。
同一目标仅可被束缚一次。
评价：今天是绑那个龙，还是捆这个神好呢？
宋终：……？
系统，好狂。
不知怎么回事，宋终横看竖看看出了一股喜气洋洋，要是吹阵风，说不定这行评价都能飘上天去。
不出意外，获取传说后，希望之锁用一次品质跌落一级的负面影响消失了。想用多少次用多少次。
上一个有对神特攻的，还是欺诈之神洛姬曾经的无面面具！
沼泽
之神被无面面具忽悠住，对热砂之神的恐吓，无面面具的加成相当好用。
审判之刃的特殊判定中，本该无法伤到神明的许多攻击，都在祂动摇时生效了。要不是时间有限，她血量有限，宋终说不定真能慢慢磨死热砂之神。
别看传说效果只有一句话，但绑审判之龙，得把它和岛绑在一起，热砂之神更是捆成了粽子，跟宋终自己绑在一起。
即使捆成粽子，热砂之神以规则掀起的各个方向反击，都防不胜防。用酆都发动精神攻击，才控制住本就重伤的热砂之神一小会。
这是什么？这是空间锁定+一次无法反抗的机会！
不愧是远征诸神祝福过的锁链！
人逢喜事精神爽，宋终慢慢修复了一部分身体的扭曲。
当啷一声，刀柄落下，从龙爪恢复的右臂只露出几条弯弯扭扭的伤疤。
撑成弹力布条的外袍纤维之间，缓缓长出新的丝线，重新符合宋终的体型。
消息栏基本是这几天的情况汇报，林闻欣递来了一个全新的通讯器，表示她什么时候有空随时可以联系，分析组对构装船录下的消息有一波全新分析准备汇报。
通讯器有些像过去的卫星电话，只是大了一圈，多了许多神秘能回路。白色品质，效果只写了坚固+1、远程通讯。
宋终按了一下，对面飞快传来熟悉的声音。
“宋同志醒了。我已经抵达羽鸣之岛会议室。”林闻欣声音带着笑，“稍后将接入百眼之岛、蛮荒原野等区域。”
滋滋信号噪音比防护服里的对讲耳机大许多，但声音听得很清楚。
“宋同志！”
“宋船长！感觉好点了吗？”
一个个打招呼的声音从远方传来，等在听筒旁的通讯组负责人迫不及待地表功，“是基于这次战斗获取的神力研究数据，对神秘能回路做了修正改良。过去通讯需要卫星、电缆或者基站，现在加入了神秘能影响，变成了几个超远程基站。算是初步摆脱系统通讯限制，能展开多方联络了。”
“另外，在基站信号调试中，我们确认了一点：系统的确与所有人类的意识有关。我们催眠后尝试使用系统时，印证了可行。”
宋终挑了挑眉。
与人类意识有关，意料之中。系统明显只能播报已知、已经发生的存在，无法提前告知。但只是人类集体意识，就能做到这样的程度？不太现实。
被宋终提问，负责人尴尬：“呃……这个还没确认。但确实没有捕捉到类似神明的信号，也可能是太隐蔽分散无法发现。”
宋终点点头，“辛苦了，在研究意识能量对吧？可以继续往这个方向研究一下。附近岛屿上准备测试酆都的，可以抓紧时间过来。”
樊无易将会议内容展开，“值得高兴的是，这一战后，我们的敌对神明少了一员。同时带来了许多新的技术突破。但尚未确认，当前通讯能否冲破神力阻隔。宋同志与酆都的提升，将海面连接成整体，我们有机会握成一个拳头，缩小与受神明庇佑的各族差距。在宋同志带队应战神明时，我们可以据此自保和展开全新作战……”
简单总结了收获，樊无易顿了一下，会议直入正题。
“技术本次会议针对热砂之神所泄露消息，请诸位先签署保密协议。”
背誓的吸血树皮得亏数量足够多，用途广泛，上到世界秘闻保密，下到抓捕劳改罪犯痛改前非。
沙沙签署声中，分析组先群发了几个截图。有的是石板，有的是构装船在热砂之涡作战时的视频放慢无数倍后的截图。
“宋同志刚刚拿到巫妖之塔资料时，我们初步分析看到了一种可能：我们的世界在被外敌养殖掠夺。风暴之神的异常态度，加入热砂之神带来的消息，我们确认了这个猜想，世界外敌人需求的是世界本源。‘通天’运算后确认，81%的可能，优先需求最新时代的本源。”
“第一个时代被掠夺的是原初的日月，掠夺后迎来永夜。第二个时代远征诸神战死，再次永夜。
生物界食物链，一点点将光能转化为顶级肉食动物需要的热能。世界动荡的天灾中，只有最能吸收神秘因子的一部分能够存活、能够脱颖而出。也就是……”
分析组的汇报声音越来越艰难，宋终已经听懂了，平静地接过话题，“就是新时代诞生的神明，也就是热砂之神所说的‘祭品’。”
第292章 第 292 章（二合一+1.9w加更）^……
大鱼吃小鱼, 小鱼吃虾米，大鱼被人吃。末□□出的另类食物链中，世界外敌人开饭时间不远了。
诸神显然发现了敌人掠夺的规律，灾难中对新时代有了计划。
如果说什么预言与人族有关, 宋终只能想到, 夸父临死还念念不忘的“第三次永夜是最后一次, 会有一个新时代的人族终结永夜”。
游戏结局没有一个走出了永夜，和各族接触时，也没有其他人听过这个据说来自命运神殿的预言。
要不是热砂之神再次提起, 宋终还以为是夸父过于希望终结永夜产生的臆想。
或许从上个时代活下来的神明们不是不知道, 只是很少有人相信。
终结永夜有两个可能：因杀死外敌而终结，因……予取予求而终结。
苟活的诸神有的不信, 只想继续瓜分利益活下去。有的相信，殊途同归筹划着瓜分资源。
也有的在看到人类出现强者打痛异族后相信, 同样选择相信第二种。
难怪游戏里结局全都是报社BE, 诸神应对世界动荡的天灾，抱团的各个岛屿打出狗脑子。宋终趁机浑水摸鱼，却没有发现丝毫应对外敌的动向，甚至普通异族眼里压根没有“世界外”和“永夜真相”的概念。
明知敌人，却掩耳盗铃假装不知, 却搜刮资源主动喂养。
把希望寄托在世界外敌人的口味上，只能说明活下来的诸神已经吓破了胆。或者像某些统治者一样，觉得供奉资源更划算——反正死的不是祂们自己。
宋终反而能看出，世界外敌人并不是无所不能的。
只有一分钟或者一次机会，当然是先吃昂贵好吃的，挑拣盯好目标。没有限制，跟想吃多少吃多少、想吃什么吃什么有什么区别？
一个世界的命运只能掌握在自己手中, 而不是寄希望于强大邻居的仁慈。尤其是，这是个有前科的恶邻。
触碰到世界规则却只想缩在后面的，还是此间世界与生命的神明吗？
远征诸神赴死
换来的时间，阻挡的敌人，却被怯懦者白白浪费。似乎是偶然，但当成为神明却选择留守时，怯懦也成了必然。
宋终扯了扯唇角，“真是一族多吃的好算盘。”
陨落的神明为整个世界战死，族人先被抛弃在第二次永夜和远征后的火海里，又要被“示好”推去喂给第三次永夜的掠夺。
在此之前，各族还要抢夺更多人类吃掉，搜刮之重，天高三尺，周扒皮都没这么会扒。
没有神明的种族几乎都在永夜里沉沦、消失，原本被选中的“新神”，大概是诸神自己麾下的族人。
具体是谁不重要，只需要等到一只或几只，像养蛊一样争夺到最多资源后，养肥出栏。
至于人类？是生长的肥料，是血做的地基，是新时代的背景装饰，唯独不在棋盘上。
审判之龙为什么死？
因为它是上个时代成长起来的生物，不够“新鲜”。因为它足够富裕，因为它的血肉和资源能往全新的成神之路上添砖加瓦。因为它和跪下的计划格格不入。
风暴之神为什么态度180°大转弯跑来示好，期盼她登神？
当然不是为了获得从神，而是在发现人类力量后，换了个养猪对象。
春神固然不吃人，但祂反复提醒，不要管族人，先筹划登神。真的只是为了人类好？
既有帮手合作，万一需要还有人能做祭品顶锅，深谙苟道。
宋终只觉得可笑。
热砂之神提到了祭品和预言，但显然，在人类崛起前，祂并不觉得人类是选项之一。
毕竟各族成长了许多年，人类的时间、获得的资源都不如祂们曾经。
如果人类没有努力反击，没有拼命走到现在，就只是一盘菜，连做猪的资格都没有。
要知道，猪横冲直撞也能伤人的。
诸神对秘密心照不宣，直到人类杀出一条血路，直到……热砂之神被折磨得气急败坏说漏了嘴。
半神受制于方舟基石源头的神明，热砂之神为秘密而死。
这是一条死路。
新时代登神的会成为祭品，但人类必须有神明登神，才能不做被瓜分的羔羊。
通讯里呼吸声压抑到了极限，白泽单膝跪在床前，轻轻握住宋终的手，温热的掌心传来一丝丝温度。
小白后知后觉到不对劲，茫然抬头在通讯器和两人之间来回看看。
小白一脑袋倒下来，耍赖似的撞在宋终胸口。砰的一声，特制防护服里滚出拟态珠，变成一个大大的银元宝。
元宝挤在头罩里，一起变形了，活像个银色的棉花糖。
“嘎唧唧——”小白的叫声和拟态珠变形的声音夹在一起，打断了沉重的思考气氛。
宋终无语地支起一根手指，推开它们。
胖乎乎的绒团子跟泰山压顶似的，还当自己是能进帽子的小小鸟呢。
窗外毒辣的阳光照在甲板上，维修螺旋桨和护板的脚手架还在旁边漂着，龙的游戏室门口人流如织。
解除融合后，金龙受伤的地方全显示在了宋终身上，万里平波号看起来没有多少损耗，只是外接的装备被毁了七七八八，好在还能修复回来。
顺着阳光往外看，骸骨之岛和幽林之岛上，不再是孤独耸立的可怖骨山，也不再是迷蒙诡异的森林，人类的建设从这里铺开，直到远方。
宋终叩叩通讯器，有意轻松道，“怕什么，人类没有神明，我来带大家回家。”
一起接入通讯的刘霓笑起来，“是啊，还没到山穷水尽的时候，总不能因噎废食。大风大浪都过来了，一句话算什么？祂们想得挺美，也没问过我们答不答应。”
施海燕在她旁边，杀气腾腾地点头，“就是！神都杀了，来一个杀一个好了。”
袁奇发愁了一会，听到也笑了，“打过海怪，打过异族，打过神明，再添一个世界外敌人打遍世界也挺好的。”
乔妍妍第一次代表探索队参加会议，立刻举手，“宋大佬去哪我去哪！谁打宋大佬我打它！要是宋大佬被抢走了，我们找遍宇宙也找回来！”
“……现在还有宇宙吗？”这是参会中懵逼的研究代表。
“不知道啊。啥时候出世界看看？”
通讯器里爆发出一阵笑声。
“无论如何，我们全力支持宋同志登神，我们不会放弃任何一个人。”樊无易清了清嗓子，将跑偏的议题拉回去。
分析组换了个人继续汇报，“以诸神目的为基础推断，刚刚击杀热砂之神展现实力，第四场天灾中的攻击大概率会暂缓，变为风暴之神态度类似的拉拢，推动尽快登神。但祂们自恃高贵，‘通天’运算中67%可能会先展现恐吓，打压我方……”
宋终总结，“无论什么态度，放弃幻想，准备战斗。”
声音轻松，却带着沉沉血腥压力。
“明白。”
“宋同志放心。”
异口同声的回答，是并肩作战的底气。
分析出来诸神的秘密，最大的用处就是围绕着目的能够重新布防，没有上谈判桌的可能，更坚定了不信诸神鬼话的意念。
逢山开路遇水搭桥，战备一样要做。
宋终没仔细听武器生产汇报，这些具体布置她不专业，本就在有了后勤支持后全部甩给了各个岛屿做，不怎么插手。
确定没有漏掉的讯息分析，宋终靠在窗边，等船舶维修队伍撤离，启动万里平波号。
目标，深海1KM。
随着一次次天灾开启，宋终等级越来越高，海上汲取神秘因子速度明显加强。
现在恢复改造异变的身体，也需要消耗神秘值，海面哪有深海神秘因子浓度高、吸收速度快？
正好，也带着船上抓紧时间练习学习的探索队抱抱佛脚。船上测试酆都的队伍和龙的游戏室队伍各占一边，加上船舱，地方足够。
万里平波号像宋终的另一个躯体，不需要握住船舵，直接下沉。
过去人类连海面都探索不完，更别说幽暗的深海之下。
现在下海，只要选对了方向，各个聚集区附近海下每隔一段距离都能看到灯光。要么在搞养殖，要么是潜水钟下潜方位。
载人潜水钟只有几个岛屿附近在实验，不载人版本的潜水钟，只要是大一点的聚集区都会集资买几个。放进海里，等够时间捞上来，总有些自动变成道具的收获。
眼下各个聚集区都在向岛屿汇合，放潜水钟和养殖的少了。岛屿附近倒是一如既往，一下水就能看到密密麻麻的光点。
上有毒辣的天光照耀，下有无数潜水灯光，浅海被照得透亮，也防了再次突入偷袭。
潜水钟上上下下相当“繁华”，大船如一条灵巧游鱼破浪而入。
一千米对万里平波号轻轻松松，感受到熟悉的压力，宋终睁眼瞥了下雷达。
白泽适时开口，“前方刚发来消息，由于深海水流推动，附近有深入探索的无人潜水钟同行。据探测，目前300米内没有息壤流动记录。”
息壤难以找到分布规律，但相对接近海面的高度，还算安全。
船缓缓下沉，停在一千二百多米。感知里神秘因子像一丛丛萤火虫，密集地涌来。
宋终合眼调动技能，来者不拒地将神秘因子吸收，修复伤口的同时，压下变形的部分。
【食气者寿】，创造者使用起来相当顺畅。神秘天赋上了个台阶后促进的恢复速度，同样加成不小。
白泽无声走下船长室二层，将酆都实验组和参与游戏室的队伍轻微嘈杂声按下，似不经意般，从船舷边缘走过。
深海中雷达探索距离被压缩得很小，遥控无人潜水钟下潜，每个信号都需要一节节路程传递。
海面上探索平台中，刚收到一份延缓几秒送达的报告。
“什么？有息壤乱流上涌，按照流体形状推测，预计1分钟后抵达万里平波号？怎么会，除了活动遗迹携带息壤、自然小岛上浮这两个情况，咱们岛屿附近的息壤流动范围一直没超
过1300米啊！连击杀奖励浮出海面时，息壤都会早早剥落的。
测试中，高等级/品质的道具能填饱它，但那玩意没脑子的，碰上什么是什么，应该不会被万里平波号吸引才对……”
刚着急忙慌地准备发消息提醒，新的探测结果就传了回来。
海下1400米出头，无规则涌动的息壤凝在一起，像一滩烂泥潭，再没有上涌时吞噬一切的急速。
停滞了几秒，息壤在进入万里平波号雷达扫描范围前，散成一绺一绺，飘飘荡荡地涌向四方。
负责人长出一口气：“我就说没道理突然吸引到嘛！没事了没事了，虚惊一场。让前面那几个潜水钟调整一下路线，免得又撞上莫名其妙冒出来的息壤。时间不多了，能多捞回来点物资就多捞点。”
距离第四场天灾不足24小时，海上各处都在备战。
海面聚集区浩浩荡荡漂浮着，为免被逐个击破蚕食，进一步汇合更安全。
南部几座岛屿相对靠近，悬在最北的司夜之岛与羽鸣之岛，本就保存了有限的机动性。从前几天就开始的再次汇聚，一半以上聚集区都看到了目的地。
最强的一批建筑师们在B9实验区一战中消失，留下的学徒和曾留守在各个聚集区辅助实验的，拿着论坛指南帖的教导，从最普通的技术做起。
做不到重建高品质建筑，就先维修。做不到设计新品，就先照葫芦画瓢。
以百眼之岛环岛城和防空洞设计为基础，各个聚集区底层版块早已换装过，极适合重组和稳定移动。
扩张重建海上陆地的目标，暂时还比较远，应对天灾、护着人类汇合，倒是稳稳当当完成了。
离开前，所在海域的特殊出产能拿的全拿走，不能拿的也想方设法拿走。海兽能沟通的，要么劝说下潜，要么直接带走。
连各处海水，都仿佛变矮了一截。
最后一批后撤的，是原本紧挨着各个异族岛屿的封锁线一线。
飞艇航拍如果能覆盖整个海面，就会看到，从四面八方汇合的聚集区像一张大网，捞走大量资源。汇合后，将最初遗迹海域的几个岛屿紧紧圈在里面。
各个岛屿从千人万人陆续膨胀到千万上亿的承载人口，光看人数就够头大的，汇合时间还很紧凑，各岛负责人开完会忙得几乎脚不沾地。
但往岛上和新汇聚的环岛城市上看，划分的区域和各个管理街道都井井有条。时间虽短，但聚集区汇合前本就接受过管理，并没有失去秩序。
【第四场天灾宋大佬预言是暴雨？我家是工坊，工坊是我家，赶制工具中——】
【存人失地，人地皆存。现在怪物们欺负人，等宋大佬登神，一定会跟我们一起打回去的！】
【要将拳头打出去，就要先收回来握在一起。兄弟姐妹们冲鸭！已经打死几个神，其他神算什么！】
论坛上的鼓励号召声此起彼伏，骸骨之岛边缘骨灵摇摇晃晃跟着人走，身后模仿设计出的反击守卫们一字排开，拖着运往前方的装备，形成一道独有风景。
最后几个小时，流水线开足马力，施海燕带着巡逻队绕岛一周，迷你快艇划出漂亮的浪花。
施海燕低头看着被特意圈出的港口处，海水咕嘟嘟翻着泡，一艘庞然大物正在上浮。
“箱子……第999个……”靠在她旁边迷迷糊糊的虞莺一个哆嗦坐直。
“……又梦到开箱了？”
“别提了，昨天跟另一个小红手一起开箱，开得我都快神志不清了。要不是为了人族运道，哪怕是锦鲤血脉也经不住这么薅啊。”
虞莺恋恋不舍地咬了口鱼干，探头往下看，下意识挡了挡光，“这还是我几周前钓上来的大鱼……宋大佬要来了？”
零点已过，再等几个小时就是第四场天灾。
太阳像发了疯一样散发着光与热，刺目的光四射，不戴防护根本没法睁眼。海面温度已经突破100度，高空更是可怖。
浅海养殖池防护层外，测试温度的温度计仿佛爆表的血压，外面却看不到多少蒸汽缭绕，蒸发的水波就彻底消散。金属板上能直接烧开水，高空飞艇都得频繁更换材料，免得被烤得坠机。
要不是知道第四场天灾即将结束，看天上的热度，跟大旱十年、日有十日的传说没什么两样。
黑金色大船浮出海面，像展开了羽翼，护板下降，露出盈满阳光的高大船帆。
著名小红手被送上即将出发的大船，虞莺虔诚地握住宋终的手，“信女愿一生荤素，咳咳，信女愿一生钓不上大货，换大佬运气爆棚！”
钓鱼佬的誓言，一样思路清奇。
宋终反握住她的手，“借你吉言。”
小白叼着龟壳，咔哒一声落地，烧黄的甲壳快速变白。小幸运！
幸运道具能不能薅来好东西不一定，但总比倒霉强。
万里平波号侧面，幽林之岛边缘已经清空一片地面。
岛上人数明显增多了不少，分开的港口两侧，海面造陆的海上城池一眼望不到尽头。
有了多个建筑样本和方舟岛屿样本，对建筑的研究逐步增强。尚存的建筑师们按部就班，完成过去的规划也够用了。
骸骨之岛虽然破碎不能重新启动，但研究在手，加上面具辅助，岛上没法新建建筑的区域，一点点被清理了出来，为新建筑留出空间。
幽林之岛岛屿地面一直在缓慢生长，有小黄掌握森林，足够留出一片区域放下龙的游戏室。
宋终对游戏室的需求已经不大，不如留下作为后勤保障。战斗期间，也不耽误练习时间。
万里平波号第一次拿到未凝结基石完成改造时，宋终特意改了区域，将龙的游戏室嵌在船里。船定形后不好改变，但万里平波号完全在宋终掌控下，改造一两个地方轻轻松松。
船身巨震，金灿灿的建筑外墙落在了幽林之岛上，船首巨龙狰狞的脑袋里，血盆大口微张，隐约可见雾气缭绕的酆都二字。
准备就绪的构装船在骸骨之岛外围荡了一圈，无论在做什么的人都下意识抬头，追寻着离开的方向。
加班加点的工坊没时间送别，但心都是一样的。
有人干脆摸出自己偷摸雕的带龙角人像拜了拜，“平平安安，顺顺利利，宋大佬凯旋归来。”
探索队踏上构装船，大鸟拍拍扒拉着飞艇列队等待的斑鸟飞行队，得意洋洋地张开翅膀，嗖地划过天空，像一声号角。
“出发。”万里平波号划出一道白浪。
指挥部原本计划在第四场天灾边缘，对异族发动攻
击，时间选的很好。宋终提前解决了热砂之神，不代表不能再打一次。
诸神虎视眈眈，当然抢先让剩下的敌人越少、夺得的资源越多越好。
热砂之神已死，下一个目标打谁，分析组直接拉了个表格打分。
从距离到能调拨的人手，从切割岛屿速度到种族剩余人口推测……连试探灰雾屏障内部时，被杀伤的记录都有。
离骸骨之岛最近的荒野之神，完全成了光杆司令，本来最好下手。
但荒野之神睡得够死，黑侏儒的祭祀也被限制住了。只要不伤到神像，宋终估计这次天灾祂不会苏醒，可以再白嫖一段时间的繁衍和动物生长BUFF。
骨鱼怪卵在蛮荒原野上孵化得相当欢快，难怪游戏里蛮荒原野倒霉被啃。
不选荒野之神，排在第二的就是快被啃没了的涛水之境。
万里平波号一马当先，没一会就看到了一群灰扑扑泛着红点的骨鱼怪。
骨鱼怪生长期短，经过不断筛选培育，这群新生代看起来没那么狰狞，和萨卡班甲鱼表情包迷之相似，圆溜溜的充满了呆傻感。
滚烫的海水中，挂杆后方的牧鱼骑士兢兢业业刮走鱼皮上的毒素，让膨胀的骨鱼怪能最快速度增长。神秘精华微砾生产业的中流砥柱，可不能饿着。
像大型水宝宝一样的涛水之境岛屿，已经只剩个灰雾边边。
不仅听不到水妖歌声，连啃岛屿的骨鱼怪，都大部分转移去了新的目标岛屿，免得不够啃。
海上勉强平衡那些天，水妖们坚持不肯按照人类规则来，我行我素地伤人，战事一直没停。上次路过时水妖歌唱声此起彼伏，虽然被堵门，毁了一部分岛屿，但战线打起来有来有回。
直到陨石天灾里新出现的水妖被陨石压死，又有穗人带来的针对性阻止逃窜的植物，它们就彻底只能靠灰雾内的神明庇护了。
留守在涛水之境的封锁线，日常就是牧鱼、试探灰雾，以及……击杀试图偷渡入涛水之境的其他异族。
水妖皮是水中隐匿的好材料，抓潜入聚集区附近的探子、抓偷袭者时，就在各族手中找到许多。
水妖偷偷搞事送出去的资源不少，水妖变弱后，同样沦为了异族眼中的猎物。
“宋大佬来了！走喽——”牧鱼队伍打着呼哨带队让开。
剩下的岛屿太小，船身压到波光粼粼、满是啃噬很激动边缘，灰雾拔地而起，已经紧贴在船首。
构装船一字排开，调试着仪器，准备跟着万里平波号一起压入屏障。
随船蹭BUFF的队伍一一下船，顶着从玄武建筑拿到的防护罩，一串绿泡泡在灰雾外登上自己的目标位置。
白泽蹲身拆着她的绷带，宋终余光看到，眼睫投下的影子将向来含笑的唇角拉平，让人莫名想咬一口。
大概是刚压下去的融合后遗症又开始了。
宋终暂时不明白，也没空去想明白。
宋终注意着天窗外的进度，“你和小白该下船了。”
“我明白。”白泽解开宋终双腿最后一圈绷带，血肉看起来健康充盈，但深可见骨的伤口刚刚长好不到一天，在快速复健中多出了一道道印痕。
忍不住把镇痛绷带缠回去之前，白泽抿了抿唇，放开了手，头顶忽地一重。
宋终下巴放松地放在白泽头上，柔顺的白发像人形构装总是温柔体贴的好脾气，压住时才感觉到根根分明的硬直。
准备起身的白泽愣在原地，顿了一下，抬手轻轻搭在宋终手背上。
一坐一蹲，呼吸相闻，温热的手心将绷带药膏留下的一丝寒意驱散。
宋终站直，松开他的手，“和小白好好在外围布控，别让它太冲动。”
小白的飞行穿梭配合白泽的探测，成为多重探测器外的第二重保障，足够警戒发现可能有的漏网之鱼。
“比兜！”小白从楼梯口探头，大翅膀敲地板敲得梆梆响，不满地抗议着要参战，“白，保护大家！水手！船长！”
宋终揉了揉鸟头，“好吧，你最厉害。上次没留下来吃的，等我回来给你带神的肉尝尝。别担心，又不是没打过。”
“……吸溜！”小白豆豆眼亮得像两个灯泡，瞬间被转移走了注意力。
白泽弯起一个让人放心的浅浅笑容，“船长，我们等你回来。”
白泽抱起套上防护服就走路摇摇晃晃的小白，一步步走下舷梯。
唯有银瞳一眨不眨看着宋终，像要将她的影子刻在眼底，笑容越发浅淡，像巫妖之塔开启时，那抹黯淡的影子。
宋终翻出天窗，大步走到船首。
“出发！”
构装船齐齐撞入灰雾，炮火与船身同行。
万里平波号船首像龙首张开嘴，一只只半透明的骨鱼怪形死灵爬出酆都城门，直扑前方。
熟悉的溺水感扑面而来，动荡的灰雾中，一座瀑布轰鸣若惊涛骇浪，先声夺人。
涛水之境被困在灰雾内的部分，没比热砂之涡大多少。
湖水清澈见底，宁静无波，一圈圈深深浅浅的蓝色将它点缀得像美丽镜子，仔细看才能发现它黏稠得不像水流，往外渐渐凝固成胶质一样的地面。
瀑布从天而降，无凭无依却浩浩荡荡落下，落入地面围起的湖水中。
湖水与瀑布，一动一静，截然相反又格外和谐。
雌雄莫辨的美丽面孔浮在瀑布上方，像神低头微笑俯瞰人间。非金非木的神像完美融入水波，瀑布不过是祂的裙摆，湖水不过是祂的镜子，隆隆声响不过是祂习惯的配乐。
极度符合人类美感的脸庞下，却是和水妖相似的爪牙。
隐藏的水妖像化作了水珠的一部分，湖水折射出瑰丽光彩，空灵歌声穿云裂帛而来。
澎湃的瀑布呼啸着坠落，整个湖水边缘都动荡起来，重重波浪拍下。
“今天是个好日子，心想的事都能成~”构装船上的喇叭火力全开，张开飞翼，跳过涌来的波浪。
浪涛只剩水流，撞在灰雾边缘，渗回地面。
游戏里潜入涛水之境，一靠录音机噪音，二靠摸索出的神殿触发规则。
涛声之神神殿的波纹攻击，只要打中，一波强似一波。
有宋终的攻略，和水妖们打了一个多月，跳波浪等等简单规则，套路早都摸熟了。
宋终估计被反复削弱的水妖，恐怕只剩一两个C阶祭司，波纹都比游戏里弱了不少。人类实力足够，浪涛升起时，连构装船都没拦住。
早有准备和受击防御比起来，当然是早有准备的下手更快。
噪音掩护下，只有几只死灵撞入波浪倒下。
刚开始防御的水妖还没看清敌人模样，就被死灵冲入湖水池壁内泡泡形的防御，上去只有一个动作：拖走。
“骨鱼怪又来了——！救命，是那艘黑船！！！”
被骨鱼怪啃到现在，水妖的恐惧几乎变成了条件反射，空灵的歌声变得刺耳发抖。
当“骨鱼怪”背后还有威慑效果全开的万里平波号，炮火带着灰光坠落，恐惧在水妖中炸开。
上次一门心思置热砂之神于死地，沙血人能击杀的全部击杀了，才丢进酆都。这次直接扛走，把缩在屏障内的水妖挖出来，收获更多些。
万里平波号浮在半空，灵巧飞过水滴，浪涛中滴水不沾。
死灵“大包小包”往回跑，宋终眼里只有高耸的神像。
瀑布顶端的水妖将整个湖水的战斗进度尽收眼底，刚哆哆嗦嗦匍匐下来开始祈祷，就看到一条黑白锁链腾空而起。
当啷啷——嘭！
锁链捆缚声惊天动地，水声震耳欲聋，宛如一座高山倒塌。
希望之锁，【捆仙缚神】！
一回生二回熟，有前几个神明参考，宋终基本确定方舟基石就在神像下方，得以直奔主题。
奔流坠落的瀑布颤抖着被牢牢束缚，神像……
被锁链五花大绑，像拔萝卜似的拔出地面，挂在空中！
无论被死灵捕获正在挣扎的水妖，还是逃往神像下的水妖，一时目瞪口呆。
怎么做到的？这怎么可能！
高高腾起的神像失去了俯瞰的傲然，宛如一条被捞出水池拍僵的鱼。水流依然奔流汹涌，从锁链缝隙中迸溅飞出，却像狼狈挣扎时鱼尾甩出的水珠。
“宋大佬越来越强了！”
水妖惊愕得做不出反应，人类更为振奋。
渐变的湖水被彻底打乱，越往外越黏稠的湖水水位骤然下降，露出了部分湖底。只剩一线水流将它与神像相连，底部宛如水晶般剔透，梦幻多彩。
炮火照亮了暴露出的湖底，密密麻麻凝固着无数米粒大小的卵折射着光彩，瞬间变得可怕起来。
希望之锁拖走神像，一击即中。
趁祂病，要祂命！
神像眼眶尚未睁开，乍一看仿佛根本不是活物。
船首死灵早已停下，只剩滚滚雾气冲出，撞上神像水波。
伴着酆都的精神攻击，宋终一刻不停地挥刀斩落，锵啷鸣响中刀锋剧颤，被无瑕神像弹开。
没有裂痕，但神像上，赫然浮现一条灰烬般的痕迹。
被希望之锁短暂控制住的神像，当然通不过审判之刃的审判。
抢先出手，甚至神明都没来得及降下威压，人类的行动完全不受影响。
构装船上爆发五颜六色的光束，围绕着湖水展开切割。
骨鱼怪牌仿生挖掘机，刨土似的哐哐往前挖，只管挖不管守——灰雾外自然有队伍等待接收。
骨鱼怪啃过的涛水之境，如何切割如何啃碎这门学问，人类可太熟悉了。
湖水暴
露瞬间，英灵殿透明大门上混沌中的巨人站起，斧光精准落下。
咔嚓！
斧光被神像下摆滑偏，却以刁钻角度斩断黏稠水波。
湖底不远处瞬间裂开一条大大的裂缝，直通灰雾外侧，灰雾骤然紧缩。
滚烫的海水从缝隙涌入，透明水妖卵一个个被煮红，剔透的水波纹路被清晰暴露出来，迎来了第二击。
第293章 第 293 章（二合一） 暴雨天灾，……
宋终握紧长刀, 力量贯穿双臂，短短时间向神像斩下数百击。
伏在神像瀑布顶端的水妖，在刀光中化为灰烬。斩落在神像上的血色，变作灰烬一道道漫开, 飞快布满神像侧脸。
悬在空中的神像成了不会动的沙包, 隐隐约约的浮出几道纹路, 像瓷器被高温烤裂了釉色。
接近A阶边缘的体质，不太够支撑宋终完全释放力量。但强行用力，也只是受些肌肉损伤, 不必逼到日佑开启, 已经比过去脆弱的身体好了许多。
斧光接二连三绽放，追着岛屿中心切割出的裂痕越切越小, 承受不住水波重压的岛屿从灌入的海水边缘震荡，不等斧头斩落, 自己也开始快速开裂。
剧烈的震荡波纹以涛水之境为中心蔓延, 海水倒灌入收缩的灰雾，飞艇环绕盘旋，下陷的海面在空中变得格外明显。
留守外围的队伍快速捞走死灵丢出来的水妖和岛屿碎片，牧鱼队环绕着啃噬漏掉的残屑，等待补位和救援的构装船上, 又紧张，又忍不住激动地搓手。
“好欸！宋大佬出手，统统干碎！什么神，来一个杀一个！”
“岛裂了，离碎了还远吗？马上就有新岛屿核心了！”
“起网喽起网喽——”
灰雾外打捞碎片的队伍举着叠加清晰度的护目镜，欢呼起来，“雾气面积只剩一点了！接雾气溃散, 接岛屿陆沉！”
热闹的涛水之境欢呼声随着海浪飘远，远处同样备战的岛屿边缘，令筝带着树人队伍靠近蜜蝎人老巢，仰头看看天空。
正常情况下即将迎来晨曦的天上，只有过分灿烂的阳光昼夜不息。
距离天亮、下一场天灾开始，还有——不足半分钟。
暴晒的酷热天地间，丝毫看不出下一场暴雨的征兆。
添加了防雨防护的船上显得有些臃肿，不断有材料超过临界点燃起，变成一团团火球。
卡在天灾边缘开战，打个应对的情报差反击异族，是目前还留在异族岛屿附近的探索队唯一目标。
涛水之境有宋终带领，瞄准的是涛声之神。其他挑出的会受暴雨影响岛屿，要的不多，只需要制造更大的麻烦限制住异族，像陨石一样，让天灾成为人类的武器。
当然……能夺一批资源更好。
“涛水之境应该快见分晓了吧？宋大佬的预言一定能准时到来，毒弹准备，毒素树准备。”令筝低声安排，战斗一触即发。
涛水之境灰雾层层缩小，锁链打出的控制，叠加酆都的精神攻击。当神像无法做出反应时，宋终带领下，人类势如破竹，无人可挡。
动荡的灰雾都跟不上收缩速度，湖底最后一层黏连的水波被不断削弱斩断，一记斧光再次坠落。
嗡——
如昆山玉碎，冰川崩塌。
缩小的屏障内天地间猛然震荡，湖底残存的水流绽开层层涟漪，如花瓣层叠，中心水波捧着泛蓝的水晶。
似石似水，仿佛不存在于世间的无瑕华美水晶上，却多了一道细细的纹路。
隆隆水声中，神像睁开眼，即使被锁链紧紧束缚只有很少部分能移动，威压一样铺天盖地。
水声如怒浪，如海啸，如深海人鱼的歌声，“退下！”
涛声之神的声音威严却有着奇异的吸引力，让人忍不住地想听从，想沉沦其中。
一声令下，还没消散的死灵止不住地后退，高歌猛进的攻势骤然一变。
构装船被神威镇压动弹不得，连切割光束和仪器一起在水波中碎裂，宛如震碎的玻璃，只能看到被水流冲开的碎片。
巨大噪音的音响声波，直接消散，扭曲成水波般的回音。
抓捕的水妖滚落在地，唱歌似的欢呼雀跃，“澎湃的涛声啊，您的伟大不必言说——”
随着神像苏醒，酆都雾气褪去，神像上的腐朽伤痕飞快蔓延开来。
宋终视改变的声音若无物，眼中只有那抹伤痕。
没被【酆都】强制沉睡，但腐朽伤害成功！
腐朽伤痕出现刹那，压在神像边缘的大船震荡着忽地变形，金龙振翅飞起，挥开重重水波。
湖底碎裂，灰雾收缩，一心庆祝神明力量的水妖们完全没注意到灰雾的变化，一部分声音消失在灰雾外。反应过来时，已经被等候的牧鱼队一口咬住。
惊涛骇浪中，金龙一爪将被捆缚的神像踩住，利爪狠狠斩落。
垂首微笑的美丽神像面孔蒙上了阴霾，像又黑又黄腐烂的苹果，在刀光中嘭地溅出一道血色。
“啊——”
痛呼声惊天动地，刚苏醒就劈头盖脸落下来一串连击，狭窄的束缚里神像微微晃动，却根本没机会挣脱闪躲。
蓝色血液飞溅，凝成一只只带着黏稠水腥味的水妖，张牙舞爪坠落。
涛声之神带着一分惊疑错愕，像没想到宋终居然没被改变的规则影响，“……你是新的精神神明？空间规则？”
“宋终，应预言而来。”
龙鳞下灰色光柱腾起，似慢实快地扫过空中。
“什——”
涛声之神的惊愕脱口而出，只发出短促的音节就消失不见，防御强度却直线拔高，呼啸坠落的水波凝在半空，撤回护在神像周身，像一圈圈浮空的波浪。
浪花翻滚，如泉水叮咚，空灵悠扬，带着魔性的吸引力。
王冠炮的扫射光芒像脆弱的玻璃纸，一碰即碎。前神器的力量在神力面前根本不够看，但宋终也没指望它。
破碎的光芒中，神威抽离瞬间，被压制的构装船上噪音大作。
被喝令着茫然折返的死灵清醒过来，继续完成目标，捞起最近的生物和破碎的岛屿碎块就跑。
恢复行动的构装船上，混沌中斧头再现，顺着岛屿湖底浮现的纹路，再落一击。
不等涛声之神阻挡，破碎的灰光后，冲出一只龙爪，带着腥风暴力砸落。
断水分流，血光四溅。
咔嚓——
天空与地面几乎同时发出尖锐的爆鸣，湖底水晶多出的瑕疵纹路，彻底变成了裂痕！
无瑕剔透的水晶裂痕边缘浮出丝丝缕缕纹路，隐约像是五色缠绕的漩涡。
“人类！”
痛苦的惊
呼中，斥责瞬间转了个方向，涛声之神忍痛怒道，“水妖与人类无冤无仇，水妖一忍再忍！神明不容冒犯！”
似怒似怨，委屈得仿佛真是弱势群体。
和直接的威压截然相反，却更让人难以抵抗。
死灵无法思考这么复杂的指责，水波声轰鸣中，只被定在原地。
被魔性的声音一激，连支撑起英灵殿的乔妍妍都恍惚起来，反思是不是人类太过分了。
举起的斧头若隐若现，攻击转向人类之前，构装船机械臂拖着乔妍妍后退。
对讲耳机传来洗脑歌曲连环轰炸，镶嵌着梦魇结晶的砖块从构装船中弹出，一屁股坐在上面，乔妍妍和被控制住的人都猛地清醒过来。
空中龙吟破云而出，毫不留情地攻破神像抓住时机环绕住最后一片岛屿的水波。
“无冤无仇？”宋终冷笑，“拦路骗人吃肉的不是水妖？”
要吃人类，不许被人类吃，哪有这样的道理？若非人类有准备，死的是谁？
很简单的语言陷阱，在涛声之神操纵的规则下，却成了个大杀器。
无论是控制住反攻，还是拖延时间，都很好用。
宋终不擅长嘴炮，所以，只好靠动作来回应了。
龙尾打碎神像垂落的层层波涛，护住岛屿的水波裂开，清醒过来的斧光长驱直入。
咔嚓咔嚓——呼——
呼啸的风声伴随岛屿破裂声炸响，岛屿边缘的灰雾急速收缩中，猛地弹开，像被压缩的羽绒，一放开就漫天四散。
刺眼的阳光穿过雾气，稀薄起来的灰雾，像神像骤然变得透明惨淡的表面。
被步步紧逼变得狭小的岛屿中心，浅蓝的浪花图像浮在半空，珍珠般的碎水珠仿佛能听到悦耳的涛声，却有一半是黯淡透明的。
天地发出无声悲鸣，浪花闪现一瞬，从中间裂开，崩散成无数光点，神像同时原地坍塌。
束缚着涛声之神的锁链一圈圈坠落，愿望达成，祂已然不是神明。
还活着的水妖挣扎动作一下子停了，呆呆看着岛屿中心，庞大的悲伤与失落击中了它们，甚至无法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不——！！！”
碎裂的神像中爆发出一阵震耳欲聋的尖叫。
什么空灵悠扬，什么悦耳动听，统统不见。
尖叫声宛如传说中的女鬼，割玻璃般的凄厉刺耳声浪以岛屿为中心扩散。
最近的构装船窗口瞬间全部碎裂，贴近湖底的死灵消失不见。
看似声势浩大，但已经不再是人类抵挡都找不到抵挡方向的层次。神像剥落，露出和神像一模一样的巨大水妖轮廓，半透明的美丽面孔上烙着一条深深腐朽痕迹。
“不、不……”祂，或者它，仓皇地抓着剥落碎片，试图将它们重新黏回身上，找回跌落的力量。
随着神像碎裂，它像被抽出了筋骨，飞快变得干瘪虚弱。
崩散的碎屑和撕裂的血肉坠落，被张开的酆都城门、金龙鳞片下的炮口和微缩神庙来者不拒地吞没。
硬抗着神明攻击的宋终压力一轻，立刻察觉：涛声之神成为半神前，只是B阶！
金龙羽翼展开，神龙变解除，黑金大船浮出天空。
黑船阴影下，黄金鱼竿一闪而过，抢在脱出神像的水妖之前，从崩塌的神像中拽出一块五彩石。
【恭喜，你获得了碎裂的方舟基石（无等级）x1！】
“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前·涛声之神的尖叫声中，宋终仿若未闻，乘胜追击挥下长刀，紧紧挡在它的去路上。
B阶没那么容易死，更何况是曾触摸规则的B阶。但如今打起来，可比不得不拼死的审判之龙压力小多了。
系统屏蔽解除，宋终还有空将五彩石丢进酆都，摸出一瓶药咽下。
游刃有余的战斗中，神龙变期间短暂融合变形的龙鳞一点点隐去，压下属于血脉怪物状态的嗜血战意。
刀光如血，审判之刃！
半透明的水妖躯体片片化为灰烬，宋终和善微笑，“伪神啊，你当为食人受到审判。我要……你的神秘精华。”
这和要命有什么区别！
会死的，真的会死在这个疯子手里！
一些祭品而已，只有新时代的人类这样在乎！
“不、不，你不可以！”前·涛声之神叫得闻者伤心见者落泪。
散开的灰雾里，原本的湖底，全是吭哧吭哧搬运声，无人注意它的表演。
没了操纵规则的影响，宋终意志扛得住，至于其他人……构装体本就有精神类影响抗性，百眼之岛梦魇结晶对冲下，构装船上全是丰收的喜悦。
不再是生命仿佛无穷无尽的神明，不再是完美无缺的伟大，像从云端跌落地狱。
涛声之神刹那间转过成千上百个念头，凄然苦苦哀求，“放过我……我可以做您的从神！我将为您赎罪！”
浪花异象崩散的痕迹还没散去，灰雾外，变天了。
整个天空亮得刺眼，甚至看不到太阳的位置。
飞艇大量自燃坠落，高空炸开的一团团火花边缘，忽地浮出无数闪闪发光的尘埃，像多出了许多透明的幽灵飞舞闪烁，也像金光闪闪的无数个小太阳漂浮升起。
紧急迫降的飞艇没法传输回监测的温度，但天象变化清晰可见。
气象学家擦了擦眼镜，一时愕然，“……冰晶雾，钻石尘。高空急速降温了？！”
理论上只有水蒸气被冻结成冰屑，才会反射阳光形成这样的奇异天象！
飞艇的火花坠落，太阳的虚影在碎屑中模糊闪烁，照亮整个天空的无尽光辉骤然变暗。
一切发生在一秒内，亮到极限的太阳依然高悬在天空，看起来就像个使用寿命到尽头的灯泡光球，猛地闪亮一瞬，又无可奈何地黯淡下去。
半透明的系统公告弹出视野，专注等待这一刻的队伍纷纷动了起来。
早就知道预言打过预防针，天灾是已知的。
但天灾降临时，所有相关领域的专家，眼睛都没法从天空挪开，骤降的温度中，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天文学家浑身颤抖，发现最初世界规则大变时老师和同事发疯的呢喃，再次在耳边回荡。
“太阳是假的！太阳不存在！光和热都是我们的错觉！”
现在，明亮的太阳耗尽了最后的光，仅剩的错觉也开始消退。
海水澎湃涌动，灰雾层层散开，岛屿凌空“长”了出来，迎面撞上早有准备的人类队伍和天灾。
变暗的太阳被密集的雨点覆盖，云雾中，小如雪花大若鹅卵石的冰雹劈头盖脸地砸落。
挂在船边接近爆表的温度计，像坐上跳楼机似的，瞬间从100跌落到1。
暴雨倾盆，几乎让人睁不开眼，冰雹如针如锤，大大小小地连成无处可躲的凶器，撞上就飞快带走身上暴晒过的体温。
热胀冷缩的材料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没有防护服的地方，连皮糙肉厚的虎鲸们撞上冰雹都不得不下潜闪避。
这是自然的伟力，世界的天灾。
用过的电浆炮这次压根不敢放出来，没人脑子坏了想立刻触电。
火团一个个升起，像人工降雨般打散冰晶，暴雨更为猛烈地落下。人类岛屿上防护罩撑起，提前保温和吸收到的热量，缓慢释放出来。
水涨船高，连庞大的人造聚集区地面都晃了一晃，水流瞬间淹过了边缘地面。
短时间降水量绝对超出了过去的红色预警，若非在海上四面都是水，海面一天上涨几米不是梦。
冰雹撞在温热的防护罩上，撞出一圈圈涟漪，和暴雨一起化作无数水流滚落。
乍一看，像是海中升起的气泡宫殿。
“公告来了！时间到了！”
迫降跳伞一个个被拉回来，穿过大量水蒸气在低空形成的一片片云雾，一头一脸的冰水。飞行员们就地一滚，将战场让给冲锋的炮火。
修补防护罩、更换材料、保障工坊温度……汇聚起来的聚集区，后勤跟上的相当及时。
异族岛屿上火光被浇灭，毒素横流，几乎一个照
面，就爆开一团团血色。
指挥部里汇总着各方发来的战况，短短几秒，借天灾降临冲破的异族岛屿战果颇丰！
确认看到了涛声之神陨落的天地异象，林闻欣长松了一口气，刚露出笑容，瞥见窗外一道明光升起。
“原计划，一分钟后撤离……等等，那是什么？”
海水比热容高，骤变的气温中，浅海海水还处于炽热濒临沸腾的状态，一股股蒸汽升腾飘飞，变成空中缥缈的云雾，将云后黯淡的阳光遮得更加模糊昏暗。
风雨如晦，暮色沉沉。
正在散开的灰雾后，却不知何时多出了一片天空之城。
云蒸霞蔚，光华万千，无边无际的天空之城矗立于云端，浩瀚华丽，宛如神话中才能看到的神国所在，传说中逃离无数灾难的唯一诺亚方舟。
天空之城似乎本就存在于天上，让大地上的卑微生命仰望。
连铺天盖地的暴雨天灾，都无法影响神国内的安宁。
激烈的雨水打碎了原涛水之境区域的最后一层稀疏灰雾，暴露出一块块黑灰斑点。
前·涛声之神被审判之刃一刀刀斩成灰烬，从巨大的、能引动波浪的水妖变得和普通水妖体型没多少区别。
过于美丽的脸庞已经变成黑灰，哀求无用，怒斥无用，利诱更是无动于衷。
即将绝望前，天空之城的光芒照亮了前·涛声之神的眼睛，怨毒愤懑中，亮起精光。它听到天空降下的悦耳声音，宛如天籁。
“凡人的英雄啊，你的勇敢已受诸神赞许，应流的血已流尽了，应赎的罪已偿还。”
“停下吧，停下你的渎神之举，交出不该存在的亵渎之物，共赴诸神的欢宴，赐予你登神的机会——”
声音如醉人的蜜酒，芬芳甜美的气息一起飘来，熏然恍惚感飘荡在四周，像天使宣读着神谕，带着极强的说服力。
前·涛声之神睁大眼睛，激动得无以复加，被黑船压制得动弹不得，却还吃力地往前看着。
“酒神大人……狂欢之神阁下！救——”声音像被斩断脖子的鸡一样，戛然而止。
宋终眼神清明，刀锋落下，审判之刃的灰烬吞没了最后一块水妖身躯。
像黑侏儒守卫一样选择自爆，也许还能伤到宋终。但它没有。
太长的生命，太久的养尊处优轻松达成目的，涛声之神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即使不再是神明，被审判之刃不断杀伤，也不肯尝试一点同归于尽的可能。
灰烬中滚出一块暗红的晶体，熠熠生辉。
暗红晶体刚碰到船身，就消融不见。像饿鬼碰上了红烧肉和糖水，扎实纯粹的力量，迫不及待地被吸收融入。
简单试探确认了猜想正确，涛声之神就只有成为资粮一个用处了。
它固然能做很多事，但应对围剿在即，留下刚抓的对手，跟留下一个定时.炸.弹没什么区别。
酆都的雾气吞没了残存的躯体，城池中若隐若现的建筑群，一点点变得清晰起来。预计还要花五天时间覆盖的酆都，进度一下子赶上了一半。
宋终唇角微扬，这才有闲暇抬头，分辨天空上的声音究竟说了些什么。
停手？刀下留人？神宴邀请登神？
听祂们的才怪！
方舟浮空，第四场天灾中初步苏醒的诸神居所，看起来格外缥缈圣洁、光芒万丈。谁知道背后的腐朽背叛、蝇营狗苟呢？
掩在云雾雨水中，光华朦胧梦幻的一座方舟上。成群蜜蝎人狼狈地打扫干净被人类突袭的岛屿边缘，捧起一个个琥珀色的透明球，送到岛屿中心的神像下。
朦胧的光辉中，肥大的肉虫盘踞在岛屿中央，像褪去了硬壳的蝎子，通体晶莹如蜜，不断有甜蜜的酒香溢出，带着诡异的美感。
虫子一圈圈膨胀的肥肉里，张开的裂缝是无数张嘴，还在咀嚼着刚送来的球体。咬碎的球壳里，残留着酿制时蜜蝎的肢体。
看到涛声之神化为灰烬，怒火升起之前，被斩杀的恐怖画面仿佛已经降临在自己身上。
刚刚苏醒的酒神身躯猛地收缩，大量口器发出尖锐的摩擦声。
歌唱般甜蜜的神谕尾音回荡在空中，短暂的时间仿佛变得格外长，神国的光辉宛如凝滞。
乌黑长刀上残留的灰烬被暴雨冲走，血腥气四溢。
宋终背脊笔直，立在船首，在动荡的海面上仰起头，却像是俯瞰天空神国。
“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第294章 第 294 章（二合一） 一人挡神，……
声嘶力竭的求饶被死亡的惨叫淹没, 甜蜜的邀请声戛然而止。
雨，铺天盖地的暴雨。
雨幕遮蔽了视线，连叠加了多次清晰度的护目镜，都只能看到几个模糊的庞大影子浮空升起。
留在风雨飘摇暴雨海浪中的多个监测器却清晰拂开了雨幕, 录下了被模糊的, 圣洁背后的模样。
浪花异象最后的光点, 像是在各族屁股下面点了把火。
悬空山腾空而起，刚刚开始苏醒的神明驾驭着方舟，在第四场天灾开始的第一时间飞向天空, 摇身一变, 融入新的神国光辉。
“弑神，人类疯了……不不, 倒下的一定是伪神！”战栗的窃窃语声在风雨中模糊不清。
“从终日的狂欢中，酒神苏醒重归大地, 欢乐之子的荣光照耀着我们, 通往神赐的乐园……”
唯有最近的方舟上，蜜蝎人沉醉于酒香的载歌载舞欢呼飘飘荡荡，掩盖了酒神惊愕的收缩摩擦声。
借着天灾开启时的短暂作战，夺取的资源和造成的混乱已经达成目标。抓紧时间冲锋的队伍被甩出岛屿，从空中摔落, 变成许多小点。
令筝差点被掀开的海浪砸个七荤八素，构装船展开飞翼低空飞行摆脱海浪侵袭，机械臂及时拽住她，才没变成落汤鸡。
“我看到了！”树人队长仰头死死盯着刚刚那座方舟，撤离同时，将突入灰雾捕捉到的最新情报传出：
“我们一直没找到的新活动道具，就在上面！它们果然抢先对遗迹下手了……寻宝龟找到的活动遗迹, 被它们拿走了！”
限制从海上获取资源后，诸神却能在第四场天灾被祭祀苏醒，本就让人百思不得其解。
分析组运算出的多个可能性里，最大可能就是诸神找到了还没发现的活动遗迹。
宋终抢先下手开启了几个活动后，诸神的瓜分动作也不慢。
诸神方舟纷纷升起，有的岛上选择收缩起来全力恢复，有的在升空方舟边缘，居高临下一转攻势。
灰雾散开，多重加持的异族攻击强度暴涨。一簇蠕动的火光黏上了撤离的树人队伍，令筝带队应战，却还留心着远方。
离得远，令筝看不清远方涛水之境的战况，但能从响彻天地的邀请声中听出一二。
赞许啊，登神啊，与诸神平起平坐啊……
人类挣扎活到现在，不就是为了得到一席生存空间吗？论坛上一天能有几十上百个水帖，讨论宋大佬什么时候登神。
只要点头，唾手可得。
但不必听到回答，听到惨叫，令筝已经知道了答案。
在邀请中坚持杀死了前神明，跟当面扇一巴掌拒绝有什么区别？
“谢天谢地，我们有宋大佬！还没撤回主岛的队伍快点，大佬给我们争取到了时间！”
“准备好，给追上来的家伙点颜色看看！”
“很高兴能跟宋大佬一起战斗！冲鸭！”
“一级警报——一级警报——”
嘈杂的喊声和涛声之神坠落后安静下来的仪器警报声，一起被暴雨扯得七零八落。
带着各种妖兽怪物特征的异族神像缓缓舒展，仿佛从长长的睡梦中醒来。
从下方投来的目光冒犯极了，酒神声音陡然拔高，“悖逆的凡人！你当赎罪！”
浩荡神威一重一重落下，像一重重高山，四面八方一起挤压来，将万里平波号完全攥在中心。
轰然落下的压力，第一瞬就将微缩神庙薄薄的金色屏障压碎。重压压得宋终抬不起头，刀插在船板上，才堪堪站住。
像是“神明不可直视”的具象。
“凡人的英雄啊，你本可以受诸神的赞许，得到涛声的道歉补偿，基石、子民……你能想到的、想不到的应有尽有，不必大发脾气。”
酒神声音甜腻，轻飘飘地说着死亡的涛声之神，轻飘飘地，说着补偿人口，既往不咎。
不是因为涛声吃人不对，只是因为她发了脾气。连神明都可以向她道歉，甜枣砸在骨头轻些的人头上，大概瞬间都能变得晕晕乎乎，开始后悔莫及。
辉光中巨虫神像的复眼凝视着宋终，口器拉开，像是个恐怖的笑容，“你是种族最强者，是天才天骄，世界是我们的，也是你的。
“交出不该存在的亵渎之物，偿还你的罪孽，诸神的欢宴仍向你打开。”
“你不知道亵渎生与死距离的死灵会造成多大的灾难，你当明白，渎神者应受到惩罚。我们将替你教会人类，如何尊敬一位神明。认错吧，年轻人，过往的冒犯既往不咎，我们依然可以一同迎来欢笑的未来。”
宋终开口回答当然不是闲的没事干，趁机汲取周围岛屿碎片、汲取万里平波号力量转化为自身力量，才是重头戏。但快速的修复被神威封锁打断了。
凝固，窒息，无法摆脱。
重重神
威压下，多次提升后坚韧的骨头像脆弱的纸板，全身骨节发出咯咯挤压响声。
踏上登神之路、拥有无畏和神龙变的宋终，没有完全被限制行动，但也必须面对这份如有实质的重压。
左手甜枣右手大棒，脑子正常的人，似乎都知道该怎么选。
“哈。”
宋终忍不住笑出了声。
宋终笑声越来越大，在暴雨中狂放炸响。
“哈哈哈——！！！”
酒神缓慢动了动口器，只有小范围能听到的循循善诱被笑声打断，祂十分不解，“……你太高兴了？”
宋终笑得停不下来，甚至笑出了眼泪。
她终于明白，预言中的那一幕是什么。
是眼前发生的未来。
诸神的确被奇兵突起的人类打疼了，干脆转换了方向，主动推动她登神。
但……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
祂们竟然想让她放弃部分人类、放弃人类千辛万苦打造出的有希望覆盖全人类的建筑、放弃……能威胁到神明的手段。
这是拉拢和诱惑？这是既往不咎？
宋终只听出了傲慢。
依然傲慢，依然高高在上。
高高在上地随意谈论人命，高高在上地试图将人类一步步拼杀来的资源和地位抹杀，变成祂们的“恩赐”，高高在上地……以为她还不知道登神背后的秘密。
祂们恩准人类登神，像豢养一头待宰的猪。
这个笑话也太好笑了！
宋终一点点感受着万里平波号中的力量，侧耳听到身后构装船撤离的声音。
远处从神国方舟上坠落撤离的队伍，和追出的怪物争斗声，被暴雨风声搅乱一起送来。
“惩罚渎神者”的队伍，浩浩荡荡冲下云端。
像披上一层伪善的皮，它们瓜分资源吃人的嘴脸就不再血腥了似的。
战斗并没有结束，暴雨中一片片危险的暗影蔓延。
神威压制下，难以察觉的醉人酒香渗入四周，几乎能麻醉所有生命，让反抗的意志变得虚软，让强健的身躯变得虚浮。
祂记得刚刚惊鸿一瞥的那双眼睛。
黑亮眼睛被神力光辉照亮，却像一簇点燃的烈火。
酒神讨厌那簇火光。
让祂不自觉想起无数年前煮沸海洋的烈火，和烈火前熠熠闪光高歌着冲向世界外的神明眼睛。
那时它是什么样？
不，没有那时，祂本就是神明！
那个年轻到匪夷所思的人类女孩似乎已经触碰全新的规则，她身上甚至已经能看到神器的雏形。
本不该存在。
即将登神，终究没有登神。即使登神，又怎么样呢？
已经不是上一个时代了，再天才，也来迟了。
酒神甜蜜的邀请像浸泡在蜜酒里，轻柔又美好，“我明白，孩子。你想为人类争取到自由和平，但世界总有失有得。难道你感觉不到我们的好意吗？只要你停下，你终将成为未来第一人……是你拯救了他们。”
酒神口器裂开更大、更上翘的诡异笑容，仿佛已经看到宋终认同的时刻。
宋终紧绷的背脊被沉重无形的压力压迫，发出阵阵响声，像扛住了整个压下来的天穹。
一座，两座，三座……苏醒的方舟不断升起。每升起一座，身上的压力就变大一分。
游戏里到后期才会出现的诸神汇聚行动，在人类活蹦乱跳的鲶鱼冲击下，提前联手了一次。
她只是接近A阶、拼命时拥有超限的力量。但一位两位神明已经足够将她拖入死战，动手，就只有短暂的一个机会。
泵动热血的心脏剧烈跳动着，挣脱无形的束缚，每一下都沉重无比，仿佛下一刻就要将自己击碎。
神国一点点明亮，宋终扛着辉光中的神威，一点点站直了脊梁。
宋终终于能重新抬起头，绵延无尽的神国光辉映入眼中。
天空之城还在变大，越来越高。
绚丽的神国光芒不断蔓延，像即将变成天穹的无数星辰。
天与地的距离，仿佛分开了圣洁与污秽。
华美的神国高悬于天空，暴雨冰雹的咆哮中，即使没有神明直接动手，神国落下的阴影也带来了极大的压迫感。
无论在作战，还是收缩汇合的人类队伍，都被压得有些喘不过气来。
唯一还能浮空的大船上，帆声猎猎，挡在天空与海面之间。
宋终站直握紧了刀柄，笑声慢慢停下来。
频繁发动审判的审判之刃上隐隐蒸腾着扭曲热浪，乌黑刃口泛着炽红，宛如流动的岩浆。
“不。”
“？”意料之外的答案，酒神甚至疑心自己听错了，进食停了一瞬。
烈风与爆裂的血色雷霆电光自刀锋暴起，正从神国落下越过悬空大船的暗影，刹那崩解成碎片，连惊惧喊声都没有留下。
刀光如游龙蛇影，拨云破雨，横亘天空。
无穷无尽的暴雨冰雹也凝固一瞬，血色刀光仿佛将天拦腰斩开，数百公里外都能清晰看到。
“人族疆域，过界者死！”
短暂斩断的暴雨中，宋终的声音传出很远很远。
什么自由？被给予的自由和平，还是自由吗？
什么好意？今日割一人，明日送百万人吗？
什么欢笑？折断人类的反抗力量，让怪物们吃得满嘴流油，她独自登神吗？
如果这也算拯救，那真是——
滑天下之大稽！
天穹神光湛然，天空之城恢弘庞大，高挑的身影渺小无比，却像一杆旗帜，牢牢钉在那里，钉断神国通往海面的道路。
一人，一刀，独挡诸神。
酒神疑惑的音节没来得及挤出，就变成了暴怒。
“凡人，你当知悔改！”
一直压在小范围的循循善诱，变得震耳欲聋，天地仿佛都在一起共鸣。
细小的冰晶像下刀子似的从暴雨中坠落，风卷起雨滴冰雹，劈头盖脸地砸向宋终，如天地在怒吼惩罚违抗它威严的人。
比酒神的怒斥声更大的，是天穹猛然升起的晃动声。
巨虫肥胖身躯上猛地多出了几道粗壮锁链，卡在薄薄光晕间，沛莫能御的大力从天而降，拖着酒神神像下坠。
黑白锁链将最前端的神像五花大绑，拖下神座，刚升起的蜜色微光在错愕中闪烁消散不见。
咔嚓嚓……
灿烂的神国边缘，笼在云巅神光中的一座方舟褪去了万丈光芒，狼狈地拖在神像身后，斜斜坠落。
方舟刹那倾覆，无数小点像下饺子似的滚落，仓皇逃窜躲避着猝不及防的恐怖灾祸。
蜜蝎人惊慌的声音汇聚在一起，穿透雨幕，“什么锁链——不可能！”
镗——！！！
长刀如一轮血日，照亮近在咫尺的少女身影。
一抹模糊如幻影的斧光，几乎同时从风雨飘摇的海面腾起，一同撞在坠落的方舟上发出惊天动地的脆响。
一个锋利的巴掌抡圆，挣脱压制，刀锋狠狠抽在坠落的巨虫神像上。
酒神被锁链束缚着拖向宋终，结结实实迎上了巴掌，随着一抡转了个圈，砸在希望之锁选定的束缚区域。
融化蜜糖般的虫身上瞬间多出了道道审判黑灰。
大船漫开雾气，将还没从突袭眩晕中挣脱的半神淹没。
酆都+锁链套餐，半神用了都说好！
酒神神像上一道道黑灰蔓延，更清晰的，是方舟飞快崩碎的地面。
方舟在斩击下发出刺耳的碎裂声，片片碎裂的地面和挣扎着的岛上生物一同滚入雾气，消失不见。与神像相连的中心像一块蜜糖，黏稠晶莹地泛着微光，却多了一道斧痕。
目标明确时，攻破半神只需要两步：困住神明，拿起斧头。
电光火石间，天国坠落，一困一裂。
人类，这个时代的人类何其渺小，又何其疯狂。
天空之城鸦雀无声，刚刚苏醒汇聚的神像上神力光辉闪动，绝大多数第一时间回护了方舟。
追在宋终斩开的方舟碎块边缘，第二记斧光锵然落下。
蜜糖似
的岛屿中心裂开一条细细纹路，巨虫神像如梦方醒，嘶鸣声震天，“死罪！不，你不能——我只是听命——”
暴怒斥责在发现战局不利时，瞬间变成了软弱的求饶。
宋终眼里只有神像上的腐朽伤痕。涛声之神的经验：露出破绽时才能一击致命。
欢笑着的巨人披着神力光辉，在酒神凄厉求饶中走出天空之城，向宋终张开双手。
“神宴将启，来吧，停下吧。”
像繁华热闹集市上收获的喜悦笑声，像激情澎湃鼎盛赛事中的鼓舞呐喊，像轻快幸福的舞会上的歌谣，像纯真的孩子发出快乐欢呼……
无数与欢乐有关的声音汇聚成同一个句子，诉说着停下就能得到的狂欢。
当祂出现的一刻，星星般的碎屑彩带和缤纷花瓣从空中洒落，轻盈七彩的绚烂气泡漂浮闪耀。折射出巨人身后的神国内无尽梦幻的色彩，仿佛正身处一个盛大的欢乐宴会。
仓皇坠落的蜜蝎人脸上，恐惧扭曲成大大的笑容。挣扎的酒神神像所有口器上扬，变成笑脸。
连万里平波号船首像，狰狞龙首的嘴角都开始上扬，刚开始的神龙变戛然而止。
曾在预言画面中见过的剔透阶梯一节节落下，轻快热闹的舞曲和笑声萦绕在上面，仿佛全世界的笑声都被汇聚而来。
没有饥饿，没有灾难，没有恐惧和死亡。
让人食欲大开的气味，让人如痴如醉的渴望，让人血脉贲张的乐趣……能想到的，想不到的，所有的欢乐都能在那里找到源头。
好像只要走上去，走到通天的尽头，就能得到足以放弃一切的快乐。
巨人出现刹那，连战斗的想法好像都无法升起。
宋终肌肉抽搐着，违反主人意志地扭曲起来，一个灿烂笑容隐约浮出来，好像本应如此。
万里平波号上的微缩神庙和王冠炮艰难地升起微弱光芒，却在无尽的彩光下，消失的无影无踪。
在确认存在真正的神明时，宋终就知道，应对真正神明时会相当困难。刚刚踏上登神之路的拼夕夕式神明，像一滴水面对浩瀚海洋，维持存在已经格外艰难。
是狂欢之神来了，只能是狂欢之神。
宋终模糊地浮出一个念头。
浮出的金鳞溅出一缕血痕，未成形的笑容被鳞片覆盖。
被汹涌浮现的花瓣彩带遮住的模糊视野，变得稍稍清晰起来。
和身后影影绰绰带着明显妖兽痕迹的神像比起来，狂欢之神正常得出奇。
巨人披着神光，鲜花与彩带装点在蜷曲如云的金色头发上，腰间围着一圈折射笑容的斑斓气泡。人类会为之发疯的俊美面孔，像汇聚了所有快乐的定义。
祂向神国下方投来一瞥，笑容灿烂无比，却带着一点点怜爱。
那是，只有确信对方做什么都微不足道，稍稍反抗露出爪子也只是趣味的一部分，无法造成真正伤害……才会有的高高在上目光。
像在看一场有趣困兽角斗中的漂亮小兽。
第295章 第 295 章（二合一） 强杀酒神，……
星屑彩带纷纷扬扬落下的地方成了欢笑的海洋, 唯有狂欢之神直接注视着的一道身影，脸颊抽搐着浮出一片片金鳞，似笑似怒。
大船僵在半空，神国辉光照耀下风平浪静, 船下的暴雨与战斗声似乎已经远去。
光辉外, 被一刀斩断的暴雨重续, 雨声如雷，淹没了海上的战斗声。
神力辉光交织铺满天空，天空之城华光万千。
诸神神像光影闪动, 没有率先出手, 但所有目光都注视着舞台中央。
等待她低头顺从，或者……她死亡的时刻到来。
唯一破坏华美圣洁画面的, 是被硬拖下神国又挨了一巴掌的酒神，还狼狈地卡在半空。
“哈哈哈——吾乃欢乐之子！嘻嘻嘻……能修好的, 一定能修复的……只要一点点时间, 一点点时间嘿嘿嘿——”酒神拖着锁链，发出劫后余生的可怖笑声。
神力微光呼吸般闪烁着，蜜蝎人的祈祷和呼救仿佛没有传入祂的耳朵。神像巨大虫身颤抖着，复眼拼命上移，盯着坠落方舟中心那道几乎看不清的裂痕。
蜜糖般的中心, 浮出了微弱的五彩纹路。
裂痕，像气球破了一个小洞，每一瞬每一秒都有力量泄出。
祂感受着力量消散的绝望，却无力阻挡，一点点离触碰的规则越来越远，走向慢性死亡。
足够的敏捷支撑起快速反应，无数复眼里坠落的方舟下坠时刻仿佛变得格外漫长。
一点点下坠的方舟, 像在预告祂的死亡来临。
只有酒神自己最清楚，度过永夜重新开始苏醒时，被人类围追堵截下只能用紧巴巴的资源恢复，远没有恢复到最佳状态！
本该借着制住人类拿到的资源，现在也遥不可及了。
不……不——！！！
曾经拥有过，失去时更加无法接受。
会死的，会死的会死的会死的！
恐惧，祂从自己喉咙里，闻到了恐惧的味道。却已经弱小到，连恐惧都被扭曲的规则改变为笑声。
发了疯的人类接连褫夺神位，即使她已经被制住，竟也拖住了天穹神国所有动作。
祂们宁愿收缩力量观望。毕竟人类什么时候解决都可以，但谁也不想步半死不活的酒神和已死的涛声之神后尘！
一人一刀，诸神止步。
何等霸道耀眼。
人类走得太快了，快得不可思议。再多一点时间、再多一点机遇，或许那个狂妄又幸运的女孩已经能真正登临神座。
无论触碰的规则是战争、力量还是继承的公正、死亡，或者还不清楚的其他……都会带来天翻地覆的变化，让一切失控。
尤其是，人类手里不止有一个损坏的神器，甚至还有神器雏形！
厮杀中诞生的英雄才有登神的机会，但顺从者成为半神登神，和悖逆者夺取神位，截然不同！
复眼滚动着映出巨人饶有兴趣的笑容，浸泡在熏熏然里许多年的思维罕见地飞快运转起来。酒神瞬间明白，这是一场角斗。
狂欢之神神殿有着最美的宴会，也有着最辉煌的角斗场。获得角斗第一的人，将有一个许愿机会。那是狂欢之神的青睐，也是狂欢之神的乐趣。
现在，是时候选择了。
只有祂完成了说服或控制人类
的任务，才有可能得到新的基石恢复。
走捷径登神的方舟基石，对本能直接登神的人类是毒药，甚至可能让基石源头的神明借以控制她已经触碰的微弱规则痕迹。
但酒神本就是狂欢之神座下半神，对祂来说，这绝对是最佳奖赏！
是斗兽又怎样？祂要赢得这场斗兽！
要知道，快乐是生命无法抵抗的诱惑。
快乐……是会成瘾的！
痛苦将生命变成行尸走肉，唯有快乐，会摧毁理智，让生命变成堕落的魔鬼，出卖自己的一切。
狂欢之神注视下，酒神确信，人类不可能抵抗住这庞大的冲击，祂只需要轻轻一推。
“为什么要抗拒？”
甜蜜蜜的酒神声音仿佛直接在宋终脑海中响起，短暂时间里飞快交换着沉重的话题。在无处不在的欢笑声回荡间，却有种街头舞者般，能让人发自内心笑起来的奇异轻快。
巨虫神像撕裂了自己的肥大身躯，被锁链紧紧缠绕箍住，血液没有变成新的怪物，唯有血红酿出的一圈圈酒香萦绕，加重了力量。
只要她认可。以语言，以还能运用的力量，不计代价地——
将她醉死在酒乡！
“你不想活下去吗？神宴有你一席，受赞许的凡人英雄啊，你将受赐基石，与我们共登神座。”
新的声音挤进脑子，像拼图里突兀的一块，让宋终艰难维持自我的意识反而逐渐清醒。
想啊。但是啊……但是……
我若退了，人类怎么办呢？
“你只有一个人而已，救不了所有人。凡人的英雄啊，你已经做了能做的所有努力……唯有与我们并肩作战，成为神明才能达成你的希望。”
无处不在的笑声透着虚假僵硬，隐隐约约的，宋终听到了嚎哭。
被强压着僵硬的头颅微微摇晃。
人类无路可退，人类别无选择，我早就知道。只有我和少数人活下去的世界，我又算什么神明？
“你不知道世界外是怎样的敌人，不知道曾经付出了多少代价……有时付出代价是值得的。你为了保护一个种族中的亵渎者，犯下弑神的罪孽，将世界带入万劫不复。让不幸的无辜者承受你带来的灾难苦楚，真的是你想要的吗？
“你看到了诸神吞噬，却看不到子民的一切都源于我们。你选择弑神，却无法利用逸散的资源。人类无法挽救走向毁灭的世界，没有触碰规则的子民也不行。子民做不到的，我们来做，子民无法利用背负的力量，我们来背负。”
不，不是这样的。
陨落的是远征诸神。
征服一切想决战的是审判之龙。
神明来源于种族，而非反过来。
“我们是同样的，诸神有着同样的使命。来吧，孩子，成长的路上总会犯错，只需要做出一个决定，放下你沉重的负担，面对你真正的使命。想想吧，战斗的快乐，胜利的欢呼，拯救的荣耀满足……”
我……与谁并肩作战？
是……谁在哭？
宋终脸庞一点点爬满了金鳞，血珠从鳞片下滚落，似乎即将失去顽强的意志，被血脉怪物状态先一步吞没。
沉默中，肌肉隐约浮出的扭曲笑容越来越明显。巨虫神像上的血液流得越发多了，口器扬起大大的灿烂笑容。
从半空垂落的神力光辉围绕在万里平波号周围，血色酒雾缭绕，像蚕吐出一根根丝线，将中心的少女重重缠绕，如同傀儡木偶。
通天的阶梯停在万里平波号前，光辉照耀下，如为一人搭建起的宏大舞台。
“放下那些无谓的琐事，诸神欢宴的大门已向你敞开——”酒神的嘶鸣高亢而兴奋，彩带气泡的幻光变成无数蝶翼般的闪亮碎片，像礼花炮在庆贺中拉响。
始终徘徊在耳畔的痛苦咆哮嚎哭，冲破了轻快的欢歌。
来自酆都的声声鬼哭泣血，宋终七窍溢出血痕，咧开的船首像大嘴里雾气猛然腾起。
我们……是人啊！
色彩鲜亮的欢笑彩带气泡中，阴冷灰暗的雾气澎湃上涌。
是腐朽，是死亡，是沉寂。
是仇恨，是痛苦，是从死亡深渊爬出的悲哭。
在欢笑巨人僵住的瞬间，彩色的气泡星光破裂，纷纷被雾气吞没。
龙爪从重重酒香缠绕的血茧中探出，闪着血光，一爪撕开被英灵斩出裂痕的酒神方舟。
欢笑蔓延的短暂几秒里，方舟甚至还没坠入海中。
蜜色的酒坛图像在半空闪现，一半依然是半透明的，却已经到了崩溃的尽头。
天地的悲鸣中，巨虫滚出锁链，发疯般试图攀回崩碎的方舟，狂笑着嚎叫，“不——哈哈哈不！吾乃酒神，欢乐之子！吾没有输——答应不好吗？”
“我同意后，我是人，是神，还是你们的狗？没办法，膝盖太硬，跪不下去啊。”
宋终从来都是站在人类一边的，而非神明。
血腥、尘埃、尖叫哭泣，方舟碎块与巨虫被腐朽撕裂的身躯坠落如雨。
金龙张翼，腾云而起，神国照耀下的风平浪静被彻底打破。
天上的神国无忧永乐，不知地上有刀剑染血。
于是它坠落了。
飞溅的血色与肢体染上通天长阶，酆都的雾气卷起坠落的碎片。
唰——
从酒神神像落下的锁链凌空飞起。
黑白锁链贯穿天空，像一个庞大的牢笼，将笑容完美的巨人层层束缚，困在长阶尽头。
希望之锁，必中，无毁，【捆仙缚神】！
神国光影中抽气声此起彼伏，部分方舟瞬间后撤，无边无际的天空之城之间也多了裂隙。
锁链困住狂欢之神瞬间，通天长阶再次延伸，笔直追向宋终。金龙折转腾移，始终无法甩脱。
但狂欢之神被困，是不争的事实。
——这怎么可能！
消耗过多的酒神失去基石后飞快变得干瘪，血流如注，仿佛早已被掏空。前·酒神看着被突袭凝固如同雕像的巨人，崩溃得发出尖叫。
“你不知道你拒绝了什么！赐予你的，才属于你，不曾赐予你的，你依然是蝼蚁！可以让你得到赞许，也可以让你死去！人类躲在你身后又能活多久？你会被拖死，不自量力地去死！！！”
酒神已经顾不上什么说服什么引诱，只有濒死时无处发泄的满腔怒火，撕裂的口器里喷出怨恨诅咒。
风雨晦暗，坠落的阴影血雨中，唯有那双眼睛明亮，如淬火迸出的火焰耀光。
“虽一人螳臂当车，我亦九死不悔。”
宋终大笑，“想吃人，先踏过我的尸体。我说过了，过界者——”
“死！”
濒死的巨虫被龙尾拍碎，彻底不动的部分坠入酆都雾气，掩在龙鳞下的酆都城墙中，雾气活物般颤动起来。
吞没了基石和大量碎片，酆都内浮现的模糊建筑轮廓再度增多。
涛声+酒神，两位半神的积累，成功将酆都完全扩张的时间压缩到一天内。
也许再坚持一个小时就能开启，也许几个小时。但……已经不再是完全看不到终点的无望！
抓紧夺取资源计划通√
宋终丢出被诸神压制的微缩神庙，“小白！”
靠前神器转移注意力的小把戏，与诸神正面作战时已经难以生效，海上迎战围剿的队伍更需要它。
青色神庙闪着微弱金光，被羽翼加速扇飞，眼看要直直坠海。
在带队进攻人类岛屿的祭司们反应过来前，呼唤中大鸟凌空闪现。一红一绿两道长长冠羽划过天空，喜庆又热闹。
“嘎！”
小白快递，使命必达！
酆都的雾气没有控制住太久，锁链也没能让狂欢之神长久陷入晕眩。
一切发生在刹那，还没到酒神先前被眩晕的百分之一时间，狂欢之神已经在长阶尽头睁开眼睛。
巨人从容的笑声带着讶异，“你要与我角斗？”
“嘀嗒嘀嗒嘀~”
攒了许久的玩具兵天女散花般飞向天空之城，喜气洋洋的好日子唢呐曲炸响，莫名其妙让人想打人。
回答狂欢之神的，是天空神国剧烈的摇晃声。
不是锁链拖下来的一个，不是零星几个。
动荡从岛屿中心神像开始，像一场大地震在浮空方舟间蔓延，几乎所有神像，都倒向了通天长阶。
倾斜的方舟有的撞在一起，有的岛上人、物无法自控地坠落，天空之城狠狠向下沉了一截，被砸落的暴雨冰雹天灾冲刷，尖叫四起。
褪去了部分神光，东歪西扭连环撞车的方舟，华美光彩变成了一滩违章建筑垃圾般的怪东西。别说以此获得注目和虚伪骗到信徒了，正常人看了都会笑出声。
通天长阶终于追上金龙，宋终被压在第一阶台阶上，痛苦与几近癫狂的快乐同时在身躯中爆发。
痛苦是快乐的反面，狂欢，也是苦痛。
宋终喘了口气，看着天空被拖进长阶范围的诸神，露出满意的笑容。
金龙从牙缝里挤出纠正的答案，“……我要与你们，角斗。”
游戏里宋终拿到的最高世界传说度，来自砸了狂欢之神神殿和角斗场的渎神传说。
宋终虽然没能触碰到属于自己的规则，但已经是个手艺熟练的弑神者。
酒神能意识到狂欢之神开启了一场角斗，宋终当然也可以。
从春神、风暴之神那里试探有多少位真神，这份情报也不是白白试探的。
宋终结合经验，确定了狂欢之神是真正的神明，对自身的意志防护和应战方案都做过许多个。
拼夕夕式神明面对真神力量很难，但不是一丝翻盘机会也没有。诸神围困下只有一个出手机会，当然不是控制住酒神就结束。
真正看到长阶靠近时，宋终辨认出游戏里刷角斗第一时见过的狂欢角斗场痕迹。正好，她也更熟悉角斗场。
根据游戏经验，狂欢角斗场已经开启的角斗中，角斗士向其他人发动攻击，同等级的目标都得参加角斗！
角斗场是这样，狂欢之神亲自开启、自身也被拖进角斗时，被攻击的诸神一个都别想跑！
人类手里的牌不多，宋终最多捆住一个神明，当然要擒贼先擒王。
宋终没法限制住诸神使用神力，人类无法抵抗神力。但……狂欢之神的角斗场可以。
锁链许下的愿望是除非狂欢之神死亡，而只要开启角斗的宋终不死，诸神都得被
困在这里。
玩具兵固然不足以嘲讽神明，但嘲讽本身，也是“攻击”。以神力撑起天穹光辉的神明，怎么不算被攻击到呢？
被拖进长阶的神力光辉后，狂欢之神笑容微微变淡，像看着不懂事的孩子，“值得吗？”
“值得。”宋终甩了甩头，压下卷土重来的混沌嗜血冲动。
短时间连续神龙变带来的融合异常，在欢笑中本就开始明显，痛苦和快乐交击的长阶刺激下，力量走向失衡是可以预见的未来。
但至少，不是现在。
诸神被拖入角斗，与祂们相连的方舟一塌糊涂。第一要务，都是保护祂们的立身之基-方舟基石。
稀少的没被拖倒的神明立在狂欢之神身侧，显然没打算越过祂提前出手。
“哈哈哈哈……她就是个蠢货！发了疯的蠢货！自以为是救世主，能拯救一切！不，你连自己都无法拯救！要成为神明，成为一族之主，就应该知道，每个生命都是有价值的，有的高有的低，残酷的世界不是和平的过家家！”
只剩半截口器的前·酒神像一坨真正的虫子，在空中坠落的碎片中拼命挪移挣扎。
即使已经奄奄一息，曾经触碰规则的高阶也没那么快死去。无论是自己的碎片还是坠落的蜜蝎都被它吞噬，口中发出断断续续的疯狂笑声。
“不值得，一点也不值得啊，只有疯子才会做这样的选择！”
“嘿嘿，你以为自己厉害，你用尽一切拿到了神器，但蝼蚁一生都没有机会成为E阶，成为有用的存在。用注定死去的蝼蚁，换取更多资源，更多活下来的可能，明明是一笔划算的生意！冥顽不灵的就去死吧！”
前·酒神简直气急败坏了，想破脑袋都想不通，到底为什么无法让宋终认可低头。
……明明，答应是最容易的不是吗？又不是让她去死！
开启了角斗主场的长阶上，宋终抓紧时间调整着身躯状态，从折磨中抬起头，“人类不是资源。”
诸神和高阶异族不认为F阶的是同族。
神明以下，皆是蝼蚁。
无法发出声音的芸芸众生，在神威下卑微而无力，但……宋终看到了。
“大家是和我一样的人。”
能力越大，责任越大。宋终承载了传说，承载了信任和希望，成神，本就是为了守卫族人。
巨虫残片的笑声越发刺耳，“你能拦一时，你能一直阻拦吗？你只会带他们死在永夜里，躲在你身后的人类会带着对你的怨恨死去！
你会被怨恨，嘻嘻嘻，你会拖垮信任你的家伙，你在犯罪，你在抛弃坑害本能活下来的人！看吧，不必神明降下惩罚，没有你，他们已经要死了，是你害死了——”
锵啷——
浅浅斧光从晦暗动荡的海面升起，将坠落的巨虫碎片斩断，酒神的嘲笑戛然而止。
宋终笑了起来，不必回头，赶来的英灵攻击已经给出了答案。
“不是哦。我们在并肩作战。”
金龙龙爪扬起浓郁到发黑的血光，指向高高在上的神国。
“来，战。”
第296章 第 296 章（二合一） 龙宫构装，……
宋终化龙前, 半分钟。
羽鸣之岛指挥部会议室里，墙壁上钉着一份有些旧的会议记录。
“X日X时，会议内容：伟力归于个体的世界，该如何破局？应重点发展哪个方向？”
“宋终船长指出, 个人与集体息息相关, 而非独立存在。人类集体的优势在于科学思维, 工业体系化发展。
……分析显示，热武器的出现代表着国力、经济产能转化为战斗力，从此个体武力的重要性降低。某种意义上, 掌握神秘能原理, 就等于掌握新时代的热武器开关。”
神国华光灼灼耀眼，穿透雨幕, 像一片充满希望的沃土吸引着所有视线。
挡在所有人前方的大船扬起血色刀锋，烈火般烧去了所有虚假伪善, 留下一道不屈的身影。
她还站在那里, 于是——
诸神又如何？
响彻各个聚集区的通讯播报里，传来疲惫中透着沉稳有力的声音。
“这里是岛屿联盟指挥部，指挥官，樊无易。宋终船长正在拦截诸神，为我们争取时间。”
“从今天起, 人类正式与诸神开战。为了不被肆意屠杀，为了不做血食、资源、奴隶。我们将团结一致，战至最后一人。我们将敌人埋葬，以我们的血肉书写英名的未来，奠定复兴的基础。
“人类的赞歌是勇气的赞歌，人力虽微，亦有直面诸神之威的勇气！
“行动代号：齐天。此役, 万胜！”
【天眼监测就位。】
暴雨声中，监测到神力的警报声四起，追击在从方舟坠落的队伍身后，厮杀炮火声连绵不绝。
人类行动被祭司手中神力道具压制，在一艘艘船上监测到变化瞬间，就有光束和反击机械自动启动，精准将炮火砸落。
监测信号传向最近的船舶，弹开的屏障气泡层削弱了进一步进攻。
人类已经不再被神威压制就一筹莫展，只能等待救援。
被烈日最后光辉点燃的飞艇坠落不久，新的飞艇渐渐升起，斑鸟缩着脖子，在瓢泼大雨中起飞。
每艘船上的雷达和队伍，都是一个补充的视线，都是一个空中狙击坠落异族的火力倾泻。
风雨中，人类睁开了眼睛。
【通天辅助系统就位。】
晦暗风雨中，护目镜外的天地只有雨幕后的神国光辉最为清晰。劈头盖脸的冰雨让人根本难以分辨该向哪里汇聚、敌人又会从哪里出现。
情报从各个方位汇总，占地广阔的超算屏幕，有条不紊地弹出几个字符。
还在汇合路上的船舶和撤离小队，一一收到调拨提示。
令筝击退一只冲锋的冰犀，抹了把脸，“往南追，狠狠地打，我们能赢！”
【岛屿防御就位。】
异族队伍已经被当空拦截过，但漫天神国，近百神明，怪物倾巢而出，入海的不计其数。
一座又一座人类岛屿张开了蘑菇盖般的屏障，炮火成为了屏障外的又一层防御。
汇聚在一起的聚集区比单一一座防御更强，但每一处面对的怪物也更多。
羽鸣之岛上不断有风声闪烁，司夜之岛祭坛中一步步走出接受过改造的队伍……
作为汇聚人类最多、也是种植养殖资源最多的合并岛屿，
骸骨-幽林之岛被围攻的数量仅次于宋终所在下方。
最后一批还没套上防护泡泡的队伍走出圆滚滚建筑，骨灵亦步亦趋地跟着人类反击，它身后拟态制造的机械行动整齐划一。
玄武内完全布置成了医院，唐教授身后，一组是带领着新医师快速制药的萨莎，一组是飞快轮转送来手术的治疗队伍。
医药两手抓！
茂密树冠中央，小黄小心地藏在一片叶子下，坐在人类撑开的岛屿防护罩里。稚嫩的木娃娃看着远处几乎改天换地的战斗，握紧了手中流光溢彩的宝石树。
树藤编织成网，炮管向外，将聚集区汇聚后扩大了无数倍的疆域拦在身后。
多处移栽的利齿漆花成排站在一起，呸呸吐着强腐蚀性口水，刚堆满一桶，立刻转入工坊。
冲入岛屿攻击范围内的异族船队和怪物，纷纷感受到了腐蚀弹和多种弹药的亲密洗礼。
苍白的亡焰幽幽漂在海岸边，久久不曾熄灭。
【龙宫构装启动。】
配合战斗驶出的构装船在惊涛骇浪中启动折返，造船厂船坞里，一次次改造趋于完美的构装船在淬火技能中镀上明亮的光芒。
听到指挥部传来的通讯广播声，站在前面的学生笑嘻嘻回头，叼着一根提神的薄荷叶，小声说：“蛟龙编号的都当上航母系列了，陈茗小师妹，准备好，开眼界了。”
“我们以前有个南天门计划你知道吧？神秘能回路成功，现在可以看真的了。”
头发尽白的李工搓了搓熬红的眼睛，暴躁地挨个扇了一巴掌后脑勺，“专心！最后一次测验完毕，准备——”
机械臂掀开防水布，新建的船坞顶着两只天线似的角，像一只巨兽兽口，吐出一只只缩小版本的“构装船”。
陈茗张大了嘴巴，“全自动……？”
李总工程师笑起来，“差不多，是类似虫族母巢的构装船船坞。这次总算抢在老钱和唐老前面拿出成果了。”
学习进度快的学生主动开口，给才通过考试不久的小师妹讲解，“这是联合建筑和机械做的新一代改造构装，个体本身不强，但能制造大量受控船队。以B9实验区最终送出来的组合式空/气\炮实战数据，能结合食气者寿建立大面积防御、攻击。船坞船队是利用方式之一，它的名字是……”
“龙宫。”
准备好的队伍列队走上冲锋舟大小的金属船，防护罩扣紧，船队驶出船坞，绕着岛屿快速扩散。
岛屿外围怪物和升起的技能，形成一片片色彩诡异的风暴，将晦暗的暴雨搅得更为混乱。
回应它们的，是突变的天象。
巨兽般伏在岸边的船坞，不锈钢色泽普普通通的双角刹那间涌出青色光芒。
以小船为基点，暴风呼啸！
除了连岛屿都没了的神明，从风暴之神拿到的特殊道具数量是最多的，也是人类深入研究最多的。
最重要的是……羽鸣之岛对风相关血脉的激发加成，可不是随便说说。
风暴呼啸着推开冲锋的怪物潮，岸边抗击压力为之一轻。
“风汐人在帮人类？！”
“快跑——人类有C阶！”
“胡说，明明是人类拿到了特殊传承！翻船了！救命咕嘟嘟……”
痛打落水狗的机会不多，每一次都得抓紧。
混乱的声音让岸边守卫队伍笑出了声，“我们这叫科学修仙好吧！喜欢吗？专家们可是努力了许多天才选中这个硬邦邦的子弹头船的。航空级合金，无论撞多少个F阶都不会凹陷折断，超棒的长宽比又快又轻，快到你想不到！”
“懂不懂什么叫双剑合璧，懂不懂什么叫护山大阵啊！”
“来来来，往枪口上来！”
【刑天剑阵启动。】
“你们的强者管不了你们了哈哈哈！”
离万里平波号最近的海面，最接近宋终所在的区域，蜜蝎人和其他异族像下雨一样密密麻麻。
坠落下来的蜜蝎人慌乱中和其他队伍汇合，异族的笑声放肆又刺耳，“她要完蛋了，你们也要完蛋了！”
“滚开！”撤离中的构装船炮火声暴躁极了，“迟早把你们的神都拖下来扇死！”
“嘎！”小白挣脱碍事的防护服，翅膀张开，抽飞坠落的碎片，被狂风压得羽毛倒卷，依然冲天飞起，应宋终的召唤消失不见。
白泽接过小白忘记的工作，银瞳湛然，仿佛有无数数据流转。
“S7，W79，50米，出现新袭击队伍。南部170米……”他的声音冲破风雨，代替被混乱天象阻断的雷达引路。
补充的消息接入了超算，构装船上战斗声响彻海域。
构装船在围攻中左突右进，硬生生从密集的一波波围攻中撕开一条裂缝。
接连启动英灵殿，乔妍妍脸色苍白如纸。
空中的战斗人类难以跟上，她也濒临精神消耗过度。
但……不行，轮替的人选还没准备好。宋大佬还在战斗，她怎么可以拖后腿？
这支队伍本来只是为进攻涛水之境准备，是一把汇聚了顶尖力量的尖刀。现在却面临着围攻中折断的可能。
无论是后撤和岛屿汇合，还是继续支援宋终，都有些后继乏力。
最好的防御是进攻，跟宋终相互配合进攻异族岛屿的英灵殿，毫无疑问是人类驱动的顶级战争武器。
但消耗的力量也极大。
“可以了。”构装船船舱里，改造得有9成像石猿的构装体忽然开口，发出石猿厚重的声音。
乔妍妍模糊的视野辨认出来它，长出一口气，“齐天大圣，拜托了。”
迷你版本石巨人的头顶自动打开，托起乔妍妍坐进去。
人，单个人，是有极限的。
即使有守护的信念，有足够的神秘物质填充英灵殿，也难以长期持续攻击，人的地理位置本身也限定了攻击范围。
摸清了英灵殿的启动方法，使用却越来越难以提升。
直到……【食气者寿】的汇聚力量被验证成功，B9实验区最后传出的数据到来，机械武器进入了新一轮改造。
构装体是最清楚自己结构的存在，石猿参与进来，加速了整个改造速度。规模化生产的龙宫船坞是一个答案，分散又统一的同一个“石猿”，是另一个答案。
迷你石猿是石猿的一部分，也是全新的力量汇聚核心。神秘能回路改造了通讯，除了能传递消息，还能传递一些更特殊的东西。
辅助的屏幕连通构装船检测器，快速捕捉着高空中的画面。
伴随着浮出的酒神陨落异象，乔妍妍终于得以看清高空中的动荡。
宋终已然挣脱束缚，一击撕开酒神的方舟，拖着汇聚在一
起的神国方舟东倒西歪，像一大片滑稽雕塑。
船外的嘲笑进攻，都像变成了跳梁小丑。
乔妍妍抬起手，嵌在石猿头部舱室的英灵殿门上，混沌中巨人一点点抬起手。
乔妍妍不由自主想起第一次参与这场特殊实验时。
那时的实验室里，来培训英灵殿使用者们的军人姐姐笑眯眯的，“我擅长狙击，狙击最强的知道是什么吗？
“瞄准镜里，皆是生灵禁区。”
带着强势切割效果的斧光劈开挡在船前的异族，追上天空坠落中挣扎的巨虫残片，一分两半。
“人族疆域，过界者死。”乔妍妍看着天穹的金龙轻声重复。
“我们……”
“是并肩作战。”
王对王，兵对兵。
乔妍妍无法再挥出第二击，她和石猿成为了链接点。另一座构装船上，有坐在石猿中的人接过接力棒，斧光再度升起。
咔嚓——
天空其中一座歪斜的方舟被劈开。
“人族疆域，过界者死！”
这是人的力量，普通人汇聚起来，向天挥出的第一击。
“神明——神明陨落了！！！”
“不，不可能，不要……人类疯了！人类要杀光我们！祭司大人，光瞳祭司大人——”
构装船外暴雨声中，传来蜜蝎人惊恐的尖叫。有的因酒神的死亡震怖，有的慌不择路的到处求饶。
乔妍妍无力地靠在英灵殿门上，忍不住笑了一下。
日全食后莫名其妙世界大变，被强行告知新时代到来的人类，一直被依仗神明和传承的异族视为最底层，想怎么吃就怎么吃的肥肉。
新时代的神秘能在几个月前，将人类甩在了后面。
如今，人类以科学解读的神秘能带来的变革已至。
尽管还没法直接对抗神明和高阶，尽管最顶级的这份力量每一次启动几乎都要消耗大量精神……但人类已经不是手无寸铁。
落后就要挨打，现在，轮到异族了。
一道道切割光芒冲天而起，洞穿天空，浸透了碎裂的方舟哀鸣，染遍了鲜血。
每一击都仿若虚幻。每一击，都有一个方舟出现裂痕。
没有宋终直接带走神像、分开岛屿，英灵盘古的攻击频频被保护的神力荡开，很难直接切割到中心基石。
但……诸神被宋终强行拖入角斗前，也才刚刚苏醒不久，总有没有完全庇护到的地方。
尤其是，祂们已经被角斗完全牵绊，无法分出多余力量。
天穹的神国从边缘开始崩解，方舟碎片一点点坠落下来。
交织神力光辉被拖入角斗，震荡的神国无法继续维持风平浪静，暴雨侵入了长阶，黑云惨雾，风雨瓢泼。
天门悬剑，人族，刑天。
危险的光辉从下向上挥来，越来越多种族从颠簸倾覆的方舟坠落。
无法参与进神明同级的角斗，祭司带领着队伍冲向人类岛屿，浩浩荡荡的队伍汇聚成浪潮。
蛮荒原野边缘，岸边残留着拆卸围栏的大量痕迹，原本围绕着岛屿建造的大型养殖场已经撤离。
“……神明也有这么倒霉的？人类真是一群恶毒的疯子。”
从空中落下的异族祭司看着荒芜的原野咧咧嘴，微不可闻地嘟囔，风汐人的苍白光头在暴雨中锃亮。
连它自己都没意识到，亲眼目睹神明被斩杀、像拖死狗一样被拖下神国，方舟接连破碎后……
崇敬的神明似乎不再无所不能。祂的力量也可以被拿来比较，甚至，一败涂地。
日积月累代代传颂的伟大崇敬，不知不觉多了一丝裂纹。
“伟大的风暴即将到来，我们会夺回神赐之物……”第九祭司古里繁眺望雨幕中孤独矗立的神像，摸了怀里几次，忍着心疼，拿出一簇徐徐转动的风旗。
神明意外被绊住，即使是它们，也没有多少神力道具库存。用一点少一点，但现在不能不用。
喃喃祈祷声中风暴大作，祭司手中绽放神力微光，狂风落下，沉眠的荒野之神摇晃着苏醒。
古里繁见好就收，拉起雪白的大船，在船首张开手拥抱惊涛和暴风雨，“感受风暴的制裁吧，荒野即将苏醒，展示你们的恭顺。而我们，将让人类感受恐惧，重写谦卑！”
其他许多岛屿都是坠落，而风汐人的巡航殿堂船，是——
飞行！
风暴船船仗雨势，潮汐涌动中，踏着浪尖直扑最近的人类大岛，给层层围困的岛屿火上浇油。
“一级警报——一级警报——神秘能回路已启动——”
风暴船身后，大喇叭围绕着神像大声示警，荒野之神：“……？”
刚刚被异神力量强行唤醒，祂慢了一会才发现屏障散开，天穹已经亮起神国光辉。
暴雨中，岛屿边缘祂的子民正吭哧吭哧运走狼蛛，和新人类站在一起。
没有祭祀，没有充满崇敬的祈祷子民，连围绕着祂的宝石水池和地宫都消失不见。
只剩光秃秃的土地——仔细看好像还变矮了一大截，残留着一圈圈看不明白的纹路。
尽管还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祂也意识到了子民的不对劲。
“迷途的羔羊，醒来吧！为吾的苏醒献上最好的猎物！”
听到警报，人类小队长呸了一声，“就知道这家伙不会老老实实待着！”
埋在岛上的神秘能回路炸.弹按响，剧烈的崩塌轰鸣声中，特意深挖过的蛮荒原野崩散成无数碎块，只有立着神像的一块尚稳定存在，迎来劲爆的自动切割轰鸣。
不求切断基石，只求拆掉外围包裹层！
“什——”荒野之神错愕。
水三压住在呼唤中躁动起来的狼蛛，转身看向隔了一片雨幕和爆炸尘埃的高大神像。
老实说，水三更熟悉它努力争取到祈祷的那块泥板。也更熟悉安静立在原地，无声建起整个岛屿的神明。
当神像暴躁地咆哮，动起来时，好像……哪里不对劲。
那真的是代代传说中的伟大神明吗？
它身边的黑侏儒有的挥舞着双手喜极而泣，冒着爆炸也要跑向神像，但更多的……
瘦小的黑侏儒双手发抖，抽出了刚被允许配备的特制弓箭，瞄准在神明命令下爬出岛屿地底新生的腥翼兽，和跑出队列的同族。
箭矢如雨，配合黑侏儒的天赋和技能，跑出队列的黑侏儒像一茬麦子一样倒下。
受水三驱使的狼蛛带着机械狼蛛群，在荒野上，第一次抗拒神明的命令。
水三身边带它参加道具测试的小队长乐了，“嘿，你不是为了能够祈祷，天天争取名列第一吗？神明醒了诶！”
水三迟疑了一下，“我不知道……一开始，我是为了祈祷，后来……”
也许是因为人类并没有将它们全部屠杀，也许是为了人类拿出的许许多多神奇物品，也许是为了每一次作战后的夸奖，也许是人类与众不同的“扫盲”和故事……
也许是因为，在人类这里，无法抵达更高阶的它，不再是垃圾一样的贱种。
水三不由自主想起，从塌陷地宫中被救出来那一刻。
它声音依然发抖，却慢慢平静下来，“神明给予我的祖先生命，但我活着，只是我自己。”
小队长拍拍水三的肩膀，“好伙计。撤，准备给悬剑创造战机。这一战成功，咱们一起吃莹晶菇火锅！”
司夜之岛边缘，岩巨人祭司辨认出守卫中的蛇人，瓮声瓮气地开口，“沼泽陨落，你们却要为人类效忠吗？吾神可接纳你们的存在……”
“我们曾信仰的神明已经死去。”
白皮肤的蛇人静冷冷打断，竖瞳仰望着天地间唯一的大船，“如今我们的神明……在天上。她保护着我们，神明以下的战斗，该我们来，与她并肩作战。”
突破风雨的风暴船上，一望无际的汇合版骸骨之岛防线边缘，风汐人第九祭司古里繁的声音如怒风呼啸而至，“风暴在上！伟大的风暴之主注视着我们，我们将为神明的苏醒献上胜利！摧毁人类那些该死的光，那个人类坚持不了多久。信徒、遗迹……终将属于风暴！”
大海在咆哮，暴雨冰雹在咆哮，海面战斗如火如荼，一座座连接了庞大聚集区的人类岛屿如伏在海上的巨型绞肉机，坠天的怪物潮水般涌来。
战争的炮火与技能的呼啸在空中对撞，升起的神威旁，高悬的刑天剑光轰然坠落。世界的震荡怒吼震耳欲聋，几乎分不清响彻耳边的是雨声，还是轰鸣的炮火与呐喊。
碎裂的神国光辉下，通天长阶末端已经被血色浸染。
没有一位神明能离开角斗，这是人类得以全面对抗诸神围剿的基础。
宋终亦无法从战斗中脱身。
人间的剑已高悬，神国的战斗尚未停歇。
第297章 第 297 章（二合一+2w加更） ……
通天的长阶是展开的角斗场, 每上一阶，都是一位神明的战场。
“当！锵！镗！”
龙爪厮杀中的脆响在空中回荡，金龙依然在向上攀登，但宋终已经陷入了相当大的危机中。
诸神不是傻子, 自保之余, 当然都能看出问题关键就在宋终能在角斗中坚持多久。
以英灵盘古、石猿初号机组成的精准悬剑打击, 阻断了多处神力道具，也追在击败半神向上的宋终身边，一点点劈开方舟。
有的神明倒在酆都的控制中, 有的倒在碎裂的方舟下。
人类的抵抗固然造成了不少麻烦, 但只要神国能抽出手，就不足为惧。
开启角斗, 宋终也得面对诸神的威胁。
即使因当面强杀两个半神达成了部分威慑、即使拖得方舟东倒西歪外面还有英灵劈岛的威胁、即使拖入角斗的诸神都只是刚刚开始苏醒……瘦死的骆驼依然比马大。
她可以向上战斗，可以暂时原地防御、停在长阶吞噬倒下的碎裂神像, 可以开启酆都, 但她唯独不可以后退。
死战，唯有死战。
金龙身后，走过的痕迹染红了宝石珍玉堆砌成的剔透阶梯。
残破的羽翼金鳞，撕裂的神像躯干……长阶上仿佛还回荡着失败者的哀嚎，宛如地狱。每向上一阶, 长阶都会带来加重的压力和更加强烈的精神刺激。
痛苦与快乐几乎将思维分裂成两半，上飞的宋终一个趔趄坠落。
暴雨淋湿了金龙羽翼，浓郁的血红一滴滴滚落，被尚未完全散去的碎冰冻结。
而宋终前方，通天长阶上，等待开始的角斗一眼看不尽头。
粉红的庞大浮葵形神像张合间，蒲公英似的一丛, 扑上龙首，蔓延出的触须往血肉深处钻，发出阵阵黏腻蛄蛹声。
“还有力气上来一阶吗？年轻人。”
血葵之主本体裂出黏附寄生的新个体，趁机贪婪吞噬着摔倒的金龙血肉补充自身。
即使是嗜好吞噬和血肉的血葵之主，也不想回忆人类走上这几阶长阶的过程。
能越级反杀的寥寥无几，人类女孩还没有登神，就能扛着狂欢之神主持的长阶影响接连击败几位半神
，更是不可思议。
并不是她的力量有多强，而是……
她每一战，都悍不畏死。宁愿硬接一击，也要还上一爪，将早已习惯被祭祀的诸神拖入厮杀，必须郑重对待。
至于吗？
祂脑海一遍遍问着这个问题，每一次都无法理解是什么让宋终坚持到现在。
血葵之主已经许多年没有亲自战斗。无法以神力规则直接压制宋终时，被拖回技能和真正厮杀的战斗，变得格外血腥残酷。
“好了，放下无谓的挣扎，接受神明的恩赐吧……”
诸神的高傲与高高在上受崇敬存在，不允许祂们一拥而上毁灭宋终。
但投下的恶意目光和重重压力，成为宋终身上的大石。血葵之主的劝诫，也是长阶上神像影影绰绰投来的相同意味注视。
人生百年，得过且过。
算了吧，放下吧，面对诸神越级作战太难太难，几乎看不到胜利的希望。
但……什么是放下？
“放下？”宋终撑起身躯，一爪迎难而上，撕向血葵最密集的位置。
浮葵众是个体也是群体生命，普通浮葵难以找到其中的主导者，血葵之主刚苏醒的神像却有着大大的劣势：中心就在那里。
酆都雾气协助了冲锋，在神像上狠狠留下一道灰烬伤痕，撕裂的触须滚落在地，发出刺耳的鸣叫。
“你们死了，我才能放下。”
——只有胜利者，才有资格说一句“放下”！
金鳞被血污沾满，一轮轮角斗前仆后继，脚下的长阶也与她敌对，每一阶都是一次加码的意志考验。
但宋终不曾畏惧。
酆都鬼哭声声，宋终听着暴雨中撕碎的呐喊战斗声，忍不住笑了一下，牵动脸颊的鳞片血痕。
当诸神开始围剿，没有达到摧枯拉朽的决定性胜利，就已经是大大的失败。
地水风火能量不断在鳞片前组合蔓延，火焰吞没了血葵掉下的碎片。
宋终咽下一口血，摇摇晃晃重新爬起，龙爪高高举起，乌黑刀锋向下，轻蔑地指向痛苦的血葵。
“——再来！”
血葵之主蒲公英般的无数触须个体一个哆嗦，身后被一起拉下来的方舟同时在微微发抖，被战斗拖得越发倾斜。
锵！！！
斧光越过暴雨，斩开方舟边缘。
血葵被龙爪撕裂的几只眼睛里，震出几乎崩溃的匪夷所思。
疯子！人类就是一群疯子！这真的是新时代刚刚接触神秘的人类？冲下方舟的信徒队伍怎么还没有攻破他们？！
祂深切理解了酒神死前的诅咒哀鸣，但已经有些迟了。
“你低头看看，你和人类真的是一样的吗？！”
宋终一路走来，已经听到了祂们太多自以为是的劝说。
诸神无法理解，明明已经触碰登神边缘的宋终，怎么会依然将蝼蚁视为与自己一样的存在，拼了命也要保护人类。
正如宋终无法理解祂们的选择。
满身狼狈的金龙眼瞳疯狂又冷静。
我意坚如磐石，我行毫无动摇。
她必须站在这里，而她并非孤身一人。
高空中穿过雨幕只能看到海上片片火光，但晦暗的汪洋大海上，最明亮的，一定是人类的岛屿。
刺耳的警报此起彼伏，高悬的刑天之剑在通天超算辅助下，指哪打哪，自出现神力道具封锁区域从外向内，破解着祭司们最大的依仗。
奔赴天空的切割光辉陆续升起，即使追上与神明之间的战斗很难，依然跟了上来。
酆都点燃的暗火在长明灯下摇曳蔓延，燃烧的灯塔连成海面上不灭的星光。
怪物潮水般涌来，施海燕带着队伍补住缺口，环顾四周，除了人类、构装体和人类掌握的一个个机械，还有着许多熟悉的身影。
斑鸟穿梭在雨幕中高飞，吸血树根神出鬼没，迷幻的吸引力不断拉扯着冲锋的怪物群，拉出一个个可攻击的陷阱。
牧鱼队的骨鱼怪鱼皮映着灿烂火光，小心避开亡焰火圈，出闸鲨鱼似的一口一片血花。
来自春之城的特殊植物，在指引下精准蔓延，成为外扩的防线或急速生长的绊索防御。
“真奇妙，我几个月前绝对想不到，喊打喊杀过的海怪们会跟我们并肩作战。”
“春之城某神不行，穗人还是有几个好的，阿拉力那家伙还跑过来要参战，祭司也给了一大批新植物，表示咱们可以撤离一部分人进去。之前合作的挺好，诸神一出现，冷暖见人心喽。”
“嗐，谁说不是呢？再说了，几个月前，谁能想到会跟神明作战？”
“还是1V100，马上就能战绩可查了。宋大佬，牛逼！专家们牛逼！怪物都得给咱们跪下！”
战壕里炮火间隙的窃窃语声不绝，打退又一波异族。
天地间的战斗声不停，斩断的血葵碎片被龙鳞和雾气不知不觉吞没。战斗消耗力量的同时，宋终小心地一点点汲取着补充。
随着神龙变发动，原本搭载在船上的道具、仓库储存的物资一起嵌入龙鳞下隐藏。随着战斗越发激烈，物资几乎全部被胃口好的出奇的肌肉消化成纯粹的神秘精华。
王冠炮若隐若现，抽冷子来一记。酆都的雾气萦绕不散，成为诸神的噩梦。
宋终没空仔细检查酆都的状态，自然也没注意到，酆都旁挤着一颗浸透了血的石蛋。
每次激发酆都启动精神攻击时，宋终依然能感觉到攻击效果在不断增强。
幽幽鬼哭声伏在耳畔，反而成了拉扯住意识的重要基点。战斗中每当被长阶刺激，险些沉沦于过多的快乐或痛苦折磨中时，都能及时清醒过来。
但宋终能感觉到，酆都还在成长。
如果说最初它只是个雏形，渐渐变成建筑骨架。现在，顶级的死亡战场上，它似乎开始填充起了血肉。
像个无底洞，来者不拒地汲取着力量……等待一个契机到来。
也许会是她成功登神的时刻？
金龙身上已经找不到没有受伤的地方，血流如注，狼狈不堪，行动却越发流畅凌厉。
高强度强行使用超限力量，对身躯的负担很重，渐渐控制住的“血脉怪物”状态反而成了强有力的补充续航。
从热砂之神开始的借力磨砺计划，一出一进间，将无法控制的力量一点点收回。鳞片后偶尔闪出几片人类的肌肤，又自然地转换回来，维持强横澎湃的力量。
神国被撕裂的光辉照耀下，天地间接连浮出的半神陨落异象，简直像放了一支动画，比所有异族从古老传承中听说过的还多！
战栗恐慌的祈祷声在各个方舟上不绝于
耳，坠落追击人类聚集区的队伍依然呐喊着“为神明献上胜利”，但脸庞多多少少带上了忧虑的神色。
在它们夺回资源、代神明惩罚亵渎者返回前，会不会……会不会方舟已经不复存在？
这是很可能发生的！
看看蜜蝎人吧！看看浮葵吧！
神像看似无动于衷，依然下达着战斗指令。但诸神目光渐渐开始颤抖。
宋终强行击杀两位神明，带来羞辱和怒火。
借着人类配合将又一位神明打下神座时，祂们觉得是角斗场中的强弩之末，甚至不需要出手，只需要加一点点神威就足够一起压垮她。
一阶，又一阶，每当祂们以为悖逆的人类会倒下，分明已经遍体鳞伤的金龙却再次爬起。
她会倒下吗？
她会在什么地方倒下？
下一个死的会是她，还是……谁？
挡在宋终前一阶的神明发自内心地感到恐惧，不知道这个疯狂的人类会做出怎样更加疯狂的事。
不依不饶，不死不休。
只是看着满身伤痕再次爬起的金龙身躯，祂们仿佛已经能听到人类的放肆狞笑：“杀一个够本，拖十个稳赚！”
宛如奔着同归于尽来的疯狂感，让祂们想起无数年前那场大灾难。
但祂们活到现在，不是为了跟她一起去死的！
畏惧。
尽管没有任何一个发言承认，畏惧依然像瘟疫一样蔓延开。
上一级台阶本已经能对宋终出手的神像，不易察觉地往后缩了缩。
新一记对空斧光升起，悲鸣的天地异象间，宋终甩尾矫正打歪的骨节。
血葵之主与方舟断开的连接，被龙尾彻底推远，一个冲锋，龙爪按住被打落神座的血葵撕裂。
“狂欢阁下……”血葵之主哀鸣着蜷缩起来，试图保住破破烂烂的自己，呼唤注视着斗兽的“主持者”。
吸饱了血的审判之刃，无论是坚固度还是吸血后临时的属性，都被加持到了一个新高度。每挥一刀都像有血雾蒸腾，灰烬将血肉覆盖。
锵啷！咯——
龙爪撕裂血葵的同时，第一次沉沉切进长阶，割玻璃般的刺耳声音里，长阶一角化为齑粉扬起，震荡如雪崩。
紧跟的一爪还没落下，欢笑着的巨人俯首，注视着长阶，“凡人啊，走到这里，已经足够证明你的勇气。但离抵达终点，还太远太远。纯洁的人类将能活着，我们赐予你登神的荣光，你当知感恩。”
沉重压力从长阶最高处一同汇聚而来，宛如行星撞地球，仿佛要将整个世界一同碾碎的气势，让宋终身躯都在颤抖。
无关畏惧，那是生物本能的痛苦挣扎。
金龙被压制着重重坠落，本就伤痕累累的身躯迸开血花，战斗中击伤过的骨节也变得清晰可见。
血染的长阶重新变得崭新，欢笑的歌声从四面响起，只剩被斩出的一道痕迹还在。
纯粹释放着精神冲击的长阶，正式变为攻击的一部分。极致的痛苦贯穿全身，宋终刹那间甚至无法发出一个音节。
金龙的血肉从龙尾开始消失，变成漂亮的七彩气泡，折射出灿烂到癫狂的笑容，宛如凌迟。
速度很慢，像在等待宋终做出反应。
“狂欢阁下！”撕裂的血葵触角一张一合地扑棱浮空，一点点避开气泡向外挪去。
与其被这个疯子敌视，血葵当然更希望宋终能发自内心地接受，成为新的半神！
只有宋终能听到的私语，从血肉间爬出，仿佛要从痛苦中唤起人最幽微的心思，“……你还能坚持多久？10分钟？1分钟？还是1秒？你终究是有极限的。”
“你的反抗只会带来不幸，拖延时间是没有用的，人类终将为渎神付出代价。他们打退了几族又如何？孱弱的胜利不过雪花，风一吹就没有了。你活着，他们才能活下去。你想做拯救他们的救世主，交出亵渎之物，受赐登神是你唯一的选择。”
金龙身上渗出的血，在崭新的长阶上渐渐汇聚成一滩血泊。
暴雨中人类战斗的声音，不知怎么被送到了宋终耳边。像是故意为之，又像是精神冲击造成的幻觉。
“宋大佬——”
“不要……你本可以活的啊……”
嘈杂的声音在喊着她的名字，像有人在哭。有恐惧，也有愤怒的咆哮。
黑云惨淡，暴雨倾盆，仿若天地也在为奄奄一息的金龙恸哭。
她不断站起继续战斗，又不断倒下，优雅威严的神龙渐渐变得破碎，血肉模糊，白骨嶙峋。
宋终没有发出一声痛呼，淋漓的血色却刺痛了所有人的眼睛。
温崖挨着襁褓中的女儿，无法自控地痛哭失声。
“宋船长……我们的启明星，我们的先知，我们的神龙，本该纵横四海，战无不胜的啊！”
没有人会天真地认为，一人独自面对诸神能轻轻松松割草取胜。
所有人都清楚，宋终是在用一切换取时间、争夺资源。
她越危险，她身后的四十多亿人危险越小。
她是最接近神的人，也是最接近人的神。
以她的强大，本不必一次次搏命挣扎，轻松美好的列位神明唾手可得，只需要低头妥协一点点……
无论是攻略还是一次次冲在最危险的战场上，庇护着这么多人活下来，她做的够多了。
“够了……没有人会怪你。是我们拖累了你……走啊，点头啊！为我们战死，不值得的……你已经拼了太多次了，活下去，也许还有时间有机会找到报仇的可能啊！”
话在嘴边滚动，温崖却喊不出来，好像说出来都是对宋终的侮辱。
温崖记得很清楚，宋终也只是个十八岁的刚成年女孩，会流血，会长高，练习很勤奋，笑起来很耀眼。
普通人尚有平静的休息安睡。若畏惧海洋退回家园，无论是工坊还是养殖种田，总能找到一个活路。
但宋终没有。即使是登神的可能性，背后也深藏危机。
她将整个种族的责任背负在肩上拼命，披荆斩棘走在所有人前面，走出一条路。
人类能给她的只有一点点后勤，几声惊叹尊敬的喊声，慢许多才能跟上战斗的悬剑斧光……也许还有末日前病弱的女孩独自长大时遇到的些微照顾。
值得吗？
温崖不知道。
温崖泪流满面，像身边许多人一样，拼命加速完成手中的道具。
好像只要快一点、再快一点，就能改变战局，从深陷围剿的战事中杀出重围，杀上天穹挽救垂死的金龙。
骸骨之岛上，刘
霓冷静地完成区域指挥布防，别过头趁人没注意时，用力擦了下眼角。
空中接连倒下的半神，让剩下的诸神加速派遣出了子民，怪物潮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你们的最强者要死了！投降吧！吾神会庇佑你们……”海岸边异族的嘶吼传出雨幕，将绝望的气氛传开。
刘霓眼睛里盈着汹涌的怒火，被泪水冲刷后更加清晰。
“投降它们就会放过我们吗？不会！”
施海燕紧紧握着镰刀，眺望天空最明亮的区域，“船长还在战斗……那些王八蛋算什么神明！接受恩赐？庇佑一方的才是神，祂们充其量是该被伐山破庙的妖魔鬼怪！”
“各位！”施海燕的声音铿锵有力，与宋终奇异地相似起来，“守住我们的家园！不能辜负船长给我们争取的时间！杀退怪物！”
“杀——”
岛屿依然坚守着，将一波又一波怪物绞杀。透着红的血腥浪涛荡开，动荡的海面再也不见被照亮的剔透安宁浅海，红得发黑。
熟悉又陌生的濒死剧痛中，宋终飞快找回了意识。
痛苦令人发疯，但宋终恰恰最熟悉它。
像酒神的临死挣扎，血葵劫后余生的劝说像机关.枪一样哒哒没完没了。
“……这是世界的选择，你无法抵挡注定的未来！想想看，当你抱着你的愚蠢死去，你做的一切都会成为无用，你没有拯救人类，而是以悖逆将他们推向了深渊。”
什么注定？哪有注定？
东夏人只信……
逆天，改命！
人类从被抛弃的祭品，到迎战诸神，早就不是什么注定！
生命一点点流逝，宋终大脑从没有这么冷静过。
“给我——”
“下来！”
酆都雾气翻卷，突如其来地再次冲上长阶。
牢牢将狂欢之神与长阶绑定的锁链骤然收紧，当啷巨震。
如玉山倾倒，神人坠天。
似乎永远矗立在天穹最高处的欢笑巨人，被锁链压歪，坠倒在下一阶。
仿佛已经奄奄一息的金龙暴起，撞开血葵，顺着锁链飞近。
神龙羽翼破破烂烂，舒展中暴露出骨节，鲜血淋漓，虚弱不堪。
但龙再次腾飞的刹那，接连弑神的煞气悍勇如有实质，长阶角斗场中，几乎每一阶神像第一反应都是后退躲避。
一人当关，所向披靡。
距离急速缩短，龙爪扬起血色电光。
长阶之上，霹雳炸响！
在狂欢之神的规则、狂欢之神的角斗场里，锁链叠加角斗的限制能困住祂，拖其他神明进来。
想站在祂的规则里击败祂，跟拔着头发脱离地心引力有什么区别？
一直在看“斗兽”的狂欢之神，光是释放的压力就不是宋终能承受的。神明不死，击败半神的方法，根本无法用在真正神明身上。
但……
爱看斗兽？高高在上拿角斗找乐子？觉得她会很快止步，这里是她的极限？
那就来吧，一起进八角笼角斗！
巨人的欢笑第一次凝固了。
“亵渎！”
狂欢之神只僵硬了极短时间，彩带撑起如雍容华盖挡下血色雷霆，刚刚挣扎起来的金龙像隔空被高山砸中，倒飞坠落。
一截截闪烁着玄奥纹路的黑白锁链被紧紧绷起，发出当啷当啷仿佛随时要扯断的抖动声。但它卡在巨人身上，始终不曾断裂。
牵住的锁链让宋终像风筝般飞起，重重跌回宽广的台阶上，先前战斗中折断一截的半边龙角一头撞在狂欢之神七彩的华盖上，撞成无数残片。
剔透的碎片飞溅，擦着倒下的狂欢之神飞出，金龙滚落的血水落下，巨人完美无瑕的身躯溅上血污。
“咳……咳咳……哈哈哈……”
金龙喷出血沫，笑声却放肆地回荡在长阶上。
原本搏动如雷鸣虎啸般有力的心肺发出破锣似的响声，坠落的金龙半截尾巴化作泡泡消失，半截颤颤强行压在锁链上，伤口骨节深处溢出一丝焰光，将蛛网般的裂纹重新链接。
日佑，开启。
灼灼焰光中，金龙又一次站起。
被丢在长阶下方的血葵惊愕地叫出了声，“……太阳？”
或贪婪或同样惊愕的目光，从各个角度停在宋终身上，像看到稀有的宝物。
“你将死去。”
狂欢之神给出了最后的选项，“死亡，或臣服？”
狂欢之神所在方舟没被拖入角斗场影响，一直欢快地庆祝着神明苏醒，献上祭祀。
随着狂欢之神的宣告，吹着欢快小曲的祭司遥遥俯身行礼，骑在鹰隼般的异兽身上，带队俯冲出雨云。
刚刚退避的诸神身后，方舟上驶出新的特制船舶。
“吼——”只听船上异兽的吼声，就知道这本是祂们看重守护岛屿的精英高阶。
空中盘旋的飞行小队被雨幕挡得模糊不清，只有一团团炸开的炮火和血雾，见证着空中勉力拦截的第一道防线战况。
频频闪亮的斧光在暴雨中越来越慢，远方岛屿的灯光也渐渐变得暗淡，像被血火埋葬到了穷途末路。
狂欢之神仿佛要让宋终看清楚，即使诸神不出，顶尖的异族也能杀尽人类，完成惩罚。
好像除了低头，她没有别的选择。
宋终当然明白她要死了。
系统早就被彻底压制不见，但不必看面板，宋终仿佛也听到了一秒一秒死亡倒计时的声音。
甚至……可能比过去每一次更快。
狂欢之神力量作用下，身躯一点点在消解，焰光节节后退。
过去开启日佑，总是与死亡擦肩而过，迎来胜利的时刻。
但日佑只是给了她无限制使用力量的时间，太大的实力差距，根本不是日佑能够抹平的。
日佑，毕竟只是一个小小的技能。
日佑结束的时刻，大概就是一切结束的时刻。
宋终多少有些遗憾，拼夕夕式登神，导致到现在也没能触碰规则。
但若没有拼夕夕式登神，走不到现在，早就被诸神彻底摧毁了。
她杀了几个半神来着？
宋终想不太起来了。但应该能减轻些压力。
无论是春神还是血葵之主，都认为宋终只是自大地想做救世主。
祂们登临神位，就忘了曾经的自己。
从来都是人类自己拯救自己。
当所有人都无能为力的时候，恰好她有一点点奇遇，恰好她拼命积攒下了一点点改变的力量……
她承载大家的希望走上登神之路。
救世主是什么？是有觉悟为人类的未来赴死，付出一切改变黑暗未来的，寄托希望之人。
【种族传说度：晨曦启明。】
晨曦是黑暗后的亮光。
启明星永远指向前路。
宋终勉力控制住身躯，意识中酆都鬼哭与几乎无穷无尽的癫狂快乐相撞。
对死亡的本能畏惧被宋终挥之脑后，她从来都只知道：
狭路相逢，勇者胜！
她还没有输！
金龙一点点抬起头，优美的流线型脊骨绷起。
充血的视野看不太清，好在对手已经被拖到身边。
宋终挣扎着抬起龙爪，不知痛也不知疲惫地，斩向近在咫尺的狂欢之神。
超限的力量在狂欢之神身上只留下浅浅痕迹，看起来甚至像没有破皮。
但攻击切切实实地落下了，不知是龙爪、巨人还是刀刃的血灰飞起。
“我……”
“不服！”
华光湛然的神国顶端，神龙浴血，决死而战。
“服你大爷！你们算什么神？怪物滚出去！！！”
天空之下，咆哮声同时在多处来回拉锯的阵地上响起，几乎被千奇百怪能力压垮的战壕里，再次点燃火光。
第298章 第 298 章（2.1+2.2W加更）^……
暴雨雨幕后, 天空湛然神光中，在诸神面前显得单薄又狼狈的神龙身影，仿佛顶天立地。
以凡人之意抗衡神明，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事。
无论空中还是岛屿上, 人类眼中盈满了热泪。
她还没有跪下。
人类的脊梁没有被打断。
一明一暗的传说度光雾萦绕在宋终身边, 亮得越亮, 暗得越暗，变得格外浓郁。
宋终已经看不到的系统面板上，浮出一个全新的提示。
【恭喜, 你的种族传说度已满, 恒定唯一！】
【种族传说度（人类及附属种族）：晨曦启明。
——受国之垢，是谓社稷主；受国不祥, 是为天下王。
你指引前路，你开辟未来。你永远留下了你的名字, 无可取代。】
看着宋终一次次站起, 人类疲惫的、迷茫的、绝望的神色，一点点亮了起来。
人如此脆弱，人如此坚韧。
岛屿边缘，已经是尸山血海。
眼看着最后一个神力道具被升起的斧光劈落，风暴祭司古里繁手持风暴瓶, 将海滨撑开的狂风强行压下。
“第几轮了？”
风将古里繁的声音吹开，劈头盖脸地质问另一端主攻的异神祭司，“我们辛苦去掉了风墙，以神威压制了他们！屏障破了，炮火坏了，冲锋的队伍越来越少，该死的特殊切割光越来越慢……就这一点小小的沟壑、普普通通的墙, 怎么还没攻破？！”
风汐人与人类的仇怨由来已久，战斗次数不如沙血人和水妖，但论熟悉程度，未必比它们低。
古里繁不认识岸边具体的道具是什么，也能分清楚用法。
阵地里威力最突出的是
从四面八方升起神出鬼没的切割，其次是仿佛已经达到C阶的巨炮。轮番上阵的炮火总有间隙，以奇怪方式组合起来发动风墙的队伍一点点变少，间隔像所有强势的道具一样，慢慢变长。
岸边的墙壁已经倒塌，踩着堆积尸骸冲上去的队伍，却又一次被打了下来。
古里繁恼火地扬起手，风暴攫住倒下的龙宫构装小船，“说，你们的那些切割在哪里？！说了就放过你！”
坚固的船被踩断，精密的仪器四分五裂，拖出驾驶舱的人扭曲成诡异的形状，却哈哈大笑，“你们害怕了？怪物！害怕我们比你们强，害怕我们未来压过你们，害怕宋大佬回来报仇……”
声音在窒息中一点点变低，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过界者死！”
咔嚓。
小船彻底碎裂，古里繁黑着脸哼了一声，“未来？成长的起来，才叫未来！”
“难怪乔里恩说要和人类好好相处……”
暴雨和炮火轰鸣声中，古里繁捕捉到身边一声嘟囔。它眼睛暴突，一把扇倒自己身后的下属，将恐惧的苗头扼杀。
“闭嘴！不要被人类骗了！你也要让我们像光瞳人一样，被人类发现彼此合作不顺，单独围杀吗？！”
低阶风汐人瑟瑟发抖，呼吸间都是浓郁血腥味，一声不敢吭。
人类人数众多，相近力量参战的战士简直少得可怜，光靠那些奇奇怪怪的道具和最强者罢了。这一点，在王者之墓的遗迹探索中，早就传开了。
攻击如潮水般无穷无尽，一队队异族本该以难以抵挡的力量压垮他们，登上人类岛屿，夺取资源，惩罚这些渎神者，洗刷耻辱。
狡猾的人类却抓住了许多匪夷所思的机会。每一队之间的裂隙是其中之一，各族有各族的习惯，天然难以共同作战。
于是……死去的光瞳人队伍还倒在碎裂的人类筏板上，自燃的熊熊火焰成了一处天然防护。
风浪是风汐人的主场，瑟瑟发抖的风汐人也能分辨出风里传来四处细微的变化。
对死亡的本能恐惧在蔓延，有的队伍甚至在趁机夺取其他种族的尸体。
死去的队伍太多了，也许这一战会胜利，但……究竟有多少种族的勇士会死去？会不会也有它们？
即使不允许开口，它的神色也清晰展现了那份畏惧。
古里繁恼怒地骂了一声，转变思路，“人类的战士不够了，我感觉到了曾接触我们的家伙。人类以为自己很聪明，挑拨我们内乱……他们自己的犯罪者，会成为我们的入口！”
一线战场上，风声中骤然多出了一道充满蛊惑的声音，“被契约奴役的人啊，神明将保护你们不死。何必为了人类送死？来吧，末日审判已经开始，让我们从末日走向真正的未来……”
刚刚被送上一线的队伍里，苗大勇正挖开战壕边尸体，为被堵住压歪没法启动的炮口清理位置。
即使有火力掩护，这也是最危险的工作之一，稍不留神就要被炮火和异族夹击。
听到蛊惑声，他不由愣了一下。
要不是听到“契约”，苗大勇差点都忘记了自己被抓的劳改罪犯。一听就知道，风汐人和那些神神叨叨的末日邪.教有联系。
身边交叉安置的队友眼中爆发出恶毒的精光，抛开工作，将怪物已经拆掉半截的炮口，彻底拆开，暴露出残留着的堵塞哑炮。“早就受够了——”
来不及了，苗大勇已经看到顺着裂口冲进来的怪物。躲回清理通道，也只会让阵地吃个大亏。
苗大勇一头撞开他，抱起炮管，扭头挤出满脸讨好笑容冲向怪物们。
“来啦……”
炮火在怪物群面前点燃，一起炸成碎末前，苗大勇听到怪物惊愕的嘶鸣。
他没有翻译道具，也没有技能，但生物本能的恐惧还是听得出来的。尤其风汐人的面孔和人类相近，更容易辨别。
它们像在问为什么。
宋终是个好人，从不杀人。她眼里有着人类末日前的秩序和道德，于是无论邪.教徒还是自恃武力为所欲为的人都被规整起来，混乱的海上以极快速度重建了秩序。
即使劳改条件严苛，最危险的实验都得他们趟雷，也没直接要了他的命。
苗大勇面庞在剧痛和恐惧中扭曲，晦暗的暴雨天幕上，依然没有倒下的身影发着光印在眼中。他笑起来，带着爆炸压住一只怪物。
爆炸声中，响起一声对蛊惑招徕的回应，“……呸！”
他不是好人，也不是强者，但至少……
生是人类，死亦是人类，而非苟且的蛆虫。
轰——！！！
已经学会躲避炮火的怪物群，被正面炸翻，暴露出的缺口及时补上。
愤怒看着阵地边缘背叛的守卫者愣了了一下，心情复杂地叹了口气，“我总觉得这群劳改犯统统该死，试药做实验也还不完他们犯的罪。但……好吧，他们也是人类。”
要不是一线死伤惨重，也不至于让劳改队上来。
全线压上的战局危如累卵，战地抢救队伍里，刚刚从一线下来的树人半身凝着冰晶，处处都留着撕裂伤痕。
一看就知道，是带队拼杀过、挡过高阶祭司技能的。
防护服上画着大大红色十字的医护飞快处理着伤口，进阶过的树人生命力最强，血色却完全止不住，树人晃了晃枝杈，彻底歪倒下来。
医护在战场后侧奔跑，但太多太多的死亡，不断涌出。
当绞肉机般的战场开始转动，有时甚至连抢救都没有机会。
积攒的药物像流水一样消失在战场上，即使有“新时代热武器”拉开战斗距离，药物也根本跟不上受伤的速度。
刚进阶拿到医疗技能的医护痛哭，“不，不——明明就差一点！对不起，对不起，我治不了，技能也只能提升一点疗效，没有药了，我救不了大家……”
医疗区里，有人永远闭上了眼睛。
看着天空挣扎濒死的金龙，绝望一点点蔓延。
直到——
不屈的嘶哑喊声从空中炸响。
施海燕抹掉眼泪，挣扎着站起，以外骨骼固定伤臂，一爆栗敲在眼泪汪汪的队员头上。向来只是有些冷淡沉默的守卫队长，凶巴巴地吼：“哭什么哭？！船长还没死呢！我们还没输！”
“伤兵营——统计还能动的兄弟姐妹，换装，出发！”
萨莎走出玄武，和施海燕擦肩而过，安排人手带走吓呆或心理崩溃的医护，“抢救3组继续分流救治，8、9组药物交给你们……好了，停止堵门，我们在与时间赛跑，各位，时间就是生命！我们的伤亡比比怪物们低，该它们哭才对！”
年轻女孩平静得可怕，接过已经撑不住的唐教授衣钵，主持医院、战地抢救等多个方向的配合。
玄武隔壁的大树上，小黄叫住雷厉风行的萨莎，“我……我可以帮忙的。”
木娃娃举起了丰饶之树，微光刹那从幽林之岛蔓延开。
岛屿一侧打出的战线缺口上，倒下的伤员飞快变成全新的树人站起，冲锋的怪物恍恍惚惚，肌肉扭曲成植物，转身扑向原本的同族。
树精灵总是腼腆又认真的目光，渐渐变得混沌，藤蔓似的手指一点点泛起宝石光泽。
就像……宝石树模样的丰饶之树。
居民区街道里，第七次编成的小队拿起了武器。
老弱病残编成的队伍里，虞莺紧张地搓了搓脸，重复接受突击培训时的内容：“一线的战斗压力很大，咱们是后备队，没那么危险，但也得打起精神！防护屏障打破了，怪物有时候能空投进来，咱们就得及时灭火！”
她拎起锤子，看着雨幕后的辉光，默默祈祷：宋大佬一定要平安回来啊…
…
虞莺自己知道自己，稀里糊涂来海上求生，没多少战斗的本事，唯一好的就是运气。要不是恢复了秩序，战不战斗根本不是她能选的，还可能被绑走逼着利用运气。
几座岛屿打到现在，能参战的都参战了。只想当咸鱼的钓鱼佬也人尽其用，做起了岛屿内部防护。
虞莺瞥见另一个街区已经出发的队伍，才发现是个熟人。一直开船远航贸易的齐念，也领队在做防护。
内部防护队伍都是年轻人领头，确保灵活战力。
居民区下方防空洞里，瘦高的女孩一闪身钻出老人怀抱，举着手冲到后备队面前，“我！虞姐姐，还有我！海燕姐都说我战斗有天赋呢！一起保卫街区，让我来吧！”
不等虞莺回答，其他人先七手八脚地把女孩按了回去，男女老少异口同声：“你才十二，别以为长得高就能过关，回去回去。”
虞莺摸了摸女孩脑袋，“这些事，还是让我们大人来吧。”
不知怎么的，虞莺的紧张反而没了。
关好防空洞大门，她挥了挥手，“出发！”
羽鸣之岛上，柳芳世跌跌撞撞跑过被诡异血肉挖出空洞的街道，循着哭声找到最后一个学生。
建筑被从天而降的鸟形怪物砸塌，战斗破坏过的街道还残留着大量裂痕。
看到孩子的刹那，她长长松了口气：还好还好，还记得学校教的应急避难方法，刚启蒙的孩子个头小，刚好缩在倒塌的三角结构里。
幸亏她在居民区撤离时，挨个确认了学生们的情况！
“老师……呜呜妈妈，妈妈没来得及……”
柳芳世看到屋子边缘浸出的血，叹了口气，捂住孩子的眼睛抱起来，“好了，没事了。”
班级里的孤儿没有家人照顾，作为老师就承担起了这份责任。海上失去家人的人太多太多，一天没解决异族，一天就还会有悲剧诞生。
孩子靠在柳芳世肩头，攥着雕成小龙人的木头，抽抽搭搭地问：“为什么、为什么天上那些神明要打船长？说我们是亵渎者，要赎罪？”
柳芳世下意识看了眼隔壁岛屿。
已经提前撤离了大部分人口的司夜之岛，和羽鸣之岛速度同步，正带着搭载的聚集区缓慢向其他岛屿汇合。
但司夜之岛上从中心开始，变成了大片大片息壤泥潭。围攻中苏醒的夜游神，接连击伤了两位神明，岛上就陷入了息壤吞噬的死寂。
这也许是唯一一个愿意帮助人类的神明。
柳芳世摇摇头，“天上那些根本不算神。”
作为历史研究者，看遍了古籍，她脑海里始终回荡着一句话：夫民，神之主也，圣王先成民而后致力于神！
钻木取火的是神明吗？尝百草筑巢屋的是神明吗？治水开山的是神明吗？
人从不是神明的奴仆玩物，水灾我们治水，疾病来了我们治病，太阳暴晒我们就开弓射日……
人在新时代重建了家园，带领人类的英雄，一步步走上登神的边缘。
高空中的神国光辉穿透雨幕，挣扎的金龙身影烙印在视野里。
诸神似乎刻意放大了声音，等待所有人见证宋终屈服，柳芳世甚至能隐约听到狼狈的喘息声。
血一滴滴落下。
但——
宋终只发出了一声呐喊。
是她喊出了不服，也不只是她。
千千万万个战斗声，一起凝聚成对神明的不屈呐喊。
人类先民称为巫。
人立天地，则为巫！
柳芳世把学生送进防空洞，拿出一直在记录见闻的石板，刻下一行字，“……我们已经到了最后时刻，以血肉之躯，筑成战壕围墙，有死无退。也许人类会毁灭在此刻，但反抗诸神、反抗压迫的希望绝不会就此消失。因为……山就在那里。愚公移山，终有尽时。”
同事喊了她一声，“走吧？轮到我们了。”
柳芳世放下石板，拿起了武器。
骸骨之岛激烈的交战声不绝，狙击的炮火在高空闪耀。
火光多点开花，曾经骨鱼祭司倒下的祭坛，已经被改建成新的对空炮台，不断发射炮火。
最高处骨丘边，灯塔改建的瞭望塔上，被异族袭击打掉的狙击手倒在旁边，坠落的怪物急速放大。
刘霓紧急抄起组合炮。
砰！！！
消耗过度的刘霓恍惚了几秒才爬起来，“怪物们学聪明了。屏障碎了，它们也开始弄明白攻击哪里最有效了。守卫队收到请回复，工厂撤离，工厂撤离。”
赶上来救援的队伍惊讶地比了个大拇指，“刘副，你还会射击啊？”
刘霓：……
做文职做久了，很多人都忘了，她也做过格斗与射击技能教官。
“别贫，瞄准。”
从骸骨之岛最高处往下看，空中海面全是密密麻麻黑影。
刘霓喃喃，“怪物们着急了……扛过这一波，可能就是胜利。”
战场被强行分割成天空地下两处，这场仗赢的希望依然很小。
诸神寄希望于人类先于宋终崩溃、希望宋终能放弃，人类指望的，当然不只是酆都。
切割方舟是一部分，尽可能击杀异族是另一部分。
绞肉机般的战火里，大量想吞噬人类的怪物变成了新的神秘精华。
作为岛屿负责人，刘霓对隐秘的传说情报知道的更多。专家们一直有个猜测：既然诸神需要祭祀苏醒、恢复，需要祈祷，那么……杀死信徒或不让祂们获得资源，是不是也能削弱祂们？
被与信徒隔离的荒野之神，刚被强行唤醒，就迎来了大拆迁。
以祈祷泥板作为导向，夜游神出手配合英灵切割，荒野之神倒得比预想的更快。
毫无疑问，最大限度击杀敌人是战场上的第一目标。
系统面板闪烁着，来自不断汇总的各部门情况。
【骸骨之岛战斗物资消耗84%】
【12处未撤离生产线遭遇袭击损毁。】
【飞行小队阵亡率91.5%】
【石猿刑天队列，第一、第二序列接入者与搭载石猿已消耗过度失联。候补第三序列已开启。】
……
灯塔的暖黄光晕摇曳着，幽幽的火焰倒影越发深邃。
刘霓触碰神庙，古怪的饥饿感浮起，微缩神庙呼吸般闪烁着光辉，触碰到她手里的青色面具，才停下了变化。
小白送回来的微缩神庙陷在堆积成小山的道具堆里，道具恢复吸收起来慢，神力值消耗快。神庙还没恢复好，就迎来了袭击，绝对是个坏消息。直到现在，也只吸收到了2点。
“不能等了。”看着黑压压的海面，刘霓戴上面具，托起微缩神庙。
“……提塔利克的惩罚。”
可怕的饥饿感从身体深处爆发，一直显得有些空的面具，瞬间收紧，黏在了刘霓脸上，手臂肌肉飞快干瘪下去。
特意以提塔利克金属向外铺设的轨道，像一条条金色彩带飞出，从骸骨之岛上笔直向外蔓延，画出一朵大大的金光菊花。
“救——”古里繁错愕地瞪大眼睛，丢开船掉头就跑。
风汐人速度一流，却跑不过升起的金光。它在金光中定格，从光头开始融化，飞快消失不见。
一秒，两秒，三秒……
微缩神庙刚上涨的一点神力值瞬间清空。
金光所过之处，无论是异族、异族船舶、异族带来的怪物，同样被清空。
微缩神庙旁，一座庙宇拔地而起，青色的金属空壳底部，嵌着一排排全新的骨鱼怪卵。
刘霓颤抖着将神庙放回道具堆，有些变形的声音，传出广播。
“诸神不佑，但人类不灭。祝宋终船长，祝世界人民，此战胜利，平安归来。”
水泄不通的骸骨之岛外围，被打出一道道裂痕。一直承受着最多围攻的骸骨之岛终于有了喘息之机
，抓紧时间争取翻盘。
岛屿上已经到了最后时刻，天空中也一样。
死死绞在巨人身上的龙尾一点点被气泡覆盖，暴露出惨白的骨节，气泡的变化威胁还在蔓延，却无法用一贯的办法使用神秘值治疗恢复。
身躯、龙爪、闪烁着变回人形的双腿……
属于欢乐的气泡一重重飞起，只剩一颗头颅还算完整。
宋终压榨最后力量战斗，焰光维系的伤口光芒渐渐变弱，仿佛即将熄灭。
褪去金鳞的头颅带着骨架滚落在地，砰地撞上捆在原地的巨人。
一次次激发的酆都，似乎也耗尽了积累的力量，闪烁的光芒变得黯淡不清，不再有新的雾气涌出城门。
身躯骨架间，手骨依然紧紧握着刀柄。
“愚蠢。”
“她要死了……”
角斗场长阶上，诸神高高低低地叹息起来。
宋终眼中光辉彻底熄灭前，模糊的视野外，猛地闪现一只肥肥的信天翁，将汇聚力量准备爆炸的宋终意识打断。
神国可怖的压力中，大鸟瑟瑟发抖着，浑身羽毛都炸开了，显得更圆，毛绒绒的，一看就吃得香睡得好。
它一头撞上被神光覆盖的长阶，豆豆眼眼巴巴地望着宋终，努力在压制中动了动翅膀尖，仿佛又在梆梆敲海怪。
“薯条！”
人死前最后留下的感官是听觉，宋终证明，这是真的。
一红一绿两根冠羽刹那燃尽，浮出一只九头鸟虚影。
最灵巧、穿梭速度最快的大鸟，像断了线的风筝般直直坠落，在神力光辉中，飞快消散。
逃避学习的肥肥海鸟、胆小缩在她背后又到处做恶霸的胖鸟、喜欢吃薯条炫海怪肉的饭桶鸟……是谁？
九头鸟影没入宋终只剩骨架的身躯。
宋终失去了意识。
血葵缩成一团慢慢爬上长阶，悄悄对只剩一点点微弱火星的头颅探出触须。
已经没有神明触碰光明和太阳的规则，让它升起无尽的贪婪。
枯骨中飘逸着血雾的乌黑长刀猛地自动腾起，撞向近在咫尺的敌人。
妖刀嗜血，杀气腾腾，刹那间斩出无数血色刀光。
锵！
咔嚓——
长刀被狂欢之神弹开，崩出长长的裂痕。
乌黑长刀弹飞撞在四周神光上，疯狂的冲劲，让诸神忍不住想起它的主人，纷纷撑起神力防御后退。
审判之刃接连撞倒，最后一刀坠落，直直钉在血葵上，叮当断开。
“……！”血葵一声没喊出来，就变成了灰烬。
嵌在骨架里的酆都城墙，在宋终倒下的刹那滚落长阶，抓向它的神光穿过了它，好像只是虚影。
水晶球般的小城坠入海中，暴雨中发黑的海面下，浮出一座庞大的城门倒影。
所有岛屿上长明灯火光明灭不定，城门模糊的字迹，一点点变得清晰起来。
失去意识只有极短的时间，宋终下意识伸出手，却什么也没抓到。
“——小白！”
失去的血肉和气力疯狂上涨，又在狂欢之神设下的变化中飞快消散。
重新开始长出血肉的瞬间，宋终左眼泛起一股温热，仿佛什么破裂了。
少女被摧毁的眼眶里，左眼亮起银光，像一团融化的银。
熟悉的声音如春风拂过耳畔，带着和平时不太一样的认真眷恋，好像曾期盼过许多、许多年。
“愿您，凯旋归来。”
绕开追兵的涛水之境撤离队伍已经抵达岛屿边缘，带队下船的船长长出一口气，点了一遍人数，“……白泽呢？”
构装船船舷前，只剩一个背影，刚一拍，沉重的人形构装躯体瞬间崩散。
一件简单的素袍坠落，消失在海浪之间。
无数数据流般的银色字符瀑布般落下，刷过宋终左眼。
眨眼间，她仿佛同时看到了雨幕、长阶、雨幕下的深海息壤翻滚涌动，看到扩大的海面下酆都倒影，注意到长阶上诸神神像和撑开的各色神力光辉边缘。
有些像分享白泽探测视野时的画面，但更清晰、更远、分辨得更快速。
“靠虫豸苟延残喘，就是你的选择？”狂欢之神的声音近乎怜悯，更显嘲弄。
哗啦——
锁链被抖动，新的视野清晰看到升起的神光将她的血肉剥离，变成狂欢角斗场的一部分。
神明不死，即使她困住狂欢之神，拼命打伤祂的手臂，也只是九牛一毛。
她已经耗尽了日佑，刀折断了，建筑丢了，小白耗尽九首替她死去，换来的生命也在飞快倒计时，又一次面临绝路。
宋终思维此刻格外清晰。
她能感到酆都诡异的虚无状态。
……日佑真的不存在了吗？
技能的本质是什么？
是异族口中的神赐，是凝结的神秘，是各个个体特殊力量运用方式。是……金乌的余温，太阳的灰烬，世界本源的残片。
之前普通的龙炎无法伤到诸神，有时反而会成为祂们的补充，所以没用。
但太阳呢？
轰隆隆隆隆隆！
爆炸般的急促爆鸣中，剧烈震荡的气流将高空搅动，暴雨愈演愈烈，扫荡着所有生命。
晦暗暴雨笼罩天空，黑云惨雾仿若夜晚。神国上方的太阳光球早已黯淡，连诸神交织的神力光辉都不如，被雨幕完全遮去光芒。
神国周围浓郁的神秘因子，被吸引着进一步汇聚，汹涌的神秘因子几乎凝聚成实质，将宋终完全包围。
炽烈的焰光从宋终右眼重燃，以血肉，以骨骼，以宋终的一切做柴薪点燃的光芒，刹那照亮了天空。
光，纯粹的光。
亿万道辉煌的光刺穿黑暗，暴雨被蒸发殆尽，黑夜化为白昼。
像一轮太阳重新升起。
第299章 第 299 章（二合一） 阴阳开天，……
大日烈烈, 辉煌灿烂。
似人又似龙的模糊身影站在光芒中，将晨曦带回人间。神国的光芒不能遮挡她，虚假的太阳光球无法与她媲美。
那是独属于人的太阳。
火焰从金红燃成炽白，炽烈的光从极东照耀到极西, 照亮了所有眼睛。
无穷无尽的光芒深深烙印进眼球深处, 最顶尖强者付出一切的烈烈燃烧, 即使许多年后也无法忘怀。
“是宋大佬！”
“诸神降罚，那个人类怎么可能——？！”
“宋船长
还活着！”
“我们与宋大佬并肩作战！最后冲一把，打倒诸神, 杀上神国！”
各族各种或惊愕恐惧或惊喜的呼声, 从四面八方升起。
长明灯火大亮，人们即使有酆都火焰加持的微弱提升, 也渐渐疲惫不堪的身体里，仿佛涌现了一股新的力量。
施海燕高举镰刀, 被外骨骼固定的伤臂崩开血色, 像一只轻盈的红色海燕，沐浴着光芒斩开倒在身上的重伤怪物，“随我冲锋！”
“此战，万胜！杀——”
厮杀进入白热化的战场上，一个一个身影重新站起。
一次次挡在她前面的宋终身影在眼前闪过, 乔妍妍在破损石猿躯壳里睁开眼，虚弱地慢慢抬起手，“……好久没有人有力气挥斧了，那就，从我开始。”
想杀伤神明何其难，她明白，宋终已经在拼命。
她又何惜此身！
即使人类渺小如虫蚁, 即使能贡献的力量不过千万之一，也有想拼命守护的一切。
从南向北，无数战船，六大岛屿。
无论男女老少，沐浴着烈烈曦光，战意勃勃，万众一心。
守在灯塔里的瞭望手忽然注意到什么，嘴巴惊得大张，“……第三个效果出现了！”
立在骸骨之岛上越长越高的亡焰铁桶，汹汹火舌轰然腾起。最初普通至极的白铁皮桶，外形飞速融化。
长明灯倒影中的幽幽虚无暗火，终于染上一点苍白，火光越来越亮。
倒影的庞然城池，渐渐清晰。
长阶正下方的水面诡异地平静，周遭丝毫没有变化。
水色如血，又带死河般的阴冷，倒影着烈烈如日升的天空。
深陷泥潭的司夜之岛，朱红立柱下，夜游神的身影已经虚幻到近乎透明。
即使重新结合了方舟，祂也只有三次反击或一次真正应战的力量，如今已经耗尽，靠在轮椅上宛如死去。
朱红立柱中的庙宇和其他神殿截然不同，记录着故事和历史的纸张有的已经被泥水吞没，没有撤走的仪器闪着微光，在息壤吞噬中电线发出刺耳的呜咽。
泥泞不断向上攀爬，刹那白昼的天空下，蒙眼的束带也无法遮挡那辉煌的光芒，祂终于看清了那轮火光。
“……是她？！”
惊愕的呼声中，浮出了几分恍然。
夜游神还记得祂刚刚在新时代重新有了落脚处的那个夜晚，万家灯火里，充满好奇的新人类总让祂想起曾经。
许多问题祂也不知道答案，于是更想念故人。
世界真是不公平。
最聪明的英雄死去了，最善良的天才死去了，只剩下怯懦的背叛者，和祂，连游荡和杀戮都做不到了的……逃兵。
祂本该死在第二次永夜的诸神远征中。
永夜的折磨，息壤的困顿，战场上伤痛的反复，失去力量的疲惫不堪……新人类跑来交流时读的古文里，有天人五衰，大概和祂的感受差不多。
躲在世界内的诸神可以蹉跎岁月，可以发疯，可以拼死，但祂不行。
祂背负了大巫们用命换回的敌人信息，所以祂万万不敢死。
但已经不一样了。
赤衣的神明脸色苍白，渐渐爬满了裂纹，指尖轻点，最后还亮着的仪器上传出几份消息。
一直只沾在神像底端的息壤飞快上涨，没过腰间。抽出了力量的朱红立柱开始摇荡，蒙昧夜色与水面浅浅交融。
“她还太年轻，那……加上我呢？”
天空之上，珍稀剔透的长阶融化了，血葵的尸体蒸发了，束缚的希望之锁烧成赤红，距离最近的半神神像燎起火星，方舟腾起燎原大火。
“啊——好痛！”惊慌失措后退的神像飞快燃成灰烬，只剩卡在长阶边缘的一点迷你躯体，在灰烬堆里痛苦翻腾。
有的神像自我切割，断开肢体，不顾子民哀嚎，将燃烧的方舟部分断开。
“太阳火……你竟然能重新点燃太阳火！这可是太阳！引燃自己，也要跟我们同归于尽吗？！愚蠢，愚蠢至极！神明不死！你在放弃自己的未来！”
风暴之神身躯遍布漩涡，高大神像撕掉半边，露出了真正的风卷形象，丢开满口虚伪，痛苦到神色扭曲，愤恨看着宋终，却边骂边忙不迭迅速后退。
夜游神曾说过，真正神明的力量来自传说，来自触碰的世界规则。
不同规则有强弱之别，宋终重燃的太阳余火霸道地吞没一切。
即使是神明，也为之胆寒。
火焰正中心，宋终完全是个火人了。
火焰将控制宋终的气泡烧干，烧红的锁链给狂欢之神烙上一片片灼痕。火焰一点点逼进，将她死死按住的巨人身躯点燃，泛起肉体凡胎般的火灰味。
狂欢之神身后，肃杀的寒冰从天而降，在长阶边缘筑成高墙。
冰在火海中一点点融化，没能扑灭，却也阻碍了烈火蔓延。
“值得称赞的毅力，凡人。”
欢快的彩带爆裂开，狂欢之神面容在灼烧中扭曲狰狞，已经与先前判若两人，丝毫没有和善欢快的样子，宛如火焰困住的魔鬼。
“但没用的。”狂欢之神声音依然怜悯，好像并没有因身上的伤口暴怒，“你还太年轻，以为见过的小小天地就是一切，不知道你的愚行会付出多少代价，造成多少毁灭。”
“看起来你禁锢了我们，但实际上，这只是你自己的坟墓。还不知赎罪吗？”
数道光芒从狂欢之神身躯爆发，荆棘般刺穿箍住宋终，火焰为之一颤。
“我……不……”
宋终艰难地挤出声音。
一分钟……不，只要半分钟就好。
不知为什么运算速度极快的大脑得出了结论。
狂欢之神被困无法逃脱火海，太阳火点燃拉平了部分差距，只要继续燃烧，半分钟后祂必定燃烧成重伤——就像被烧得只剩一点躯体吊命的半神。
世界内无法杀死神明，但看看重伤不愈的夜游神就知道，真正给祂们留下伤口，也无法轻松愈合。
酆都缓慢呼应着她，烧成重伤的狂欢之神，也许能以酆都压制。
但……
她似乎没有那么多时间了。
神明以上的战斗，本就速度极快，一秒可能有无数交手。
半分钟，像一个世纪一样漫长。
五脏六腑像放进了火堆燃烧，血液脑浆仿佛已经被烧干，骨髓似乎都早已变成灰烬。积累的所有神秘投入烈火，萦绕在身边的传说度光雾也染上了火光。
宋终甚至无法辨认，看到的一切是感知视野，还是自己的眼球。
“不服？”狂欢之神身躯中一点点浮出一团浓郁五彩光丝，推向宋终，荆棘刺般的神光扼住火焰构成的模糊躯体。
“不屈、努力、坚持、团结……只有这些，改变不了什么。如果只是将这些弱者的自我安慰挂在嘴边，就能让族群延续、打破极限，那未免太过可笑了。你该学会看清现实。”
祂仿佛真的在教诲宋终，凝聚中的方舟基石，像毒药般越来越近。
火焰灼烧着它，只拖慢了一点速度。
宋终已经发不出一丝声音。
她能看到海面万家灯火闪亮，酆都渐渐清晰，烈日般的光辉依然让一丝雨滴都不曾降下，她却感觉力量离自己越来越遥远。
她毕竟不是真的太阳，本就只剩余温的火光，也难以长长久久燃烧。
狂欢之神半边身躯燃成焦黑，却像意识到她的虚弱一样，重新露出了微笑，“无论是力量，还是漫长的时间，我们都远在虫豸之上。瞧，无论如何挣扎，都无法抹去天地般的距离。你看不到世界，抱着弱小无谓的感情，站在人类一边。却忘了你死了，就没人能救他们了。”
祂宣判着宋终的结局：“弱小即是原罪，投入欢乐之乡吧——”
“宋大佬撑住，我们来了！！！”
烈
火燃烧声中，带着电流声的大喊响起。
空中的飞艇歪歪扭扭升起，经历过多番战斗洗礼和狂风暴雨，看起来仿佛随时要坠机。
飞艇显示屏上完成了瞄准锁定信号发射，通天超算的信号在不足零点一秒中发送，传向遍布海上的石猿刑天队列。
咆哮着卷起的惊涛血浪中，船舶破破烂烂，尸骸遍地，聚集区岛屿的灯火却始终不灭。
越来越亮的长明灯前，升起的斧光仿佛也染上了空中的烈烈光辉。
一直只能轮流开启的英灵殿，用生命、用希望、用一切点亮。人类赶上了天穹神国的战斗，一道道斧光同时升起。
大日初升，地出群星。
“你们将人类视为虫豸，视为资源，视为没有我就会卑微如尘埃的弱者……”
宋终露出笑容，“但如果我失败了，人类也会努力活下去。一人不足，就百人，百人不足，就千万人、亿万人。终有一日，人类的脚步会踏遍世界，屹立于神明之上。”
已经分辨不清火焰和躯体的轮廓挣扎着抬起手，被烧融成模糊黑红色的长刀碎片在火焰中闪烁。
“虫子是杀不死的。”
宋终高高举起刀锋。
点点星火般的切割光束升起，带着无数希望，汇聚成燃起同样火光的巨斧。
顶天立地的巨人虚影在空中浮现，握住巨斧，与宋终一同高高举起。
遮天蔽日的茫茫火光燃遍天际，斧光从九霄云巅坠落。
无边无际绵延在天空上的神国，一分两半。
光华万千的神光断裂，华丽的通天长阶彻底变成碎片，冰墙崩塌尽头血流如注，变成片片雪花，又飞快融化。
崩碎的无数方舟像坠落的流星雨，被擦中、被点燃的高高在上半神神像，发出扭曲的痛苦惊叫声，和惊恐的异族没什么两样。
异族惊怖地浑身发抖跪倒，嘴里喊着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的祈祷哭嚎，像看到了世界末日。
人类呆呆瞪大了眼睛，如目睹神话重临。
法天象地，盘古开天。
没有人能听清彼此在说什么，天地间只剩一道雷鸣般的声音。
死死撞在一起的两团火球呼啸着下落，锁链在狂风中抖动出激烈响声，中间身躯宛如焦炭已经被腰斩。
裂痕从天空一直蔓延到海面，斩开浮出的酆都倒影，城门雾气中裂开虚幻又真实的缝隙。
裂缝两侧，浩浩荡荡昏黑河水刹那从城门冲出，血红大字清晰可见。
一艘黑色大船的虚影在海面下浮现，驶出城门，船首亮起苍白的灯火，遵循宋终的意志，牢牢牵引着坠落的火球。
昏黑河水奔流不息，看不到尽头。
死河中大船两侧无数只手向上伸出，有的青白僵硬，有的白骨嶙峋，似托举，似拉拽，迎上坠落的火光。
坠天的神明没了微笑与从容，挣扎咆哮着，却于事无补地被牢牢锁着一起砸落。
火球在坠落中极速黯淡下去，按着狂欢之神的骸骨烧成了灰烬，又连灰烬都燃烧殆尽，只剩火光中一抹轮廓闪耀。
狂欢之神近乎狂喜：“死吧！”
天空烈日光辉久久不散，昏黑的海面上却起了薄薄的雾气，一片夜色如轻纱，笼罩了坠落的火球。
像多了一层灯罩，微弱的火光闪烁着，没有熄灭。
坠落的激烈风声戛然而止，火球撞在黑船虚影上，黑冰覆盖了锁链，焦黑的神躯僵硬着，被船畔无数只手一起拖入城门。
夜色融入最后一点火光，明暗闪烁中，落入城门雾气中的裂缝。
开天辟地般的一击后，神国坠落，狂欢消失。
剧烈蒸发后的水汽在天空凝聚，明亮的天穹下雨云汇聚，暴雨再次落下。
方舟碎裂后已经不再是神明的神像，少数还有理智存在，艰难地在坠落的重重碎片中自保。大部分发了疯似的尖叫咆哮着，失控地抓住方舟碎片和族人吞噬撕裂，仿佛一场荒诞戏剧。
不远处人类岛屿在围攻中破破烂烂，变成了血腥的绞肉场，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硝烟与血腥味，到处都是坑坑洼洼的坑洞和倒下的尸体。
鲜血顺着破碎的金属和船舶流淌，几乎所有人都带着久经战斗的疲惫，好像只需要一击，就能倒下。
阵地两侧死死咬在一起的战斗，都在过于强烈的震撼中停了下来。
“我们……打赢了诸神？”有人喃喃着，如坠梦中。
诸神派出的精英队伍，已经十不存一，只有最强的一部分还活着，但残留着恐惧与茫然。
没被劈断的方舟上，半神心有余悸地稳住坠落。
海面只剩城池倒影，宋终似乎为了困住狂欢之神已经彻底消失。
现在，人类看起来已经完全失去防护，成为它们原本计划里的予取予求肥肉。
烈烈火光仿佛还印在眼球里，狂欢之神消失前的咆哮和冰灵主宰最后被斩开的血光，让半神们发自内心地打了个哆嗦。
同样浮空的方舟，竟一时不敢上前，有的甚至已经驾驭着方舟远远飞离。
满心震怖的半神意识到，这场战斗已经输了。不仅输给了疯狂又强悍的宋终，也是输给了祂们根本看不进眼里的普通人。
普通人在庞大力量之下，本该无足轻重，生命短暂渺小，如虫豸，如尘埃。
但从今天开始，没有任何一个半神敢继续这样认为了。
没有了神光照亮，没有了烈日当空，天空重新变得昏暗，烈日般的最后一点光辉温暖也开始消散。
“不、不可能吧……”战壕里奋勇冲锋的施海燕看着天空光芒消散，险些一个趔趄，笑得比哭还难看，向身边的人求证，只看到了同样惨淡的神色。
“吼——人类！人类都该死！”被毁灭了登神希望的前·半神，在暴雨中重重砸进海中，癫狂地扭动着庞大身躯，扑向最近的人类岛屿。
曾触碰规则的力量不管不顾发泄着愤怒，有的被及时落下的方舟带走，有的砸开了人类防线。
海面下，倒影的死河雾气滚滚，燃烧着苍白火焰的手伸出城门。
细长又像巨人般庞大的手探出雾气，从原本空无一物的空中，握住了一张看起来普普通通的白色面具。
柔弱无辜的叹气声传出海面，“真是，欠了小辈人情啊。”
震荡着隐匿在空中的冰封方舟，原本跟在发疯的前·半神身后，听到声音的刹那，血色全部凝结成冰，变成一道道利箭飞起。
“你……是谁？！”
“酆都，洛姬。”
手握住面具，遥遥点了一下天空，一道道僵硬的身影从城门雾气后浮现。
萨莎忙碌着救治伤员，甚至连天空光辉变幻都没有反应过来。余光注意到雾气的刹那，她僵住了。
倒影雾气里，无声死寂的队伍排列成行，森然杀气冲天而起。纸钱虚影纷纷扬扬飞起，载着狂欢之神驶入城门的黑色大船，点着苍白灯火，再次驶出城门。
萨莎不认识站在最前面的羊角骷髅，却认得出一只熟悉的鸟，和……
金发青年身上燃烧着苍白火焰，僵硬地站在倒影里，投来遥遥一瞥。他身后，有更多熟悉的身影。
只露出一只手的洛姬，打了个响指，面具扬起神秘的微笑，“狂欢之神纣已经被酆都镇压，你也想来参观一下？”
响指声中，整齐的队列向前一步，成千上万道交叠脚步声整齐划一，传出雾气，像同时重重踩在心头的鼓点。
压迫感阴冷又可怖。
——酆都回魂，当弑鬼神！
“欺诈，哼……”冰封的方舟缓缓停下，离开了人类几座岛屿环绕的遗迹海域。
海面下的雾气倒影，也随之隐没。
接连天地大变中迟了一步反应过来的阵地上，炮火火光升起，冲向发疯的前·半神。
但阵地里，几乎所有人都满脸恍惚。
看看海面之下紧闭的城门，再看看天空。
【恭喜，你当前处于特殊建筑“酆都”覆盖范围！】
【酆都】
品质：银色（传说）
介绍：当那位船长以疯狂的勇气穿过生死，以绝大的毅力背负一切，连通所有来自2102年的求生者的本不可能存在之物就此诞生。
状态：因特殊原因，保持最低限度运行。
建筑特性：阴阳两隔。
建筑效果：……
传说效果：轮回。
评价:0.02秒中，我们终将穿过时间的洪流，让死者复生。
系统弹出一道道提示，乔妍妍压根看不进去。
艰难惨胜的岛屿边缘升腾着浓郁血腥气，被暴雨冲入大海。像她一样根本没法注意到提示和新增BUFF到底有什么好处的人，还有很多很多。
乔妍妍恍惚地看着天空，即使知道恐怖的阴冷死河倒影曾流过船边，也难以做出反应。
接连发动英灵殿，无论是体力还是精神，早就到了极限。
系统面板上，她总是点开的那个名字，头像彻底黑了下去。
被绚烂辉煌光芒灼痛的眼睛，后知后觉地涌出泪水，很快变成了痛哭。
以尚未登神之身斩杀多位半神，镇压一位真正神明，创伤逼退另一位，付出一切留下了强有力的保障。
这样的战绩，绝对旷
古烁今。
她曾见太阳升起，又见暴雨中，太阳再次陨落。
人类的神龙、人类的太阳……为了保护人类，消失不见。
是的，一定只是暂时消失！就像进入各种遗迹时那样！
呼——呜——
风声呜咽，愁云压城，雨若天哭。
最先汇总消息的指挥部里，在清点汇报各处大战伤亡损失之前，艰难地问出一个问题：“酆都无法直接沟通，但确实站在人类这边。宋终船长……也许也在里面？”
或者，宋终船长，真的还在吗？
无论是不约而同开始刷祈祷蜡烛、刷神龙必胜的论坛帖，还是大战后满身疲惫的战士们，都不肯问出这个问题。
……
被惦念的宋终已经没法思考，坠落中连思维都开始变得缓慢而模糊，像一起被燃烧消散。
她能记得的事只有一件：把燃烧着的狂欢之神送进酆都。
城门的倒影飞速靠近，在狂欢之神的激动声中，一缕夜色融入了宋终身躯，续上了即将熄灭的火光。
本以为已经燃尽的传说光雾，一明一暗，骤然亮起，亮得宛如日光，暗的好像夜色。
撞上倒影瞬间，低沉庄严的钟声响起。
刹那间，宋终看到酆都雾气中腾起的宫阙楼阁，僵硬站在雾气中的一道道熟悉身影。
小城寂静无声，却又在短暂的一眨眼时，动了一下。
变成纯黑的肥肥海鸟，挥了挥翅膀，没能飞起来，像走地鸡一样晃着。有人跳着高，急急忙忙给宋终挥手。
眨眼间，活跃的身影又变得缄默死寂，仿佛幻觉。
认识的，不认识的……一眼望不到尽头，好像所有发生在这个时代的死者，都汇聚在这里。
焦黑的狂欢之神变成一块巨大的冰块，沉在雾气深处。
消失的身躯在雾气中重新浮现，黑色的万里平波号浮出托起宋终，却比其他人身形都更为虚幻。
“好了，再看下去，真要死了。”
有些熟悉的柔弱女声在耳边响起，“欺诈准则，记得吗？你开启了2102年的0.02秒酆都，拿到了入场券……”
无数只手伸出雾气，苍白的、骸骨的、腐朽的……一起推了宋终一把。
啪嗒。
似有水滴落在空荡洞穴中，茫茫声音回荡，变成澎湃的浪潮，推着宋终后退。
后退，后退，光怪陆离的光彩飞过，变成扭曲的线条波浪，浪花滚滚，却没有一处可以停留。
宋终被冲刷着，仿佛已经再次失去自己的存在。
不知过了多久，重重坠落下去。
轰——！！！
巨大撞击声中，她失去了意识。
昏沉的黑暗中，不知过了多久，她一点点感觉到模糊的冷、热。
她重新听到了声音。
沙沙植物被踩过的声音中，有一道年轻的声音从上方传来，还带着回声，好像身处深渊。
“欸？你是活着的？你有名字吗？”
名字？植物是什么？回声和深渊……又是什么？对了，是什么在说话？
她的脑子一片混乱，像同时堆挤的东西太多，也像是太久没有使用。
费劲地缓慢思考许久，她才从混乱记忆中找到了一点内容：“……终。”
“我记下了。那这里是你的山，以后就叫钟山吧。下次再见，龙！”
第300章 第 300 章（二合一） 钟山之龙，……
只说出一个字, 难以抗拒的昏沉黑暗就将“终”重新淹没。
茫茫黑暗中，再次苏醒时听到熟悉的声音，据说已经过去很久很久。
“叩，叩叩, 在吗在吗？啊……钟山之龙, 你睡醒了？你是我见过最特殊的山灵了, 还记得我吗？抱歉，八千年前，你第一次醒来时, 我在补最后几条永夜裂缝, 没来得及自我介绍。
“我来自风，大家叫我女娲。钟山周围的时间和其他地方不一样, 山腹深渊过得很快，山上又很慢, 我过去还以为是这里的环境不同, 原来是你的天赋。
“对了，你能看到日月吗？俊听我说了才发现这里时间不同，带着祂家的十日十二月，经常来这里看看，据说觉得你很熟悉, 有永夜前的原初太阳太阴曾在这里停驻的气息。可惜，祂来的时候你没醒，金乌小十非要拿你头顶的树做窝，差点烧起山火，俊还夸枯树也好看。真是的，我要是养孩子，一定不能这么宠。
“我知道你说话慢, 没事别着急，山灵都这样。看不到是吗？山灵有的有视觉有的没有，有的慢慢会有，就像苏醒灵智、触碰世界好像也没什么规律……想出去走走吗？我去过好多好多山脉了，可以给你介绍大荒其他山灵！走不了也没关系，我有空就来看你……”
娲真的像一阵风，呼啸着兴致勃勃地从这里跑到那里，一开口就好像有千八百个新话题，热闹得自己就能开一场茶话会。
……等等，茶话会和风又是什么？她的脑子里似乎总是能蹦出些熟悉又陌生的词。
呃，她真的有脑子吗？
终看不到，摸不到，甚至感觉不到身躯动弹不了，只有苏醒时隐隐约约的冷热变化，证明还存在着“身躯”。
娲说她是山灵，但终隐隐觉得不是这样。
她在哪？她从哪来？又到哪里去？
终不知道。
脑子里仿佛打成了无数个死结，终困难地跟上娲的话题，“……灵智？”
她又睡了过去。
终再次苏醒时，还没开始思考，在上方发出阵阵敲打声的娲先叫停了，“又过去八千年，我猜你也快醒了。先别说话，你的力量太弱，好像只能说几个字就会再次沉睡。上次说到哪了……啊，是灵智。正好，我也在研究灵智和天赋。”
娲的声音比前两次成熟了些，“有灵智的妖族更有可能诞生有灵智的后裔，但是触碰世界的力量没法延续，有灵智的也不一定比没有灵智的妖兽强。现在有灵智的族群越来越大了，也多了很多混血，也许有一天，万物都可能开智。世界真的很神奇，对吧？”
“但混血种里身体弱、天赋又弱的，有的被杀了，有的被赶出了族群自生自灭，有的血脉冲突发病很早就死了。我觉得这样不管不对，他们却说，大家都尊重我补天的成功，但我没有养过族人，不知道其中困难，让我不要管。我气不过，就捡回来养了。”
“我只是找到了一座山洞，睡醒就发现，他们花了好些天，模仿飞鸟在我旁边建起了巢，挺舒服的。
没有厚毛皮，没有利爪犄角，能用的天赋比其他族人力量弱很多甚至没有……他们也能想方设法找到食物。每次我去看他们，他们都会摘漂亮的花，给我带来果子和肉，好像担心我吃不饱似的。”
娲说着低落地叹了口气，“我以为他们还能活很多年，但试着一点点平衡他们的血脉还没成功，第一个孩子很快就死了。不是生病，也不是血脉冲突，只是寿命本身就很短暂。”
“其实我确实不太会养孩子，研究的时候经常就忘了幼崽要吃饭、怕刮风大雨打雷闪电……孩子们为了活下去已经很努力了。只是稍稍给他们遮了遮风雨，养了养幼崽，不知不觉的，他们就长大了。”
“后来，造出巢的孩子也不在了。有巢血脉接近火虎，我试着平衡后，有巢只能放出一点小火苗，但也是所有孩子里最厉害的了。有巢每次去狩猎都带队，尝试驱赶猎物。据其他孩子说，到处寻找火焰痕迹时，有巢没控制住，被自己燃起的火烧死了。”
难以描述的沉重悲伤升起，终慢慢道：“娲……很……厉害……”
“我？我当然厉害啊。大荒谁不知道我厉害？过去的辉煌不说，现在我可是研究解决了好几种血脉冲突的好吧？血脉冲突可没法一个个用规则改变过来，现在孩子们发病的少了，活下来的越来越多了！
下次，下次我一定能找到能融合所有血脉的方法！”
娲兴致勃勃道，“对了，孩子们可聪明了！他们发现吃得多、频繁使用、接触相关痕迹，天赋都能稍稍提升。你动不了，深渊是不是你的嘴巴？以后给你多带点东西吃，或者你多用一用试试……终？钟山之龙？诶诶你怎么又睡着了！”
虽然上万年加起来，她也没说完十个字，但终有了第一个朋友。
听得出来，娲很忙碌。
娲捡了很多孩子，研究思考的东西也很多，自称是大荒一流厉害。
认真思考后，终觉得她没自夸。
毕竟如果娲不强的话，根本没法穿过大荒到处跑，更别说到处拦截各族捡孩子。
狂暴的各种兽类、习俗各异的各种妖族、稀奇古怪的地理环境……许多年后才有了巫人这个名字的人族，与世界上许多足以改天换地的巨兽共存，听起来大荒的生活既神奇又惊险。
大概是很少有人能闲下来漫无目的地说话，娲总是来时间缓慢的钟山山顶坐坐。大荒见闻、孩子们的新奇想法、吐槽各族的奇葩八卦……天南海北，什么都说。
终有时听到了，有时没有。
她后来才听娲说起初见，“……老实说，你有名字，可真是让我松了口气。
“大荒妖类太多了，都想有个不一样的种族名和自己的名字，不是叫我评价好不好听，就是问我起名。我哪起得过来？总不能这个叫一娲那个叫二娲。
“啊？你为什么叫龙？咳咳，你这座山看起来是和其他不一样的兽形轮廓，有翅膀有爪子还有角，人面蛇身，跟我有些像，好漂亮的。发现你有生命有灵智的时候，我已经起好了，总不能不用嘛……”
终看不到自己是什么样子，也不清楚她说的时间快慢是什么。
娲带来了最初的巫人思考和研究尝试，发现终没办法明显感知、改变钟山周围时间时，也没有气馁，反过来安慰她，“没事，发现了吗？你开始尝试后，苏醒时间变短了！这些年孩子们能走的地方更远了，以后多带他们来看你啊。”
脆弱的巫人渐渐长大，从一两个难以存活的孩子，汇聚成整个部落。
娲带来了第一个部落首领，终苏醒时就听到在说：“我还以为钟山附近没有吃的，原来在山顶啊。这个我认识，能吃！这个，不太好吃！还有那个！摘回去试试能不能吃……嗷！大巫！我保证这次绝对不轻易塞进肚子！”
以能不能吃、好不好吃分类，莫名有些亲切。
梆的两声敲脑壳脆响，听着就疼。
娲很无奈的样子：“农，不要什么都想吃。”
农理不直气也壮，“大巫放心，我有解毒天赋，躺几天就好了。我是首领嘛，大家多了几种能吃的东西，再多一点才好。部落里的黎快长好了，我不能错过，肯定不会乱吃东西……嗷！呜呜，角要敲掉了……”
娲：“……你这对牛角都被毒掉一次了，还吃？算了，至少弄熟了再试。啊，你醒了，终。”
“嗯嗯，熟了毒素会少一点……燧好不容易点燃的火，火把烧得正旺呢！”年轻人兴冲冲地探头大喊，“钟山之龙你好，要一起尝尝你头上长的草吗？”
回声一浪浪回荡，终：……哪里好像不对劲？
年轻的巫人农跑去生火了，娲在山顶坐了下来，“孩子们越来越让我意外了。有巢不在之后很多年，火焰都只能断断续续凭天象点燃。燧不只是想从自然拿到火焰，也想让人想天生拥有火焰的妖族一样驾驭火焰……
燧成功了，没有用天赋，点燃了火焰，后天造物拥有了近似天赋的力量。那天祝融吓了一大跳，赌输了，得乖乖来帮我教巫族开发天赋哈哈哈。
巫人血脉太杂，进阶方向太多。我骗……不是，我好心好意请了好几个大妖来当老师，也是互助互利研究他们的力量。俊那家伙，我请的时候不来，一转头就薅了我家孩子去开小灶，赢过其他人就得意得不像话，也不知道图什么。
啊，差点忘了。人越来越多，部落里把大荒的不同力量分成了不同等级。农想办法种起了植物，可能是因为吃的好了，有人第一次进阶了。他们琢磨着各种力量，告诉我，有一天应该能进阶成神。第一个进阶的农，也许是第一个。神农部，听起来不错吧？”
说着，农兴冲冲跑回来分享新美食，“呼呼，女娲大巫，大巫叫我？这个煮熟了好好吃！钟山之龙，我可以带一点回部落吗？啊你也不知道它是怎么生长的啊……山怎么变成两个了？不不，肯定不是有毒，我试过了，只是没煮熟！”
终有些想笑，却想不起来笑该怎么做。
最后终也没吃到据说特别美味的有毒物。
农留下了精挑细选的植物，据说要试试在缓慢时间里生长出来，会不会更好吃。
农很会描述植物的特点，终感觉自己也许在什么时间见到过它们。随着描述，她仿佛并不是置身黑暗，眼前出现了一个又一个翠绿或金黄的生机勃勃美味植物。
随着巫人越来越多，足迹也踏出了最初的山洞和树林，渐渐走过大荒四处。
终又一次苏醒，听到了哭声和遥远的震荡轰鸣，似乎世界变得一片混乱。
娲坐在山上，无奈地叹息，“抱歉，终，让孩子们来你这里歇一会，吵醒你了？”
“怎……”终茫然地问。
简洁的沟通在漫长的时光里成了习惯，娲听懂了问题，“帝俊那家伙太霸道了，统一了大荒还不够，要以不同的力量区分高低贵贱。啊，不对，祂觉得祂是在保护所有种族。祂会管理一切，强者抵抗危险。弱者捡些漏下来的肉，将一切上交给强者，做奴仆活着就够了。”
娲很生气，“千不该万不该，祂都不该让十日当空威胁反抗者！”
她沉默了很久，又叹了口气，“唉……为什么世界上总是有争斗呢？也许我也老了，如果我没有沉睡，这一战可能不会发生吧？孩子们打痛了十日，出现了登神者，这很好。
但很多孩子们不在了，我只来得及护住一部分人。一部分孩子决定跟其他大妖离开，很多朋友也离开了。最早认识的几个山灵都不在了，钟山啊，只有你依然在这里。”
娲走的时候，想起来一件事：“对了，还记得农划分的等级吗？如果你能动一动，就起来试试吧，你说不定也能创造几个传说登神呢。我可能很久不能来看你了，我想试试，做出一个汇聚所有血脉的进阶方法，融入血脉中，让巫人变得更强。”
娲这次离开，确实很久没有再来。
终听到过很多神农部或去了其他地方的巫人来爬山，也听到过许多妖神、大妖好奇地来尝试钟山的特殊环境。
上古有大椿者，以八千岁为春，八千岁为秋。
钟山的存在仿佛永恒，千万年的时间不过一次春秋，刚刚苏醒时一个眨眼，已经近万年。
钟山是个很好的倾听者，除了反应很慢、几乎没有回应外，都很好。
终最喜欢神农部的巫人到来，他们和娲很像，不管多小的小事，就好像能找到让人开心、值得分享的奇妙视角。
也许依然吃的不如其他部落，狩猎不如其他种族厉害，但他们依然在认真生活。
他们会描述大荒的奇花异草，会说惊险的狩猎，会吸溜着在旁边讲述新食物有多好吃，会开心地带来新丰收的黎和其他植物，告诉她又一年过去，提起曾登上钟山的人后来发生了什么。
就好像……过去每一个曾登上钟山的巫人又一次回来。
终苏醒的间隙越来越短，回应聊天的次数，反而越来越少了。
大妖们发现了钟山周围的时间变幻越来越弱，他们说，她可能快死了。她可能要像之前的许多山灵一样，在大荒无穷无尽的神秘中苏醒，又无声无息归于沉寂。
也许
他们说得对。
终只是有些疑惑：寒来暑往的冷热交替感知越来越明显，原来是快死了吗？
渐渐的，登上钟山时，几乎没有人再试图得到钟山的回应了，来钟山的人也越来越少。
钟山黑黢黢的，怪石嶙峋，深渊不见底。山上不像大荒其他山一样风景秀美、奇花异草，除了奇异的时间变化和山灵，并没有什么特殊。也只有女娲能从中看出“漂亮的龙”了。
第一次看到光的时候，终很高兴，但没有等到朋友到来，也没了说起的心情。
终模糊看到明亮的光团从上方飞过，像井底之蛙只能看到一小片天空，一会暗一会亮，从模糊渐渐变得清晰，但似乎没有听说的好看。她无聊地闭上了眼睛。
“钟山——钟山之龙！你在深渊里吗？大家说你活了好多万年，你多少岁了啊？你年纪那么大，见过神农氏吗？你应该也见过巫妖大战吧？山灵真的不吃东西吗？叩叩，叩叩！刚刚说了青丘，你不感兴趣吗？那我拿收集的北海故事跟你换可以不可以……”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多了一道满怀好奇的声音围绕在终耳边。
年轻的巫人一次又一次上来，比年轻时的娲还话痨，活像十万个为什么成精。
终默默听了一段时间，纠正了自己的判断：
不是十万个为什么，这个巫人，像是想做百科全书。什么都想知道，也很愿意分享自己知道的事。
“——啊！”两声惊叫叠加，扑通摔倒声回荡了很远。
终睁开了眼睛。
上方一小片天空外，巫人少年清骨秀眉，黑发碧眼，比前几次睁眼看到的奇形怪状生物好看得多，还莫名有些眼熟。
他摔倒了也不显得狼狈，向边缘伸出手，“夸父你怎么偷偷躲在这里哭？我还以为钟山出现山鬼了！”
夸父？
终下意识看了一圈，没看到有老人。
少年拉住躲在阴影里的巫人，蹲起来像小山一样的大个子，转过来却是个稚气未脱的孩子。孩子哭得满脸花，“呜呜……泽，你也觉得我不像神农后裔吗？”
夸父？泽？
……好熟悉的名字。但终怎么也想不起来。
泽摇摇头，“不是这样的。我知道的神农，和你的体型很像的，你是最像神农的后裔啊。”
夸父瞬间哭得更大声了，“哇——呜呜，我知道，大家都说长辈们都是英雄，都很厉害。我只会吃吃喝喝听你讲故事，学狩猎种植都学得很慢，不敢跟游一起出去，甚至不敢和轩辕氏打架，是白长这么大个子的废物……我什么都不会，根本不配做神农后裔呜呜呜……”
终慢吞吞打断他们，“农也喜欢吃。”
泽的眼睛一下子亮起来，“钟山之龙！”
绿眼睛被灿烂阳光照亮，明朗又漂亮，像是春天第一片嫩芽，草原第一根青草，生机勃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