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椋问得随意, 完全不顾自己丢下了什么。
孙捡恩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筷子都把碗里的火锅魔芋戳碎了。
问问题的人还有心情笑,一边看手机上的短视频。
也不怪孙捡恩一开始加她微信判断错误。
卢椋就是什么都凑热闹, 上网也什么都看。
分享的音乐不管大俗大雅,戳中她瞬间的喜好就算好听。
“现在不想了。”
孙捡恩吃不下碗里的魔芋,丢下一句离开了厨房, 像是身上着火。
她不给卢椋任何反驳的机会,关上了厨房的移门。
厨房陡然安静下来, 短视频的声音压不过滚开的火锅。
肥牛卷彻底熟了,卢椋这才卸下装出来的轻松, 点开手机百无聊赖地在通讯录找了一圈。
没地方说。
大半夜地找蓝迁诉苦也没意思, 人家小情侣热炕头。
找崔蔓倒是可能秒接, 但崔蔓这些年当朋友的感情顾问够痛苦了, 卢椋没必要麻烦她。
卢师傅的微信通讯录好友很多,分组在朋友里的没有几个。
不找非单身人士诉苦,单身人士各自单得精彩。
她机械重复了几个动作, 还是放下手机继续吃饭了。
孙捡恩脸上持续高热,关上厨房门去洗手间狠狠刷了牙。
回屋之前她不忘看了眼厨房,海棠花的玻璃纹照不出卢椋清澈的身影, 侧影朦胧,似乎吃得不亦乐乎。
再情绪淡淡的人也感受到了煎熬。
她像是被无法掌控感情绑架, 躺上床一鼓作气回了安璐的消息。
“我可以和你合作。”
安璐还想听后续, 没想到孙捡恩回了一句驴唇不对马嘴的话, 猜测她和卢师傅不欢而散, 只好顺着话题聊到录视频和直播。
第二天卢椋照常去厂里, 离开之前敲了敲孙捡恩的房门,没有动静。
她给孙捡恩发了消息, 把早餐留好,路上给蓝迁打了电话,问她有没有空。
蓝迁的化肥店之前生意不错。
网购火热后急转直下,化肥店改成了农资超市,除了化肥还有一些农产品。
她没有卢椋那么大产业,偶尔做做兼职,日子也过得下去。
“有空啊,又让我带孩子呢么。”
“你不是经常要上山或者进大棚吗?带上孙捡恩。”
卢椋不太放心孙捡恩一个人待着,虽然在合墓做出来之前孙捡恩不会有其他想法,她还是要以防万一。
蓝迁:“这你都知道?”
她正好和甘澜澜吃完早餐送对方去单位,“我正要去你昨天去过的村子。”
卢椋:“那正好,甘澜澜不是找到孙捡恩妈妈的墓地了吗,也在那个村子,一起去吧。”
她知道蓝迁的性格,“我会付费的。”
后面几个字欲盖弥彰,蓝迁意味不名地笑了两声,“你心里有鬼吧?为什么不自己去。”
“你寺庙的单子都做完了,按照习惯能休息两三天呢么。”
卢椋:“没办法啊,最近生意好,网上还有人下单呢。”
蓝迁知道她没事直播,这年头养一头牛都能涨粉几万,老头老太太们蠢蠢欲动的也不少。
“那我要加钱。”
做生意的德性都差不多,卢椋笑了,“好啊,车也借你开。”
“真的?”
蓝迁差点破音,“我可以吗?”
卢椋:“可以啊,你给澜澜买的车也不好上山路吧。”
蓝迁:“谢谢大老板!”
半个小时后,蓝迁就来卢椋厂里开车了。
卢椋笑着送她走,蓝迁坐在驾驶座看向站在外边的女人,眼神揶揄,“没有别的任务吗?”
卢师傅摇头,“孙捡恩的性格你应该有数了吧,我怕她想不开。”
她也不避讳,蓝迁还记得那晚孙捡恩黯然的模样,忍不住说:“我看你对她挺有那个意思,要不要试试?”
她知道卢椋的择偶观,“别和我说什么从一而终,不要沉没成本太高的啊。”
一起长大的太清楚这些都是借口,卢椋拒绝人就是这么假装现实。
如果她真的喜欢,是个乞丐她都能当成宝。
就像她固执要做石雕。
有热爱的人就是有原生魅力的,想要什么也会得到什么。
蓝迁虽然不后悔安于现状,偶尔羡慕卢椋拥有热爱到能干一辈子的事。
卢椋:“她会走的。”
她抱着手臂,染着石灰的工作服遮掩不住她天然深邃而显得情深的眼睛。
上学的时候蓝迁就艳羡这种看狗都感情满满的眼睛,也可怜暗恋卢椋的女同学,这和喜欢一块石头有什么区别。
这种人的本质是自恋,觉得自己值得更好的,不渣的原因是她不松口,不谈就难以和渣挂钩了。
蓝迁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没用。
虽然她懂卢椋的顾虑,但感情不是顾虑就可以全然理智的。
觉得自己可以面面俱到,或许那还没到爱的程度。
她经历过,没有后悔。
却也害怕别人经历,对卢椋这种理智派来说,被情绪左右堪比业火滔天,会反噬一辈子。
如果对方临阵脱逃,恐怕也会被烧成灰烬。
*
孙捡恩和安璐探讨到怎么做视频到半夜,大部分时间还是安璐在说。
她没什么网感,从小到大也没缺过钱,更不会对别人发财咬牙切齿。
不明白安璐一点也不差钱,怎么看同学做账号做得风生水起就彻夜难眠。
安璐说你最好不要懂。
后续补充一句:算了,你永远不会懂的。
她很清楚同学们羡慕或者嫉妒孙捡恩什么。
孙捡恩似乎天生情绪迟钝,也拥有超强的舞蹈天赋和过硬的身体素质。
如果人也分寒性和热性,孙捡恩也是寒凉的。
这也是魔芋的特质,原料有毒,加工过后不佐料,只有饱腹感还不好消化。
她的竞争者数年追逐,都难以把她拉下冠军的宝座。
喻沐每次见到孙捡恩都像炮仗也不无道理。
清楚自己的上限后,发现天赋高的人没有上限,总结的理由还不够努力,只会让努力过还失败的人更崩溃。
到后半夜孙捡恩已经不知道安璐在说什么了。
微信视频显示她们通话了将近四个小时。
还是蓝迁的电话叫醒了孙捡恩,她迷迷糊糊喂了一声,略微熟悉的粗嗓音化肥店老板问:“小恩,睡醒了吗?”
快十点了。
“还没有起,怎么了?”
孙捡恩的声音带着明显的困顿,听起来乖乖的,完全想不到她长得这么高冷。
蓝迁:“带你去你妈妈的村子逛逛,去吗?”
孙捡恩:“卢椋说的吗?”
她看了眼时间,卢椋肯定不在家了。
在寺庙里忙活成这样,今天卢椋一口气补发了好几个视频,像是广告。
“是啊,”蓝迁也不瞒着她,“我女朋友不是找到你妈妈的墓地了吗?卢椋说让我带你先去看看。”
“你知道的,她是大忙人。”
孙捡恩:“我知道。”
她平静得听不出生气与否,蓝迁心想卢椋到底在犹豫什么。
这么大岁数了严防死守有什么用,“那我现在来接你,还是等一会?”
孙捡恩熬夜过后昏昏沉沉,“等……二十分钟吧。”
她对于未来没有准确的规划,反正人到最后只有一个归宿。
李栖人死后她的人生彻底恢复自由,状态更接近高考疯玩后不知所措的那类人。
蓝迁嗯了一声,挂了电话。
孙捡恩这才看到卢椋的消息。
她换完衣服打开房门,餐桌上放着的早餐早就凉了。
卢椋知道她喜欢醋泡豆,似乎去奶奶那拿了一瓶专门给她吃。
给孙捡恩买的早饭也是鸡蛋牛奶,吐司似乎烤过。
水果也在桌上。
手机的留言在孙捡恩看来冷冷淡淡——
早餐放在桌上了,冷了的话热了吃。
多少垫垫肚子。
孙捡恩没有回复。
她的状态是蓝迁传达给卢椋的。
卢椋今天开始要做一组石雕门柱。
如果是盘龙柱还可以开模,开户指定了要手工,图案非传统,是为了新中式新居专门定制的。
图样是客户家里的小猫,图纸刚过,卢椋今天至少要凿出个外形。
做老板唯一的好处就是自己有自己的厂棚。
她习惯了一个人在厂子里待着,干活的时候也用不上耳机,心流状态是她非常迷恋的沉浸式感官。
她忙到过了午饭点才看到蓝迁的消息。
将近三个小时前蓝迁接到了孙捡恩,开着她的车去了村子。
还有几张下车的偷拍。
村口老树,穿得很宁静的孙捡恩。
远处的炊烟飘远,孙捡恩和树下的一只狗对视。
蓝迁配文:美女和狗。
卢椋莫名笑了好半天,她回了个表情。
蓝迁在村里打听公墓,知道那边车开不过去,和孙捡恩说:“早知道再拉一辆电动车了。”
孙捡恩:“要走很久吗?”
蓝迁刚才晒太阳的老太太问了路,起码也要走一公里。
她说不出具体的:“大概要走二十分钟。”
孙捡恩哦了一声,自顾自往前。
她知道这一切都是卢椋授意的,也认得出蓝迁开的车是卢椋的,眼神扫过停在不远处的车。
不知怎么的,想到昨天卢椋那句你就这么想亲我。
迟钝的不高兴入侵,孙捡恩当着蓝迁的面踹了一块石头,看呆了小老板。
蓝迁又给卢椋发:你不会和捡恩妹妹发生了会打码的事情吧?
卢椋刚热了奶奶送来很久的饭,今天是山药排骨,点缀的参片令她苦恼,瞥见这句话又皱起眉头。
她问:孙捡恩怎么了?
蓝迁:她居然踢石头!!
卢椋:……
这是什么很奇怪的事吗?
蓝迁又发:石头代表你,她想踢你,卢椋你……
卢椋:没有。
她只不过是回避了孙捡恩忽然起的歹念。
要是真亲了她绝对会没完的。
孙捡恩是南下的一只孤雁,她是在这里安家的本地鸟雀。
卢椋不想迁徙,也不喜欢宛如露水的感情。
不沾染是最好的。
蓝迁似乎厌烦打字,发语音给她说:“这村子开不进去啊,你车太大了。”
卢椋去过这个村子几次,之前还吃过流水席,知道车都停在晒谷场。
她也知道这个村子还有外地人投资做民宿,说:“我给你开两间房,你让甘澜澜下班也来这边住吧,今天不是周五吗?”
她的算盘啪啪响,蓝迁更觉得她有鬼,“我怎么觉得你在躲着你的客户妹妹。”
蓝迁慢吞吞地走在孙捡恩后面,外地人走得毫不犹豫,活像她是带路的。
她问卢椋:“你俩不会摊牌了吧?”
“这么迅速,一见钟情啊?”
也不知道卢椋回的那一句,她嗯了一声。
蓝迁骂了好几句脏话,“所以呢?牵扯到感情这生意就不好做了,你要退单吗?”
卢椋没想过退单,她知道按照孙捡恩的单纯,很容易被骗。
扬草本地做墓碑的深浅她很清楚。
只有她一个女的做石雕,老师傅哪里会干这种一条路,也不合适。
她也怕有人居心叵测。
不过她自己也没清白到哪里去。
卢椋:“不退。”
“接都接了,有始有终,还是要给她好好做掉的。”
也不知道蓝迁在想什么,怪笑了两声,“那你好好做呗,卢师傅。”
卢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