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大山一路走得雄赳赳, 迈着步子挺着胸膛,简直像一只斗志昂扬的斗鸡。
而此时的夏棠家,则一派的安静祥和。
夏棠的饭菜做的好, 陈敏芝的米酒带的也不错。
几个人吃的开心喝得尽兴, 将满桌子的酒菜吃的一干二净。
陈敏芝喝了点酒,嘴里头的话就更多。
她看着身旁一直没说话的陈敏云, 双眼又是感慨又是酸涩。
特别是,当他看到她慢慢的、悄悄的开始吃夏棠做的饭菜之后。
等陈敏云吃过了, 自己去小院儿找个地方坐着。
陈敏芝将酒盅里最后一口酒喝干净,长长的叹气,仿佛要将心口里的闷气全都呼出来:
“夏棠, 要不说, 今天真是多谢你了。”
她看着夏棠不解的神情, 面色有些动容:
“要不是你, 敏云恐怕连走出家门的勇气都没有。”
“就说今天,还是我跟她说,要来特地谢谢你,她才出来的。”
她看了看乖乖坐在小凳上的陈敏云,头转回来,又忍不住的叹气:
“其实,我也知道, 敏云这样, 哪里做的了工作。但是当姐姐的, 总是希望她能好一点儿, 再好一点儿。甚至想着,某一天一觉醒来,她变成了个正常人, 就更好了。”
她心里头也是忍不住的发酸。
自从陈敏云出事之后,照顾她,变成了她这个做姐姐的责任。
自那之后,无论她工作、结婚、生孩子,都始终把陈敏云放在身边。
身边带着个这么病歪歪的妹子,婆家人肯定会说道。
也有人劝她,让她把陈敏云给嫁出去。
嫁了汉子生了娃儿,或许这病就好了。
可是每一次有人说的时候,陈敏芝都毫不留情的啐了回去。
她也是女人,深知道结婚这件事,就像是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在沼泽里。
而让陈敏云这样的女娃嫁人,无异于一脚把她踹下崖子。
她说什么,都不能亲自把妹妹送进火坑。
可是,这么多年来,照顾陈敏云,对于陈敏芝来说,也是难言的负担。
特别是近几年,婆婆的意见越来越大,已经当面放过话,要将陈敏云赶出去了。
陈敏芝夫妻感情不错,但也经不起这样的折腾。
所以,她才想着,给妹妹找个工作。
而夏棠突然要换工,这对于她来说,简直是最完美的选择。
妹妹能够在她的眼皮子底下上工,相比于把她丢到完全陌生的环境,到底要好多了。
陈敏芝的表情十分复杂。
夏棠并不能十分明白,却也能感受到她的良苦用心。
照顾一个病人,不容易。
能够帮这个病人走出一条新的路,更是难上加难。
陈敏芝能帮妹妹做到这样,已经是实属不易了。
心里头正想着,她听到陈敏芝又叫了一声她的名字:
“夏棠,你知道不,除了我和娘做的,敏云从来不吃别人煮的饭。”
“这还是头一次,我看到她能吃你煮的饭菜。”
夏棠不由得笑了:
“是吗?那以后等我的小吃馆开业了,敏云常来吃,我免费。”
“那肯定不行,要给钱的。”
陈敏芝也笑了。
顾岩也笑着说:
“肯定要给钱,还得来帮工,白干活不拿工钱。”
“那有什么问题。顾科长打头,我肯定双手双脚支持!”
几个人全都笑了。
轻松的说笑声突然被外头突如其来的叫嚷声给打断。
“夏棠!夏棠你是不是在里头!”
“夏棠你给我出来!”
话音刚落,门突然被推得洞开。
夏大山从外头闯了进来。
夏大山原先也不知道夏棠的屋子究竟是在哪里。
他按照那些人说的,找到了那条商业街。
但是那条商业街一个开门的都没有,一看里头都是毛坯房,哪个都不像是能办新屋入伙的。
像无头苍蝇一样的找了大半天,他才将视线落到了对面。
那边的房子比较小,一样的都没开门。
但是有一家的门口,却散落着不少鞭炮烧剩下的红纸和着剩下的鞭炮。
夏大山愣了片刻,瞬间更是生气。
好么。
他们一家,连房子都快没了!
可是夏棠,居然还有心思在这里点鞭炮!
他气急败坏,一脚下去,势大力沉。
开门一看,也没注意围在桌子旁的还有谁,冲着夏棠便过来了。
夏棠没想到夏大山居然过了来。
她绷住脸站起来,秦越和她一起,站在了她身后。
夏大山看了,嘴巴简直要撇到耳朵后去,声音阴阳怪气的:
“几天没见,你真是能耐见长啊!把男人都勾搭到家里头来了!”
“夏棠,你干出这么伤风败俗的事儿,真是丢光了夏家的脸!”
“夏棠干什么了?”
没等夏棠站出来,秦越已经挡在了她面前。
他走到了夏大山前头,比夏大山高了半个头的高个子就那样杵着,眉心紧促。
高高的眉骨耸起,沉下脸时,比平时平添了一股肃杀。
夏大山不自觉的后退了一步。
反应过来时硬生生的站住,但仍旧外强中干的挺胸抬头:
“姓秦的小子……你和夏棠干出那种事儿来,就不怕回了村子,被所有人戳着脊梁骨骂吗?”
“我怕什么?”
秦越皱眉,想到夏大山之前那样对待夏棠,心里头的火气更盛,
“你一个做大伯的,拿着她爸妈的钱不干人事儿,你都不怕,我和夏棠正经交往的男女关系,有什么可怕的!”
“你!你!你!”
夏大山气语无伦次,
“你们这样伤风败俗,还要把我这个做大伯的赶出家门,在那个时候,是要被捆麻绳游街的!”
“哟,夏大哥,你难道还不知道,时代变了吗?”
陈敏芝忍不住嘲讽,
“人家小对象正经交往,倒是你这样亏待侄女的,在那个年代,也捞不着好吧!”
“至于那房子,是你的吗就又唱又跳的?”
夏大山被几个人挤兑得脸红脖子粗,当场就不管不顾的要上去抽夏棠。
可秦越心里早憋着一股气,一把将他拦下来。
手拿住他的双臂,随便一送,夏大山便趔趄着一屁股坐在了大门处,整个人瞬间张到了门后头。
夏大山跌得不轻,又气的急了,当场便大喊大叫:
“夏棠!你个亏心的白眼狼!”
“你拿了我的钱还收了我的院子!你丧良心你!”
“你以为靠个秦越就能对付我是吧!我告诉你,等秦越不在的,看我怎么收拾你!”
“老夏,你这是要怎么收拾她?”
这时,门里头突然传来了一个沉稳的声音。
夏大山目瞪口呆,眼睁睁的看着顾岩和其他人一起,走了出来。
他认识这个人事科科长啊……
之前夏冬提前来厂子给他接班,就是顾岩网开一面才办下来的!
他……他怎么也会在……
顾岩皱着眉,脸色也是阴沉不已:
“之前我体恤你三个孩子压力大,还主动提出照顾厂里的遗属,这才让夏冬提前接你的班儿。可我却没想到,你是怎么对待夏大有的孩子的!”
“我……不是……顾科长……”
“夏大山,你太让我失望了!”
顾岩严肃的摇头:
“看到你这样的品行和表现,厂里是该考虑你和夏冬的工作问题了。”
这句一出,夏大山简直从头凉到了脚底板。
他是在厂里的照顾下,提前让夏冬进来接的班。
这样一来,夏冬提前有了工作,他也不用提前退休,两全其美。
可是,按照厂里正常的政策,应该是进一出一的。
如果真的按照厂里的政策,那他岂不是要提前退休!
可是,退休金和正式工资中间差了有20块啊!
这么多钱,他上哪找补去!
夏大山这时候才是深深的体会到,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他怎么都没想到,明明是过来和夏棠说房子的事儿的,怎么如今,连工作都要丢了!
他狼狈的挣扎起来,看着面前都沉着脸的几个人。
眼神咕噜噜转了半天,最后才锁定在了夏棠身上。
夏大山向着夏棠走去,秦越却挡在面前。
他只好苦着脸对夏棠说:
“小棠,你跟……科长说说……这都是误会啊……我这不也是……为了你好吗?”
“我就是一时担心才……说错话……你跟科长说说……啊!”
夏大山满脸着急,夏棠却声音冷淡,连个表情都不愿意给:
“你们家的事儿,我可管不着。”
“你怎么管不着呢!你可是咱们夏家的闺女啊!”
夏大山急的不行,气也气得不行,但偏偏对眼前的夏棠又不敢怎么样。
他咬咬牙,居然一把就要跪在夏棠的面前:
“夏棠,我求求你,你可不能不管这个事儿啊!”
“哎!你干嘛啊!”
几个人都吓了一跳,七手八脚的将他给搀扶了起来。
不是因为他的这个行为,主要是他这个脸皮,也太厚了。
动不动的说跪就跪,这阵势,一般人还真没见识过。
顾科长看了看夏棠,沉吟了片刻,对夏大山说:
“那我问你,以后,你还会不会找夏棠麻烦?”
夏大山垂头丧气的说:
“不……不找了。”
“那房子的事儿?”
“我们……这几日就……搬走。”
说话的时候,他双眼无神的看向前方。
“但是,厂里也要看你和夏冬的表现,给你们一年的考察期,如果不符合工作要求,我们也会考虑将工作收回。”
顾岩严肃的说,
“至于你们家和夏棠的事情,虽然是你的私事,但是如果让厂子里再知道你找烈属遗孤的麻烦,我们也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我……我知道。”
说到最后,夏大山整个人仿佛被掀掉了一层皮,冷汗淋漓,又像是在冰水里被浸泡过。
“那行,夏棠,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顾岩最后,又对着夏棠问道。
夏棠看着此时的夏大山,他就像个丧家犬一样,再也没有平日里跋扈暴躁的样子。
她看着这样的大伯,抿了抿唇:
“以前的事儿怎么样,我也不愿意和你计较了。以后的事儿,我只希望,和你再没有任何关系。”
“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
她看着将头几乎低到地底下的夏大山,心里头是从未有过的轻松。
声音间像是终于卸下了剩下的负担:
“你走吧。”
第22章 22 陈敏云
一个周末过得格外的快。
等夏棠再上工的时候, 就听到工友说,夏大山一家已经从小院儿里搬走了。
“夏棠,他家搬走的事儿你知道吗?”
“我可听说, 昨天就搬了, 搬回原来那个小房子里头,还听说那个夏露露和她妈哭来着。”
“诶, 夏棠,你真的让厂子把房子给收回去了吗?那么好的房子……”
工友们好奇的问话充斥着夏棠的耳朵。
不过, 任由她们怎么问,夏棠回答的永远很简单。
她不愿意让旁人过多关注她的生活,况且, 她很快也要走了。
换工的手续办的差不多了, 等过了这个星期, 她大抵就不用来了。
要说忐忑, 也是有的。
但是夏棠觉得,她已经做好了迎接新生活的准备。
只要心放正了,那么不管刮风,还是下雨,总会迎来艳阳天。
工作要换了,夏棠也开始了小吃店的筹备过程中。
她这几日,一放工就和秦越一起, 去后街溜达。
打发时间是一部分, 更重要的是取经, 选择自己开店后主要经营的品类。
不得不说, 后街的小吃是真多。
有汤水鲜甜的小混沌、鲜甜的让人连汤汁都喝得干净;
炭火烤制的烧饵块,各种调料放在上面,是外地吃不到的美味;
热腾腾的小锅米线, 一锅一个的小米线,汤汁浓稠回味无穷;
还有香甜美味的鲜花饼和栗子饼……
各式各样的小吃应有尽有,让人目不暇接。
种类多了,也难免让人选择困难。
一连几天,两个人在后街转得头都晕,却始终没有将品类确定下来。
“你说,我做哪种比较好啊?”
夏棠也不是没尝试问过秦越的意见。
“什么都好,我觉得都好吃。”
秦越的答案也让她无语。
但是转念一想,这“我觉得都好吃”的答案,也未尝不是秦越的真心话。
因为秦越,他是真不挑食。
平心而论,找这样一个自己做什么都夸好的伴侣,情绪价值倒是给得足足的。
但是想要从他嘴里问点建设性的意见,那就是白费力气了。
夏棠很快明白了这个道理,也不在秦越身上瞎费劲了。
自己的生意,还得自己想办法。
索性秦越也有个好处。
他什么都能吃,她在后街试吃时剩下的,递给他,他全都能吃完。
*
时间在瞎逛中过得也很快。
转眼间,夏棠在药材厂里的工作也就剩下两三天了。
她这一日去人事科办了手续。
回来时没看到陈敏芝,隔壁车床的胡梅花倒是凑过来问了:
“夏棠,我姑姑之前说,你要卖你的工位,是不是真的啊?”
“嗯。”
夏棠忙着手里头的活计,没有抬头的说,
“怎么了?你要帮谁打听?”
胡梅花摇摇头。
她停顿了片刻,又忍不住的问:
“在咱们厂不是好好的?你为啥要走啊?因为你那个对象?”
她这个问题,憋在心里头好久了。
要知道,现如今在城里能有个正经工作,那已经是件很牛的事情。
她是塞钱进厂的,进来之后,她妈原本在亲戚面前弯着的背脊头一次挺了起来。
过年去亲戚家串门说话,都有底气多了。
她是实在想不通,夏棠究竟是为了什么,才能不要这铁饭碗。
难道,她的关系,能转到机械厂?
可是她那个对象,不就是个普通的修理工吗?
想到夏棠那长相周正、个子又高的小对象,胡梅花心里头有点羡慕。
但是下一秒,又忍不住的想,
也就是个修理工。
还……还不如她上一个找的那个……那个老师……
夏棠没想到胡梅花能发散到那个程度,只一心一意的说:
“不是为了我那个对象。是为了我自己。”
“啥?”
胡梅花不明白,
“你有个好工作,不就是最好的了吗?啥叫为了你自己啊?”
夏棠笑了笑。
她忙完手里头的这点儿活,双手相互拍了拍,又拍了拍胡梅花的肩膀。
到头来也没有继续说话。
她知道,有些内容,和胡梅花说也说不清。
况且,胡梅花说的也对。
在药材厂安安稳稳的一辈子,对大部分人来说,也是很好的一件事儿。
上辈子虽然不少厂子倒闭、改制,但是药材厂始终还留着。
里头的员工,包括陈敏芝和胡梅花,也都能安安稳稳的过上一辈子。
平安喜乐,原本就是难得的好事。
只是重活一世的自己,喜欢折腾罢了。
下午的时间过得也很快。
放工铃打了之后,夏棠很快的收拾好了面前的东西,走出门口,那个个子高的小对象已经在门口站着了。
胡梅花看着两个人亲密的身影走出车间,自己也慢吞吞的往出走。
她家不在药材厂里,而是在隔壁被服厂的家属院。
他爸妈都是被服厂的老员工。
只是这几年被服厂效益不好,好多年不进工人了。
所以只能花钱在药材厂给她进了个工位。
她慢吞吞的走回了家,心里寻思要将这件事给她妈说道说道。
可是,刚到门口,就听到里头传来一阵的欢声笑语。
又……来相亲了。
胡梅花心里头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烦躁。
相亲这件事,一开始还让人抱有期待。
可相得多了,却只剩下了等待被挑拣的压力和无名的焦灼。
她知道自己长得不算好看,个头又偏矮,家庭条件也只是一般。
但即使这样,把自己像是瓜果蔬菜一样放到案板上,任由人挑拣评估的感觉,也并不好受。
人……就非得这样,才能够结婚吗?
就不能……
在这一瞬间,胡梅花甚至想到了夏棠。
她突然觉得,相比于按部就班的自己,夏棠虽然失去了工作,但却似乎活得更加洒脱。
好好的工作说换就换了,还有虽然工作不好却好看的对象……
她……也会这样焦躁吗?
她不知道,却知道自己,得硬着头皮打开那扇门。
胡梅花用力的鼓起一股气,慢慢的推开了门。
“爸,妈,我回来了。”
她一鼓作气的说,刚要像以前那样,对着还不认识的相亲对象挤出一个笑容,可看到一屋子的人,却愣在了当场。
胡母看着自己闺女愣在门口,连忙站起来拉她:
“你这丫头,怎么不进来呀?”
“还不给你二姨打招呼。这个是你二姨她们单位的小伙子,长的好,工作也不错,是大学老师嘞……”
“认识一下,他叫……”
“谢……明辉?”
胡梅花愣愣的看着眼前的青年,难以置信的说了出来。
*
过了立秋,云城的秋一天比一天凉。
要是遇到一场秋雨,更是断崖式的降温。
在药材厂的最后一天,夏棠迎来了陈敏云的同时,也迎来了今年的第一场寒。
她坐在工位上“阿嚏”了两三声,才不好意思的止住:
“对不住啊,我衣服穿的不太多。”
陈敏云低着头,下巴微不可闻的点了点。
夏棠对着她笑,心里却又忍不住叹气。
虽然陈敏芝给她妹妹买工位的事情,肯定是对眼前的姑娘好。
但是她想要真正的适应下来,也还需要很长的一段时间啊。
想到这里,夏棠对陈敏云的同情心更盛,对于手头的工作,讲的也更细致。
其实她的工作并不难,就是将从下面收上来的各种野生药材进行粗拣,然后放到一旁的篮子里。
这对于一般的工人并不难,也没有太多的合作协调,所以,陈敏芝才敢帮她妹妹买这个工位。
夏棠教了一上午,陈敏云不怎么说话,但她也能够感觉到,她在认真的听着。
既然愿意听,那怎么都算是个好事情。
今天是周五,陈敏芝作为小组长去开会去了。
眼见着到了中午吃饭的时间,夏棠站起身来,伸了伸有些僵硬的腰和背,转头问陈敏云:
“要吃饭了,你姐不在,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
她原本没想到陈敏云能给她回答,可没想到,对面的姑娘轻轻的抬了抬头,小声的说了一句:
“好。”
好啊,那挺好。
夏棠笑了笑,拿起剩下不多的饭票,领着陈敏云往食堂走去。
最后一天了,厂子里认识的人,很多也都知道了夏棠要走。
大部分人都挺诧异,但也没有说什么。
小部分人,已经不和夏棠说话了。
夏棠倒是觉得没啥。
反正工友么,只有有工作的时候才叫工友。
她明天就是闲云野鹤了,这些人不搭理她,那也是正常不过的事儿。
一路上,夏棠给陈敏云介绍着厂子里的各种建筑、车间和职能部门。
陈敏云没说话,但她就是觉得,她在认真的听。
或许,姐姐的难处和希望,她也都看在眼里,所以也在尽自己所能的在适应吧。
药材厂的食堂选择并不算多。
夏棠估摸着陈敏云的口味,买了白米饭和焦豆腐,自己则买了杂合粥,就着馒头一起吃。
打完之后,她领着陈敏云,又走到了空闲的座位。
哪知道,刚刚坐到那里,便听到旁边的声音说:
“梅花,你可真是厉害了!我可听说,那谢明辉可是云大有名的笔杆子!他们领导,都喜欢他的很哪!”
随后,另外一个声音惊讶的问:
“可是,我记得谢明辉之前不是和夏棠吗?”
夏棠别过头一看。
却见到不远处的桌子上,几个姑娘的头凑得紧紧的,正在眉飞色舞的说着话。
而在最中间的那个人,赫然便是胡梅花。
她心里头想着刚刚的话,不由得哭笑不得:
怪不得早上看到胡梅花的时候,她对自己的表情很怪异。
原来是在这里等着呢!
第23章 23 菊花米线
知道来龙去脉的夏棠, 只觉得有些好笑。
但是一想到谢明辉那个人,心里也不免替胡梅花有些担心。
她知道胡梅花这个人虽然有时候话直接了写,但心眼儿并不多。
这样的人, 找上谢明辉那样的, 绝对讨不到好果子吃。
可是,她和胡梅花关系也只是一般, 就算自己想说些什么,那也得对方相信才行。
不过, 话说回来,那个谢明辉前段日子不是和另外一个姑娘逛早市“体验生活”吗?
怎么如今又相上胡梅花了?
另外一头,胡梅花也注意到, 夏棠领着陈敏芝的妹妹坐在了她们旁边。
她面皮薄, 看到之后, 便用胳膊杵了杵身边的许艳。
可是, 许艳那个大嘴巴的哪里肯停,见到夏棠就在她们不远的地方,说的就更欢了。
“哎,梅花,到时候你和谢明辉领了证,是不是要请我们所有人吃席啊!”
她瞟了一眼夏棠,声音中似乎都含着得意,
“之前谢明辉和某人断了之后, 我还觉得挺可惜的。现在看来, 有些人就是不惜福……”
“许艳。”
胡梅花害怕她们的话让夏棠听到, 压低了声音来警告。
可没想到一抬头,夏棠端着已经吃好的大茶缸,直直的往她们这里走了过来!
吓!吓人……
胡梅花连忙将头埋了下去。
下一秒, 她听到了夏棠清冽的声音:
“你们这是聊什么呢?”
“我们……”
胡梅花百口莫辩,心里头第一万次埋怨起许艳来。
许艳倒是胆子大,听到夏棠的问话,还抬起头说:
“聊胡梅花的新相亲对象啊!夏棠你知道吗?她的新对象居然是谢明辉诶!”
“诶,夏棠,谢明辉是不是之前还跟你好过?我真想问问,你放着大学老师不要,要那么个修理工,你图什么啊?”
语气中的挑衅昭然若揭。
可是,夏棠却根本没看她,只是平淡的说:
“我和谢明辉没好过。”
“怎么会……你是不是嘴硬……”
夏棠打断了她。
她转过身来,对胡梅花说:
“谢明辉不是简单的人。如果我是你,不会选择和他开始。”
说完,端着盘子,领着陈敏云就走了。
“哎!你什么意思啊你……你说明白点儿……”
许艳还在那胡搅蛮缠,可是夏棠走的很快,身影转眼便消失在了大门口的拐角。
她无聊的撇撇嘴,回头对胡梅花说:
“梅花,你可别听她的。她是吃不到的葡萄就觉得酸!”
“唔……”
胡梅花胡乱的应了一声。
心里头也在想,为什么说谢明辉不简单呢?他多好啊……
*
中午的插曲并没有影响夏棠的心情。
倒是陈敏云,经历了食堂的那一幕,人似乎活泛了一些。
下午夏棠教她,她也是有问有答的,看上去似乎还想要问她一些什么。
果然人类的本质就是八卦。
夏棠心里头腹诽,却也没心思去响应别人的八卦。
最后一班岗眼见着就要到了终点。
放工铃响了,陈敏芝也回来准备接陈敏云回家。
陈敏云虽然害羞又敏感,但仍然努力的小小声向她道了一声谢。
夏棠抿着嘴笑:
“不用那么客气。你要真的想谢我,那就多来我的小吃店。”
陈敏云艰难的点头。
刚要同夏棠道别,却又听到夏棠问了她一句:
“敏云,如果你来我的小吃店,你最想要吃的是什么?”
想……吃什么?
陈敏云艰难的想着,磕绊了半天,才说:
“想吃……让人高兴的东西……”
她难以形容上一次吃到薄荷炸排骨的感觉,但那却是那么长时间里,难得让她高兴的食物。
又清爽又满足的口感,仿佛吃了一口,就能把已经支离破碎的人生,拼回去一块儿。
只有一块,也已经弥足珍贵。
“让人高兴的啊……”
夏棠的杏眼突然闪过一丝亮光:
“那我明白了,谢谢你。”
走的时候,脚步都似乎轻快了许多。
陈敏云一直注视着夏棠的身影,看着她的人影渐渐走远,变小,走到车间门口,遇到那个人的时候,还跳了一小步。
她跳的时候,陈敏云也不自觉的跟着她笑了一下。
陈敏芝收拾好了一切,过来找的时候,意外的看到了陈敏云的脸上难得的笑容。
“小云,你在想什么?”
陈敏云摇了摇头。
之前木僵的脸上,头一次出现了些许的光,像一贯阴沉的地洞里,偶然泄进来的春光。
她抬起头,看着关切她的姐姐:
“姐,我会……好好做……”
陈敏芝愣了片刻,眼窝一下子红了。
*
“你笑什么呢?”
去后街的路上,秦越奇怪的看着夏棠。
一路上,她自顾自的寻思着,时不时脸上还露出一抹笑。
看着奇怪,再看一眼……唔……还是奇怪。
但不太敢明说。
“你不懂,别问了。”
夏棠回答的倒是爽快。
她痛快的回答着,心里却因为陈敏云刚刚给她的那个简单的答案,而雀跃不已。
是啊。
食物本身,只是普通的食物而已。
真正让食物不一样的,是在某个特定的时刻,人们与不同食物相遇,而碰撞而出的火花。
是寒冬腊月,从火炕里扒拉出来的烤红薯,暖烘烘的触感足以将五脏六腑暖起来;
是深夜晚归,素手捧来的一碗鸡汤,带着药味的金黄鸡汤,给人予最熨帖的关怀;
是儿时路口小巷的一碗云吞面,是家乡永不变味的烤烧饼,是春天里第一支洋槐做成的槐花饭……
采用昂贵的食材和复杂的烹饪手段,自然能做出无与伦比的珍贵味道;
然而,朴素无常的食物,也可以通过带来感动的片刻,从而让人深深的记在心间。
食物本身,是不分贵重或普通的中性。
而食物真正的珍贵,则在于每一次品尝的瞬间,人们赋予它的深入人心的感受。
那瞬间或高兴、或熨帖、或温暖、或清凉,
遇见了,便像是在空茫渺然的人生银河,偶然碰撞出的刹那火花。
夏棠想,如果自己做的食物,能够带给食客那样的感受,那么她做出的食物,才算是真正有了意义。
她心里头这样想着,去后街的步伐都变得格外的轻松。
她甚至歪着头对秦越笑着说:
“我应该明白自己想要做的是什么了。”
秦越问:
“是什么?”
夏棠但笑不语。
他们走到后街,很快的融入进人间烟火的热闹中。
而夏棠也很快的找到了自己的答案。
她想要做菊花米线。
云城的过桥米线,以种类丰富、食材复杂闻名。
将豌豆尖、韭菜、葱丝、豆腐皮等材料,和用水烫过的米线一起,放到滚烫的汤汁烫熟,出来的米线滋味丰富,口感顺滑,是非常受欢迎的本地美食。
各种过桥米线也因为放入食材的不同,而有不同的品类。
这其中,菊花米线,是一种比较少见的类别。
秋天正是菊花盛开的季节,用金灿灿的菊花这一种相对少见的食材加入米线中,给常见的米线带来不一样的花香。
这样做出来的米线,味道香醇又清热润肺,绝对是一道难得的秋日美食。
在云城长大生活,夏棠喜欢花,更喜欢吃花。
以花作为食材,加入到各种常见的美食中,往往能够碰撞出更多不一样的火花。
也让人一吃难忘,一吃入魂。
而且,在这市场里,是没有卖菊花米线的。
这无形中的空白,更让夏棠对未来的生意充满了信心。
毕竟,人都是喜欢尝鲜的。
当然了,只经营米线难免有些单调,夏棠和秦月又在市场里转,想要定下另一种小吃品类。
而这一转,没想到,让她就遇到了意想不到的人。
谢明辉正和胡梅花在市场里逛着。
他不常来这种地方,上一次来这里,还遇到了夏棠,这让他浑身上下都不舒服。
心里头不高兴,再和蔡玉茹说话的时候难免就带着火气,最后的结果便是,两个人一言不合,一拍两散。
不过,散了也好。
那个蔡玉茹身上总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傲气,谢明辉虽然能耐着性子捧着,但实际上,他并不待见那样的人。
相比起来,他更喜欢那种轻言细语的、态度温柔的,就像是……
谢明辉没有再想下去。
他低下头,看着胡梅花。
胡梅花之前就听说,搞对象的男男女女都爱来这后街,买上点小零嘴,一逛便能逛一晚上。
可她之前的几次相亲,还没有到这个地步便散了。
这一次,终于能够和谢明辉一起来,她脸上努力的克制,心里的激动仍然从脸上显现了出来。
她甚至有些迷恋的看着谢明辉,心里想着:
他多好啊!
为啥夏棠会那么说他呢?
正想着的时候,突然听到头顶传来了谢明辉低沉有礼的声音:
“你想吃点什么吗?”
胡梅花有些腼腆的低头:
“也……没什么想吃的。要不你……”
“那就算了。”
谢明辉立马接话,
“我也不喜欢吃这种小摊贩卖的东西,不干净不卫生的。”
“我还是喜欢在家做的家常菜。”
“哦。”
胡梅花下意识的接话,心里头却不由得有些失落。
同时不自觉的想:
他说的喜欢……家常菜……
是谁做的呢?
第24章 24 棠记小吃店
两个人, 四种心思,突然撞到一块儿去,脸上的表情不可谓不丰富。
特别是谢明辉。
当他看到刚刚还想着的人, 居然又一次出现在面前时, 先是一怔,随后露出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神情。
简称, 端着。
夏棠可懒得看他端着。
重生之后,再看到谢明辉, 就像是看到一只癞蛤蟆一样的让人厌恶。
她转过身就想要往其他的地方走去,却被胡梅花叫住了。
“夏棠。”
胡梅花似乎鼓起了勇气,声音也提高了一些:
“你们……也逛街啊!”
夏棠下意识的应了一声, 看到胡梅花略略抬起来的下巴, 突然觉得有些有趣。
好家伙, 和谢明辉相亲有那么有面子吗?
就连胡梅花都忍不住在她面前现来了?
胡梅花咽了口吐沫, 又问:
“你……你今天是最后一天对吗?”
“你的小店儿,准备好了吗?”
“还没呢,还要忙些东西,下个星期差不多开张了。”
夏棠视线向下,看着胡梅花空空荡荡的双手,随后又移到了她的脸上:
“开张之后,欢迎过来, 给你抹零。”
胡梅花矜持的点点头, 看着夏棠和那个小对象转身离开, 脸上挂着莫名的笑。
她不是个坏姑娘, 但人都难免有比较的心。
她知道夏棠曾经和谢明辉谈过,虽然如今散了,但心里头也难免会计较。
更何况, 夏棠长的是出了名的漂亮,让她面对她时,难免矮了三分。
可是如今,夏棠辞了工作。
两个人身份上的差别,又很好的弥补了样貌上的缺陷。
甚至让胡梅花在面对她时,隐隐有些优越。
而在谢明辉面前,这种优越是一定要显出来的。
果然,夏棠他们走后,谢明辉低头问她:
“你刚说夏棠最后一天……是什么意思?”
胡梅花装作镇定的说:
“她前些日子把工位卖了,今天是最后一天上班。”
见到谢明辉惊讶的表情,她更略微抬起头说:
“我听旁人说,厂子原先给他们家分的那一处院子,也给收回去了。换给了夏棠一处没人要的门面房。夏棠辞了工,就是为了用那个门面房,开个小吃店呢!”
说完这句,她抬着眼睛看谢明辉,果然看到谢明辉微不可闻的抬了抬眉毛,嘴角轻轻撇了一下。
“小吃店……她也太能折腾了。”
他实在是不屑这种行为。
一想到这个人是夏棠,心里头更是由衷的鄙夷。
看到别人做生意赚钱,就以为自己也能了。
居然连工厂的工都不干了。
也不看看她自己,有这个本事吗?
“是吧,我就说么,她想的也太简单了!等她花光了卖工位的钱,看她怎么办!”
胡梅花终于找到了共同话题,连忙高兴的接话说。
“是啊。”
谢明辉低头看着胡梅花高兴的脸庞。
相比于夏棠的短视莽撞,似乎眼前的这个相貌平平的姑娘,都看起来顺眼多了。
*
一连几天的踩市场,夏棠终于确定好自己小店卖什么了。
她朝药材厂原先的木工师傅定了几个竖长的板子,上面用黄色的油漆娟秀的写着菜名。
主营小锅米线,其中最招牌的是菊花米线,还有日常的牛肉米线、鲜肉米线、酸笋韭菜花米线、肥肠米线等等。
每一份出锅的米线都用小小的铜锅装着,聚热又聚味儿。
考虑到附近放学的孩子们,夏棠还做了一个圆形的炉子用来炸洋芋。
炸好的洋芋围成圆圈放在炉子上,等有人要了,就加上葱花、香菜、辣椒面等调料,吃起来绵软又酥脆,味道香辣,吃起来贼过瘾。
所有的家伙什都弄得差不多。
最后一步,夏棠将“棠记小吃店”的招牌挂到门上,向下走了两阶,便要直接跳到地上。
可是,她却没有接触到硬硬的地板,而是整个人陷入进宽厚的怀抱中。
还没反应过来,她听到头顶传来黏糊糊的声音:
“那么高,小心崴到脚。”
说完这句,双手这才放了下来。
一起看电影后,秦越似乎比之前放开了许多。
但有时候,仍然会脸红。
他面皮又干净,每次脸红便会从脖子到耳尖都蔓延开来,每次看到,夏棠都会赞叹怎么会有人能红成这样。
不过,这一次,秦越倒是没有脸红。
深秋的天儿,他正在后院帮夏棠开一个小门儿。
做工做的热了,只穿着一件短袖,鼓囊囊的胳膊都露在外头。
倒是让夏棠看的不好意思了。
秦越刚刚着急过来,等接过夏棠后从,才反应出自己手上并不干净。
他低头给夏棠拍了拍身上的白灰,见到衣服上的白灰浮起来,又忍不住的上前去挡。
同时说:
“后门等下就弄好了。”
他在后院修了个小的后门,上面同样有“棠记小吃店”的招牌。
有了这个小门儿,以后后街的人流就能直接的走进来,距离附近的两所学校也是最近的。
“好。”
夏棠点点头,
“我等下试着弄炸洋芋,你要吃吗?”
秦越点点头。
午饭两个人都吃的很香。
夏棠做的炸洋芋和外头不太一样。
这世道材料还是贵,很多炸洋芋的小摊儿都心疼油,炸的往往都不透,有些还是烤出来的。
而夏棠做的炸洋芋,也不会那么狠命的放油。但为了弥补口味上的缺陷,她在豆油里放了一点儿自家炼的猪肉,吃起来喷香。
而在调制调料的时候,她又会加一些本地特有的折耳根,带着苦味的辛香味儿又能够很好的中和洋芋本身的油腻。吃起来口感绵软又爽口,味道清爽又不失油香。
“怎么样?”
夏棠将一小碗炸洋芋送到秦越面前,看着他大口大口的吃起来。
“嗯……好吃。”
秦越不挑食,吃的格外的香。脸上的小痣都随着咀嚼的动作不住的动着,看上去格外努力。
他也知道夏棠等他的品鉴,抬起头,认真的形容。
“我觉得,比别人卖的好吃。”
“好吃在哪呢?”
夏棠忍不住追问。
“就是……让人想要……一直吃下去,停不下来。”
秦越认真的说着,似乎感受到了什么开心的事儿,卧蚕忍不住浮了起来,小痣深深陷入笑涡里。
“比小时候吃过的,还好吃。”
夏棠从村子搬走后,他曾经以为,这辈子无论再吃到再好的东西,也比不上小时候,和她一起吃过的炸洋芋。
可是现在……他觉得自己错了。
只要是夏棠做出来的,都好吃。
夏棠忍不住笑了。
她歪着头看着秦越,突然忍不住问:
“秦越,我之前说辞工做小吃的时候,你是不是还以为我不会做饭?”
“……啊。”
秦越看着她,小小的卧蚕又鼓了起来,
“你小时候,确实不会做。”
“那你为什么不阻止我呢?”
夏棠又问。
秦越诧异的看她:
“这不是你想做的吗?”
“而且,我觉得你那么聪明,一定什么都能学会。”
他说话的时候是那么的理所当然,就像在说“早上好”、“晚上好”一样平淡无奇。
但是,真的那么理所当然吗?
夏棠可不那么觉得。
经历了上一世让人窒息的婚姻,她比谁都知道这种爱的珍贵。
不是限制,不是钳制,更不是那些“为你好”的精神控制。
是与你以旷野,然后静待旷野长出青葱。
她做的中午饭,除了炸洋芋之外,还有小锅米线。
热腾腾的小锅米线,在这越来越凉的秋天,似乎是更好的选择。
两个人就着小小的铜锅风卷残云,不一会儿的功夫就吃了个底朝天。
秦越先吃完。
他将小锅放到一旁,看着夏棠仍然斯文的吃着米线。
她的贝齿小小的,将一束白色的米线送进唇齿,然后再轻轻的咬断。
动作慢条斯理,又像是某类小小的啮齿类动物,举手投足的斯文小心,却更让人觉得可爱。
秦越有些紧张,喉结上下动了两下:
“夏棠,我们厂子要进新的机器,选调我去广市学习机器运用,大概要两个星期。”
夏棠之前其实听他提过两句,也知道这次外调,对于秦越而言,是个难得的机会。
因此听到这一句,虽然心里头不舍,但也点了点头:
“那你……去那边要小心一点儿,知道吗”
秦越点点头,长长的脖颈垂了一下,随后又抬起头:“夏棠。”
“啊?”
夏棠抬起头,却看到他纯黑的眼睛向上看着她,眼神像是乞求,又像是在确定。
“等我回来……我就给厂子打结婚报告,我们俩……就结婚,行吗?”
说话的时候,他的声音是那么的忐忑。
但那双纯黑的眼睛,仍然努力的看着她。
认真的,虔诚的。
像是在神明面前,许下了最大胆的愿望,然后小心翼翼又胆大包天的,祈求着它的实现。
明明只是瞬间,但秦越却莫名觉得,时间一下子变慢了。
周围的声音似乎都不存在了。
似乎世界,也变得不存在。
他在一片纯白的静寂中,等待着宣告自己的命运。
随后,他听到了让他一生难忘的声音:
“好。”
第25章 25 炸洋芋
夏棠的小吃店转眼要开张的日子, 夏大山家却是一片的愁云惨淡。
他们搬回了原先窄小的筒子楼。
没有阳台,夏大山只好在客厅里抽烟。
上个星期,原先买的洋烟抽完了, 夏大山便换成了自己卷的土烟。
土烟味儿冲, 烟还大,每次抽烟的时候, 别人都得皱着鼻子从他身边经过。
但就算这样,刘妹也不敢管她。
她知道, 自从搬过来之后,夏大山的暴脾气就没停过。
本来就隔三差五的发脾气,这要是她再多说几句, 家里头就得上演第三次世界大战了。
她手里头端着米盆, 双眼无神的从客厅经过。
见到夏露露的行军床上, 被子还随意的摊在哪里, 忍不住踢了一脚被子,小声的骂了一句:
“正懒货!”
现如今,没了夏棠,夏霞又出了嫁,夏露露便成了家里她唯一能骂的人。
不过夏露露脾气也冲,被她骂的时候也会还嘴,不像是夏棠和夏霞, 任她打任她骂的。
想到夏棠, 刘妹心里头又忍不住一阵的骂。
三代死绝的小娼妇!
闷葫芦的害人精!
平日里不声不响的, 居然把他们家给害成这样!
真是个不会叫唤的癞皮狗!就咬人!
她走出门外, 把米盆放到公共区域的自来水管下淘洗,将一粒粒细长的粳米,当做夏棠一样用力的揉搓。
简直要将粳米给搓得秃噜皮。
她心里头生气, 动作难免就大了些。
隔壁的胡大华经过,见到刘妹用水用的这么多,忍不住说:
“刘妹,你这水龙头开的有点大了吧?”
“上周咱们楼长还说,自从你们搬回来之后,这自来水和煤气用得比之前快多了。你可得省着点儿吧 !”
这句话一下子戳到了刘妹的肺管子。
她水龙头都不关,任由白花花的水就这样刷刷的冲着,指着胡大华就骂道:
“我用多少还关你事儿了?难道这摊的钱我们家没出吗?”
胡大华也不是省油的灯,当下就叉着腰说:
“呦,这话说的,合着你们家出了?”
“之前你们虽然没住在这,却总是隔三差五的进来放东西,在外头洗洗被罩晾个腊肉啥的时候也不少,那个时候,你摊了?”
“前些日子楼长张罗着交水费,你们家嚷嚷着说等有了再交,回头你告诉我说你摊了?”
胡大华越说越生气,声音忍不住大了起来:
“刘妹!你如今倒是跟我说说,这笔钱,你摊哪去了?!!”
胡大华嗓门大,筒子楼又不隔音,成功的吸引了不少邻居出来看。
听到胡大华那么说,便站在家门口起哄:
“就是啊刘妹!你那天跟楼长说短了钱,我可是听进去的!你得说说,这钱你交哪去了你!”
“要我说,就是之前占夏老三家的便宜没够!现在被赶回来,想占咱们的了!”
“刘妹,别的不说,你倒是把水龙头给拧上啊!就那么哗哗的开着!那水是你们一家的啊!”
“就是啊!水给关上啊!”
胡大华一边说,一边走了过来,伸过手就要把水龙头给拧上。
可没想到,刘妹情急之下,居然以为胡大华是要收拾她,登时端起一整个米盆,劈头盖脸的就冲胡大华的脸上盖去!
这下可是捅了马蜂窝!
胡大华哪里是吃素的,当场拽着刘妹的头发便撕扯了起来。
两个人打成一片,四周放着的破篮子、破花盆、破木头架子什么的也被噼里啪啦的碰倒一片,地上顿时一片狼藉。
原先还看热闹的邻居们,此时连忙上前来拉扯。
只是这些人也不都是好心的,有些拉架,有些纯粹在捣乱,倒是让整个场面更乱了。
这时,楼道口突然传来了年轻姑娘的叫声:
“妈!你们把我妈怎么样了!”
话没说完,夏露露年轻的身影炸弹一样往人堆儿里头扑了进来。
她想要把刘妹给拉扯出来,但里头的人实在是太多了。
不知道谁的胳膊把她一拦,夏露露失去了平衡,整个人倒在了一旁。
也不怎么就那么巧,夏露露的脑袋一下子砸在了一旁的花盆上,直挺挺的晕了过去。
这时,才有人扯着嗓子大声叫着:
“救人啊!救人啊!有人流血了!”
夏大山原本坐在屋里头,头都被吵得大了。
听到这一声,这才走到门口:
“都吵吵啥!怎么了!”
而刘妹,刚刚还肾上腺素飙升的在拼命撕着,此时此刻方才看到自己倒在冰冷水泥地上的闺女。
她愣了片刻,突然张大了嘴巴,声音像是在拉汽笛:
“啊!!!!”
*
夏露露很快被送到了医院。
但幸好是皮外伤,医生检查说没伤到脑子,等醒来就没事了。
不过,具体什么时候能醒,医生也没说仔细。
刘妹攥着夏露露的手,不住的抹眼泪。
她心里头,甚至头一次有了后悔的感觉。
如果……如果当时自己不和那些人撕……或许……
不过,后悔这种情绪,对她这种人来说总是短暂的。
下一秒,她又忍不住骂起那些邻居来,同时又把夏棠给翻出来,翻来覆去的骂了个遍。
其实她知道,如今的自己骂夏棠骂的再欢,那也是于事无补的。
真骂出了声,搞不好厂里有人还要来找他们。
可是,那也阻止不了她在嘴上骂。
夏大山一直坐在病床的另一边。
医院里不让抽烟,他便用手焦躁的摸着用来卷烟的白纸。
过了一会儿,夏大山烦躁的站了起来。
刘妹吓了一跳:
“你要……干啥呀?”
她实在是怕了,害怕夏大山在这种地方都要闹起来。
夏大山往出走:
“我去找他们去。”
“今天露露伤成这样,我得让他们,赔医药费!”
夏大山走后,屋子里又恢复了宁静。
刘妹没拦住夏大山,是因为她也觉得,夏露露的这笔医药费,就得有人交!
她到现在一直没吃饭,肚子忍不住的咕咕直叫。
刘妹站起身来,准备去给自己倒杯水。
可没想到,她背对着夏露露倒水的时候,病床上突然有了动静。
下一秒,夏露露的声音从病床悠悠的传来:
“我怎么又……活了……”
“妈?”
*
秦越的差出得急。
在小吃店弄好的第二天,他便和另外一个同事一起,坐上了去广城的火车。
夏棠没去过那么远的地方,也怕秦越路上吃不惯,所以提前给他准备了不少的吃食。
什么栗子饼、土豆条、红糖饼、杂菌酱之类的,把包裹塞得鼓鼓囊囊的。
让一起同行的同事都忍不住笑着说:
“你也别担心他吃不好。”
“照我看啊,就没有他不爱吃的东西。”
道理是这个道理。
但是,离家在外,总想吃家里面的,不是吗?
秦越不愿意,但夏棠还是硬把他送到了站台上。
临走的时候,秦越从绿皮火车上努力的探出头来看她,对着她挥手。
看着他的脑袋跟着火车一起,越走越远,一直到变成天际的一条线,夏棠不由得不承认,她也有点想他了。
重生回来后,他们似乎一直在一起。
这还是头一次,两个人分开那么久。
像是,心里头被挖了一块儿一样。
夏棠低着头,抿了抿嘴,用手将衣服的褶皱压了压,慢慢顺着送行的人群,一起往出站的方向走。
今天天气不错,又是上学的天气。
她准备好了卖的东西,就打算今天开张。
一个人也没什么庆祝。
夏棠便将上一次陈敏芝拿来的另外一挂鞭炮,放在门口烧着。
再在两边的门上都贴上“开业大吉”的红纸,就算是正式开张了。
刚一开业,一开始的品类并不多,准备功夫也并不算复杂。
她将从农家买好的生米线用清水泡发,然后上大火煮到半熟断生的样子。再将一早熬好的米线高汤放在蜂窝炉子上温着。
随后又将今早送来的菊花和其他从早市上买来的食材一一清洗切好,分门别类的放着。
再将一个个小小的铜锅摆在厨房的门口,铜锅在阳光下泛着金色的光,看上去又整齐又规整。
至于洋芋,都是早上的时候秦越帮她洗好刮好皮的。
夏棠便将一个个的洋芋劈开切成小块儿,然后升起炉子,摆放在了后街的那个门口。
现如今,她的小吃店开了两个门。
一边是正对着商业街,另外一边则是位于后街和学校街的交界处。
商业街暂时还没人,倒是小门的那个门口,来来往往的人不少。
现在是快要中午的时候,夏棠将炸洋芋的炉子摆在外头,很快便有买菜或吃早午饭的人过来问。
一个大婶被洋芋的香味给吸引了来。
她是后街的老客,如今见到夏棠这么一个脸儿生的闺女坐在这卖炸洋芋,不由得好奇:
“你这是……新开的?”
“是啊大婶。”
夏棠笑着说,
“我卖炸洋芋,屋里头还有小锅米线。开业七天,如果买小锅米线,可以送一份炸洋芋。”
听她这么说,大婶往里头一看,才发现夏棠身后的墙上挂着价格牌。
透过她身后的门,还能隐隐的看到里面放着小锅米线和桌子椅子。
“你这还是个小饭店啊!”
大婶子忍不住说。
“饭店谈不上,就是个小吃店。婶子要不要尝尝?”
夏棠抿了抿唇,笑的温柔,
“你是我开张后第一个来问的,洋芋我可以送你两份。”
大婶子原本只是路过,根本没打算吃米线。
可是,此时,却被夏棠给说的心动了。
在这个年代,各个小商贩为了一分钱都能大打出手,哪里见过买一份米线,就能送两份洋芋的?
况且……这味道闻着还真不错。
大婶闻着里头隐隐约约透出来的米线香味儿,忍不住咽了一口口水:
“你这米线,好吃吗?”
第26章 26 第一天
过了十分钟, 大婶的肥肠米线上了桌。
她自己出了这问题的答案。
好吃!
很好吃!
非常好吃!
白白的米线盛在厚实的铜锅里,刚一上桌,那股子鲜香的味道便扑鼻而来。
过桥米线的特别之处, 便是汤汁上面浮的一层油, 将里面的热气紧紧锁住。表面上看起来不冒热气,但实际里面却是热气腾腾的。
夏棠的小锅米线, 不同于经典的过桥米线,将一应食材全都放到热汤里面烫熟。
肥肠和米线都是在汤里提前煮好的, 但是味道却更加的浓稠,配上菌菇大骨吊出来的鲜汤,喝一口, 简直要鲜掉眉毛!
大婶拿起旁边的羹匙, 小心翼翼的舀起一口汤, 将信将疑的放进嘴里, 下一秒,就连眉毛都忍不住飞了起来。
她一只手抄起筷子,一只手抄着羹匙,也顾不得烫,便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
一口米线一口汤一口肥肠,吃的那叫一个英姿飒爽犹酣战。
等夏棠将两碗炸洋芋端上来时,整个餐桌已经犹如秋风扫落叶, 就连锅底的汤都喝得一干二净了。
见到夏棠端着炸洋芋进来, 大婶摸了摸肚子, 看着碗里焦香油润的炸洋芋, 又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闺女,这洋芋我是吃不下了……咋办呀?”
夏棠忍不住笑了一下:
“要不,我拿油纸给您包起来, 能回去吃,就是没那么脆。”
大婶就等着夏棠这句话呢,连连点头。
笑话,这家东西这么好吃,她可不愿意把这两碗炸洋芋就这么给放喽!
夏棠提前准备好了油纸,便叠了一个纸包,将炸洋芋给大婶整整齐齐的包好。
一碗斋米线三毛钱,加上肥肠四毛钱。
大婶付了钱,还恋恋不舍的问:
“你明天几天开店啊?”
夏棠认真的回答,将装着洋芋的油纸包递给大婶:
“我们不做早饭,大概十点半左右开店。”
大婶收了油纸包,说:
“我明天领孙子来吃。你那个炸洋芋,还送吧?”
“送的,开业这七天,都送。”
夏棠笑着说。
送大婶出门的时候,正巧两个工人打扮的年轻姑娘在门口探头探脑。
见到人出来,又不好意思的将头缩了回去。
夏棠还没开口招呼,大婶早已经大嗓门嚷嚷了出去:
“来吃饭啊!买一锅米线,送一份洋芋呢!”
还凑到两个姑娘面前,郑重其事的说:
“老婆子不骗人,那是真香!”
两个姑娘被吓了一跳。
等大娘走后,她们相互之间看了看:
“试试?”
试试就试试。
她们也没想到,等这一试,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谁也不知道夏棠的小锅米线里头为什么这么香,但这也不妨碍每个吃完的人,都肚子滚圆的满意而出。
不仅如此,还吃一顿想两顿,吃两顿想下顿。
夏棠虽然是个新店,但架不住人都有尝鲜的爱好。
再加上她的小店干净企理,吃过的人又赞不绝口,买一份米线还能送免费的一份洋芋。
一整天下来,小吃店络绎不绝,也算是打了个开门红了。
到了傍晚,吃饭的人将小吃店的三间房都坐得满满的,后街还等上了好几个想买炸洋芋的学生。
陈敏芝领着陈敏云,本来打算放工的时候过来看看,没想到一来就看到生意这么好,整个人吓了一跳。
“呦,夏棠,怎么这么多人啊!”
她看着屋里头热火朝天的场景,又看了看外头冷冷清清的街道,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夏棠正手脚不停的将煮好的米线捞出来,听到陈敏芝这么问,忍不住抿着嘴,给她指了指后门。
陈敏芝往那个方向看了看,这才稍微明白了缘由。
但光一个门不可能让她的生意这么好的,真正的原因……
陈敏芝的鼻子里充盈着汤水的鲜甜味儿,明明刚刚从食堂吃了饭,却觉得自己的肚子又造反了。
还没动作,手里头就被塞了一个小小的铜锅。
她抬起头,夏棠给她指了指最里头的那个屋:
“那一桌还差一份米线,敏芝姐,帮帮忙吧!”
帮帮……那就帮帮吧。
陈敏芝让陈敏云坐在一旁的小凳上,自己则向屋里头快步走了过去,声音敞亮:
“谁点的菊花米线?”
晚上的生意比白天还好。
等所有的客人都走了,已经到了快要九点钟。
陈敏芝呼哧带喘的坐在座位上,看着夏棠仍在厨房里头忙碌。
心里头不由得暗暗的赞叹着夏棠。
怪不得不要工作都要出来干,她这是真行啊!
不说别的,就是这有条不紊干活的劲儿,都赢了!
更别说做饭的手艺了,那简直是溢出!
陈敏芝心里头赞叹,回头一看,妹妹陈敏云依然端正的坐在那里。
不过,她倒不是木僵的状态,手里头被夏棠塞了一个洋芋,正在用刀削皮。
陈敏芝心里又是一阵的软。
要说起来,陈敏云在厂子里也算是上了几天工了。
一开始,她害怕,有两次甚至上工的时候就突然跑了。
等陈敏芝找到她的时候,才发现她一个人躲在工厂的角落里。
整个人都是呆的。
那几天,家里头愁云惨淡。
陈敏芝的老娘一向心疼这个老闺女,见到这样的情况,不免开始埋怨陈敏芝。
陈敏芝心里头难受,也问过陈敏云,还要不要做下去。
可是,陈敏云双手紧紧的相互揪着,却用力而坚定的点了点头。
既然她要坚持,那陈敏芝便陪她继续上。
好在后面几天,陈敏云不舒服,却也没有再一个人,跑到角落里蹲着了。
这一次,陈敏芝是觉得她和夏棠算熟,这才一起带着过来。
刚刚人多的时候,心里还担心来着。
可是现在……
陈敏云右手拿着小刀,认真的对着眼前黄色的大洋芋一点点削着,带着斑点的皮一点点卷起来,虽然缓慢,却一直在动作。
双眼也认真盯着手里的洋芋,似乎在做全天下最紧要的事。
陈敏芝的心不由得缓缓放了下来,脸上的笑容也一点点迸了出来。
她觉得,在夏棠这里,陈敏云总是能有一点点的进步。
虽然微小,甚至只是正常人随手可及的程度,但只要每次都有一点,也就够了。
夏棠仍在厨房忙碌着。
天晚了,陈敏芝他们虽然已经吃过了饭,但到了这个时间,肠胃难免唱空城计。
她便将剩下的食材都放到锅里煮着,先给陈敏芝煮了满满一大锅“大团圆”米线,再想着陈敏云的口味,给她煮了清淡的菊花米线。
等煮好后,她将小锅米线端到了屋里,示意两个人过来吃。
陈敏芝看着锅里高高隆起来的米线,忍不住的说:
“夏棠,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养猪。”
夏棠笑了:
“猪可吃不了这么好。”
“吃吧敏芝姐,今天也够辛苦你们的了。”
如果不是陈敏芝来,她真不确定,今天会不会出什么漏子。
陈敏芝也没有跟她客气,将陈敏云手中的刀和洋芋接了过来,赶她去吃饭。
面对着一小锅菊花米线,陈敏云眼神有些惊慌,她看了夏棠一眼,却也像陈敏芝指示的那样坐了下来。
夏棠也给自己拿了个筷子,坐在了自己的那一锅前头:
“你们还没试过我做的米线,今天正好尝尝。”
陈敏芝调笑道:
“你这话说的,你能做的我没试过的多了,难不成,还哪个都能尝了?”
“倒也未尝不可。”
夏棠笑着说。
“那我就不客气了。”
陈敏芝做出夸张的动作,上手便夹了一块子米线放进嘴里,随后忍不住的夸赞:
“好吃!怪不得人这么多啊!”
夏棠抿着嘴笑。
外头的夜已经深了。
在这样的深秋里,吃上这么一锅热气腾腾的米线,更是绝佳的享受。
特别是陈敏云面前的菊花米线,在浓稠鲜香的汤汁中,加入了菊花的清冽和苦涩,却更有一番风味。
陈敏芝一边吃着,一边关注着自己的妹妹。
见她拿着筷子迟疑了半天,这才夹起了第一根米线放在嘴里,心里头也渐渐松泛了起来。
心里头高兴,忍不住对着夏棠说:
“以后你要是忙不过来,我们还来!”
*
这一边,夏棠她们吃的热火朝天,另一头的筒子楼,夏露露却坐在客厅里,脸色铁青。
她面对着自己简陋的帘子和床铺,僵硬的说:
“我不住客厅。”
这件事,其实之前就吵过了。
刚搬回来之后,夏露露一直闹着,说自己大了还住客厅,像什么样子。
那时候,是刘妹和夏大山对她连吼带骂,最后才让她屈服。
后面几天,夏露露虽然不乐意,但捏着鼻子住着,倒是也相安无事。
可是今天不知怎么了,去了趟医院,就反了天了是不是!
刘妹心里头一肚子气,但看着夏露露头上包着的纱布,也有点心软。
便绷着脸说:
“你不住客厅,谁住客厅?”
“难道让你哥哥把你嫂子娶回家,在客厅拉帘子住吗?”
这几日,夏冬和李美凤的婚事一直在僵着。
对方因为他们从院子搬回筒子楼,没少给夏大山脸色。
但这也不代表,这婚事就成不了了。
夏露露没好气的说:
“这么多年了,我们还得在客厅拉帘子,那还不都是你们无能!”
第27章 27 卤饵丝
夏露露越说越气, 心里头一阵无名的委屈。
她真没想到,自己重活一次,居然还要在客厅打帘子住!
比上一世还不如!
要说起来, 都怪夏大山和刘妹两个人完蛋!
让夏棠耍的团团转, 居然还忍气吞声的不敢说话!
还有那个夏棠!
夏棠……
夏露露也不明白,怎么重生回来, 夏棠也变得不一样了!
不仅没有继续给他们家做血包,还主动卖了药材厂的正式工!
居然……居然连谢明辉都给踹了!?
还……还跟秦越好上了?!
这……是为什么啊?
夏露露心里头突突的跳, 忍不住脱口而出:
“她不会也回来了吧?”
“啪”的一声!
脑袋上挨的一下,成功将她唤回了现实。
夏露露捂着脑袋叫疼,夏大山满脸不耐的看着她:
“什么回来不回来的!咱家就这条件, 要睡就睡!不睡就滚!”
夏露露的火也一下子起了来:
“我就不睡!谁爱睡谁睡去!”
说完这句, 几步便走到里间, “啪”的一声关注了门。
夏家的小房子只有一室一厅。
之前没搬走时, 夏冬跟着爸妈住。
后来搬回来,想到夏冬要结婚,夏大山咬了咬牙,临时抓了些水泥和砖块,硬生生的在不大的卧室里,给夏冬又隔出了一个房间。
夏露露躲的就是这个房间。
她把门刚一关死,就听到门口传来“当当当”的一连串敲门声, 伴随着刘妹谩骂的声音不绝于耳。
夏露露将脑袋埋进了军绿色的枕头里, 被子也拉扯着挡在耳朵旁。
心里头简直乱成了一团。
早知道现在的日子成了这样, 那她还不如不回来了!
这和她上辈子有什么区别!
上辈子, 被夏棠发现是她陷害她和秦越之后,夏棠简直就变成了个疯狗。
不仅去厂里检举她工作上的各种问题,让她丢了工作。
还把她出轨的事情捅给了她对象, 直接毁了她的婚姻。
不仅如此,她还四处奔走,寻找那件事情留下的蛛丝马迹。
要不是……
要不是她精神恍惚,过马路的时候被车直接撞死,夏棠真的能做出把她送进派出所的事情来!
夏露露直到死都不明白,她后来不是和谢明辉结婚了吗?
都过了那么久了,她凭什么那么穷追不舍!
她带着愤恨离开人世,再一睁眼,便到了现在。
而当她接收到现在的夏露露的记忆后,渐渐的也寻摸出了一些味道:
好家伙,所以上辈子就有感情了是吗?
难怪上辈子反应那么大!
那么,现在的夏棠……是不是也是重生回来的?
夏露露想了又想,一屁股坐了起来。
心里越想越真。
她眼珠子咕噜噜转了好几转,突然一骨碌爬起来,飞一样的跑到桌子前头,拿起镜子,照着自己那一张年轻的,稚嫩的脸庞。
下一秒,她突然笑了起来。
一连串的笑声,声音张狂、清脆、甚至有些嘶哑。
许久许久,听得门外的刘妹都一阵胆寒。
“夏露露!你笑什么笑!给我滚出来!”
门外传来刘妹不绝于耳的敲门声和说话声,夏露露充耳不闻,继续对着镜子打量着自己那张年轻的脸。
年轻……她又年轻了!
真好啊!
这辈子,夏棠的仇她要报!
所有该她的、欠她的,她都要一一讨回来!
夏露露欣赏够了,对着镜子中的自己,终于满意的点点头。
她用手认真的捋了捋头发,转过身去,慢条斯理的的打开门。
刘妹的笤帚下一秒便劈头盖脸的打下来。
夏露露一只手挡住笤帚,声音有条不紊,格外淡定:
“妈,你别打了。”
“不就是房子吗?等我有了钱,还不啥都能有。”
她心里头翻涌着雄心壮志。
心里想着,她多活了那么多年,重生到这个遍地都是机会的年代,那不得指哪打哪、要啥有啥?
可下一秒——
刘妹的笤帚铺天盖地的打了下来:
“要啥有啥?你是谁啊!你想屁吃!”
夏露露满脑子都是发达后全家人对她的点头哈腰,哪里想到过这种情况。
当下一边抱着脑袋一边抱头鼠窜:
“哎!妈你别打了!”
“别打了!再打该打坏了!”
*
又是一天的早晨。
夏棠起床后,简单收拾一下便去了早市,在市场上买了十五斤的洋芋,慢慢拖着走去小吃店。
昨天做了一天的声音,米线卖了七十锅,收了26块钱,净赚大概有20。洋芋卖了十五斤,成本一块五,大部分都是送的,和调料折合在一起,算是不赔不赚赚吆喝。
这样算到一起,一天大概竞争二十元左右。一个月满打满算就是六百,比上班的收入要高不少。
夏棠挺满意这个收入,便决定去市场多补补货。
昨天买的还剩下一些,但今天也得买点儿。
再加上瘦肉、肥肠等其他的几种食材,夏棠手里拎得满满登登的,重得都要拿不动了。
之前买这些食材,全都是秦越拎着。
等到自己拎的时候,才发现居然这么多,这么重。
夏棠觉得,等秦越回来,给让他给自己做一辆手推车了。
她心里这么想着,想到那个几百公里外的人,心里头又不免有些惦念。
按照时间,秦越现在应该也到广城了。
不知道那边是什么样的?他现在,又在干吗呢?
她心里惦念着,走路的时候便没多留神。
等走到小吃店近前才发现,我的个乖乖,怎么门口站着这么多人啊!
明明门关得死死的,但就是有不少人站在那边。
有老有小,带着孩子的,拎着菜包子的,还有几个掂着脚尖,从门上的玻璃往里看。
“大叔,您看什么呢?”
夏棠在后头问道。
那个人没有回头的说:
“我看里头还没人。”
夏棠不由得觉得好笑:
“是还没人。”
她人还在这呢,里头怎么有人?
另外一个小姑娘则在一旁说:
“不是说十点半开门吗?怎么还没开啊……”
夏棠心里头更无语:
现在不是才九点?
她手里头都是东西,前头又不少的人,便一边拎着东西一边艰难的往前挤:
“各位让一让,让我先过去。”
可是,前头的人却丝毫不让:
“我们都排着队呢!”
“就是啊!想吃后头排队去!”
“怎么就知道插队呢?”
夏棠简直要服气:
“我要是不进去,谁来开店?”
“你们排队,不也是白排吗?”
“什么乱七八糟的……”
“不兴找理由插队的啊!”
“等等……这个是……”
有几个昨天来的老客认出了她,瞬间睁大了眼:
“老板娘啊!”
瞬间,其他人的眼睛齐刷刷的看向了她。
夏棠对着四周围点了点头。
前头瞬间给开出了一条道。
甚至有人热心的问:
“老板娘,用帮忙不?我帮你拎?”
“不用不用,我先进去开门就好哈。”
夏棠笑眯眯的说。
这时候,其他人倒是不着急了,眼巴巴的看着她开门走了进去。
还有人在她关门之前忍不住的问:
“老板娘,是十点半开门吗?”
十点半……
看着外头的人流,她有点担心,要真是十点半开门,那个小门都得让人给踩坏了!
想到这里,夏棠的手脚就更快了。
她先是把鲜菌清晰干净,和新鲜的猪大骨一起放到大锅里头熬汤汁,再将洋芋清洗、削皮、切块,再把昨天洗干净的小铜锅都一一拿出来,调料也切好摆好,放到一旁。
汤汁的熬煮是需要时间的。
等待的时候,夏棠看着门外翘首以盼的客人,想了想,又将新买的饵块找出来切成细条,放到锅里头烫熟,再加上准备好的腌菜炒肉末、芝麻、葱花等等配料做了卤子,再和饵丝搅拌均匀,装了一整盆端了出去。
饵块和饵丝,是云城人爱吃的食材。
大米制作成的饵块口感劲道,软糯适中,有各种不同的做法。
而把饵块切丝用卤汁搅拌好,做成的卤饵丝,则是一种十分家常的做法。
虽然家常,却也有种别样的味道。口感软糯,味道咸香,热气腾腾的,将这个有些凉意的深秋,更增添一份温暖。
夏棠推开门,外头的人突然乌泱泱的动了起来。
她端着卤饵丝,放到了门口的桌子上,又回过身去,端了一碟子盘子和筷子筒出来。
看着外头翘首以盼的人们,夏棠笑着说:
“咱们家开门是要十一点半的,熬的汤汁时间长,大家多担待。”
“要是饿了,这一盆卤饵丝,你们就先吃着。”
话音刚落,立马便有人问:
“老板娘,这是给我们吃的?不花钱?”
夏棠点了点头。
“那我们吃饱了,就走了,你不亏得慌吗?”
“就是啊!”
夏棠抿着唇笑:
“你们要再问啊,我可真收钱了!”
周围人都笑了起来。
“大家要吃的时候麻烦注意秩序哈,别挤着别乱啊!”
夏棠忙着看汤,嘱咐完了这一句,便又走进了门。
关门的时候,还听到门口闹嚷嚷领卤饵丝的声音:
“都排队嗷!”
“排队!别乱!我来掌勺!都在后头排队去!”
“不许挤!老板娘都发话了……”
第28章 28 眼红
也不知道是因为夏棠的话, 还是因为站前头的那个掌勺大哥有威严,
整整一大盆卤饵丝,分的时候没出一点儿口角, 现场纪律维持的还挺好。
吃完的碗筷也整整齐齐的摆在桌子上, 收拾的干干净净。
有几个排在最后没轮到的,虽然心里不舒服, 但一想到等下就有米线吃了,那点儿不满, 也变成了按捺的期待。
也有不少路人被吸引,见到这么多人都凑在这儿等着,便忍不住上前来问是干啥的。
这时候, 就会有之前排着的人煞有介事的说:
“没看到门关着呢吗?能有啥事?”
没啥事?
我不信。
路人瞅了一眼那人泛着油光的嘴角, 又闻了闻里头传来鲜香的味道, 决定自己也等一等。
高低呀, 得知道里头到底有啥名堂不行!
就这么一吃,一瞅,一等,棠记小吃店门口的人堆得越来越多,门口站不下,把旁边的拐角都给站上了!
等夏棠终于出来吓了一跳,怎么又多出这么多人?说好的“吃饱就走”呢?
可她却不知道的是, 在食客自发的精准控制下, 所有人分到的都只有多半碗卤饵丝, 吃完不仅不饱, 还更馋了!
“老板娘!”
“老板娘来了!”
“开店了!”
人群里头传来一阵的吆喝声,后面的人便乌泱泱的要往前挤。
夏棠连忙说:
“都别挤,按照你们之前排队的, 一个个来。”
她抿了抿唇,不由得对自己的小店有些担忧:
“我这儿就三间房,你们要都挤进来,那就都别吃了。”
听到她这句话,人们才停了下来。
刚才掌勺的那个大哥嗓门大,瞅着又靠谱,他便自发的在门口卡着人。
等人进的差不多了,便将桌子往门口一横,主打一个精准控制人流。
夏棠像一个小陀螺一样在三间屋子里头转悠,接单的接单,做米线的做米线,忙的是不可开交。
饶是这样,她也不忘给掌勺大哥的米线先端进去,让他一边看门一边吃。
掌勺大哥端着个小铜锅在门口,对着眼前的人就开始吃起来。
菌菇和大骨头熬成的鲜汤,那股子小味儿,贼溜溜的往人们的鼻子里头钻。
钻的每个人心里头都痒痒的,口水简直要流二里地。
有忍不住的人甚至问:
“大哥,还有多久到我啊?”
“大哥,要不给我喝一口呗?”
“大哥……要不先让我进去吃吧……我家里头穷啊,我老娘躺在床上,三天没吃饭,饿的下不了地了,就等着这一口米线吃呢!还有我那个守寡五十六年的妹妹……”
“我呸!”
大哥义正言辞的说,
“你看着才三十,你妹妹就守寡五十六年了?老娘躺床上三天没吃饭,你还到这儿来排米线?”
“编瞎话少在我面前啊!我吃这一套吗?”
众人又是哄笑一片。
不过说归说,笑归笑,有这么位门神在门口看着,众人也只得老老实实的站在门口,排队。
打听到夏棠小店的位置,夏露露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副情景。
昨天晚上,夏露露把自己重生的事情说给刘妹和夏大山。
她的意思很明确,就是让他们支持她,以她的经验,一定能够发大财。
可是没想到,话说出来了,却被刘妹劈头盖脸的给骂了一顿。
刘妹甚至说,说她是被鬼上了身了,要找个神婆给她做一场法事,把鬼给去喽!
夏露露气的不行,又被赶到了客厅冰冷的小隔间。
想想自己白天挨的打、这辈子倒的霉,又想想上辈子被夏棠坑成那样,心里头都堵得慌。
她一个晚上都没睡好,
等第二天一醒来,她便从家里头跑了出来。
她听说夏棠开了一间小吃店,越来越相信,夏棠也是重生的。
哼哼,重生前当了一辈子家庭主妇的人,她倒要看看,这辈子,她是能翻出什么花来!
夏露露是打定了要看夏棠热闹的心思来的。
因此,当看清楚门口排长队的那一家,就是夏棠开的“棠记小吃店”的时候,眼睛瞬间睁得老大。
不是……这怎么可能呢?
她夏棠做的东西有什么好吃的!凭什么这么多人排队!
夏露露气鼓鼓的往过去走,还没走到近前,便被人给拦了下来。
那个人横了她一眼,有点不高兴:
“你怎么回事啊?怎么就往里头闯呢?”
“就是啊!排队不知道吗?”
夏露露的语气也不太好:
“我……我去找人去!”
“找谁啊?”
“找夏棠啊!”
“谁知道什么夏棠秋棠的!想要进去,后头排队!”
“哎!哎!我就是去找夏棠的!我认识她!凭什么让我排队啊!”
不管夏露露怎么叫,前头的人愣是不让,旁边的几个人也一直的挤,成功的把她挤出了队伍。
夏露露狼狈不堪的平滑的送出了排队队伍,几个人看着她,还凑在一起指指点点:
“什么人啊!就知道挤!一点儿素质都没有!”
“就是!”
夏露露气的脑袋都要冒烟。
眼见着队伍越来越长,她挤不进去,又没有这个耐心继续等下去,只好气呼呼的往回走。
走了一会儿,夏露露的脚步慢了下来。
夏棠刚开的小店就红火成这样,她看在眼里,其实不是不是眼红的。
但换句话说,夏棠一个家庭主妇,做的饭菜都能有这么多人吃。
那就说明,在这么个年代,只要干的早,都有大钱赚。
夏棠行,那她更没有理由不行。
不过,她不打算摆摊开店,那种活太杂,又乱。
要干呀……
夏露露眼珠子一转,视线落在了商场里挂着的衣服上,双眼也不由得放了光:
要干,她就干这个!
她眼光那么好,一定能赚大钱!
不过,在那之前,她得去找个人……
想到那个人斯斯文文的瘦长面孔,夏露露双颊一红,走路都不由得荡漾了起来。
*
谢明辉最近遇到了些事儿。
上次和胡梅花逛完夜市后,两个人的关系就算是定下来了。
胡梅花长得憨,人倒还挺不错。
每次见面,她都会给自己准备些领带夹、小钱包之类的小物件,偶尔看到他写的文章,那双眼中也尽是崇拜,很好的满足了谢明辉的虚荣心。
不过,虽然胡梅花人好,但谢明辉也没准备那么快和她结婚。
毕竟她家里头条件也就那样,如果这其中有其他的人介绍,谢明辉也是不准备拒绝。
他就抱着这样模棱两口的态度和胡梅花交往着,可是,没交往几天,这件事居然就让蔡玉茹知道了。
他和蔡玉茹的结束并不算愉快,但在他眼里,也算是你情我愿的事情。
可没想到,知道了他另有新欢之后,那个蔡玉茹,居然在院里说他始乱终弃,还……还跑到他们院长那哭去了!
这一哭下来,事情可算是大了。
要知道,蔡玉茹在学校里不是老师,而是云大的学生。
老师和学生搞对象,就算是被人介绍的,被人宣扬出去后,那个做老师的,也绝对会被戳脊梁骨!
什么没有师德、对学生下手……
影响简直太差了!
谢明辉前几天才被院长叫过去训了一顿,让他暂时停了教学计划,做个人反省。
他在屋里头憋了三天,洋洋洒洒的写了一万字的个人反省交了上去,但是心里却越想越生气:
他也就是拉拉小手、亲亲小嘴儿,别的啥都没做!
有什么可反省的啊!
谢明辉被院长训得跟个拖了毛的鸡,连带着看胡梅花也不顺眼的很。
一连几天,都没去找她了。
他心里头翻着这些让人烦心的事儿,一时之间倒是不知道该怎么办好。
正在学校里头心烦呢,一抬头,居然又看了一个让人心烦的人——
夏露露正对着他,笑容十分谄媚。
谢明辉心里头就更烦了。
在他心里头,女人是分成三六九等的。
长得漂亮性格温柔家世工作好的,那是一等。
长得漂亮性格温柔工作一般的,算是二等。
长得一般性格温柔家事工作还行的,算三等。
而夏露露这种的,则是下等。
要说起来,她圆溜溜的眼睛鼓囊囊的小脸儿,看着比胡梅花还顺眼些。
但即使这样,也没法弥补她在其他地方的短板——
实在是太蠢了。
不单单蠢,性格还冲动暴躁,这样除了崇拜他之外一无是处的女人,是绝对不能要的。
谢明辉心里头烦闷,对着夏露露的态度未免更加的轻慢。
夏露露看在眼里,却觉得眼前的男人,更帅了。
果然,她重生就是为了他啊!
上辈子,她眼睁睁的看着谢明辉娶了夏棠。
那变成了她一辈子的心魔。
后来,即使她相亲、结婚、再出轨,满心满谷的,还是他。
夏露露心里头想着,想到夏棠选择秦越踹掉了谢明辉,更是将夏棠在心里贬低了一万倍。
“你怎么来了?”
谢明辉一张口便没有好态度。
“我是专门来看你的。”
夏露露一脸崇拜的看着谢明辉:
“明辉哥,我还没吃午饭呢,你能请我……吃个饭吗?”
她说完这句,小小声的补充:
“也……也不用去什么好地方,就……买个面,去你宿舍煮一下,就行了。”
谢明辉是老师,学校给他分配了教师宿舍。她不禁知道,还去过。
而谢明辉虽然不那么喜欢她,却一直不会拒绝崇拜他的人。
果然,谢明辉迟疑片刻,皱了皱眉,似乎是不屑,却也说:
“那跟我走吧。”
夏露露心里窃笑,将手心的药包藏得更深:
“谢谢明辉哥啦!”
第29章 29 睡了
夏露露昨天和她闹了一整晚上, 第二天起床就跑了。
刘妹出去买菜,回来一瞅,夏露露的床也没收, 被子也散着, 不由得对着空气又骂了一顿。
可骂完之后,心里头不免有些犯嘀咕。
其实昨天拿笤帚打夏露露之后, 她心里头就后悔了。
可是后头,夏露露一个劲儿的给她上强度, 让她的火气又冒出来了。
但转头想想,似乎也不应该。
夏露露最近已经挨了不少骂,眼下刚刚从医院出来, 又被她又打又骂的, 这要出了事儿, 该咋整。
更何况, 昨天听她说那些话,刘妹都担心,她是不是因为挨磕,把脑子给磕出什么毛病来了?
要不然,怎么张口闭口的说什么“往后”、“重生”的?
还让他们把房子、自行车什么都卖了,把钱给她生钱?
笑话!那些个东西要是卖了,让他们一家老小睡大街去啊!
还是得怪夏棠, 要不是……
刘妹心里头念叨着夏露露, 一边忍不住又把夏棠给骂了一顿。
反正在如今的她心里, 只要家里有人不顺, 那就都是夏棠的错!
而自从夏棠搬走之后,他们家就没顺过。
她心里头各种心思,一看将要中午的时间, 又瞅着门口。
这几天一直没给夏露露的钱,她一个人在外头,连买个馒头的钱都没有。
要不要出去找找她?
刘妹踟蹰了半天,最后还是把围裙给拿了下来,回头跟正在抽烟的夏大山说:
“我出去一趟啊!”
说完,就要走出去。
可没想到,刚走到门口,一个邻居走了过来,突然对她说:
“刘嫂子,你们家三丫让我给你带话,说让你去趟云大,找……谢什么……辉的。”
“谢明辉?”
刘妹下意识的接话。
“是是是,就是这个名字。”
那个邻居应道,
“你们家三丫也没说别的,说完这句,急匆匆的就走了。你别忘了啊!”
刘妹有些懵,却也下意识的应了。
不过,云大毕竟远了一点儿,她自己过去不太放心,想了想,对着屋里头叫了一声:
“老头子……”
*
如果让刘妹自己来选,她那天去找夏露露,绝对不会带上夏大山。
不过,她怎么都不会想到,不就是去找闺女吗……
怎么变成捉奸了!
她难以形容自己看到那一副场景时候的心情,只记得自己心扑通扑通的猛跳,就连额头上的血管都似乎在猛个劲儿的蹦。
仿佛这辈子,从来都没蹦的这么欢过。
她嘴唇哆嗦着,一时间都没想到该说什么,
下一秒,夏大山居然就……
回忆起那让人血压高的一幕,刘妹心里头仍然噗通噗通的。
她看着躺在床上输液的夏大山,“呜”的一声哭了出来:
“老头子诶……”
“你要有什么三长两短的,我可怎么活啊……”
“别哭了。”
夏露露披着件衣服,坐在另外一边,头发凌乱的像是刚刚去扒了鸡窝。
刘妹看到她那副样子,伸手就想打。
夏露露干脆梗着脖子伸过来:
“你打啊?你再打,我再去和谢明辉睡去!”
“你!”
刘妹气的牙都要咬断,手高高的举上天空顿了半天,一回手,给了自己一巴掌:
“祖宗缺德啊!怎么就养了这么个孽种啊!”
夏露露心不在焉的听着刘妹的忏悔,心里却在回想刚刚发生的事儿。
其实,设计和谢明辉睡之前,她还在想,如果这件事宣扬不出去怎么办?如果刘妹不来怎么办?如果根本没人看到怎么办?
她要定了这个男人。
可是,如果男人睡了她,却又不承认,该怎么办呢?
现在好了。
刘妹和夏大山这么一来,夏大山再这么一晕倒,整个教师宿舍楼都被惊动了!
这下,他想不承认,都不可能!
想到这里,夏露露不由得回想起谢明辉那副惊惶、害怕、甚至于悔恨的面容,心里窃喜不已。
她甚至在想,为什么当初自己这么傻,有这么好的药不直接给谢明辉下了,反而便宜了夏棠和秦越?
是了,自己毕竟当时年纪小,还是个姑娘。
可是现在啊,她已经不是之前的那个姑娘了。
现在,最难的这一步都走了,这下一步,就该让谢明辉娶她了!
夏露露心里头高兴的很,要不是刘妹在这儿,都恨不得哼上小曲了!
她坐了一会儿,便直接站起来,向着外头就走了去。
刘妹连忙也站起来说:
“你……你要干啥去啊?”
做出这种丢人的事儿,要是她,恨不得把自己给埋土堆儿里。
怎么她就能这么不要脸的到处走呢?
夏露露回头瞅她妈:
“妈,你这话说的,我爸治病不要钱吗?”
“我现在,肯定是找谢明辉要钱去呀!”
她脚步轻快的走出门。
一墙之隔的地方,谢明辉正蹲靠在刷了白灰的墙上。
他蓝色的衬衣上满是褶皱,被白墙蹭了好大一块的白灰,但他却丝毫没有察觉,依然就那么呆呆的靠在墙上,一直都没动。
仿佛灵魂已经抽离了身体。
夏露露悄悄的靠了过去,看着失魂落魄的男人,心里却是甜滋滋的。
她蹲在男人身旁,头轻轻的靠了过去:
“明辉哥……”
谢明辉如梦初醒一般的看向她,看着那一张甜甜的圆脸,整个人却犹如被蝎子遮了一下,猛地向后张去。
真害羞。
不过我喜欢。
夏露露心里想着,脸上也露出害羞的神色:
“明辉哥……你也别想别的了……”
“这种事情……既然发生了……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儿……”
“不过,你也别怕会被人说耍流氓……因为……我俩是你情我愿的……”
你情我愿……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谢明辉的心里简直像是被一万根针在扎。
他怎么都没想到,不过是领夏露露去宿舍吃个饭,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就算……就算他喝了两杯白酒……可是他酒量一直很好啊……
怎么可能……酒后乱性……
现在……怎么办……
他们的那点儿……被所有人都看到了……
还是在……蔡玉茹刚刚闹事之后……
一切完了……都完了……
谢明辉双眼无神的看着夏露露,见到她娇羞的脸一点点凑到近前。
突然用力的闭上眼睛,两行清泪,默默的流了下来。
*
夏家人闹出事的时候,夏棠仍然在一心一意的做着她的小生意。
如果说昨天的生意算是细水长流、小打小闹,那么今天的人流,才算是真正的大江大河。
夏棠都没想到,怎么只过了一天,过来吃米线的人,居然就这么多了!
整整一天,她一进店就开始忙碌,手脚就没停过。
到了下午四点多,早上备的料居然就全卖没了!
卖没了!
夏棠给自己备了有一百份的料,就这么卖没了吗?
没了也没办法,她跟门口的客人说明情况,打算今天先休息,明天再继续。
可是没想到,那些客人们愣是不同意!
甚至自己去市场买了菜肉给她,坚决不给她关门的机会!
夏棠没办法,只好用着客人们买回来的东西,又经营了两个多小时。
一直到六七点,就连洋芋都用完了,那些人方才依依不舍的离开。
离开前,还不忘问一句:
“夏老板,明天还十点半,对吧?”
夏棠几乎说不出那个“对”字了。
等所有人走了,她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屋里头,头一次怀疑起自己的这个决定来。
是,做让人爱吃的饭是很高兴。
可是,也没人告诉她,有这么累啊!
她精疲力尽的歇着,没注意前门的门被推开了。
陈敏芝领着陈敏云走进来,看到屋子里居然空荡荡的没人,还有些诧异:
“呦,今天生意不好吗?”
“……”
夏棠瞅着陈敏芝,有气无力的指了指厨房:
“都卖光了,人就走了。”
陈敏芝这才明白了过来。
她乐呵呵的拍了拍夏棠的肩膀,坐在她身边,递给她一张纸:
“喏,小秦今天电话来厂里了,你又不在,我就给你记下来了。”
夏棠这时候方才有了些许活气儿。
她眼神晶莹的将纸张拿了过来,认真的看了起来。
陈敏芝看到她那一副高兴的样子,心里头也是甜丝丝的。
“小秦说,他已经到广城了。说挺好的,比咱们这边热,人也多。”
“还说已经去看过机器了,让你等他回来,给你买鸡仔饼和老婆饼吃。”
说到这里,陈敏芝忍不住自言自语:
“鸡仔饼是个什么饼啊?里头有小鸡仔儿吗?”
“不对啊?如果鸡仔饼里有小鸡仔儿,那老婆饼里,难道有老婆?”
夏棠笑而不语。
她将记录秦越话语的纸条看了两三遍,这才珍而重之的放进了随身的口袋中。
在这个没有即时通讯的年头,有个能接通的电话,有个人能传个信儿,对于他们来说,已经是很好的事情了。
要不然,等秦越邮回来的信,还不知道要多久。
她放好信,又用手拍了拍,捏了捏,这才抬起头看着陈敏芝:
“敏芝姐,你有认识的能干的妇女吗?”
陈敏芝纳闷:“你要干啥?”
夏棠认真的说:
“我想找两个人帮我的忙。”
第30章 30 请人
请人的想法, 其实夏棠一开始就打算过了。
不过,她原本想的是,小吃店一开始生意肯定平淡, 等慢慢上了正轨, 再请两个人。
一个前台收银端菜,一个后厨帮忙。
事情多些, 她给的工资也高些,一个月四十, 图的就是人靠谱,稳定。
可是没想到,刚开到第二天, 这请人的打算, 就要提上议程了。
这也实在没办法。
夏棠甚至觉得,
这样忙碌的生活再让她过上一个星期, 她就彻底断送对做饭的热情了。
不过,这种小店儿一般都是夫妻店。夏棠一个人确实忙,但是哪有人一开店就要请人的。
陈敏芝听了,又不免确定了一遍:
“你真的要请人?”
“夏棠,你这请人是要成本的,每个月都得给工资,你这小店儿撑得住吗?”
夏棠点点头:“这个你放心。”
“那行, 我还真有两个亲戚, 回头我去问问, 不, 明天我就去问,晚上给你回信儿。”
“行,谢谢姐。”
“谢啥, 我谢你还来不及。你看看敏云,这两天好多……”
她回头找敏云,可下一秒,却忍不住笑了出来。
原来,敏云一进来之后,便去了厨房。
见到夏棠收回来的碗筷还没洗完,居然一个人站在水龙头前,慢悠悠的洗起碗筷来。
“这孩子……”
陈敏芝嘴上感叹,但心里头却很高兴的。
要知道,陈敏云发病的时候,最明显的表现就是呆。
没有人和她说话的时候,她能静静地对着窗子发呆,一待就是一整天。
陈敏芝特别害怕她发呆,所以在家里,总是会绞尽脑汁的让她多做一些事。
不过,陈敏云一般也只是她指使的时候,才会动。
一个指令,一个动作。
像是今天这样主动做事的,真的非常少见。
陈敏芝心里头一动,突然抬起头看向夏棠:
“夏棠,我……有个事儿……”
夏棠这时候休息过来了,正在扫地。
听到陈敏芝这么说,头也没抬起来的的“嗯?”了一声。
陈敏芝搓了搓手,有点不好意思的开口:
“你这里既然缺人,那能不能让我妹妹,下班后来帮忙?”
她知道这个请求有点难,便叠声的说:
“她来……你不用管她饭,也不用给钱,就让她一个人坐在这,削洋芋也好,洗碗也好,行吗?”
“我……我其实就是看她在你这里,更放的开,你要是觉得不方便……那就算了。”
“没什么不方便。”
夏棠看着一旁乖乖洗碗的陈敏云,眼中不自觉也带了些许柔光:
“我不让她白干,就每天一块钱,来了就给。”
“这也太多了……”
陈敏芝不免有些惊讶,
“你还得请别人呢?能行吗?”
“有啥不行的。”
“再说了,别人能做的,敏云也能做。”
夏棠的视线投向了角落里的陈敏云,声音温柔:
“而且,她会做的更好呢。”
*
陈敏芝和陈敏云在夏棠的小店儿里待了很久。
一直到十点来钟,才慢慢的走回了她们自己住的家属楼。
为了更好的照看陈敏云的病,陈敏云是住在姐姐家的。
一住就住了好多年。
这亲戚啊,住的时间短尚且还好,住的久了,难免会产生些龃龉。
就像是陈敏芝的婆婆,已经阴阳怪气的说过好多次了。
虽然这段时间,陈敏云有了工作,她念叨的少一些,但是陈敏芝还是知道,她会和妯娌说敏云的工作,是花了她儿子的钱买来的。
可是,那笔钱大部分,是娘上山采药赚的养老钱。
况且,她和丈夫都是双职工。
甚至药材厂效益好,她又当了小组长,工资比丈夫还多了二十块。
她又为什么那么说呢?
回到家,屋里头已经静悄悄的了。
敏云去了阳台隔开的小间住,陈敏芝也洗漱完,准备回房间休息。
这时候,隔壁的门“吱呀”一声开了。
婆婆王开云披着件衣服,上上下下的打量她:
“这是家都不要、又去见你那个工友了?”
“我可听梁艳芳说,那个叫夏棠的不是什么好东西,把亲手养她的大伯一家都害惨了,你可别跟她走那么近。”
梁艳芳,是陈敏芝的大嫂。
她没有工作,平日里就爱围着王开云卖嘴儿,实际上,一根葱都不舍得送过来。
陈敏芝静默了片刻,说:
“夏棠不是那种人。”
“嘁,她是什么人,你又知道了?她要是真好心,当初换工作的钱,就一分钱都不应该收!”
王开云一张嘴,就没什么好话,
“敏芝,我知道你是好心。但是外人终究是外人,你可别胳膊肘子往外拐。知道吗?”
这话说的是夏棠,但实际上在点谁,俩人都心知肚明。
陈敏芝在厂里是个快性的,但是在家磋磨了这么多年,对婆婆早已经无话可说。
她没说话,走进屋便关上了门。
关门之后,还能隔着门听到外头王开云的声音:
“跟她说几句体己话,她倒好,摆上脸了!”
*
第二天,陈敏芝便和陈敏云说,以后放工了,就让她去棠记小吃店帮忙。
还跟她说了工资的事情。
不过,她嘴上说着,还是忍不住觉得夏棠的钱给的太多了。
现在陈敏云的工资也不过一个月三十,再加上夏棠给的三十,那不是赶上她的工资了?
可是,陈敏云听到工资的反应平平,只是在听到她每天都能去棠记的时候,低下头,点了点。
陈敏芝看着不说话的妹妹,又想到昨天婆婆说的那几句话,忍不住又叹了口气。
她将陈敏云苍白的手拉过来:
“以后在那边,有什么事儿要听夏棠的,知道吗?”
见妹妹又点了下头,她又说:
“至于家里……你要晚点儿回来,就晚点儿吧!”
妹妹的事定了下来。
陈敏芝又给夏棠联系了两个妇女当帮手。
一个是筒子楼的邻居马大凤,一个是她远方的亲戚,叫陈美娟。
马大凤的丈夫,是筒子楼的看门大爷老张。
他们俩原先都住在乡下,儿子进了城,两口子便在药材厂找了个看门的工作,如今都住在筒子楼底下那个四处漏风的小房里。
马大凤手脚快,动作麻利,平常的时候又很热心。
陈敏芝觉得,让马大凤给夏棠干活,她也放心。
另外一个陈美娟,则是陈敏芝隔了一层的堂妹。
她比夏棠大了几岁,刚刚结婚,还没孩子,长得也油光水滑的,在前厅端个菜招待个客人,应该也合适。
夏棠的工资开的比工厂的小工还高,和两个人说了之后,那都没有不愿意的。
因此到了傍晚,陈敏云便将两个人都给领过来了。
夏棠正忙的脚不沾地儿。
见到两个人过来,问了两句,便让她们先来试岗试上七天。
不过也跟她们提前说好了,试岗的时候一天是一块,如果不合适,工资也会结清。
两个人都连忙答应了下来。
于是,这两个人,连同陈敏云一起,都加入了进来,倒是让夏棠喘了口气。
陈敏芝也想帮忙,让夏棠给拦了下来:
“敏芝姐,你家里头人口多,还是先回去吧。敏云等我忙完了,给你送到家门口。”
陈敏芝不爱说她家里的事儿,不过从只言片语里,夏棠也明白,她那个婆婆不是个省油的灯。
既然如今人手够了,她也不想让陈敏芝耽搁太久,影响了家庭和谐。
陈敏芝哪里又不知道夏棠是怎么想的,嘴唇动了动,还是答应了下来。
晚上的人流量一点不比白天少。
不过,有了三个人的加入,夏棠再忙,也不至于忙不过来。
陈敏云之前来过几次,对于棠记小吃店的忙碌早已经见怪不怪。
另外两个新来的,却是一边忙一边惊讶。
特别是陈美娟,凑在陈敏云身边问:
“敏云,夏老板的这生意,之前就这么好吗?”
陈敏云没有说话,拿着剥皮的洋芋扭了个身,离得她更远。
陈美娟撇撇嘴,又和马大凤感叹。
马大凤虽然五十多岁了,却也是没见过生意这么好的小吃店,也不免和陈美娟多说了几句。
不过,她手头确实麻利,说归说,手下的动作一点儿都没停下。
倒是显得陈美娟的动作慢了。
忙碌的一个晚上,不知不觉的就过了去。
夏棠对两个人的表现大抵是满意的,便和两个人都约好了第二天九点半过来。
而至于陈敏云,就等放工的时候再过来。
*
一连几天的开店,夏棠渐渐摸清了做小吃店的规律。
棠记小吃店的生意,也渐渐的步入了正规。
可是另一边,夏家的正轨,却怎么对都对不上了。
“妈,我好不容易让人从省城给李美凤买的手表,凭什么给了老三!”
夏冬将手上深绿色的军用水壶往沙发上一摔,手一拍桌子:
“为了之前搬家的事儿,李家都要不同意订婚了!好不容易松了口,让我给美凤送块手表,我千辛万苦的买回来,结果一个没注意,让老三拿走了!凭什么啊!”
他气的简直要冒烟儿了。
本来说好的过了九月就订婚,可因为夏棠闹着让他们搬出来,李家立马就后悔了!
他每天围着说好话,见天儿过去帮忙干活,好不容易让他们松了口风,说让他买块手表送给李美凤讨讨好。
可没想到,手表刚千辛万苦的买回来,还没在兜里揣热,就让夏露露给寻摸了过去!
还不还了!
更可恨的是,刘妹和夏大山居然让他让让夏露露!
他让个屁的让!
夏冬气的不行,干脆吼着:
“要再这样下去,我还结什么婚啊!打光棍算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