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城的秋天, 原本就比别的地方来的更晚些。
然而进了十一月,日子也渐渐的从热得燥人的夏天,逐渐变成了难得秋高气爽的好天气。
太阳仍旧在天上热火朝天的照着, 却似乎没有了夏日的炎炎, 反倒让地上的人们增添了不少活力。
这里是中国的南大门,改革春风最先吹到的地方。
在其他地方还在试探前行的时候, 这里却已经吹响了八十年代的第一声号角。
日后很多见惯了的建筑,如今正一天天的盖起来。
日新月异, 概莫如是。
夏露露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走着。
来了好几天,她依然不适应这过于密集的人群,有时候看到人多的地方, 还有些害怕。
也难怪她害怕。
任谁刚一下火车就别人摸了兜, 掉了身上所有的零钱, 心里都不免会打鼓。
虽然她来之前便将整钱全都缝到了内裤上, 心里也心疼的厉害:
那可是三十多块钱呢!
谢明辉大半个月的工资,就那么让人给摸了!
她心里头一直惦记着那丢的三十多块钱,以至于刚来广城的一点兴奋,都被打消了不少。
又没有介绍信住不了正规招待所,七找八找的才在找到个开在握手楼里的黑旅馆,勉强住了下去。
一天五块钱,贵得心里流血。
因为这两件事, 夏露露也没了在广城闲逛的心情, 一连几天都往批发市场里头跑, 就想着批点便宜货赶紧回云城发家致富。
可是一连逛了好几天, 都没什么收获。
一开始来的时候,她想要批一些衣服回去卖,但现在能穿的秋装, 随便拿两三件都沉得想骂人;
后来又打算买点发箍耳钉发卡什么的,但那些都是精巧的小玩意儿,她又怕路上也压坏了卖不出去;
再一想买这些零碎的,回去跟那些大妈一起蹲在夜市里头卖,那真是丢不起这个人……
眼看一连跑了几天,除了给自己买了两身衣服一双鞋之外,啥都没买着,
夏露露心里头着急上火,走路的时候,难免就没了个注意。
“哎呦!”
“你不长眼睛啊!往哪撞哪!”
夏露露也被撞了个趔趄,下意识的还了句嘴,刚想要上前口吐莲花,一看对面居然是西装革履的几个人,先是停住了。
领头的那个人三四十岁,看她的样子还挺温和:
“没事,没事,也是我没注意。”
倒是让夏露露有些不好意思了。
正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时候,却听到那个人问道:
“姑娘,你也是从云城来的吗?”
夏露露有些警惕的看着他:
“我是,怎么了?”
那个人笑的斯文儒雅:
“我之前在云城待过十年,所以一听你的口音就听出来了。”
十年……听上去还是半个老乡……
夏露露的警惕心降低了不少,又听到那个人很有礼貌的问:
“既然见面也是缘分,要不要我请你吃个饭吧!”
*
夏露露在广城奋斗的时候,夏棠在几百公里外的云城,也是一直没闲着。
那一天,她让秦越去机械厂问门面的事儿,还真让她给问到了。
位置隔着目前的小吃店有十来个店,空闲了一个小门面。
没有院子,只有两间小屋子,里面一间能做厨房,外头一间不能坐着,但能当做售卖的窗口。
因为门面位置小,周围的几个店全都租出去了,就只有这一个门面无人问津。
机械厂直租价格不算贵,一个月房租加水电,十五块钱。
不过,虽然这十五块钱看上去不贵,但想要租的人也是寥寥。
毕竟,现在厂里给职工宿舍的租房价格才几块钱,除非真的指着这小门面生活,谁愿意花十五块钱租这么个地方啊!
夏棠听到这个价格动了心,干脆让秦越去厂里问问,如果买下来要多少钱。
不过,厂里倒是暂时没有这个规划,只是告诉他们,如果有这个安排的话,会先和秦越说。
秦越如实跟夏棠说了,同时还带来了另外一个好消息,那就是他们的房子已经批下来了,过两个星期就能去住了!
夏棠心里头同样的高兴。
结婚了这么久,两个人还住在机械厂特批的招待所小房间里。
虽然也能勉强住着,但毕竟不那么方便。
等批了房子就好了!就能安排接下来的生活了!
不过首先,还是先把租房的事情定下来。
夏棠跟秦越一起去了机械厂的后勤科。
厂里有合同期限可以选,三年最少、五年、十年、二十年也有的签。
夏棠选的是最长期的二十年合同。
她心里头明白,眼下这十五块钱一个月,看上去多,但要不了几年,便会成倍成倍的往上涨。
到时候就算是涨价,她捏着这长期合同,也有优先谈判权。
合同签好后,夏棠领了钥匙,将合同小心的放好。
随后拉着秦越,迫不及待的打开房门,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
屋子不大,但是窗明几净。
打开门,满街的烟火气便可以飘进来。
关上之后,却又自成一个小世界。
夏棠实在是很喜欢。
秦越则更喜欢她看到房子后眼中溢出的神采。
其实作为一个有固定工作的职工来说,他并不十分明白夏棠对于赚钱的执着。
但这样认真执着的夏棠,他却很是喜欢。
门店定了下来,夏棠便很快找了木匠在小店里量尺寸。
将外面开门的那一间做了木头架子和柜台,窗子也做了一个向外探出的架子,售卖的时候更加方便。
里面的那一间,则让师父改了做厨房的管道,一应的炉灶也装好。
所有东西准备完毕,棠记小吃二店很快便要开门了。
陈敏芝也为了夏棠的新店而高兴。
然而一张嘴,却是另外的一番言语:
“夏棠……如果有人用我的名义来找你的话……你可千万别答应她。”
夏棠这时候就有些不解了:
“敏芝姐,有什么事了吗?”
陈敏芝欲言又止。
她实在不知道怎么和夏棠开这个口。
夏棠的这个棠记小吃二店,前几天的招牌刚刚挂出去。
第二天,嫂子梁艳芳就和她张嘴了。
之前梁艳芳说要来棠记做事,让陈敏芝给怼了回去。
这一次,她的胃口更大了,居然和陈敏芝说,她跟王开云一起,要把夏棠新开的二店给承包了!
承包!当老板!
瞅瞅这语气!
敢情夏棠辛辛苦苦跑下来的门面,给你们当老板来了!
不光承包,她们还要夏棠给她们所有做饭的配方!
合着她们俩出个人就想当老板啊!亏心不亏心啊!
梁艳芳算计的可好了:
“我可听美娟说了,夏棠那个小吃店别看小,每天的流水可不少。反正她现在新店也缺人,与其还得费心思招人,不如就给我们做了!”
陈敏芝当下便拉了脸:
“那个店是夏棠自己的店,和我一点儿关系都没有。再说,夏棠自己张罗好的店,可从没有对外承包的打算。”
梁艳芳嗤笑一声:
“你别跟我来这一套。”
“当初你买了她的工位给敏云,她才有钱能开得起那个店。要说起来,那店里也得有咱们家的一半!现在这么点小忙都不帮,也太狼心狗肺了!”
王开云也一连串的帮腔:
“就是啊敏芝,我们俩过去那个新店,夏棠就根本不用再招人了!谁干不是干,凭什么不让我们挣啊!”
陈敏芝被气的几乎发抖。
上次就因为棠记小吃店的工作,她和家里闹得特别不愉快。
最后,一贯沉默寡言的丈夫难得说了话,让敏云每个月交十块钱给家里当生活费,才算是堵住了王开云的嘴。
但陈敏芝心里是很不愿意的。
而且她总觉得,这一次虽然被压了下去,但以梁艳芳和王开云那种人来说,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又翻了出来。
果然,这一次夏棠开新店,她们又来了。
她是真的想不通,明明那是别人家的店,为什么这两个人就当是她们家自己的财产一样!
还让她张嘴跟夏棠说!
上次陈美娟闹了那么一出,她已经很对不起夏棠了!
这一次再张嘴的话,她都不是人!
陈敏芝忍无可忍的和家里大吵了一家。
晚上丈夫回家,也忍不住和丈夫说起了这件事。
可是,丈夫的回答却让她心冷:
“既然妈想要去,那你就去问问,不行再说不行的事儿。”
陈敏芝气得要跳脚:
“那都是妈和嫂子自己的算计,我凭什么跟夏棠说!我算老几啊!”
想要再掰扯几句,丈夫已经将整个身子背了过去,明显是不想和她说话了。
陈敏芝无言以对。
全家人的指责让她在家里几乎无地自容,但是这一次,她死活没有松口。
不仅没有松口,她还提前过来和夏棠打了预防针。
夏棠一听陈敏芝这么一说,就大概明白了事情经过。
她一直知道,陈敏芝在家里的日子不好过。
婆婆强势,嫂子碎嘴,自己还领着敏云,常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可是闹成这样,不得不说,她那个一直沉默的丈夫起了很大的作用。
闹得不可开交的女人背后,总有个完蛋老爷们儿。
这句话真是诚不欺我。
她想了想,拍了拍陈敏芝的肩膀:
“这件事肯定是不行。”
“那我肯定知道啊!我就跟你说,万一她们找过来,你就说根本不认识我!”
陈敏芝偶发的幼稚话语让夏棠忍俊不禁。
她又补充了一句:
“她们来的话,那肯定不行。”
“但如果你和敏云想要开,我还真的可以支持。”
陈敏芝一愣:“你这是什么意思?”
她现在当个药材厂的小组长,日子虽然也是紧巴巴的过,但也从未想过要单干。
毕竟,在当时人们的想法里,干小商贩的,就算赚的再多,又哪里比得上吃皇粮的风光。
夏棠的这句话,倒是真让她吓了一跳。
夏棠抿了抿嘴唇,一双杏眼浅浅的笑,眼中却像是蕴着光:
“敏芝,我干了这么久了,生意好不好,你比谁都看得出。”
“我只是想跟说,做生意不丢人,也是一条能走通的道儿。”
“你现在也许想不通,但万一有一天,你想明白了,过来找我,我肯定会帮你的。”
夏棠的话说得诚恳,但陈敏芝却只是听,到底也没有答应。
她心里头或许还有着些许执念,总是觉得就算在药材厂干活赚的不稳定,但起码没有风险。
也许她想到了家里的那些人,如果她真的从药材厂里离开,必定又吵闹个不停。
可是她却不知道,有时候,你觉得没风险,风险却是要主动找你的。
*
这一天,小吃店的客人走得差不多。
朱村花还在前头收拾碗筷,夏棠则领着兰大姐和敏云一起,在厨房做新的“实验”。
说是实验,主要是她想着要在新店开张的时候,多推几样新小吃去卖。
二店相比于一店,面积更小,也没有给客人坐的位置,因此小锅米线和酸木瓜煮鱼那些要坐下来吃的吃食,明显就不合适了。
因此,夏棠打算做别的小吃,就比如烤乳扇和玫瑰烤奶茶。
烤乳扇是隔壁理城的标志性小吃,在如今的后街,也有那么一两家卖。
乳扇是用鲜牛奶和木瓜酸水提前发酵制成的,是一种奶制品,因为样子像扇子一样而得名。
烤制的时候,就用竹签子插起,放在一个大炉子上面,慢慢的将外表烤得金黄酥脆,再涂上玫瑰酱或者蜂蜜,最后卷成筒状,就着竹签慢慢的吃。
乳扇一开始入口的时候是脆的,放一会儿之后口感变得柔韧。奶香四溢的乳扇配着微酸的玫瑰酱一起放入口中,入口即化的口感让人一吃难忘。
第52章 52 玫瑰烤奶茶
夏棠曾经在去理城旅游的时候, 吃过烤乳扇。
那个时候,便对烤乳扇又香脆又奶味十足的风味印象十分深刻,现在复制起来, 也毫不费力。
不过, 和后世的烤乳扇不同,夏棠用来调味的玫瑰酱都是自己现熬的, 除了玫瑰酱,还准备洛神花酱。
两种酱料一个是微酸中带着浓浓的玫瑰花香, 一个则是洛神花特有的酸涩香味,风味不同,但都非常好吃。
除了烤乳扇, 另外一个准备加的便是玫瑰烤奶茶了。
烤奶茶结合的是云省高原地区的一种吃法。
将鲜奶和茶叶放入一个个小罐里, 然后放到炉子上慢慢的烤, 等奶开了之后, 一罐香喷喷的奶茶便做好了。
而玫瑰烤奶茶,则是后世针对烤奶茶的一种改良,是用干玫瑰或鲜玫瑰花瓣放到奶茶里的。
烤出来的奶茶,别有一股玫瑰花香。
这两种小吃都是偏甜的口感。
除了这两种,夏棠还准备将烤洋芋和糯米饭都移到二店去,同时再加上烤石屏豆腐和一些烤串。
左右有炉子么,东西多了不怕烤。
小吃店的几个人, 谁都没有吃过烤乳扇。
见到夏棠将带着奶味儿的乳扇放到炉子上慢慢的烤, 全都不错眼珠的盯着。
烤乳扇出锅之后, 更是争先恐后的要尝尝。
兰大姐将先烤好的乳扇递给了敏云, 自己捻了一点儿渣放进嘴里。
刚一进嘴,双眼便立即眯了起来。
香,可是真香啊!
她们做女子的, 一般都爱吃点甜的香的,而这烤乳扇,是又甜又香!
一口酥脆吃进嘴里,很快便会化成满嘴的奶香!
再加上玫瑰酱的调味,味道简直是太好了!
兰大姐眼睛眯了半天,手也伸向了刚刚烤好的另一串乳扇,可还没接过来,便被人给截胡了。
朱村花举着乳扇大吃一口,眼睛瞬间睁得老大:
“好吃啊!夏棠姐!”
夏棠刚刚将快烤好的乳扇刷上洛神花酱,听朱村花这么说,忍不住抿嘴:
“你可说清楚,我可不好吃啊!”
几个人全都笑了起来。
烤乳扇和玫瑰烤奶茶都是简单易做的吃食,简单教了教,几个人便上岗了。
夏棠的棠记小吃二店,便也正式开了张。
刚开门没来的及请人,夏棠便将能说会道的朱村花调到二店去。
准备再招两个人,一个放一店,一个放二店,这样就能忙得过来了。
她也没走什么仪式,就在门口放了挂鞭炮,两边的房棱上贴了“开业大吉”的红纸喜字,便是算正式开业了。
不过虽然声势搞的不大,还是有不少街坊慕名而来。
刚一开业,门口便排起了长龙。
夏棠跟朱村花一起在窗口忙碌着,烤乳扇的烤乳扇,收钱的收钱,递奶茶的递奶茶,忙的是不可开交。
苏曼披着大衣,也在路口来看。
她原本还以为开个新店,夏棠还不得张罗弄点仪式什么的。
可是没想到,啥都没有。
不仅没有,一开张就卖起来了,倒是一点儿都不耽误功夫。
瞅她卖的是啥呦……
黑乎乎的炭上头烤着干巴巴的玩意儿,还有几个小罐子上飘着粉的红的,一看就上不得台面。
那些个人居然还眼巴巴的瞅着,在后头排队?
切,真是上不得台面。
苏曼紧了紧衣服,一个没注意,一个人从她身边蹿了过去,差点没撞到他。
她眼瞅着那个人说了一声“抱歉”,随后便跟条鱼一样融进了排队大军里头。
她忍不住皱了皱眉,上眼皮抬起,略有些无聊的嗤笑了一声:
“一群乡巴佬……”
苏曼转身回了自己的店。
棠记二店一整天的忙碌,一直到下午四点多敏云过来接班,方才有了些许松动的空间。
夏棠让敏云接了自己的活,将刚刚等在旁边的两三个妇女招到了一边。
白天她让人贴了招工的告示,很快便有人来问。
不过,夏棠一直忙的不可开交,根本没有空来跟做招人的事情。
那些问的人来了又走,最后剩下这两三个一直等着的,夏棠便将人请到边上,慢慢的询问着个人的情况。
还没问两句,突然听到身后有人插嘴:
“呦,这是夏老板吧?你这是干嘛呢?”
夏棠回过头,就看到一个穿着亮红色毛衣的妇女正站在她对面,旁边还跟着个五六十岁的老太太。
夏棠并没有见过这个妇女和老太太。
她还以为是以前来过的食客,便笑了笑说:
“你们要想买,就去那边排队,我这里还有点事儿。”
可没想到,那个妇女居然一支眼睛,做作的笑了出来:
“我们可不是来买的。”
“夏棠,你不认识我们了吗?我是陈敏芝的嫂子梁艳芳,这位是她婆婆王开云。”
哦……原来是她们俩啊。
夏棠这时候心里才明白过来,不过她也没有说什么别的,只是说:
“敏芝没在,你们要找她,去厂里吧。”
梁艳芳这时候才不乐意了,一双眼睛一支:
“我们就是来找你的!”
“就是啊夏棠!你可不能装着不认我们啊!”
夏棠微微蹙眉:“可我就是不认识你们啊。”
她趁着两个人还没说下一句,干脆利落的说:
“你们有什么事就说什么事儿,我这里还忙,不好招呼你们。”
旁边的几个妇女也看出来了:
“就是啊!为什么要耽误夏老板的事儿!”
“她还要招工呢!”
王开云绷不住了,上前一把抓住了夏棠的手腕:
“夏棠,你别揣着明白装糊涂。之前陈敏芝都跟你说过了吧,就是我们想承包二店的事情。”
“夏棠,你占了我们家那么大便宜,可别不认账啊!”
她这么一吵吵,周围的人立马便看了过来。
被那么多人一看,王开云不仅没有胆怯,反而说眼睛一支,胸脯一挺,看上去更理直气壮了。
要说起来,夏棠只是听起陈敏芝说过家里头的那些个破事,王开云和梁艳芳,是一个都没见着。
今天看到了,倒还是觉得怪厉害的。
别的不说,这红口白牙的嘴和厚脸皮,倒也不是谁都能长得出来的。
一张嘴好像她欠了她们天大的交情,再加上人长得又老,必然会引得周围人的同情。
不过,夏棠也不是吓大的。
她开店这么长时间,这种泼皮无赖没看过一百,那也有八十。
早就习惯了。
她让几个妇女先在一旁坐着,自己好整以暇的看着她们俩:
“那你倒是说说,我占了你们家什么便宜了!”
梁艳芳连忙说:
“你收了我们家八百块钱,才开得起你的小吃店,难道你还不认吗?”
“那你又说说,是谁给的我八百块钱?又为什么给我?”
“咱们之间无亲无故的,你们就大发善心的给了八百,任谁都不信吧!”
夏棠说起话来不紧不慢的,倒是让周围将信将疑的人也反应了过来:
“就是啊!来龙去脉倒是说清楚啊!”
“你们白给的八百吗?你们家难道是活神仙?那我也借八百,给不给?”
“给我也借一个!”
一开始的围观变成了起哄。
梁艳芳毕竟年纪小些,碰到这种事情未免有点怂。
王开云倒比她心眼子多,一听夏棠这么说,变了个口味:
“夏棠,我们过来,也不是为了让你还那八百块钱。”
“我们就是想着,你新店开张了,忙起来没个人帮忙也不合适。我老婆子年纪不大,你嫂子更是又年轻干活又麻利,过来帮你,那不是好事吗?你看看你这上纲上线的,多伤人的心啊!”
这言语间一股茶味,倒是显得夏棠不识好歹,听得夏棠都要笑了。
她刚想要回话,正在这时,身后突然跑过来一个人。
陈敏云像是小钢炮一样的飞了过来,双手一伸,拦在了夏棠面前:
“我们家那钱和夏棠姐有什么关系!你们俩赶紧给我走!”
说完,竟然用双手用力的推起了梁艳芳和王开云。
可是那两个人全都人高马大,哪里是陈敏云这样瘦弱的小姑娘能推得动的。
况且,她们在夏棠这里没有耍得出去威风,心里正憋着火。
这火没法对夏棠发,但是对着弱小的陈敏云,可是一点儿都不用顾忌。
当下便跟陈敏云撕扯了起来:
“你个小丫头片子,哪里有你说话的份儿!”
“就是!你吃我的穿我的,还敢帮外人说话了!个小王八蛋!跟你姐姐一样没良心!”
“你不许说我姐!”
陈敏云是气狠了,用力的推拒着王开云和梁艳芳,就连自己的头发和衣服都被撕扯也毫不顾忌。
夏棠一见真出事儿了,连忙招呼着伙计们一起上去拉架。
可是她们三个打红了眼,又哪里是能拉得开的。
撕扯了半天,陈敏云突然被人用力一把推开,躲闪不及的撞到了旁边的门框上行。她“啊”的一声栽倒在地,顿时冷汗就落下来了。
梁艳芳和王开云这时候才知道自己闯祸了,嗫嗫嚅嚅的一边后退一边说:
“还不是她自己不躲……”
“就是……也不是我们干的……”
夏棠气的脑仁疼,却也没空理会那两个人,连忙招呼着街坊上来帮忙。
有个旁边做糖炒栗子的大哥,一把将陈敏云给抱了起来,一群人跑着往最近的卫生所跑去。
第53章 53 怀孕
医院不是个好地方。
可夏棠却没想到, 自己刚从这个地方把秦越接出来没多久,就又要送一个人进去。
而这个人,居然还是敏云。
敏云这丫头, 她自打第一次见面, 心里头就格外疼惜。
她荏弱、娇小、苍白。
一声不吭的性子,却偏偏在关键的时候一口咬定, 绝不放松。
来了店里这么久,夏棠一点一点的看着敏云从一张映不出人样的虚影, 渐渐有了不少生气。
她伴着敏云那么久,不是为了看她出事的。
糖炒栗子大哥抱着敏云跑在了最前头,夏棠在身后小跑步的跟着进了卫生所, 叫了护士便往里头冲。
医生护士让他们将敏云放到病床上, 她便去门口挂了号交了钱, 便在门外靠着墙等。
那大哥跑的是呼哧带喘, 一直到现在,还匀不过气儿。
夏棠向他道谢,他抹了把额头上的汗,笑着摆手:
“我倒是没啥。”
“夏老板,这闺女是你家亲戚吧,我瞅你对她可上心。”
“不……不是亲戚。”
夏棠勉强笑了下。
他们的人来了不少,但都围在病房门口, 也帮不上忙。
夏棠便让其他人都回去, 自己则靠在门口守着。
靠着靠着, 心里头的酸涩忍不住冒了出来。
也不知道是为了敏云, 还是看到了上辈子在亲戚群中被围剿的自己。
过了没多久,陈敏芝疯了一样的跑进来:
“敏云!我的敏云啊!”
夏棠站起来,将她一把抱住:
“敏芝, 你别着急,医生护士都在呢。”
陈敏芝的眼泪仓皇的流了下来。
她是被人从车间找到的。
自从和婆家翻了脸,她便没有早回去过。
好在车间也能加班,加班还能赚钱。
今天,她原本是打算少加一会儿去看看夏棠的新店的,可谁知道……
陈敏芝的泪水糊了满脸,紧紧的攥住夏棠的胳膊,咬牙切齿的说:
“是梁艳芳和王开云是不是?我回去,一定要她们的好看!”
夏棠叹了口气。
她将陈敏芝慢慢拉到一旁坐下,手搭在了她的腿上:
“这也是我想要跟你聊的事情。”
陈敏芝抬起头,听到夏棠柔缓而坚定的声音:
“敏芝,你想不想让敏云出来住?”
陈敏芝愣了:“可是……她……”
夏棠的这个建议,她又何尝没有想过。
可是左想右想的,最后还是断了这个念头。
她老娘虽然是一个人住,但住的是药材厂的老家属楼,只有一个房间不说,位置又偏又黑。
每次回家都要经过一条长长的黑巷子,有一次陈敏芝领着陈敏云走那一条路,敏云都直接犯了病。
况且,她老娘这几年身体差了许多,照顾起敏云来有心无力,陈敏芝也不放心敏云和多愁善感的老娘住在一块儿。
可不住在那,又能住哪呢?
“我刚刚也想了。我的店要继续开下去,需要弄一个用来中转的仓库和厨房。等我租下来之后,可以给个小房间,给敏云住。你要是不放心啊,可以经常过来看她。”
夏棠看着陈敏芝迷糊的神情,叹了口气:
“敏芝,我也明白你对你妹妹的心。但你要想让她好,就不能把她一直捆在家里。出来工作是一步,让她独自居住,是第二步。”
陈敏芝这时候有些明白了。
她怔怔的看着夏棠:
“能行吗?”
夏棠笑了:“我也不知道。这种事情,就只有试试才知道。”
两个人聊着这个话题。
陈敏芝虽然仍然担心,却也开始和夏棠探讨起这件事的可能性。
没聊几句,护士在病房里喊着要家属进去。
陈敏芝先站了起来。
夏棠跟着站起来时,却突然觉得一阵天旋地转。
她还没走一步,便用胳膊撑着墙,尽量不让自己的身体滑下去。
陈敏芝一看情况不对,连忙一把搀扶住夏棠:
“护士!护士!这还有一个!”
*
“你说啥?夏棠怀孕了?”
“是,病人晕倒是因为午饭没吃导致的低血糖,但在检查过程中,发现她已经怀孕两个月了。”
“太好了,那太好了!”
夏棠从一阵喧闹的声音中醒了过来,一睁眼,就见到陈敏芝对着护士千恩万谢,随后居然还满脸喜气的掏出两块钱,想要塞给那个护士。
夏棠抿了抿唇:
“敏芝姐。”
陈敏芝先是一愣,随后连忙跑过来,迫不及待的将这个好消息告诉给夏棠:
“夏棠,你知道吗?你怀孕了!怀孕两个月了!”
说完又自言自语的说:
“是两个月吗?这时间……好像有点对不上……”
夏棠的脸微微有些红。
她躺在床上,听到陈敏芝继续兴高采烈的说着:
“我已经通知了秦越,他应该已经在路上了。”
“哎呀夏棠我真是太高兴了。”
“你问敏云啊,敏云还好,就是胳膊骨裂了。医生说她有些应激,过去了就好了。”
“对了,你怀孕的事儿敏云也特别高兴。哎,你也真是,这么大事儿,你自己怎么没注意到啊!”
一个下午,一会儿惊吓,一会儿惊喜的,一系列的消息打得陈敏芝都要找不到边了。
她手舞足蹈的说着,想着夏棠醒来还没有喝水,便又连忙奔过去给夏棠倒水喝。
夏棠看着陈敏芝手误无措的忙叨着,又是要出去买喜糖散散喜气儿,又是要回去给她煮红糖鸡蛋汤补血,又是端茶倒水的忙叨个不停,心里头也泛起一阵淡淡的幸福。
她将手放到小腹的位置。那里现在仍是平坦一片,但柔软的触感,也能告诉她,她的身体已经准备作为一个小生命的温床。
那是和秦越一起的,血脉相通的小生命。
想到这里,她不由得想到上一世。
她孕吐得厉害,又被谢明辉冷嘲热讽的,实在没有好心情。
鸡飞狗跳的孕期,生下来的孩子,却并不是婆家梦寐以求的男丁。
当时的她抱着小小的女儿,只觉得天上地下,没有地方能容她。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
她有秦越,有自己的小吃店。
就算天塌了,她也有她的一片小天地。
果然,过了没多久,秦越来了。
他手里头大包小包的拎着不少东西,一进门将东西往地上一放,便兴冲冲的赶着到了夏棠的床边。
手激动而小心的将夏婷的手指包了进去,声音有些动容:
“瘦了。”
陈敏芝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你和她分开有一整天吗?这就瘦了?”
秦越也憨憨的笑出了声,眉眼开阔,脸上的痣仿佛都在笑。
等陈敏芝出去看敏云,他这才抬起头来,几乎纯黑的眼睛认真的看着夏棠,看着看着,忍不住将头埋在了她的手心轻轻的蹭。
秦越的头发很短,像刺猬的毛刺一样,让夏棠的手心一阵发痒。
她将手指曲起,在他的头上轻轻的滑着,问:
“你害怕吗?”
明明也不过是二十上下的年纪,那么早就有了孩子。
会害怕吗?
秦越闷声摇摇头:
“我就是觉得高兴。”
心里满盈盈的都是幸福,除此之外,还有因为新生命到来而产生的淡淡紧张。
怎么会害怕呢?高兴还来不及。
只是觉得,两个人的结晶,却要她来独自承担孕育的风险,太辛苦了。
再一想到刚刚夏棠晕倒的事情,秦越更是忍不住后怕。
秦越从夏棠的手心抬起头,看着夏棠,一对卧蚕又鼓了起来:
“你是不是没吃东西?我带了粥,先吃一点儿。”
随后便走到自己刚刚拿过来的那一堆东西里翻找起来。
他头一直低低的,脖颈从灰蓝色的工装衣领中露出来,宽厚的背脊和手臂,似乎已经准备承担起父亲的责任了。
夏棠闭了闭眼,忍不住也甜甜的笑了起来。
*
夏棠只是低血糖,稍微休息一下,便能出院了。
敏云的情况却更复杂一些,需要在卫生院多观察几天。
秦越拿了一大堆东西,夏棠没用上,全都便宜了敏云。
他倒是高兴,乐呵呵的用手臂轻轻揽着夏棠,如果不是医生说不行,恨不得把她抱回家。
小吃店夏棠暂时没法去顾了,陈敏芝和她商量了一下,便干脆自己过去和员工们交代一下,一直忙到晚上九点,这才急匆匆的回了家。
她是回家算账去的。
陈敏云的帐,还有夏棠的帐,她都要一一的和梁艳芳她们算。
既然她们不让她好过,那她也豁出去了。
陈敏芝咣的一声推开门,屋里头,王开云和她那个丈夫,正坐在小桌上嗑瓜子。
见到陈敏芝走进来,王开云先是下意识的一缩肩膀,随后不知道想到什么,又挺起了胸脯:
“你这么大动静做什么?小心吵着孩子。”
她原本就生得雄壮,走起路来人颤巍巍的,一看就是不好惹的小老太太。
陈家人生的不高,和她杠上,先天就不占优势。
也因为此,之前陈敏芝和王开云对上的时候,无论从生理还是辈分上,全都不占优。
可是今天,陈敏芝却仿佛什么都不怕了,上前就指着王开云:
“你们凭什么去找人家夏棠!还在人家店门口闹事、把敏云都给打了!”
她实在是气狠了,说话的时候,声音都是嘶哑的。
倒是让王开云先怯了三分。
“我找又怎么了?咱们家到底还给了八百,凭什么不能去找去……”
她翻来覆去就是那八百块钱,好像夏棠拿了这八百块钱,就得了天大的便宜一样。
可是从来没想过,那八百块钱,她又掏了多少。
以前说起,陈敏芝不和她掰扯。但这一次她再也忍不住了:
“那八百是你掏的吗?那是我妈和我攒下来的钱!跟你有什么关系!”
“退一万步讲,你就算为了八百,又凭什么动敏云!你们也都是她的长辈,就没想过她会出事吗?!”
第54章 54 二更合一
房间安静了片刻。
不光是陈敏芝, 就连男人的眼睛,都忍不住看向他老娘。
王开云有些心虚。
她回来之后就和儿子说起敏云敏芝帮着外人欺负她,敏云受伤的事情, 只字未提。
但转念一想, 又为自己委屈开了。
陈敏云那丫头在他们家一住就是这么多年,这么多年他们家管吃管喝, 最后啥都没捞着,倒供出个白眼狼!
这么个没有心肝肺的东西, 她就算打了又怎么样!
凭什么让陈敏芝指着鼻子骂!
她这一委屈,居然还哭上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嘴巴大张着嚎:
“不过就是推她几下, 又算得了什么!平时的时候, 我哪里对她不好了!”
“她吃我的穿我的, 回头来居然向着外人!你都不知道她怎么说我的……”
“再说了,你说你妈掏的钱,那还不是咱们家自己的钱!我拿钱出来给你那个病歪歪的妹妹买工位,最后还成我的不是了!我干脆死了算了!”
一番话颠三倒四胡搅蛮缠,倒是让周围邻居听了不少。
甚至还有人伸脑袋进来劝:
“敏芝,你又跟你婆婆闹什么呢?”
“你婆婆平时不容易,你一个当小辈儿的, 一点小事儿就别跟她吵吵了……”
陈敏芝被气到发抖, 走上前去, 连拉带扯的就想把坐地上的婆婆给拽起来, 嘴里还说着:
“你跟我站起来说!站起来让别人评评理!你对敏云动手,到底是谁对!”
可是,王开云硬是不起来。
不光不起来, 还坐在地上嚎着,声音越来越大。
婆媳二人顿时闹的不可开交。
就在这时,刚刚还沉默的男人突然间走了过来,将陈敏芝的胳膊往边上一拽,一抡胳膊,“啪”的一声便打了下来。
周围瞬间安静了下来。
陈敏芝捂着脸,难以置信的看着丈夫。
这个一贯沉默寡言的男人似乎也愣了片刻,但随即便将王开云搀扶了起来,嘴上说:
“你还要闹到什么程度!”
“是我在闹?”
陈敏芝难以置信的反问。
她牙咬得咯吱作响,泪水不知不觉夺眶而出:
“杜林生!你告诉我!是我在闹?”
她看着男人搀扶着老娘的样子,那么亲密,好像他们两个,才是一家人。
她用力的闭了闭眼,突然用力的将茶几上的东西都扫落在了地上。
男人这时真怒了,捏着拳头走了过来:
“你再发疯试试?”
陈敏芝瞪着泛红的眼睛看他,眼神狠厉而悲伤:
“你打呀!你再打一下试试!你把我打死算了!”
男人的拳头缓缓的又落了下来。
屋里的门开了,女儿愣愣的站在门口,叫:
“妈,爸,怎么这么吵啊……”
陈敏芝快步走了过去,一把抱住女儿柔软的小身体,头深深的埋在女儿的小肩膀上。
片刻之后,她回过头,猩红的眼睛一瞬不瞬的瞪着杜林生:
“杜林生,咱俩完了!”
*
陈敏芝最后还是没能带走笑笑。
她一个人离开了杜家,没有地方去,便又去了卫生所,在敏云病房外的长凳子上将就了一晚。
木头的长凳子,在深秋的晚上,坐起来格外的冰冷。
陈敏芝也冷,但是心里,从来没这么清醒过。
她之前一直忍着王开云,忍着不离开那个家,笑笑是一方面,丈夫也算是另一方面。
她和杜林生,其实之前很少吵架。
杜林生人闷,话不多,却也没什么坏毛病。
他不抽烟不喝酒不打麻将,每天上班后都早早的回家,和她的矛盾也少。
很多工友都说羡慕她有个好老公,她也是因为杜林生,才会对王开云屡屡忍耐。
但是现在,陈敏芝是真看开了。
男人不和她吵架,却也很少和她说话。陈敏芝一个爱说笑的人,在他面前,也是沉默的多。
有了婆媳矛盾,也总是让她一味的忍耐。
平时不说话,但出大事的时候,牺牲利益的总是她。
她生了笑笑身体不好,王开云逼着她去穷山沟里再生一个男娃。她拒绝后,他也是拉着脸一个月不和她说话。
她和王开云为了家里头的事争得面红耳赤,而他却袖手旁观、坐享其成,反而衬托得她们两个更像两个小丑。
更何况,如今的杜林生,还动了手。
这样的婚姻,表面上完整,但实际上却犹如嚼过的糠,食之无味弃之害怕。
可陈敏芝,真的没法再和他过下去了。
她坐在木凳子上,表情呆呆的,像是在睡觉,又像是根本没睡着。
直到第二天早上,才浑浑噩噩的站起来,给敏云买早饭。
看到夏棠后,第一句话便是:
“夏棠,你说的那个仓库,还租吗?”
声音居然是嘶哑的。
而夏棠看着这样的陈敏芝,立马点了点头:
“租,我现在就让秦越去看房去。”
秦越动作快,下午夏棠跟他说了。
第二天他便看准了一套院子。
等夏棠和陈敏芝过去看,也挺满意。
仓库很快便租了下来。
是个离后街不远的小院子,前面两间房,后面三间房。
簇新的青瓦,亮堂的大玻璃窗。
院子里铺了水泥地,靠墙的位置还弄出一小片菜畦,中间还有一棵李子树。
主人是附近厂子的职工,房子刚修好没多久,男主人便因为支援西南工程要调走,这里便空了出来。
夏棠跟她说,让她和敏云先住在后面的房子,其他的地方,她打算做仓库,再做一个中央厨房。
中央厨房?
敏芝从来没有听过这个名词,但是看到夏棠神采奕奕的脸,却也下意识的跟着微笑。
夏棠看着她,忍不住说:
“敏芝姐,要不你别笑了。”
“我看到你笑,我更想哭。”
“怎么会呢……”
敏芝忍不住抿嘴,眼窝又红了。
*
敏芝的离婚办的并不顺利。
毕竟,在这个年代,离婚可是一件天大的事儿。
别看王开云平时三句离不开编排儿媳妇,但让陈敏芝和杜林生离婚,她头一个摇头。
不过,虽然杜家人都不愿意离婚,但是作为风暴中间的男人,依然一言不发。
任由着老娘和亲戚们对着陈敏芝折腾,沉默得仿佛是个透明人儿。
说和的人流水似的找过来。
不知道陈敏芝住哪里,便都找到了车间。
陈敏芝觉得心烦,干脆调了班,只上夜班,也省了那些人找她的功夫。
那些个人说的话,她其实背都背得过来。
“再怎么样她也是你婆婆……”
“夫妻之间哪有隔夜仇啊……”
“你妹妹跟你住原本就不应该,你婆婆左不过就说几句……”
听得心烦,还一句有用的没有。
陈敏芝一个人的话都不愿意听。
除了工作上的事儿和照顾敏云,其他的时间,她便跟着夏棠去跑“中央厨房”的事儿。
夏棠查出怀孕了,这可是大事儿一桩。
她最近新店开业,又要忙着弄中央厨房,事情堆在一起,没有人帮忙肯定不行。
陈敏芝便正好顶了上去。
左右忙着忙着,心里头的烦闷倒是少了很多。
这一天,夏棠和秦越刚到小院儿,便听到里头陈敏芝指挥师傅的声音:
“对,这个铁柜子就放在这儿,小心点放啊师父!”
“煤还是堆在这吧,给我起个小棚,地面也垫高一点儿,省的被雨给淋到了。”
“哎哎,墙别给我蹭到了啊……”
听上去生机勃勃的。
夏棠抿着嘴笑,走进一看,陈敏芝正指着三个师父干活,一通操作虎虎生威。
而刚出院不久的敏云,则也拿着个小凳坐在院子里,一边晒太阳一边给洋芋削皮。
夏棠走了过去,将敏云手里头的洋芋给接回来,对敏芝说:
“敏云刚回来,你也舍得让她做事。”
陈敏芝咧嘴笑了:
“那不能让她闲着。”
两个人随意的说着话,说着说着就聊起现在这院子来了。
陈敏芝突然说:
“我之前还以为,你这个仓库是专门给敏云租的,现在呀,我也有点明白这地方的作用了。”
“哦?”
夏棠刚刚剥好了一个洋芋,刚准备弯腰放进脚底下的大洋盆,刚一动作,秦越便立马接了过去。
她抿了抿唇,看着陈敏芝:
“怎么说?”
陈敏芝颇有兴致的说:
“有了这个中央厨房,等以后你开了新店,就能从这里把货统一配过去,到时候店里做饭就不用那么麻烦了。”
夏棠笑着说:“差不多。”
中央厨房,其实是后世做快餐时候的产物。
快餐和传统的中式餐厅以及夫妻小吃店都不同,讲究的是价格低、出餐快,出品稳定。这样的饭店,最适合也最需要建设一个中央厨房进行持续稳定的供餐,既能够保证餐品的质量,又不用像大饭店一样每个店都高薪聘请一个厨师。
夏棠一开始做小吃店,便有着这样的打算。
她甚至想着,等这个中央厨房运营好了之后,便能够多开几间,到时候把棠记的美食推到全市,甚至是更远。
现在,陈敏芝能够察觉出她建设中央厨房的目的,她也很高兴。
而更令她高兴的,是陈敏芝的态度。
她似乎是真的准备拥抱新生活了。
*
有了陈敏芝的帮忙,中央厨房很快便整了起来。
夏棠的棠记小吃店蒸蒸日上,然而另一方的夏家,日子却过得死气沉沉。
上一次夏露露将钱全都卷走之后,夏冬和刘妹狠狠的吵了一架。
刘妹虽然嘴巴从来不饶人,但在愤怒的儿子面前,还是不免矮了好几分。
况且,夏冬没结成婚的这件事,她也确实觉得心里头愧疚。
便又上杆子给夏冬找了另外一家。
那一家倒是没有李老二家的条件好,老子是郊区黑窑厂的烧窑工,家里头人口多,便打算将大闺女嫁出去。
要的彩礼钱也没有李老二的多,就要两百块,加上五十块钱的洋果子和白酒。
这家听上去也算有个工作,要的钱也少,夏冬便上了心,跟人家姑娘见上了两三面,心也活泛了起来。
可他上心归上心,彩礼钱却依然让刘妹犯了愁。
现如今,全家的收入就指着夏冬的工资和夏大山的退休金。
夏大山的退休金如今才二十多,自己的医药费都捉襟见肘,根本不够花。
刘妹每个月从夏冬的指甲缝里扣几块钱出来当生活开销,又哪里有钱给他娶媳妇去!
她心里难受又没处去发泄,便只能坐在夏大山的床边呜呜的哭。
“你说说这个夏露露啊……结婚之后一回家都没回过……”
“这家里头没钱,冬子怎么张罗结婚啊!眼瞅着都大了,就连夏棠那白眼狼都结婚了他都结不了……”
夏大山这段时间的身体恢复了一些。
虽然半个身子仍然不能动,脸上嘴歪眼斜的,但是他能歪歪着坐起来了。
平时的时候拿着跟拐棍,也能歪歪扭扭的走上几步,起码上个厕所之类的没问题。
不过,说话还是不行。
见到刘妹在那里哭,一直用手推着刘妹,干着急说不出来。
刘妹让他推得难受,抹了一把眼泪:
“老头子,你要干啥啊!”
她凑到夏大山身边去,听到他嘶哑干涩迟钝的声音:
“姐……大姐……”
姐?说的是夏霞?
刘妹又抹了一把眼泪:“夏霞那个窝囊玩意儿能有啥用,一天天的除了回家买点菜啥都指望不上,你还说她呢!”
言语间是万般看不上她那个大丫头。
夏大山沉重的将头往边上一撇,又强调说:
“姐……芳……”
“芳啥啊?”
刘妹懒得理他,刚要走,却又停住了脚步,
“你是说夏大芳?她能行吗?”
夏大山用尽了力气,用力的点了点头。
刘妹此刻也反应过来了。
虽然平时都是夏大山去找的夏大芳,但眼下她也顾不上什么了。
夏冬结不了婚,那可不是他们一家人干着急。
刘妹想到这里,下定了决心一样捏紧了拳头:
“行!我去求求夏大芳!”
*
要说这夏大芳还真是有用。
过上了几天,陈敏芝再见夏棠的时候,便对着她挤眉弄眼的说:
“你知道不,夏冬之前相的那个人,听说快要成了。”
夏棠在小院子酿了米酒,正隔着玻璃罐子看里头的成色,一听陈敏芝这么说便抬起头来:
“刘妹不是天天哭穷还借钱吗?那家人真肯把他家孩子嫁给夏冬?”
“要冲着夏冬和夏大山,还真未必肯。”
陈敏芝哼了一声,见夏棠准备动手,连忙帮她将米酒罐子换了个地方放:
“我是听说,你那个大姑出面了,说是包了夏冬的彩礼钱,还跟对方好好的谈了谈。”
“要说,你那个大姑也是挺有本事的哈,这都能帮得上忙。”
“那不是她最重要的侄子吗?”
夏棠莞尔。
夏冬婚事没着落这件事,除了夏家老两口,恐怕就只有夏大芳最上心了。
要夏大芳出面帮忙,刘妹他们也是作对了。
但以她对于夏大芳的了解来说,在这件事上,她肯定也是藏一点儿说一点儿,没说实话。
就寻思着蒙着骗着,等媳妇进了门一切就好了。
可是,媳妇进门不闹腾,那也得娶李美凤那种老实头子才行。
谁知道这次夏冬娶的媳妇,能是啥样的呢?
不过,有了夏大芳在,夏家的婚事果然推动了下去。
夏棠听陈敏芝说,刘妹开始在厂子里走动着派喜帖了,结婚就定在下个星期。
而就在夏冬结婚前的这段时日,夏家又迎来了一个变数——
夏露露回来了。
要说夏露露,回来的比所有人觉得都晚。
她原本就是留了一封信任性的就走了,信上只说去了广城,让所有人等她的好消息。
谢明辉看到这封信,就立马去了夏家找她,可是刘妹夏大山哪里知道夏露露去了哪里,不仅不帮忙,反而话里话外的说谢明辉得罪了夏露露。
这个年头,连大哥大BB机都没有,如果一个人去了别的地方,那除了去当地找,没有一点儿能联系上的办法。
谢明辉心里头气,学校的事情也是焦头烂额,便干脆没再去找夏露露。
毕竟在他心里,夏露露走就走,总会回来的。
可谁也没想到,这一去,就去了半个多月。
一直到谢明辉的新房子下了来,旧宿舍交了走,她方才雄赳赳气昂昂的回了来。
她身上穿着时下最流行的皮衣牛仔裤,就连脸上都带了一个大大的黑墨镜,手上大包小包的拎着一堆东西,不知道的,还真以为是从哪里来的明星嘞。
夏露露就穿着这么一身行头,摆足了姿势一推门——
里面却是陌生的一个男人。
夏露露顿时傻了眼:
“谢明辉呢?”
那个青年一开始也是纳闷,听到她这么一说,便笑了:
“你是找谢老师对吧?他的房子已经下来了,这个宿舍学校收回分配给我了。”
夏露露一听就急了:
“那你知道他现在住哪吗?”
谢明辉新分好的房子几乎在学校的斜对角。
夏露露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一边往过去走,一边将忍不住的埋怨谢明辉。
不过埋怨虽埋怨,能有新房子住,她还是有些期待的。
她甚至期待着,等谢明辉发现了自己的新变化,不知道该有多高兴。
就该让他和他那些个亲戚都看看!
一个个拜高踩低的觉得她比不上别人!
今天她就要让他们都看看,她到底比不上谁!
夏露露心里想着,将东西放到地上,揉了揉拎东西拎得酸软的手,又继续往那边赶去。
等折腾到了谢明辉的新房子,已经过去了大半个小时。
谢明辉分的房子在七楼。
等夏露露终于到了门口的时候,已经没了大半条命。
她在门口叫了半天,终于等得门开。
可是大门一开,里头的人让她一下子黑了脸。
夏露露对着里面,气恼的大声喊着:
“谢明辉!你给我出来!”
“你妈和你妹妹怎么也在这!”
*
“别的不说,你那个堂妹,是真能折腾。”
陈敏芝对着夏棠说的时候,忍不住叹气:
“回来第一件事居然是让谢明辉把他娘老子和他妹妹全都给送回老家去!还吵吵嚷嚷的所有人都听到了!”
“啧啧啧,那场面,可太难看了。”
“谢明辉理她才怪。”夏棠啼笑皆非的接着说。
“谁说不是呢?”
陈敏芝接话说。
虽然她和谢明辉接触也不多,但她本能的觉得,那个青年心眼子多,不是个好对付的。
他妈和他妹妹过来住这件事,搞不好是他故意的。
要不然怎么就趁着夏露露不在,两个人偏偏就上来了呢?
不过,俗话说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
谢明辉那种阴歹歹的人,碰到夏露露那样明目张胆干仗的倒也不好对付。
也得亏没让他娶了夏棠,要不以夏棠这种讲理的,肯定得让他从脖子上掐股死。
这些话,她都没有跟夏棠说。
左右现在夏棠生活的幸福,就没必要拿那些个旧事来叨扰她。
夏棠心里也是这样想的。
刚得知自己怀孕的时候,夏棠其实心里头也是发憷。
上辈子,她怀孕的经历并不好。
刚怀上就不住的孕吐,一直到四五个月的时候还没有止住。
整个孕期都十分的不舒服,吃口肉汤都要吐出来,怀孕了也没长几斤肉。
和谢明辉、婆家相处的也都不愉快,心里头一直堵得慌。
等后半程,又赶上了先兆流产,最后女儿是早产来到这个世界上的。
有了之前的经验,夏棠也未免害怕,这一次也是一样。
可是这一次,不知是不是身体比前世健康的原因,她的反应倒是很少。
前期除了容易疲劳,便没有什么其他的症状。
等满了三个月后,更是和普通人一模一样。
更令她贴心的,是秦越对她的照顾。
那真是捧在手心里怕掉了,含在嘴边怕化了。
白天他忙着厂里的工作,晚上便无论夏棠去哪,都能准时赶过来接她回家。
屋里的凳子都不让夏棠动一下,倒杯水都得让秦越念好几次。
晚上回来,还学着医生给开的药方配了药包,每天晚上给夏棠泡脚,说是什么“缓解水肿”。
夏棠看着自己的脚,也没看出哪里水肿来着。
这样的小心呵护,就连陈敏芝看了,都忍不住和夏棠说,秦越是比着“二十四孝”来的。
倒是让夏棠不好意思了。
陈敏芝看着笑着,也忍不住为她高兴。
再想到自己的时候,却也忍不住的心酸。
这段时间,杜家兴许也知道陈敏芝的决心,来找的人少了许多。
却也让别人给陈敏芝放话,说离婚是不可能离婚的。
她想要离,孩子不可能给她,她也会活活被拖死。
陈敏芝自然不可能被拖死的。
她既然打定了主意,就算孩子,也不能让她回心转意。
但毕竟,笑笑是她的骨肉。
如果杜林生还要再娶,笑笑在那个重男轻女的家,难免会受欺负。
她和夏棠商量了一下,决定打官司。
这年头,打离婚官司的那是少之又少。
但什么时候都得有吃螃蟹的第一个,对吧?
第55章 55 郑老板
冬天的夏大山家, 相比于夏秋时候,更添了一丝苍凉。
苍白的太阳隔着糊了一层老尘的玻璃透进来,朦胧得几乎没有一丝生气。照在屋里七倒八斜的破旧家具, 仿佛将这个家也糊上了一层残旧的膜, 左看右看都只有一个“穷”字。
夏露露坐在家里最好的一张木头椅子上,左扭右扭的坐不舒服。
她翘着二郎腿, 忍不住对着刘妹说:
“妈,就这种破凳子, 你还留着干啥?直接丢啊!”
要是按照以往,刘妹早就拿着大扫帚把夏露露给撵下来了。
可是今天,她硬是憋着没吭气。
毕竟, 如今的夏露露小皮衣一套、小呢子裙一穿, 小羊皮靴一踏, 就连身上的小皮手套, 那气场她还真不敢造次。
刘妹低着头给夏露露送上一杯茶水。
夏露露一喝,便一口喷在了地上。
抬起头,对着刘妹一脸的嫌弃:
“妈,这不是茶梗子吗?你就喝这个?”
说完鄙夷的撇嘴:
“咱家就这种茶了吗?那等郑老板上咱家门,喝什么啊!”
一听到郑老板,刘妹无措的搓了搓手:
“丫头,那怎么办啊?咱家就这条件……郑老板要是嫌弃……那可咋整?”
夏露露夸张的叹了口气:
“那也没办法。不过郑老板来咱们家, 那也是为了我, 要不以你们这些人, 能攀得上人家?”
刘妹嗫嗫嚅嚅的点头哈腰。
但实际上, 她也不明白,自己家和夏露露又有什么阶层上的差别了。
夏冬在一旁看着妹妹耀武扬威,听到这里, 忍不住皱了皱眉:
“露露,你那个老板从哪里来的啊?靠不靠谱啊?别到时候是个大骗子,白让所有人跟你折腾一顿。”
夏露露这下不乐意了,修得细细的眉毛竖了起来:
“哥,几日不见你能耐了啊!你这是质疑郑老板,还是质疑我呢?”
夏冬歪斜着身子坐着,也不说话了。
夏露露自从从广城回来之后,整个人简直像是变了个模样。
不仅穿得人五人六的,口气还大得很。
话里话外都是她认识了个姓郑的大老板,要来云城带着大家发财,还说夏家所有人以后呀,跟着她那就算“一人得道鸡犬飞升”了。
夏冬文化不多,但也晓得“鸡犬”也不是什么好听的话。
但是现在夏露露俨然抖了起来,愣是让他不敢对妹妹再大小声。
不仅如此,夏露露还给他带了块“金表”,让他送给对象,更是堵住了他的嘴。
夏冬一方面对夏露露是敢怒不敢言,但另一方面,心里头也隐约有着想法:
要是夏露露说的都是真的,那么他们家那不就发财了吗?
到时候,还至于为了这几百的彩礼而发愁?
这人哪,一旦对另外一个人有所图,这腰杆儿就不可能直得起来。
眼下的夏冬就是这种情况。
不光是他,就连刘妹和夏大山,都不敢跟夏露露大小声。
夏露露对此倒是十分得意,吩咐道:
“明天郑老板就来了。哥,你跟我去火车站接人。妈,你把家里里里外外的收拾好,在附近定一间房给郑老板下榻,再定个中午吃饭的饭店,别去招待所,我嫌寒酸。”
刘妹双手相互绞着,嗫嗫嚅嚅的说:
“那……还能去哪啊?”
她见识短,觉得去招待所,就是顶好的了。
“就去……”
夏露露“啧”了一声,最后说,
“算了,我去吧,我今天下午去订房去。”
*
午后的后街,在太阳的照射下仍有些余温,让街上活动的人们身上,都有一种懒洋洋的温暖。
小贩们昏昏欲睡,老头们在大榕树下围成一圈可能下棋,孩子们手里举着个糖块满街的跑。
秦越推着车子,后车座驮着夏棠,正在后街上慢悠悠的走着。
他们刚刚从医院做完常规检查回来。
这年头的生孩子,原本不用检查的这么勤。
可秦越却坚持两周一次的送夏棠去看,雷打不动。
过了前三个月,夏棠的肚子渐渐能看出来有些凸起,不过从后头看,还是跟没怀上一样。
她身上穿着秦越新买的土棕色的大衣,白皙标志的脸轮廓圆了一些,比以前更添了些许温柔。
前几天,秦越的房子也下了来。
房子分了个两室一厅,还有单独的厕所和卫生间,面积不算小,可惜是个毛坯,还得修修才能住进去。
秦越一边工作,一边照顾夏棠,还得找小工装修房子,忙得是不可开交。
不过虽然忙,他也是高高兴兴的,见着夏棠,脸上总洋溢着笑容。
夏棠问他,他只是黏糊糊的傻乐:
“高兴就高兴呗,没有为啥。”
被多问几句,便在夏棠的脸上轻轻一吻:
“跟你在一块儿,我总是高兴。”
倒是让夏棠抹不开了。
她如今虽然有了三个点儿,但每个点儿都有人。
再加上陈敏芝靠得住,倒是让她的事情少了不少。
每天吃了早饭,就溜达着去店里逛一逛,再不就去中央厨房看看敏云和敏芝,旁的便没了事儿。
人闲下来,反到不知道做什么了。
就像今天,她坐在秦越的车子上,沿着街道慢慢的逛,这在前些日子,简直是不能想象的闲暇。
但是现在,却可以放松下来,随意的逛着,聊着,吃着,其乐融融。
这段时间,后街又开了不少新店,一些新的小吃也被引进了过来。
夏棠好奇,秦越便停了车子过去买,两手拎着好几样东西走了回来。
夏棠接过包着牛皮纸的米浆粑粑,看着他将其余的都放进大二八前头的车筐里,一边放在嘴边轻轻的咬,一边说:
“我这段时间一直吃着,都觉得自己变胖了。”
秦越回头看她,忍不住在她脸上轻轻的揉了一下:
“我觉得没有啊。”
“怎么没有,刚刚去医院称过,胖了好几斤呢。”
夏棠的声音不自觉带了抬高了些,似乎还有些不满意。
“是吗?是孩子大了,所有才重吧。”
秦越黏糊糊的说,纯黑的眼又向下移到了她的小腹,目光柔和了下来:
“我看着不胖。”
孩子……吗?
可是医生明明说,现在的孩子也就像个小苹果一样大,有六七斤重的小苹果吗?
夏棠心里想着,跟着秦越的车子继续向前。
两个人随意的说着闲话,并不热烈,却始终温馨。
到了棠记一店,夏棠说要回去看看。
秦越要去新房子看装修进度,便将她放了下来,自己骑着车子走了。
这段时间,棠记一店主要是马大凤照顾着。
马大凤人老实本分,话不多,但是人很靠谱。
夏棠甚至想着,等再到了年底,给马大凤多一笔过年费,再提个店长,让她明年继续好好看。
现在这个时间点儿,很多人其实没有工作的意识。
她们总觉得自己是出来“找点事儿干”。
有时候往往家里头有点事儿,便就要回去照顾家里了。
这种情况,对妇女而言尤甚。
夏棠也是想多给她们开点工资,让她们更稳定一些,不至于一被叫就离开。
她在小店儿里外看了看,没什么事做,便拎着秦月给她买的炒蚕豆到前门晒太阳。
晒着晒着,不远处的“蒙娜丽莎西餐厅”里,居然走出了三个熟人。
苏曼、夏露露和谢明辉。
苏曼似乎是出来送人的。
她烫着一头长长的卷发,举手投足透着一股子慵懒和优雅。
夏露露则一身的小皮裙小皮衣,一看就和别的人有本质的不同。
而谢明辉则一直低着头,倒是对夏露露还算是忍耐。
夏棠一时看不懂了。
她知道夏露露前段时间回来了。
陈敏芝形容得十分夸张,她心里头觉得,可能是去广城赚到钱了。
这其实也不稀奇。
可是为什么,她和谢明辉,居然和苏曼凑到一块儿呢?
要知道,那个苏曼,可是一直眼高于顶的。
这段时日,就像顾岩之前说的一样,附近商业街的门面开始了认领。
周围也陆陆续续的开了不少家店。
苏曼的“蒙娜丽莎西餐厅”也是其中之一。
她店面大、身份又不一般,开业的时候很是热闹了一番,自然吸引了其他店主的注意。
然而她却从来不和其他的档口有什么交流,甚至每次见面,都是斜着眼睛看人的。
有时候,夏棠甚至觉得,她能跟自己说上几句话,那都是屈尊纡贵了。
这样的人,居然能看得上夏露露?
她看着苏曼将夏露露和谢明辉送到门口,脸上挂着矜持的微笑。
夏露露却热情的跟苏曼握了好几次手,一直到转身的时候,还热络的跟她说了好几句话。
她下巴抬得高高的,和谢明辉一起往这边走过来,一路走着一路高兴的说着什么话。
谢明辉态度还算是有耐心,只是脸总看上去有些阴沉。
夏棠眼见着他们走了过来,便想要走回屋子里。
可没想到,刚站起来,却见到夏露露像是看到什么宝藏一样,眼睛都亮了起来。
她用力的对着夏棠招了招手,大声的喊着:
“夏棠,我回来了!”
第56章 56 芥菜干
夏露露说完这句, “哒哒哒”的踩着小皮鞋便对着夏棠走了过去。
反倒是谢明辉还愣在原地,一双眼从夏棠稍显圆润的脸颊滑落下去,落在了她有些凸起的肚子上。
谢明辉突然觉得很不快。
那种不快是从骨子里突如其来冒出来的情绪, 在那之前, 他甚至很少想到夏棠。
他只是觉得,夏棠不应该是这样。
他们俩都不应该是这样, 而是……
而是怎么样呢?
谢明辉又不知道。
他将这种情绪归因于一种不甘,趁着脸跟着夏露露便走了过去。
夏露露已经走到了夏棠面前, 趾高气昂的看着她,扬起的鼻孔似乎都在瞧不起她。
“夏棠,你没想到吧, 有朝一日, 我也能混得好, 还能混得比你好。”
夏棠看着她, 有些莫名:
“你混得好……吗?”
夏露露先是一噎,随后瞬间涌起愤怒的情绪:
“你看看我现在,难道我混的不好吗?我告诉你夏棠,我现在可跟之前不一样了,等郑老板回来,我还要带着大家干大事儿,挣大钱!”
“你难道就不好奇, 我为什么能这么厉害吗?”
夏棠看着她, 甚至随意的笑了笑:
“那要我给你鼓掌吗?”
夏露露气得更厉害, 加大了声音:
“你别以为装成一副不在乎的样子, 就是真的不在乎了!你心里一定嫉妒的发狂,是不是!”
说完这句,她故意贴近夏棠, 小声说:
“夏棠,你没想到吧,你能经历的事儿,我也能。别以为,只有你一个人重生!”
听到这句,夏棠这才稍微有了些许反应。
她一只手下意识的摸了一下自己的肚子,秀致的眉毛抬了一下,刚刚还疏离的杏眼终于有了意外的神色。
夏露露这才重新高兴起来,对夏棠得意的说:
“你经历的,我也经历过。我做的,只会比你更好。”
“夏棠,上辈子你陷害我的,我还没跟你算账呢!”
“你就好好等着吧!”
夏棠抿了一下唇,没有肯定,也没有矢口否认,她只是那样平淡的看着夏露露,说:
“你爱怎样怎样吧。”
说完,最后又看了夏露露身后的谢明辉一眼,摇了摇头,转身进了小吃店。
重生之后,第一时间居然是让谢明辉娶了她。
夏露露这个人,也是没救了。
夏棠的反应,让夏露露以为是在逃避。
她得意洋洋的回头,挑着眉看谢明辉:
“现如今,她也不敢对我随便说话了!”
谢明辉皱着眉,嘴上没说话。
心里头的那种不快却越来越浓厚。
夏棠刚刚那是不敢对夏露露说话吗?
他怎么觉得,是不屑呢?
*
对于夏露露和谢明辉,夏棠实在是懒得看。
夏露露到底是虚张声势还是真的重生,她也一点儿兴趣都没有。
左右夏露露再折腾也不过是那样,一个能把谢明辉当宝的女人,又有什么能耐。
可是,她懒得理会他们,却并不妨碍他们一个劲儿的往她眼皮子底下钻。
又过了几天,她又一次在小吃店看到了夏露露和谢明辉。
那是他们两个和另外一群人进入蒙娜丽莎西餐厅吃饭,苏曼在门口迎着,夏露露紧紧的跟在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面前,神情倨傲又谄媚。
是那个所谓的郑老板吗?
夏棠看到那几个人向着她的方向投过来眼神,无聊的避开了视线。
看来,这夏露露还真的挺能折腾的。
但是,夏露露的折腾还不止于此。
自从那个郑老板来了之后,夏露露便三天两头的往蒙娜丽莎西餐店里跑,一般都是跟那个郑老板一块儿。
她来的时候,还故意让夏棠看到,有时候在小吃店门口转一圈没看到夏棠,还要故意说给马大凤她们听。
就是这么做作。
夏棠跟陈敏芝说起这件事的时候,心里头都一阵的无奈。
陈敏芝正在小院儿里头晒菜干。
用来晒菜干的芥菜是老张送过来的。
她在昨天用芥菜切成一条条的菜条,放在篮子里,和敏云一起加入粗盐按摩,将里面的水给逼出来。
今天,芥菜条便可以放到簸箕上摊平晾晒了。
陈敏芝重复着摊平芥菜条,动作一丝不苟,听到夏棠说起这件事,忍不住插话说:
“那个夏露露,最近的鬼点子真的很多。你不是说她一直跟着什么郑老板吗?你知道不,那个郑老板听说是广城的大老板,来咱们昆城收购兰花的。”
“收购兰花?”夏棠在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回忆。
“是啊。”
陈敏芝低下头,将大小差不多的芥菜条在簸箕上推平。
一个个浅绿色的芥菜条平躺在金黄色的簸箕上,像一条条胖胖的绿青虫。
“他说,那兰花价格可贵的很,在广城,一株兰花值一百块钱!这么多钱啊!谁听了不上心啊!”
夏棠皱了皱眉:“可是,咱们这边虽然也养花,但都是自己家随便散养的。哪能有那么合适他收购的兰花呢?”
“谁说不是呢!不过我听说啊,附近厂子还真有人送去兰花的,那个郑老板还真收了!卖了好几百呢!”
“哪个厂子?”夏棠敏锐的问。
“那我就不知道了。”
陈敏芝继续绘声绘色的说:
“不过呀,哪个郑老板也说了,他能提供种苗,一株五块钱到二十块钱不等。等兰花长成了,他再来收。”
说到这里,陈敏芝停顿了一下,双手无意识的波弄着眼前的芥菜条:
“咱们厂里,不少人都想要买呢。”
夏棠突然间明白过来了。
她揪着陈敏芝问:
“敏芝姐,你没有要买吧!”
“我……没有。”
陈敏芝低着头,
“我也没那个钱啊!”
前些日子,就在她将要向法院提起诉讼的时候,杜家突然传话来,说杜林生考虑离婚了。
却原来王开云老家有个刚离婚的远方亲戚,和杜林生看对了眼儿。
杜家这才松了口。
不过,虽然离婚有的谈,但杜家提出的条件却很苛刻。
房子存款什么的就不用再想了。
陈敏芝想要笑笑跟着她,结果让王开云给卡住了脖子,非得她给八百块钱才答应。
可是,陈敏芝哪里又拿的出那八百块钱。
她心里头发闷,也只能闷头的多干点儿活。
不加班的时候,甚至还跟着老娘一起上山采药材,就希望能多赚一点儿,把笑笑给接过来。
也因为此,当那个郑老板提出要收购兰花的时候,她的心里不是不心动的。
一棵五块钱的兰花苗,养一年,第二年就能从五块变一百。
这样好的事儿,她要是提前一年知道,也不至于交不起那八百块钱。
陈敏芝这样矛盾的心思夏棠不知道,但是她也能看得出,她心里头的动摇。
她轻声慢语的说:
“敏芝姐,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们都倾家荡产买了这兰花,等明年那郑老板不来收购,你们手头的兰花还有别的用吗?”
陈敏芝下意识的反驳:
“可是,那个郑老板说……香港澳门那边的大老板都特别流行养兰花,说不定没有他收购,还能卖给别人。”
夏棠叹了口气:
“都是听他说的,你们自己如果想要做这个生意,你们自己有去了解过吗?”
陈敏芝手头的活计停了下来。
“所有的都是他说的。什么香港那边特别流行养兰花,兰花珍贵一本万利,可实际上呢,如果没有郑老板吹出来的价值,它也只是普通的一种花。没有功效,没有价值,这样的东西,真的放到市场上,能值几个钱儿?”
夏棠语重心长的说,最后看着陈敏芝的眼睛:
“敏芝姐,别人的事儿我管不了那么多,但如果是你的话,我是真的要给你敲这个警钟。养兰花这事儿,不成。”
陈敏芝也只是一时的财迷。
听了夏棠这一番话,哪里还有不明白的,当下便用力的点头:
“你放心,这件事儿,我绝对不掺和。”
可是,虽然这件事不掺和,但给杜家的钱从哪里出,陈敏芝还是一筹莫展。
她看着夏棠,终于忍不住开了口:
“夏棠,我想跟你说个事儿……”
*
不得不说,由夏露露领进门的这一场“兰花热”,在附近的几个工厂那是烧得越来越旺。
人们议论着五块变一百的奇迹,争先恐后的想要联系郑老板买兰花种。
联系不到郑老板,便一窝蜂的找上了夏露露。
小小的夏家简直被挤破了门,无数药材厂还有其他工厂的人纷纷上门,就为了通过夏露露,让自己家多买几棵兰花。
而这种冲动,在听说隔壁厂谁谁谁又卖了几株兰花、赚了几百块钱之后,变得越发疯狂。
在一片癫狂中,夏棠悄无声息的给棠记的工人们都涨了工资,还头一次,在内部严肃的开了会。
夏棠难得端起了老板的架子,对所有工人说,都不许掺和进买兰花种的事情去。
“我也不是拦着你们。但这件事本来就不是一件合理的事儿。咱们店的员工,谁让我知道掺和进去,就别怪我会开除人。”
底下的所有人面面相觑,都没敢坑声。
一贯和气的夏老板突然严肃的这么说话,她们自然不敢表面上做出什么反对。
然而,背地里怎么样,那就说不准了。
第57章 57 热潮
进入冬天, 云城的天气越发的冷。
与此同时,“兰花热”却在群众的推崇下,变得越发的火热。
广城大老板天价收购兰花的消息越传越远, 就连云城郊区的老百姓, 都忍不住投身其中。
也难怪他们会动心。
一株兰花一百块钱啊!那可是双职工家庭一年的收入!
放到农民家庭里,这一百块钱, 还不知道要攒多久!
不少之前种花的家庭还在捶胸顿足,纷纷在懊悔, 自己之前为什么不种兰花。
而更多的人早已行动起来,求爹爹告奶奶的,就为了找渠道买哪怕一株兰花苗。
只要有一株, 等明年收购的时候, 就能顶两三年的开销了!
人们都为了兰花热, 市场上的兰花苗“一苗难求”。
而在这种不理性的热潮当中, 夏露露和夏家,则摇身一变,从工厂的底层人家,变成了整个药材厂、甚至是附近地区的红人!
甚至就连以前药材厂的工人,来夏棠的小吃店买米线的时候,还忍不住问夏棠:
“夏棠,你现在还跟夏家有联系吗?”
夏棠摇摇头, 低头将零钱找给他。
那个人有些遗憾, 随后语气变得刻薄:
“那还真是可惜了。”
“你现在要是跟他们关系好, 早就和他们一样发财了。”
“还有在这里卖四毛一碗的米线?”
夏棠抿了抿嘴, 一双杏眼抬了起来:
“卖米线,不是挺好吗?”
“挺好……小买卖……哼……”
那人哼哼唧唧的走了。
夏棠眉心微不可查的蹙了一下,随后摇了摇头, 掀开帘子走进了小店。
前段时间,店里干得久的兰大姐离开了。
她问起原因,兰大姐支支吾吾的说家里有事脱不开身。
但是马大凤打听好了之后,私下跟她说,其实是兰大姐家里忙着跑乡下收购兰花苗,她也参与了进去。
夏棠听了,也只是无奈的摇摇头。
兰大姐在小吃店的时间也不短了,人也挺靠谱。
之前她在的时候,学的也很认真,也曾经和夏棠说过,自己想要多干点儿,跟朱村花一样放出去独自担一个店。
她原本还想着等开了分店,派她去给陈敏芝当个副手,现在看来,也没这个必要了。
个人的路只能个人走,她言语说尽了,那也只能随她去。
只是,不知道兰花热的泡沫碎掉的时候,她会不会后悔。
现在算起来……也没多久了。
夏棠抬起头,看向外头蓝得有些发白的天空,又轻轻的摸了摸已经挺起来的肚子,轻轻的叹了口气。
*
和小吃店细水长流的生活截然不同,夏露露和夏家的生活,那可是热火朝天的。
前段时间郑老板在的时候,她白天一直往外头跑,晚上八九点钟才能到家。
最近郑老板回广城了,她白天稍微闲下来,便被各种人找上了门。
“露露,我是你陈姨啊!小时候我对你可好了,还给你买过糖呢!”
“露露,我是你小学同学!那个兰花苗还有吗?能给我匀几棵不?”
“露露,我都找你两三回了,有没有的,你给我个准话啊……”
各种人对她点头哈腰,差点没把门槛都给踩烂了。
今天又是吃饭的时候,让人给找上了门。
好不容易将那个人给忽悠走,谢明辉不胜其扰的关上了门。
夏露露夹了口扣肉放进嘴里,不满的“啧”了一声:
“明辉,妈做的这个扣肉怎么又咸了?这咸了也不好吃啊!”
夏露露回来之后没多久,谢明辉的老娘和妹妹便“自动”搬出了门。
不过虽然人搬走了,家里头的活却一点儿都没耽搁。
她们晚上住在谢明辉给她们租的房子里,白天便过来搞卫生、做饭,却又不和谢明辉夏露露一起吃,待遇还不如个保姆。
谢明辉苏日安看不过眼,却也忍气吞声的没说话。
毕竟,现如今家里的财政可是夏露露一手撑着,他想要说点啥,腰杆儿都不硬。
就比如这一次,当夏露露提到做饭咸了这件事的时候,谢明辉心里的脏字估计都说出来了,但表面上还得忍气吞声的说:
“我妈做饭就那样,回头,我说说她。”
夏露露这才满意了起来。
不过她该挑还是挑的。
一会儿又是青菜炒老了,一会儿又是米饭里头有沙子,一会儿又是菜式才陈旧,比不上蒙娜丽莎西餐厅好吃。
谢明辉在一边听得无比烦躁,终于忍不住把话头扯到了一边去:
“你不是说夏冬要结婚了吗?具体是哪一天?”
夏露露这才说:
“哦,周五啊,我定了国营大饭店办婚宴,到时候呀,你得提前过去,知道吗?”
国营大饭店……
谢明辉脸沉了下来,语气却也不敢太严肃:
“一桌得挺贵的吧。”
“一桌二十,还行吧,就是菜式摆的好点儿,其实味道也就那样。”
夏露露慢条斯理的说。
谢明辉终于有点忍不住了:
“露露,就算你能挣钱,也没必要给你哥这么花吧!”
一桌二十!顶他少半个月工资了!
这是吃龙肉呢!
夏露露这才抬眼瞟了一眼他:
“你这懂什么?我给夏冬办,但实际上来的人,根本不是为了夏冬。他们为了谁,你还不懂吗?”
“我给他办的好,实际上也是让别人看到,那是我的实力厚,这人在外头得充好了场面,要不然,咱们家哪里有这么好的日子过,不是吗?”
她又吃了两口,将碗筷推到一旁:
“没胃口,不吃了。”
说完站起身来穿上赭红色的呢子大衣,又准备要出门。
谢明辉连忙追了上去:
“你这是干什么去?”
夏露露回头一笑:
“我去买条项链啊!夏冬结婚,我脖子上要是光秃秃的,哪里好看?”
说完,也不管谢明辉接下来说什么,扭扭哒哒的出了门。
谢明辉忍气吞声的看着她走了出去,终于忍不住一拳擂在了墙上。
夏露露知道谢明辉不愿意她给娘家人花钱,但是她诶,还就喜欢花这个钱。
左右手里的钱都是她挣的。
不给她娘家人花,难道要给谢明辉那死鬼老娘和妹妹吗?
做他的清秋大梦!
横竖她给夏家人花钱,还能听个响呢!
给那两个人花她能捞着什么?
她贱的吗!
夏露露心里这么想着,往百货商场走了去。
一出手,便给刘妹买了一个银镯子、给夏大山买了两包成人尿不湿,又给夏冬的新媳妇买了一件厚的袄子。
最后,自己则买了一个金项链,这才美滋滋的走了出来。
虽然这一趟,就去了她几百块钱,但是她夏棠花得起,也不心疼!
花完钱,夏露露心里头高兴,走回家的时候,一路都在哼着歌。
到了门口,刘妹正跟一个大妈在说话,那大妈见到她之后,连忙走了过来。
“露露,你还记得我不?”
夏露露实在记不得这些人。
大妈脸上带着谦恭的笑:
“我是咱们药材厂的,老郭媳妇。”
“哦,郭阿姨啊,没事的话我要进去了。”
夏露露随便给人安上了个名字,便要往里头走。
“哎,等等,等等啊!”
大妈似乎确实有难言之隐,一把将夏露露给拽住了,别扭了半天还是张了嘴:
“露露,你能提前把我们家的兰花苗给收回去不?”
这个要求,夏露露倒是头一次听见。
毕竟,之前的兰花苗那是一棵难求,她还是头一次听说,有人不想要发财的机会,要把兰花苗给收回来的。
夏露露瞅着大妈,脸上的表情有点不好看了:
“大妈,之前卖的时候不是说好了,是一年收吗?为啥现在就不想养了啊?”
大妈有点抹不开的说:
“这不是因为……我们家老头子……得了肺癌了。医生说他得做在治疗,搞不好还得做手术。我家里头之前的钱啊,全都用来买苗了,实在是没钱,才想着这个招。”
夏露露支起了一个眼皮:
“那你卖给别人不就行了?”
大妈憋闷了半天,才说:
“我们家的苗……是八十块钱买的,现在谁也不愿意出八十,再给买了呀!”
原本郑老板卖苗的时候,确实是五块一株十块一株那么卖,但是能买得到原始苗的少,大部分人,都是从别人手里头买的苗。
而每过一手,卖家肯定得加点儿钱。
像郭阿姨这种的买的晚的,自然能买到的,就只有高价苗了。
如果说按照正常的情况,八十买进去卖一百,郭阿姨肯定也有的赚。
但是要现在收八十的苗就不是这么回事儿了。
毕竟离郑老板回来收兰花还得大半年的光景,中间苗出什么事儿都有可能。
谁又愿意为了这二十块钱,担八十块钱的风险呢?
郭阿姨也是因为这一点而实在没办法,便想着找夏露露,让她提前把这苗给买回去。
可是她这么一说,夏露露就不乐意了。
她抬起眼皮看着眼前的大妈,声音一下子变得尖锐而刻薄:
“郭阿姨,你觉得这可能吗?”
大妈无措的搓着双手,都不知道自己应该说啥。
夏露露又说:
“我跟着郑老板卖苗,那是给大家一个发财的机会。结果你是把我当成冤大头了是吗?”
“不是……不是……”
大妈连忙摆手说。
夏露露嗤笑了一声:
“我跟你说,该什么时候收就什么时候收,早一天都没有的。”
“况且你这苗也不是跟郑老板直接买的啊,你朝谁买的,就找谁去!别找我!”
说完,也不管大妈再解释什么,咣的一声从里面关了大门。
大妈差点被门砸了鼻子,连忙后退,又差点踩空掉到楼下去。
她看着夏家的大门,想要上去敲门,却始终没有这个胆儿。
最后,只好一边叹着气,一边搓着手,慢慢的从楼梯走了。
第58章 58 三店
夏露露一直回到家还气不顺。
虽然刚刚郭阿姨的事情是件小事, 但大中午的遇到这种事,她仍然本能的觉得晦气。
像是烈火烹油的日子突然被兜头浇上了一盆冷水,一身湿哒哒的难受。
见到刘妹双手交握站在一旁, 夏露露没好气的说:
“妈, 以后这种人,你就别往家里头领。”
“什么人啊, 咱们带着她们赚钱,还带出错来了!”
刘妹点头哈腰, 心里却叫苦不迭。
那个郭阿姨找上门来,主要还是因为她的苗是通过夏家牵线买的,刘妹在其中也吃了介绍费, 一株十块呢!
也是因为这个, 当人家再度找上门来的时候, 她未免觉得理不直气不壮的。
不过闺女说的也对。
这又不是强买强卖。
当初都是上杆子贴上来的, 现在后悔来找她,有用吗?
刘妹心里给自己吃了个定心丸,对着夏露露殷勤的说:
“闺女,你这个点儿过来,吃饭了没啊?要不要我给你炒个腊子饭去?前几天你七舅老爷的二妹子家三叔的四婶子送来的腊肉腊肠,还没动呢!”
夏露露摆摆手:
“不用,我就是过来坐坐, 顺便看看哥的婚事准备的怎么样了。”
说到这里, 夏露露又忍不住皱眉:
“妈, 哥真的准备娶那个嫂子啊?你看咱们家现在这情况, 她们家能攀得上吗?”
这件事又是让夏露露憋闷不已的一件事儿。
之前她没回来时,夏冬不是说了一个烧窑工的女儿吗?
那家人当时要的少,夏冬又乐意, 便将这件事给定了下来。
可是后来,夏家就抖起来了。
夏露露顶看不上那个人家,想着让夏冬退亲了另找,可没想到那个丫头有心机啊,对着夏冬又是哭又是闹的,愣是让夏冬又心软了!
虽然婚事往后推了好些天,但折腾来折腾去的,刘妹也懒得折腾了。
于是,这人居然就不变了!
她夏露露的亲哥哥,娶一个烧窑工的女儿!
这也太掉价了!
刘妹哪里不知道夏露露心里头的想法,也只能搓着手说:
“谁说不是呢?但是你哥他愿意啊,那也没啥办法不是……”
夏露露翻了个白眼。
正说着的时候,夏冬领着新嫂子兴冲冲的进了门。
新嫂子叫王新月,最近才让刘妹塞了钱,给送到药材厂上班去。
夏露露头一次见到她,她还穿了件袖口磨破的蓝黑色袄子,看着又瘦又老。现如今打扮起来,一双吊梢眼,一头长黑发,看上去倒是顺眼了不少。
她言语不多,对夏冬柔情似水的。对着夏露露,更是比刘妹还殷勤,要不是冲着这股子殷勤劲儿,夏露露早就让她哥把她给踹了。
夏冬见到妹妹,先是一愣,随后便笑着打招呼:
“呦,妹妹,你也回来啦!”
他人没有那么多弯弯绕,之前厌恶夏露露,那是真厌恶,但现如今,夏露露带着他发了财,那也是真待见。
前段时间,他还盘算着把药材厂的工作辞了,跟着夏露露彻底下海干,不过让刘妹给压了下来。
两口子见到夏露露,都跟看到财神爷一样,笑得眉开眼笑,倒是让夏露露原本不平衡的心,舒服了不少。
她纡尊降贵的跟两个人说了半天婚礼的事儿,这才指了指地上的一堆东西,让他们把她买的东西给拿了。
两个人拿了夏露露的东西,更是一个劲儿的夸。
夏露露心里头听得熏熏然,刚刚那件事情的不愉快,很快抛之脑后。
可她却不知道,那件事其实只是将来的预演而已。
所有不可收拾的事情,一开始,都有一个小小的征兆。
只是当时的他们,只当做是偶然。
*
冬天正式到了。
云城的冬天不比北方的冰天雪地。
明明已经进了数九的天气,路两旁仍然是一片葱茏。冬天的威力,只能从外头灰蒙蒙的天和人们裹紧了的衣襟中得窥一二。
不过,外头虽冷,夏棠的小吃店里,仍然是一片热闹和温馨。
前段时间,棠记开了第三店。
这个店开的稍微远些,移到了药材厂正中间的那条街上。
那是一条附近的主街,几个工厂上班的人都路过。面积和一店的面积差不多,房租倒是贵了不少,一个月涨到了八十块钱。
面积大了,除了陈敏芝之外,店里又请了两个人,但这样排班又排不过来,看样子还得请人。
而更要命的是,新店并不比夏棠在后街的老店,早已经有了名气和稳定的主顾,一开始的生意并不算很好,还要慢慢的稳固人群。
这一来二去的,新店的稳定营收,也成了一个问题。
这些其实都是新店开张理所当然遇到的事儿。
夏棠还不觉得有什么,但陈敏芝却急的不行。
只要一放工就往店里头跑,有两三个晚上甚至直接睡在了店里,嘴角和口腔里都起了大泡。
夏棠看着都很是无奈:
“敏芝姐,你这也别着急上火了。谁家店一开始就能火啊,还不都得慢慢来。”
陈敏芝却不这么认为:
“可是,那是棠记啊!”
“棠记又怎么了?”
夏棠想笑,“棠记那也不是财神爷点过的,也不是只吃不出的招财貔貅。”
陈敏芝也无奈地笑,但心里头的火却一点儿都没少。
前些日子,她和杜家的事儿掰扯到最后,还是和夏棠开了口。
毕竟,她手头上是真没钱,这要是等攒够了八百再把笑笑给接出来,恐怕笑笑的后妈都进门了!
有关后妈的这个传说,每个娃儿长大的时候,都或多或少的被恐吓过。
陈敏芝经历过,却也不妨碍她从别人嘴里头听说过后妈的可怕。
这种可怕,她可不愿意笑笑经历过。
她原本张嘴的时候,其实也没打算从夏棠这里全借。可没想到,夏棠听了她的话,二话不说就给她取了八百块钱。
陈敏芝心里头抹不开,夏棠却笑着说:
“敏芝姐,你要是真不好意思,就等新店开的时候,来帮我的忙吧!”
她看着陈敏芝,眼神莹润:
“不过,把笑笑接回来这件事儿,你听我的,得这么办。”
夏棠给的主意很简单。
先按兵不动,对外放出去陈敏芝要相亲的事情,很快,杜家便坐不住了。
毕竟,杜林生之前相亲的时候,可是说孩子跟妈的。
毕竟,一个有工资挣的正式工,和一个带着拖油瓶的男人,在二婚市场上可不是一个价。
杜家坐不住了,便又上杆子来找陈敏芝,话里话外的说陈敏芝自私不管孩子,说的可难听。
但是陈敏芝一直不搭理,反而相亲的消息放得风生水起。
一直到对方绷不住了,这才又松了口。
说孩子她要接走,但是这钱,不能那么给。
最后,杜家收了陈敏芝三百块钱,又让杜林生写了一个证明,声明自己自从离婚后就不再给笑笑抚养费,不再探视笑笑,将来也不需要笑笑赡养,两个人今后再无关系。
陈敏芝将剩下的五百还给夏棠,一手拿着那张证明,一手牵着笑笑,心里头还有些激动:
“夏棠,这个证明管用吗?”
夏棠一开始说的时候她还懵懂,等拿了之后心里才明白,这是给她们娘俩省事儿呢!
夏棠抿了抿唇:
“法庭未必会认,但也未必不认。你先拿着,将来万一杜林生起诉了,肯定有用得上的时候。”
更何况,以她对杜林生的了解,他未必会走到法庭的那一步。
那个男人是家里典型的失语者,享受所有女人给他挣的利益,却从做任何的付出。
这样只会在女人身后躲着的男人,又有什么勇气走上法庭呢?
陈敏芝连连点头。
小姑娘有一阵子没见过妈妈,一见到之后便贴在妈妈身边不肯走。
陈敏芝抱着女儿柔软的小身子,心里头一阵的泛酸,简直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
她心里头感激夏棠,便更是将夏棠的这第三家店特别放在心上。
而且她也明白,夏棠这么快开第三家店,和她也有挺大的关系。
她也是为了给自己多一个能挣钱的营生。
毕竟,夏棠开店的时候还特地跟她说过,这间店算是她俩合伙的。
她夏棠出本钱,陈敏芝出管理人工。
以后赚了钱,扣除本钱和要还给夏棠的那三百,其余的钱两个人一人一半。
这是夏棠的店,也是夏棠为她开的店。
就冲着这个,她都得好好干!
陈敏芝心里头动容,对着这店也就更上心了。
她甚至想着,等店真的上了正轨,她也不干这药材厂的活儿了,就和夏棠一样,下海单干!
她心里头充满了雄心壮志,每天一下班,便带着女儿一头扎进了店里,让一同在车间干活的工友们都忍不住笑:
“敏芝,你这天天兴冲冲的,赚不赚得到钱啊?”
“你还跟着夏棠干哪!夏棠要是真能干,早就跟着夏冬他们发家了!还用每天卖这几毛钱的粉?”
“就是啊敏芝,你咋不投兰花苗啊?我们家前些日子买了十棵苗,等明年能赚好几百呢!”
“十棵啊!那你们家可发财了!你们是多少钱收的?找的是谁啊?”
“嗨……还不是夏家给牵的线儿……”
对着那些人说的话,陈敏芝只是淡淡的笑了笑:
“我没那发财的命,就守着店赚个三五毛的,就满足了。”
她不和那些人掺和那些事儿。
之前上班的时候,就连一毛钱都是好的。
现如今钱还没到手,反而一个个的都瞧不起小钱儿了。
况且,夏棠之前都跟她说明白了,这种就是个骗局。
那么些人为了一个根本没什么价值的兰花付出了那么多钱和精力,可万一没有人收了,该怎么办?
有人想到吗?
第59章 59 豆花
云城的第二个“九”, 棠记小吃三店,迎来了开店之后的第一次“营销”。
一大早上,陈敏芝便将一张大字报那么大的纸贴在门外, 纸张是扎眼的红色, 上面用黑色毛笔写着“新店开张,免费派送!”
纸张贴得大, 字也写的明显,很快便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
陈敏芝揣着手站在门口, 见到人过来便吆喝:
“新店开张,免费派送啊!都进来试试吧!”
现今这时间段,大家都是本本分分的做生意, 顶多顶多就是那些走村串巷的小贩们, 会一边背着行头, 一边吆喝着“磨剪子”、“收破烂”之类的唱话, 像陈敏芝这样又贴大字报又喊口号的,那是少之又少。
不少人被吸引了过来,便问起陈敏芝,是怎么个免单法。
陈敏芝干脆利落的便介绍了一通:
“是这样的,新入店的客人,我们会给一张免单卡,等下一次你们再过来消费, 就能送你免单卡上写的那种小吃。免单卡可以叠加啊, 多吃多给, 没有上限。”
这一番说辞, 成功的把过来问的客人给忽悠住了。
果然,经过陈敏芝一个上午的卖力介绍,三店的生意好上了不少。
而当那些客人头一次因为好奇或贪便宜进了店, 那么凭借着夏棠提炼出的好手艺,接下来,他们也跑不掉了。
夏棠来的时候,正赶上中午的高峰期。
她站在外头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看了一会儿,这才掀开门帘走了进去。
陈敏芝正在结账和派买单卡,见到夏棠走进来,连忙走过去扶着她,给她找了个安静些的位置坐下。
夏棠不由得失笑:
“我哪里就那么虚弱了。”
“那可不行,你现在可是重点保护对象,金贵的很。要是出了一点儿岔子,你们家秦越非得来找我算账不可。”
夏棠抿着嘴笑,又问:
“今天生意怎么样?我看比之前还好些。”
一听夏棠这么一问,陈敏芝立马停不下来了,不停口的说着今天的事情,说得神采飞扬的。
说到最后,她忍不住夸赞起来:
“夏棠,要说你的点子还真行,你怎么能知道,这个免单卡能有那么大的用处的?”
“这其实不难。”
夏棠的杏眼稍微抬了下,看着排队的人群,眉眼带笑,
“人都是爱占便宜又怕风险的。咱们这种没什么名气的新店,他们不敢踏进来,那是担心卖的贵又不好吃。既然这样,那咱们便让他们占个能回头的大便宜。等便宜占完了,再加上咱们饭菜做的好,便能够把他们留下来当常客了。”
“而有了常客之后,那些新客见店里有人有热乎气儿,自然也就敢进来了。”
“还真是这个道理。”
陈敏芝赞同的说。
夏棠的唇角轻轻勾起,将陈敏芝唤了过来,递给她几张纸:
“我这次来,是想跟你商量一下,等咱们一店和三店上新的小吃,哪一样更合适。”
陈敏芝凑过来一看。
夏棠是用手绘将小吃都画在了纸上,旁边则配上小吃的名字和简单的介绍,你别说,做的还挺精细。
她不太懂小吃,却也认真的看了下去。
看到最后,细长有力的手指指着最上面的那一道小吃:
“你觉得这个怎么样?”
夏棠看了看,点了点头:
“你跟我选的差不多。”
她们都选的是一种本地很受欢迎的食材——豆花。
豆花是一种常见的豆制品,覆盖地很广泛,全国各地都有着豆花这种小吃,但是吃法却各有不同。
像是北方的豆腐脑,便是将溜滑的豆花上加了咸卤子,卤子用黄花菜、香菇、肉末等勾芡而成,吃起来咸香味儿十足。
南方的豆腐脑则大多是甜口的,柔滑的豆花上加入蜂蜜或红糖,吃起来甜滋滋的,是儿童妇女爱吃的小吃。
而在云城,豆花的做法则更加的多样,有甜的,有咸的,有辣的,居然还有茶香的,各种种类不一。
而更难得的是,豆花不仅能够单独做成一碗小吃,还能够当做辅料加入各种其他小吃中,主打一个喧宾不夺主,相得益彰。
夏棠和陈敏芝商量之后,决定推出两种系列的豆花。
第一种,便是将豆花加入米线中,变成小锅豆花米线;另外一种,则做成一种颇有地方特色的小吃——菜豆花。
菜豆花顾名思义,是将菜放入刚刚做好热腾腾的豆花当中,不同地区的菜豆花,加入的菜也各有不同。
有的地方清淡,有的地方则是辣口。
夏棠准备多做几种口味,将菜豆花好好的推广出去,成为棠记新一道的招牌。
两个人越说越起劲儿,陈敏芝当下便说,下午便去买齐了食材,明天直接开干。
夏棠自然没有不同意的。
她看着干劲儿十足的陈敏芝,心里头也为她高兴。
从杜家走出来后,她似乎比之前更积极、也更阳光了。
两人正说着,突然听到外头传来一阵喧哗。
“这是怎么了?”
夏棠信步走到了门口,陈敏芝陪着她,唇角有些不屑的勾了起来:
“还不是夏冬,结婚请在了国营饭店,今天正好是正日子。”
“他还请我来着,不过我没去,就让工友给送了礼钱。”
没有了夏棠的这一层关系,她实在和夏冬谈不上熟,因此便更没有了凑热闹的兴趣。
反倒是身边的工友,因为夏冬的婚宴办在大酒店,倒是有不少人去祝贺了。
想到这里,陈敏芝更忍不住说:
“也不知道有什么好去的,这么扒着他们夏家人,也不知道有什么好处。”
陈敏芝这么说,夏棠淡淡一笑,没有说话。
饭店那头的动静越来越大。
先是鞭炮和二踢脚的声音震天,随后乌泱泱的一群人从饭店里头走了出来,看样子,是来看新人的。
又过了没多久,一辆小轿车缓缓的开了过来,车子门一开,走在最前头的,居然不是新人,而是夏露露和谢明辉。两个人都穿的人五人六,特别是夏露露,一身红色的呢子套裙,不知道的,还以为结婚的是她呢!
等夏露露和谢明辉下车之后,夏冬和新娘子王新月这才从车上走了下来。
他们身上也穿着西装和呢子群,左胸口歪歪扭扭的别了鲜艳的胸花。
王新月还化了挺浓的妆,算不上好看,倒是挺符合时代风貌的。
虽然有些不合礼数,但这年头,谁家普通工人结婚能有车坐啊!
两个人有些紧张的手牵着手,走进了饭店,人群立马欢呼了起来。
鞭炮齐鸣,锣鼓震天,还真是一副好热闹的场景。
夏棠和陈敏芝看够了热闹,正准备回去,一旁突然传来了一个久违的声音:
“夏棠,是你吗?”
夏棠回过身,却意外的看到,大姑夏大芳正看着她,她看了看夏棠略有些发福的脸,最后将视线落在了她的肚子上。
眉头顿时皱了起来。
“你结婚了吗?”
夏大芳跟她说话的时候,都有些磕巴:
“是跟他?”
这个他,不言而喻。
夏棠点了点头,说:
“没什么事儿我要进去了。”
“等等。”
夏大芳却不愿意放弃这个好不容易见到夏棠的机会,她见夏棠停了下来,便走过来,离夏棠更加的近:
“你结婚,怎么不和我们说一声?我听人家说,你连药材厂的工都给辞了?真是胡闹!”
夏棠抿了抿唇还没说话,陈敏芝便将话头接了过来:
“阿姨,不是我说,夏露露和夏冬结婚的时候,你们也没通知夏棠吧!”
夏大芳噎了一下,脸上不由得有些恼怒:
“这是一回事儿吗?”
陈敏芝耸了耸肩:“您说不是就不是。”
“……”
夏大芳也知道是夏大山家做的不对,但仍忍不住的数落夏棠:
“就算你大伯不通知,那你知道了,也应该来一趟。都是一家人啊。”
她说完这句,甚至忍不住的过来牵夏棠的手:
“要不然,你跟我一起进去吃饭去。”
言语间仍是那副不容置疑的长辈样。
可是,伸出的手,却够了个空。
她惊讶的看着夏棠,却见到夏棠洁白的脸上有着淡淡的无奈:
“大姑,我叫你一声大姑,可咱们也不是一家人了。”
“再说了,我现在过去,是恭喜,还是添堵,你难道看不出来吗?”
“还是说,你想让我一起过去,是因为夏家抖起来了,显摆给我看呢?”
“我没有这个意思。”
夏大芳下意识的否认,但眼神却游离了开来。
夏棠脸上淡笑:
“我现在过得挺好的。开了自己的店,也有了新的家人。你们如果真的为我好,那就互不打扰。”
“但是如果你们还有什么别的心思,那我只能抱歉的说,我不愿和你们有任何的瓜葛。”
说完这句,和陈敏芝转身走进了店里。
她在店里看了两眼,看着夏大芳站在门外沉着脸,不知道在想什么。
过了一会儿,丈夫找过来,方才和男人一起转身进了饭店。
而陈敏芝见到夏大芳终于走了,忍不住的说了一句:
“一点儿好事不干,却总是拿着长辈的腔调。”
“也不知道在装什么!”
第60章 60 菜豆花
一直到坐在夏冬的婚宴上, 夏大芳的人都是飘的。
红布铺就的台子上,主持人在讲话,但她的眼前, 却总是晃动着夏棠的身影, 。
挺着肚子的,无言的, 驳嘴的,嘲讽的笑着, 渐渐的与更早的时候,那个瘦小的身影融为一体。
台上,夏冬和王新月被推到了台上, 台下的人一阵起哄, 夏露露站在台子边上, 一脸得意。
夏大芳的心里却突然有些难受。
她甚至在想, 当时夏棠结婚时候,是什么样呢?
要是弟弟弟妹知道她和夏家闹成这样,该怎么想?
夏大芳不知道答案。
她觉得,夏棠和他们,原本不应该这样。
如果夏棠那丫头老实点儿、本分点儿,现在也不跟着夏露露发财了?
还是她不听话。
夏大芳这么告诉自己,但即使这样想, 心里仍然塞得慌。
这时, 丈夫虞文熙凑了过来:
“大芳, 前些日子, 你不是收了一笔介绍钱吗?能不能给我用一百?”
又来了。
虞文熙以前也挺能省钱的。但是自从他们跟着夏露露收兰花苗的介绍费,他便越来越大手大脚。
夏大芳拿着眼睛看他:
“你要干吗?”
虞文熙说:
“咱妈不是要过生日了吗?我寻思着给她买个银镯子,让老太太高兴高兴。”
又不是过六十八十大寿, 不过是个普普通通的生日……就要买个镯子?
夏大芳心里头不快,瞪了丈夫一眼:
“一百没有,给五十吧。也别买什么镯子了,买个大衣不就行了?”
虞文熙似乎有些失落,但仍然答应了下来。
丈夫的要钱让夏大芳更是不快,看着台上的夏露露时,也带了情绪。
这个夏露露也是……
人家夏冬结婚,她又唱又跳的。
好像搭这么多的台子,是给她搭的一样,真是不成体统。
她心里头鄙夷,却也不敢像说夏棠一样的说夏露露。
谁让她是夏家的财神爷呢?
另外一边的夏露露,在新郎新娘结婚之后,自己上台也讲了好一阵儿。
讲话还不过瘾,吃饭没多久,还端着个酒杯在那转桌,白酒一杯一杯的喝下去,别提多开心。
她就那样旁若无人的大笑、喝酒、说话,像偌大的国营饭店,成了她自己的地盘一样。
这样欢乐,这样嚣张。
谢明辉一直坐在主桌上看。
他不爱喝酒,被别人奉承着喝了一杯,脑袋也有点疼。
看向夏露露时,眼中的厌恶便有些藏不住了。
诚然,最近他因为夏露露的关系,在学校又抖了起来。给院领导联系了兰花苗之后,学科带头人的任职报告立马打了上去。院领导还承诺,等带头人当了几年,便能把他提报到系领导上,再之后,升院领导、副教授指日可待。
谢明辉乐见自己的升职。
但这也并不意味着,他就看得惯夏露露的这种行为。
或许表面上看得惯,但是心里头的不快,早就压了一层又一层,快要压不住了。
“谢老师,你对露露可真好啊!”
身旁传来了一个柔美中略带骄矜的声音。
谢明辉醉眼惺忪的回头,苏曼正两颊微红的对着她。
她生的是美的,长卷发,猫眼,大毛衣。虽然年纪比他们都年长,却更添几分成熟的韵味。
她贴的那么近,近得能让人闻得到她身上的香水味儿。
是那么好闻。
这才是他最最欣赏的女人类型。
比夏露露、夏棠都增添了不少女人味儿。
女人中的女人。
谢明辉想起夏露露说过,苏曼和她丈夫关系不好。
可是为什么关系不好呢?她这么美,这么媚,简直像是从名著里走出来的女人。
名贵、骄矜,天生带着与悲剧斗争的破碎感。
这样的女人,谁不爱?
谢明辉不由得凑的更近了,凑近苏曼闻她身上的香水,一边轻声的说:
“我就是个绅士,对谁都很好。”
苏曼的猫眼眯了眯:
“真的吗?我不信。”
谢明辉很想凑过去,让她多信几分。
可下一秒,身子便被用力的扳了回来。
夏露露涂着大红嘴唇的脸凑到他面前:
“明辉哥!来!跟我一起敬酒去!”
说完,便不由分说的拉起谢明辉,向人群中走去。
谢明辉被迫站起身来,他脚步踉跄的跟着夏露露,又忍不住回头看向苏曼,却见到那女人眯了眯眼,看到他望了过来,对着他勾了勾嘴唇。
一整个婚宴,热闹的像一锅粥。
一直到下午三四点的时候,方才渐渐偃旗息鼓。
夏露露喝得醉醺醺,两只手揽着谢明辉的脖子,几乎到走不动路的程度。
一群人没办法,只要将夏露露和谢明辉送上了唯一的那辆婚车。
一直到婚车开到了楼下,两个人踉跄着从车上下来,夏露露的酒仍然没醒。
虽然没醒,被下午的凉风冲了头,她也还是稍微清醒了些,拦着谢明辉的脖子嘻嘻的笑:
“明辉哥,今天……热闹不?”
她说完这句,突然又嗫嚅自语道:
“今天……真好……我要是能再和你结一次婚……就好了……就像现在这样……”
谢明辉被她嘴里身上的酒味熏得想吐,勉强将她扶得站起,便问她能不能自己走。
下一秒,夏露露又栽到了他的怀中,醉醺醺的:
“我走不了……你背我……背我上楼……”
谢明辉气的咬牙切齿,原本还有点醉醺醺的酒意,此时也被怒气彻底冲得清醒了起来。
“你就不能自己走吗?”
毕竟,他也只是个书生,哪里背得动夏露露这么一大个大活人。
可是,夏露露却似乎吃定他了,硬是缠在他身上,不肯下来。
没办法,谢明辉只好将她搭在了自己的背上,运了运气,拖着她的屁股抬了起来。
谢明辉人瘦,夏露露在他背上也并不舒服。
但她却似乎并不在乎这一点,反而用蓬乱的头蹭了蹭谢明辉的脖颈:
“明辉哥哥……老公!你可真好!”
“老公是什么意思?”
谢明辉不明就里,却没有得到夏露露的回答,只好咬着牙,一步步的沿着台阶走去。
夏露露趴在他的背上,身体沉的想往下掉,却又会被谢明辉的手一托,从屁股给托了起来。
她人晕乎乎的跟着谢明辉的节奏前进,一边走着,甚至开始打瞌睡起来。
她想到自己的上辈子,想到那个被她戴绿帽子的死鬼老公;
想到被夏棠针对,最后毁了的人生;
想到这一世,刚一回来谢明辉的嫌弃和刘妹的鄙夷,以及婆婆小姑的无理针对……
想着想着,自己居然委屈了起来,鼻子一抽一抽的,眼泪也流了下来。
谢明辉听到夏露露在背后的声音,感觉到脖子上一阵的濡湿。
他忍不住问:
“夏露露,你怎么了?”
哪知道,下一秒,夏露露突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哭得抽抽噎噎的,居然还挺凄惨。
她说:
“谢明辉,我能找到你不容易啊!你以后可得好好对我,知道吗?”
“我这么拼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你!”
“你要是对不起我……我就……我就……”
可是她“就”不出来了。
谢明辉侧头看她,却见到夏露露的头倾侧了过来,嘴也张着,像是已经睡着了。
谢明辉叹了口气,颠了颠夏露露的屁股,自言自语道:
“就知道疯。”
*
进入腊月,云城的冬日渐浓郁。
人们都穿上了厚重的冬装,清晨起来时,地上有时还会覆上一层霜。
大街上,走路的人们行色匆匆,嘴里头冒着白气儿,手也团在衣袖或兜里,不愿意拿出来。
冬天,正在用自己的方式,改变着每一个人的行为。
进入冬天,棠记三店的生意终于稳定了下来。
每天都有固定的客流,到了饭点儿便开始排队,成了棠记三店惯常的操作。
而陈敏芝,也终于向厂里提交了辞工申请。
夏棠问起她的时候,她就爽朗的说:
“我现在忙得实在是没时间,厂里那几十块钱,爱谁挣谁挣去吧!”
夏棠没去劝她,只是暗暗的决心,要将棠记开得更好、更大,决不能辜负陈敏芝对她的一片期望。
今年,她雷厉风行的开了三个店,这也算是个挺好的成就。
等明年呀,她还要再选址,争取开到第四家、第五家,真正形成棠记的连锁化运营。
不过,现在快要过年了,就先不冲刺了。
眼下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秦越的房子已经布置完毕。
两口子商量之后,便决定去乡下将吴春梅、秦莲她们都接上来一起过年,也顺便做一些来年的打算。
秦越回老家去将一家老小接回来,夏棠想要去火车站等,却被秦越给拒绝了。
他让夏棠就在家里头等,别的多余的都不用做。
该回来的这一天,夏棠一直等到下午,方才听到了敲门声。
一开门,秦莲领着妞子走在最前头,一进门便叫:
“嫂子。”
她穿着一身八成新的袄子,看着比第一次见面时舒展了不少。
妞子头上扎着两个小揪揪,似乎比上次见面时又拔高了一些,小脑袋一点一点的,甚是可爱。
夏棠笑着应。
背后的水根儿听到了也有样学样:
“嫂子。”
就连妞子都跟着奶声奶气的叫了声“嫂子”,倒是让夏棠忍俊不禁了。
她家里早就备了水果和牛奶糖,圆的扁的方的甜的酸的,招呼着几个孩子过来吃。
秦莲没过来,将行李都放到了屋子里,收拾了起来。
水根儿和妞子馋这一口,却也规规矩矩的,一直等着夏棠给了,方才拿在手里头慢慢吃。
几个人里头,吴春梅倒变成了最局促的一个人。
她原本就是个本分的老太太,本分到有点软弱。
最近因为秦越有了出息,在村里倒是有人找着聊天。
没少听那些老婆子出的主意,说什么媳妇就是要压着,要不就骑在婆婆头上拉屎。
吴春梅看着夏棠,倒是不觉得她能骑在自己头上。
只不过一路上听着秦越说起夏棠做买卖的那些事儿,只担心这个儿媳妇那么能干,会不会瞧不上她乡下老婆子。
她心里头这么担心,表现出来的便更局促。
整个人坐在客厅的凳子上,几乎是坐立难安。
秦越和夏棠的家具都是找木工打的。
客厅做了木质的靠椅,刷了黄漆,样式看上去比一般人家的好看。
椅子上还铺了一层软垫,浅棕的颜色看上去很干净。
吴春梅坐在上头,半个屁股都悬空在外头,心里头只担心,自己会不会把夏棠的软垫子给弄脏了。
一直到夏棠将茶水端了进来,见到这样的吴春梅,不由得有些无奈:
“妈,您往后坐坐吧,这样不舒服。”
说完,便将吴春梅搀扶着,往后面凑了凑。
吴春梅的背这才靠到了椅背上。
不过她仍然浑身不得劲儿,见到秦莲正在一旁收拾东西,便忍不住凑过去要帮忙。
秦莲也有些无语的看着她妈:
“妈,这点儿活我自己就做了,不用麻烦你。”
她手里不停,吴春梅插不进去,却也不愿意去客厅坐,反而一直围在秦莲边上。
秦莲实在是没办法,小辫子一甩,看着吴春梅:
“妈,你别这样,嫂子人挺好的,你瞎紧张干嘛呢?”
“我……我不是紧张……”
吴春梅欲言又止。她回头看了看正在和水根儿妞子说话的夏棠,又转过了头:
“但这毕竟是她们家,你说咱们在这待时间长了,还不得被人厌啊!”
秦莲将最后一件衣服叠好了放进衣柜,转头对她妈无奈的说:
“要我说呀,你就不应该跟二姨说那么多的话!”
*
秦莲和吴春梅她们都在秦越家住了下来。
秦越的房子不算小,有两个卧室,但这么多人突然住进来,还是未免有些局促。
夏棠和秦越商量了一下,决定让吴春梅和秦莲睡在客卧的床上。
妞子则和她一起住主卧,水根儿则和秦越一起在客厅支小床睡。
这么一安排,秦莲反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
“嫂子,要不妞子还是跟着我们,我在家也是搂着她睡的,都习惯了。”
夏棠浅笑,露出一个小梨涡:
“那多不合适,水根儿和妞子本来就应该跟着我们的,眼下让你们照顾,已经很麻烦了。这几天在我这住着,就不用你们再劳累了。”
秦莲抿着唇没说话。
晚上睡觉的时候,吴春梅跟秦莲说起这件事,一张嘴又是吴春柳说给她听的那些个话:
“莲儿,你说你嫂子是不是嫌弃我们了?”
秦莲避着眼睛眯着:
“妈,人家那也是好心,你就别多心了。”
翌日是个好天气。
虽然仍是年末的冬,和煦的阳光仍给人的心里投下不少温暖。
即使这温暖,没法透到身体上。
夏棠和秦越领着一家人逛街。
时值年末,此时的后街,熙熙攘攘的多出了不少买年货的人。
卖年货的小摊贩们推着车子、摆着地摊儿,在街边上热情的吆喝着。
腊鸡腊肉、大条完整的火腿、农家晒得干干净净的普洱茶、甜的咸的白的年糕……各式各样的年货摆在大街上,整条后街都透着一股子年味儿。
夏棠领着两个孩子在一处卖杂糖的小摊旁停住。
摊主支了一张大桌子,上面散摆了各种杂糖,有冬瓜糖、寸金糖、牛皮糖、花生沾、芝麻片等等,一共大概有十多种。各种不同样式的糖都散发着同一种诱人的甜香,让水根儿和妞子看着都走不动道。
夏棠让两个孩子点着选,一共买了两斤糖。
水根儿和妞子一人黏着一颗杂糖,吃的别提多开心。
倒是吴春梅还是有些抹不开的样子,说:
“也不用给他们买那么多……多破费啊!”
夏棠笑笑还没说话,秦莲就先把她妈给拉过去了:
“妈,你别说了,这也是嫂子的一片心。”
后街上热闹的非比寻常。
秦莲和吴春梅之前只赶过农村的墟市,哪里看到过这样热闹的场面的,一开始还有些紧张,渐渐的也被买买买迷失了眼。
秦莲挑了一条漂亮的围巾,吴春梅则买了双老婆儿鞋,黑色的绒面黄色的牛津底儿,看着别提多结实。
一家人乐呵呵的逛着后街,不知不觉的,便逛出了街,逛到了药材厂的正门。
吴春梅用手指着“云城药材厂”五个红色的大字,问夏棠:
“这个地方,是你以前的工厂不?”
“嗯,之前是,现在早已经不在里头做了。”
吴春梅没说话,心里却忍不住的想为啥不做了呀!
这要是有个固定工作的,不是更好吗?
逛到中午,夏棠便提议去棠记三店看看。
秦莲原本就听说她这个嫂子做生意厉害,一听立马来了精神,抱着妞子走在了最前头。
三店里热闹的氛围丝毫未减。
人们老老实实的在排队,最近刚刚推出菜豆花,很快便成了食客们争先品尝的对象。
陈敏芝正领着笑笑在店里接待客人,见到夏棠一行人走进来,便笑着迎了上去。
“呦,今天咱们店热闹了,把贵客都给等来了。”
她原本就是个快□□说笑的人,几句之后,当下便说得吴春梅和秦莲心里头暖烘烘的。
水根儿和妞子,更是直接和笑笑玩成了一团。
陈敏芝让员工把新上的菜豆花盛了,每个人都给上了一碗。
一边看着她们吃,一边在旁边介绍:
“这个是咱们店的新品,有不同口味的菜豆花,大娘您的是清淡的,莲儿的是甜的,秦越和夏棠的是辣的。别看这菜豆花做法简单,但味道可确实不一般,现在来店里的啊,十有八九都得点上一碗。”
吴春梅忍不住往旁边一看。
果然,旁边的桌子上,大多都有一碗菜豆花。
排队的人群里头,还有不少拿了个大盔子,比比划划的让服务员给他打满一点儿。
不过,眼前这碗绿盈盈的吃食,真的有那么好吃吗?
吴春梅将信将疑的舀了一勺放进嘴里,顿时忍不住的眯起了眼睛。
嗯,是好吃。
刚一入嘴,豆子那浓郁又微甜的香味顿时便散溢了开来。她的菜豆花里面放的是用豌豆苗和嫩白菜做成的配料,细碎的蔬菜被煮得软烂,和豆花一起放进嘴里,蔬菜的清香和配料的咸味同时都激发了出来,再配合独特的豆子味儿,并不是特别刺激的口感,却让人忍不住吃了一口,再吃一口。
吴春梅一口接一口的吃,不多时,便将一整碗的菜豆花吃了个精光。
吃完之后,她对着陈敏芝伸了个大拇指:
“闺女,你做的味道真不赖!真是个贤惠人儿!”
陈敏芝哈哈大笑:
“可惜这贤惠用不出去喽!大娘,我已经离婚啦!”
离婚?
吴春梅的嘴巴张得老大,她听不得这句话,连忙移开了眼神。
逛街的时候难免有插曲,但总的来说,所有人都逛得十分开心。
在机械厂食堂吃完晚饭后,夏棠有事要去中央厨房看一眼,秦越则陪着其他人,慢慢的往家的方向走。
逛了一整天,妞子已经累的睡着了。
秦越背着她,一边走,一边散漫的和吴春梅说着话。
吴春梅最里头琐碎,说的还是家里头的那些老事儿,什么这家的鸡被狼掏了,那家的孩子小学没毕业就没上学,谁谁谁新娶的媳妇又闹着要回娘家什么的。
说得琐碎没营养,却也是吴春梅在家里头经历惯了的日子。
秦越虽然不怎么爱听,但也耐着性子的听着,鲜少打断他妈的话。
不知怎么就说到了吴春柳。
吴春梅说了两句,停顿了一会儿,突然试探的问:
“老大,你二姨说她也想进城里过年呢。”
秦越的脚步慢了一下:
“她想来是她的事儿,咱们也管不着。”
吴春梅奔奔坎坎的说:
“她……想住你们这儿。”
秦越的眉心微不可闻的皱了一下。
他耐着性子,听到吴春梅继续说:
“你二姨那性子你也知道,和儿媳妇合不来,每年过年都少不了打架。她就寻思着,领着你芳姐一起来城里过年,不用给儿媳妇做饭,也省的生什么是非。”
她心里也知道这个要求过分了些,却仍眼巴巴的看着自己的儿子。
毕竟,秦越是乡里谁都称赞的好儿子,总能体谅她的苦衷。
可是没想到,这话刚说出来,头一个反对的居然秦莲。
“妈,这事儿不行。”
秦莲干脆停住了脚步,看着她妈,一脸不解的神色:
“妈,二姨给你灌迷魂汤了吗?你咋连这话都往哥面前说!”
吴春梅顿时脸上挂不住了:
“我说啥话了?那不也是你哥的二姨吗?你哥在城里有了房子,当二姨的就不能来住两天?”
“她凭啥来住!凭她脸大吗?”
秦莲干脆的说了出来:
“妈,平日里你把哥给你的好东西给二姨,我就不说什么了。但是你还把她和胡芳往哥家里头领,这事儿不行!我头一个不答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