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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1章 61 金雀花炒蛋

    几个人陷入了沉默。

    吴春梅心里也明白, 这是个不太好提的要求。

    她也觉得,秦越可能会因为事情难办,而提出意见。

    可她却没想到, 旗帜鲜明站出来说“不”的, 不是秦越,居然是秦莲。

    吴春梅的老脸顿时涨得通红, 停顿了半晌,这才太高了声音对秦莲说:

    “女啊, 你怎么能这么说妈呢!”

    “你二姨再不济,那也是你二姨!你这个意思,是要妈跟你二姨绝交了才满意吗?”

    说完眼睛里蓄满了泪水, 居然还委屈上了。

    秦莲看到母亲这样, 不作声了。

    她从小跟着吴春梅, 自然也不想故意气着她。

    但是关于吴春柳的事情, 就算再给她千百个机会,她也委婉不了。

    毕竟,这个所谓的“二姨”就没安过好心,全村人都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也只有她那个看不清的妈,把她当做宝。

    吴春梅这一委屈就一发不可收拾,用手连着抹眼泪, 就连水根儿都看出了不对劲儿, 将小手伸到吴春梅苍老的手里, 说:

    “大娘你这是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水根儿帮你打他去!”

    吴春梅又忍不住的想笑,一撇嘴,笑得比哭还难看。

    正不知道说啥的时候, 秦越将话头接了过去:

    “妈,你也别委屈了,你放心,这件事我不让你难做。”

    吴春梅这才老怀安慰:

    “还是我大儿……”

    “要是二姨问起来,你就说我是倒插门吃软饭的,做不了家里的主就行了。”

    秦越一本正经的说,端正的脸上绽出一个讨喜的笑。

    “噗嗤!”

    没等吴春梅说话,秦莲头一个笑出了声。

    “什么?”

    吴春梅这时才是真正的傻了眼,追着问秦越:

    “大儿,你咋能这么说呢!”

    秦越笑的特别想得开:

    “这也是事实啊!城里头的都是双职工,本来也没有一家之主的区别。我们家里头,夏棠又比我能挣钱那么多,我不是吃软饭的是什么?”

    他甚至用肩膀杵了一下她妈:

    “你儿子能当小白脸儿,你个当妈的也得骄傲才对!要是一般没身高没长相的,还当不了呢!”

    说完,和忍俊不禁的秦莲交换了一个得意的眼神,走到了前头。

    而站在原地的吴春梅,愣了好几秒,哇的一声真的哭出了声。

    晚上夏棠回家,总是觉得吴春梅神情恹恹的。

    她明显不愿意搭理秦越和夏棠,对她却更加客气了。

    那种敬而远之的感觉,让她觉得莫名其妙的。

    晚上睡觉前,她抽空问了秦越。

    秦越把之前的事情跟她说了一下,听得夏棠哭笑不得。

    “你也是的,老太太也没做什么了不得的,你居然这么戳她肺管子。”

    秦越从后面抱着夏棠,下巴抵在她肩膀上:

    “这怎么算戳肺管子呢?这不是实话吗?”

    说完,将夏棠的身子翻转过来,声音低低的,下目线看人时格外的温柔:

    “姐姐,你当初不就是看我……”

    “你说什么啊……”

    夏棠一张俏脸瞬间涨得通红,晶莹的杏眸瞪他,用手捣他的嘴,却反而被他捉住手,一把拉在了怀里。

    被抱住的瞬间,夏棠的身子瞬间软了下来。

    两个人就这样抱着,还没来得及接下来的动作,阳台的门图突然被一把拉开。

    秦莲手里头拿着果盘,见到两个人匆忙分开的身影,结结巴巴的说:

    “水根儿说……要吃花生。”

    夏棠点了点头,一边侧过身让秦莲过去,一边偷偷的伸出手,用力的在秦越的胳膊上扭了一下。

    *

    一个年就这样热热闹闹的过完了。

    兴许是因为秦越和秦莲的态度实在太多强硬,一直到吴春梅他们走的时候,吴春柳都没领着胡芳过来。

    夏棠其实是想两个孩子跟着他们的,但是最后商量了半天,水根儿和妞子还是让秦莲领走了。

    “嫂子,你现在又得顾着开店,又得顾着肚子,再有两个孩子,忙不过来的。”

    秦莲看着夏棠的肚子,弯了弯眼睛:

    “两个小家伙,就先跟着我们吧!”

    夏棠点点头,将能买到的所有卷子和手抄辅导书塞进秦莲的包裹里:

    “那我希望你这次考得好,考上云大,再回来云城。”

    秦莲弯着眼睛笑了。

    送走了一家人,夏棠的家里瞬间空了好多。

    夏棠心里头略略有些失落,但年后很快又是一波客流,让她也顾不得再想什么别的了。

    现在,棠记正式营业的有三家店。

    一店是经营情况最好的,每个月净利润就有一千五。二店主要是朱村花和敏云来管,规模小,利润薄些,也有个七八百。三店年后的利润也稳定了下来,连着两个月也都破千了。

    这样算下,三个店加起来,一个月的利润就有三千多,刨除给敏芝的分成,每个月也将近三千。

    过年后,陈敏芝还给夏棠的三百块钱扣完,正式领了第一笔分红。

    她拿着手里头的五百块钱,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五百!

    她之前每个月有五十多,奖金多的时候能上六十,就这个收入,在家里头都算是顶梁柱了。

    但是在夏棠这里,一个月就有五百!足足十个月的工资啊!

    她甚至在想,为啥不一开始就帮着夏棠干,那自己不早就变成万元户了!

    她小心的将有零有整的钱收进兜里,手指捏着那厚厚的一沓钱,只觉得自己从未有过的安定。

    钱是人的胆,这话说得还真没错!

    “夏棠……”

    她想说点啥,却又不知道应该说啥。

    身上更是充满了干劲儿,恨不得就这样一个月、一年,长长久久的干下去。

    夏棠哪里不知道陈敏芝的想法,她拍了拍陈敏芝的肩膀:

    “敏芝姐,这家店就是咱们的,以后你好好干,我有信心能超过一店。”

    陈敏芝紧紧的攥着拳头,低声“嗯”了一声。

    过了一个年,云城的春天也悄悄地要来了。

    在这个满是鲜花的城市,春天的每次到来,都如同一个盛大而多彩的节日,令人向往不已。

    夏棠还记得每次热闹而短暂的春天来临时,满城都弥漫着一股股不知名的花香,或甜美、或清淡,每一种香味,都让人无比的向往。

    云城是花的城市,同时也是美食的城市。热爱美食的云城人,也将对美食的追求延伸到了花上。各种用鲜花做成的菜肴在春天纷纷上市,像甜美的炸弹一样,轰炸着每一个人的味蕾。

    因此,今年的春天,夏棠也打算推出一系列用花做成的菜肴,将春天的气息,从枝头一直延伸到人们的舌头。

    不过,虽然她是这么打算,做起来却并不那么容易。

    花材的稳定供给,便是头一个问题。

    这段时间,棠记一直在也用老张送的菜,虽然稳定,但老张家里毕竟是近郊的农村,有些夏棠想要要的花材,老张却提供不出来。

    他急得着上火,甚至跟夏棠说,要不自己骑着大二八去远处的村子看看,兴许能找到供菜的地方呢。

    夏棠摇了摇头。

    老张每天给她送一次菜,一送就是三个店。

    自己的菜园子要顾着,菜不够了,还得找村里的其他人家去买。

    他自己每天都忙不过来,再让他去走村串巷的,她还真怕他给累坏了。

    老张这里不行,她就得找其他的渠道。

    在找到之前,她也只能先在市场里头买那些小摊贩零散供应的花材。

    好在进入了春天,后街卖花材的摊贩越来越多,虽然价格贵些也不稳定,但也能勉强供得过来。

    确定下花材之后,夏棠便一头扎进了中央厨房,开始了对美食的“试验”。

    陈敏芝来的比夏棠要晚一些。

    她前段时间领了分红后,便带着笑笑和敏云一起搬了出去,暂时先在附近租了个小院子。

    她还寻思着,等多分几个月,还可以买一套。

    现如今的房子都不贵,但是有产权能转让的也不多,想要买房,也得碰。

    她一进院,只觉得整个小院儿都弥漫着花香,再一看,地面上堆着各种各样的花卉。

    有金灿灿的金雀花、花瓣肥厚的白玉兰、洁白泛蓝的苦刺花、各种颜色的玫瑰……

    各式各样的花朵分成堆放在一个个的簸箕上,光是眼睛看着,都是一场视觉盛宴。

    陈敏芝不由得啧啧称奇。

    走进厨房,夏棠正和朱村花一起将玉兰花的花瓣一片片剥下来,放到清水里浸泡干净。

    一片片洁白的玉兰花飘在水上,看上去白胖胖的,倒是比在树上时增添了不少的憨态。

    “夏棠,你这是要做什么啊?”

    陈敏芝洗了洗手,将夏棠手里头的玉兰花接了过来,熟练的掰了起来。

    夏棠此时的肚子已经有些大了。

    她穿了一件宽松的薄毛衣,头发松松的挽着,相比之前增添了不少的温婉。

    她轻轻将手在白布上按了按,说:

    “玉兰花可以做挺多种菜的,我想试试,到底是做蜜饯好,还是用来做酿肉。”

    “什么?还能做蜜饯?酿肉?”

    陈敏芝可从来没听过这一出,顿时眼睛睁得大大的:

    “夏棠,你没在骗我吧?”

    朱村花笑着接话道:

    “我一开始也不信呢,但是刚刚夏棠姐做了金雀花炒蛋,我就什么都信了。对了敏芝姐,金雀花炒蛋就放在那边的桌子上,你要不要试试看?”

    陈敏芝回头一看,金灿灿油汪汪的炒蛋正放在自己不远的台子上,看上去特别有食欲。

    她笑着回头:

    “行,等我帮你们做完这个,就去试试。”

    一整个下午,三个女人在厨房里忙碌个不停。

    各种菜式都试了个遍,吃到最后,终于确定今年春天主要推的有三种——金雀花炒蛋、玉兰蜜饯和苦刺花豆米粑粑。

    金雀花炒蛋是春天云省乡下常见的一种菜肴。

    将金灿灿的金雀花摘掉花蒂洗干净,烫熟后与鸡蛋一起搅拌均匀。

    炒出来的菜肴黄黄绿绿的十分好看,吃起来又香又嫩,特别具有春天的气息。

    而经过夏棠烹饪出的金雀花炒蛋,在两种传统的食材上又添加了火腿作为调味,咸香的火腿与金雀花的清香融合在一起,滋味更加诱人。

    玉兰蜜饯则是一款甜口的小零食。

    将肥厚的玉兰花瓣摘下,用盐搓洗之后沥干,随后将花瓣与糖按照比例拌匀,再小火熬煮到花瓣透明的状态,就可以吃了。

    玉兰蜜饯的甜不是一般蜜饯那种特别浓厚的甜味,而是甜中带着一股花香,是一种别有趣味的小甜品。

    而苦刺花豆米粑粑,则用了乡下人春天常吃的苦刺花作为主要的食材,和青豆米混合做成粑粑,味道鲜香口感软糯,无论是从味觉还是观感,都特别适合春天品尝。

    陈敏芝跟着夏棠一直忙到快要晚上,这才将这三样菜全都定了下来。

    她看着夏棠,由衷的说:

    “怪不得棠记的小吃这么多人爱吃,真是活该你发财。”

    夏棠抿着嘴笑:

    “那也得多亏了你这个美食品鉴官才是。”

    陈敏芝笑了起来。

    她今天一个人出来,笑笑让敏云帮忙带着。

    看着天色晚了,便用盔子带了一份苦刺花豆米粑粑回去给笑笑加餐。

    还没走到大门口,突然见到了一个人。

    陈敏芝的脚步顿住了。

    对面的人,居然是他有日子没见的前夫,杜林生。

    看着脸瘦了不少的杜林生,陈敏芝突然庆幸,自己没把笑笑给带过来。

    夏棠和朱村花仍在屋里收拾,突然听到外头渐渐地声音大了起来。

    她和朱村花走出去看,却见到一个陌生的男人死死的拉着陈敏芝的胳膊。

    而陈敏芝的手突然扬起,狠狠的给了眼前男人一巴掌。

    “啪”的一声,把夏棠都给吓到了。

    可是,那个男人居然不躲也不闪,甚至就那么一直盯着陈敏芝,嘴里头说:

    “要是这样能让你消气,那就打吧!”

    陈敏芝的手却挥不下去了。

    夏棠走了过去,一只手拽住了陈敏芝。

    男人看到她和朱村花,方才将手放了开。

    但是仍然不放弃的说:

    “敏芝,跟我回去。”

    陈敏芝一口吐沫吐在了他脸上:

    “给我滚吧!跟你回去,除非我死了!”

    男人最终还是滚了。

    夏棠攥着陈敏芝的手,只觉得她的手上汗津津的,全都是冷汗。

    她将陈敏芝又带回了院子。

    一直到坐在院里的石凳上,陈敏芝身上的汗仍没有消掉。

    她看着夏棠关切的眼神,突然间有些想哭:

    “夏棠,你说他怎么有脸……怎么能……”

    她又说不下去了。

    夏棠攥着她的手,感觉到她的身体微微的颤抖着。

    过了好一会儿,她方才冷静了下来,慢慢的讲到了刚刚的事情。

    原来,刚刚杜林生是来找她“复婚”的。

    嘴里说着后悔,但实际上,却是因为婆婆王开云和新媳妇合不来,家里头吵得闹翻天。

    那个新媳妇,还是王开云娘家的远房亲戚,可没想到,结婚没两个月,就闹得不可开交。

    王开云嫌弃新媳妇总是往娘家拿东西,新媳妇则埋怨婆婆抠门,还总对她指手画脚。

    闹得最厉害的时候,新媳妇甚至扬言要喝药。

    被拦了几次之后,更是一甩袖子回了老家,谁接都接不回来。

    她和王开云闹不来,杜林生也看她不顺眼,两个人的婚姻又到了破碎的边缘。

    这时候,一家人才想起了陈敏芝的好。

    说到这里,陈敏芝又忍不住替自己委屈:

    “夏棠,你说他们把我当什么了!一个垃圾回收站吗?”

    “凭什么别人不要的东西,我就能给收了?”

    “还口口声声的为了笑笑。笑笑有这么个爹,我都替笑笑感觉到脸红!”

    夏棠安慰的拍了拍陈敏芝的手。

    这件事情,她一听就知道,是陈敏芝的那个前婆婆又作妖了。

    她看不上快言快语的陈敏芝,原本以为娶个亲戚进门当儿媳妇,自己更好拿捏。

    哪知道新媳妇根本不是省油的灯。

    王开云想要原形毕露继续作,可没想到新媳妇根本不吃她那一套。

    而杜林生那样的妈宝男,则根本没有平衡家庭的能力。

    见到自己的这个老婆将家里头搞得鸡飞狗跳,这才想起原来那一个的好。

    陈敏芝是好啊!

    可是她凭什么要你呢?

    一旁,陈敏芝还在因为杜林生的事情发着愁:

    “夏棠,你说他要是再来缠着我咋办啊?”

    夏棠想了想:

    “这个也好办。”

    “要不,你就让仓库的小刘跟着你几天,跟多了,杜林生就知难而退了。”

    小刘是中央厨房最主要的劳动力,负责食材的搬运整理和送菜。

    他个子高,块头大,力气也大,一站过去,就是一座山。

    “他?”

    陈敏芝有些迟疑:

    “他行吗?”

    夏棠轻轻一笑:

    “行倒是行,不过在那之前啊,还得做件事儿。”

    夏棠说完这句话,第二天就领着小刘去了后街最时髦的理发店和服装店。

    等小刘从理发店和服装店出来,已经从一个老实本分的朴实小伙儿,彻底变成了一个“二流子”。

    头上顶着一头靓丽的卷毛,身上穿着蓝绿色的花衬衫,棕黄色的皮带露在牛仔裤的外面,脚底下的尖头皮鞋恨不得能扎人。

    后街没有纹身服务,夏棠便让会画国画的师傅在胳膊上画了一条张牙舞爪的龙,别看样子像不像,单看那架势,确实够威风的。

    身上再穿了一件小一号的小皮衣,那架势,在大街上都得让人绕着走。

    小刘打量着镜子里头的自己,无措的挠了挠后脑勺:

    “夏棠姐,我这……成啥样了啊?”

    夏棠将墨镜往他的衬衫上一别,拍了拍他的肩膀:

    “别说成啥样了,你这次要是把敏芝姐保护好了,我给你涨工资!”

    一听涨工资,小刘眼睛都亮了,顿时双脚一并:

    “遵命!”

    “行了,不能用这个姿势,叼根烟我瞅瞅。”

    “嗯,还行,一条腿伸前头点儿,别站得太板正……”

    陈敏芝被夏棠的这一番操作给惊掉了下巴。

    然而不管她惊讶不惊讶,第二天开始,精心打扮后的小刘便跟定她了。

    不管是回家还是去小吃店,他始终跟在身后,那架势,就连去接笑笑的时候,同学家长都得绕着走。

    陈敏芝觉得别扭,但是,等小刘帮她拦了好几次杜林生之后,她又觉得,夏棠的这个招,行。

    毕竟,杜林生和王开云就算是不讲理,那也是正常人里头的不讲理。

    这种人其实最害怕遇到刺头了。

    而现如今的小刘,就是他们最讨厌的那种“刺头”。

    *

    就在陈敏芝带着小刘勇斗前夫的时候,另一头,买了兰花苗的有些人家,在半年的得意之后,却难得的陷入了困境。

    照理说,现在距离回收兰花苗的时间,还有大半年,那些买了苗的人没道理朝她要钱。

    但实际上,总有些沉不住气的人。

    上一批的大笔买苗,只有极少数的人是买的原价苗,大部分人买的时候,都需要从别人的手里头买加了价的兰花苗。

    要是加的少还算能够承受,但有些,却是翻了几倍的价格买的。

    这些人心里无疑存在着侥幸:

    就算是八十块钱买了一株苗又怎么样,到时候郑老板一百块收回去,他们也还能够赚二十。

    可是,这也存在着问题:

    很多人为了买高价的苗,钱都是从亲戚那里凑过来的,高价收苗让全家不堪重负。

    而且这兰花苗是活的,如果还没到收苗的时候,苗死了该怎么办啊?

    梁艳芳面临的就是这种情况。

    之前兰花苗刚起的时候,她其实没放在眼里。

    等这热潮真的起了势,才慌慌张张的说要买,可是苗已经涨得很高了。

    梁艳芳想要买,可自己只是个家庭妇女,一家老小的开销靠着当工人的丈夫一个月四十多的工资撑着,哪里有余钱来买苗。

    梁艳芳寻思了一晚上,干脆甜言蜜语的,将王开云也拉下了水。

    她骗了王开云手里头的四百块钱不说,陈美娟那里也抠了一点儿,再加上其他亲戚零零散散的,一共凑了七百块钱,买了十棵苗。

    十棵七百,一棵七十,实在是贵了,但是梁艳芳可没觉得哪里不对。

    反正到时候郑老板一收购,一棵都能给她赚三十!

    这三十,也够够的了!

    说不定啊,明年还有其他大老板回来收购,能卖的更高呢!

    梁艳芳瞅那兰花苗跟眼珠子似的。

    那十棵苗都放在她家客厅养着,按道理说,梁艳芳又不上班,日夜看着,肯定出不了错。

    哪知道,就在她有一天出去的时候,回来一看,所有苗都蔫吧了。

    再过上两天,所有苗的根都烂了。

    苗死了,钱没了。

    第62章 62 绑架

    梁艳芳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翻来覆去的确定了好几遍。

    终于明白过来时, 整个人瞬间瘫倒在了地上。

    她脸色煞白的坐着,嘴唇都吓得直打哆嗦,双手抖得更跟不是自己的一样!

    十棵苗啊!整整七百块钱啊!

    全都没啦!

    这七百块钱几乎都是她借的!

    这要是都没了, 她怎么还这笔钱啊!

    梁艳芳欲哭无泪。

    丈夫的工厂在郊区, 只有倒班的时候才会回来。

    而且,梁艳芳也不敢让他知道。

    想来想去, 只能去王开云和二弟了。

    她扶着墙勉强站了起来,歪歪扭扭的往杜林生家走。

    一路上脚步趔趄还摔了一跤, 眼角都跌得乌青。

    可她哪里顾得了这些,连忙爬起来,又往前头走了去。

    杜家。

    杜林生正在闷头吃饭。

    他吃的是王开云做的饭。

    王开云一向做饭瞎凑合, 见到儿子回来, 也只是把早上的干粑粑蒸热了一下, 又给炒了个辣椒炒红薯叶。

    杜林生倒是也不挑, 闷头吃着,并不作声。

    王开云瞅着自己老实巴交的儿子,就想到了陈敏芝和接不回来的笑笑,心里的气越发不顺:

    “儿啊,你就不能再去缠缠她吗?”

    俗话说“烈女怕缠郎”,更何况他们之间还有一个孩子。

    有孩子呀!这个家就不能散!当妈的,谁不为了孩子着想呢?

    杜林生闷头扒饭, 头也不抬:

    “妈, 那天你也看到了, 陈敏芝找的新对象, 谁能对得过?”

    王开云的眼神瑟缩了一下。

    她自然也看到了那个小流氓,那样的打扮长相,她就算上街都得绕着走!

    陈敏芝怎么找上个那么个人!

    杜林生闷头吃了半天粑粑, 最后从碗里抬起头来,一双死鱼眼,无神的看着他妈:

    “要我说,就算了。”

    声音闷闷的,仿佛已经失去了对生活所有的热情。

    王开云最看不上的,就是自家儿子这样的德行,顿时瞪大了眼:

    “那咋能这么算了呢?要是陈敏芝回来了,你还能有媳妇和孩子。娘也想好了,一个闺女就一个闺女,左右老大家有传承,也不至于让老杜家断了根儿。可你总不能连媳妇孩子都没有了吧!这成什么了!”

    她心里头不爽利,便一个劲儿的对着儿子埋怨:

    “你看看你那个死德行,死面馒头似的,也难怪一个两个的都跑!都瞧不上你!”

    杜林生双眼无神的听着母亲的埋怨。

    突然感觉,眼前的一幕似曾相识。

    只是母亲面对的是陈敏芝,而自己,只是在一旁听着罢了。

    杜林生突然醒悟到,其实是之前母亲对陈敏芝扎的那些刀子,如今扎在他的身上。

    难受吗?

    杜林生不知道,只是突然觉得有些后悔。

    要是……要是当初母亲跟陈敏芝争执的时候,他出面拦一下,挡一下,他和陈敏芝会不会就不会像现在这样?

    或者在更早的那段时间,如果他一开始就没有让王开云住进他们的小家,会不会如今还有一个完整的家呢?

    谁也没办法给杜林生答案。

    就连杜林生自己都不行。

    他只能听着王开云的埋怨,慢吞吞的将口感粗粝的干粑粑吞进嘴里,像是在吞咽难以入口的生活。

    而就在这时,门口突然传来了急促的敲门声。

    梁艳芳急匆匆的闯进来时,杜林生一开始都没有听清楚她在说什么。

    直到母亲“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他才突然醒悟了过来。

    他将还没吃完的干粑粑放到了桌子上,扶起坐在地上嚎哭不已的王开云,心里想着,当初刺向陈敏芝的那些刀子,如今也刺向她了。

    *

    不得不说,梁艳芳忽悠起人来,确实有一套。

    虽然这十棵苗,是在她手上死的。

    但她硬是忽悠得王开云跟她一起骂那莫须有的“凶手”。

    王开云一急之下甚至还要报警,让杜林生拦了下来。

    梁艳芳也觉得是,这件事说破天了也不过是死了几棵兰花,到时候去派出所,怎么跟民警解释这几株兰花值那么多钱?有人信吗!

    梁艳芳觉得肯定没用。

    王开云从刚刚的应激缓过来一些,听到他们都反对,忍不住暴躁的说:

    “那你说怎么办?难道就让这七百块钱白白的没了?”

    说完又转过来对着梁艳芳:

    “老大媳妇儿,这七百块钱,当时可是你要借的!我的钱你可得全须全尾的还给我!”

    梁艳芳心里叫苦不迭,表面上还得说:

    “妈,咱们都是一家人,自家的事儿关上门都好说不是?要我说啊,害得想想,借别人的钱该怎么办吧!”

    她说完这句,还看了一眼王开云:

    “妈,当初去找陈美娟她们的时候,您可是也去了。这件事您也可不能把自己抽出去啊!”

    王开云瘪了瘪嘴,看着杜林生看过来的视线,浑身有些不自在。

    她是也去了,甚至有些人不愿意给钱,是她担保才拿到的钱。

    不过这些事情,她全都瞒着她二儿子的。

    她甚至想着,等到时候拿了钱,就把钱存大儿子这里,自己有了一笔养老钱,花着也舒心。

    哪知道……

    梁艳芳的这番话让她也没法理直气壮的拒绝,只能说:

    “那你说现在该怎么办啊?”

    梁艳芳没有回答这一句,而是问杜林生:

    “老二,你之前不是说要把陈敏芝给接回来吗?怎么样了?”

    杜林生混沌的眼睛睁了开,看得梁艳芳有些发毛:

    “之前你不是一直撺掇我和陈敏芝离婚吗?怎么现在问这个了?”

    梁艳芳尴尬的笑了笑:

    “那我不是,为了你和笑笑吗?”

    “你知道不,现在陈敏芝可是发了,她拿着卖工位的钱,听说还跟夏棠合伙了一家店,那个店就开在药材厂的前头,每天都老多人排队,可挣钱了!”

    “要我说,她每个月起码能赚个一两百!”

    一两百啊!

    梁艳芳眼睛都嫉妒得放光。

    可是,杜林生仍然是那个死样子:

    “那和我有什么关系?”

    “怎么就没关系啊!”

    梁艳芳急了:

    “你要是跟她复婚了,她那些个钱不都是你的了?她有存款、有收入,到时候平这七百块钱的帐,那还不是手拿把掐?”

    梁艳芳苦口婆心的额劝着杜林生:

    “林生啊!我可是都为了咱们这个家啊!”

    这话劝得王开云都心动了。

    她不由得问梁艳芳:

    “老大媳妇,陈敏芝真能挣那么多钱?”

    “那还有假的?”

    梁艳芳干脆的说,

    “妈,她是跟着夏棠干的。夏棠半年里头开了三个店了,每个月房租都不少出,她能赚少喽?”

    王开云又忍不住看向杜林生:

    “老二,要不你再去……”

    “我不去。”

    杜林生脸彻底拉了下来,声音中难得有了些许坚定:

    “妈,我跟陈敏芝真的完了。我不去找她,你们也不能去!”

    可下一秒,这句话立马被王开云给呛了回来:

    “我们不去?不去找陈敏芝,这钱从哪里来?从你吗?就冲你一个月四五十的工资,能顶得了什么?”

    杜林生好不容易鼓起来的勇气又一次被戳爆了。

    不过,即使这样,他还是咬死了自己不去找她,不管王开云怎么骂他都不肯松口。

    到了最后,王开云也没了办法。

    她将梁艳芳送走的时候,叹了口气:

    “大儿媳妇,你也看出来了,老二那是真的犟,我也没有办法。”

    梁艳芳眼珠子咕噜噜的转,说:

    “妈,那这样也不是办法啊?”

    “要是老二不去找陈敏芝,咱们家上下,还有谁能凑得到这笔钱?这眼下就还剩几个月了……要是别人来要账啊,我可没办法。”

    王开云怎么不知道梁艳芳说的这些。

    但是现在的她也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她叹了口气,最后说:

    “那先看看吧,等老大回来,跟他也商量商量,啊?”

    *

    梁艳芳怕丈夫。

    杜岩生可不像杜林生那种老实头子,他听说家里头为数不多的钱全都打了水漂,肯定得把她按着打一顿。

    所以,不管王开云和杜林生想找老大商量啥,她是绝对不可能让杜岩生知道这件事的。

    而能够将这件事捂住的唯一办法,就是让陈敏芝拿钱。

    可是,怎么能让陈敏芝拿钱呢?

    梁艳芳眼珠子咕噜咕噜的转,很快便想到了主意。

    就在梁艳芳发现兰花苗死掉的第二天,陈敏芝按照往常一样去了三店。

    她先是把笑笑送到了幼儿园,随后便在店里忙到下午,到了四五点钟,或者自己去接笑笑,或者和老师打个招呼,让店里的人去帮忙跑个腿。

    今天店里的事情一样的忙,陈敏芝便让服务员小姜把笑笑接回来。

    小姜走的早,回来的时候,却是两手空空。

    陈敏芝一愣:

    “小姜,我闺女呢?”

    没想到,小姜一脸懵的抓着陈敏芝的胳膊:

    “敏芝姐,我去幼儿园的时候,老师说笑笑已经让人接走了。还说那个笑笑认识,所以她们才会放人。”

    “啥?接走了?”

    陈敏芝脸色一变,抓着小姜激动的问:

    “是谁接走了,老师和你说了吗?”

    小姜摇摇头:

    “老师说,就听笑笑管那个人叫……叫大伯妈?”

    “大伯妈……梁艳芳?”

    陈敏芝的冷汗立马落下来了。

    她不管梁艳芳带走笑笑有什么目的,无论如何都没安好心。

    她立马坐不住了,站起来就准备往外头冲。

    就在这时,夏棠和小刘从外头一前一后的走了进来,见到陈敏芝一副六神无主的样子,夏棠本能的觉得不对:

    “你这是怎么了?”

    陈敏芝一把抓住夏棠的胳膊:

    “梁艳芳……梁艳芳把笑笑给带走了?”

    “为什么啊?为了逼你和杜林生复婚?”

    夏棠的眉头顿时皱了起来。

    她拍了拍陈敏芝的胳膊:

    “你别着急,她一个人也翻不出大天儿去,我和小刘,还有现在能抽得出来的伙计,都跟你一起去找她!”

    陈敏芝用力的点了点头。

    不久之后,原本来接夏棠的秦越也到了三店。再加上三店能走的开的两个人,一共凑了五六个人。

    商量了一下,决定先去梁艳芳的家里找人,找不到的话,再去杜林生的家。

    不过,夏棠如今肚子实在是大了,走路走的没别人快,虽然夏棠一直在强调自己能走,却也被强硬的按在了三店听消息。

    几个人很快便走了。

    夏棠在店里,却也是坐立难安。

    等终于决定要出去迎陈敏芝他们时,刚走到门口,却见到陈敏芝他们已经急匆匆的走了回来。

    她迎着夏棠,脸上的表情比刚刚还凝重:

    “没有人。”

    梁艳芳家里头没有人。

    邻居说了,就一早上看到她在家里头,别的时间都没见过人。

    陈敏芝镇静的叙述着上面的话,但是腿脚却有些发软。

    夏棠把她搀扶在一旁坐了下来:

    “那就去你前夫家,梁艳芳那个人和你婆婆那么好,我不信这种大事情,她没有和她商量过。”

    说完这一句,夏棠停顿了片刻,异常坚定的说了一句:

    “还有一件事儿,咱们得报警。”

    “报警?能行吗?”

    陈敏芝迟疑的问。

    眼下所有人的法律意识都很薄弱,大部分人都几乎没有“有事找警察”的概念。

    仿佛有理的事情,到了派出所都不变成说不清了。

    夏棠明白陈敏芝的迟疑,但是这件事很明显已经不是民事的范围了。

    往小了说,这是拐带儿童;往大了说,这是绑架,或许还涉及到勒索。

    “就报警,没事的,跟警察说清楚,比什么都强。”

    她将一个伙计唤了过来,仔细的嘱咐了好几句,随后跟其他人说:

    “走,咱们一起去杜林生家!”

    此时的杜林生,正一个人坐在冰凉的凳子上发呆。

    下午,梁艳芳走之后,王开云又是将他好一阵的埋怨。

    又是说他见死不救,又是说他窝囊废,又是说他管不住老婆还得她来操心。

    自从王开云和他一起单住后,这还是杜林生头一次觉得王开云说的话这么难听。

    他也渐渐的想起了以前的事儿。

    原来,王开云以前说话也那么难听啊!

    偏疼老大责骂自己,这一点从来没变过。

    只不过他长大了在近前儿有了吃皇粮的好工作,给她脸上增了光;

    而且结婚后,她的“刀子嘴”一般都是对着陈敏芝,让他忘记了儿时挨的那些骂罢了。

    他垂着头,双手无力的抱着脑袋,不断的抓着,但即使这样,也阻止不了该死的脑袋一直在想:

    当时陈敏芝挨的也是这种骂吗?

    当时陈敏芝挨骂的时候,自己在干什么呢?

    如果……如果他但凡能够挡一些,陈敏芝会不会就不和自己离婚了?

    他不知道,只是觉得悔。

    不过如果再让他重来一次,他能不能支棱起来,连自己都不知道。

    他就这样低着头,连王开云进了屋子就不知道。

    王开云去买的菜,一进门就甩在了地上,冲着杜林生伸手:

    “这菜肉又涨价了,你给的生活费也不够使啊!再给我五块!”

    杜林生抬着头,看了看他妈。

    王开云被他的眼神吓了一跳,随后又理直气壮了起来:

    “你这么看我干什么?难道我买的菜,你不吃?”

    “你以为,这钱是我一个人儿花的?”

    一边说,一边将手腕上的铜溜子往袖子里头藏了藏。

    杜林生张了张嘴,还没说话,外头突然传来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两个人还来不及反应,门突然被人从外头一脚踹开。

    “哪个瘪犊子……”

    王开云气的刚要骂出口,立马被鱼贯而入的众人给吓得住了嘴。

    也难怪她害怕,人高马大的秦越和小刘,再加上其他几个脸色不善的人,看上去确实很是吓人。

    王开云看到陈敏芝首先走了出来,还问:

    “陈敏芝,你离你的婚,到我们家闹什么闹?”

    反倒是杜林生,看到陈敏芝进来,死灰一样的眼神罕见的出现了些许神采。

    可下一秒,当他听到陈敏芝说什么的时候,眼中的神采瞬间消失了。

    “什么?笑笑被梁艳芳偷走了?”

    王开云和杜林生一样的惊讶。

    王开云甚至看了一眼杜林生,慌忙摆手:

    “这件事跟我可没关系啊!我要那丫头干什么!”

    陈敏芝咬牙切齿的说:

    “你和梁艳芳不是关系最好的吗?梁艳芳动的手,你能说你毫不知情?”

    王开云连忙否认:

    “陈敏芝,你可不要血口喷人了!”

    “那可是我的亲孙女儿!梁艳芳就算要做点啥,也不可能跟我说啊!”

    不过虽然这么说,语气还是有些发虚。

    夏棠将气的发抖的陈敏芝拉到一边,声音平缓的问王开云:

    “王姨,所以梁艳芳把笑笑带走,你是真不知情?”

    王开云脑袋摇得像拨浪鼓。

    夏棠又问:

    “那你知道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吗?”

    “这……”

    王开云这时候迟疑了。

    夏棠和陈敏芝交换了一个眼神:

    “阿姨,梁艳芳就这么把笑笑绑走,绝对不是好玩儿的事情。我不知道她什么目的,但是她万一要把孩子给卖了怎么办?到时候,谁找得到她?”

    她声音温柔,又是劝阻,又是威胁:

    “你如果知道的话,最好说出来,要不然到时候民警知道你知情不报,那也是蹲大牢的下场。”

    “啥?你们报警了?”

    王开云有点急眼:

    “也就是亲戚间的小事儿,你们咋报警呢?”

    “涉及到孩子,就不是亲戚间的小事儿。”

    夏棠认真的说,

    “如果这件事儿跟你没有牵涉,那我们就算报了警,和你也没有关系。可是,如果有关的话,如果你有所隐瞒,那等到民警追责的时候,就别怪我们提前没提醒你了。”

    王开云一个没上过班的老婆子,又哪里愿意和警察打交道。

    眼珠子一直瞅着杜林生。

    杜林生叹了口气,对他妈说:

    “妈,要不梁艳芳的那些事儿,你就别给她藏着了。你就看在你那……五岁的孙女和你两个儿子的份上,说了吧!”

    这话语欲言又止。

    但王开云却如同被冷水当头泼了一瓢,顿时什么都醒了。

    是啊!两个儿子!

    她还有两个上了班的儿子啊!

    这种事万一和他们有了牵连,那厂子里不把他们全都开了才怪!

    梁艳芳那个人,真是糊涂啊!

    那一瞬间,王开云甚至恨起了梁艳芳。

    如果不是她执意要投那劳什子的兰花苗,不就出不了这种事了吗?

    她低头低了半天,最后还是开了口:

    “我是真不知道笑笑被她带走的事儿,她也没跟我说过。”

    “不过呀,她在这附近,还有个窝儿……”

    *

    梁艳芳做梦都想不到。

    她前脚刚把笑笑安置在娘家妈的破房子里,后脚警察怎么就上了门。

    难道是她安置笑笑的时候,那孩子哭的太厉害了?

    可是这并不妨碍,当胳膊被“银镯子”紧紧铐上的时候,反应过来后撕心裂肺的哭。

    被押着走出门,她看到了差点没冲过来咬她的陈敏芝,看到了大着肚子、眼神冰凉的夏棠,还看到了王开云和杜林生。

    梁艳芳瞬间就哭了。

    闹着对着王开云喊,说他们抓错了人,她只是和笑笑玩闹而已,当大伯妈的,怎么能有什么坏心思!

    可是,王开云只是移开了目光,表情十分的不自然。

    而杜林生则一直直勾勾的看着她,那视线,是她从未见过的冰冷。

    梁艳芳腿软得几乎走不动道,可还是被警察架着离开。

    她犯事的时候正值严打,等待她的,只会是更加严重的判罚。

    陈敏芝接到笑笑的那一瞬间,原本一直绷着的情绪,才突然松了开来。

    她想叫,想哭,最后也只是一把抱过笑笑柔软的小身体,哭得泣不成声。

    夏棠和秦越都守着她,没有说一句话。

    她眼神投到了杜林生的身上。

    见到王开云用手指着陈敏芝的方向,那个一贯顺从的男人,却坚决的摇了摇头。

    他脸色灰白,表情像是个死人。

    王开云还指望着他能上前来和陈敏芝说些软话,兴许趁着这个机会,能博得女人难得的心软。

    杜林生却拒绝了。

    不单拒绝,他还对他妈说:

    “你也不要过去。你要是再去骚扰她们俩,我就去投江,我就去死。”

    他其实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这个勇气去死,光是说这句话,就已经耗费了他所有的勇气。

    可是,王开云明显被唬住了,嘴巴上下张了张,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看着人群中的陈敏芝和笑笑,杜林生转过了身子。

    他慢悠悠的回过身,拖着沉重的双腿往人群外头走去。

    他觉得,自己的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结婚的时候对不起妻女,那就尽量在离婚后,不要再去打扰人家。

    这已经是他能够为她们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第63章 63 鲜花宴

    梁艳芳把笑笑绑走的这件事儿, 闹起来的影响还挺大。

    毕竟,厂区里这么多双职工家庭的孩子,要是都跟笑笑似的, 那还了得啊!

    一时间群众议论纷纷, 也导致了梁艳芳的案子判得比一般的情况还重些。

    虽然算是未遂,但梁艳芳也判了两年的有期徒刑, 进大牢蹲着去了。

    梁艳芳被抓进去之后,她娘家人哭天抢地的去找陈敏芝。

    可是陈敏芝咬死了, 谁来都不管用。

    毕竟这些人之前和陈敏芝的关系都不怎么样,指望现在过来找陈敏芝能网开一面,那真是痴心妄想!

    后来, 梁艳芳把兰花苗养死的事情爆出来, 一群人又一窝蜂的去堵杜岩生和王开云, 陈敏芝这才消停了下来。

    有了这个教训, 陈敏芝也跟幼儿园的老师通了气。

    除了她和她认定的人过来接,其他人谁接笑笑都不能走。

    她是真怕了笑笑再被人给拐走了。

    她这里消停了,却听说杜林生和杜岩生被那些人一直追到了工厂里,连班都没法上了,险些没了工作!

    这件事儿一连闹了大半个月,终于消停下来后,陈敏芝也恢复了去三店的工作, 日子这才慢慢的回归了正轨。

    而在她回去之后, 惊喜的发现, 夏棠新推出去的几道“鲜花宴”, 早已风靡四周,门口排的队伍更长了。

    这一天,夏棠和秦越去中央厨房的时候, 陈敏芝正领着笑笑浸花瓣。

    或洁白或嫩黄的花瓣,被纯澈的水慢慢漫过,有些被水完全的浸润,有些则漂浮在水面上,肥厚的花瓣上沾着圆润的水珠,像是清晨的露水一样,透着一股子春天的洁净和芬芳。

    “呦,你这么大肚子了,还赶过来。”

    见到夏棠走进来,陈敏芝连忙走了过去,将最稳固的那个竹椅子移过来,让夏棠坐。

    夏棠看着她们娘俩将花瓣泡进水里再捞出来,双眼不由得也浮现出了光芒:

    “敏芝姐,我认识你这么久,你唯独在带笑笑的时候,最温柔。”

    “自己家闺女,我不疼谁疼啊。”

    陈敏芝笑着应道。

    前些日子,她在夏棠的建议下,给笑笑改了姓。

    将“杜”姓在户口本上去掉的那一刻,她仿佛感觉自己的身体轻松了许多。

    仿佛过去那些厚重的、不堪的经历,全都随着这一个字的去除,完完全全的从她们娘俩身上褪了下去。

    从此人生,便打开了新篇章。

    夏棠如今肚子实在是大了,蹲都不方便,便坐着看陈敏芝准备明天的花材。

    她穿着一件姜黄色的衬衫,底下的裤子宽宽松松的,衬得整个人更是温柔又可亲。

    笑笑玩了一会儿鲜花,便跑到夏棠身边摸着肚子,嘴里说:

    “小弟弟,小弟弟。”

    夏棠有些意外的问:

    “你怎么就知道是个弟弟?”

    笑笑眨巴眨巴大眼睛。

    这些话,她是从奶奶的嘴里听来的。

    奶奶说,遇到大肚子的阿姨,要说怀的是弟弟,这样大家就都开心。

    她说过好多次,每次说完,那些大肚子阿姨果然就开心了。

    有些甚至直接从兜里给她翻糖吃。

    不过,夏棠阿姨似乎没有其他阿姨那么高兴。

    陈敏芝也问:

    “喜糖,你想生个男娃,还是女娃?”

    夏棠低头看着自己的肚子:

    “生男生女都一样,只要健康平安,就是好的。”

    她上辈子也曾经被那些陈腐的老思想祸害过。

    被骂是不能生男娃的盐碱地,每次都会被婆婆埋怨生不出老谢家的根。

    夏棠好脾气,不会和婆婆发生什么冲突,但是心里头却无比的难受。

    最难的时候,她甚至想是不是真的自己是没福气的人,所以才会没有生出儿子。

    可是现在,她早已经没有那种想法了。

    世界上有阳就有阴。

    谁说女孩就一定比男孩差,好好养不都是一样吗?

    陈敏芝瞅了一眼不远处的秦越:

    “那小秦的态度呢?”

    “他更不在乎。”

    夏棠抿着嘴笑。

    上辈子愿意用一辈子等着自己的男人,难道会在乎有没有儿子吗?

    陈敏芝赞许的点点头,又闲聊着说:

    “你这倒是过得顺了,不过我听说啊,你那个堂妹,最近又在闹腾。”

    夏棠诧异:

    “为什么?她不是卖兰花苗大赚了一笔吗?”

    夏露露赚钱这件事在厂区都传遍了。

    再加上之前夏冬的那一场婚礼,零人相信夏露露如今没钱。

    都这么有钱,为啥还闹腾呢?

    陈敏芝将洗好的鲜花全都捞出来沥干净,一边忙一边说:

    “说是婚后一直生不出孩子,搞什么‘重金求子’呢!”

    她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噗嗤一声自顾自乐了出来:

    “你那堂妹的幺蛾子可多了,什么今天去观里求仙,明天去庙里干活,要不是苗子住得都远,她没准还真去黑苗那里求个蛊药回来!”

    “我还听说啊,前些日子她跟婆婆吵了架,在那大声嚷嚷着,要找个年轻的后生借种呢!你说这不是瞎扯淡吗?”

    陈敏芝说到这里,又压低了声音,在夏棠耳朵边说:

    “对了,我还听说,夏露露那边最近一直有人去找她,都想要提早把苗给卖了,夏露露一个没收,倒是让人家一阵嘀咕。”

    “要我说,其实这收兰花苗原本就是不靠谱的买卖。这些人既然相信了,为啥中途又要下车啊?”

    “有些上头的人反应过来了呗,这也是不是什么稀奇的事儿。不过呀,现在想要走,也是难了。”

    夏棠声音平淡的说。

    她一点儿都不奇怪为什么会出现这种事。

    和那些一门心思就像揪着兰花苗发财的人不同,总有些人,是被那种狂热的气氛刺激到而买的。

    在那种人人都炒的热潮中,仿佛你不买,就好像是个另类,得损失多少钱。

    那些一时上头的人买的快,热情凉得也快。

    经过了一个年的洗礼,现在的脑子,恐怕早就清醒的差不多了。

    再加上有些人家里头再有点用钱的地方,更是想要提前将钱换回来,就算少,至少落地为安。

    但是,你猜夏露露会给他们这个机会吗?

    进入这个局,最好的撤出时间,是一开始的时候。

    如果你能五块钱买个苗,然后等涨到二十、三十的时候,加价出给其他人。

    这是最稳妥的方式。

    但是往往大家都不会选择这个时间出场。

    可是,等他们真正想要出场的时候,往往已经来不及了。

    夏棠并不同情那些人,但也是心有戚戚然。

    现在那些人都已经动摇了,等夏天等不到收苗的人,情况该变成什么样啊!

    她不敢去想,也只能尽自己所能的提醒陈敏芝:

    “敏芝姐,咱们以后雇的人,都得查查有没有买过兰花苗。那玩意儿,沾上就没好事。”

    陈敏芝并不很明白为什么夏棠对此讳莫至深,却也认真的点头:

    “行,我做事,你放心。”

    春天的步子总是很急,让日子过得热闹之余,却又格外的短暂。

    在这个短暂的春天,夏棠又抓紧时间,新开了两家店:

    一家是和敏芝合伙的店,另外一家,则是给了马大凤和朱村花的份额。

    经过快一年的磨合,两个原本什么都不懂的女人,如今已经能够在店里独挡一面。

    新开的店有两个人的照应,夏棠觉得放心。

    这两家店一个是大店,就开在附近工厂的门口。

    另外一家和二店一样仅仅有个门面,开在工厂小学的后门。

    两边的人流量夏棠都是看好了的,一开张,生意便立马变得火爆起来。

    另外在这个春天,秦越也迎来了自己的机遇。

    他被正式升为了机械室的小组长,负责新入厂机械的调试和运营,手机下有四五个人,也都是机械室的骨干。

    升职之后,秦越的工作忙碌了一些。

    但他仍旧每天都会接送夏棠,雷打不动。

    *

    和夏棠的平淡幸福不同,另一头的夏露露,却有些焦头烂额。

    去年郑老板走的时候,曾经问过夏露露,要不要和他一起走。

    当时的夏露露是拒绝的。

    她当时想的很明确:

    她爱谢明辉,便不可能一直跟着郑老板。

    毕竟,郑老板对她有没有意思,那是个人都能看得出来。

    夏露露不愿做他女人堆里的一个,自然也不能选择和他一起离开。

    当时的郑老板,曾经颇有深意的跟她说:

    “露露,你能赚钱,也得懂什么叫见好就收。”

    夏露露不是很明白郑老板的意思,可是当她在这个春天总是遇到找上门来的“麻烦”的时候,便不免会想到郑老板的话。

    可是现在,想也没用。

    她和谢明辉结婚也有个半年了,肚子一直都没有动静。

    眼瞅着夏棠的肚子都老尖了,自己却不管怎么折腾,肚子里仍旧空空如也,心里头不免也是烦闷。

    而这种烦闷再遇到那些找上门来的人,让夏露露就更难受了。

    她想不通,为什么这些人着急忙慌的就想要卖苗。

    就不能多等几个月吗?

    就算是弟弟结婚娃儿生病什么的,能找找亲戚朋友借点钱支棱过去的那种小事儿,为啥要动这能生财的兰花苗?

    这些人啊!天生就是受穷的脑袋!

    夏棠心里头蛐蛐,脸上也挂了不快。

    每个过来找她的人,都难免被她一阵挖苦。

    一开始还没有人敢说她什么,但时间长了,也不免有些人逆反了起来。

    夏露露是今天跟这个吵架,明天跟那个干仗,偏偏回家之后,家里头的婆婆小姑子也不安生,心里头真是烦闷的很。

    可是她却不知道,更心烦的事情,很快便要来了。

    第64章 64 落榜

    春天短暂, 转眼间,云城的初夏就要来了。

    夏棠挺着肚子坐在椅子上,不经意的抬头看着玻璃窗外的蓝天。

    天色晴朗, 蓝得几乎让人陷进去, 是一年中阳光最为明媚欢畅的季节。

    “胎儿很好,再过半个月左右就差不多生了。到时候, 你们也可以在家等发动,也可以来医院办住院。”

    她一边看着, 耳朵旁边响起医生叮嘱的话。

    秦越比她还紧张,抓着医生不断的问长问短。

    问到最后,就连医生都无奈的笑了出来:

    “你一个大男人怎么这么害怕?你看你爱人, 都挺淡定的。”

    秦越嘿嘿一笑, 卧蚕鼓囊囊的, 却又抓着医生问:

    “医生, 那要是突然发动了,我能不能叫救护车?”

    “现在医院资源紧,救护车未必能派得到你那边。要是真的紧急,你就骑着车子给她送过来。”

    医生还是专业的解答道:

    “你放心,你爱人身体状况挺好的,这么一段路,不会出什么问题。”

    秦越这才千恩万谢的结束了看诊。

    夏棠由着他扶着下楼梯, 一边问道:

    “秦莲的考试, 是不是就这两天啊?”

    秦越点点头:

    “我给我妈邮了钱, 让她先请家里的亲戚把水根儿和妞子带几天。这几天, 就让她专心在县城给秦莲陪考。”

    秦越想的倒是周全。

    只是,没能亲自将秦莲送进考场,夏棠还是觉得有些遗憾。

    秦莲是个好姑娘, 本分又明事理,她一看就觉得喜欢。

    这一次,她如果能够如愿以偿的考上云大,到时候一家团聚,就最好了。

    她眼睛垂垂的,心里暗暗做着打算。

    秦越看着她这副样子,猜也能猜得到他在想什么。

    他将大二八车子推到门口,将夏棠小心的抱上后车座,见她仍懵懵的想,忍不住双臂张开抱了她一下。

    侧身在她耳边轻轻的说:

    “你就不用担心她了,你和你肚子里的这个才是最紧要的。”

    夏棠清澈的杏眼瞟了他一眼:

    “都紧要,高考可是人生难得的机会,把握不好的话,要后悔一辈子的。”

    说完又忍不住在秦越的怀里赖了一会儿:

    “你也紧要。”

    “我?”

    秦越乐呵呵的说:

    “我是个男人,皮糙肉厚,没关系的。”

    夏棠的心里有些酸,也有些软,忍不住用力的抱紧了秦越粗壮有力的腰。

    秦越的大长腿倒腾了两下,大二八车子骑了出去,速度却不如之前那么快。

    他带着她,总是很稳的。

    每次带她都会以她为先,就像他上辈子、这辈子,面临很多事情的选择一样。

    秦莲从学校走出来的时候,也看到了这满眼晴朗的天。

    她抬起头,初夏的太阳此着她的眼,她心里头却更加高兴。

    吴春梅一直守在门口,见到闺女走出来,连忙迎了上去:

    “莲儿,你考的咋样?”

    “还行,能答得都答上了。”

    秦莲回答的保守,言语间却是难得的轻松。

    吴春梅不知道秦莲的这句“还行”是什么意思,但她其实也没那么担心。

    就算考不上,左右也有高中毕业证了。

    她们村里那些个初中小学毕业的,都能进到乡里的土厂子工作,秦莲一个高中毕业的,肯定也能给安排。

    大不了,就去找吴春柳问问,她那个在县城上班的大姑爷,听说挺有本事。

    吴春梅这种老太太就是这样。

    对姑娘的心那是没的说,但也囿于自己的见识和别人的说法。

    她不懂为什么秦越要她来县城陪秦莲,但当秦越跟她说起的时候,她也老实的答应了。

    她也并不把高考当成改变人生命运的大事儿,兴许在她心里,还不如秦莲的高中毕业证强。

    在她的身上,无私的母爱、软弱的性格、对亲戚的倚靠和过去的旧观念纠缠在一起,让她本身成了一个纠结的人。

    她的人生,也像是始终行走在几股绳拧成的道路上,纠结又曲折的前行。

    高考结束当天下午,母女俩便坐上了回下崖子村的班车。

    秦莲是村里唯一参加高考的女娃儿,一回村,便有不少大叔大姨过来问她考的怎么样。

    秦莲一直都答“还行”,别人听了便也接茬道:

    “就是哇,都说你一个女娃子成绩好,但一个女娃儿,考得再好也好不过男娃。”

    “人家大贵考的可好的嘞,村长还说,等成绩下来,要办升学宴,请咱们全村人都吃席。”

    大贵是村里唯二参加高考的男丁,也是村长家的独生子。

    乡下人说的直白,秦莲听着,也只是笑笑,并不搭话。

    倒是吴春梅听了别人这么一说,忍不住说:

    “考得不好也没啥,我们莲儿有高中毕业证了,将来供销社招工,能去上班了。”

    别人又不说话了。

    母女两个回到了家,水根儿和妞子已经在家里头等着了。

    帮着看孩子的亲戚见到两个人进来,还忍不住说:

    “春梅你也是,非得考完就带着莲儿回来,我也不是不能帮你再哄一晚上。”

    “那不行,那多麻烦你。”

    吴春梅笑着说,将从城里买的点心递给那个人,那人便笑着走了。

    吴春梅原本就在县城待不惯,这下终于回来高兴的很,吃过晚饭便忙着去串门子去了。

    秦莲看她那个样子,估计又去找吴春柳了,也不说什么。

    她在家里头慢慢收拾自己的那些书,一边收拾,一边漫不经心的和水根儿聊着天。

    “莲子姐,你将来考上了,是不是要去云城啊?”

    秦莲让水根儿充满向往的的话给逗笑了,不禁用手蹭了蹭孩子的脸:

    “你将来也会去云城的。”

    “是吗?”

    水根儿充满期待的抬起头,可随后,又有些失落的低下了头:

    “可我听二姨说,嫂子肯定不让我和妞子去云城,还说让我再上两三年,就去窑厂里干窑工去。”

    “莲子姐,我能……不去干窑工吗?”

    秦莲欲言又止。

    她被吴春柳挑拨离间的话给气到了,顿了一会儿,才说:

    “你放心,你不去干窑工,莲子姐供你,也能给你供出去。”

    时间在城里和村里的时间过得都很快。

    对秦莲而言,却有种度日如年的感觉。

    明明她还是每天照旧的干农活,但心里头有着惦念,总恨不得让这时间过得快一些、再快一些。

    心里头本来就焦灼,再碰到让她不顺心的,感觉就更难受了。

    而大贵,就是最主要的不顺心。

    他原本和秦莲都在县一中上学,只是不在一个班。

    秦莲常年名列前茅,而大贵顶多凭着“抄能力”抄个中间。

    可是,这次高考后,也不知道他怎么觉得自己考得好了,人一下子抖起来了。

    没事就有意识的在秦莲身边绕,言语间已经把大学当做了囊中之物。

    更不要脸的是,他除了炫耀,居然还对着秦莲开起屏来了。

    甚至让秦莲现在就跟他好上,要不等他大学后分配了,秦莲就攀不上他了。

    秦莲没想到,一个二十来岁的后生,怎么能这么油。

    但一想到他那个烟酒全来的老爹,倒也是明白了:

    随根儿呗!

    她毕竟只是个十几岁的姑娘,面皮薄,不好意思直接拒绝。

    哪知道那个胡大贵还真就贴上她了,跟着出来进去的,跟个狗皮膏药一样,甚是惹人讨厌。

    十多天的光景,在焦灼的等待和对胡大贵的厌烦中缓慢的度过了。

    终于到了出成绩的这一天。

    秦莲一大早便在大队部门口等了起来。

    她还特地给自己梳了个流光水花的羊角辫,见到从县城来的邮递员刚将一堆信放到大队部,便忙不迭的过来看:

    “胡叔,有结果了吗?”

    “你这娃子,急什么急?”

    胡村长慢条斯理的喝了一口茶水,然后将那一堆东西都拿过来,将报纸挑出来,再将信件拿出来一封一封的看。

    每看过一封,秦莲的心就猛烈的跳动了一下。

    胡村长就那么慢吞吞的看完了所有的信件。

    见到秦莲仍充满期待的看着他,胡村长一摊手:

    “没有。”

    “没有?”

    秦莲睁大了眼,想了想,又问:

    “那……胡大贵的录取通知书……来了吗?”

    胡村长将自己靠在了椅背上,显得慵懒而得意:

    “来了啊!”

    “考的不好,上了理市的中专,养蜂专业。”

    “秦莲儿,不会你报高了、没考上吧?”

    毕竟高考都是考前就报志愿的,自然也存在着报的太高但是考的不好的结果。

    可是,秦莲为了预防自己没考上,就连偏远的民族州的医专都报了,理论上不存在考不上的结果啊!

    “不……不可能啊……”

    秦莲失魂落魄的说了一句,只跟胡村长说了句“明天还来看”,就关了门走了。

    等秦莲走之后,胡村长从牙缝里哼了一声:

    “明天还来看?来一百遍都是一个样儿!”

    *

    一连几天,秦莲都来大队部这里报到,但是每一次都是无功而返。

    她也从一开始的抱有希望,渐渐的变成了绝望。

    到了最后,她也明白过来了,自己没戏了,考不上了。

    秦莲浑浑噩噩的回到了家,吴春柳正和吴春芳都在家里头。

    秦莲坐在了最靠边的角落里,低下头,深深的埋进了双手里。

    她听到吴春柳说着:

    “考不上又有啥啊?一个女娃子,合该就不用读那么多的书!”

    “秦莲要是不读这个高中,早两年就能出嫁了,也能让你妈省心。”

    吴春梅知道她心里难受,于心不忍的说:

    “莲儿,考不上没事儿,你二姨说,明年春天供销社和镇上的厂子都招工嘞。到时候娘送点钱,你肯定就能上了。”

    秦莲的泪水从手指缝里渐渐洇了出来。

    她说不出自己想要复读的话。

    毕竟她读书的钱从头到尾都是秦越拿的,甚至这读书的机会,都是秦越主动去当兵之后,留给她的。

    她没考上,那是技不如人,又怎么能再用着哥哥的钱去追求自己所谓的“梦想”?

    这一刻,她未如此恨过自己。

    怎么就没考上呢?

    心里正悔恨得无以复加,又有人从外头走了进来。

    “春梅,别待着了!刚刚云城的医院打到队部里,说你那个儿媳妇生了娃儿!让你们都去云城嘞!”

    “哎!”

    刚刚还垂头丧气的吴春梅,顿时又充满了生气,一叠声的叫着秦莲、水根儿和妞子,又急匆匆的进屋收拾东西去了。

    秦莲被她妈叫了起身,用手背抹了抹泪湿的眼睛,回屋的时候,还听到吴春柳拽着送信的人问:

    “他大姐,是生了个男娃,还是女娃啊?”

    “我听说是个女娃!”

    吴春柳的语气立马变得响亮而嫌弃:

    “切!”

    “又不是个带把儿的!还好意思把老婆婆请上去伺候月子!”

    第65章 65 月子

    因为夏棠生产, 秦越就自然无法将吴春梅她们带到云城。

    不过这条路她们已经走过一个来回,秦莲又会买票,顺利到达云城也并不困难。

    但是, 秦莲始终都想不明白, 为啥她妈居然同意让吴春柳和胡芳和她们一起去。

    临走的时候,她将吴春梅扯到了一边:

    “妈, 你干啥让二姨和胡芳一起去啊?这不是给我哥他们添乱吗?”

    吴春梅不乐意了,拍了一下秦莲的手: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说话呢!”

    “你二姨和胡芳不是实在亲戚吗?人家想去云城, 也不过是因为关心新生的娃儿。要不然,天南海北的,你当她们真乐意去?”

    那不是乐意去是咋的?

    毕竟过年的时候都说着要去了, 现在终于有这么个机会了, 难道她们能不去?

    秦莲心里头不乐意。

    但是她现在刚得到了高考落榜的现实, 实在是没这个精力和她妈掰扯。

    一行六个人就这么离开了下崖子村, 一路上好吃好喝买票的钱,全都是从吴春梅手里头出的。

    秦莲看吴春梅表面上为了看新娃儿,实际上或许连件小衣裳都没给孩子做!

    秦莲猜的,还真对了。

    吴春柳表面上说是去看娃,但实际上她和胡芳另有打算:

    她们打算让胡芳留在云城,给夏棠的那个小吃店“帮忙”。

    她们可听说,夏棠开了好几家店呢, 如今又要坐月子, 就没有需要人手的地方?

    她们都是实在亲戚, 用她们不是比用其他人强多了?

    这番话, 吴春柳其实跟吴春梅也说过。

    但是吴春梅完蛋,不敢跟儿子儿媳妇说。

    不说也行,那就她们自己来说。

    吴春柳和胡芳算计的天衣无缝, 一路上看到茶叶蛋要吃茶叶蛋,看到酿豆腐要吃酿豆腐,嘴头上是从未委屈自己。

    而吴春梅,兴许觉得两个人舟车劳顿的去云城也不容易,那是千依百顺,说不出一个“不”字儿。

    车子在傍晚到了云城火车站。

    下了车,和秦越站在一起的,还有个流里流气的小伙子。

    吴春梅一看就有点害怕,小声的问儿子:

    “这个人是谁啊?”

    “哦,你说小刘啊,他是夏棠店里的,人挺好。”

    秦越说完,却是皱着眉头看着吴春柳和胡芳:

    “妈,夏棠刚生完,你怎么把二姨和胡芳带过来了?”

    “人家不也是关心你们吗?都是一家人,她们说要来,我也不能说不行啊。”

    吴春梅嘴上有点发虚,但幸好,秦越也没说什么,只是皱了皱眉。

    出了火车站,就出状况了。

    吴春梅和秦莲赶着要去医院瞅夏棠和娃儿,吴春柳和胡芳却说累了,催着秦越去他们家瞅瞅。

    秦越看着两个人:

    “家里太小了,住不下。要不,我给你们开个招待所住吧。”

    吴春柳哪里愿意:

    “怎么就住不下了?大侄儿啊,你是不是在城里待久了,看不上你老姨和你表姐了?”

    “我们好不容易来一次,难道连你家门都进不去了?”

    一连串的装委屈、装可怜,对吴春梅的时候,无疑是非常有用的。

    但是秦越却根本不吃这一套。

    他忽视了吴春梅给他的眼神,对吴春柳笑笑:

    “二姨,不是嫌弃,实在是家里小,不方便你们去住。我们厂里有招待所,能接待职工的亲戚。你们要想住,我带你们过去,要不想住,那我也安排不了。”

    说完还不耐烦的看了看远处的公交车,态度明显的无所谓。

    吴春柳僵持了半天,最后才说:

    “今晚上也晚了,要不就先去招待所。”

    “不过我话说前头啊,明天我可得去你们家住去!”

    秦越只是笑笑。

    *

    将吴春柳和胡芳安置好之后,秦越带着剩下的人终于去了医院。

    夏棠的房是个单间,比一般的床位贵上了四倍,但住着却格外舒服。

    吴春梅走进去之后,一个陌生的中年女人正给夏棠按着有些浮肿的脚,靠墙的位置放了个竹子编的篮子,里头影影绰绰的能看到是个娃。

    而夏棠,头上带着个帽子正在斜躺在床上,人憔悴了一些,脸却比过年的时候更圆润了不少。

    这样的产妇,比吴春梅见过的不知道要体面干净多少,以至于吴春梅一进屋,反而不知道怎么说话了。

    还是夏棠,一见到他们进来,便连忙招呼他们进来。

    那个中年妇女也热络的站了起来,将红纸包着的红鸡蛋给每个人塞了一个,让她们沾喜气儿。

    几个人还没坐下,便围着竹筐子去看娃儿。

    女娃刚生下来,长得皱巴巴的,睡着的时候,小手攥着拳头。

    看上去粉粉嫩嫩的很是可爱。

    水根儿想把自己的手指头塞给她,让秦莲拦了一下:

    “你还是别动了,男娃没轻没重。”

    屋里头的人都笑了起来。

    夏棠指着中年妇女介绍:

    “妈,二妹,这是我们店朱村花的姐姐朱球花,伺候产妇有经验的,我便给雇了过来。”

    秦莲摸着还有热乎气的红鸡蛋,一路上因为吴春柳和胡芳生的闷气,渐渐的随着这热气散了开,但是一想到高考结果,心里仍旧是赌的。

    她还没说话,就听到吴春梅搓着手说:

    “夏棠,你坐月子,做啥请别人啊!我不就是过来给你伺候月子的!”

    她言语间有些抹不开。

    心里头在想,是不是自己嫌弃是个女娃,让夏棠知道了。

    不过,她虽然心里头嫌弃,话可是一句都没说啊!

    夏棠笑笑:

    “不是,您身体也不那么好,我原本也没打算让你照顾。”

    “朱大姐,是我之前就定下来的。”

    朱球花人四十多岁,之前还在军区领导家里头做过保姆,人又能干又本分。

    夏棠听朱村花说完之后,便将朱球花给定了下来。

    她甚至想着,先让朱球花伺候个月子,等磨合的好了,直接转成照顾娃的保姆。

    不过,这些吴春梅却是不能理解的。

    在老家,婆婆那是天经地义要给儿媳妇伺候月子的。

    也有那些个婆婆,见到儿媳妇生个女娃便直接摔门走,反会被儿媳妇恨上。

    甚至还有些家里,因为婆婆伺候老大媳妇还是老二媳妇而大打出手。

    她还是头一次见到有媳妇不用婆婆照顾,自己请人的。

    这是……给她个下马威?还是根本瞧不上她?

    吴春梅心里头难受,简直觉得自己像是被儿子儿媳妇嫌弃一样,浑身都透着局促。

    夏棠倒是没注意到婆婆的反常。

    她有日子没见到秦莲了,见到之后,顿时热情的拉着她的手说话,问她这次成绩考的怎么样,之前不是说要去云大上学,是不是通知书都来了。

    秦莲却低着头:

    “嫂子,我没录上。”

    夏棠静默了片刻,随后又笑着说:

    “云大不好考是真的。”

    “没关系,别的学校也是一样的。”

    “别的……也没录上。”

    说这话的时候,秦莲的声音都哽咽了。

    这几天心里的委屈和失落,在这一刻终于绷不住了,眼泪像是松了线的珠串,大滴大滴的掉了下来。

    吴春梅瞅着自己闺女哭更是着急,连忙将闺女拉到一边,半是责备的开口:

    “你这丫头,你哥大好的日子,你咋还哭起来了?”

    “没事,秦莲的才是大事。”

    夏棠拦住吴春梅继续说的话,将秦莲又拉到身边。

    秦莲哭的止不住,委屈的眼泪一串接一串的,看着人都心酸。

    秦越看不过眼,将一旁的白毛巾递给了秦莲,秦莲一边擦一边哭,终于渐渐的止住了眼泪。

    等秦莲哭声小了之后,夏棠沉着声问她:

    “莲儿,你跟我说,你考的怎么样?”

    她之前也听秦越说过,秦莲在电话里说她考的挺好的,所有志愿都报了,保底能上个大专。

    眼下居然没考上,夏棠觉得这里头不对劲儿。

    秦莲抽抽噎噎的说:

    “我觉得我能考上,我还对卷子了,错的不多。”

    夏棠又问:

    “那你这成绩,去县里看过榜了吗?”

    秦莲愣了愣:

    “啥榜?支书说,录取通知书没有,那就是没有了。”

    夏棠的心缓缓沉了下来。

    她将秦莲的手攥了住,轻声说:

    “你别着急。”

    “这件事情,或许有的转圜。”

    “明天我也准备出院了。到时候让你哥帮你去县城看榜。”

    吴春梅又忍不住说:

    “可是你不是坐月子啊,这种事儿的,要不等过段时间再说?”

    夏棠的声音不容置疑:

    “不行,就只能这两天。”

    “再过段时间,兴许就来不及了。”

    她看着泪水涟涟的秦莲,想到了上辈子,自己在新闻上看到的那些事儿。

    那些高考被冒名顶替的人,二十年、甚至更久之后发现当初的真相,对着法庭哭诉的那一张张脸。

    一张薄薄的录取通知书,没有领到,一辈子都被改写。

    那种痛苦和遗憾,即使在几十年后被弥补,也注定于事无补了。

    夏棠对秦莲的成绩有信心。

    她觉得,秦莲的成绩,可能是让人给替了。

    毕竟,这个信息不通的年代,只要有录取通知书,就能去上学。

    想要替代一个人的成绩,对某些人群来说,不是件难事儿。

    特别是对那些乡下的考生,他们考完后去学校查榜的意识都没有,领不到通知书,便以为自己落榜了。

    替代的人,便拿着他们的通知书,顶着他们的名字去上了大学。

    这种手段很拙劣。

    同样的,冒名顶替这种事儿,想要查出来,也不是一件困难的事儿。

    村子里是没人知道谁考的怎么样的,但是县城的高中都会将好学生的成绩给贴出来。

    如果秦莲的名字在上头,而她又没有收到录取通知书,那么发生了什么,便确定了。

    第66章 66 清鸡汤

    追查这件事, 向来是宜早不宜晚。

    否则再多耽误几天,要是冒名顶替的人提早去学校报道,那就晚了。

    于是, 第二天一大早, 秦越便领着秦莲又回了县城。

    吴春梅不明白为什么兄妹俩把录取通知书这件事看的那么重,只是觉得, 夏棠身边离不开人的时候,秦越和秦莲都不在, 未免不合适。

    不由得对着夏棠说了几句埋怨兄妹俩的话。

    夏棠听进了心里,只是笑着说:

    “妈,秦莲的事儿可是要紧的事儿, 我这边, 原本也有人手, 不打紧的。”

    家里不一共就这么几个人吗?夏棠的身边能有什么人手?

    吴春梅心里头不信, 嘴上还说着:

    “要不让你二姨和芳姐过来帮个忙?”

    夏棠这才知道,吴春柳和胡芳也来了。

    不过她也没答应吴春梅的话,只说自己有安排。

    等上午出院的时候,吴春梅才知道,夏棠所说的人手是谁。

    还没到九点,陈敏芝便过来了,身后跟了四五个人。

    有昨天见到的小刘, 有之前去店里看过的伙计, 还有个脸色苍白的丫头, 看着身体不算好。

    陈敏芝一瞅吴春梅来了, 便笑着打招呼。

    吴春梅也应着,一直揣着的心,终于因为陈敏芝的到来而稍微松泛了些。

    夏棠将家里头的事情说了一遍给陈敏芝听, 听得陈敏芝都一阵的气:

    “你说秦莲好不容易考的成绩,让人给顶了?”

    “这也太过分了吧!”

    她虽然成绩不怎么样,但她妹妹敏云,之前可是学习很好的。

    所以她很明白学习对一个人命运的影响。

    对于秦莲的遭遇也更加的感同身受。

    “只是猜测,不能证实。所以,我让秦越去查去了。”

    夏棠眯着眼看着敏芝:

    “敏芝姐,你和敏云这几天要有用,就来帮帮我。”

    陈敏芝哪里有不愿意的:

    “别说有空,我得把你这件事儿啊,给排前头去!”

    有了陈敏芝和其他伙计的帮忙,夏棠的出院办得顺,一行人陆陆续续的走着,看着阵势还挺大。

    等到了家里,夏棠便安安稳稳的躺在卧室里头,一侧放着孩子。

    陈敏芝和吴春梅则在外头,帮着安置一应的东西。

    屋子里没旁人了。

    她听着外头传来的动静,仰着头,看着涂了一层白灰的天花板,轻轻的舒了一口气。

    女人生孩子,也是一道坎。

    而她,也终于算过来了。

    屋子外头,吴春梅将这次来带的行李放到另外一间房,彻底安置之后,忍不住对着陈敏芝叹了口气:

    “小陈,大姨问你,夏棠她是不是不愿意我照顾啊?”

    陈敏芝正把吴春梅带来的尿布叠好,听到她这么问,便笑着问:

    “大姨,你咋这么问啊?”

    吴春梅下巴支起,点了点外头晾衣服的朱球花。

    陈敏芝明白过来了:

    “朱姐的事儿,还是我跟夏棠说的。夏棠不愿意累着你,又能有个合心意的照顾着,不是件好事吗?”

    “可是……”

    “没啥可是的,你就别多想了,夏棠也不是那种人。”

    陈敏芝站了起来,声音干脆:

    “我去替一替朱姐,她得去给夏棠做月子餐了。”

    吴春梅被陈敏芝这么一打断,明明刚刚想说把吴春柳她们接过来的事儿,也给忘了。

    而另外一头的吴春柳和胡芳,眼巴巴的靠在招待所的门口。

    左等右等的,却始终等不到来接她们的人:

    不是说上午一起去瞅夏棠吗?人呢?

    *

    要说女人坐月子这件事,其实并不算很重的体力活,但琐碎的事情一件追着一件,也实在是让人很费心神。

    一直到下午一点,吴春梅她们才吃上了饭。

    吃着吃着,她突然一拍大腿:

    “坏了!”

    什么坏了?

    那自然是把吴春柳和胡芳给忘了呀!

    她求助似的看着陈敏芝,陈敏芝沉默一会儿,只能叹了口气:

    “我跟您一起去接去。”

    再怎么说,也是秦越的亲二姨。

    大老远来的,就这么把人家给丢在招待所,也不太合适。

    把人接回来后,已经过了下午两点。

    一直从早上饿到现在,吴春柳和胡芳的脸色都不太好看。

    一进屋子,就大声对吴春梅说:

    “春梅,你那好儿子和好儿媳,就是这么待家里人的?”

    “他么就是瞧不起我们吧!要真不想接待,行,我们走!”

    胡芳也叉着腰:

    “就是啊妈!咱们走了算了!以后这亲戚,还怎么走动啊!”

    “今儿夏棠要是不出来说清楚,我还真就走了!”

    这些话她们在路上都说一道了,到夏棠家又来这么一出,明显就是说给夏棠听的。

    夏棠刚刚喂了奶,此时正和小娃儿睡得香。

    陈敏芝怕吵醒了她,连忙将吴春柳给拉到一旁:

    “二姨,你有什么事儿跟秦越说去,夏棠现如今虚弱的正睡着,可没法跟你分辨什么。”

    吴春梅也无措的搓着手:

    “就是啊!二姐,这件事也是我做的不对,我给你赔不是了!”

    可是,吴春柳却不是能善罢甘休的手,仍在那里翻来覆去的说着那些个词儿,扯着陈敏芝让她评理。

    陈敏芝叫苦不迭,心里头甚至在想,吴春梅那么一个绵软的性子,怎么有这么个跋扈自私的姐姐的。

    吴春柳和胡芳一直不停的抱怨,一直到朱球花将饭菜端到桌子上,才成功的让她们住了嘴。

    她们毕竟是饿了,夏棠家里头的饭菜又好吃,狼吞虎咽的,也顾不上别的了。

    陈敏芝看着这一对母女,决定她今天也不去小吃店了。

    得好好的在这守着,要是让夏棠坐不好月子,生了闷气了就不好了。

    她和一起来的敏云说了几句,敏云明白,便和其他几个人都离开了。

    屋里头除了吴春梅带来的,就只剩下了她和朱球花。

    吃完饭后,吴春柳的心终于顺了一些。

    但饶是如此,她仍是抓着吴春梅不停的说着挑拨离间的话,让陈敏芝一听一皱眉。

    又过了一会儿,朱球花又从厨房里端出一个大碗。

    吴春柳闻着味儿就凑了过去:

    “这又是什么啊?”

    朱球花老实的回答:

    “这是月子婆吃的清鸡汤。”

    吴春柳顿时来了兴致。

    她皱了皱鼻子,说:

    “生个女娃子吃什么鸡汤啊,还不如给我们吃。”

    说完这句,深受就要把鸡汤给接过去。

    朱球花连忙将碗移到另一边:

    “这鸡汤特地加了下淤血的药材,不是给外客吃的。”

    她也实在舍不得这鸡汤。

    鸡都是从乡下买回来的土鸡。

    关键是从回来就开始炖的功夫,把鸡肉炖得软烂,汤也清香利口,更符合产妇的口味。

    要是让吴春柳给吃了,那夏棠的这顿月子餐就没着落了。

    可没想到,这句话却是触了吴春柳的逆鳞。

    她立马叉着腰大吼大叫:

    “好嘛!我来我外甥家一趟,连口鸡汤都吃不上了!我真是个外人啊!”

    “之前不让我见月子婆,现如今,连个保姆都看不上我了啊!我个糟老婆子,真是让人嫌弃啊!”

    朱球花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只能看着吴春柳发脾气。

    吴春梅想要去劝又说不上话,看看这个看看那个,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陈敏芝劝了几句,反而被抢白了好几句,又想要吵架又不好上前的,一时间也是难办。

    就在这时,门口突然传来一声怒和:

    “你们在这吵什么呢?”

    几个人回头,却见到秦越领着秦莲,风尘仆仆的站在门口。

    秦越和秦莲回县城,原本是可以第二天回来的。

    但是秦越担心夏棠,硬是赶上了最后一趟的火车。

    可没想到,赶着回来后,居然见到家里乱成这副模样。

    秦越的气瞬间就上来了。

    还没说话,就见到吴春柳抹着眼泪冲着自己就过来了:

    “大外甥!你们家真行啊!你媳妇不愿意见我,就连你们家保姆都嫌弃我!我还留在这干嘛啊?我回去算了!”

    吴春柳说得格外委屈:

    “好心好意的过来看娃儿,没想到还成仇了……”

    “那就回去吧。”

    秦越声音冷硬的让人心惊。

    吴春柳瞬间睁大了眼,就连眼泪都忘了擦:

    “你说……说啥?”

    “二姨,现在我们家里头乱,原本也不是待客的时候。你和胡芳姐就先回去吧,想见娃儿,以后大把的机会。”

    秦越异常坚定的说,

    “我就去拿车钥匙,把你们送招待所去,第二天一大早赶火车回去。”

    “不……怎么……”

    吴春柳没想到在秦越面前,自己不仅耍不出去,反而就要被遣送回下崖子村了!

    这和她一开始的打算可是一点都不一样啊!

    可是,秦越已经去把车子钥匙给翻了出来。

    “外甥,我们大老远来的,你就这么让我们走啊?”吴春柳难以置信的问。

    胡芳也忍不住说:

    “就是啊妈!你不是说让我在夏棠店里头干活吗?我回去干啥啊?”

    在夏棠店里……干活?

    秦越眉头一皱,看向吴春梅,却见到吴春梅将头不自然的移向了一边。

    他都气笑了:

    “夏棠店里不缺人,你也干不了她店里的活儿。”

    说完,推着吴春柳和胡芳就出了门:

    “你们刚不是说要走吗?走吧,我送你们回去。”

    “我们没说啊……喂!秦越!你个小王八蛋……”

    楼道里传来了吴春柳不断的骂声,可不管她怎么骂,秦越始终不松手。

    声音渐渐小了下去。

    吴春梅六神无主的看着黑洞洞的楼道,求助的眼神看了看陈敏芝,又看向了秦莲:

    “这……你二姨要是怪我,我咋办啊?”

    秦莲和陈敏芝互相看了看,不约而同的说:

    “凉拌(办)呗!”

    第67章 67 上学

    等秦越终于将吴春柳和胡芳给安置好了, 再回来的时候,一屋子人都坐在客厅里头看着他。

    灯光有些暗,照在秦越的脸上, 显得越发的阴沉。

    他看着吴春梅, 脸上罕见的带着气:

    “妈,以后二姨和表姐, 你别给带我这来了。”

    吴春梅本来预备着话,在儿子的这种眼神注视下, 也不知道能说啥,只能低着头,微不可闻的“嗯”了一声。

    陈敏芝出来打圆场:

    “行了, 夏棠都醒了, 和秦莲在说话, 你进去看看她去。”

    秦越走进卧室, 小夜灯开着,给房内投下一阵温馨。

    夏棠正斜着躺在床上,和秦莲说话。

    熟睡的小娃躺在她身边,头顶上晕黄的灯光洒在脸上,身上,让整个人平添了一股温柔的母性。

    在看到这幅画面后,秦越原本还烦躁压抑的情绪, 不知不觉的被抚平了。

    他走进来, 越过秦莲, 攥住了夏棠的手。

    夏棠任他攥着, 轻声说:

    “莲儿都跟我说了。”

    秦越低低的“嗯”了一声,浓黑的眼中蕴含着情绪,像是山雨欲来时的黑云:

    “我们去县一中都看过了, 莲儿考的好,考了全县第三,门口的大红榜上也登了名字,说她考上了云大。”

    “不过,我也问过老师,说光凭这个,也没法去大学报到。”

    夏棠点点头,明澈的杏眸看向了秦莲:

    “考上了就好,录取通知书的事情,也不是没办法。”

    秦莲已经从一开始的震惊中恢复了过来,她看着夏棠和秦越,觉得心里头热烘烘的,像是吃了一颗定心丸。

    她问道:

    “嫂子,那怎么办啊?”

    “去云大补办。”

    夏棠又看向了秦越:

    “你明天还得带她去跑去,回学校开个秦莲的学籍证明,再回村里去,想办法把户口页也移出来。等这两样都有了,直接去云大,找招生老师给补办一份。”

    她停顿了片刻,说:

    “回村的时候,别说是去办录取通知书的,就说你给秦莲找了个工,要去工厂报到。”

    秦越原本认真的听着夏棠的吩咐,听到这里,不由得皱了皱眉:

    “你怀疑是村里的人干的?”

    夏棠摇了摇头:

    “你们村里头,一共才三个考生,两个男的,一个女的,男的顶替女的去上学,难度比较大。”

    “我不觉得秦莲的学位是让村里人给顶的,但是你们村那个村长,肯定有问题。”

    对于高考顶替这件事,最重要的一环,就是把录取通知书给扣下,不让考生知道他的录取情况。

    在这个环节里,要说最方便下手的人,村长绝对是其中之一。

    况且,夏棠觉得村长这种“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也很可疑。

    毕竟,如果秦莲真的考上了,那可是全村的荣耀。

    他为什么对此却毫不在乎呢?

    秦越点点头:

    “正好,我也得回去办件事儿。”

    “你还有什么事儿啊?”

    夏棠不解。

    “我把那两尊大佛给送回去。”

    秦越的声音中有着淡淡的无奈。

    秦莲和夏棠相互看了看,也是无奈的笑了。

    *

    第二天,秦越和秦莲一大早又出发了。

    他们走的早,等早上吴春梅起床的时候,人都已经不见了。

    她四处找了都没找到,只能趁着夏棠吃早饭的时候,过去问夏棠。

    “哦,他们啊,回县城去了。”

    夏棠也只是淡淡的说起来。

    她没把具体的事情跟吴春梅说,也是因为现在还八字没有一撇,要都说出去,怕吴春梅又说给吴春柳听,坏了秦莲的事儿。

    而且,经过这么久的相处,夏棠也算看出她这个婆婆了。

    人不是坏人,但是事情呢,就拎不清。

    所以有些事情,还是不要让她掺和太多了。

    接下来的几天,家里头清净了不少。

    秦越和秦莲不在家,夏棠便每天除了吃饭睡觉,就是奶孩子。

    倒是这段时间来,难得闲下来的日子。

    吴春梅经过了吴春柳的那件事儿,更不敢往夏棠身边凑了。

    每天跟着朱球花帮忙,两个人的关系到是好了不少。

    夏棠倒是愿意让吴春梅和朱球花多亲近一些。

    让性子稳人实诚的人多带着点她,也不至于总是懵懵懂懂的听吴春柳说的话。

    秦莲的事情一共跑了三四天。

    到了第四天,终于跑下来了。

    兄妹俩一开门,秦莲抱着得来不易的录取通知书,看到她妈之后,眼睛立马就湿润了。

    “妈,你看!”

    她将录取通知书递给了吴春梅。

    吴春梅一开始还懵着,她认识的字不多,看到那些黑压压的小字还有些懵。

    秦越指着上头跟她说:

    “莲儿有出息,考上云大了!”

    “啊……是吗?”

    吴春梅激动的手都哆嗦,双眼看看秦莲儿,又看看秦越:

    “考上,好啊!”

    她其实不太明白高考的这些东西,只是觉得,秦莲那么努力的奔这么一件事使劲儿,如今终于得到收获了。

    一家人又是哭又是笑。

    不过,高兴之余,吴春梅又忍不住问:

    “既然考上了,为啥当时又说没考上啊?”

    “……”

    兄妹俩相互之间看了看,决定将这个秘密暂时保密下来。

    秦越说:

    “录取通知书中途丢了,我们跑这几天,就是把通知书给找回来的。”

    秦莲儿则亲密的挽着她妈的手:

    “妈,知道有了就行了,别的事儿我哥我嫂子操心,你就没别操心啦!”

    不操心,不操心好啊!

    吴春梅瞅着已经长大成人的大儿子,心里头也是暖。

    是啊!

    不知不觉秦越已经这么能干了!成家里的顶梁柱了!

    秦莲的事情办的好,让全家人的心情又松泛了不少。

    对于夏棠来说,更是如此。

    她坐了一个舒服的月子,等孩子满月的时候,吴春梅也完成了她“伺候月子”的使命,可以告老还乡了。

    她可算是归心似箭,不过这次是四个人过去,只有一个人回来。

    水根儿下个学期就会转到云城读小学,妞子也办好了入读机械厂幼儿园的手续。

    而秦莲,也即将在云大开始自己的新生活。

    吴春梅虽然对孩子们依依不舍,但是对她而言,还是回老家更高兴。

    一大早便收拾好了所有行李,坐在门口等着秦越去送。

    夏棠抱着孩子送到门口,见到老太太笑的见牙不见眼,不由得摇了摇头。

    看来呀,这儿子的家再好,也不是自己的家。

    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啊!

    秦越将吴春梅送到家里,没有住就要回去了。

    临走的时候还嘱咐吴春梅,让她没事跟其他老太太多聊聊天,少跟吴春柳走动。

    在云城的时候,吴春梅听来着。

    只是回到了下崖子村,这个叮嘱,立马变得模糊了起来。

    吴春柳毕竟是她的亲姐姐啊,她不跟她走动,那还能跟谁走动?

    只是,她也不敢随便去找吴春柳。

    她知道她那个二姐记仇,之前秦越把她送回去,她肯定有不少想法。

    这上杆子去找她,没准还能让她呛上几句。

    吴春梅肯定也是不乐意的。

    只是她没想到,吴春柳居然提前找上了她。

    吴春柳一开始也是呛了吴春梅好几句,呛得吴春梅话都说不出来。

    等她终于消气了,便开始说起她这次来的目的——

    她要给秦莲说个对象。

    “你那个闺女虽然没考上大学,但起码也是高中毕业。我那个远方侄子,人品也不错呢,在学校烧锅炉的,一个月也能挣三四十。”

    “你也别让秦莲去云城打工了,回家找个近点的,还能照顾你。等到时候再一结婚,你不就省心了?”

    吴春梅让她说的一脸懵,这才反应过来,秦莲考上的事儿,还没有跟吴春柳说。

    她连忙抓着她二姐的手,说:

    “你不知道,我们家莲儿考上了。”

    吴春柳半信半疑的看着她:

    “咋能呢?不是没收到录取通知书吗?”

    吴春梅淳朴的笑了:

    “那是因为录取通知书半路上丢了,后来他们去学校查的,确实考上了。”

    “这几日啊!应该就要去上学去了!”

    *

    吴春梅回来后没几天,秦莲便要去云大报到了。

    按理说,报到的正日子还要晚上一个星期。

    但是当时去补办录取通知书的时候,招生的老师看她说话做事稳重,人又是农村的,便跟她商量提前来校勤工俭学。

    秦莲自然特别乐意,所以这报到的时间就提前了。

    报到当天,学校里头安安静静的。

    秦越背着新买的凉席被子,秦莲拎着衣服包,夏棠刚刚出月子,也一起过了来。

    三个人站在青青的校园门口深深吸了一口气,只觉得浑身上下都是希望。

    学校真好啊!

    站在大学校园里,感觉自己都年轻了十岁一样!

    夏棠轻轻的闭上了眼,感受着久违的清风吹拂在脸上。

    上辈子,她的大部分时间都是在云大过的。

    可即使如此,这所学校,从未有过一丝一毫曾属于过她。

    现如今,秦莲实现了她的大学梦,夏棠也觉得,仿佛自己那失落的梦想,也被弥补了一样。

    入学手续办的很顺利。

    办完之后,几个人将秦莲的行李送进了宿舍。

    秦莲分到的是个六人间。

    生了锈的上下床铁架子上头铺着硬硬的木头床板,靠窗的位置上摆了一张大木头桌子,两边还有两排小柜子,就是宿舍里所有的陈设。

    但是秦莲却仿佛很满意。

    六人间啊,已经比她高中时候住的二十人大通铺要好多了。

    况且,她在大学里只是住而已,如饥似渴的汲取知识,才是更重要的。

    她报的是云大的中医学,从小就对中药材又兴趣的她,希望能够在云大真正学到能够治病救人的真知识。

    秦莲开始了崭新的生活。

    出了月子的夏棠,也渐渐地恢复了在棠记的工作。

    她之前坐月子的时候,从来都没出过门。

    第一次进到店里,看到乌泱泱的人,还有些不适应。

    那些个老主顾却已经发现了她,一个劲儿的凑过来说恭喜,还说吃到她的红鸡蛋,祝她发大财。

    夏棠失笑,一一接受了祝福。

    马大凤端着菜走出来,笑着看向夏棠:

    “让他们说吧。”

    “这些日子天天都问你怎么样了,什么时候出来,估计全都想你了。”

    “你们不是做的挺好的吗?”

    夏棠笑着说。

    马大凤笑了笑。

    她忙着端菜,等忙完之后,才凑到了夏棠身边:

    “夏老板,你知道不,前些日子,兰大姐也来找过你了。”

    夏棠意外:

    “她来找我干吗?”

    “嗨,还不是为了那个卖兰花的事儿。听说他们家养了八棵,死了一半,家里头人一算计挣不着钱了,便又想着让她出来挣钱了。”

    马大凤说完,庆幸的拍了一下胸脯:

    “当时那事儿出来后,我们家儿媳妇还跟我说,让我投来着。我们家老头子都让她给说动心了。”

    “可是后来,你不是在店里头说不能买吗?我们俩一商量,舍不得这个工作,才没答应。现在想啊,也是幸运啊!”

    夏棠沉默了下来。

    看来,虽然那个郑老板给的期限是今年九月份收,但其实在那之前,已经陆陆续续的在爆雷了。

    之所以没有彻底的爆出来,还是因为大家都在苦苦等着九月份救世主的到来。

    可是,如果九月份到了,救世主却来不了了呢?

    夏棠不敢去想这个情况。

    她跟马大凤说:

    “大凤姐,我知道你心里头同情兰大姐,但是眼下的时间,不能把她给请回来。起码,不能现在请。”

    马大凤还有些懵:

    “不请回来我明白,但是为啥不能现在请啊?”

    夏棠的眼神幽深:

    “她们现在还只是死了一半的苗,可等九月份之后,就会变成血本无归。这样的人家是很危险的。也许兰大姐人并没有什么,但她背后站着的,可是她一整个的家。咱们做小买卖的,讲究的是小心驶得万年船,雇伙计也是一样。这种背后有风险的人,咱们不能要。就算要,那也不是现在。”

    马大凤这才明白了过来。

    她又想到了什么,又问:

    “对了,还有那个……蒙娜丽莎西餐厅。”

    “苏曼?她怎么了?”

    夏棠有些意外,

    “她和咱们面对的客都不一样啊!”

    毕竟,夏棠和苏曼隔壁的一店和二店都是小吃店,走的是物美价廉的路线,环境一般,但胜在好吃又便宜,这和苏曼走的高端路线那可是竞争不了一点儿。

    并且,苏曼不还有个副厂长哥哥吗?

    有了苏厂长给她拉人过来,苏曼还至于找棠记的麻烦?

    马大凤叹了口气:

    “之前的时候确实是这样,那边的人对我们爱答不理的,我们也正好躲个清净。”

    “可这段时间也不知道怎么了,他们见天儿过来找我们的麻烦,又是什么脏水随便泼啦,又是说我们低价……什么销啦,听都听不懂。”

    “今天早上老张不是来送菜吗?咱们这边还没开门,他就在门口歇了一会儿。结果那边人非说老张挡着公共的位置了!”

    说到这里,马大凤可是叫苦不迭:

    “夏老板你评评理,老张就把菜放到咱们家门口,离他们那里有那么远呢!两件店铺挨都没挨到一块儿,挡着他们什么了!”

    一番话让夏棠听得也皱起了眉。

    正想要说什么的时候,前门又传来一阵的喧哗:

    “喂,棠记的,你们店垃圾怎么乱丢啊?又丢我们门口去了!”

    马大凤哭丧着一张脸:

    “又来了。”

    “我出去看看。”

    夏棠说完,领着两三个伙计就走出了门。

    一出前门,就看到穿着衬衫围裙的几个年轻姑娘,对着棠记的招牌指指点点,而苏曼则双手环抱着在不远处看着,眼神嘲讽。

    夏棠走了出去:

    “有什么事儿?”

    为首的小姑娘没见过夏棠,看到了还大声嚷嚷:

    “你们负责的不是个老太婆吗?让她出来说话。”

    马大凤在身后一挺身:

    “这是我们夏老板。”

    小姑娘这才将视线移到了夏棠身上。

    夏棠今天穿了一件朴素的蓝衬褂,看着人温柔,年纪又不大,小姑娘根本没把她放在眼里。

    当下便指着地上的一堆垃圾说:

    “老板?你们店人素质太低了吧!这些个垃圾到处乱放!臭都要臭死了!”

    马大凤在一旁连忙说:

    “夏老板,咱们家的垃圾都是有专门人收的,不可能丢到她那边去!”

    夏棠也觉得是。

    她自从开了棠记之后,这些细枝末节的事情都做了很细的安排。

    就比如厨房垃圾,都找的专门收垃圾的人专门处理。

    厨房后面还有两个装泔水的大缸,每天晚上都有养猪场的人把泔水拿回去喂猪。

    他们物尽其用,养猪场的人还省了饲料。

    不过,看着眼前的人胡搅蛮缠的样子,说这些肯定是说不通的。

    此时的商业街人渐渐多了起来,不少人看到有热闹,便围上来看。

    那个小姑娘心里更是得意,大言不惭的说:

    “你们家乱扔东西,都影响我们家生意了!你既然是老板,那就赔偿我们的损失吧!”

    “就是!赔钱!”

    “你们就是故意把垃圾丢我们那的!就是见不得人好!”

    “赶紧赔钱!”

    夏棠瞅了一眼地上的垃圾:

    “可是你脚底下那一堆,也不是我们家店的啊!”

    那小姑娘立马大声否认:

    “怎么没有,就是你们家的!”

    夏棠没和她争辩,而是将人群中的一个看客顺手拉了过来:

    “大哥,你给做个见证,看这堆垃圾,到底是不是我们棠记里有的东西。”

    那人也是爱凑热闹,当下便一口答应了下来。

    第68章 68 红糖年糕

    你还真别说, 大哥看是真看,让他辨认垃圾,他也还真低着头, 一个个的认了起来。

    不单认, 还声音洪亮的报了出来:

    “有啃了一口的蛋糕,用脏了的纸盘子, 还有怪模怪样的,这是什么啊?西蓝花吗?”

    “呦, 这还有多半根香肠,这是啥肠啊?也不像是灌的腊肠啊……”

    随着报出来的垃圾越来越多,小姑娘的脸越来越黑。

    夏棠走到她面前:

    “小妹妹, 这些垃圾, 你说都是从我们店里丢出去的吗?”

    还没等小姑娘说话, 身后便有老客开口了:

    “我在棠记吃了那么久, 可没见过她们做这种东西。”

    “就是啊!这都是些什么啊!不是栽赃吗?”

    “你们是西餐厅的吧?你们不是做蛋糕的吗?难不成,那些个垃圾是你们自己的?”

    小姑娘的脸渐渐涨得绯红,支吾了半天说不出什么,拉起身边的同伴便想要往回走。

    “等等。”

    夏棠叫住她:

    “你还没跟我们道歉呢!”

    “我……我才不道歉呢!”

    小姑娘气得一跺脚,三两步便跑进了蒙娜丽莎西餐厅。

    身后的人传来一阵的起哄。

    夏棠摇了摇头,却没有转身回到棠记,而是又看了看站在门口的苏曼。

    她的脸已经彻底阴沉了下来, 看到夏棠看着她, 故意抬了抬高傲的下巴, 一扭身也走了回去。

    夏棠摇了摇头。

    开个饭店而已, 搞得一店的高贵冷艳。

    这样的生意,能好了才怪。

    不过,就算是生意不算好, 以苏曼的高傲和自负,也不至于做出这种手段来栽赃她们店啊!

    是什么让她为了赚钱,急成了这样呢?

    夏棠心里头想不清楚,也没有那么多的兴趣去探究。

    她转身走回店里,身旁还有看热闹的老客在一边问:

    “夏老板,你也闭关了这么久了,什么时候给棠记上新啊?”

    “就是啊夏老板,我们可等你等好久了!”

    夏棠微笑着说:

    “上!等过两天就上新!大家伙儿等着吧!”

    *

    过了两天,棠记还真的上新了。

    不仅是上新,还免费品尝。

    一大早门口便张贴了红纸,上面写着“棠记有喜,见者有份”。

    马大凤她们将一盆盆的红鸡蛋和红糖年糕都摆放在了桌子上,旁边还摆着一坛坛香醇的米酒。

    很快便有老客围了上来:

    “你们这又是搞什么啊?”

    马大凤乐得一脸喜气:

    “我们夏老板生了娃儿高兴,给大家伙散红鸡蛋和红糖年糕,也让大家都沾沾喜气儿!”

    这话一出,立马不少人便乌泱泱的围了上来。

    红鸡蛋是云城生娃的习俗。

    一般生娃摆满月酒的时候,云城人便用洛神花、玫瑰花混合而成的花汁和白鸡蛋煮在一起,煮出来的鸡蛋蛋壳红彤彤的,看上去格外的喜气。

    而红糖年糕,也是喜庆的象征之一。用红糖做成的年糕,味道香甜,入口蓬松,是一道人人都爱吃的美味。

    再配上从乡下特地收回来的米酒,香醇又喜庆的滋味让每个人的脸上都充满了笑意。

    这次的“棠记有喜”在所有店门口都搞起来,一搞就搞了三天。

    不仅如此,在这三天内,在店里吃饭还能打个六折。

    这么大的喜气和优惠,让原本生意就好的棠记,更是从早到晚熙熙攘攘,排队的人都能排出二里地去。

    而另外一边的蒙娜丽莎西餐厅,则冷冷清清得像个冰洞。

    苏曼看着一街之隔的棠记热闹的样子,原本便冰冷的一张脸,更是几乎冻到了地底下。

    周围的服务员穿着笔挺的衬衫,却没有一个人敢凑到她身边去。

    她就那样生着闷气,就连苏钊央进来都没注意到。

    “小曼,小曼。”

    苏钊央一直走到她身边,才唤回了苏曼的注意。

    她抬起眼,看到哥哥正站在对面,却面色冷冷的没有说话。

    苏钊央沿着她的眼神看过去,正好看到夏棠送一个客人走出来,而那个人,似乎就是药材厂的员工。

    他叹了口气,转身对着苏曼:

    “你和夏棠那个店,定位都不一样,也没必要总是盯着她们。”

    “谁说我盯着她了?她要是不开在那里,我用天天盯着她?”

    苏曼的声音中充满了较劲,回头对苏钊央说:

    “哥,我之前说让你找人把她整走,就那么麻烦吗?”

    苏钊央皱着眉说:

    “这不是麻烦不麻烦的事儿。”

    “人家夏棠的店又没有碍着你什么,你又何必要让她走?你只要自己把店经营好,生意自然就好,可是你呢?前些日子我帮你找来被服厂的招待,可你怎么对人家的?苏曼,你哥哥是副厂长,但是这种事情多做几次的话,我也没脸啊!”

    苏曼从牙缝里挤出一声嗤笑:

    “说到底,还不是你没用?”

    苏钊央有点生气,又被自己硬生生的压了下来。

    他想了想,苦口婆心的说:

    “我知道你压力大,但是做生意都是这样,路得一步步的走,钱也得一块块的赚。总想着把别人除掉了自己就能发大财,那也不现实。要我说,你还是少跟那个夏露露混,小心人被卖了,还给人数钱。”

    他这番话压在心里很久了,总算说出来时,心里头却依然沉重。

    他知道,自己这么说,苏曼也绝对不会听。

    果然,苏曼恼怒的看着他:

    “你这是嫌弃我找你借钱了?我告诉你,眼下还不到时候,等郑老板回来了,我把钱砸你的脸上!你居然还嫌弃夏露露,她对我,可比你要真心多了!”

    苏钊央的眉毛简直拧成了麻绳:

    “她对你好?那这段时间你饭店开不下去了,她人在哪?”

    苏曼噎了一下,随后恼羞成怒的说:

    “我不要你管这些!”

    “行!我不管!以后我都不管你了!”

    苏钊央气的要走,走到门口,却又怒气冲冲的折返了过来:

    “明天药材厂的招待我已经安排好了。你这次,可不能给我再掉链子了!”

    苏曼冷哼一声,耸了耸肩:

    “我能掉链子?省省吧你!”

    *

    “棠记有喜”的活动虽然只摆了三天,但是活动效果是立竿见影的。

    结束后的好几天,棠记的几家分店人流量还是那么多,而且名声也是越来越大。

    看着棠记的生意变得更好,也有隔壁其他几家小吃店也搞了类似的活动,商业街和后街中,“三天内八折”、“进店免费送年糕”等吆喝声此起彼伏,比过年还热闹。

    夏棠刚刚出月子,不能在店里头久待。

    便每天都出来看看,有时候是她自己,有时候领着孩子。

    水根儿和妞子如今都安排上了学,毛孩子性子欢脱,平日里也喜欢出来玩儿。

    夏棠领着两个孩子进店,还会被人问这两个是谁。

    夏棠便抿着嘴笑:

    “是我对象家的弟弟妹妹,之前在老家,刚刚接回来。”

    “夏老板,你人怪好的嘞!还肯带弟弟妹妹一起住。”

    夏棠变会摸了摸妞子的小羊角辫儿:

    “那是他们自己懂事。”

    水根儿和妞子确实懂事。

    他们不像其他孩子那样喜欢吵闹,虽然也有毛孩子的脾性,但对待外人,从来都是挺有礼貌的。

    水根儿如今读了书,每天回到家就拿着本书摇头晃脑,有时候还会讲给身旁的妞子听。

    看着比瞎玩的时候老成了许多。

    俗话说三岁看大七岁看老,夏棠看着这两个孩子,也明白了为什么他们长大也没有变歪。

    过了活动的这几日,她的生活也逐渐固定了下来。

    每天就是家和几个店,有时候去中央厨房,和陈敏芝一起倒腾倒腾新菜。

    这样的日子安静又惬意,无波无浪,只除了秦莲入学后,发生的一个小插曲。

    那一天是学校正式开学的时间。

    秦莲在学校勤工俭学的岗位,刚好是学生处老师的小助手。

    这几日,她每天都在招生办公室里头整理档案和办理入学手续,日子过得充实而忙碌。

    而这一天,就在她整理学生档案的时候,突然门口出现了一群人。

    “同学,同学,你们老师在吗?”

    秦莲抬起头,却见到一个陌生的女老师,戴着一副眼镜,正领着一个女同学站在门口。

    那个女同学,她影影绰绰的好像见过,却也认不出是谁。

    秦莲问:

    “老师,我们学生处老师出去了,有什么事儿,您和我说了。”

    女老师点了点头,带着女同学进了门,脸上有些为难:

    “这位同学带着录取通知书来我们学院报到了,但是我们的报到本子上显示她已经报到过了。”

    “所以,就想要查一下这个名字,之前报到时用的什么资料。”

    女同学的脸上则有些紧张:

    “老师,为什么会不一样呢?我明明之前没有报到过啊?”

    女老师安慰的拍了拍她的手:

    “你也别着急,兴许是个误会呢?”

    秦莲点点头,将手里的档案摆到一边,抱了一摞厚厚的本子摆在台面:

    “同学,请你说一下你的名字和学院,我查一查登记信息。”

    女同学点了点头,脸上有着一闪而过的局促:

    “我叫……秦莲,是中医学院的。”

    第69章 69 吵架

    中医学院的秦莲……秦莲?

    秦莲猛地抬起了头, 看着眼前有些面熟的女生,突然间明白了什么。

    她攥着笔的手微微颤抖,尽全力让自己的语气自然:

    “同学, 你的籍贯是?”

    “我是云城市辉县的。”

    “毕业学校是?”

    “辉县一中。”

    秦莲的手抖的几乎攥不住自己的笔, 她缓缓的站起了身,双目平视, 认真的对着那女生的双眼:

    “同学,如果你是秦莲, 那我又是谁?”

    *

    秦越是在临下班的时候接到云大的电话的。

    接到电话后,他只来得及和工友交代了几句,便急匆匆的赶了过去。

    刚要走出门, 却见到了来找他的夏棠。

    夏棠鲜少见到秦越这样紧张的样子, 便奇怪的问了:

    “你怎么了?”

    秦越一把拉住她的胳膊:

    “冒名顶替莲儿上学的那个女孩去报到了, 现在学校让我们过去。”

    “我得现在赶过去。”

    他说完, 就要骑着车子往那边赶。

    可还没走,就被夏棠拉住了:

    “你别着急。先回家把户口页和高中学籍证明拿上,再过去。”

    秦越一拍脑袋:

    “我怎么连这个都忘了!”

    夏棠侧坐在了他的大二八后座上:

    “别着急,我和你一起去。”

    等赶到云大保卫科的时候,已经过了半个小时。

    保卫科的屋子里已经满满登登的挤满了人。

    有些穿着制服,看着像是保卫人员,有些穿着板正, 应该是学校的老师, 还有几个中年的男男女女女, 一看就像是学生家长。

    这些人的中间, 围着一个手足无措的年轻女生。

    而秦莲,则静静的坐在一旁的凳子上,孤零零的一个人, 仿佛和眼前的热闹彻底隔绝。

    还未走近,便听到里头传来一个男人响亮的声音:

    “我的女儿才是秦莲!她肯定是个冒名顶替的!”

    “就是!你们学校居然敢让一个冒充的人来上学,你们付得起这个责任吗?”

    对面的老师还在不停的劝解,但眼前的这些人明显不是省油的灯,闹闹嚷嚷的要让学校赶紧把他们的女儿给录取了。

    秦越拉着夏棠的手走了进去:

    “谁敢说我妹妹冒名顶替?”

    他提高了声音说,声音浑厚有力,再加上压低了的眉眼凛然,反倒是让那些人愣了片刻。

    不过,领头的那个男人可不是吃素的,愣了两秒立马说:

    “她不就是冒名顶替的吗?冒充我女儿的名号去冒领了录取通知书,居然还敢大摇大摆的来上学!”

    说完一伸手,将录取通知书递了出来:

    “我这才是真正的录取通知书!”

    “你这意思,是谁捡到录取通知书,谁都能拿来上学喽?那我问你,你又怎么证明你女儿就是秦莲”

    夏棠慢条斯理的张口,却见到对面的男人支吾了半天:

    “学校也没让拿啊!学校要是让,那我立马就回去开去!”

    “你找谁开?找下崖子村的胡村长吗?”

    夏棠又问。

    “这……你管不着!”身旁的女人开口了。

    “我是管不着,但如果让警察查下去的话,就管得着了。”夏棠嗤笑了一声。

    秦越将自己手里的材料递给了对面的老师:

    “老师,这一份是我们当时补办录取通知书时候用的材料,和学校存档是一致的,麻烦您看一下。”

    招生老师原本就看过秦莲的那些材料,拿过来后翻了翻,点了点头。

    秦越又将自己的身份证明递了出去:

    “这是我的身份材料,上面有些从辉县下崖子村迁出,可以证明和秦莲的亲属关系。”

    招生老师认真的看了看,将材料全都收了起来,转身问女孩的父母:

    “你们既然说你们的女儿是秦莲,那你们能拿出相应的证明材料吗?”

    这时,轮到那一对男女支吾了起来。

    毕竟,秦莲既有直接证明,还有连带证明材料,这下他们就算辩驳都分辨不了。

    站在前头的那个男人还想说什么,身后的女孩突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扯着她爸的袖子就往后退:

    “爸,我不读了!咱们回家吧!”

    女儿的哭声响彻整个保卫科,男人的脸再也挂不住,支支吾吾的就要往出走。

    可是还没走出两步,前头就让秦越给拦住了。

    秦越看着学校的各位老师:

    “老师,这件事儿不能就这样算了。”

    “这次如果不是我爱人提醒妹妹要去县城学校查榜,如果不是我们能及时来学校补办录取通知书,那她恐怕一辈子就和大学无缘了。”

    “这对于她来说,是影响一生的大事。所以,这件事上我们一定要报警。也希望各位老师能够配合我们,将这件事追查到底。”

    说到这里,男人立马急得跳了起来:

    “报警!你凭什么报警!你还知道我是谁吗?”

    秦越面无表情的说:

    “我不管你是谁,但我相信,法律会给我一个公平的回答。”

    那一天,在秦越和夏棠的坚持下,云大最后出面报了警。

    警察将那三个人都带去派出所调查。

    夏棠和秦越则接了秦莲回家去住。

    他们去的时候还是下午,等从派出所出来,都已经到了晚上。

    一路上没有灯。

    天暗暗的,星星低垂得几乎可以伸手摸到。

    秦莲却很高兴。

    她之前一直是个挺稳重的姑娘,但是今天回家的时候,双脚却一蹦一跳的,看上去雀跃的很。

    夏棠和秦越推着车子慢慢的走,看着秦莲这样的欢快,心里头也漾起淡淡的幸福。

    特别是夏棠。

    之前即使秦莲入了学,她心里头也始终绷着一根弦。

    现如今,这根弦终于可以松开了。

    他们两个聊起今天的事儿,夏棠说:

    “你明天得给妈去个电话。”

    秦越问:

    “为什么突然去电话?”

    毕竟,现在不是谁都有电话的时间。

    老家的电话也只有村办公室有一台。吴春梅过去接还挺不方便的。

    夏棠一边思索一边说:

    “照现在的这副情况,秦莲的录取通知书,多半是被你们村的人给刻意收走了。而那个人,很有可能就是胡村长。”

    “你妈一个人住在农村不容易,得跟她提前通个气儿,省得胡村长找她麻烦的时候,她没个准备。”

    她顿了顿,又说:

    “秦越,咱们再买套房子吧,到时候把你妈接过来。就不用总提着心了。”

    秦越的脚步慢了下来,随后眼神温柔的看向她:

    “都听你的。”

    *

    秦莲被冒名顶替的案件查得很快。

    毕竟那几个人都不是惯犯,还都是在辉县有公职的人,在派出所里头待了一晚上,便什么都招出来了。

    原来,冒名顶替的女孩叫胡杏灵,和秦莲都是辉县一中的学生。而他爸叫胡山,是教育局的。

    胡杏灵成绩不怎么好,考不上大学,胡山发愁,在一次吃饭的时候,听到亲戚说,他们村里的秦莲学习成绩好,家里头穷又没有了爹,这才注意到了秦莲。

    而这个亲戚,就是下崖子村的胡村长。

    胡山想的其实也挺对路。

    毕竟秦莲没有爹,只有一个啥都不懂的老娘,还有一个在云城打工的哥哥,就算录取通知书没到手,估计都没那个能力去追查。

    再加上他还有个村长亲戚在下崖子村,有什么风吹草动的注意着点儿,绝对高枕无忧。

    可是谁也没想到,秦家遇到这种事儿,一点儿风声都没漏,直接就把录取通知书给补办了。

    等他们美滋滋的领着闺女去云大报到,一切早就晚了。

    更严重的是,冒名顶替上大学这件事,在辉县根本不是第一起。

    警察挖起胡山这个萝卜又带出了泥,当年便查出有三个人也是被冒名顶替了。

    而冒名的学生之中,其中有一个,就是胡村长的儿子胡大贵。

    而被他冒名顶替的那个学生,在接到通知的时候,已经去广城打工去了。

    一个正经毕业、出来就能分配工作的大专生,和一个去了外地打工的打工仔,如果不是这次案件的侦破,他们的人生都将走上截然不同的两条路。

    胡山进去了,胡村长也很快被“请”进了警察局。

    吴春梅在一开始便被秦越通知了。

    秦越要回家把她接上来,可是她硬是没同意。

    她觉得,她又不惹事,没必要非得躲出去。

    况且,就算夏棠和她处的还行,但老家毕竟是老家。

    故土难离,不到老到走不动路的时候,她是不愿意离开下崖子村的。

    只是,她却没想到,自己不去主动惹事,可是那些人,会找上她来的。

    这一天,吴春梅刚一出门,就听到门口一阵的喧闹。

    她打开门一看,却见到胡村长的媳妇胡大嫂正站在门口哭,见到她出门,居然一下子跪在她面前了。

    “春梅啊!你可不能那么对你大哥啊!”

    她的身边原本就跟着一堆人,见到她跪,齐刷刷的便围了上来,一叠声的劝着。

    而这其中,最前头的,居然是吴春柳。

    吴春柳她丈夫就姓胡,和胡村长同属一支,这一次好不容易过来直接找吴春梅,那也是因为胡村长的事儿。

    她一把拉住吓得愣了的吴春梅,一叠声的说:

    “老三啊,你们家秦越和秦莲怎么这么糊涂啊!”

    “咱们都是下崖子村的人,乡里乡亲的,有什么事做这么绝?把胡村长都给抓进去了?”

    “你赶紧跟你那子女说说,说那些都是误会,让派出所赶紧把人给放了!”

    “就是啊春梅嫂子!大家伙论远了都是亲戚,至于把别人家给送进去吗?”

    “再说了,你们不就是为了秦莲上学的事儿吗?一个女娃儿上什么学,别为了秦莲上学把人家胡村长儿子的学给耽搁了!”

    吴春梅的心被数落的扑通通的跳,心里头像是黄连一样的苦。

    一开始见到胡嫂子跪在她面前,她心里头还有些愧疚来着。

    可是被那些人围堆一样的数落,慢慢也寻思过来了。

    凭什么她家秦莲就是“女娃儿上什么学”,胡大贵明明是顶的别人位置,反而是被她们给耽搁了!

    凭什么明明是胡村长自己做岔了事儿,那些个人却能理直气壮的赖上了她!

    还让她去说!那秦莲辛辛苦苦考上的学差点没了,谁又帮她说理呢!

    还有吴春柳,她不是自己的亲姐姐吗?为啥帮着别人说话!

    吴春梅的眼圈不知不觉红了,眼神惶恐的看向吴春柳。

    身子却被吴春柳狠狠地一推:

    “你瞅我干啥啊!赶紧给你们家秦越和秦莲打电话去!再晚点儿,恐怕就来不及啦!”

    周围人七嘴八舌的说着,像是潮水一样淹没了吴春梅的头顶。

    她嘴唇颤抖着想要说什么话,但眼睛所到之处,又有谁能听得她说话?

    她突然间感觉到冰,感觉到冷。

    突然明白过来,原来这下崖子村里头,没有真正为她们一家好的人啊!

    口口声声说是为了她们一家,实际上,还不是要把她们推出去帮别人挡灾!

    谁又能真正在乎,受害的是她们家啊!

    “春梅嫂子,你别愣着了!”

    “就是啊!再晚几天,人家胡村长就要判了!”

    “耽搁大贵儿上学,这个罪名你们背得起吗?”

    周围的声音像是枷锁一样的捆着她。

    吴春梅几乎喘不过来气,她张开嘴想要说些什么,一张嘴,却直接摔到了地上。

    双眼紧紧的闭着,看上去显然是出事儿了!

    “春梅!春梅!你没事吧!”

    直到这时,别人才知道出了事儿。

    一堆人团团的围上了吴春梅,却又都不敢上前来。

    笑话,她们闹归闹,说归说,可谁也没想到要吴春梅出事儿啊!

    有人在背后推着吴春柳,让她上去看看,可是吴春柳却脸色都变了的往后退:

    “这事儿……跟我可没关系啊!都别找我来!”

    说完,她不仅不上前去看,反而忙不迭的跑了。

    而那刚刚还跪着的胡嫂子,更是一屁股站了起来,慌不择路的也跑了。

    见到吴春柳跑了,其他人更是不敢上前了。

    只有两三个人跑去找赤脚医生,其他人围成一团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愣是把吴春梅扶起来都不敢。

    过了一会儿,赤脚医生来了,才带着几个健壮的后生,将吴春梅给拉到了药房。

    吴春梅让他七手八脚的给捣鼓醒了,却一声都不吭,一个人背对着人,坐在最角落的地方,一句言语都没有。

    赤脚医生也怕出事,便凑过去问:

    “春梅嫂子,你感觉怎么样啊?好点没?”

    等了许久都没有等到春梅回声。

    就在赤脚医生想要再问的时候,吴春梅突然说话了。

    声音干涩而刺耳:

    “我想给我儿子,去个电话。”

    也不知道吴春梅是怎么说的。

    第二天,秦越便回来了下崖子村。

    他回来之后,也不多言语,当天便要接了吴春梅走。

    胡嫂子她们得了信儿,想要过来问秦越的态度。

    但是经过头一天吴春梅的事儿,也不敢逼得太过。

    最后,只能推出了一个婶子,扭扭捏捏的问秦越的意思。

    秦越对胡村长的事情只字未提,只是说:

    “我要把我妈接回去看病。”

    他看着眼前的众人,露出一个有些狠厉的笑容:

    “各位大叔大婶儿,你们也不想让我妈出事儿吧?”

    众人自然纷纷摇头.

    秦越满意的点头:

    “那就好。”

    “不过如果我妈去检查了有半点儿不好,我会回来,一个一个的找你们的。”

    声音平淡,但其中的威压,却让所有人情不自禁的后退了一步。

    秦越就这样顺利的接上了吴春梅。

    等坐上了回云城的火车,秦越才忍不住问:

    “妈,你昨天晕倒没事吧?”

    吴春梅正坐在靠窗的位置看着窗外的风景,听到儿子这样问,摇了摇头:

    “没事,我装的。”

    “什么?”

    秦越不禁睁大了眼睛。

    装的?

    他那个老实巴交的老娘,居然也会装?

    吴春梅叹了口气:

    “不装的话,那些人当场能把我给吃喽!你也见不到你的娘喽!”

    她说完这句,终究是心酸,补上了一句:

    “儿子啊,下崖子村我是回不去喽!”

    秦越说:

    “回不去就回不去,你去云城和我还有秦莲儿生活在一起,咱们过得更好。”

    吴春梅点了点头,脸终于转回来看着秦越,眼中闪烁着淡淡的泪花。

    第70章 70 山雨

    下崖子村的事情, 对于吴春梅来说,始终是一个梗。

    她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将那个梗彻底的放开,也许很快, 也许永远都会在。

    不过, 到了云城,能看到可爱的小孙女, 心里头倒也是很安慰。

    小孙女取名叫秦夏,小名夏夏, 都来自于夏棠的姓。

    过了刚生下来的猴子期,如今的样子愈发雨雪可爱,光是睁着一双大眼睛笑, 都能迷倒一堆人。

    吴春梅看着她, 也能想到秦越和秦莲小时候的可爱模样, 便渐渐地将下崖子村的那些操心事儿给放到脑后了。

    吴春梅来之后, 秦越和夏棠在机械厂宿舍新买了一间房。

    这个时期,云城还没有开放商品房买卖。

    所以说是买,实际上是在两方同意的情况下,到厂子里将房屋的所有权进行登记变更。

    这种行为一直私下都有,价格也不贵,一套两室一厅的房子,只花了一千五。

    那间房也在家属区里面, 和秦越分到的房距离不远。

    面积比秦越的房小了一点儿, 但楼层是二楼, 更方便吴春梅进出。

    那套房子是吴春梅住, 有时候水根儿和妞子也跟着过去住两天。

    不用天天对着夏棠,吴春梅心里头松泛了不少,对于云城的生活也更加的适应。

    夏日的炎热随着开学渐渐逝去, 秋日渐浓,夏棠也在秋天,开启了棠记的新一步动作:

    她打算多开十五家新店,却不是用独资的方式,而是开放加盟。

    开放加盟是日后餐饮扩张的主要手段之一。

    当一家餐饮品牌已经成熟到有良好的口碑、独特被市场接受的菜品、完善持续盈利的运营模式后,便会开放给市场更多的资金方加盟入场。

    加盟商往往需要上交几万到几十万不等的加盟金,获得该餐饮品牌的许可经营权以及全套的运营模式和产品供应链条,进行自己餐饮店的经营。

    然而,一味野蛮生长的开放加盟,也往往有着监管不到位、选址错误、管理缺失等等的问题,如果加盟店的问题过多,也会影响母品牌的声誉甚至是市场印象。

    因此,夏棠的开放加盟参考了之后的模式,却又有所不同。

    她开放的是注资权,就相当于加盟商在提供资金之后有了一家店,但实际上的管理权和背后的原料运营、产品供应等事项,还是由棠记负责。

    陈敏芝一开始听到夏棠的这个方案后,还不由得怀疑:

    “夏棠,你这个主意行不行啊?”

    不仅要拿钱出来,还要将管理权拱手相让,听起来,掏钱的人简直像是个大冤蛋。

    真的有人愿意这样吗?

    夏棠笑道:

    “行不行的,试试就知道了。”

    她们在棠记的店门口都贴了告示,写明了要招加盟商。

    贴出去之后,很快便有人在门口一边研究一边看。

    甚至有些人还揪着店员问这问那的,显然是好奇的很。

    不过,虽然是好奇,但告示贴出去前几天,依然无人问津。

    就连夏棠都忍不住的想,是不是现在开放加盟还不是时候?

    毕竟现在也刚刚是改革开放初期,大家伙的思想观念都还没有转变过来,掐紧手里的钱不愿意放也是有的。

    但到了第三天,情况突然发生了变化。

    一个自棠记一店就开始吃的老客,突然走进来问马大凤:

    “大姐,我要是想做那个什么……加盟……商?得怎么报名啊?”

    马大凤磕巴了好几下,连忙说:

    “您要不在店里等等,等下夏老板就来了,到时候,您去问她去?”

    “那也行嘞。”

    老客一屁股坐在了凳子上,耐心的等着夏棠的到来。

    等夏棠来了,听马大凤说到那个老客的事情,立马便拖了个凳子,将老客拉到院子里细细的谈了起来。

    原来,老客叫老谢,是云城供销社的老员工,前几天才因为腿瘸了,提早从工作岗位上下了来。

    他一辈子都走村串巷的送货、卖货,现如今闲下来了,也想要开一家属于自己的店。

    这不,当看到夏棠的告示之后,老谢回家和家里那口子子聊了聊,当即便拍板了要干。

    “夏老板,你说的那些我虽然不懂,但我相信你的手艺和为人!”

    老谢的声音十分豪放。

    夏棠哭笑不得:

    “您也别太相信我,我得提前说一嘴,做生意的这种事儿也是有赚有赔的,您相信我,咱们劲儿往一处使,不过您也得做好了亏损的可能。”

    老谢点头如捣蒜:

    “这个我也提前跟我家婆娘说过了,我们两口子都有退休安置金,现在每个月也有退休金。要是亏了,就当是没领过安置金就行了!”

    夏棠忍俊不禁。

    她细细的给老谢讲了一遍加盟的具体事项,老谢一开始还云里雾里的,听到后头也渐渐的听明白了。

    等听明白后,更是对夏棠竖起了大拇指:

    “还是你这种文化人,我听完之后,都觉得自己能发大财了!”

    *

    老谢的事情很快敲定了下来。

    夏棠和他一起去看了店面,最后决定在三条街外的闹市口开一个二店一样的门面店,没有座位,拿了就走,主打各种烤制的小吃和烤奶茶。

    老谢的钱不多,一共拿出了五百块钱,一部分用来做房租和装修费,一部分用来进货。

    棠记则负责日常的运营和员工开销,店里赚来的利润和老谢平分。

    把店面租下来后,夏棠还给老谢在其他分店门口也贴了张大红纸,上头喜气洋洋的写着新店开张,附上了老谢的加盟信息。

    有了“第一个吃螃蟹的人”,接下来的几天,陆陆续续的有人过来咨询加盟的事情。

    夏棠一个个的耐心解释,也有两三个人最终确定加盟新店。

    这件事就算是慢慢的推进下去了,虽然进度并不如夏棠想象的那么快,但她相信有了第一步,接下来只会越来越好。

    而另一边,临近郑老板要来的日子,夏露露那一边,却是山雨欲来风满楼。

    夏露露一脸难看的走进自己的家,一屁股坐在了沙发上。

    谢明辉正在靠窗的桌子上看书,见到夏露露的脸色就知道不对劲。

    但他没问,反正最近的这段时日,夏露露生气的频率越来越频繁,他不关心,也犯不上主动去触什么霉头。

    可是,他不问,夏露露又哪里受得住。

    她瞅着不言不语的谢明辉,突然间发疯一样,跑过来将谢明辉手里的书扯了出来。

    谢明辉顿时横了她一眼:

    “你疯了吗?”

    夏露露气恼的说:

    “你都不关心我为什么生气吗?”

    谢明辉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还没言语,就听到夏露露气急败坏的说:

    “就是那个苏曼!今天我回我妈家,她居然在路上拦我!还说我再不把兰花收回去,她就让她哥把夏冬给开了!”

    夏露露的声音中全是愤怒:

    “不是还没到时间吗?她凭什么催那么紧?还拿苏钊央威胁人!当谁怕似的!”

    “你说说那个苏曼,之前跟咱们来往的时候,装得跟白富美大小姐似的!谁知道居然跟那些工人一样没见识!等郑老板回来了,我一定要狠狠的抽她的脸!”

    这番言语,谢明辉听得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他不禁掏了掏耳朵:

    “你总是提郑老板,那郑老板什么时候回来?”

    “……”

    谢明辉又问:

    “你前些日子不是跟郑老板打电话了吗?”

    夏露露突然间没了言语。

    她又怎么能告诉谢明辉,前几天打出的电话,根本就没人接呢?

    其实,给郑老板的电话,她之前就一直打着。

    她心里头依赖郑老板,也知道这是一个难得的“贵人”,因此隔三差五的就给郑老板打电话问候。

    过年的时候,还让谢明辉托人买了两条腌制的大火腿,给郑老板邮了过去。

    而郑老板在电话里头也一直对她很热络,只是夏露露让他来云城坐坐,他一直事情繁忙,脱不开身。

    大老板么,事情忙那是肯定的。

    夏露露可以理解。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从上个月开始,郑老板的电话就打不通了。

    开始几次,夏露露还不以为意。

    毕竟郑老板人忙事多,接不到电话的情况也是有的。

    然而,打多几次还没有结果之后,夏露露也有些着急了。

    她不敢怀疑郑老板,但电话一个一个的打过去,却始终石沉大海,是个人都心慌。

    她甚至给寄火腿的那个地址去了好几封挂号信,却也始终是石沉大海。

    甚至就连信都被退了回来。

    当夏露露收到那几封被退回来的信的时候,心里头都不知道是啥个滋味。

    然而,这些她是不敢对其他人说的,就连谢明辉都不敢说。

    就只能死死的等着,对自己说,反正时间还没到,等郑老板回来了,一切就好了。

    可是,郑老板真的还回来吗?

    她不敢想,甚至根本不敢问自己这个问题。

    仿佛只要生出了这个疑惑,接下来的事情,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谢明辉见到刚刚还滔滔不绝的夏露露突然噤声,本能的也觉察出点儿不对。

    他突然问:

    “郑老板约定收兰花的时间,是什么时候?”

    夏露露看着他,眼神游离:

    “就这个月中吧。”

    “这个月中?”

    谢明辉猛地站了起来:

    “那不就是下个星期了?十五号?十六号?具体是哪天?”

    夏露露不太情愿的开口:

    “十六号。”

    十六号……还有四天。

    谢明辉的心突然凉了一大截。

    他看着脸色不太好的夏露露,突然问:

    “夏露露,你实话跟我说,郑老板,还回得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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