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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1章 第 21 章 上山寻找。

    拿一百块钱换到了人参消息的穆绵一路上的心情都不咋平静, 激动地心跳扑通扑通的。

    这算啥??

    拾金不昧的奖励?!!

    好像也不对,毕竟这人参能不能找到还是个未知数呢,只是知道那片有而已。

    山上杂草杂树多, 它要是长在一些杂草堆里,真的是很难被人发现。

    但万一就找到了呢?到那个时候可就是天降巨款!!

    肯定比一百块还多!!

    穆绵想着想着, 小短腿都不自觉开始一蹦一蹦的了,恨不得现在就到山里去找。

    一路蹦蹦跳跳, 穆绵像一只吃饱了撒欢的小梅花鹿一般。

    不过等到了家门口后,她就暂时顾不上想那未知的人参了,心里的激动被院子里的几个‘猪头’取代, 变成了深深的震惊。

    穆绵停下脚步, 嘴巴张得仿佛能放下一颗鸡蛋。

    这一个、二个、三个……

    她要是不看衣服和体型, 差点认不出来这三个小萝卜头是谁。

    这脸肿成猪头一样的三人, 可不就是刚刚在山上嗷嗷叫的小橙子、骨头还有大壮同学么?

    她以为他们没被蛰到, 感情居然都被蛰了啊。

    许乐乐也在院子里, 看到穆绵赶紧跑了过来, “绵绵姐你去哪儿了?没被蛰到吧,我在那边等了你好久,都没看到你下来。”

    穆绵摇摇头, “没被蛰, 我就是不小心摔了一跤, 在山上待了会儿下来晚了。”

    在那捣草药的赵梅花看了过来,“咋摔的?掉人家挖到陷阱里了?腿有没有事?”

    穆绵拍拍屁股上的灰, 这一路顶着个脏裤子就回来了, “没掉陷阱里,就是有个沟我没看到,不小心滑了一下。”

    确实是有不少人在山上挖陷阱, 那都是为了套野兔野鸡的。

    挖得都不深,里面也不会插什么尖棍子,毕竟经常有人上山下山,挖太深掉下去可不得了。

    那种挖得深,还插尖棍子的陷阱,一般都在深山附近挖,那边一般不会有人去,还会有野猪活动。

    见孙女没事,赵梅花也就没再问了,把捣好的草药往小橙子脸上随手就是一敷,蜂刺早就已经取出来了。

    那红红肿肿的小脸瞬间绿了不少,小橙子疼得嗷嗷哭,“疼疼疼,奶你轻一点!”

    赵梅花没好气道:“现在知道疼了,去捅马蜂窝的时候怎么不知道疼?!幸好是跑得快,要是再被蛰两口,我看你们小命都要被蛰没。”

    旁边等着被敷药的大壮和骨头两人耷拉着脑袋。

    穆绵悠悠补了一刀,“多疼疼就长记性了。”

    马蜂真的还是挺危险的,比蜜蜂蛰人疼多了。

    小橙子又嚎了起来,“姐!你到底是不是我亲姐?”

    穆绵无辜脸,“不是啊,我不是你堂姐吗?你只有亲妹。”

    大壮‘噗’地一下笑了出来。

    赵梅花脸一板,“还笑得出来呢,也就是你爹妈现在还没下工,等一会儿看看,那木条子迟早要落你屁股上。”

    大壮笑容一收,哭丧着个脸,“赵奶奶,我晚上能跟小橙子睡吗?我不想回家了。”

    赵梅花‘呵’了一声,“你跟我说有啥用?他又不是跟我睡的。”

    作为小伙伴,小橙子倒是认真考虑了,然后带着‘我也没有办法’的语气说道:“我家没有多的位置给你睡,我旁边睡了我爹。”

    骨头补充道:“我家也没有,我旁边睡了我大哥。”

    大壮大大地叹了口气。

    许乐乐看着三个男娃的‘猪头’,露出了心有余悸的表情,“幸好我跑得快。”

    穆绵在旁边帮忙捣草药,这年头医疗条件就这样,乡下土方法多。

    像消肿啊止血啊之类的,都是自家随便找点草药弄弄。

    紫紫绿绿的汁水最后糊了三个男娃一脸,没一个礼拜估计好不了。

    被蛰的还不止他们三个,有些回自己家去了。

    可以想象得到,不管有没有被蛰,今天这个傍晚,有些家里肯定会充斥着‘竹条炒肉’的声音。

    穆绵没再留意这些,她心里惦记着石小莲说的话。

    后面两天,穆绵一放学就往山上跑,直奔目的地,而且一去就是半下午。

    可惜,跑了两天啥也没看见。

    想到石小莲找了两个来月都没找到,穆绵也不气馁,才两天而已,说不定哪天她运气好就找到了呢。

    很快就到了礼拜六。

    这天晚上,穆富贵带了一条牛舌回来,还很新鲜。

    柳双翠稀奇地翻着看了两眼,问道:“有牛送你们那去了?咋死的?”

    穆绵也很好奇,抬头看着她爹。

    这年头牛可重要了呢,都是大队里的宝贝,除非是非自然死亡,不然不可能杀了牛吃肉的。

    穆富贵:“是头母牛,小牛犊子胎位不正,没生下来。”

    柳双翠:“可惜了。”

    也就可惜了那么一秒钟,下一秒柳双翠便拾掇起了牛舌,“想咋吃?”

    穆富贵大手一挥,“炒着吃,先切出来让妈炒。”

    柳双翠白了自己男人一眼,“咋?我那手艺炒它浪费了是吧?”

    虽然确实是这个意思,但穆富贵当然是不敢承认的,他低头看向眼睛亮晶晶仿佛在看戏的闺女,一脸神秘道:“我还带了别的回来呢,闺女猜猜是啥?”

    穆绵配合她爹转移话题,“什么什么?好吃的好玩的还是好用的?”

    穆富贵指了指他拎回来的那个兜,“都在里面,你去看看就知道了。”

    穆绵当即跑过去翻了起来,先看到了几个大肉包子,“哇!不会是牛肉包子吧?”

    穆富贵扬了扬下巴,“那可不?你爹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抢到的。”

    已经半个月没沾荤腥,日常靠冲点麦乳精解馋的穆绵当即变成了一只夸夸精,“爹你真厉害!简直是全大队最厉害的爹!”

    那麦乳精还是之前那小男娃的妈给她的,省着喝了几个月,也已经快见底了。

    穆富贵被自家闺女哄得哈哈笑,“下面还有你哥写的信。”

    穆绵刚刚还真没看到,又翻了翻才发现里面还真有一封信,“大哥居然又写信回来了!”

    穆富贵一脸他很懂的表情,“上次打电话没说够呗。”

    穆绵拆开信,凑到她爹娘身边,还把在后院翻咸菜的赵梅花也叫了过来,一家四口围在一起。

    穆绵拿着信没松手,“我来读!”

    装文盲其实很有难度,所以这段时间穆绵有意无意地在家里人还有老师跟前,循序渐进地展示了她认字越来越多这件事情。

    操作起来其实不难,只要会读拼音就能把字拼出来。

    她哥上学的书都还在家放着,她都拿到了她屋里时不时翻翻,旧报纸她也看了一沓了。

    一番操作下来,成果也很显著。

    穆富贵现在对自己闺女能考上大学这件事情深信不疑,还时不时跟人吹他家要出个小神童了。

    刚想把信拿过来念的穆富贵缩回了手,“行,咱闺女读!”

    穆卓其实也没写什么,就说上次给寄的松子那些都收到了,他跟战友们分了分,大家都很喜欢。

    说他们那边下了大半个月的雨,有些县里发了洪水,他们去参与了救灾,他救了好几家人。

    说奶六十的寿他回不来,就在信里祝奶长命百岁,等寻摸到好东西了再给奶寄回来。

    赵梅花听着眼眶都红了。

    老人家就是这样,孙辈在跟前的时候嫌吵,一出去两三年不回来又想得不行。

    穆富贵跟柳双

    翠倒是还好,大儿子经常写信回来,知道人好好的,就不会过于担心。

    穆富贵怕他老娘越想越惦记,摸着自己闺女脑袋夸了夸,转移话题,“这脑袋瓜子真是聪明,马上就要比你爹妈强了,我看过两年去上初中都行。”

    穆富贵嘴上是这么说的,心里也是这么想的。

    他八岁的时候还只认识个一二三呢,闺女这脑瓜子比他们强太多了。

    柳双翠拍了自己男人一巴掌,“净说些胡话,初中要住校,这小小年纪的,去了能适应?”

    穆富贵当即想到自己闺女小小一个人住在外面的样子,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那还是不要了,慢慢读,咱不着急,一步一个脚印来。”

    穆绵笑了笑,“都听爹妈的!”

    她本来也没打算跳级,未来还是在乡下待着好。

    再说,跳了又能怎么样呢?到时候高考还不是停了。

    被父女俩一打岔,老太太倒是顾不上想大孙子了。

    寄回来的信封里还夹了一些票,都是粮票还有布票啥的。

    穆富贵惦记的自行车票,穆卓那里当然也不可能有,他还年轻呢,级别不够——

    今天的晚饭难得丰盛,爆香后的葱炒牛舌,嫩嫩香香的,一点腥味没有。

    牛肉包子也好吃得不行,皮薄馅多,一个个很扎实。

    穆绵吃得幸福地眯起了眼,她以前其实不咋吃这些内脏啊脑袋啊啥的,但是现在,除了虫以外,其他能吃的肉都觉得香。

    穆绵又一次夸夸精上身,“奶真厉害!都可以去国营饭店当大厨了,大厨说不定都没你手艺好呢。”

    赵梅花笑出声,“人家饭店可不会要这么大年纪的大厨。”

    穆绵:“奶年纪才不大呢,起码还能活四五十年!”

    赵梅花笑,“那不成老妖精啦?”

    穆绵腻歪的话张嘴就来,“怎么能是老妖精,分明是咱家的宝,都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嘛。”

    穆富贵笑得差点喷饭,“那等以后我跟你妈也老了,你就有三个宝。”

    柳双翠也觉得自己闺女真是逗得不行,她顺着就逗道:“你奶跟你爸都厉害,你妈我就不行呗。”

    穆绵圆溜溜的眼睛睁大了一点,“妈最厉害,是咱们家的顶梁柱,定海神针,跟那自行车链条一样,没了链条,那车轱辘都不转的。”

    柳双翠笑得皱纹都出来了,“你这个嘴啊,幸好不是个男娃,不然我都怕你哄人家女同志。”

    穆绵撇撇嘴,不是很赞同这话,“那不能,我哥嘴也厉害,这不是也没哄女同志嘛。”

    想到马上要满二十了,却依旧还是个光棍的穆卓,三个大人沉默了。

    真是有理有据,让人无法反驳——

    晚饭也没吃多久,夏天天黑得晚,等吃完,天都还没完全黑透呢。

    大人洗碗,穆绵就拿个帕子收拾桌子,擦擦油渍。

    桌子腿有点晃,穆绵擦一下,它就‘嘎吱’响一下。

    柳双翠看了一眼,“改天把那腿给它修修,别到时候哪天吃饭,吃着吃着桌子直接塌了。”

    穆富贵走过来晃了两下,又低头看了看,“我明天弄,就换个腿的事儿。”

    穆绵随口接道:“我屋里的凳子也嘎吱响呢。”

    穆富贵:“是吗?拿来我看看,不行重新给你做一个。”

    乡下男人对于这种木工活或多或少都会一点,打个桌子凳子而已,简单得很。

    就是大部分人做得都不精细,不过自家人用,也不讲究那么多。

    要是谁家有女同志出嫁,要打嫁妆箱子柜子什么的,这种才会去找专门的木匠做。

    人家木匠会给雕点样式、刻点花,自然是比直愣愣啥都没有的箱子柜子好看得多。

    穆富贵是个行动能力很强的男同志,说了明天弄就明天弄。

    第二天上午,吃完饭就打算上山去看看有没有合适的木头。

    穆绵还在惦记着她的人参,也背个背篓拿着个小铲子跟着一起去了。

    拿着砍柴刀的穆富贵还挺高兴,“这叫啥?上阵父女兵!”

    柳双翠白了人一眼,“砍个木头的事,说得好像要去打仗一样。”

    在柳双翠同志的无语中,父女俩说说笑笑地一起朝山上走去。

    虽然穆富贵说着上阵父女兵,但穆绵可一点都没有想陪她爹的打算。

    她直直地朝之前那个小水潭所在的地方走去。

    穆富贵疑惑,“闺女你往哪儿去啊?”

    穆绵语气很是自然道:“这边我都转悠好多遍了,去那边看看。”

    穆富贵抬脚就跟了上去,“爹跟你一起去。”

    穆绵巴不得,有她爹在还好呢,要是真找到了都不用她出力挖。

    人参这东西,挖的时候也有讲究呢,须须这些最好是别碰断,这样才能卖出更好的价。

    她爹这个年纪的人,肯定比她有经验。

    穆富贵可不知道自己闺女心里的小揪揪。

    快到大斜坡那儿的时候,穆富贵就没再走了,他看中了一棵被连根吹倒的杨树,半大不大,拖回去打两个凳子刚好。

    还没完全枯死,估计就是之前下那两天大雨的时候倒的。

    穆富贵清理着多余的小树枝,顺便看了一眼自己闺女,“你要去下面?这坡不好下吧,别去了。”

    穆绵摇头,“不去,我就随便转转,上次我那小背篓金银花就是在这儿找的,说不定还有呢。”

    穆富贵张嘴就夸,“咱闺女眼睛就是尖!”

    穆绵带着眼尖的评价去了西南角,手里拿着木棍子,见一棵松树就扒拉两下,但山上松树实在是太多了,大的小的都不少。

    等到穆富贵那边都把树砍成两节准备拖回去了,穆绵这边还是跟之前两次一样,啥都没看见。

    穆富贵过来准备叫自己闺女一起回去呢,一看小丫头这模样,他太熟悉了,“找兔子洞啊?”

    穆绵动作都没停一下,顺着就说道:“嗯嗯,上次我就在下面抓到了一只,肯定还有第二只。”

    穆富贵在这一方面有经验得很,“这片估计没有,下次咱换个地方,爹带你去熏。”

    穆绵眼睛跟嘴各干各的,眼睛盯着松树底下的杂草堆,嘴上还附和她爹,“那什么地方有啊?”

    穆富贵就传授起了经验,“你得看那一片有没有被啃过的草,还有……”

    他这边才说了一句,穆绵那边动作忽然顿住了。

    她又确认了一下后,才喊道:“爹爹爹!你来看,这是啥??”

    被打断的穆富贵疑惑地走了过来,“啥呀?真有兔子洞啊,那你带……”

    他想问自己闺女有没有带火柴,有兔子洞可以熏一熏,结果他看到了啥??

    穆富贵眼睛瞪大了一圈,“这是…人参啊?!”

    第22章 第 22 章 天降横财。

    穆富贵嘴巴张得老大。

    这红果子绿叶子, 简直太熟悉了!!

    十几年他就挖到过一颗,在深山下面一点点的地方。

    没想到真能找到的穆绵也很惊讶,哪怕她提前知道这一片有, 但知道跟挖到那完全是不一样的感觉。

    一个虚无缥缈,一个尘埃落定, 差得太远了。

    父女俩就这样蹲在树底下,一起激动了好一会儿。

    穆富贵一把就把闺女搂在了怀里, “咱闺女就是不一般!眼真尖啊!你咋认出来的啊?!”

    穆绵张口就来,“报纸上有画,我看着挺像的。”

    这她可没撒谎, 报纸上真的有, 也确实配了图。

    穆富贵那大牛眼直接笑成了眯眯眼, 又捧着自己闺女的脑袋挼了挼, “哈哈哈哈哈要不说脑袋聪明的人能挣大钱呢!”

    可能是察觉到自己笑声太大, 下一秒, 穆富贵猛地一收, 跟做贼一样四处看看,确定附近没人后,才又低低地笑了起来。

    那压低后的粗狂笑声莫名透着几分傻气。

    穆绵捞过旁边的小铲子递给穆富贵, “爹, 赶紧挖出来!”

    穆富贵连忙接了过来, “对对对,赶紧挖!”

    说着蹲在地上就是库库一顿操作, 人在兴奋的时候话就会变得格外多, 更何况穆富贵本身就是一个话非常多的人。

    他手上忙活的,嘴上也没停,“爹跟你说啊, 这挖人参,爹可是相当有经验的。”

    “你大哥两三岁那会儿,我就找到一颗,起码是五十年份的那种。”

    “那几年地里收成也不咋好,多亏了那人参,不然你哥都长不了现在那么结实,小时候这身体要是亏空了,等大了可就不好补。”

    “他要是瘦得跟个麻杆一样,上次征兵肯定征不上,不是我吹,你哥能选上,这里面起码有你爹我一半功劳。”

    穆绵咯咯笑,“没有我妈和我奶的呀?”

    穆富贵‘嘘’了一声,“她们又不在这儿,不在就没有,在了才有。”

    穆绵直接笑出了鹅叫,又怕她爹把须须挖断,直接中断了话题,“爹你快别说了,快点挖!”

    腿有点麻,穆富贵半直着身体活动了一下,“有你爹在,你就放一百个心,保证完完整整给它挖出来。”

    没一小会儿的功夫,人参小半截就露了出来。

    穆富贵惊讶,“这还不老小呢,估计有个三四十年。”

    穆绵小财迷样,“那我们发财了呀!!”

    这个年份的人参,肯定不止一百块。

    穆富贵一模一样的表情,“那是!发大财了!!”

    现在毕竟是大上午的,这边虽然远,但也不排除会有人过来的可能。

    穆富贵虽然喜欢在外叨叨,但他也知道哪些能叨,哪些不能叨。

    这就属于不能让人知道的,闷声发大财才是硬道理,嚷嚷出去容易招人眼红,那可要不得。

    所以别看他嘴上没停,叭叭个没完,手里的动作却是一点也不慢。

    没过多久,后面那半截连带着须须就被完整地被挖出来了。

    顾不上欣赏,穆富贵随手捞起一把杂草铺在自己闺女的小背篓里,然后把人参放里面藏得严严实实的,“走走走,回家回家!!”

    走之前,还没忘把挖的坑填平。

    刚刚砍成两节的杨树也没忘,一人扛着树,一人背着背篓,父女俩欢欢喜喜地下了山。

    路上碰到乡邻,也照常唠了两句打了招呼,没人知道父女俩刚刚发了一笔横财。

    外人不能说,对自家人那是一点儿藏不住。

    等到家后,穆富贵把树往院子里一丢,一手拽着媳妇儿,一手搂着老娘肩膀,带着俩人就要进屋。

    婆媳俩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一头雾水。

    柳双翠拍了自己男人一下,“干啥呀?神经兮兮的,苞米还没捶完呢,净耽误我事儿。”

    穆富贵嘿嘿一笑,“好事儿!天大的好事儿!”

    说着还跑去把那屋的门关了个严严实实,然后扭头朝着自己闺女道:“给你妈你奶展示展示!”

    穆绵那嘴角也是一直没有下去,小胳膊伸进背篓里,掏出人参就捧到了她妈她奶跟前,“看!我跟我爹挖到的!”

    “嚯!”

    “我的天!”

    “这这这是……”

    婆媳俩同时一左一右凑近了穆绵,脸上的表情是一模一样的震惊。

    柳双翠嘴巴长大,“这么大颗人参啊?!哪里挖啊?我的天。”

    赵梅花看向穆富贵,“你不会是带绵丫去深山附近了吧?”

    穆富贵连连否认,“咋可能?!我是那么不靠谱的人吗?我们就在半山腰挖的。”

    “你大孙女眼睛尖得很,旁边那么高的草,她一眼就看见了!”

    他到现在还觉得自己闺女这运道真是好得不像话。

    柳双翠跟赵梅花婆媳俩看小丫头的眼神也像是在看什么金疙瘩一样。

    柳双翠甚至还上手在自己闺女脑袋上挼了挼。

    赵梅花把人参拿在手里仔细看了看,“这老大一根,年份可不浅了。”

    穆富贵笑呵呵的,“可不是嘛,跟我十几年前挖的那根差不多,我瞅着好像还更大一点。”

    旁边穆绵脑袋被她妈挼成了一个小炸毛,柳双翠同志还一副爱不释手的样子。

    穆绵不得不出声,“妈,你干嘛?”

    柳双翠乐呵呵,“妈蹭点福气。”

    穆绵把她妈的手从脑袋上拿了下来,小手牵大手,“再蹭就要把你闺女蹭秃了,到时候你就会拥有一个地中海秃头闺女。”

    柳双翠不理解,“啥叫地中海秃头?”

    穆绵手指伸着在自己头顶比划了一圈,“就是头顶这一圈没有头发,别的地方有。”

    柳双翠想象了一下自己闺女那个样子,然后赶紧把那小炸毛理顺了一点。

    那可不能行,虽然是自己闺女,但要真秃成那个样子,她也不能昧着良心说一句好看。

    赵梅花直接把自己孙女搂过来抱了抱,“真是个有福气的!”

    穆富贵坐在旁边又稀罕地看了看人参,问道:“这咋弄?妈收起来?还是媳妇儿收起来?”

    “可得收好,要是被人偷了摸了,我要怄死。”

    “要不放房梁上藏起来?”

    赵梅花看向自己孙女,“绵丫找到的,你说说想怎么弄?”

    穆绵想了想,“要不卖了吧?”

    反正她们家人身体都挺好的,也没人需要吃这个来补。

    穆富贵重复了一遍,“真卖啊?”

    穆绵点点头,“爹不是说城里有钱人多吗?你卖给有钱人,说不定能换来自行车票呢。”

    一来,家里有个自行车会方便很多。

    二来,穆绵也是真的有点心疼她爹,天天这么来回走。

    夏天秋天还好,等到了冬天,那是真的有点受不住。

    冬天地里没活,乡亲们可以猫冬休息。

    她爹那个时候却是最忙的时候,平时也不是天天都有牲畜杀,更多时候是照看送来的牲畜。

    但冬天不一样,那个时候各个大队都把养的猪交了上去,又赶上快要过年,家家户户都指望着这个时候买点肉。

    可以说那段时间穆富贵同志真的是从早忙到晚,天没亮就出门,黑透了才能到家。

    甚至有时候还回不来,就在屠宰场随便找个地方窝着。

    三来嘛就是……

    她想征用一点钱,到时候去县里买东西。

    穆富贵可没想这么多,只听到了自己闺女想给他换自行车票,一个大男人感动地眼泪汪汪的。

    穆富贵:“爹不白拿你的,票爹给你记账,其他的让你妈给你保管着,等你长大了,你再自己拿着。”

    柳双翠:“能不能换到还是一回事儿呢。”

    穆富贵肯定的语气,“这在城里也是稀罕货,肯定能换个好价钱!”

    最后,赵梅花拍了板,“老大媳妇儿先收着,多打听打听再出手。”

    穆富贵:“我办事儿妈你放心,肯定亏不了。”

    他这一打听,就打听了将近一个礼拜。

    这天是个礼拜五。

    晚上穆富贵一回来就一脸的喜气,穆绵秒懂,凑到她爹跟前,“爹你换到啦?”

    穆富贵‘嘿嘿’了两声,“去把你妈叫来,咱们进屋说。”

    穆绵飞快地往厨房跑。

    一分钟后,穆家第二次关着门开启了方桌小会议。

    穆富贵也没卖关子,直接道:“换了一张自行车票,还有两百三十块钱。”

    穆绵睁大眼睛,“这么多?”

    现在自行车票可是一票难求的,一张票不说能值一百吧,六七十块肯定是要的。

    所以这两样加起来,得有三百块!

    比穆绵预期的要高了不少,她以为最多也就能换来两百块钱左右呢。

    穆富贵一脸得瑟,“你爹是谁啊?!在公社待这几年人脉还是有点的,那家男人还是个副厂长,孝顺得很,说是家里老人身体虚,拿去给老人家补身体的。”

    “之前有个老大爷还想坑我,说一百五收,当我是个二冒儿呢,这个年份的人参咋可能只值一百五,少说得翻个倍。”

    穆绵稀奇地看着自行车票,夸奖的话顺嘴就来,噼里啪啦的,小嘴儿甜得不行。

    穆富贵被夸得都有点找不着北,不过到底没忘记人参是自己闺女找到的。

    穆

    富贵:“这票爹就收着了,加上这钱,爹给你记账,算个三百块,等你大了就给你,或者到时候跟你的嫁妆一起给你。”

    穆绵摇头, “不用不用,给爹妈养家用。”

    穆富贵在这方面却是有点固执的,“养家哪用得着你这个小娃子的钱,也别想着平时吃穿都要用钱,你爹妈养你小是应该的,这些钱就各算各的。”

    “等我跟你妈老了,你跟你大哥养我们老也是应该的,你们想赖也赖不掉。”

    “到时候我就带着你妈你奶,今天去你家住,明天去你大哥家住,吃你们的喝你们的。”

    说着说着,那不着调的本性又跑了出来。

    穆绵还想说什么,柳双翠插了一嘴,“听你爹的,不过这钱现在不能给你,我不放心。”

    穆绵点点头,她当然知道,一个八岁小姑娘手里是不可能拿着一两百块钱的。

    刚这么想着,穆绵忽然一顿。

    说不定还真有这种可能,比如……石小莲。

    她要是没把那一百块钱告诉她妈她姐,那现在大队里就有一个七岁小女孩身上揣了一百块巨款。

    不过揣着估计也没啥用,还得费劲巴拉藏好。

    穆绵也不是很羡慕就是了,她也是有小金库的,那小金瓜子还是挺值钱的,还不用刻意找地方藏。

    箱子往那一放,她不说谁知道里面有东西。

    想到之前的打算,穆绵扬起个小脑袋,大胆发言,“我可以先征用一点吗?”

    柳双翠好笑道:“你想怎么征用?”

    穆绵:“我想去县里,买书,买钢笔。”

    钢笔可不便宜呢,一支好一点的要将近二十块,要不是这次天降横财,穆绵是不会张口问她爹妈要的。

    实在是开不了那个口,但她也确实是有用。

    穆富贵丝毫没有被自己闺女的大开口惊到,反而还很欣慰,“要不说是以后要考大学的人呢。”

    接着又爽快道:“买!要不就这礼拜天吧?后天,后天爹带你去县里。”

    穆绵当然是没有什么意见的,她爹真的是好雷厉风行一男同志——

    第二天是礼拜六,穆绵还在期待着明天去县里呢,结果她爹晚上就整了个大的……

    直接骑着自行车回来了,后面还跟了一串追车跑的小男娃。

    许乐乐这会儿也在穆绵家院子里玩儿,小姑娘蹦蹦跳跳的,“哇!富贵叔买新自行车啦?”

    穆绵:“嗯,我爹之前就想买来着。”

    就是没想到会这么快,昨天票子刚拿到手,今天直接就骑回来了。

    看得出来,她爹真的是心心念念了很久。

    可不就是想很久了嘛,穆富贵骑着车,笑得像那要去接新娘子的新郎官一样。

    这会儿早就下工了。

    自行车可是个大物件,街坊四邻都稀奇地凑了过来……

    “嚯,凤凰牌的呢,多少钱啊?”

    穆富贵笑呵呵,“一百五。”

    “哎哟,那可不便宜,你们家双翠也同意啊?”

    穆富贵张嘴就扯,“就是我媳妇让买的,心疼我天天来回跑,冬天可受罪呢,去年冻疮长了一个冬天,晚上睡觉一直发痒,天天睡不好。”

    柳双翠在屋里听得眉梢突突地跳。

    穆兴旺穆兴隆兄弟俩听到消息也跑了过来,男同志好像对车就是有迷一般的执着。

    穆兴旺一惯的稳重都少了不少,对着自行车摸来摸去的,喜欢得不行。

    穆兴隆更是直接,“大哥你给我骑两圈,长这么大我还没骑过呢。”

    自家大哥客气啥?!

    穆富贵也没客气,直接拒绝了,“不行,你给我摔了咋整?!上来,大哥带你们兜两圈。”

    穆兴隆笑嘻嘻的,这样也行,他不挑。

    穆富贵跨坐在自行车上指挥,“老四坐后头,老五你坐这横杆上。”

    这自行车质量好得很,横杆上坐一个男同志完全没问题。

    要是以往,穆兴旺肯定拒绝了,不想跟着自己大哥小弟胡闹。

    但是今天在新自行车的诱惑下,脑子还没反应过来呢,他腿就已经抬开了,‘啪’地一下占据了后座的位置。

    兄弟三留下看热闹的乡亲们扬长而去,穆兴隆整个大男人窝在穆富贵怀里,跟个小媳妇儿一样,那画面看得乡亲们眼睛一抽一抽的。

    作为他们的亲娘,赵梅花更是一副没眼看的模样,直接进屋去了。

    主打一个眼不见心不烦。

    穆富贵也没骑多久,把两个弟弟放下又把小孩们薅了起来,“来来来,闺女你坐前面。”

    小橙子和骨头在旁边蹦蹦跳跳的,“我我我!大伯!我们还没坐呢。”

    穆富贵没理侄子们,朝穆晚招手,“男娃靠后,这一趟女娃先坐,来,小晚坐后头。”

    穆晚笑着手脚并用,飞快地爬了上去。

    穆富贵:“走咯,抓稳了哈!”

    窝在她爹怀里的穆绵双手紧紧握着自行车龙头,刚开始还挺新奇的,没坐一会儿就发现自己屁股硌得好痛。

    就在穆绵想着要不要提前下来的时候,眼尖地看见了拎着个篮子从山里面回来的石小莲。

    说起来,她们两家离得是真远,她已经好几天没见过石小莲了。

    穆绵拍拍车龙头,“爹你放我下来,我去找石小莲玩会儿。”

    穆富贵:“啊?你不坐啦?”

    等车一停稳,穆绵‘咻’地一下就跳了下去,“不坐了不坐了,你带小晚姐回去吧,一会儿我自己回去。”

    然后头也不回地跑向石小莲。

    穆绵眼睛亮晶晶的,这可是个好人啊好人!

    大好人!!

    一百块钱换三百块钱,太值了!!

    石小莲也早就看到人了,她脚步放慢了一点,脸上表情满是复杂。

    她算是发现了,穆绵这人真的是有点运道在身上的。

    刚刚她也听到几个大婶子嘀咕了,说穆绵家那自行车票,是穆富贵帮了一个城里人的大忙,人家给换的。

    听起来很让人羡慕,还有理有据。

    但她猜,根本没有什么大忙,拿人参换的可能性更高一点。

    果然这人跟人是不能比的,她找了两个月都没找到,人家没出一个礼拜就找到了。

    穆绵跑得快,没一会儿就到石小莲跟前了,笑嘻嘻地挤着人,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们关系好到跟亲姐妹似的呢。

    石小莲无奈,“干嘛?”

    穆绵拉着人,边走边低声笑嘻嘻道:“你还知道哪有吗?咱们合作呀!”

    说着还分析了起来,“你看啊,两个人的力量总是比一个人大对不对?我这个人别的不说,运气真的嘎嘎好,这不是我吹的,大家都这么说,事实好像也确实如此。”

    “消息我也不白听,咱们到时候五五分呀!”

    说得很有道理,也很让人心动,但是……

    石小莲眼睛翻成了个死鱼眼,幽幽地看着穆绵,“你当它是大白菜?”

    哪是她想有就有的。

    她拢共也就只知道这么一颗。

    第23章 第 23 章 县里买书。

    意料之中的回答。

    有当然好, 没有穆绵也没失望。

    她笑着又挤了挤石小莲,低声道:“谢谢你啊!”

    石小莲:“不用,你自己找到的。”

    她们也算是各取所需了。

    这会儿是晚饭时间, 穆绵也没再跟着石小莲走,说了两句后, 就扭头回了自己家。

    半路还遇到了她爹带着骨头和小橙子晃悠,小橙子坐在自行车前面开心地不行。

    隔着老远, 她仿佛都能看见小橙子那笑眯了的眼。

    看得穆绵都忍不住自我怀疑了一番,就她一个人觉得咯得疼吗?还是她屁股肉不够多?

    不过这也不重要,再有下次, 她一定要坐后面。

    穆绵到家的时候, 穆富贵已经带着两个大侄子转悠回来了。

    家门口的乡亲们也早就散了, 毕竟穆富贵这自行车也不是大队独一辆, 看个新鲜而已。

    穆兴隆两兄弟连还带着小橙子他们还没走。

    穆富贵撵人, “赶紧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我媳妇儿可没做你们的

    饭。”

    穆兴隆嬉皮笑脸的, “我妈不就在这儿吗?!”

    赵梅花:“………………”

    穆兴隆假装没看见自己亲妈一副不想认自己的模样。

    他凑到穆富贵跟前,明明家里也没外人,他还是小声道:“大哥, 你那自行车票真是帮了别人大忙, 别人给你弄来的?”

    要不说自家人了解自家人呢, 这人一下就透过表象看到了本质。

    穆富贵脸不红心不跳的,反问道:“不然我咋得来的?”

    穆兴隆‘啧’了一声, 那好奇心虽然没有得到满足, 但也没再追问,想着家里还有两个离不开人的闺女,到底没有多待。

    等着兄弟俩带着自家小子闺女走后, 院子里算是彻底安静了下来。

    穆富贵拿了个帕子在擦自行车上的土,新自行车呢,到底还是爱惜的。

    穆绵站在旁边比划了一下,自行车座到她胸口,看着真是高大又笨重。

    穆富贵:“想学啊?那你只能掏兜骑,想坐上去还得再过几年。”

    身高不够的小子都是这么骑的,一条腿踩着踏板,另一条腿从横杠下面伸进去踩另一个踏板,就是这样车把有点不太好掌控。

    穆绵摇头,“不想学,我就看看。”

    这么大一个,乡下路又不好走,摔一下可不是闹着玩的。

    等穆富贵擦完自行车,晚饭也端出来了。

    比起自行车穆绵更关心去县里的事,她看向穆富贵,“咱明天几点去?”

    柳双翠:“比你平时起来的时间早一点就行,到时候我喊你。”

    穆富贵:“刚好可以骑自行车带你们娘俩,半个小时就到公社了,到时候赶去车站刚好,迟不了。”

    穆绵放心了,又问赵梅花,“奶,你真的不去啊?”

    穆富贵接了一嘴,“一起去也成,到时候让媳妇儿坐前面,妈你带着绵丫坐后面。”

    赵梅花摇头,“不去,老四老五陪你闹就算了,我这把硬骨头可经不起你摔。”

    穆富贵语气不太服气的样子,“我这技术多好啊,买来一上手没骑两下就顺溜了,人家售货员都夸我技术好,咋可能给你们摔着?!”

    赵梅花态度坚决,“那我也不去。”

    老太太懒得折腾,穆富贵也没强求——

    第二天早上,穆绵没等她妈来叫,自己就先醒了。

    换上了柳双翠同志之前给她做的新衣服,一件带着荷叶边的衬衫短袖,做好后她还没穿过呢。

    也没有能穿的场合,天天都在山里跑,要是被树枝挂了勾了怪让人心疼的。

    裤子穆绵就挑了一条没有补丁的,有点短,露着脚脖子,跟七分裤一样。

    头发穆绵也仔细弄了一下,将近三个来月的时间过去,长长了不少,已经可以编小辫儿了。

    穆绵就辫了两个在旁边呲着,显得格外俏皮。

    等她收拾好出去时,柳双翠刚好准备过来叫人,看到自家闺女这模样眼前一亮,“头发都梳好啦?我还说我来给你扎呢。”

    穆富贵更是夸张,“嘿!这是哪个城里来的娃娃?怎么跑我家来啦?”

    赵梅花轻轻摸了摸自己孙女脑袋,“是好看,辫子编得真好,你妈这衣服做得也好。”

    穆绵甜甜一笑,“都好看都好看,爹妈也好看,奶更好看!”

    夫妻俩今天也都穿了干净衣服,进城嘛,当然是要穿得体面一点。

    穆富贵洋洋得意,“那是!要说哪个男同志最俊?这十里八乡我也是排得上号的。”

    柳双翠表示没眼看,催着父女俩赶紧洗脸收拾。

    去县里的班车不等人,确实不能耽搁太久。

    早饭也就简单吃了点,一家三口骑着自行车就出发了。

    穆绵为了自己的屁股着想,坚决不坐在前面横杠上,跟她妈挤在了后面。

    等到了公社,穆富贵也没直接去汽车站,先去了屠宰场打算把自行车放那,等下午回来了再骑。

    虽然说是戴了锁,也印了钢印,但放在外面还是有丢的风险的,不如放在自己地盘上安全。

    穆绵跟柳双翠母女俩之前来过屠宰场外面,里面倒是没怎么进去过。

    其实也没什么好看的,里面的味道属实不好闻,各种牲畜的粪便以及血腥味夹杂在一起,能好闻就怪了。

    因为关着牲畜,天天都有人值班,今天是潘大强。

    穆富贵推着自行车进去,还没看见人呢,张嘴就喊了起来,“老潘,我自行车放这了啊,你帮我看着点。”

    潘大强从左边那个小小的值班室推门出来,“你就放窗户底下,丢不了。”

    说完他才看到穆绵母女俩。

    潘大强‘哎哟’了一声,“这是弟妹跟你闺女啊?”

    穆富贵:“那可不,我闺女好看吧?”

    柳双翠打了声招呼,穆绵紧跟其后,“潘叔好。”

    潘大强外表跟穆富贵一个类型,属于壮实那一挂,不笑的时候看着有点唬人,笑起来莫名有几分憨厚。

    “好好好,长得真俊嘿!”

    话落,他又凑到穆富贵跟前用自以为很小声的声音说道:“真是你闺女啊?别不是你从哪个城里工人家偷的娃娃吧?”

    穆富贵不乐意了,“货真价实老子的种好吧?我闺女跟我长得多像啊,你老眼昏花。”

    潘大强:“………………”

    到底谁老眼昏花?

    看看这一个五大三粗的,一个白白嫩嫩的,哪里像亲父女?

    穆绵牵着她妈的手在旁边憋笑,要论整体的话,她跟她爹确实不太像来着。

    她脸型更像她妈,是个圆脸,穆富贵同志是个方脸,用现在的审美来看,这种脸型的男同志硬朗有气概,是好看的。

    她眼睛像她爹,大大的双眼皮和眼眶,看起来圆溜溜的。

    用老太太的话说就是,她尽挑爹妈好的地方长了。

    潘大强也没非要跟人争,顺着人说了两句后,悄咪咪从兜里掏出来了一点钱跟票,“看看有没有啥好烟,给哥带两卷回来。”

    穆富贵接了过来,挤眉弄眼的,“行啊,不都交给嫂子了吗?啥时候悄咪咪留了这么多?嫂子居然也没发现?”

    潘大强‘啧’了一声,“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哥我就好这口,不抽点心痒痒,藏裤衩子里头你嫂子发现不了,你不也留了点吗?”

    在旁边听了个一清二楚的穆绵,“……………”

    嗯…当着她妈面讨论是不是有点不太好?说得还这么大声。

    后知后觉也反应过来媳妇儿就在旁边的穆富贵猛地一扭头,“我可没藏啊,老潘你乱说啥呢。”

    那模样那语气,就差把此地无银三百两几个字写脸上了。

    潘大强连连点头,“对对对,我乱说的,老穆最老实了。”

    柳双翠:“……………”

    穆绵没憋住,发出了咯咯咯的笑声,差点笑出了鹅叫——

    等从屠宰场出来后,趁着柳双翠同志走在前面,穆绵悄悄跟自己亲爹交头接耳,“爹你藏了多少?”

    穆富贵看了一眼自己媳妇儿,低头对闺女比了个‘八’的手势。

    穆绵猜测,“八块?”

    穆富贵点头。

    穆绵评价:“那不老少呢。”

    穆富贵嘿嘿笑,“你以为你妈不知道啊?她就是装没看见,不然我平时哪有机会给你们带肉回来。”

    穆绵点头,“妈对爹好,爹也对我们好,相互的!”

    穆富贵牵起自己闺女的手,“小小姑娘家,看得还挺通透。”

    穆绵仰起个小脸儿,“我聪明嘛,随爹。”

    穆富贵:“ 别以为我不知道啊,你上次还说随你妈。”

    差点把水端翻的穆绵赶紧补充,“都随都随。”

    已经走出去五六米远的柳双翠停下脚步,“磨叽啥呢?小心一会儿赶不上车,白白来回折腾一趟。”

    一听这话,穆绵松开亲爹的手拔腿就

    跑,“来了来了!”

    事实证明,柳双翠同志真的是很有时间观念,她们到的时间恰恰好。

    刚一到,售票员便打开了车门。

    人一窝蜂地往上挤,穆绵还没有反应过来呢,下一秒就发现自己视线陡然拔高,她被穆富贵同志抱在了怀里,五大三粗的男人抱着闺女拉着媳妇一个劲地往上挤。

    等好不容易坐下时,穆绵辫子都松了点,她还没有座位,只能坐在她妈腿上。

    穆绵皱起个小脸,“每次都这么多人吗?”

    穆富贵:“可不是,礼拜天人最多,挤不上来就只能等下一班,或者挤过道里,一天也就发两班车。”

    坐在她们后面的一个老大娘一看就是个话多的,自来熟地凑了过来,“今天人不算多啦,过年那会儿人才叫多呢,你这女娃子以前没去过县里?”

    穆绵没插上话,因为她爹已经笑呵呵地跟人聊上了,“可不就是没去过嘛,平时我跟她妈也不得空。”

    老大娘:“那你们今天这是去干啥呀?”

    穆富贵:“这不是今天得空了嘛,带闺女去玩儿,长长见识,大娘你去干啥?”

    老大娘看起来挺开心,“我去看我闺女,她坐月子呢,给带个鸡过去补补。”

    穆绵听到这话才发现,老大娘拎的那袋子里确实装了一只老母鸡。

    她就说她刚刚好像在吵闹间听到了鸡叫,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车厢里嘈杂万分,穆绵整个人被吵得都有点恍惚,仔细看才发现,好像不止一个人带鸡上车。

    让她蓦地想起了上辈子看到过的新闻,这个年代好像还有人赶猪上火车。

    幸好她们这车小,没火车那么大,不然她都没有办法想象自己坐着车,对面着一头猪,那会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

    十来分钟后,售票员啪地一下关上了门,下面还有人没挤上来,但也确实是挤不下了。

    从公社到县里的路也并没有好到哪里去,都是坑坑洼洼的,再加上车里的味道不好闻。

    晃晃悠悠间,成功把穆绵这个从来不晕车的人,给晃晕乎了。

    等到县里后,小小一只还有点呆滞。

    穆富贵夫妻俩倒是习惯了,看起来啥事没有。

    穆富贵兴致高涨,“咱去哪啊闺女?你就想去书店?我听说县里还有电影院,咱要不要也去看看?”

    这些电影院的放映员有时候是会下乡放电影的,但是大队那么多,要好久才能轮到一次。

    穆绵是觉得可去可不去的,她都可以想象到现在的电影院是啥样子,但看着自己老爹眼里的兴致勃勃,穆绵配合地点了点头,“去!先去书店,然后再去电影院。”

    穆富贵大手一挥,“行,今天就听咱闺女安排。”

    柳双翠牵着穆绵的手,“不是还要去买钢笔?”

    穆富贵:“这些不着急,咱走的时候再去供销社,不然一路拎着东西被人摸了咋整?”

    穆富贵夫妻俩来的次数其实也少,对县里不是很熟悉,但人长了嘴嘛,路就在嘴下面,一路问着顺利就到了书店。

    县里的书店确实比公社的大了不少,穆绵走了一路精神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小小一个人在那认真挑挑选选了一番。

    最后买了两本少年期刊,还有四本小人书。

    这小人书跟连环画差不多,都是有图有画的,深得小学生们喜欢。

    别的刊物穆绵也买了两本,毕竟来都来了,能买的就买上。

    多看看准没错,反正她短时间内都不想再来了。

    书店离电影院还挺近,今天上午刚好有电影放映,是个战争片。

    看完出来,柳双翠同志眼眶红红的。

    穆富贵同志更夸张,直接一把鼻涕一把泪,给旁边那一对应该是在处对象的小年轻看得一愣一愣的。

    穆绵也有点愣,她爹还是个铁汉柔情啊。

    中午就在国营饭店吃了饭,穆绵拿着提前带的空饭盒,给她奶单独打了一份红烧肉。

    半天时间放不坏,晚上回去吃刚好。

    吃完饭一家三口直奔供销社,县里的供销社比公社也要大得多。

    除了钢笔,别的杂七杂八柳双翠也买了不少,基本都是些在公社的供销社买不到的东西。

    从供销社出来,穆富贵拎了一大半的东西,“听说市里还有动物园呢,可惜咱们县没有。”

    穆绵句句有回应,“爹你还想去看动物啊?想看什么?”

    穆富贵义正言辞,“我不想看,这不是想着要带你去看嘛。”

    穆绵:“………………”

    真是好没有说服力的一句话。

    柳双翠‘呵’了一声,“想去今天也去不了。”

    穆富贵低头看向穆绵放下豪言壮志,“下次!下次咱们直接去市里,找老许开个介绍信,晚上住招待所。”

    这个下次啥时候来穆绵不知道,她只知道原来从县里回公社的班车比来的时候还要挤。

    下车的时候两个辫子都松了,头发直接毛躁了不少。

    柳双翠也累够呛,“来回折腾一趟,真是比我上一天工还累。”

    穆富贵有自己的观点,“那怎么能一样,咱这出去一趟,怎么说也算是长了点见识。”

    柳双翠都懒得跟自己男人扯了,“就你见识广,赶紧去骑车回家了。”

    回去的自行车比来时多了两大袋东西。

    有些是她们自己的,有些是知道她们要去县里,让柳双翠带的。

    挂在那横杆上,一路叮铃哐啷。

    穆绵照旧跟她妈挤在后坐,一家三口时不时闲扯两句。

    太阳快要落山了,照着旁边的云金金黄黄的,还挺好看。

    快走到一个岔路口的时候,穆富贵忽然来了一句,“前面那谁呀?怎么看着不像我们大队的?”

    母女俩被穆富贵挡了一点,他要不说她们还真没看到。

    一听这话,俩人同步探了个脑袋。

    穆绵定睛看了看,“没认出来是谁。”

    柳双翠:“估计是谁家亲戚吧。”

    她们这边正说着呢,就看到前面那位同志忽然停下了脚步,站在路边朝着她们招了招手。

    穆绵这会儿看清了,是个女同志,看着年纪不大,也确实不是她们大队的。

    穆富贵停下自行车,“咋了同志?”

    女同志身上背了个大包,“你好同志,我想问一下清风大队是从前面这条路走吗?”

    穆富贵:“是,我们就是清风大队的,你去找谁啊?”

    女同志脸上看起来挺疲惫的,“我不找谁,我是知青。”

    穆富贵:“知青?老许不是上午派人去接你了吗?你们没碰到头啊?咋一个人在这走?”

    今天确实有个知青要到,他是知道的,听老许说过,还以为早接到人了呢。

    也不能怪他没看出来,这女同志蓬头垢面的,之前那几个知青来的时候,虽然也在路上折腾得够呛,但稍微还算体面,一眼就能认出来是城里人。

    女同志疑惑,“老许?”

    柳双翠插了一句,“我们大队长,许永寿,知青办给你办的手续里应该有说吧?”

    女同志一听这话立马从兜里掏出来了一张纸,低头看了两眼,“对对,是叫许永寿。”

    女同志又道:“我有事在路上耽搁了,就到晚了一点,到公社的时候人家说,大队没接到人,他们又回去了,就给我指了个路,让我自己走。”

    柳双翠感慨了一句,“那你这可够倒霉的。”

    穆富贵指着前面,“也快到了,就走这条路,直走,走到头就行。”

    女同志感激地笑了笑,“好,谢谢你们啊。”

    穆绵又补充了一句,“到村口以后往东走,大队长家是青砖房,到时候问问乡亲就能找到了。”

    女同志又是感激一笑,很礼貌,“好好,真的很谢谢你们,不然我肯定走错路。”

    穆富贵摆了摆手,“没事没事,我们就先走了,你慢慢来。”

    自行车走出一截后,穆富贵才又说了起来

    ,“这知青看着年纪也不大啊。”

    柳双翠‘嗯’了一声,“我估摸着肯定没二十。”

    穆绵:“那比我大哥还小呢。”

    穆富贵:“也可能人家只是长得显小。”

    柳双翠:“那姑娘从哪来的呀?你有听老许说吗?”

    穆富贵:“说了一点,好像是沪市吧?他就提了一嘴,我没咋记住。”

    柳双翠小惊讶,“大城市啊,大城市的来咱们这儿干啥?”

    穆富贵:“谁知道呢。”

    穆绵感慨,“沪市离我们这儿,比大哥当兵的地方还远呢,这一路估计累够呛。”

    柳双翠稀奇的语气,“你咋知道的?”

    穆绵一本正经,“书上看的嘛,书上啥都有,哪个城市在哪都有图,妈你平时也可以多看点书或者报纸。”

    柳双翠捏了捏自己闺女的小脸,“还管你妈来了啊,我一看书就脑袋疼,有那时间不如多种两垄菜呢。”

    穆富贵哈哈笑,“你妈就这点跟我像,我看书不仅脑袋疼,屁股也疼,好像有针在扎我,倒是你们兄妹俩,一个比一个看得进去。”

    说说笑笑的,自行车很快就骑到了家门口。

    第24章 第 24 章 知青借宿。

    家里门锁着, 老太太不知道去哪里了。

    穆绵把自己的书和笔拿进了屋里放着,其他的东西不用她收拾,她干脆就换了衣服去厨房烧火。

    刚烧好老太太就回来了, 身后还跟许乐乐跟穆晚,两个小姑娘一看见穆绵就扑了过来。

    许乐乐:“绵绵姐!你终于回来啦, 县里好玩吗?婶儿她们带你去哪里玩啦?”

    穆晚:“有好吃的吗?饭店是不是老大了?”

    …………

    ……

    你一句我一句的,两个话多的人放在一起, 简直跟两只小蜜蜂一样。

    穆绵先掏了几颗硬糖出来,一人给了两颗,“有橘子味的还有桃子味的, 你们尝尝。”

    其实是她妈秤的, 她纯纯借花献佛。

    穆晚‘哇’了一声, “我还没吃过桃子味的呢, 小绵你比我妈都好。”

    许乐乐:“我喜欢橘子味儿!”

    三个小姑娘凑在一起, 穆绵一边烧火一边嘚吧嘚地给两个小姐妹讲县里的见闻。

    都是没去过的人, 穆绵讲个啥, 她们都极其捧场,整个厨房一时间跟那夏天的田间一样,听取蛙声一片。

    直到天快黑两人不得不回家吃饭时, 厨房里叽叽喳喳的声音才消失。

    穆绵这边也打算吃晚饭了, 有带回来的红烧肉, 其他便没怎么做,就简单煮了个青菜汤。

    赵梅花夹了一块, “这县里的师傅是比公社的要好, 软烂不少,味儿也正。”

    老太太年纪大了,牙口没有年轻时候好, 就喜欢吃些软乎的东西。

    穆绵给她奶又夹了两块,“好吃奶就多吃点!”

    赵梅花笑着吃了来自孙女的孝敬,“晚上可不能多吃,当心跑肚。”

    穆富贵:“就这么点多啥多,我本来想打两份的,结果人不让,说一个桌只能打一份。”

    柳双翠:“该这样,要是人人都能打几份,不是好多人都吃不上,尝尝味就行了。”

    赵梅花又夹了一块细细砸吧了两下,“不知道里面放了啥,比咱自己做出来的香不少。”

    穆富贵:“祖传秘方呗,不然人家咋能是大厨呢。”

    大厨多少都得有点看家本事。

    穆绵好奇宝宝附身,“咱家有秘方吗?”

    柳双翠哼哼了一声,“咱家只有你爹这个脸方。”

    穆富贵:“………………”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穆绵被她妈突如其来的冷幽默逗得捧腹大笑。

    穆富贵摸了摸自己带着胡茬的脸,“方咋了?多好看!”

    穆富贵不是很服气,还想理论理论呢,门口忽然传来了敲门。

    院子门已经合上了,只是还没拴。

    因为一般这个时候也不会有人来,家家户户都是吃完收拾收拾就打算睡了。

    穆绵小跑过去开门,一打开就看到柳桂枝站在门口,身后还跟了她们之前在半路遇到的女知青。

    穆绵有点不明所以,但还是先打了声招呼,“桂枝婶儿。”

    柳桂枝笑了笑,“老远就听到你的笑声了,说啥事儿呢,这么开心?”

    穆绵:“说我爹呢。”

    柳双翠端着个碗迎了过来,看了一眼跟在柳桂枝身后的知青,“咋了这是?”

    柳桂枝也没绕弯子,“这不是那啥,这小姑娘来得晚,被褥那些啥也没有,知青点也没收拾,我这不想着你们家有空屋,看能不能让人暂时凑合一宿。”

    其实她家挤挤也可以凑合。

    但是家里有还没结婚的大小伙子呢,让人家小姑娘住她家,传出去不太合适,对人家小姑娘名声不好。

    柳桂枝说着又给介绍了一下,新来的知青叫聂思慧,才十八岁,从沪市来的。

    柳双翠:“行啊,不就凑合一宿嘛,多大点事儿。”

    柳双翠朝还在外面站着,看起来有点拘谨的女知青招了招手,“快进来,你吃了吗?要是……”

    话说到一半,柳双翠才反应过来,她们都已经快吃完了,桌子上压根没剩啥,这大姑娘要是没吃,她们好像也拿不出啥现成的。

    聂思慧往前走了两步,站在柳桂枝旁边,一听这话赶忙摆了摆手,“吃了吃了,我刚刚在柳婶子家吃了,不用麻烦的。”

    柳桂枝笑了一声,顺着就给介绍道:“你这婶子也姓柳呢,你叫双翠婶子就行,这是她男人穆富贵,老太太姓赵,你喊赵大娘也行,喊赵奶奶也行,随你怎么喊。”

    “她家还有一个小子,不在家,当兵去了,要是在家我也不能领你过来。”

    “哦对,这是绵丫头,可机灵了,力气还大得不得了,你要什么事搞不明白的,找她也行,她啥都懂。”

    几乎是柳桂枝刚说完,穆绵就对上了聂思慧投过来的笑容,看着比面对大人们时要轻松许多。

    才十八岁就自己下乡,到这么老远的地方来,想也知道,装得再镇定内心肯定也是忐忑的。

    穆绵也露出个友好的笑容,“聂知青,我领你去我哥屋吧。”

    她哥屋除了一个床跟箱子柜子外,啥也没有,也不怕陌生人进去摸东西。

    聂思慧这会儿确实已经累得不行了,坐了四天的火车,又坐了两趟汽车,接着又走了一个多小时,腿都在打颤,全靠咬牙硬撑着。

    她笑了笑,“麻烦了。”

    穆绵摆摆手,“不麻烦不麻烦。”

    柳双翠看了过来,“那褥子在柜子里,你够不够得到?”

    穆绵:“够得到,妈也放心吧,我脚一踮就拿下来了。”

    柳双翠不是很放心,跟在后面进了屋。

    现在是夏天,褥子放柜子也不咋潮,铺着就能睡。

    聂思慧随手把自己的包裹放在了角落里,赶忙过来帮忙,“双翠婶儿,我自己铺就行,真是太麻烦你们了。”

    柳双翠也看出了这女同志有点不自在,也没非要弄,“那行。”

    然后又交代了闺女一句,“你帮着聂知青弄弄。”

    穆绵点点头,“好。”

    就一床褥子而已,抖开就铺好了。

    穆绵在柜子里看了看,啥也不剩了,“聂知青你有带多的衣服吗?晚上可以拿来盖盖肚脐。”

    聂思慧点头,“带了的。”

    穆绵想了想又道:“我家厕所在左边角落里,跟城里的可能不太一样,是用木板子搭起来的,你晚上要用的话可得注意一点,别一不小心踩空了。”

    聂思慧现在就非常想用,闻言疲惫的脸上露出了点窘迫。

    穆绵秒懂,“我带你去一次吧。”

    聂思慧轻声,“谢谢你啊。”

    穆绵笑道:“不用,你今天晚上都说了好几次了。”

    聂思慧坚持,“是该谢谢的,真是太麻烦你们了。”

    家里没几个真心对她好的人,倒是来的第一天遇到的都是好人家。

    穆绵带人解决了生理问题,又跟着进屋看了看,没什么需要再弄的了。

    她转身就打算出去,只是脚步还没迈出去呢,就

    见聂知青从自己的包裹不知道摸出了个啥,然后伸手递了过来。

    “我好多东西都还在路上,也没什么好谢谢你们的,这个发卡你拿着,没事戴着玩儿。”

    这会儿穆绵看清了,确实是两个很漂亮的发卡,她在公社县里都没看到过有卖的,估计是大城市才有的款式。

    穆绵摆摆手,“不用不用,也没麻烦到什么,都是小事儿。”

    她还说着呢,手便被聂思慧握住,下一秒,两个发卡落在了掌心。

    聂思慧:“下午那会儿要不是遇到你们,我可能就走错路了,这大晚上的又叨扰,真的是很不好意思。”

    “大队长家婶子说带我去一家人那住的时候,我都不知道是你们,开门看见了我才知道,说明我们还是有点缘分的。”

    “就是小东西,不值什么钱,可别再推了。”

    穆绵沉默了几秒,她看出来了,她要是不收,这知青估计会更不自在。

    初来乍到觉得麻烦了别人,迫切地想表达一些感谢,人之常情。

    穆绵嘴巴张张合合,到底没再推,就说了声谢谢。

    时间不早了,也到了该休息的时候。

    穆绵又念叨了两句后,便从屋里出来顺手带上了门。

    柳双翠看见了自己闺女那半握的手,“啥东西?”

    穆绵摊开手掌给她妈看了一眼,“两个发卡,聂知青给的。”

    柳双翠拿起来瞅了瞅,“怪好看的。”

    赵梅花跟着感慨了一句,“是个通透人。”

    柳双翠又把发卡递给了自己闺女,“既然给你了,好好收着就行,我估计咱们要是啥都不要,人家心里更不好意思。”

    要不说是母女俩呢,一下就想到一块儿去了——

    第二天清晨。

    穆绵难得在工作日的早上见到了她爹,以前每次她起来的时候,穆富贵同志都已经早早地去公社了。

    现在有自行车就是不一样,起码可以晚走大半个小时。

    昨天晚上屋里进了蚊子,穆绵半夜被咬醒后一直没咋睡好,早上起来都迷迷瞪瞪的。

    这会儿就跟个搪瓷娃娃一样,坐在门槛上发呆,一动不动。

    柳双翠喊了一声,“快别磨蹭了,过来洗把脸就清醒了,等晚上睡的时候,我拿艾叶给你那屋熏熏,保管蚊子不会再进去。”

    穆绵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慢吞吞地走到院子里,从盆里捧起水就往脸上呼。

    微凉的水瞬间让脑瓜子清醒了不少,穆绵想起了什么似的,后知后觉看向她哥的屋。

    房间大门关着,穆绵问道:“聂知青还没起?”

    柳双翠:“人早走了,我想说留她吃个早饭吧,她说她自己还剩得有干粮,就不麻烦我们了。”

    “我看她再待着也不自在,而且刚来,今天肯定有不少事得弄,我就没留她。”

    穆绵‘哦’了一声,没再问什么。

    正常,要是搁她身上,她可能也会觉得太麻烦别人了。

    日子按部就班地过着。

    吃完早饭,等提示上课的哨声吹响时,穆绵装着新买来的书,跟着许乐乐一路狂奔去了学校,两节课都在看书中度过。

    下午,天微微阴了一点。

    还刮了点风,虽然那风都是热的,但还是比艳阳天暴晒要舒服一点。

    几个小孩约着要去河边挖蚯蚓,潮湿的地方蚯蚓多。

    穆绵想着也好久没有犒劳过家里的老母鸡了,干脆也拿着铲子瓶子一起去了。

    她家的老母鸡昨天加在一起才下了一个蛋,也不知道是天太热了,还是吃得不好。

    小橙子大壮几个男娃追追打打跑在前面,穆绵嫌热就跟许乐乐在后面慢慢悠悠地走。

    等到河边的时候发现,石小莲居然也在,她妈田红娟在旁边洗衣服。

    喂猪这个活,除了比下地轻松以外,最主要的就是时间自由了。

    只要把猪伺候好,其他时间都是自己的。

    穆绵打了声招呼,“婶儿。”

    田红娟温和地笑了笑,看向人手中的铲子瓶子,“来挖蚯蚓啊?小莲也在挖呢。”

    并不是很想挖的石小莲默默往这边看了一眼,她跟来是想帮她妈洗衣服的,结果她妈嫌她没劲儿洗不干净。

    田红娟刚说完,许乐乐就已经跑过去跟石小莲凑在一起了。

    在这个真小孩的视角里,她们一起抓过鱼,也就是能一起玩的小伙伴啦。

    可惜这个新的小伙伴离她们家太远了,要是每次都去叫好麻烦。

    穆绵也跟了过去,对着石小莲露出了个大大的笑容。

    石小莲:“……………”

    笑得再灿烂,她也是不知道哪还有人参的。

    穆绵其实没这意思,就是那开心的心情还没过。

    一看到石小莲,就想起自己前两天刚刚天降巨款,那可不就是很开心嘛!

    心情一好,蚯蚓都挖得比较顺。

    穆绵一挖一个准,没一会儿就小半瓶了。

    许乐乐这小姑娘是个没定性的,一会儿一个样,这会儿又跑去薅野花去了。

    天上那刚刚把太阳遮住了一会儿的云散了,穆绵觉得晒得慌,就找了个有树阴的地方坐下来歇会儿。

    才坐下没一分钟,便看见不远处聂思慧拎着个水桶过来打水。

    小橙子刚好也在旁边,疑惑地看了一眼,问道:“姐,这谁呀?我怎么没有见过?”

    穆绵:“知青,昨天刚来的。”

    小橙子挠挠脑袋,“哦,又来一个啊,这个比之前的好看。”

    之前拢共也就四个知青,现在在教小学一二三四年级数学的钱巡和另外一个男知青谭鸿博是去年春天来的。

    还有两个女知青,一个叫简木兰,一个叫汤溶溶,是去年秋天来的。

    论长相的话,确实是聂思慧好看一点。

    但要论学历的话,聂思慧啥学历穆绵不知道,不过简木兰是高中毕业,放在大队里是最高的学历了。

    简木兰现在在教五年级,学生都挺喜欢她的。

    穆绵拍了拍小男娃脑瓜,“小小年纪的,还知道好不好看呢。”

    小橙子有理有据,“那当然!我妈就比四伯母好看。”

    穆绵:“……………”

    那这确实是,除了年纪大一点外,她四婶儿五官相对来说也比较普通,没有小婶儿好看。

    穆绵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语气,“这话要是让骨头听到,小心他不带你玩儿了。”

    小橙子大咧咧的,“才不会呢,骨头哥也是这么说的。”

    穆绵:“………………”

    整挺好,都是‘孝顺’人。

    穆绵一个被噎住扭头的功夫就发现石小莲盯着聂思慧离开的背影看了好几秒。

    穆绵那大眼睛‘蹭’地一下就亮了,她打发走小橙子后,自己快步走到石小莲旁边,挨着人小小声悄咪咪道:“看啥呢?这聂知青有问题啊?她后面干什么啦?”

    不能够吧,从昨天的相处来看,她感觉是挺好一个人呀。

    石小莲:“………………”

    就这么直接问吗?

    她们之间已经没有秘密到这种程度了吗?

    石小莲幽幽地看向穆绵。

    穆绵迎着视线,长睫毛忽闪忽闪的,眨了一下又一下。

    老实巴交且真诚无辜.jpg

    石小莲:“………………”

    两秒后,石小莲幽幽道:“没问题,就是个能干人。”

    她其实对那些知青不是很熟,再过几年每年都会来人,那么多人她哪能个个都记得住。

    对聂思慧有印象,还是因为这人太有韧劲,这一批老知青,有些跟大队里的人结婚了。

    有些知青之间自己互相看对了眼,也结婚了,反正都没熬到回城。

    只有聂思慧,她一直没找对象,大队里也有婶子给她介绍,但是她说她想找个志同道合的,一直找到高考恢复都没找到。

    聂思慧算是最老的那一批知青,高考恢复的时候,却是所有知青里成绩最好的。

    她还记得通知书送到的那天,她刚好路过,看见聂思慧拿

    着通知书哭得歇斯底里的。

    不知道是不是在哭这些年的不容易,大概是因为,她也是一个人过了很多年,所以当时多看了几眼,印象格外深刻。

    穆绵一听没问题就没再打听了,她就说嘛,她怎么可能感觉错。

    她还挺喜欢这个知青的,进退有度。

    想到其他几个知青,穆绵又来了兴趣,“你有没有觉得,钱知青有点不正派?”

    这知青上课越来越敷衍了,肉眼可见地心思不在这上面。

    虽然说乡下也确实是对教育不太重视,家长对孩子上学这件事都是那种可上可不上的态度。

    但作为老师,领着这份工分却不好好干就有点说不过去了。

    石小竹对学生其实也不严厉,但是她很认真,每个人的情况都记得住。

    俗话说,有一就有二,石小莲估计是被穆绵那‘不耻下问’又理所当然的语气搞得习惯了,很自然地顺着就说道:“嗯,软饭男一个。”

    穆绵眉梢挑了挑,“他想吃谁家的呀?”

    石小莲:“还能是谁家的。”

    穆绵眼珠子转了转,她其实看到过两次,那钱知青跟孙会计家的婶子在一块说话。

    要说这大队里哪家条件好,孙会计家肯定也是要占一份的。

    而且他家刚好有个闺女到了相看对象的年纪。

    穆绵:“最后成了吗?”

    石小莲摇头。

    穆绵:“因为孙会计不同意?我看孙婶子好像还挺满意的。”

    大队里确实有些乡亲挺喜欢知青的,觉得人家有文化还是城里来的。

    但也有一些人觉得知青不是他们这儿的人,迟早要回城里去,所以不愿意让家里的小伙子大姑娘跟人结亲。

    石小莲扯了扯嘴角,“后面还会有更满意的。”

    穆绵秒懂,后面知青一茬接一茬地来,有了对比,孙婶子估计就看不上钱知青了。

    这个婶子平时就有点眼高手低的毛病。

    对于孙会计家那个姐姐孙芸芸,穆绵也跟人打过两次交道,是个利爽人,她还挺喜欢的,跟钱知青这种人成不了最好。

    穆绵心里那八卦之火还在熊熊燃烧,“然后呢,他就没折腾啦?”

    石小莲:“去公社了。”

    穆绵意外地挑了挑眉,“不会是嫁公社去了吧?”

    石小莲眼角抽了抽,看向睁着个大眼睛,看起来非常乖巧可爱的穆绵。

    这嘴可跟外表一点也不一样,真损。

    可不就是入赘么?

    穆绵还想跟人八卦两句呢,突然听到了脚步声从背后跑来。

    然后就看到许乐乐嘟起个嘴,气鼓鼓的模样,“你们两个说什么呢?说悄悄话不带我!”

    穆绵胡扯的话张嘴就来,“石小莲在跟我说,她姐给她布置的题她没做出来,我说让她多看看书,马上要考试了,你这两天看书了吗?”

    虽然学校各种制度都很随意,但每个学期期末考试还是有的。

    一听这话,许乐乐就像一个气鼓鼓的气球一下被放了气,瘪了。

    她没看,她不喜欢考试!

    穆绵拍拍许乐乐,“一会儿你去我家看,我陪你!”

    许乐乐点点脑袋,被这一打岔,完全忘了她刚刚气鼓鼓跑过来是为了啥。

    默默围观了全程的石小莲,“……………”

    她都不知道她姐还给她布置过题。

    第25章 第 25 章 期末考试。

    大队小学的放假时间是在七月中旬。

    对于考试这件事情, 有些小孩还是挺重视的,毕竟有人的地方就有攀比。

    不重视不行,要是拿两张不及格的卷子回去, 估计会喜提一顿竹条炒肉。

    许乐乐是家里唯一的女娃,还是挺得宠的。

    不然这小姑娘不能这么皮实, 经常把她妈打屁股不疼挂在嘴边。

    哪里是打不疼,根本就是没舍得打。

    对许乐乐来说, 回去挨不挨揍,跟不想考试,这两件事情之间没有什么必然联系。

    挨不挨揍, 她都不喜欢。

    但不喜欢归不喜欢, 该考还得考。

    穆绵没再跟石小莲八卦什么, 拿着瓶子跟铲子就打算回去了。

    小半瓶的蚯蚓够她家母鸡吃一顿的。

    许乐乐没挖多少, 野花倒是摘了一把。

    小姑娘刚刚还在愁着不想考试, 这会儿又叽叽喳喳了起来, 把野花撇在耳朵后面, 摇头晃脑的,“绵绵姐,这样好不好看?”

    穆绵点头, “嗯, 好看。”

    然后, 她也喜提了两朵,小姐妹亲自给她戴上去的。

    两人顶着两耳朵的花, 半路又碰到了聂思慧。

    穆绵挥了挥手, “聂知青,你又来打水呀?”

    聂思慧状态看起来比昨天要好不少,昨天灰头土脸的, 今天凑近了看,脸都白净了不少。

    她拎着个水桶,“好些地方要收拾要洗,用水的地方多,你们在这边干嘛呀?”

    虽然对方是个小姑娘,但聂思慧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能跟人说到一起。

    比起陌生的婶子们,这小姑娘更让她觉得轻松自在一点,不自觉就愿意多说几句。

    她把这一切归结于,这小姑娘实在是机灵好看,昨天下午刚见到的时候,她还以为是城里小孩来乡下走亲戚。

    小姑娘小脸儿圆乎乎的,很可爱,尤其是那双眼睛,黝黑黝黑亮晶晶的。

    一看就是个乖巧孩子,真的是让人看了就觉得心生欢喜。

    聂思慧刚这么想着呢,下一秒就看到这乖巧小孩儿举起个瓶子,里面密密麻麻的蚯蚓在蠕动,好像还有别的虫子。

    还带着稚嫩的声音随之响起,“挖蚯蚓喂鸡呢。”

    刚刚压根没看清,现在看了个清清楚楚的聂思慧瞳孔微缩,默默后退了半步。

    穆绵懂了,这是个怕虫子的,她默默把瓶子往身后放了放。

    聂思慧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

    知青初来乍到要置办的东西多,除了日常用品外,还要跟大队借粮食,办粮食关系。

    所以三人也就随意说了几句就分开了。

    快黄昏的时候,聂思慧又来了一趟穆绵家,这会儿穆绵正跟许乐乐在屋里看书。

    然后就听到了聂思慧跟她奶在外面说话,人是来换东西的,要席子草帽那些。

    这些东西城里来的知青是不会编的,在乡下家家户户都不缺。

    赵梅花就象征性地收了一点糖,聂思慧还要给票,老太太没要。

    最后这糖落到了穆绵口袋里,她拿着跟小橙子穆晚几个分了分——

    时间悄悄又过了两天,到了要考试的日子。

    学校也没有特意弄什么规矩出来,就跟平时上课一样,随意得很。

    那题简单到穆绵五分钟就做完了卷子,拿了两个满分。

    因为这场考试,穆绵还引起了一点轰动。

    倒不是因为她一个二年级的期末考试考了两个满分,而是因为石小竹在发卷子的那天心血来潮,问穆绵要不要做一下三年级四年级的。

    穆绵也就思考了两秒钟,觉得这好像也算不上特别张扬,然后就都做了。

    结果就是,又喜提了四个满分。

    还在因为家里小孩考不及格的家长们一看着这不得了,有人问穆绵是怎么学的,有人讨论柳双翠婆媳俩是怎么教育的。

    最后这些议论在持续了两天后又上了一个高度,因为乡亲们听说,石小莲也能把三年级的题做出来。

    这下更是不得了,人石小莲连学都没上过呢,就在家里跟自己姐姐学,就能学成这样。

    然后……

    那些考试没及格的娃子,还有考了倒数的娃子,又喜提了一波屁股开花。

    上过学的娃儿们也聪明呢,爹妈说他们不认真学,他们也觉得自己屁股开花很冤。

    边躲边嚷嚷,分明是人家爹妈把人生得聪明,他们考不好,是没生好。

    还真别说,有些乡亲也是这么以为的。

    石兴富以前就是个能干人,这是整个大队都知道的事情。

    至于穆绵家,虽然穆富贵柳双翠夫妻俩都是一看书就脑子疼的类型,但这不还有个她大哥在前嘛,穆卓可是读

    了高中的。

    这么一想,真是再合理不过。

    聪明爹妈生聪明娃嘛。

    最后跟穆绵想象的一样,乡亲们的议论纷纷也就持续了几天,还没上次石兴贵家的事情持续得久。

    毕竟这事它算得上新鲜但是不离奇,又不是在七八岁的年纪考上大学了。

    加了个石小莲进来也是一样。

    只不过穆绵没想到石小莲也悄悄搞了事,只能说不愧是有相似经历的人,脑回路都能撞。

    改明儿可以一起交流交流。

    眼下,乡亲们的议论声过去后,穆家有一件还算蛮重要的事儿提上了日程。

    准确来说,跟穆绵关系也不算大,是她四叔家的事。

    那就是……她穆秋堂姐要去考初中了。

    这年头中考还没有统一,都是各个学校自己安排,自行组织的。

    大队里想去考的人也不多,就那么几个。

    更多的家长包括学生本人都觉得认个字就够用了,再往上读也读不出个啥来。

    白白浪费钱不说,读书期间家里还少了个劳力,这可都是工分啊。

    何况城里的工作可没那么好找,一个萝卜一个坑的,工人岗位就那么些,有些初中高中毕业的都找不到工作呢。

    穆家是支持孩子多读点书的。

    老太太常说,能读却不去读的话,将来这要是真有那么个工作的机会摆在面前,万一人家有学历要求,那不就只能白白看着。

    总而言之,多读点书多条出路。

    穆秋本人自然也是想往上读的,穆绵就时不时看到她堂姐在干活的时候兜里还揣着纸,上面是一些笔记,认真得很。

    公社初中考试的时间是在上午,大队离公社又有些距离,纯靠走着去的话得早早地出发。

    穆秋倒是可以晚点走,穆富贵现在有了自行车刚好可以送她。

    为了这天,穆富贵还专门请了半天假。

    其实让穆兴旺送也可以,但穆富贵怕他四弟技术不娴熟,要是半路给大侄女摔了可不得了。

    万一摔到右手那更是完蛋,到时候字都写不了了,还考什么试。

    用穆富贵的话说就是,他们兄弟仨数他脑瓜子跟身体最灵活,老四老五比起他都是差一点的。

    对于这话,穆兴隆兄弟俩都用了一个白眼回应——

    考试当天的早上,穆秋早早地来了穆绵家。

    一家四口正在吃饭,老太太看着大孙女,“咋来这么早?饭吃了吗?”

    穆秋点头,“吃了的,妈给我煮了鸡蛋。”

    穆富贵随手拿起个玉米饼子递给大侄女,“再吃点,不用着急,肯定给你准时送到。”

    穆秋摇头,“大伯你吃吧,我吃不下了。”

    穆富贵把那饼子三两口就塞进了嘴,“那你坐会儿,东西都带齐了吗?”

    穆秋坐到穆绵旁边拍了拍书包,“齐了,专门检查过的。”

    其实也没啥东西,就报名表和笔。

    穆绵快吃好了,就剩下碗里最后一点汤,喝完刚放下碗,然后就看见她堂姐手指总是无意识地抠书包,显然已经紧张上了。

    穆绵拉了拉那手,“小秋姐你肯定没问题的,别担心!”

    说着还把穆秋的手拿起来放在了她的脑袋上,“蹭点福气给你,肯定从头到尾都顺顺利利的,奶说啦,我可是有后福的。”

    “你听奶的,多蹭蹭,这俗话说得好,多听老人言,开心在眼前!”

    “噗!”

    “咳咳咳…”

    还没吃完的三个大人被逗地笑出了声,穆秋也是笑得乐不可支的,“我怎么没听说过这句话。”

    穆绵:“没听过正常,因为是我现编的。”

    穆秋手下滑,捏了捏小堂妹的脸,这脸可比脑袋手感好多了,平时都不让捏。

    瞬间变成了金鱼嘴的穆绵,“……………”

    行吧,她姐今天考试。

    牺牲一下就牺牲一下吧——

    也不知道是不是穆绵这考前放松真的起到了作用。

    下午,穆秋考完回来时就一脸喜气,说题都挺简单的。

    成绩出来得也很快,只过了两天时间,成绩单就贴出来了。

    穆秋名列前茅,分相当高。

    大队里一共就两个人考上了,除了她以外,还有一个是许乐乐的二哥许志用。

    孩子能考上初中,这当然是一件喜事儿。

    当天晚上自家人还小聚了一下,也没啥荤菜,就炒了一些蛋。

    穆晚眼疾手快从自己弟弟筷子底下抢走了一大块儿,整个小脸都写着洋洋得意,“嘿嘿,没我手快吧!”

    骨头气鼓鼓。

    唐翠香没忍住嘀咕了一句,“天天就盯着那两口吃的,什么时候能跟你姐比比谁脑子转得快。”

    穆晚心大得很,“比不了,我姐脑袋瓜子圆溜溜的,所以转得快,我脑袋瓜子不行,有点扁。”

    说着给大家展示了一下,“看嘛,是不是扁扁的?肯定是你们在我小时候没注意,让我脑袋被门夹了,所以现在不够用。”

    十岁的姑娘一本正经地分析自己成绩不好的原因,给穆绵逗得直接呛住了,拍着胸口在那剧烈咳嗽。

    唐翠香气不打一出来的表情,“那分明是你自己睡出来的!”

    穆晚摸摸脑瓜,“是吗?我还以为我被门夹了呢。”

    一时之间,饭桌上笑声不断,最后这顿饭结束在了……

    到底是圆脑袋聪明,还是扁脑袋聪明的讨论中。

    一大家子叽叽喳喳的,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第26章 第 26 章 暑假日常。

    等五年级的学生参加完初中考试后, 随之而来的就是真真的酷暑天。

    小孩子们时常在山上跑,精力旺盛,山上树荫也多, 所以没觉得这热辣辣的天有多难熬。

    还在地里干活的人可就受罪了,柳双翠每次中午回来的时候, 胸前背后都是湿的,全是汗。

    穆绵心疼她妈, 就天天给煮点解暑茶,上午下午给送两趟。

    这大艳阳天,不多喝一点真的容易中暑。

    今天天气格外热, 穆绵就跟她奶在家多煮了一点, 煮了整整两大壶, 等放凉后才拎着往田里去。

    穆绵刚一手提了一壶, 便听到她奶喊道:“草帽戴上。”

    这天气, 在外面待的时间长了, 说是晒掉一层皮那绝对不是夸张。

    穆绵放下水壶, “哦对,搞忘了。”——

    这个月份地里的活不少,大豆田里要除草, 水稻那边要打埂子挖沟引水, 苞米那边要拨穗……

    哪哪都需要忙。

    柳双翠在苞米地那边, 今年这苞米长得好,一眼望过去高高挺挺绿油油的, 看着挺喜人。

    穆绵到的时候, 柳双翠同志刚好弄完一行。

    她左边是进度跟她差不多的曹春凤,右边是最近才分到她们这一组,刚上工没多久的聂思慧。

    聂知青不熟练, 进度慢了一些。

    不过对于一个从来没干过农活的人来说,刚开始勉强能跟上就已经算是很能干了。

    穆绵招了招手,“妈,快过来歇会儿。”

    柳双翠走过来一屁股坐在田埂子上,摘下草帽扇了扇风,汗顺着脸颊流到了脖子。

    穆绵把壶里的解暑茶倒在她妈带来的缸子里,柳双翠端起来咕咕咕就是大半缸。

    曹春凤也跟着坐在了旁边,蹭了半缸子茶,“绵丫头你今天来得早啊,我家大妮儿到现在都还没看到影儿呢。”

    穆绵笑笑,“我也估摸不出来现在是啥时候,看时间差不多就来了。”

    柳双翠喝完大半缸后,又倒了一点点。

    她拎了拎壶,“今天煮这么多呢。”

    穆绵点头,“昂,怕你们不够喝。”

    柳双翠放下壶,看了一眼慢一步刚刚才

    弄完一行的聂思慧,“要不给小聂知青倒点?我看她带的那缸水前面已经喝完了。”

    这小姑娘比她家穆卓还小一点呢。

    从那么大老远的地方跑来她们这边,孤身一人怪可怜的。

    穆绵点头,“行啊。”

    说着又喊了一声,“思慧姐,快过来歇会儿喝点茶。”

    说起来,这人与人之间的相处,就是很奇妙。

    聂思慧虽然是来得最晚的一个知青,但穆绵却跟人处得最好。

    平时在大队里遇到,也能随意说上两句,一来二去就熟了不少,连称呼都亲近了。

    聂思慧确实已经渴得不行了,又渴又热又累的。

    她也没假客气,拿着缸子坐了过来,“谢谢小绵。”

    穆绵豪气状,“客气啥,多喝点!还有好多呢。”

    缸子边缘沾了点土,聂思慧累得都顾不上了,咕噜咕噜就是几大口。

    主打一个不干不净吃了没病。

    等两个壶里的茶都倒完了后,穆绵才拎着往回走,路上碰见好些送水的小孩儿。

    天气热,穆绵也就没往外跑。

    就在屋里看书写东西,稿子她已经零零散散地写了好几篇了。

    其实单论稿费的话,还是小人书多。

    穆绵是会画画的,而且画得还不错,跟那些大艺术家可能没法比,但也能称得上一句栩栩如生。

    总结起来就是有点天赋,但没到天花板的级别。

    不过小人书投稿都是一整册一整册地投,耗时不是一般的久。

    对于这玩意儿,穆绵看完上次买来的四本后,现在处在一种‘有点想法但是不多’的状态。

    所以更多的精力还是放在了期刊上,这些少年期刊主要面向的就是青少年,上面作者的年纪都不算大,篇幅还短,对穆绵来说刚好合适。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她的投稿能被选上,不然前面考虑的这些种种都白搭。

    穆绵润色完一篇后,发现钢笔没墨水了,她也没吸,放下笔打算出去倒点水喝。

    院子屋檐下,赵梅花正跟李大娘坐在阴凉处,一边缝着东西一边说话。

    李大娘看见人‘嘿’了一声,“绵丫头在家呀,一直没听见声音,我还以为在山上跑嘞。”

    赵梅花:“她嫌天热,这几天都在屋里看书,写的是些啥我也看不懂。”

    李大娘:“真是坐得住,我家那两个臭小子写个作业都跟要了他们老命一样,书更是没见他们翻过。”

    赵梅花:“小娃子嘛,个人有个人样。”

    穆绵笑着杵在她奶旁边,也跟着夸了夸李大娘的两个孙子。

    然后看着老太太怀里的东西,好奇道:“奶你缝的这是个啥?我怎么看着像个大裤衩子。”

    这布她认识,是老太太前段时间过六十大寿的时候,她二姑三姑送的。

    说是拿来给老太太做个坎肩,等天冷了穿,这样背不容易着凉。

    深紫色的,很适合老人家。

    赵梅花撑了撑,抖开给自己孙女看,“就是个大裤衩。”

    穆绵:“这不是二姑三姑给你做衣服的嘛,你做成个大裤衩干啥,给我爹呀?”

    赵梅花笑了一声,“我给你爹做干啥?!他有你妈操心呢,那么大个人了哪用我管,这是给小卓做的。”

    哦对,还有她大哥呢。

    穆绵挠了挠头,她出去晒了一趟,又回来盯着稿子看了好久,脑子都有点不转了。

    老太太已经快缝好了。

    穆绵想着她大哥,又看了看旁边针线盒里的红线,兴致勃勃道:“奶我能缝两针吗?”

    赵梅花撑着裤腰的位置抖了抖,“你想缝啥?”

    穆绵嘿嘿笑,“在里面给大哥缝个平安!”

    李大娘接了一嘴,“这个好,他们当兵的,别的不求,可不就求个平安嘛。”

    赵梅花也觉得这个寓意好,拿着大裤衩子翻来覆去看了看,“缝哪?缝屁股蛋子上?”

    穆绵想象了一下成品的样子,有点控制不住笑出声,“也不是不行,一边一个字,这就叫紫腚平安!”

    两个老太太同时愣了一下,反应了大概一秒钟,然后齐齐发出了爆笑。

    李大娘笑得叉腰,“哎哟喂,你这娃子咋这么逗呢?!”

    赵梅花摸了摸自己孙女脑袋,“天天哪来的这么多鬼点子。”

    穆绵卖乖,“分明是奶想的,哪是我的鬼点子。”

    她可没说要缝在屁股蛋子那个位置。

    话落,穆绵又接着道:“不过我看还是不要了,缝屁股蛋子那个位置磨腚,估计穿着不舒服,缝腿边吧,这位置宽敞。”

    赵梅花把手里的大裤衩子递了过去,“行,你看着弄。”

    李大娘饶有兴致地凑了过来,后知后觉想到,“绵丫头还会使针线呢?”

    赵梅花:“随她妈了,手巧。”

    李大娘露出了羡慕的神情,“要不说爹妈啥样娃就啥样呢,我们家那真是一窝憨货。”

    两个老太太凑在一起你一句我一句地闲扯。

    穆绵嫌外面有点热,干脆拿着回了屋。

    其实在布里面缝字,货真价实是个技术活,不是三两针就能缝好的。

    好在也不用着急。

    晚上,穆富贵同志回来后,一听说这事儿兴致格外高涨,“给我也弄一个,来一个发财!”

    “就缝在屁股蛋子那个位置,天天坐着,紫腚发财!”

    想得挺好,但是家里没有紫色的布了,给穆富贵遗憾得不行。

    又过了两天。

    穆绵缝好了,做了个夹层在裤腿的位置,要翻过来才能看到里面有字,从外面根本看不出来。

    柳双翠就把要寄给穆卓的东西一起装起来打包,穆绵在旁边写回信。

    上次她哥写信回来后,她们还没回过去呢。

    因为穆卓在信最后说,他们要去别的基地联合训练,可能得一个来月的时间。

    所以之前就没寄,现在估计快结束了,寄过去刚好。

    穆绵叭叭地把自己想说的写完,抬头问柳双翠,“妈你有没有要交代的?”

    柳双翠摇头,“没有,隔这么老远我能交代啥,你看着写就行。”

    穆富贵挤了过来,“我有,让我跟你哥说两句。”

    穆富贵拿起笔,瞅了一眼上面自己闺女写的后,停顿了两秒,又把笔放下了。

    他让开位置,“来,闺女你来写,我说你写!”

    柳双翠一眼看透,打趣道:“咋?你那丑字不好意思往上写啦?”

    穆富贵‘啧’了一声,“这字嘛,只要能让人认出来,那就不叫丑。”

    五大三粗的男人嘴硬完又话锋一转,“不过该说不说,咱闺女这字真好看,越来越好看了。”

    穆绵甜甜一笑,“随我哥了。”

    她哥的字真的挺好看的,很锋利很张扬。

    至于她这字,只能勉强称得上一句工整,很小学生字体。

    没办法,谁让她现在就是个小学生呢,这几个月循序渐进只能到这种程度,再过就该惹人怀疑了。

    柳双翠笑出声,“小人精,还真是谁都不落下。”

    穆绵眼珠子转了转,“嘿嘿,那这…也确实不是随了你们俩嘛。”

    说实话,她爹妈的字真的丑得各有特色。

    第一次看到她爹写信的时候都给她惊呆了,她都没想到一个字的笔顺能乱成这样。

    写得还老大,一个字占两三行的那种。

    穆富贵揉了揉自己闺女脑袋瓜,“嫌弃你爹呢。”

    穆绵头摇地跟拨浪鼓一样,“没有没有,爹擅长的地方不在这嘛,论杀猪就没人比得过你!”

    “爹你要跟大哥说啥?我搁下面接着写。”

    一听这话,穆富贵立马叭叭了起来。

    起先说好的只说两句,结果写了两页纸还差点没收住。

    写到一半穆绵甩了甩手,帮她爹写信真是个体力活。

    第27章 第 27 章 邮局寄稿。

    第二天是个礼拜天。

    早上天有点阴, 一下凉快了不少,但看着也没阴到要下雨的程度。

    是个宜出行的好天气。

    穆绵起来的时候,就看到她妈在院子里弄坛子。

    穆绵打了哈欠, 头发微微翘着,像个小狗子一样蹲在门口, 看着柳双

    翠同志问道:“是要再泡一坛酸辣椒吗?”

    柳双翠:“嗯,你们姐妹俩都爱吃, 这次多弄点。”

    昨天晚上,穆富贵同志回来说,下班的时候在公社遇到了在办案的柳桃。

    这人已经半个月没休息了, 局里事情多, 天气又热, 吃饭都没啥胃口, 说馋二姑家的酸萝卜酸辣椒。

    酸辣椒家里已经没有了, 酸萝卜倒是还有好些。

    反正家里有自行车, 来回方便, 柳双翠就让穆富贵今天跑一趟,顺便把给穆卓的东西寄了。

    想着好久没见表姐,而且不用自己走, 穆绵打算也跟着去一趟公社。

    最重要的是, 她想去寄她的稿子。

    不多, 就两篇。

    虽然写了不少,但有些只是练笔, 她都觉得不太行。

    这事儿家里三个大人也知道, 不过都没当回事儿,只当小孩儿闹着玩儿。

    觉得想寄就寄吧,反正不差那两张邮票钱。

    其实也不怪穆富贵他们这么想, 主要是大队里从来没有过这种事情。

    文章被刊登,听起来就离他们很遥远的样子。

    虽然自家丫头机灵得很,但他们真没那么敢想。

    穆绵也没解释。

    主要是吧,如果能被选上,那到时候肯定有回信,不用解释。

    如果选不上,信件石沉大海,那就更不用解释了,就当她是闹着玩儿吧——

    不用去挤牛车,父女俩磨蹭了好一会儿才出门。

    给穆卓的东西绑在了前面横杆上,穆绵揣着稿子,抱着罐子坐在后头,里面装了满满一罐酸萝卜,都是给她柳桃表姐的。

    穆富贵跨坐在自行车上扭头看了一眼,“能不能行?要不还是让你妈找个袋子装起来挂前面吧。”

    穆绵单手搂着罐子,“放心吧爹,稳稳当当的。”

    穆富贵:“那行,胳膊酸了跟爹说,咱路上休息会儿。”

    穆绵:“酸不了,一点儿也不重。”

    想起自己闺女那大力气,穆富贵没再说什么,蹬着自行车往村口走。

    穆富贵骑得不快,等她们快到公社的时候,还看到了前面王大爷赶着牛车。

    牛车上坐着好些人,穆绵眼尖地看到了石小莲和她姐,还有聂思慧和简木兰,以及几个大婶子。

    现在天气热,鸡蛋放不住,去收购站卖鸡蛋的人都少了。

    要是放坏了那多可惜啊,还不如自家人吃了,天气热的时候干活也累,多少得吃点荤腥,不然人受不住。

    等穆富贵骑着自行车追上的时候,王大爷已经赶上牛车往收购站那边拐了,跟公安局不在一个方向,也就没打招呼。

    十来分钟后,自行车停在了公安局门口。

    穆绵还没下来呢,便看见之前见过的杨公安从里面出来,他停下脚步,“是你们啊,来找小桃?”

    穆富贵跟不熟的人都能聊起来,何况还是认识的,当即笑着迎了上去,“刚好得空来看看,这不昨天还在跟我说,天太热了没胃口嘛,孩子她二姑就让我送点酸菜来,杨老哥你今天也没休息啊?”

    杨公安:“事情多,休不了,小桃刚从外面回来,现在估计在档案室呢,你们进去坐会儿吧。”

    穆富贵:“行嘞,我们反正不急,让她先忙。”

    杨公安视线落在穆绵身上,“这丫头是不是长高了点?”

    他真的是很看好这个小姑娘,机灵又有力气,这不就是妥妥的公安苗子嘛。

    穆富贵摸了摸闺女脑袋,“好像是高了点,小孩子嘛,迎风长。”

    穆绵可不知道杨公安还惦记着想让她长大后当公安呢,仰着个小脸儿,“杨叔好。”

    “诶,二姑父小绵?!你们怎么今天来了?”,她们这边还在门口说着话呢,就见柳桃从里面出来了。

    杨公安也没打扰人一家说话,还有事就先走了。

    穆绵抱着罐子递了过去,“桃子姐,给,酸辣椒没有了。”

    柳桃喜滋滋的,“嘿嘿,酸萝卜也行,就馋这一口,食堂那饭没滋没味的!”

    话落又看向穆富贵,“不是说顺路带点就行嘛,二姑父你们咋还专门跑一趟呢,多麻烦。”

    穆富贵:“蹬个自行车的事,麻烦啥呀,刚好要给小卓寄点东西,顺路就过来了。”

    柳桃领着父女俩走在前面,“离邮局下班还早得很,进来歇会儿再去吧。”

    穆绵跟在自己表姐旁边,“桃子姐你这会儿不忙啦?”

    柳桃:“不着急这一时半刻的。”

    穆绵:“爹说你都忙半个月啦?”

    柳桃把酸萝卜放到了自己的办公桌上,打开就要来两口,“可不是,忙着抓小毛贼呢。”

    穆绵睁大眼睛,好奇道:“小毛贼?偷啥了?”

    柳桃嚼着萝卜,嘴里嘎嘣嘎嘣的也不影响她说话,“偷了些布,从纺织厂库房偷的。”

    穆富贵插了一嘴,“这东西好出手啊,一转手就卖了,这上哪找去?!”

    柳桃:“就是啊,好在丢得也不多。”

    这些事情穆绵父女俩也帮不上什么忙,在这儿坐了一会儿后,就骑着自行车往邮局去了。

    因为恰逢休息的时候,所以邮局人不算少,还没进去呢,从门口就能听到里面叽叽喳喳的。

    穆富贵在取横杠上的包裹,穆绵站在原地等她爹,一个扭头的功夫发现,聂思慧和简木兰也在这儿。

    两个知青一人手里提着个大包,显然聂思慧也看到了人,拎着包笑着朝这边走了过来。

    穆绵挥挥手,“思慧姐,简老师。”

    聂思慧:“你跟穆叔也过来寄东西呢?”

    穆绵点头,“给我哥寄。”

    说着视线在聂思慧手上的包裹上扫了一眼,“你家里给你寄了这么大一包呀?”

    聂思慧语气自然,“我朋友寄的。”

    穆绵听到这话顿了顿,没再说这个话题,转头扯了两句别的。

    离家这么老远,东西却是朋友给寄的,估计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穆绵话题转移地自然,聂思慧却看在了眼里,没忍住在心里悄悄感慨了一番,这小丫头真的是有着超乎年纪的聪慧,这都能察觉到。

    其实她家情况也不复杂。

    亲爹去世,亲妈带着她改嫁,继父家本来就有两个孩子,她妈后来又生了两个,她夹在中间显得很多余。

    家里条件中不溜秋,算不上特别好但也不差,虽然她没有得到过太多的关注,但在物质上也没有遭受到过多的苛待。

    就是有时候,有些东西她不开口要的话就没有她的,总是会被选择性忘记。

    这两年上面的大哥到了娶媳妇的年纪,未过门的嫂子条件比她们家好,嫌家里挤,迟迟不同意进门。

    她妈觉得她年纪到了,想让她嫁人腾地方,说她继父养她这么大,她该念恩。

    想来很可笑,这话居然是她亲妈说出来的。

    她不想随便找个人嫁了,所以收拾东西来了离家很远的北方。

    这个节骨眼上,她家里应该在忙着给她大哥娶媳妇儿,能想起她来才怪。

    穆绵可不知道这些,又跟人扯了两句后,才跟着她爹进了邮局。

    穆绵掏出稿子,让她爹买了邮票,然后趴在角落里的一个凳子上,一笔一画写着收件地址。

    柜台太高了,她趴不上去。

    等她这边弄好,穆富贵那边给穆卓的东西也寄好了。

    穆富贵牵起自己闺女的手出去,边走边问道:“直接回去还是要买啥不?想不想吃水果罐头?爹给你买!”

    穆绵歪头看了她爹一眼,眼睛笑眯眯的,“我早上出门可没问妈要钱,爹你拿私房钱给我买吗?”

    穆富贵大手一挥,“买!爹带你去供销社,看上啥了只管拿,爹付钱!”

    那语气,说得好像他身上有千八百一样,实在上十块钱都不到。

    穆绵笑得像个小狐狸一样,“真的什么都可以吗?那我要个手表!”

    穆富贵脚下一个踉跄,扭头捏了捏自己闺女的脸,“拿你爹打趣呢。”

    穆绵扭头躲了两下,“明明是爹你自己先说的嘛。”

    穆富贵‘嘿’了一声,“你现在把你爹卖了的话,估计能值那些钱。”

    穆绵坐在自行车后座,抓着自己亲爹的衣服,“那不行,爹是好爹,不能卖!”

    父女一路说说笑笑,最后到供销社也没买太多东西,就买了一个水果罐头和几个本子,穆绵天天写写画画很是废纸。

    等到家的时候刚好赶上了中午饭,柳双翠随口问了一嘴,这种寄给出版社的信多久能回?

    穆绵端着自己的搪瓷缸子咕噜咕噜喝了几大口凉白开,“不知道诶,怎么也得一个来月吧。”

    她其实也没有太大的信心,主打一个随缘。

    能过最好,没过就…下一次再寄嘛。

    所以穆绵转头就把这件事情抛到脑后了,结果没过两天,猝不及防地又让她想了起来。

    自从礼拜天阴了一次后,接下来两天又是大太阳,甚至还有点闷,没事在屋里待着都能出一身汗。

    旁边河里那浅水区都要长小孩了,一些男娃天天泡在里面。

    穆绵没去河里,她跟许乐乐上了山,山上凉快不少,有些有深沟的地方,偶尔还会吹点风。

    这天,她跟许乐乐也是在山上走走停停,偶尔看见一些榛子啥的,就摘下来放小篮子里,也没刻意去找。

    然后就在一个下坡处看见了石小莲一个人坐在大树底下,手里还拿了本书在看。

    许乐乐没留意是什么书,她三两下梭下去,开心道:“哇!这里好凉快,还有点风耶,石小莲你真会找地方。”

    穆绵跟着梭了下去,她一眼就看到了石小莲看的书跟她在县里买的少年期刊有点像,但是不是同一种。

    穆绵凑了过去,“你也去县里买啦?”

    石小莲扭头看了穆绵一眼,“不是,这是我姐的。”

    她爹以前给她姐买的,不过这个‘也’字……

    石小莲视线没收回来,两人对视一眼,莫名有一种,好像懂了对方脑回路的默契。

    穆绵挑挑眉,忽然想起来,前两天石小莲好像也去公社了。

    穆绵又问道:“你也去寄啦?”

    石小莲点点头,“寄了一篇。”

    她上辈子没上过学,基础全靠她姐教,从四岁起,姐姐就偶尔教她一点。

    那时候姐姐常夸她聪明,说等她上学了,肯定次次考第一,可惜她姐姐都没机会看到她上学。

    姐姐留的那些课本,她倒是全看完了。

    前两天寄的那篇稿子,她姐看了直说非常好。

    只有她自己知道,她不过就是占了个投机取巧,即使能过,估计两三次后也会‘江郎才尽’。

    不过无所谓,她从头到尾图的都是钱而已,能挣钱的事情她都想试试。

    可惜她现在小,能试的事情非常少。

    穆绵:“你这本我没有,要不要交换看看?我给你看我的。”

    确实有点想的石小莲停顿了一秒,提醒道:“我姐这本都是好几年前的了。”

    穆绵:“没事啊,几年前的书就不是书啦?”

    在旁边扒拉野花的许乐乐蹲在地上扭头看了过来,“你俩说啥呢?我怎么有点听不懂。”

    穆绵:“说她这个书呢。”

    许乐乐嫌弃脸,“搞不懂你们,这有啥好看的,上面都没图画,我还是喜欢看小人书,石小莲你家有吗?”

    石小莲摇头,“没有。”

    许乐乐遗憾地叹了口气,“什么时候我爹妈能去县里也给我买就好了。”

    穆绵认真建议,“你上课好好听,都考个九十多分,说不定可以给她们提要求。”

    许乐乐一秒都没有犹豫,“那算了,我其实也不是很想看。”

    穆绵两人,“………………”

    真是有点过于丝滑了。

    第28章 第 28 章 去大舅家。

    两个人上的山, 下山变成了三人行。

    穆绵带着石小莲回家拿书,许乐乐对这些书不感兴趣,拐弯回了自己家。

    一本旧书换两本新书, 虽然只是换着看,但石小莲还是认真说了声谢谢。

    穆绵眯着眼笑了笑, 凑到石小莲旁边,明明是在自己家, 她却跟做贼一样低声道:“真想谢啊?那你知道哪有鹿茸灵芝啥的吗?”

    人参没有了,退而求其次一下她也是可以的嘛。

    她不挑,她都可以, 来者不拒, 多多益善, 善哉善哉, 哉…哉不出来了。

    石小莲:“………………”

    石小莲‘呵’了一声, 幽幽地看着穆绵, “你看我像不像个灵芝?”

    穆绵:“………………”

    这石小莲不会是活到了她妈这个年纪才重来一回的吧。

    刚刚有那么一瞬间, 她真的仿佛看到了她妈的影子。

    不过,这么细的问题实在不好过问,她们也还没熟到可以聊过往的份上。

    穆绵小嘴叭叭的, “小小年纪, 你学那些大婶子说话干啥?这鹿茸灵芝没有, 别的也行嘛,苍蝇再小也是肉不是?咱合作呀, 五五分!”

    穆绵虽然嘴上这么说着, 但其实也就是开个玩笑,没当真。

    她当然知道好东西不是常有的,能找到一次已经是她运气顶顶好了。

    但谁知道她刚说完, 就发现石小莲居然没有立刻反驳,表情甚至若有所思了起来。

    穆绵眼睛‘蹭’了一下就亮了,这啥意思??

    有情况啊!

    穆绵兴奋了,又凑近了一点,“真有啊?啥东西啥东西?”

    被挤得一个踉跄的石小莲,“………………”

    石小莲扶着旁边的桌子站定,“还没到时候,以后再说吧。”

    穆绵问题很多,“啥叫还没到时候,没长好?是药吗?”

    石小莲:“不是。”

    穆绵睁着个大眼睛,“那是啥?”

    石小莲:“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穆绵‘啧’了一声,“话说到一半,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很不道德?”

    石小莲很无情,“我不觉得。”

    她真的还没想好,其实是有点危险的,她得再想想。

    最后的最后,穆绵还是没能问出来,石小莲拿着书就走了。

    穆绵心也大,惦记了一会儿然后就不惦记了。

    主要是惦记也没用,人家不说,她总不能天天去问吧——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到了八月中旬,投的稿暂时还没有结果。

    穆绵闲得没事又开始捣鼓起了干货。

    这个季节是上山摘榛子的季节。

    穆绵家里还有一个在南方的大哥,这种干货当然是多多益善,所以她天天都在往山上跑,有时候一跑还跑好远,近的早就被摘没了。

    这天她跟许乐乐又跑远了一点,收获颇丰,摘了满满一小背篓,往回走的时候太阳都快落山了。

    许乐乐人小力气不大,背着小背篓显得有些吃力,穆绵还在后面帮忙托了一下。

    两人走了没一会儿,许乐乐忽然竖起了耳朵,“我怎么好像听到有人在喊?”

    穆绵闻言停下脚步,跟着仔细听了听,“好像是,还有点耳熟。”

    断断续续的,她其实没听清,就只是感觉而已。

    许乐乐拉着人就走,“走去看看!”

    好奇心可以说是相当旺盛了,像个猫投胎的。

    两人朝着声音传出来的方向走去,没走一会儿,穆绵拉着许乐乐加快了脚步。

    这次她听清了,这声音分明就是聂思慧的。

    也不知道人是摔了还是咋了?

    另一边,聂思慧确实摔了,摔得还有点动弹不得,脚倒是没受伤,是她腿被卡住了。

    这地方是哪她也不知道,这边山她都不熟悉,今天只是稍微走远了一点,结果扭头她就找不到方向了。

    聂思慧有点绝望,眼看着太阳越来越斜,山里的夜晚她虽然没有经历过,但想

    也知道,肯定是有危险的。

    想着想着,聂思慧眼眶都红了一点,就在这个时候,她突然听到了两道稚嫩的声音。

    “思慧姐!”

    “怎么摔了?”

    聂思慧惊喜抬头,“小绵,乐乐!”

    穆绵放下背篓,往前跑了几步。

    这才发现聂思慧不仅摔了,身上还压了一捆柴,估计是肩上的绳子越动越紧,再加上这是个大斜坡,腿没有受力点,所以一时之间挣不开。

    穆绵一手拿着小镰刀,一手拽着旁边的小树苗往斜坡处下了一点,“思慧姐,捡柴你怎么跑这么远啊?”

    捡柴她们一般都只在附近的山脚下捡,只有弄那种冬天烧炕的柴火时,每家每户的男人才会走远一点,弄一些粗的、耐烧的回来。

    聂思慧:“我迷路了,回过神才发现好像越走越远。”

    许乐乐也跟着凑了下来,“怪不得,你们知青在山里就是容易迷路。”

    教她们数学的钱老师以前就有过一次,还是她爹大晚上带人去找的呢。

    不过钱老师不是因为捡柴,是因为追野鸡,结果野鸡没追到,还把自己弄丢了。

    穆绵这会儿已经下到聂思慧的旁边了,然后发现,跟她刚才想得有点出入,聂思慧腿不仅没有受力点,还卡住了。

    穆绵左右看了看,“没伤到哪儿吧?”

    聂思慧摇头,语气里满是感激,“没有,幸好遇到你们了,我喊了半天一个人都没有,这要是到了晚上……”

    后面的,她都有点不敢往下想。

    穆绵安慰道:“到了晚上问题也不大,半山腰不会有熊瞎子野猪啥的,我们这地儿毒蛇也少,最多就是有点虫……”

    这下话没说完的人变到穆绵了,她突然想起来,这人就是个极其怕虫的。

    之前光是看着她瓶子里的就能后退半步,这要是爬到身上了,不得一蹦三尺高啊。

    果不其然,聂思慧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直接抖了抖,表情极其惊恐。

    穆绵吐吐舌,好像直接插人心窝子上了。

    要是她掉到一个什么镂空的地方,脚下十米高,她估计也会吓得直抖。

    穆绵没再说话,直接拿起小镰刀割起了聂思慧肩膀上的绳子,割完一边就拽着那捆柴往旁边捞。

    聂思慧回过神,“是不是有点重?要是弄不动,就……”

    聂思慧话说到一半,扭头发现几十斤的柴被这小姑娘随手就给拎到了旁边。

    要知道她背的时候,甚至还是放到了大石头上才背起来的。

    许乐乐咯咯笑,“放心吧思慧姐,我绵绵姐力气可大了。”

    聂思慧这个时候已经看出来了,确实大,那卡她腿的大石头,小姑娘也是轻易就给翘了起来。

    穆绵最后还帮人把柴给从下坡上拖了上去,毕竟捡都捡了,要是丢在这里,那不白忙活一趟,多可惜!

    聂思慧嘴巴微微长大,“你们家里人力气都这么大的吗?”

    她之前就发现了,双翠婶子特别能干,大热的天里,那锄头挥得虎虎生风的,比好些男同志都能干。

    关于小绵那些事迹,她也听过一点,但真的是,百闻不如一见。

    两小一大三人边走边说,穆绵点点脑袋,“我妈是比其他一些大婶子力气大点,我爹也是,他要是没点力气都摁不住那些猪,我哥最厉害,比我爹还厉害!”

    穆卓这人,聂思慧也听说过一点,都是平时上工的时候听其他婶子说的。

    说是脑袋聪明,能干,还疼妹妹。

    那些大婶子说的时候,语气里的羡慕都要溢出来了,好像都恨不得这人是自家孩子一样,可见确实是很优秀一男同志。

    聂思慧好奇,“那你跟你哥比呢?”

    穆绵一下被问到了,“没有比过诶。”

    许乐乐无脑吹,“肯定是绵绵姐厉害!”

    穆绵保守估计,“现在不好说,我还小呢,以后肯定是我!等什么时候我哥回来了,说不定可以比比。”

    想起自家大哥,穆绵撇了撇嘴,“他以前老是抱着我颠来颠去的,说不定等下次,我也能把他举起来颠颠。”

    许乐乐不知道是不是想到了那搞笑的场景,直接笑出了鸭叫,嘎嘎嘎了好一会儿。

    聂思慧也被逗笑了,笑声里还有点羡慕。

    她好像天生没有兄弟姐妹缘,跟上面两个,下面两个都不太亲。

    一路走着说着,不知不觉就到大队山脚下了。

    跟聂思慧分开后,穆绵跟许乐乐继续往家走去,还没走到家门口呢,迎面就遇到了柳双翠跟柳桂枝。

    柳桂枝大着嗓门跑了过来,一边接过自己闺女背上的背篓,一边问:“跑哪去了啊?这么晚回来,吓得我以为山里又过拐子了。”

    柳双翠也接过了穆绵背上的,“我跟桂枝刚想去山里找你们呢。”

    要是平时天快黑了孩子没回来,她们也不会去找,估计就是在谁家玩,自己会回来的。

    但自从上次出了那事后,这心就放不太下来。

    穆绵挽着她妈的胳膊,“路上碰到了思慧姐,所以耽搁了一点时间,我们认路呢,丢不了。”

    许乐乐在旁边叭叭地补充聂思慧摔了的事情。

    等到岔路口,几人便分开了,各回各家。

    穆绵走在她妈前面,一进门就发现家里的竹筛子上还晾了两筛子榛子。

    穆绵看向她奶,“你们在哪摘的?摘这么多!”

    赵梅花:“你妈摘的,你跑哪去了?”

    穆绵就又把刚刚的话说了一遍,她背篓里的也被倒了出来。

    穆绵蹲在地上扒拉扒拉,把堆在一起的扒拉开。

    柳双翠笑,“今年这些野榛子长得好。”

    穆绵看着也很欢喜,随口问道:“过几天去大舅家要给他们带点吗?”

    柳双翠摇头,“不用,他们那边山上又不是没有,你表哥也是个喜欢天天往山上跑的,有空肯定带着泥蛋满山转,不差这点。”

    泥蛋就是穆绵她大表哥家的小子。

    穆绵笑笑,“嘿嘿,那我们就自己吃,到时候再给大哥多寄点!”

    过几天去杨柳大队也不是因为有什么大事,主要是去山里看看穆绵她姥姥姥爷。

    两个老人家是同一天没的,那个时候还没穆绵呢。

    因为下大暴雨,旁边山体垮了,当时被埋了好些人,有些埋得浅的救了回来。

    两个老人被挖出来的时候还有气,但年纪大了,到底没挺过来。

    这些穆绵也没经历过,都是听大人说的——

    两个老人过忌那天刚好是个礼拜天。

    除了赵梅花外,一家三口打算都去,柳双翠拿袋子装了一些之前特意买的黄纸。

    这会儿外面风气还不紧张,祭拜老人是可以的。

    只有穆绵知道,等再过几年,这些事情就只能悄悄来了,不然容易被人扣上一个封建迷信的帽子。

    杨柳大队跟清风大队在公社的两个方向,相隔的还是有些距离的,要是家里没自行车,那可有得走。

    穆绵照旧跟她妈挤在后面,一家子一路说了大概一个小时后,才看到杨柳大队的村口。

    柳双翠从小在这里长大,一路上遇到的乡亲基本上都是熟悉的。

    “哎哟喂,大翠你家买自行车啦?啥时候买的啊?”

    “看着崭新崭新的,得不老少钱吧?”

    “这是你家小的那个丫头吧,好久没见了,咋还越长越俊呢!”

    “你家大的那个呢?哦对,看我这记性,你家小子当兵去了,我想起来了。”

    …………

    ……

    叽叽喳喳一路,最后自行车是推着到的穆绵大舅柳德正家。

    柳德正现在跟大儿子柳诚一家住在一起,媳妇儿没了后他也没再娶,就一个人过,过得也挺自在的。

    柳桃平时都住宿舍,只偶尔回来,今天这种

    日子她当然是在家的。

    还隔了十来米的距离呢,柳桃见到自己二姑一家就迎了上来,“隔老远就看到你们在那地方站半天,跟人说啥呢?”

    柳双翠:“也没说啥,狗蛋他奶就是话多你又不是不知道,翻来覆去都是那几句。”

    柳桃没再问,转头牵起穆绵,“这一路屁股都坐痛了吧?”

    不说还不觉得,柳桃一说穆绵立马摸了摸她的小屁股,“是有一点。”

    挤了一个小时呢,路上还颠颠的。

    柳桃:“中午给你做好吃的。”

    穆绵眼睛亮晶晶的,“那我有口福了呀!”

    三两句话的功夫,几人进了家门,柳诚停下了忙活的身影,喊了一声,“二姑。”

    柳双翠左右看了两眼,“大哥不在家?这个时候还往外跑。”

    柳诚媳妇儿叫梅浩丽,是杨柳大队本大队的人,跟柳双翠也是亲近熟悉得很,“二姑你们先坐会儿,爹去大队长家了,说是说个事儿,几分钟就回来。”

    这年头,一个大队也就大队长、村支书、会计还有妇女主任几个干部。

    大队长抓生产,村支书负责其他的杂七杂八的事情,反正都是为大队操碎了心,天天忙前忙后的。

    柳双翠也习惯了自己大哥这个样子,应了一声后,就去帮柳诚准备祭拜的东西了。

    这些都是大人的活,没穆绵什么事儿,她就蹲阴凉处逗小侄女儿。

    柳诚跟梅浩丽两人有两个孩子,老大是个儿子,已经五岁了,小名叫泥蛋。

    下面还有一个女儿,才两岁,叫小雪花。

    这个年纪的小孩牙牙学语,正是好玩的时候。

    小雪花头发长得挺茂密,梅浩丽在正中间给她扎了个小啾啾,走起来一颤一颤的,可爱得不行。

    小小女娃好奇的地看着穆绵,姑侄俩上次见面还是过年的时候,小孩儿早就记不得谁是谁了。

    小雪花露出几颗小米牙,“姐姐~”

    穆绵把人搂了过来,“错了,我是你表姑。”

    小雪不听,自顾自地叫,“姐姐,走,玩儿~”

    穆绵把小孩圈在怀里,从兜里摸出了一颗奶糖,“来,跟我学,表姑,表姑…”

    小小女娃眼睛尖得很,一看见糖伸手就要拿,“糖,吃糖。”

    穆绵躲了一下,“叫对了才能给你吃。”

    一听这话,泥蛋立马凑了过来,“我会叫呀!我叫得对!表姑表姑表姑…”

    梅浩丽路过,伸手在自家小子背上轻轻拍了一巴掌,“就比你表姑小三岁,你也好意思。”

    泥蛋也是个皮实娃子,“好意思啊,为啥要不好意思?!只差三岁表姑也是我表姑啊!我亲表姑,杠杠亲!是不是啊表姑?”

    穆绵咯咯笑,“是是是。”

    说着掏了两颗硬糖给泥蛋,这糖还是聂思慧给她的呢。

    小雪花一看哥哥得了糖,瞬间急了,字正腔圆地喊了一声,“表姑!”

    穆绵惊喜地揉了揉小女娃的脑袋,“别急,表姑给你弄细一点,要是不小心卡嗓子眼了,可得完蛋。”

    两岁的小孩儿吃糖还是得注意点。

    穆绵把那奶糖扭来扭去,企图扭成两小块儿,小雪花站在旁边望眼欲穿,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穆绵分成两块后,才伸手递给小侄女,没忘叮嘱人慢慢吃。

    小雪花吃得确实挺慢的,慢到什么程度呢,就是……

    她吃两口拿出来看一眼,再吃两口再看一眼。

    当小小女娃脸上手上都沾满了黏黏糊糊的口水时,穆绵不动声色地松开了圈着小侄女的手。

    嗯,干净的时候还是挺可爱的,脏的时候就…也是个正常孩子。

    穆绵喊了梅浩丽一声,“表嫂,有帕子吗?给小雪花擦擦。”

    梅浩丽显然已经习惯了,只看了一眼就道:“没事,等她吃完再说,你离她远点,别糊你身上了。”

    作为一个一直以乖巧懂事人设示人的八岁小女娃,穆绵当然是毫不犹豫地听了她表嫂的话,立马离她小侄女三步远。

    等小雪花吃完被她妈收拾干净时,柳德正终于从大队长家回来了。

    柳双翠嫌弃的语气,“就等你了,啥事非得这会儿说?”

    柳德正看看日头,“哎哟,来得及,少跟冬萍学,天天急吼吼的。”

    兄妹三一直吵吵闹闹着长大,柳双翠对自己大哥也是毫不客气,“多跟你学是吧?啥事都磨磨唧唧的。”

    面对两个强势的妹妹,柳德正习惯了让步,看向自家儿子闺女,“都弄好了?弄好了锁门走。”

    柳冬萍这两天又跟着车走了,在收购站干采购的工作就这样,动不动就不着家,没办法。

    之前就说过了,过几天她自己再单独回来一趟。

    柳诚从厨房里面拎着个篮子出来,“好了,走吧。”

    梅浩丽拿着一块干净的布给罩了一下,“挡着点,进灰了一会儿没法吃。”

    这年头物资都紧缺,所以一般祭拜完老人后,菜还是要拿回来吃的,不然放在山上,也是被别人拿走吃了。

    这边的风俗挺简单的,就把坟跟前的草铲一铲,烧烧纸、倒点酒、说说话就算完事了。

    柳双翠跟柳德正兄妹俩带头收拾着,两个老人已经去世很多年了,随着时间的推移,再多的伤感也淡了。

    穆绵对姥姥姥爷也没啥感情,毕竟没见过,她哥以前跟两个老人倒是挺亲近的,可惜人不在这。

    柳德正弄了一会儿直起腰休息,嘴上也说起了穆卓,“下次等小卓回来,也带他来一趟。”

    柳双翠头都没抬,“知道。”——

    另一边,宁漳市陆军基地气氛火热得不行。

    联合训练已经结束了,比武还取得了胜利,领导给战士们搞了个游泳比赛放松放松。

    都可以参加,取得名次的还有奖励。

    穆卓这会儿正穿着他奶新给他做的深紫色裤衩,在终点喘气。

    人太多了,比来比去要游好几圈,不过奖励也挺丰厚的。

    穆卓盯上了第三名的东西,有整整十尺的大红布,还有五斤肉和一些票。

    大红布难得,他想要得很。

    小妹那么白,穿大红色一定好看。

    给小妹做一身以后,剩下的还可以给奶做个小坎肩,他奶肯定嫌弃太张扬不想穿外面。

    穿里面也好,过年的时候再弄点棉花缝里面,喜庆又保暖。

    肉寄不回去,可以请食堂的大师傅帮忙弄一下,兄弟们热闹热闹。

    穆卓这边还在畅想着没到手的奖励呢,肩膀就被他排长董侪拍了一下,“你小子猛啊,扑腾扑腾地就甩人十来米,以前练过?”

    闻谵跟在董侪后面,两人也光着个膀子穿着个大裤衩,一屁股坐在穆卓旁边。

    现在还留在终点的,都是要休息休息等着下一轮再比的。

    穆卓挠挠脑袋,笑得有点憨,“没专门练,就我们大队旁边有条河,以前老是下河摸鱼,游着游着就练出来了。”

    董侪哈哈笑,“屁股没少被打开花吧?”

    穆卓也哈哈笑,“可不是,我爹那手劲还老大,一巴掌下去屁股能肿半边。”

    闻谵也跟着说了两句童年调皮捣蛋的事儿,说着说着视线落在穆卓裤腿旁。

    闻谵‘咦’了一声,“你这裤子上还有字儿?”

    穆卓低头看去,裤腿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卷了一点起来,他小妹给他缝的平安露出来了一半。

    听到人问,穆卓便把整个裤腿都翻了过来,“我小妹特意给我缝的,好看吧?”

    “我家里写信过来说,我奶过六十寿的时候,我小妹还给缝了个长命百岁,我爹说老好看了,可惜我现在看不到。”

    一提起妹妹,穆卓话就有点收不住,“看这针脚,又密又紧实,我看要不了两年,小妹就能当个大裁缝了。”

    闻谵挑挑眉,越听越觉得有点不对劲。

    想着之前在传达室那会儿的事,闻谵疑惑地问道:“你有好几个妹妹?”

    穆卓摇头,“没有啊

    ,亲妹子就一个。”

    董侪:“就八岁那个?”

    穆卓点头,“对,我妹子厉害吧!!”

    董侪闻谵两人,“……………”

    厉害是挺厉害,就是听这描述,感觉妹子不像八岁。

    上次穆卓说得人像八个月一样,这次说得人又像十八岁一样。

    也不知道是当哥的描述有问题,还是这女娃就是这么神奇?

    第29章 第 29 章 沟渠捡碗。

    还在杨柳大队的穆绵可不知道她哥在外面给她营造了这么一个神奇的形象。

    她这会儿还在她大舅家, 大家刚从山上下来,正在准备做饭。

    掌勺的人自然是柳桃,手艺好的人好像都有点特殊手法在身上。

    明明都是简简单单的菜, 经过她手这样那样一捣鼓,味道瞬间就变得不一样了起来。

    穆绵待在厨房里没走, 有这么多大人在,其实没她什么事儿。

    她就站在灶台旁边, 看着柳桃一顿操作行云流水。

    因为灶台烧着火,厨房里比外面热不少,几人脸上都带着汗珠。

    柳桃以为自己表妹饿了, 把刚炒好的田螺拿锅铲拨了几个在小碗里, 伸手递了过去, “端去跟泥蛋他们吃吧, 一直待在这儿干啥, 真是不嫌热。”

    穆绵接过来伸手拿了一个, 然后把碗递给了也一直蹲在厨房门口的泥蛋和小雪花兄妹俩。

    穆绵嘿嘿笑了一声, “偷师呢,不嫌热。”

    柳桃没忍住笑,“你奶那一手还不够你学的?”

    穆绵张嘴就来, “都学都学, 多学点准没错。”

    她奶做饭常见, 她表姐平时忙得很,难得掌一回勺。

    而且两人这手法其实差别还是挺大的, 柳桃是重口味派系, 炒个菜也是风风火火的,一顿操作猛如虎,她还没反应过来呢, 菜就已经出锅了。

    老太太手法带着点经过岁月洗礼后的沉稳,每次都不慌不忙的,每个度掌握得刚刚好。

    说起来,穆绵上辈子也是经常自己做饭的,自我感觉味道还可以,家常菜都不在话下。

    不过她是调料派,离开了调味料就不行。

    这年头可没那么多调料给她施展,更多的都是食材本身的味道,这就很考验技术了。

    见小表妹要学,柳桃就时不时给传授一番经验。

    就是吧,从穆绵的视角来看,这经验多少带了点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味道。

    比如……

    放一小眯眯盐就行。

    这个得多翻炒两下。

    这玩意儿火不能太大。

    巴拉巴拉之类的。

    可以说是相当抽象了,穆绵全程似懂非懂,有种知识虽然过了一遍脑子,但是从左耳朵进,又从右耳朵出来了的感觉。

    不过等到菜上桌时,什么感觉就都没有了,满脑子都剩下香喷喷。

    穆富贵全程大夸特夸,嘴就没停过。

    桌上的荤腥除了田螺外,还有一道大酱骨,柳德正专门弄来的,祭拜完后又回了一下锅。

    大骨头散发着浓郁的香气,给小雪花馋得口水直流,一直追在梅浩丽身后‘吃吃吃’地喊着。

    都是自家人,吃饭没那么多讲究,等人坐齐就开动了。

    穆绵挨着小雪花坐,时不时给小侄女夹两筷子。

    别看人小小的,碗端得还挺稳当,木勺子用得也很麻溜,全程没让人喂。

    自己在那大口大口地吃,小嘴吧唧吧唧的,一直没停过,像只饿了三顿的小兔子。

    大人们嘴也没停,边吃边说。

    穆富贵摸摸肚子,砸吧了一下嘴,“要我说,以前那地主家,估计吃得也就这样了吧,说不定味道还没这么好嘞。”

    柳双翠瞪了自己男人一眼,“汤喝你脑子里去啦?净说些不着调的。”

    没见过把自己跟地主比的。

    柳诚对自己二姑父的话表示赞同,“小桃当初就应该去国营饭店找个大师傅的工作,又能做饭又不会像现在这样忙得脚不沾地。”

    柳桃怼起自己大哥来也是毫不客气,“我刚进公安局那会儿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那会儿这人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逢人就说‘你怎么知道我妹子考进公安局啦?’,好不得瑟,一看就是跟二姑父学的。

    柳家男人好像都有点怕妹子的基因在,柳诚挠挠脑袋,“我那会儿哪知道你现在这么忙呀,一个来月才见到你一回。”

    柳桃是有点洒脱在身上的,“啥工作不忙啊,工人都得忙,我喜欢跑来跑去的,对着灶台多没意思,天天都干着一样的事情。”

    穆绵对自己表姐竖了个大拇指,“我支持桃子姐。”

    柳桃稀罕地把小表妹捞过来揉了揉,松手的时候往旁边看了看,“小雪花蹲桌子底下干啥呢?”

    穆绵跟着扭过头,这才发现小侄女不知道什么时候梭到了桌子底下,半天没起来。

    穆绵低头探去,发现不晓得她们谁啃过的大骨头掉地上了,这小女娃坐在桌子底下啃得脸上全是土。

    梅浩丽气不打一出来,“真是个祖宗,我才两眼没看你,就造成这个样子。”

    说着就把小女娃捞了起来,扔掉骨头,掏出帕子给人擦了擦嘴。

    小雪花对着掉在地上的骨头伸出了个她的小胳膊,“吃,我吃,吃得下。”

    梅浩丽:“上面没肉,狗娃子投胎的是不是,还啃上骨头了。”

    给穆绵看得眼角抽抽,两三岁好像确实是喜欢在地上捡东西吃的年纪。

    等小麦苗两姐妹长大了,她小叔小婶估计也有的得折腾。

    穆绵刚这么想着呢,就听到她爹说:“绵丫小时候也喜欢这么干。”

    穆绵睁大眼睛,“真的假的?爹你别骗我。”

    她不信,她才不会吃地上捡起来的东西呢。

    柳双翠笑着接道:“真的啊,不过你没吃,捡起来的东西都往你哥嘴里塞。”

    穆绵:“!!!!!”

    那她哥把她带这么大真是辛苦了,回家以后多找点东西给她大哥寄过去——

    吃完中午饭帮忙收拾完,柳双翠也没急着走,难得来一趟,一家子说着话。

    穆绵就帮忙看了看小孩儿,泥蛋是个在家待不住的,大中午的也不怕晒,跟着几个男娃往外跑。

    小雪花这个年纪正是喜欢跟着跑的时候,迈着她那小短腿吧嗒嗒嗒地就要去追她哥。

    泥蛋没耐心带跑不快的妹妹,跟个窜天猴一样,‘咻’地一下就跑远了。

    留下一直捣鼓着腿,却怎么追也追不上的小雪花哇哇哭,嘴里还一直喊着,“等,等等我,哥……”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追过太多次,这无情的小男娃对妹妹的呼喊无动于衷。

    梅浩丽喊了一声,“你跟着他跑啥啊?外面那么晒!你看你哥晒得跟个煤块一样,丢煤堆里都分不清哪个是煤。”

    小小女娃不听,急得直跺脚,“哥,煤!等等我……”

    穆绵被逗笑了,跑了两步把小侄女抱了起来,“我带你去!”

    小雪花终于不哭了,指着前面,“追,追哥哥!”

    穆绵逗小孩儿,“错了,是追煤。”

    小雪花张口就学,“追煤!”

    穆绵笑呵呵的,要不说这个年纪的小孩儿好玩儿呢。

    几个小男娃也没有跑特别远,就在山脚下。

    穆绵抱着小雪花追过去的时候,他们已经玩上了,旁边有个小沟渠,几个小男娃就揪草在那扔草玩儿。

    比谁能扔过这条沟,玩得不亦乐乎。

    小雪花挣扎着要下去,“我要扔。”

    其中一个大概也才五岁小男娃看了过来,问泥蛋,“抱你妹的是谁呀?你还有姐姐呢?”

    泥蛋:“不是姐姐,是我表姑,亲表姑。”

    小男娃就喊道:“表姑你玩儿吗?”

    穆绵:“………………”

    平白无故多个大侄子可还行。

    穆绵放下小雪花,“你们玩儿

    ,我在旁边坐会儿。”

    她对小男娃的这些游戏没兴趣。

    穆绵没兴趣,小雪花却是有兴趣得很,自己在旁边揪一根扔一根,玩得很起劲,明明也没人跟她比。

    穆绵找了一个近处的树荫坐着,时不时看一眼小孩,防止小雪花一个不小心栽沟里。

    人是她带出来的,当然要看好。

    闲得无聊,穆绵随手也薅了一些草,随意编着,这草不硬,编了半截后,手里的东西变得软趴趴的,狗不像狗兔不像兔。

    耷拉在小沟渠内侧的双腿还时不时晃晃,等编完一个四不像,穆绵看了一眼还在玩的小雪花,起身打算去不远处薅点小野花。

    可能是被许乐乐影响了,现在她一看见野花也想薅两朵撇耳朵上。

    结果那后脚跟刚用上点劲,不知道是蹬到了啥,啪嗒啪嗒一个东西就滚了下去。

    穆绵俯身看去,刚刚还以为是块石头呢,定睛一看才发现,好像是个破烂碗,外面糊了一层厚厚的泥。

    穆绵梭到沟渠底下,捡起来看了看,还随手搁旁边土坡上敲了敲,好像不是陶瓷的。

    看着是个完好的,拿回家给老母鸡装水刚好。

    之前给老母鸡喂水的那个破碗,被它们叨得又裂了一个口,估计要不了多久就会完全裂开。

    穆绵拿起糊了厚厚一层泥的碗从小沟渠底下爬了上去,等薅了一把野花回来时,泥蛋几个小男娃已经开始玩起了别的。

    穆绵没看懂,反正就是你追我赶的,跑着跑着就往山上去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太阳晒的,还是小孩子觉就是多,这次小雪花没跟着跑了,连着打了好几个哈欠,一副困得不行的样子。

    穆绵拿着碗和野花上前把小侄女儿抱了起来,抬腿就往她大舅家的方向走去。

    小雪花迷迷瞪瞪的,她趴在自己表姑肩上,小胳膊还往泥蛋跑的方向指,“追,哥哥。”

    穆绵:“………………”

    困成这样了还追,她可不想抱着小孩上山。

    穆绵拿胳膊拍了拍小孩的背,随口就哄道:“追追追,现在就追,等你睡醒我们就追到了。”

    神奇的是,她一说完小雪花真的就睡着了。

    穆绵眼角抽抽,一秒钟就着可还行。

    真是宛如关机一般的睡眠。

    两岁的小姑娘没多重,穆绵单手抱着一路轻轻松松。

    等到家门口的时候,里面大人们还在说着话,也不知道说到了啥,穆富贵同志发出了好大的笑声。

    怀里的小小女娃瞬间动了动,像是被吵到了一般。

    穆绵前脚刚跨过院子门,坐在屋檐下的几人便看了过来。

    梅浩丽起身朝这边走了过来,“就知道她半路要睡着,抱一路没累着吧?”

    穆绵摇头,“不累的表嫂,小雪花轻得很。”

    柳双翠没动,“手里拿的啥呀?”

    穆绵抬手晃了晃,“小沟渠边捡的,好像是个碗。”

    柳双翠笑,“你捡个破烂碗干啥?”

    穆绵一脸我可太机智了的表情,“拿回家给老母鸡装水。”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们说话声太大了,等梅浩丽过来要把小雪花抱走时,小小女娃哼唧的声音更大了。

    穆绵:“好像要醒了。”

    梅浩丽伸手,“没事,放床上一会儿就着了。”

    穆绵一边说着一边就打算松手,然后一点小小的意外就发生了。

    她胳膊还没递出去呢,忽然感觉自己胸口和胳膊一热,一股热流直直朝着她胸口而来,还顺着胳膊滴滴答答了一些在地上。

    梅浩丽反应很快,“哎哟我的天!尿了!”

    一边说着一边紧急把自己闺女抱开。

    不知道自己干了啥的小雪花,窝在她妈怀里哼哼两下又着了。

    留下穆绵站在原地,愣了两秒。

    没想到自己人生中的第一浇,是来自她小侄女。

    她之前抱了小麦苗姐妹俩那么多次,两小只都没尿她身上过呢。

    柳双翠三两步上前,看了几眼,“湿得还挺多,拧拧,一会儿就干了。”

    穆绵回过神,瞪着大眼睛仰头看向她妈,满脸写着……

    认真的吗?

    她才不拧呢!

    即使是自己小侄女她也嫌弃。

    柳桃哈哈笑,“你这算好的,我还被她拉身上过呢,我给你找件我以前的衣服换一下,有味儿干了穿着也难受。”

    穆绵找了个干的地方扯起衣服的一角,企图让这湿漉漉的布料离自己身体远一点。

    听到柳桃这么说,跟着她表姐就进了屋,脚步快得不得了。

    柳桃翻箱倒柜半天,找出来了一件破破烂烂又皱皱巴巴的衣服,上面好些补丁,是她以前下地干活穿的,还是拿柳诚的衣服改的。

    衣服比穆绵大了两圈,衣摆拖到了膝盖,袖子也长得跟唱戏的一样。

    不管怎么说,也比沾了尿的衣服强。

    破归破,起码是干净的。

    等穆绵换好出去,穆富贵先笑开了,“这下真成捡破烂的了。”

    穆绵拿起自己刚刚放在旁边的破烂碗,勾起身子就演上了,敲着碗一副步履蹒跚的样子,“各位大爷大娘大哥大嫂,行行好喽,打发点喽……”

    几个大人被逗得直拍大腿,柳双翠点点闺女,“尽作怪。”

    穆富贵饶有兴致地指点,“闺女你这不行啊,太白净了,起码得在脸上抹两层灰。”

    作为大舅,柳德正还挺配合,真从兜里摸出来了一毛钱,“看这可怜见的,有半个时辰没吃了吧?拿去买点糖。”

    穆绵眼睛亮晶晶,演得很到位,“谢谢谢谢,好人啊好人,好人长命百岁一生平安!”

    柳诚拍着腿也在兜里摸了摸,“就冲这话,这一毛钱就值。”

    又得了一毛钱的穆绵喜滋滋,然后就听到从屋里收拾完闺女出来的梅浩丽问道:“你哪来的钱?”

    柳诚一僵,“我爹给的。”

    作为曾经也藏私房钱的男同志,柳德正为了儿子儿媳关系的和谐,默默点了点头,“嗯,我给的。”

    差点引发自己哥嫂矛盾的穆绵扭头就走,把两毛钱揣进了自己裤兜。

    等泥蛋跑了一圈回来知道后,有样学样也朝他爷爷他爹讨要了起来,又把大人们逗得不行。

    眼看时间差不多,柳双翠喊了穆绵父女俩一声,得回去了。

    穆绵一手拎着自己换下来的脏衣服一手拿着给老母鸡带的喝水碗,爬上了自行车后座。

    柳双翠:“放前面的网兜里吧。”

    穆绵伸手递了过去,这碗她刚刚拿水冲了冲,有些土少的地方冲掉了,还有好些地方冲不掉,得回家拿刷子弄。

    是个铜碗,结实得很,这次肯定不会再被叨裂口。

    柳双翠把脏衣服跟破碗扔兜里时,穆绵随意看了一眼。

    刚刚还不觉得,现在越看越觉得,这露出来的花纹有点眼熟。

    好像在哪里见过,但一时之间又想不起来。

    第30章 第 30 章 破碗来历。

    穆绵使劲想了想, 还是没想出点头绪来,但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就是挥之不去。

    柳双翠轻轻拍了拍自己闺女,“发啥愣呢?往前挪挪, 留这么点位置,我可坐不上去。”

    穆绵回过神, 扶着她爹的衣摆像个小海豹一样往前咕蛹了两下,“好啦, 到头了,再挤我就要成肉饼了。”

    穆富贵双腿撑着自行车,“肉饼好, 香得很嘞!”

    穆绵伸出了罪恶的小手, 挠了挠她爹的痒痒肉, “才吃完饭多久, 爹你这就又馋啦?”

    穆富贵被挠地痒得不行, 胳膊往后伸, 瞬间抓住了自己闺女的小胳膊, “谁让你桃子姐做饭太好吃了,吃了上顿就惦记下顿。”

    站在院子门口送人的柳桃笑出声,“那等我下次休假, 就去你们那住着不走了, 二姑父到时候可别嫌烦。”

    穆富贵:“不烦不烦, 巴不得呢,住多久都行!”

    天

    色不早了, 柳双翠还想早点回去干点家里的活, 打断了几人的闲扯,她朝柳德正摆了摆手,“别搁这站着了, 进去吧,下次再过来。”

    泥蛋一副舍不得的样子站自行车跟前,“表姑你啥时候再来呀?”

    穆绵一眼看穿这小男娃,“你是惦记糖呢,还是惦记那两毛钱呢?”

    黑不溜秋的小男娃露出两排白白的牙齿,“嘿嘿,没、没惦记,就是稀罕表姑。”

    糖真好吃,姑婆和爷爷还一人给了他一毛钱,虽然可能他妈一会儿就会收走,但他还是可以留下一两分的。

    表姑要是不来,他肯定没有。

    表姑真好,希望表姑常来!!

    穆绵:“那谢谢你稀罕喔。”

    泥蛋故作大人样,“甭客气!”

    柳双翠:“行了行了真得走了,再不走天都黑了。”

    穆绵默默看了看天,其实还早,大太阳的。

    嗯,大人的天快黑了,跟太阳都晒屁股了,是一个道理——

    等自行车缓缓蹬出杨柳大队时。

    另一边,远在宁漳市的穆卓如愿地拿到了属于第三名的奖励。

    今天不训练,他吃完中午饭,写完信就打算拿着东西给家里寄回去。

    他抱着包裹从宿舍出来时,董侪和闻谵刚好从外面回来,穆卓打了声招呼。

    董侪看了一眼,“去给家里寄东西?”

    穆卓点头,“嗯,我小妹生日快到了,寄回去刚好能给她做身新衣服。”

    董侪:“要满九岁了呀。”

    穆卓大咧咧的语气,“可不是嘛,她国庆那天生的,还有一个多月就满了。”

    董侪:“这日子好啊!多喜庆。”

    穆卓一提起妹妹就高兴,笑得嘴角都快咧到了后脑勺,“我奶也常说小妹是个会挑日子的,专门挑了个好日子出来。”

    话落,穆卓又补充道:“哦对,我那肉拿食堂去了,咱兄弟们晚上可以好好吃上一顿。”

    一听这话,董侪笑得嘴角也快咧到了后脑勺,对着穆卓和闻谵的肩膀就一人拍了一下,“行啊,今天真是沾了你们两个的光,你一个,大闻一个,兄弟们晚上得吃得扶墙走。”

    他们连真是人才辈出,二三名都在他们这。

    第一名的小战士是从海边来的,听说人路还不会走的时候,就已经先学会了在水里游。

    这咋跟人比?没法比!

    人家赢得理所当然。

    闻谵默默把肩膀上的大手拿了下来,看向穆卓还没合起来的包裹。

    想着这人时不时妹妹长妹妹短的,主动开口道:“我那个红布给张营长家嫂子换了五尺,还剩下五尺你要吗?”

    第二名的奖励比第三名多一点,不过大红布都是有的。

    穆卓眼睛一亮,“你不要啊?你不给家里的女同志们寄?”

    董侪‘噗’地笑了一声,“他家一水的老爷儿们,谁穿大红色呀。”

    穆卓很心动,这种亮颜色适合小丫头的布,再多他都不嫌多,多多益善。

    不过穆卓还是问了一嘴,“婶子也不要?”

    董侪:“他妈以前可是上过战场的,比老爷儿们还老爷儿们。”

    穆卓嘴巴张了张,露出了一个佩服的表情,真是厉害。

    不过既然闻排长家里人用不上,那他就不客气了,“我拿票跟你换。”

    闻谵没应,“一点布而已,收着吧,你不是也拿五斤肉出来了吗?”

    穆卓嘴巴张张,话没说出口呢,肩膀被董侪勾住,“婆婆妈妈的干啥,大闻也不差那点票,给咱妹子的你就好好拿着。”

    穆卓默默地把自己排长的胳膊拿了下来,什么咱妹子,他小妹就他一个大哥——

    红星公社,还在半路的穆绵并不知道她大哥给她赢了红布当生日礼物。

    她还在那想,那碗底的花纹她到底在哪里见过,想不起来真的是抓心挠肝的。

    自行车路过供销社的时候,柳双翠扭头看了看,喊了穆富贵一声,“家里肥皂好像没有了,停边上我下去买一块。”

    肥皂!!

    刹那间,穆绵脑海中一道灵光闪过,她想起来了!!

    她终于想起来在哪见过这花纹了!!!

    小姑娘一激动,下意识一巴掌拍在了穆富贵的腰上。

    穆富贵瞬间吃痛地‘嘶’了一声,“闺女啊,你爹我还没到耳聋的时候,你妈说话我听见了,再走两步就停,这边都是坑。”

    穆富贵以为自己闺女是在示意他停下。

    回过神来的穆绵赶紧给她爹揉了揉,“哎呀哎呀,对不起嘛爹,我不小心的。”

    穆富贵停下自行车,自己也揉了揉,“你这手劲真大啊。”

    穆绵露出了一个乖巧又讨好的微笑。

    柳双翠也是哭笑不得,“你拍你爹干啥?”

    穆绵张口就来,“刚这有个大蚊子。”

    穆富贵毫不怀疑,回头扯着衣服看了看,薛定谔的蚊子,他当然是看不到的,“都被你拍稀碎了吧。”

    穆绵顺着就点了点头,“昂,好像是死翘翘了。”

    穆富贵好笑,“你那一巴掌下去,你爹我都颤了两下,这蚊子又不是铁做的,不死那还得了啊。”

    父女俩站在路边,等柳双翠同志买肥皂回来。

    穆绵抬手又给她老爹揉了揉,“下次再打蚊子我一定轻点。”

    她刚刚真的是因为太激动了。

    忽然想起来这花纹上辈子她在电视上看到过,还是跟爷爷奶奶一起看的,当时才刚上高中。

    本地的一个电视台,播了一个企业家的新闻,那个企业家是做肥皂发家的。

    当时电视上那位企业家还展示了一些他的私人藏品,其中有一个就是一个破碗,当时她奶还说来着,说这碗像个乞丐碗,端上都能直接去街边要饭了。

    那个企业家接受采访的时候说,这碗是他捡漏来的,买来只用了两块钱,现在价值近千万。

    柳双翠还没回来,穆绵站在车头处掏了掏网兜,把碗掏出来瞅了瞅。

    有些地方还附着泥巴,看不出全貌,但碗底的部分,尤其是那些花纹,越看越像。

    穆绵摩挲着碗,恨不得现在就飞回家里,找个刷子洗洗看看。

    穆富贵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闺女你干啥呀?”

    穆绵:“我看这碗底还挺好看的,不想拿去给鸡装水了。”

    穆富贵虽然没觉得这玩意儿有哪里好看,但还是附和道:“喜欢你就自己收着,到时候让你妈再重新找个东西装。”

    父女俩还在说着,柳双翠同志已经买完肥皂回来了。

    穆绵把碗又放进了网兜里,当自行车拐进清风大队后,一路上碰到了好几个从公社回去的乡亲。

    这个唠两句那个唠两句,一耽搁,等到家时都已经是大半个小时后了。

    穆绵拎着网兜进门,在院子里忙的赵梅花疑惑道:“咋弄成这样?穿的谁的衣服啊这是?”

    柳双翠:“小桃以前的旧衣服,她那衣服让小雪花尿了一身。”

    婆媳俩说着的时候,穆绵已经开始往盆子里舀水了。

    柳双翠以为自己闺女要洗衣服,“放那儿吧,之前还换下来两套脏的,我一会儿拿去河边一起洗。”

    穆绵没打算现在洗衣服,她想洗的是那个铜碗,不过还是甜甜一笑,“谢谢妈~”

    赵梅花看了一眼穿着破破烂的衣服蹲在地上的孙女,“咋还拿个碗回来?”

    柳双翠就笑,“带小雪花出去的时候,在一个沟里捡的,说是拿来给鸡装水,现在又喜欢上了,舍不得。”

    小孩子总是善变的,一会儿这样一会儿那样,大人们都没放在心上。

    赵梅花笑笑,“鸡窝那碗今天上午直接裂成两半了,我看之前那压酸菜的石头凹下去好大个窝,刚好适合装水,给放里面去了。”

    穆绵一边用刷子洗着铜碗上的土,一边夸了夸老太太,“还是奶想得周到,这下它们叨不破了。”

    大人们都各有各的事情忙,没过一会儿就变成了穆绵一个人蹲在院子里小心翼翼刷她的碗。

    也不知道是在外面埋了多久,上面好些土硬得跟石头一样,还得泡一泡才能刷。

    穆绵也不敢太用力,听说古董这种东西都讲究得很。

    穆绵刷了一下又一下后,铜碗大半部分都露了出来

    ,真的是跟她记忆中的碗像极了。

    又忙活了好一会儿,等全部露出来后,看清楚铜碗全貌的穆绵那个激动啊那个颤抖啊!!

    恨不得一蹦三尺高,直接蹦到房顶上去。

    真的一模一样!!!

    连细节都对上了!!!

    几十年后的近千万,不知道等于这个年代的多少?!

    她有点算不过来,反正肯定值不少钱就对了。

    古董耶!!

    她居然随手捡到了古董!!

    穆绵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真想再回那沟里去扒拉扒拉,看看还有没有破碗破盘子啥的。

    柳双翠端着一簸箕苞米从后院过来的时候,就看到自家闺女还蹲在地上,她疑惑,“干啥呢?就这么喜欢这碗啊?”

    穆绵也没明说,举起来给她妈看了看,“是不是挺好看的?”

    钱啊钱!上面全是属于小钱钱的光辉!!

    多好看!!

    柳双翠并不觉得,实话实说,“像个乞丐碗。”

    穆绵:“像就对了。”

    柳双翠:“……………”

    闺女今天真是奇奇怪怪的。

    柳双翠没多想,指挥了起来,“快别蹲着了,过来帮我把这些苞米弄弄。”

    穆绵起身,“我先回屋把碗放了。”

    三两步拐进屋后,穆绵趴在床上,掏出自己那藏着金瓜子的小箱子,把里面的头绳发夹都拿了出来。

    古董当然要跟金子待在一起啦。

    箱子本来就不大,这碗一放进去直接就占满了大半部分的位置。

    穆绵眼睛亮晶晶地拍了拍,改明儿再让她爹给她做个大箱子。

    这小箱子都快装不下了。

    小富姐膨胀.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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